《宋春归》 第1章 “梦想成真” 九月的天气,在群山环抱的山西有点儿凉,在河北气温刚刚好,是属于那种凉爽宜人的天气阳光晒到身上,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风吹到身上,又是凉爽的,它好像结合了夏天和冬天的优点。不像夏天,太阳晒的人不想出门,也不像冬天,风吹鼻涕流。 现在周南正和两个同事一起坐车从山西繁峙县沿着g18高速往河北易县的路上。这几天来,他们从太原市办完事后就一路北上,过忻州,经代县,再到繁峙。走走停停,沿路古迹景点看了个遍,也累得够呛。 已经三十岁的周南,也算是刚刚步入而立之年。周南工作以来,一直在派出所工作,而且是北方一个小县城里的农村派出所,没什么轰轰烈烈,更没有什么大起大落,本来他一直的理想就是考上大学,学自己喜欢的古代文学,毕业后能进政府部门,安安稳稳工作在某一个部门里,做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务员,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可是命啊,直到他大学毕业都没有和他开玩笑。在他高中还没毕业的时候,有一个在家里歇脚路过的远门亲戚,是一个积善修行的老人,曾经告诉他:他这辈子是从武的,干的是动刀动枪的工作。那时候对一切都充满里好奇和期望,所以也不排斥。可是当他高中分科选择里文科,当他考大学又选择里古代文学专业,再想到那个预言,他就觉得只是老人一种故作高深莫测的瞎话。 这次周南是和同事到太原出差,工作顺利完成了,他们三人就商量着玩几天再回去,于是就有了这次的山西三日游。一路过来,山西作为中华文明的发源地之一,由于历史悠久,地势险要,山西的很多景点都是和古时候战争有关。他就突然想起了以前那个老人的预言。 看来这命也不是开玩笑啊,本来按照他的选择的轨迹,是和现在的工作扯不上的,可是偏偏不知哪里的力量,就把他选择的方向稍稍的改变了,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改变越来越大,从一个政府机关的文秘,到真的成了动刀动枪的武夫「各位警察大哥别介意啊,反正吃的就是舞刀弄枪的饭嘿嘿」,他实在是想不通这是在哪一步发生的改变。 命运真的很神奇,就像他现在手里拿的这本书,是一本讲宋史的书,其中一篇,讲的是宋朝的两个巧合,说是巧合,更像是命运之说:第一个就是宋太祖赵匡胤立国之后,在一场无声无息的宫变中他的弟弟赵匡义接手了大宋朝瓢把子的位置,北宋共传九世,共一百六十七年;北宋被灭后,宋徽宗的儿子、宋钦宗赵桓的弟弟赵构由于当时出差在外,幸运逃了一劫,没有被金军抓走,于是走了狗屎运的赵构就在南京,就是今天的商丘当了皇帝。可是赵构没有儿子「这也是宋朝大部分皇帝的通病:子嗣艰难」,历史在这里又公平的由赵匡胤七世孙赵昚当了皇帝,大宋朝的皇位就这样又被命运的神奇之手归还给了赵匡胤一系。南宋憋屈的熬了一百五十三年,刚好也传了九世。不能不令人感叹: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另一个巧合更有意思,赵匡胤从他大哥柴荣留下的孤儿寡母手里夺了皇位江山,三百一十九年后,赵宋花花江山也是被蒙古人从当时孤儿寡母的谢太后和恭宗赵显手中夺走的。元朝一位不知名的诗人写《北客诗》讥讽道:当日陈桥驿里时,欺他寡妇与孤儿。谁知三百余年后,寡妇孤儿亦被欺。 虽然宋朝开国皇帝办的这事儿不地道,不过总的来说,周南还是很喜欢北宋那两个倒霉蛋父子皇帝之前的历史的。 宋朝是中国封建王朝历史上经济最繁荣、科技最发达、文化最昌盛、艺术最高深、人民生活水平最富裕的朝代,没有之一。宋朝也是中国为世界贡献最大的时期。甚至法国著名汉学家谢和耐都说:“在社会生活、艺术、娱乐、制度、工艺技术诸领域,中国「宋朝」无疑是当时最先进的国家,它具有一切理由把世界上的其他地方仅仅看作蛮夷之邦。” 宋代是为中国最争光的朝代,中国历史上的重要发明一半以上都出现在宋朝,中国的四大发明中竟然有三项是在北宋被发明或是开始得到大规模实际的运用的,宋朝在天文历法、机械制造、航海、造船、纺织、瓷器工艺等方面在当时都是远远领先世界的。 宋朝又是古代人格独立,思想最为自由的时代。不杀士大夫,yan lun zi you,搞斗争罪不及家人,更不用说文化方面,陈寅恪曾经称赞宋朝是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 宋朝在当时是最富有的国家,也是历代封建王朝里最富有的。宋朝是中国封建社会历朝历代中唯一不禁商业的朝代,宋代的gdp是占当时全球的50%,而当今世界,各方面实力都最为强横的美国gdp占全世界的比重才只24%。明朝兴盛时候的一年财政总收入,不及北宋的十分之一,不及南宋的六分之一。宋朝的各种行业繁多,达到了四百四十多种。而宋朝的各种税收中,非农收入超过了农业收入。 说到宋朝,就会想到“雨过天青云**,这般颜色做将来”的天青瓷,就会想到技压中国四大名绣的汴绣,就会想到清明上河图,如果你生活在宋朝,如果你是一个小市民,白天你可以打工,一天工钱足够你吃穿不愁。如果你是有钱,那彻夜不休的酒楼瓦舍足够你流连忘返。 生活在封建王朝最开明的宋朝,作为一名文人,根据“大宋宪法”第二条“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只要你不zao fan,皇帝都不能把你怎么样,比如宋徽宗的女人李师师被官员嫖了,皇帝恨得牙齿都要咬断了,也只能找个茬免官发配。 前朝文明的积累,经济的富足,开明、人性的风气,使得宋朝达到中国封建社会科技发展的最高峰,明朝和清朝其实相比宋朝是没有什么发展的。周南现在手中的这本书的最后附录里附载着宋人的一些发明,大到水运仪像台,纺织机,土木工程技术,造船术,小到火枪、算盘、水晶透镜等等,很多东西连作为现代人的周南都不明白其中原理和方法,现在到大街上随便拉住一个人,问他组合数学中高阶纵横图的构成规律,问他地磁偏角,二十四节气定年法,估计没几个人能回答出来。如果说这些都是纯理论的,那就问他报时机器人的制作,问他水运仪,问他拉杆式活塞风箱怎么做……这几样,如果不是看了书上的简单介绍,周南也是半迷糊状态。 周南不禁感叹,现在都流行穿越,真要把你穿越到宋朝,真不一定能比宋人强。论体力,现代人的体力肯定是不如古人的,毕竟人类进化的方向是头脑发展,四肢萎缩。论脑力,书法绘画是别比了,诗词更不如人家,一般人的科技理论到了宋代只能蒙普通老百姓,遇到沈括、苏颂这样技术型的官员,只能是藏拙了。 第2章 “梦想成真”2 这样胡思乱想着,看看旁边的同事,早就和周公喝茶聊天去了。 周南无聊的望向窗外,汽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两边的山近在咫尺,不过不是很高,上坡上不知名的山花开的正艳,luo lu出的岩石是一种褐色,山顶上就能看到一片片的云彩,慢悠悠的浮过。有鸟儿不时作伴飞过,天很蓝很蓝,像纯净透彻的蓝宝石。 周南喜欢这样的感觉,他一直就盼望在山坡上有一处属于自己的院子。院子和房子都是用一块块的石头垒成,院子的大门是用木柴做的,就是诗里的柴扉,院子外空地上种些庄稼,不用精耕细作,随它能收多少;院子里空地上种一些葱、韭、蒜、薤,还要有两棵桃树,两棵枣树,到了春天,满树满院都是红彤彤的彩霞,到了秋天黄叶落下,树上挨个挂满红色枣子。院子里有从山上引下来的山泉水,从石墙外流入,穿过院子,从石墙另一角流出。石屋内用白灰抹墙,炕是那种冬天可以烧热的暖炕。屋子中间是泥盘的火炉,里面是旺旺的炭火,炉子上吊着一把铁壶,烧开了水就沏一杯山茶。屋子里有一张圆桌,几把木制的椅子,是那种榫卯简单结合的简陋却结实的桌椅。墙壁上有一盏羊皮灯,晚上点着,会有昏黄色的灯光,燃烧着时间,陪他度过每一个山里孤寂的夜。墙壁上还有一张摘了弦的弓,一张弩,一把单管lie qiang。一柄短刀藏在皮鞘里。这样的生活他觉得才是适意的。不过他女朋友却对他说:“要住你自己住,我可不去。” 坐车无聊单调的感觉带着睡意侵袭上来,他微微闭上眼。突然身边一个轻轻的声音问道:“你相信穿越吗?”他睁开眼,看到旁边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眼睛大大的,很清澈,忽闪忽闪的眨着。 “你是问我吗?”他很奇怪,他觉得所有的小姑娘都应该是那种很腼腆,很羞涩的那种,应该是内心很丰富外在却很内向,不会主动和陌生人交流。他问的时候转头看看,这时候也只有他和小姑娘是抬着头的,别人都在昏昏欲睡,难怪小姑娘会轻声说话。 “怎么会问这样奇怪的问题啊?你希望能穿越吗?”他没有直接回答。 小姑娘扬扬手里的手机,说:“我看很多人都在讨论这个,连很多科学家都在研究,不过我不希望穿越,至少不希望不靠谱的穿越。”小姑娘显然不能归为内向一类的,话很多,“霍金说,虫洞就在我们周围,只是小到肉眼无法看见。宇宙万物都会出现小孔或裂缝,这种基本规律同样适用于时间。时间也有细微的裂缝和空隙,比分子、原子还要小的空隙是“量子泡沫”,而虫洞就存在于“量子泡沫”中。或者用最开始的理论,就是接近光速,或者接近超强引力场。这些从科学理论上都可以让我们穿越啊。”小姑娘满面憧憬。 对于这些超前的不切实际的事,我都是以天马行空的闲扯来对付:“分子、原子都已经很小了,那比原子还小的虫洞怎么被人发现和找到啊,即使有人找到了,那在万万亿的原子世界中,怎么给这个虫洞做个标记啊?还有,发现了虫洞,怎么把自己塞到虫洞里啊?需要减肥多久?” “就是啊,虫洞这样的时间空隙找到已经很难了,再用超大力量撑开,就好像说神话故事。”小姑娘紧蹙着眉,好像她已经找到了虫洞,就是没办法打开这个时空之门。 不忍心看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为难,我开始循循善诱:“像寻找虫洞,黑洞这样的方法是不切实际的,虫洞太小,黑洞又有超强大引力,指不定把你拉到什么地方。可靠的方法就是建一艘太空飞船,飞船里面要装足够的燃料,起飞后就开始不停加速,这样,7天左右就能达到外星空,两年后就能达到半光速,再过两年就能达到光速的90%,发射四年后,飞船就开始穿越未来,飞船上每过一小时,再地球上就是过了两个小时。再经过两年加速,飞船将达到其最高速,也就是光速的99%。在这种速度中,飞船上的一天,等于地球上的一年。这样就可以穿越到未来了。” 这样具体的有数据的假设,更能说服人,小姑娘点着头,“事实上时光飞船理论是几十年前就曾被人热情讨论过的,越是前沿的理论就越是五花八门,谁也不服谁。霍金的又认为即使真的超过光速,也不可能真正穿越时空,时间倒流只是一个假象,超光速事件将引起时间和空间一系列量子力学上的反应,最终使得穿越时空无法实现。当然,也有人对此持不同意见,说穿越时空的办法并不止超光速一种。就像百慕大三角,人们解释不了这些突然出现的飞机、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说不明白在百慕大三角地区消失的东西到了哪里。” “对啊,这也算验证了科学家说的,只能穿越到未来,是吧?” “也许有消失了的人或者东西是穿越到了过去,只是我们没法穿越到过去,所以不能在过去发现这些失踪的人或者东西。”也许是我被这个话题吸引了,自己也像这个小姑娘一样展开了自己的想象。 “那为什么电视里演的穿越剧都是穿越到过去呢?为什么很少有穿越到未来的?”小姑娘总算不说那些手机上看到的理论,开始说些通俗话题了。 “那是因为,穿越到过去的故事很好编排,就好比在一个现成的房间里装修房子,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随便装修,房子不会塌掉;如果写穿越到未来,那基本上就是你自己盖一所房子,然后再在房子里装修。你说哪个更简单、更不费脑子?” “人为什么喜欢穿越呢?”小姑娘又抛出一个问题。看来小姑娘是打算问到车辆到站了。 “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对于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确实难讲明白。就像70后的人,对于那一代人来说,是金庸、古龙这些大侠们的天下,每个人心里都曾有一个武侠梦,幻想过自己就是那个世界里的大侠,掌握着自己的命运,也主宰着这个世界的轨迹。现在80后的人不再是武侠梦,而是把武侠梦改装成了穿越梦。穿越过去,是一个比武侠梦更广阔的天地,只要穿越过去,什么唐诗三百首,什么诗词歌赋,什么现代科技、工业发明,随随便便那都是无敌存在,降龙十八掌什么的,那都弱爆了。 其实武侠梦,穿越梦,都是一种梦,是一种梦想,代表的是一个人内心对未来自己的一种不稳定的设定。但至少它是代表了人内心里的zhen shan mei的,因为没有哪个人会梦想着做一个人人憎恶的坏人。 “你不怕我是坏人啊?”我改变话题。“你是警察,怎么是坏人呢?”小姑娘毫不在乎的说。“咦!你这小妹妹,猜的恁准?!” 小姑娘被我学的这蹩脚的河南话逗笑了,说:“我爸爸也是警察,我看到你的裤子就知道了。” 我心里很惊讶小姑娘细腻的眼光。现在的孩子除了学习,就是手机、电视,能有这样的观察力很难得了。 这时候高速公路前面被大山截断了,公路前面出现了两个大的分割开来的半圆式山洞。驿马岭公路隧道到了。 第3章 “梦想成真”3 驿马岭公路隧道是独立双洞四车道分离式隧道,全长近四公里,客车速度降了下来。由于是双洞分离隧道,所以就像高速路一样,不用考虑来车。进入隧道,车窗外一下子暗了下来,只有前面一段路被车灯点亮。小姑娘也安静下来,周南闭上眼,靠着座位靠背。 一切都太突然,突然到周南几乎是和司机师傅同时感受到了前方刺眼雪亮的光线,像是周南夜间开车时迎面而来的大货车的大灯刺眼远光。 来不及反应,周南几乎能感觉到对面随着刺眼光亮而来的速度和力量。小姑娘座位在走道一侧,周南在司机师傅惊慌失措的紧急刹车的同时,伴随着车里人的惊声尖叫,用尽全身力气挡向小姑娘的身前。 司机师傅眼前一片雪亮之后又是一片黑暗,脚下的刹车紧紧踩着,耳朵里是连续用力刹车时“吱吱”的声音,眼前什么都看不清的感觉,就像过了一个世纪。车里的人还在刚刚惊醒的时候,车辆后面一声响,同时车辆一震,司机师傅脑海里已经一片空白了…… 驿马岭公路隧道右向车道已经封停了。先到的是交警和救护车,紧接着大批警察开着警车赶来,在隧道入口前方300米处拉起了警戒带。据报警人提供的情况,隧道里大约十几辆汽车追尾,伤亡情况不清楚。在警察赶到时,隧道里的人已经在慌乱的向隧道外逃出来。 经过现场勘查,事故发生地距离涞源方向的隧道出口只有三百多米,马上就要驰出隧道了。奇怪的是追尾的事故发生车是一辆客车,由于是意外原因紧急停车,造成后方车辆追尾。客车司机额头部撞到风挡玻璃流血了,客车内成员大部分只是轻微碰撞。 隧道口外的路边上,站着大部分从隧道里逃出来的人,三五成群的站着,有的在哭着打电话,诉说刚才的惊险,有的在用手机对着隧道口录视频,有的在互相交谈,有的坐在地上。那个客车司机一脸茫然的蹲着,旁边有两个交警在询问。 “俺真不知道咋了,就觉着晃眼,以为是汽车,俺就吓得踩刹车,俺脑袋还碰流血了……警察同志,这责任不能算俺哩吧?”司机捂着头,不放心的问交警。 不远处,一位四十岁的妇女揽着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妇女不时的用手轻轻拍着小姑娘的背,轻声安慰着,小姑娘一脸焦急和担心。 两名交警从远处走过来,一个手里拿着记录本,登记着姓名,走到询问司机的交警前说道:“队长,售票员说车上一共35个人,少一个人。有两个河北的同行说他们的一个同事不见了,他们下车时就没见他们同事,打手机,手机在客车上,随身行李也在行李架上。” “失踪那个人叫什么名字?”那个队长问道。 “叫周南。男,30岁。” “现场勘查了吗?有没有这个人?” “没有这个人。” “继续寻找。” “是。” …… “妈,那个叔叔穿越了……呜……”听到警察对话,小姑娘伤心的哭道。 “别胡说,那个叔叔不会有事的,好人就有好报,不哭啊。”那个妇女轻轻呵斥小姑娘。 燕山山脉,一处军事禁区内,山洞密闭的封闭舱门无声打开,一位少将军衔的男子,接过身后一位助手递来的防护服和脚套,穿戴好,山洞内迎面是一个宽敞的除尘室,中间是静电栅栏,人通过的同时,完成除尘功能。走出除尘室,正面是两部垂直电梯,少将和两名助手进入一部电梯,没有任何操作,电梯自动下降,过了一会儿,电梯门自动打开,电梯门外是一条通道,完全一番科幻气息,完全看不出是置身山洞内,两侧墙壁是乳白色的金属墙体,顶上是一方方暗纹吊顶,地上是铺的蓝色地毯,每隔头顶有一方形灯罩,里面泛出明亮却不刺眼的柔和的光线。走进通道,向前走了约五十多米,通道向右拐去,拐过转弯,走到通道尽头,是一道门,门上醒目的写着“绝密禁地”,一个清晰的电子声音响起:“请将双手扶在墙壁上手印位置,脸部面对手掌只间。” 少将按照提示,将双手按在闪烁提示的手印上,面朝墙壁,门无声的滑开,少将走了进去。一位身穿白色防护服、花白头发、一脸焦急的人走上前,向少将说道:“将军,我们进行的第七次质子聚变对撞,经过一周时间的反应和加速,于今天上午10时02分在封闭环路中发生意外,一个前极加速器数据设定发生改变,致使其中一束质子束能量倍数级增大,与另一束质子发生碰撞后,产生不明粒子,而且最不可思议的是,这种不明粒子的质量是希格斯玻色子的上万倍。达到了我们的设备无法测量的地步。” 那少将皱眉听实验人员说完,问道:“这种不明粒子会发生什么改变?” 刚才汇报的那个实验人员说道:“目前还不清楚,因为它只是存在了0.2微秒的时间。奇怪的是,碰撞环路里的所有质量的物质,全部同时消失了。” “这能说明什么可能?”那少将疑惑的问道。 “这与以往碰撞发生后产生的物质不同,以往产生的粒子在存在极短的时间后会全部蒸发,然后消失,这是与我们的实验设计和理论相符的;今天产生的不明粒子却是吞噬其他粒子后直接消失……” 少将激动的说道:“你是说不是黑洞,那是……”少将不敢置信的说道。 “对,应该是虫洞……环路外部的超高清电子显微镜记录了消逝轨迹:似乎是在环路内部向南运动极短距离后消逝了。是消逝,不是消失!”实验人员肯定的说道。 少将扭头对其中一名助手说道:“查一下,今天上午十点,试验区以南,有无奇特现象。” “是!”那助手立正,然后转身走出实验室,不一会儿,从外面进来,向少将报告说道:“据外数三室核实,太行山山西至河北方向356公里处驿马岭公路隧道内发生人员失踪,据司机和车上人员说,事发前有强光出现。但当地公安勘查后没有发现引起强光原因。” 少将点点头,向那名实验人员说道:“整理实验数据,写出详细实验报告,实验报告用一号绝密密级数据盘保存,并设置生物信息解锁打开,直接交给我。” 实验人员点点头,少将又向身后一名助手命令道:“这次所有参加实验人员,脱密期限延长。工作变动必须经我同意。” “是!”助手立正回答道。 第4章 “梦想成真”4 周南感觉身上一阵阵疼痛,说不出来的胀疼,有时在腿上,有时在胳膊上,有时在头上,有时又说不出什么位置。他感觉身体像飘在空中,又感觉是躺在地上。他睁开眼,感觉明亮的有些刺眼。 “官人醒了?” 官人?周南听到耳边有女孩子的清脆的声音说话,他现在有些适应这刺眼的光线了,是窗户外面的阳光照了进来。身边是一个女孩儿,刚才说话的,应该就是她了。只是他不认识这个女孩啊,自己这是在哪里啊? 周南仔细看,只见这个女孩大概有十六、七岁,正是初中刚毕业的年龄,一头长发分开,在头顶梳成了两个丫髻,上身是一件浅青色的窄袖斜领短衫,光洁的额头,细长而弯的眉毛,圆圆的大眼睛,脸是周南最喜欢的东方女性最标准的鹅蛋脸,脸颊滑嫩,耳垂如珠,嘴唇小巧红润。 周南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我靠,这是谁干得?把自己弄到剧组里来了? 女孩看周南只是定定的看着她不说话,就又说道:“前日奴家哥哥和伙伴几人去东面老君山打猎,好端端的晴天就打雷了,又下雨,打雷好大声,奴家哥哥他们从老君山下来时,在老君洞外面坡上,发现官人躺在地上,东面老君山上一下雨就有山洪泄下来,奴家哥哥看你昏厥,就和伙伴把你背回来,官人发髻散乱,身上衣服都象被烧过,鞋子也没了,哥哥说定是官人从山坡下爬的快,才免得给山洪冲走。官人请看,”女孩用手指指地上,周南扭头看去,只见一件蓝黑色裤子丢在地上,上面黑一块,褐一块,还有撕裂的碎布条。还有一件短袖衬衫,也是焦黑破烂。 周南嘴动了动,舌头感觉皱皱的,女孩赶紧说道:“官人不要多言,你那天嘴角都流血了。”周南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便不再说话。 女孩见周南躺着,便对周南说道:“官人且稍待,奴家去给官人倒热水来吃。” 周南看女孩袅娜身姿出了门去,便仔细打量四周。他现在是在一所石屋里,墙壁是用简陋、粗大的石头一块块垒砌而成,屋门是木头做的,窗户很小,也是木头做的,就是一个四方框架,石头墙壁上挂着一张弓,一壶箭,还张着几张兽皮。地面也是石头的,在屋子的中央处挖了一个浅坑,里面黑乎乎的,看样子是烧火的地方。 他坐起身,活动四肢,除了感觉疼,身上已经看不出什么伤口了。他想站起来,才看到床边只有一双草编的鞋,和自己的脚大小相似。他把草鞋穿在脚上,原本以为会很扎脚,谁知穿上后很柔软,就像穿着凉鞋的感觉。他试着走了几步,比他以前穿的运动鞋还轻便。腿上是一条褐色裤子,上身一件石青色对襟短衫。大概是救他回来的人给他换的吧。 他抬起左手臂,左小臂外侧一道长约寸许的疤痕横在手臂外侧。他的左手臂上这道很深的伤疤,是他有一次行动时被嫌疑人用刀划伤的。他再看看,手还是自己的手,脚也是自己的脚。他快步走到桌旁,桌子上放着一碗水,他端起来,对着碗里的水,水里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熟悉的是,那是他的脸,陌生的是,那是他二十年前的脸。 难道真的穿越了吗?周南的眼前仿佛从天上飘下一行金字:梦想成真。老天爷,你还真听话啊,我想要一个山坡上的石头屋,你也不能把我送到这不知年代的地方吧! 突然外面一阵脚步声,接着,一个结实高大的汉子来到屋里,两手搭在他的肩上,仔细端详着他。周南175的身高,比这个汉子还要矮一些。 高大汉子端详了好一会儿,高兴的击掌说道:“俺就说官人你不会有事,天雷劈过也没伤半根毫毛,定是有大福报的贵人。” “雷劈过?”周南吓了一跳。 “是啊,那日我和六子在老君洞外时,好似天上降下闪电,紧跟着就是雷声大作,你就躺在地上了,浑身都是烧过的一样,衣服都成一条条的,就和山顶去年夏天被雷劈过的大杨树一样。”高大汉子端详着周南,见周南身上不似有碍,便请周南坐了,刚才跑出去,现在跟在高大汉子身后进来的女孩手里提着一个陶罐,另一手拿着一个白瓷碗,将碗放在桌子上,将陶罐中的水倒入碗中,热气从碗中水里升起。 高大汉子向周南说道:“这里是我家,在下姓高,单名一个远。这是舍妹。不知官人哪里人氏?为何到这偏僻之地?” 周南摇摇头,只是说道:“我姓周,周南;我本中原人氏,幼年被歹人掠至北地,牧马为生,前日走丢一匹马,追至此次……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周南好容易才给自己编了个身世,辽国不像宋国户籍人口管理严格,自己说是在辽国打工,容易蒙混过去。其实周南还想问一下现在是什么朝代,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高大汉子有问道:“那官人是在何处放牧?”周南茫然摇摇头,太详细他是编不出来了。只能装傻。 女孩小声对这名叫高远的男子说道:“这位官人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了,你看,他都不记得自己是哪里人了。”高大汉子摆手说道:“不妨事,老郑头已交代过了,说这位小官人或许是雷击,或许是撞伤,将养些时日就好了。”接着又对周南答道:“这里是大辽国析津府易州辖下易县西南五寨岭。官人慢慢将养几日,不必心急。我还有事,少陪了。”说完就向外走去,临到屋外高声说道:“把昨天套的山鸡给小官人炖了,将养身体。” 女孩见高大汉子走了,对周南说道:“官人,奴家这里有位郎中,也曾给官人看过了,只道无甚大碍。一时想不得,便只管住在这里,奴家虽然穷苦些,奴家哥哥也时常接济些乡邻,不会怠慢了官人。” 周南又起身向女孩道谢,向女孩道:“高大哥为人豪爽仗义,在下多谢了。只是不知道小娘子如何称呼?”既然知道这里是辽国境内的易州,也就大概知道是宋朝了,也知道就是后世的易县了。在这个时空里,称呼年轻女子就是“小娘子”、“小娘”或者“娘子”,倒还真不是后世称呼老婆的那种意思,称呼年轻男子,就是叫做“官人”或者是“小官人”,也有熟识的就像高芸儿称呼他一样,按在家中排行,后面加个郎来称呼。虽然感觉别扭,也只能入乡随俗了。 “奴家姓高,单名一个芸字。”女孩一脸担忧,还是告诉了他。 一个下午,高芸都在陪着他,讲些这五寨岭的事情,又只肯带他到屋外面的院子里,不肯走远。从高芸的解说里,周南知道,这是高家的一处老房子,高家兄妹现在不在这里住。这个地方是叫高家峪,旁边还有几个和高家峪相邻的寨子,合起来叫五寨岭。这里的人很少出去,只在这山里打猎,种些庄稼,一年年只图能寻口饭吃,高芸一个姑娘,只知道远处有州城叫易州,这里以前属于大宋南朝,后来给辽人抢去,来来去去,因山穷路陡,倒是甚少兵祸。周南判断这里应该是易县以西的太行山某一个山坳,几次宋辽几次征战后,才有了这里几代人的太平,时间应该是北宋后期。只是高远他们也未说出更多消息,让周南判断不出这是宋朝的具体时间。 第5章 “梦想成真”5 直到红日西斜,天色将晚,高芸才对他说:“周小官人,你且坐会儿,别出去,奴家回去给你做饭。”说完就匆匆而去。 周南百无聊赖的在院中一块石凳上坐着,虽是夏天,晚间的山风已带着些许凉意。周南现在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他真的穿越了。这不是拍电视剧,自己真的是穿越了。具体说,自己从公元21世纪,穿越到了公元11世纪……的辽国,一千年啊,那边坐车出车祸,这边上山挨雷劈,就这样穿越了。这是找到了虫洞,还是找到了什么超强大引力场啊?不过万幸,自己连着身体一起穿越了过来,地点差的也不太远。那头是河北山西交界,这里是河北北部。而且,老天总算是眷顾,按照他以前希望的样子,给了他一个山坡,石屋,弓箭,这样一个浪漫的开始。 远山上空的彩霞遮住了夕阳最后的光亮,远山尽暗,万鸟归林,高芸提着一个东西走了进来。周南站起身去迎,高芸把手里提着陶罐说道:“周小官人,你饿坏了吧?快进屋里,我给你盛饭。”周南跟着进去,只见高芸把陶罐放在桌上,拿开陶罐上面的盖子,里面是一个精巧的藤框,呈碗状挂在陶罐口,藤框里放着一个白瓷碗,碗里盛着小米和豆子煮成的饭,像周南以前吃的蒸米饭。拿出藤框,周南顿时闻到一股香味儿,不仅赞道:“好香。”高芸转身熟练的从角落的一个墙洞里拿出一个粗陶碗,还有一双筷子,带着歉意说道:“奴家只有一个这样的白瓷碗。还是奴家哥哥前年出山,特意买回来给我的。”说着,从陶罐里拿出一个勺子,从里面舀到碗里,周南看时,却是肉块,切的很小,还有一些黑色的块状东西,高芸又舀出些汤在碗里,对周南说道:“周小官人你快吃吧。”周南说道:“我还不饿,你先吃吧。”高芸推辞道:“奴家来时吃过了,你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周南不再推辞,端起那只白瓷碗,从外面看,白瓷碗像是透明的一样,能看到碗里面一粒粒的米粒。只是胎壁有些厚,不像他穿越前看到的细白瓷瓷器。邢州白瓷的发源地就在他老家附近,他自然见识过那些考古挖掘出来的瓷器,当真称得上“类雪,类银”的形容。后来的定窑系瓷器继承了邢瓷特点,这山里能用上白瓷碗,再次说明这里就是在河北西北部的山区里。 周南用简陋的筷子拨着饭,大口吃着,高芸在旁边不时的用筷子向他碗里夹着肉。周南夹了块肉,肉质有些硬,不过很香,还有一股中药的味道。 “这是什么?”周南用筷子指着黑乎乎的块状东西问道。“这是老虎姜啊,这里从山上采的老虎姜,洗净切成片,晾干,然后收起来,补身子最好了。” 周南对什么老虎姜不感兴趣,不过蒸米饭很香,很快就吃完了,肉和汤也都吃了个干净。面对着空空如也的陶罐,周南有些不好意思。高芸反而眉开眼笑,把碗筷收拾好,装回陶罐里。看看外面,已经是满天繁星了,嘱咐道:“奴家要回去了,夜里天凉,你盖厚点儿;把门关好,看有野物闯进来……”周南说道:“无妨,我身上已好的利索,还怕野物吗?倒是你,”说着,周南走到墙角,从墙上拿下一个火把,用石缝里放着的火镰点上火把——这些都是走后,他在屋里找到的,起初他翻看火镰,还真不认识,试着摸索打了几次,才掌握了技巧。 周南把火把递给高芸,“你路上拿着,我也放心。”高芸诧异地接火把在手里,紧接着“噗嗤”笑了出来,说道:“周小官人,奴家家就在这里后面啊,才几步远。”周南大窘,一手交额道:“在下糊涂。”高芸赶忙安慰道:“过几天就好了,你别急。奴家明天再过来看你。奴家哥哥他们这几天约好晚上去猎山猪,奴家得回去帮他准备去了。”周南点点头,目送高芸出了院门消失在黑暗里。 当剩下周南一个人,他没有心情去点亮火把,照亮这间小石屋;照亮了更会孤独。 周南不知道这算是伤心的开始,还是伤心的结尾。他宁愿这是一个梦,梦醒过来,依然还回单位上班,哪怕回去后女朋友甩了他,哪怕被领导训,他也觉得是踏实的。他宁愿是被一场事故从车里甩出来,掉在了山沟里,甚至背运到现场营救的人都没有发现他,只能靠他自己爬上来,搭顺路车到涞源,然后先给家里打个电话,然后再向单位请假,然后回去。 他现在真的是真在一个山沟里,下午高芸陪着他的时候,上坡上不知名的山花开的也正艳,山顶上也有一片片的云彩,慢悠悠的浮过。也有鸟儿结伴飞过,天也很蓝很蓝,像纯净透彻的蓝宝石。 现在他也拥有了一间石屋,石屋里有他想象中的弓箭…… 可是这不是他想要的, 这里只有山,山沟,没有高速公路,甚至也没有路。他的裤子也不是藏蓝警服单裤,上身也不是t恤,脚上也没鞋和袜子。他的身上只是一条半短的不知道什么颜色和什么布料的裤子,上身是一件披衫,脚上是一双草鞋。只有头上乱蓬蓬的短发,还是穿越前的样子。 他有时还是不敢相信,他真的穿越了。 也许是哪个人的恶作剧,随便一个蹩脚剧组的蹩脚化妆师都可以给他整成这样的打扮。也许这个剧组还安排了一个短暂的情节,情节里他吃了一碗糙米饭。 他左胳膊上的伤疤还在。头上的头发用力拽,头皮很痛。这是他的头发,这是他的身体。确切的说,这是他现在的头发和身体。他还能想到那个在车上和他聊天的小姑娘,还能想起那团刺眼光亮。 他不知道那个隧道现场现在是什么样,他也不知道同事怎么找他的,他不知道对他的“失踪”怎么定性,他不知道他家里人会怎么伤心。他想回去,可是从哪里回去?怎么回去? “我要回去!”他眼睛里满是泪水,悲愤的大声喊着。 连回音都没有,夜里的天空是那种静谧的深邃的蓝,山里静悄悄的,没有人理他。 他还要和父母,他还要结婚,还要有儿有女,他还要那样平平淡淡的活着…… 可是再也回不去了,或者说能不能回去已经不是他能决定了。周南跪在地上,泪水再也止不住的流下来。 第6章 一场旅行 迷迷糊糊中,周南感觉有人,正要起身的时候,发现高芸正站在他旁边,“周大哥人,要你夜里闭好门户,你怎地不听啊?幸亏夜中无事。”高芸这两日慢慢也和周南熟悉了,又看周南没有说在家行几,便直接唤周大哥了,唠叨着。这一细节,倒是让周南很熟悉。周南发现不管过去、现在还是以后,所有的女性都具备这一特征。 周南起身,到院子里用水洗了脸,他有些饿了,不过看样子高芸没给他准备早饭。“高大哥回来了吗?”他记得昨晚高芸说高远出去猎山猪了。 “刚回来,十几个人,折腾一夜,也没有打到。听哥说,这群山猪里有一头大山猪,是经过阵仗的漏儿,不好打。”看周南有些糊涂,高芸就解释说:“漏儿就是以前打猎时逃跑了的猎物,最难再打了。”高芸又说道:“周大哥你好些了吗?”周南点点头,说真的,不知道是昨晚那罐山鸡老虎姜的功劳,还是时空穿越让他的体质发生了变化,很久没有精神奕奕的感觉了。今天醒来,感觉神清气爽,“今天我想出去走走。”周南说道。 “周大哥,那走累了,我们就回来,将养要慢慢来。”她也想和他出去走走,就和周南这样约定。 周南和高芸从院子里第一次出来,高芸担心周南身体刚好,便砍了根竹子给周南做拐杖,周南起初坚决不要,高芸坚持要周南拿着,周南才接过来,随高芸出去了。 高芸在旁边领路,周南在后面跟着。看着前面青衫布裙、双丫垂肩髻,正缓步前行的高芸,再看自己,一件褙子「这是周南后来知道的,类似周南那个时代的半大外衣,只是在腋下开叉」随意披着,手中拄着一根竹杖,脚下一双麻鞋,顿时脑子里就涌现出“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大文豪形象。想到苏轼,周南心里也很是期盼,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和苏轼距离这么近——时间上这么近。一下子周南心里好期待。 这样想着,高芸和周南已经到了一处山坡上,原来周南现在住的房子和附近的几户人家都是在一处半山腰向阳处,背后就是不高但却陡立的山崖。家门前是菜地,菜地周围是院坝,房后是一片竹林和枣树。现在好像是夏末时节,满目葱翠,褐色的石头也被草掩盖住了。抬头仰望,白云低垂,仿佛尽在眼前,恰似披在山上的云衣。向远处看,周围都是山,连绵不断,有的山陡立如削,有的山参差怪谲;向下看,还有更深的山坳。有溪水从山上流下,潺潺而过,向山谷流去。在平坦的地方,上下错落的种着一些田,田里是高粱、豆、黍之类,长的稀稀疏疏的,完全没有周南那个时代丰收景象。山崖上长着一些酸枣树,山坡上、路边随处可见柿子树、栗子树,满树圆嘟嘟的柿子还没有泛红,泛着绿还在荚里的栗子挂在树上随风起舞。 周南现在走的是通向高芸家的路,从昨天高芸的话里,周南知道高远和高芸兄妹两人是孤儿,都是这个山坳里住的邻居抚养大的。两个人倒也争气,打猎、种地、盖房起屋,样样营生做的都是这五寨岭头一等。他们所在的高家峪算是这五寨岭五个寨子里人最多的一个了,大概也有三五百人,都是汉人。此地本属辽国,可是辽国根本没人管这里,宋朝人更不会来,虽然过了几十年,可是这里的风俗还是宋朝的习惯。大部分人平时难得见到,除非是打大猎物,编组打猎的时候,平时都是各过各的。如果放在周南以前的时代,绝对是桃花源一般的度假休闲胜地。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说实在的,被传送到这个地方,吃没得吃,穿没得穿,一不小心,半夜给狼吃了都没人知道。 两人一边闲说着话,就来到了高高芸家,走到院子里,就听见屋里乱哄哄的,像吵架一般。 “要俺说,就得喊上全寨子的猎户,多带铁夹,多挖陷坑……” “叫人再多也不济事,多带上猎狗,壮声势,也能咬死两头……” “要俺看,趁早把庄稼都护起来先……” “贾六,你的夹子做了多少……” 一条黑色粗壮的大狗冲周南低吼着,高高芸朝那条狗叫了声“大黑,回去。”那条大狗就乖乖卧了回去,只是还是瞪着周南,看着这个陌生的男子。 高芸扯着周南走了进去,六、七个年轻男子都站了起来,纷纷问好:“周大哥,今天可曾好些?”、“周大哥造化大,必定是个有神人护体。”想是高远已经把他的事告诉了众猎户,是以众猎户才这样称呼他。 周南望着这些质朴诚恳的脸庞,只有高远一个熟悉,还是他新认识的,他虽然不认识这些人,可是这些人中也许就有那日和高远一起救他回来的人。高远看周南一脸茫然,便对周南说道:“这些都是平日里一起打猎的伙伴。”拉着周南的手,指着一个黝黑敦实的男子介绍道:“这是贾六,做的一手好铁器……”又指着两个长相相似,筋骨结实,腿脚细长的年轻人道:“这是高守忠、高守孝,守忠是哥哥,守孝是弟弟。”又指着一个瘦小的、年仅十六、七岁的青年道:“这是周福,在家排行老三,平时里都喊高三哥,是这里最小的一个,别看年岁小,张弓放箭却是俺们追也追不上的。”“这是左小四,手最巧,设陷坑,放绳套,每次捉的野物最多。”一个大眼睛、身材细长的年轻男子笑着点点头。 最后一个人,是一个瘦瘦的年轻人,看起来很瘦弱,不像是刚才那几个满山跑的人,高远一巴掌拍在这个年轻人肩上,对周南说道:“这小子是周兴,最是孝顺,却不是打猎的,平日里只能帮俺们这些人侍弄庄稼,看看门户,我们出去打猎,也都安心。打了野物,每次也不会少了他的。” 周南点点头,高远不特意介绍那天谁一起救他下山的,是这些人本就没有把救他的事放在心上。看的出,高远在这群年轻人中间是头领,众人也都甘心服他。周南对众人说道:“在下周南,前日里多谢各位搭救,日后定当报答。”众猎户都憨厚的推辞。高远止住众人,大声说道:“周兄弟这次来到俺五寨岭,这是上天庇佑。那老君洞是啥地方?!周大哥被天雷劈了,还是活生生站着,这就是山神爷爷显灵。今晚俺们就多带夹子,多带猎狗,还是老规矩,周兴看家,就俺们这些人,非把这群山猪子打光。都准备吧!”众人应了一声纷纷走了。 高远认真看了看周南的脸色,呵呵说道:“再歇上几天,便要都好了。芸儿,你做饭,等下我们一起吃,吃完我该上山了。”说着招呼周南随便坐,开始检查弓箭,又从墙上摘下猎刀,在院子里水池边开始磨刀。 第7章 一场旅行2 周南四下打量着,高远现在住的家和周南住的那出高远老屋差不多,也是两间石屋,垒起的院坝,还有些不知名的山精草药在院子里晾晒着。 高芸自去淘米做饭,周南看看天色,也就是上午的的八点多钟。周南随意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看高远磨刀,高远边磨刀,边说道:“往常打几次,杀几只山猪,山猪们就不敢来了,庄稼才能保住,这次猪群里还有一只白毛老公猪,看蹄印,足有六、七百斤不止,山猪又狡猾,跑的快,根本射不住,又担心伤人,好生烦恼。”周南提醒道:“山猪鼻子灵,下夹子的时候用火烧一下夹子,挖了陷坑,就往陷坑那里赶,不跳也得跳进去。”高远听周南说完,高兴的说道:“俺就说你没事,你说的这些,俺这常年打猎的怎么就忘了啊?”周南道:“我也是随口说说,不知道管不管用。”高远兴奋的说:“以前打狼,下夹子也是要火烧,肯定管用。俺这便去找他们,把夹子都用火烧过。”说着扭身向外走去。 高芸听到动静,急忙出来,叫道:“哥哥吃了饭也不迟啊?”高远说了声不了,人已经走的看不见了。 高芸逮不到高远,扭头冲周南半带恼怒地说道:“你不是什么都忘了吗?怎地我哥饭都不吃就走了?”周南只是嘿嘿干笑,见高芸进去做饭,便也跟了进去,见厨房里,只有一个石灶,灶上一口铁锅,锅里在蒸着什么,应该是昨晚的豆饭吧,旁边案几上摆着一把菜,周南也叫不出名字,嫩绿的,应该是什么野菜吧。旁边还放着几颗鸡蛋。周南扭身出去了,在门外路边,来的时候,周南便看到有几丛野韭菜,这玩意儿在周南那个时代,可是老贵老贵了。周南掐了一些,拿回去,用水洗净,放在案几上,用刀切段,高芸奇怪的看着他做的这些,周南问道:“有油吗?”高芸连连点头:“案几下那个陶罐里有,平时也不用。”周南拿上来,掀开盖子,应该是动物脂肪炼的油,又问高芸要了些盐,对高芸说:“今天我给你做饭。”高芸抿嘴轻笑道:“却不知周大哥还会做饭?”说笑间,高芸已经把饭蒸熟,把饭拿出来先盖上,把锅清理干净,看周南怎么做菜。 周南让高芸把火烧旺,然后等锅热了,把油舀进去一些,油温上来后,先把切好的野韭菜段倒进去翻炒,放盐,然后拿几个鸡蛋磕进去,一起翻炒,不几下,一盘绿汪汪、黄灿灿的野韭菜炒蛋就做好了。野韭菜的清香更撩人食欲。高芸简直快惊呆了,别说她要惊呆了,就是在整个五寨岭,谁吃过这样的美味呢?高芸连声问道:“周大哥你是哪里学的?” 周南只是笑笑,他昨天吃饭的时候,就听高芸说了,这里的人做饭,基本是水煮菜,盐都很少放的,他才想起来,到唐宋时,才明显分成南食、北食两个体系,到了南宋时期,才形成南甜北咸的格局。至于后世有名的“八大菜系”,那要等到min guo了。北宋末年还没有量产的油菜作物,所以北宋没有油炒的菜,宋朝炒菜就是把食物放在热锅里,反复搅拌烫熟,就是炒了,就像周南那个时代龙井绿茶的炒茶。宋朝至少到南宋时才有酱油的记载,后世那些八大菜系什么的,现在还没谱呢。将就着吃吧。 高远回来了,三个人便开始吃饭。高远看到桌子上摆着的菜,野菜他是吃惯了的,可是对那盘绿汪汪、黄灿灿的菜很诧异,吃了两口以后更是连连称赞,一直在夸高芸,高芸脸红红的告诉高远:“是周大哥做的,周大哥用做火把的油做的。”虽然周南已经把炒菜的关键告诉了高芸,高芸还是不习惯描述,只能说是火把油,高远嘴里塞着饭菜,含含糊糊的说道:“兄弟你不是遇到菩萨点化了吧?竟能想出如此美味啊。”周南搪塞道:“瞎琢磨的,哪里会做菜啊。是高大哥你饿了。” 一顿饭三个人吃的开开心心,饭后高远带齐弓箭猎刀等用具,和周南、高芸招呼一声就出门了,大黑也欢快的跟着出去了。 站在高远家门外,高芸指着远处种着一层层庄稼的谷地,说:“山猪往年这时候就开始祸害庄稼了,每年都是从山上那条溪路下来,每年都打不完;打完了这一窝儿,还有那一窝儿,山猪又厉害,连山上的豹子见了都躲着走。今年可别出什么事。”周南安慰道:“高大哥他们人不少,又都是经年老手,还有猎狗助阵,不会有事的。” 一后晌无事,周南和高芸两人就在门口闲坐着叙话,高芸说的多,周南听的多。高芸说起高远小时候下河游泳差点被洪水卷走,说起高远十二、三岁就偷偷出去猎野鸡,回家后被骂,说起高远经常把教他们一帮小子写字的郑大夫气跑……周南知道高芸说的郑大夫,是一个不知道哪一年来到这里的游方郎中,能断文识字,更是用医术救治了不少这一方的百姓,所以很受这山里人爱戴。 高芸也问周南在何处生活,可曾娶妻室。周南心里苦笑,含糊的说道:“只不过四处流落,逢到好心肠的人家便做活,主人家给口饭吃;逢到狠毒人家,便趁乱跑掉。年幼时在家也曾读些书,也知些大义,流落此处,又不见父母,不曾娶妻。” 高芸听周南这样说,劝慰周南道:“即是读书人家,想必也是汉儿,总有寻亲归祖的时候。”周南叹息着说道:“我何曾有一日不想能重回故里。”他这句话的意思高芸却是想不出来了。 高芸起身回屋去了,周南也来到院子里,看院子里还有一张弓,便从墙上摘下,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不知是什么木材做的弓身,弓弦倒像是某种动物的筋,周南从来没有玩过弓,也是看演义小说看多了,总觉得弓必定是好几百斤力气才能拉开。便用力去张,谁知道虽然是用了很大力才拉开,却不是难拉开。周南又换左手去开弓,仍旧是稳稳拉开。正巧高芸从屋里出来,看见他左右手轮换着着开那张弓,“呀”的一声,忙让周南放下,伸手从周南手里拿开弓,还埋怨道:“周大哥身体还没好,怎么不爱惜自己啊?往日里连哥哥都拉不开,不曾想周大哥却能张的开,莫不是周大哥也曾习武射箭?” 周南毫不在乎的说道:“自流落辽国,也学得射箭,……”说着,双臂用力,又将弓张成满月,随着手指的松开,弓弦发出低鸣,周南用手抚着弓背,弓背由好几种材料叠合在一起,周南能看出一种是木质,一种是角质的,还有一种也是木质,弓背上三重叠在一起的材料摸起来有一种厚重的质感,用丝和麻混合编织的丝线紧紧的缠绕在弓背上,望把握在手里粗细正好,没有华丽的装饰,毫不起眼,却让周南爱不释手。 第8章 一场旅行3 高芸奇怪的看着周南,然后问道:“周大哥,你没事吧,小心身体,往日里哥哥都难张开的,今日你竟然连着张开。”高芸心里奇怪,看起来瘦弱更像个书生的周南,想不到双臂竟然如此有力。高芸更是对周南过去好奇了。只是听周南说的含糊,许是幼年遭此灾祸,不愿多说吧。 周南没有解释,他现在虽然知道因为穿越的原因,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但到底变化有多大,他不清楚,只是他不会奇怪就是。周南四处看看,发现刚才高远整理用具的地方,还有零散几支箭,他走过去,捡起一支,这是木杆箭,长有二尺多。他走到门外,把箭梢撑在弦上安好,再把箭杆搭在箭台上,用力拉弓,弓成满月,随着右手手指自然松开,只听“咻”的一声,只见百步外一只鸟身上带着箭应声扑棱着坠向山谷。 “周大哥好厉害,和奴家哥哥一样厉害。”高芸在后面拍手称赞。只有周南自己心里一阵尴尬:本来就是想射那棵树的,谁知道射偏了,偏偏就有那只鸟倒霉站在那里。看来以后要多练了,要不然以后和高远上山打猎,逛一天,啥也打不到就丢人了。不过现在看来,这玩意和开枪差不多,有以前打枪的底子,估计容易上手,就是一个手感的事儿。 周南心里捉摸着,想起一件事,对高芸说:“我现在已大好,左右无事,你带我去见郑大夫吧?” 高芸道:“你身子刚刚好些,虽说是不碍事,可也不能累着了。周南道:“今天无事,闲坐生闷,不如去走走,也要当面道谢。”高芸不满的摇摇头,但还是带上了些菜蔬熏肉,陪着周南往一处高坡走去。 一路山径,二人走了有两盏茶的功夫,才到得一处场地前,院坝有半人多高,院里院外到处都是些不知名的草木,到了院内,一股浓郁中药味扑鼻而来,只见院子里倒有一半的地方摆满了藤筐,筐里是各色药材,种类都快和周南以前时代的中药房里差不多了。一个身披褐色褙子、身形消瘦的老者正在一个框前拣选着什么。 高芸招呼一声“郑大夫”,那老者转过身来,先谢过高芸道:“高家小娘子恁地多礼,却让小老儿消受了。”又看见周南和高芸一起,脸上带着笑意,对周南说道:“看来这位小哥儿身子已好了。”周南忙赶上前,深深施礼,笑着说道:“还要多谢老丈,才能今日出来向老丈致谢。”那郑大夫也忙客气几句,请二人在院内坐了。 “老丈可是自己酿的酒?果然是香气四溢啊。”原来周南已经闻到一股酒味儿,虽然在几十种药材里,周南还是独独分辨出了酒香。 “怪道我上次好容易酿的酒藏在草药堆里,都被偷了出去,喂了高小子他们,原来是被他们闻到了。这次断断要埋好了。”老郑头看来也是和高远他们小子闹习惯了,脾性使然,和周南说话也很是随便。“来小子,让老拙给你看看。”老郑头玩笑归玩笑,还是很郑重的让周南坐下,给周南把脉。待左右手都号过脉,老郑头神色凝重地说:“脉象倒是平稳,只是面色比往日bai nen,这是体内阳气外越。天雷着身,能保命者万千中亦止一二,你胜在年轻体壮,元气充实,但你日后切不可吃烫、辣之物,盖因雷本纯阳,你被雷击之后,阴脉受损,若再受阳毒,必折寿元,寿不及四十。”老郑头郑重嘱咐着,摇头叹息。高芸急切问道:“可有药方救救周大哥?芸儿求你老了。”说着就弯身行礼。 郑大夫叹口气,脸色一副我已尽力的表情,摇头说道:“别无他方,此乃天祸,非人力所能挽回。不过,”郑大夫看着两人一脸急切,话语一转,说道:“只需谨记戒酒戒辣、烫等物,此外,夏日暴晒也要躲避,酒更要禁绝。还可保命长久。”高芸听完,吁了口气,才放下心来,转身对周南道:“周大哥,听郑大夫的,万不能大意,知道吗?” 周南刚才和这郑大夫聊了几句,已知道这郑大夫的脾性,听郑大夫这样摇头晃脑、阴阳怪气,他突然嘿嘿笑道:“老丈,我却是初来此地,却未曾偷过你酒喝,怎地连我也要防啊?真是小家子气,怕我喝你的酒,绕这么多话来蒙我。就只骗骗高小娘子吧。”“还是没有骗过你,就你小子伶俐。”老郑头跺脚长叹。 高芸这才知道刚才是两个人在开玩笑耍闹。看二人说的投机,便不理会二人,帮老郑头收拾起院子来。 周南和老郑头在院中一处石几边坐下,老郑头从石几后拿出一个小坛,又取两个粗碗,从坛子里向碗中倒满酒,端起碗自顾自的喝了一口,周南也端碗喝了一口,说真的,只是比啤酒度数大一些,里面还有没筛净的渣子。周南知道,到了宋代,人们还不会蒸馏酒,喝的还是色酒,就是不纯的果酒或者谷物酒,也就是二十多度吧,因为不纯,所以喝酒的时候还要筛,放的时间还不能久了,不像后来,窖藏时间越久越好。就是有好酒,也没好菜,连最简单的炒个花生仁都没有,这时代的人,在讲究的场合喝酒,先上一席果子,这果子还不是水果,就是点心,然后再上一些少油没盐的菜,好一些的能有个涮锅、烤肉就不错了。感觉就像周南以前那个时代,就着西餐甜点和沙拉喝啤酒一样。总之一句话,这时候喝酒,就是凑合着喝吧。二人乘着酒兴,很快便无话不谈,周南也便不知不觉的随了高远的称呼,也不称呼郑大夫了,只是老郑头的叫着。 周南和老郑头边喝边闲聊,周南以前干的职业,让周南不知不觉间就套问了很多老郑头的事,老郑头孤身一人,五年前来到这里,看这里虽然穷苦,倒也安逸,岁数大了,就想有个养身之处,就住了下来。倒也能开个药方,懂个君臣佐使,山里人身体能熬,也没落了老郑头的脸。老郑头的拿手是红伤骨科,山里人爬山打猎的,磕着碰着,到了老郑头这里几贴膏药管好,老郑头也不藏私,谁家多讨要几付,随手就给了,也不收个诊金,自称是叨扰了诸位邻居,算是互相帮衬。山里人心实,越发过意不去,就送些榛蘑野物,老郑头自己也种块地,日子倒也有些滋味。平日无事,也会叫来高远他们这帮小子,以地为纸,教几个字,偏偏高远、左小四这些人野惯了,再也坐不住的,常常是一哄而起,翻出老郑头的酒喝了四散而去。倒是周兴,能安安稳稳的受些教,也能识字习算。 高芸在院子里帮老郑头翻晒那些不知名的草药,老郑头也难得遇到一个对脾气的,和周南也谈的甚是相合,二人天南地北的一通聊,大部分都是周南听,偶尔插一两句,也让老郑头大有同感。 第9章 一场旅行4 歇了半晌,天已过午,约莫是周南那个时代下午三点多了,高芸便向老郑头告辞,和周南一起回去了。回去后,高芸又开始做饭。周南本来早上八点多吃了饭,到中午不见吃饭,正饿着,现在看到高芸做饭才明白,这时候的人,大多数应该还是一天两顿饭,早上八、九点吃一顿,叫朝食,下午三、四点吃一顿,叫餔食。“晚饭”还是高芸做的老虎姜炖山鸡,今天周南特意问了老郑头才知道,老虎姜就是黄精。纯天然啊,这时候就是有这个好处。 吃过饭,周南又在高远家中等着高远他们回来。等了好久不见回来,周南自己沿着来时路踱了回去。一路上,山森径幽,只有天空闪烁繁星,让周南生出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头上星空和他那个世界又何其相似,星空的夜,总是令人孤寂,就像他小时候在房顶乘凉,看着天色的星星,感觉到的是无法形容的宇宙浩渺和深远。现在他头顶的星空,同样让人生出自身渺小之感慨。 哔哔啵啵的篝火,驱走了石屋内的潮气,却不能驱走他心里的孤独。他盘坐在火堆前,即使他白天里再下意识的让自己更累,夜幕降临,就像来自于动物的本能一样,夜,是大部分动物和禽类回窝归巢的时候,他心里更是深深的期望着“回巢”,只是他还能回去吗?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三天多了,周南现在慢慢习惯了。他是和同事出差回去时发生事故的,单位会为他定个因公,至于是牺牲还是什么,不影响单位为他申请抚恤金和保险,总共下来也会有一百多万,在他家乡,可以比较富裕的生活下半辈子了。就当是牺牲了吧。或者就当是远离家乡,无法和父母联系了吧,也许算是一场不知流浪道何时的旅行吧,他这样安慰自己。 仔细想想,这样穿越过来,和一场旅行有什么差别呢?除了不能随自己心意来去。 有人说,旅行可以让人看到一个更精彩的世界,可以让人走出波澜不惊、安逸的生活,可以教会人一种不妥协、勇敢向前追求自己梦想的决心, 这样看来,旅行倒和穿越很像了,穿越也可以让人看到一个更精彩的世界,可以让人走出波澜不惊、安逸的生活,可以教会人一种不妥协、勇敢向前追求自己梦想的决心。 还真他妈的像啊!只是来到的这个世界太精彩了。 几天来,心情也慢慢平静了。就像一个孩子,在被人抢去心爱的玩具的时候,会宣泄,会哭,可是当面对生存的时候,他要想法活下去。如果能来,就应该能回去。就像开车,再窄的路,只要能开过来,肯定也能退回去。 他心中,永远不会放弃。 他来到院门处,,掩好门户,也不点灯碗,只是就着狭小窗外的星光躺下,挥之不去的还是那天那道白光,还是他的家,他的父母…… 迷迷糊糊中,周南被一阵喧叫吵醒,他披衣起来,走到院内,听动静,像是在高远家的方向。看天空,繁星正亮,还是夜中时分,打山猪这么快就结束了吗?周南心里想着,一路摸索着就来到高远家,只见院子里灯火通明,一阵压抑的气氛,连好几条猎狗都只是低鸣着。 高远、贾六等人都在院子里,却并没有了白日里打山猪时的叫嚣。周南赶紧上去,借着灯光,只见地上一个人躺着,高远几个人围在那人身边,手忙脚乱的收拾着。周南上前仔细看时,却见地上躺着的是周福,大腿前面裤子上好一片血。本来瘦小的身形,因为疼痛佝偻着身体,显得愈发瘦小,脸色金黄,高远几个人在忙着给周福贴止血创药。 “高大哥,周福怎么伤着的?”周南凑上前去,问脸色紧绷的高远,高远没有了平时大大咧咧的嬉笑,浓眉紧皱,说道:“这趟事,说不得。周三哥本来在树后藏身放箭的,谁曾想那只白毛老山猪从侧头里冲下来,高三哥却被他撞翻在地,腿上被撩了好几嘴,亏得近处贾六哥猛敲响锣,那群山猪被白毛山猪带着跑了。” 贾六、高守忠、高守孝、左小四,还有两个年轻人,都围在周福身边,手足无措。平日里磕着伤着,没这次重,遇到流了这么多血,到底都是些年轻人,一时都没了主意,团团转却没好办法,眼看着血还是在流。 “还不抬到老郑头那里?!”周南心里也是一急,只有提醒先抬去让专业人士医治。这个时期的人,没什么好的医疗条件,生死全凭天命,伤这么重,又是野猪用獠牙伤的,肯定会感染。可是这样躺着干看,还不如让老郑头去看看,万一这蒙古大夫管用呢? “对!对!对!快走!” “贾六你轻点儿!左四哥你抬着腿。” 一行人抬着周福朝老郑头家赶去,早有其中一人先一步过去叫醒了老郑头。周南他们过去时,老郑头已经把屋里的灯都点上了。见高远、周南他们抬着周福跑了过来,老郑头便忙指挥着高远、周南他们把周福放在床上,然后拿出一柄短刀割开周福裤子,只见周福大腿上有两处血肉翻出,刚才贴上的止血药早已冲开。 老郑头从床上取一段布条,在伤口上面紧紧勒上,血立刻缓了下来。然后老郑头再取两块黑色膏药在火上烤一下化开,再分别粘在伤口上。周南刚要开口阻止,想了想,还是先看看药效再说。万一这时候的人有什么特效药也不一定。 周南向老郑头问了一下,找来热水倒了一碗,然后有用面巾浸上热水,拧干,给周福轻轻把脸上的汗拭去。周福虚弱的睁开眼,想说话,周南制止道:“不须挂意,安心将养就好。” 周南见老郑头忙完了,便将老郑头拉至一边,低声问道:“似周三哥这样,你可医过?”老郑头摇摇头,道:“我刚才敷的这膏药也只是祛瘀生肌,至于能否治伤,要看周三哥自己造化了。”周南眉头紧皱,若是在他的那个时代,这样的伤必定是要感染的,只是象这样简单处理,肯定熬不过去。看着躺在床上,面若金纸的周福,周南心中一热,再也顾不得什么历史,什么时空改变,还有什么比这活生生的生命更重要?!他来到这个时空,是这群人救了他,他虽然也时刻盼望突然有一天会像把他传送过来一样,再传送回去。可是他不能眼看着这活生生的生命在他眼前慢慢消失。周南向老郑头道:“把你的酒给我两坛,我有用处。”老郑头眉头翻了翻,瞪了周南一眼,虽然想不通周南为什么要酒做什么,可是看到周南认真的表情,却没多问,转身出去。不多时,手里提着两个坛子回来了,还心疼的对周南说道:“不多了。省着点儿。”周南没说话,接过来酒坛,看高远他们都围在周福身边,就匆匆回自己住处去了。 第10章 杀猪 这个时代做医用酒精是不现实的,周南也不会;即使周南会制作医用酒精,他也没有这个条件。可是周南大概还知道高度酒怎么提取。其实真实历史上,到了宋朝蒸馏技术已经被掌握了,只是还未普及,只是那些闭门修炼的炼丹士的独家技能。周南不想在这个一千多年前的辽国,利用自己的只是大干特干,建设四化,搅乱历史;可是利用已经存在的技术来做事情救人,周南是不反对的。 周南回到住处,看看房间内,先找到一个陶罐,又翻出一个舂米用的石臼。他用粗的树枝把石臼反扣着架起来,让石臼一侧稍微倾斜,倾斜的一侧垂直对着下面的陶罐,然后到外面砍回来一段粗的竹子,把竹节去掉,砍成约三尺长短,然后把石屋内那口灶上的铁锅洗刷干净,又用开水把石臼和陶罐也清洗过。等所有这些做好了,周南开始搭建整套的蒸馏器,用锅盖盖上锅后,将竹筒从锅盖上穿出去,让竹筒的一头在锅里,另一头在石臼下,等蒸汽冲到石臼的凹型空间里,凝结变成液体,顺着倾斜的一侧滴入陶罐中,反复提炼几次,大概就能用了。 一切准备就绪,周南开始烧火,用火镰引着火,把灶中柴火烧旺,又去找扇子,正手忙脚乱,身后有人说道:“周大哥,我来,我来烧火。”周南扭头看见识高芸,也不多问,就离开位置,指挥着高芸,让高芸先把火烧旺,等有热气开始从竹筒一头冒出来,周南就让高芸把火温控制住,不用再烧。不一会儿,热气越来越多,石臼倾斜最低的边沿已经有酒滴下,一阵浓郁酒香飘过。 高芸专心按周南要求控制着火,始终让锅里的酒处于发热冒热气但是也不烧的沸腾的火候。陶罐里已经积蓄了一少部分酒。 细心的高芸看着周南的这一切,在她看来,这个周大哥虽然是陌生人,可是自从自家哥哥在老君洞外面将他背回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觉得这个人让人信任,而且很有办法。现在周大哥身体也好了,看着他一天天壮实起来,她心里也为他高兴。至于周大哥现在在做什么,她不想问,她只知道周大哥做的肯定有道理。 周南足足熬了有一个时辰,才把锅里的酒蒸过一遍。他捧起陶罐,带来的两坛,现在陶罐里面只剩下不到半罐酒,毕竟不是密闭的容器,来不及凝结的热气带走了很多一部分酒。他把罐里的酒又倒回锅里,让高芸像刚才一样烧着火,他出去又抱回来一堆干柴。又对高芸说道:“累不累?你若是困了,就回去睡吧,剩下的不多了,我能照顾过来。”高芸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你是做什么,可是我知道和高三哥有关系,是不是周大哥?”周南点点头,也不解释。 足足半夜的时间,周南和高芸的辛劳,终于换来了刚刚一罐底的酒。虽然都是酒,可是经过四遍蒸煮,酒的度数也差不多有五十多度了。周南让高芸把陶罐盖严实,然后把陶罐放在屋里藏好。周南才对高芸说:“高三哥伤好便罢,如若不好,说不得就要用到它了。”高芸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只是眼里闪着信任的目光。 等高芸走后,周南也赶紧躺下睡了,折腾一夜,主要还是心里紧张,得赶紧睡上一觉。等明天再去看周福。 周南躺下就睡着了,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充实的一觉。当他醒来,天已正午了,正在他洗脸的时候,高芸提着一个陶罐来了,是一碗糙米干饭,下面还有照着周南的做法炒的一碟野韭菜炒鸡子。高芸看着周南有滋有味的吃着,边对周南说:“早上来看你,你还在睡,就没叫你,奴家哥哥天快明时回来的,这时也还在睡。”周南听着,匆匆吃完,就让高芸提上盛酒的那个陶罐,一起去老郑头家。周福伤的不轻,估计不会再搬到别处住。 一路上,周南随着高芸走,心里担心周福的伤势。且不说老郑头医术如何,中医对外伤的处理,始终是不能让人放心。但愿他蒸出来的这点儿高度酒能起些作用。青霉素?——别扯了!周南除了模糊知道是一个外国人无意中发明的,别的是一点儿也不清楚。早知道会穿越,他怎么也得买套百科大全。 一路上周南神游天外,周南走到一个转弯处时,突然站住了,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山林下的一棵藤上结着的一串串小葡萄一样的东西。周南走到近前,只见粉色的茎上结着一串串大如花椒的紫色浆果,叶子上绿下白,高芸以为周南想要吃,忙叫住周南道:“周大哥莫不是要吃蛇葡萄?莫不是你不知道,这蛇葡萄有毒不能吃?”周南拔出刀来,顺着藤挖了下去,待周南将茎根挖出来,显出像人参一样的根。周南脸上才有了笑意,对高芸说道:“我才舍不得吃,送给老郑头换酒喝。”也不理高芸白眼,又砍断上面的茎,拿起来继续往老郑头家走去。 来到老郑头家,屋里很安静,估计高远他们守了一晚上,一早都回去了。进到屋里,只有老郑头在熬药,一个药锅在灶上翻吐着黄色的沫沫,满屋子都是浓烈的中药味儿。见周南和高芸进来,老郑头示意他们随便坐。周南先到床前看看周福,只见周福脸色发红,嘴唇更是发紫,周福眉头紧皱,周南还未把手搭在周福额头,便感到手心发烫。 老郑头向周南看了一眼,道:“此是失血过多而至营血亏虚,阴血不足、虚阳外越所致。”周南点点头,问道:“可有验方医治?”老郑头摇摇头道:“老拙这里有一副三黄汤,也只能尽尽人事,成与不成,还是要看周三哥自己的造化了。” 周南向老郑头道:“我这里有外用药剂,是用你的酒熬制的,烦请老丈把高三哥伤口脓血剔除,再用这药水涂擦,再把这些根和皮捣烂,敷到伤处。应该有些用处。” 老郑头从高芸手里接过陶罐,掀开来闻闻,一股浓郁酒香扑鼻而来,却比他的酒味道又是不同。 老郑头看周南认真表情,不似玩笑,便接了过来,按周南说的准备不题。周南让高芸到外面等候,周南在屋中自给老郑头打个帮手,帮老郑头将那块根切成小块,再割下几块茎的皮,老郑头放在一个药罐里,用力捣烂,捣成糊状,先放在一旁。然后按周南说的,将周福伤处膏药揭下,刚要用刀去剔腐肉,被周南拉住,他疑惑地看着周南,周南将刀子拿过来,先在火山烤了烤,刀尖变成蓝黑色,才递给老郑头,老郑头无暇多问,着手清理伤口,再用周南陶罐里的酒清洗伤处。周福顿时被疼醒过来,知道在为他治伤,却忍着没叫出声音。清洗过后,老郑头把糊状的药膏敷在伤口上,用布轻轻包上,这才长舒一口气。 第11章 杀猪2 二人从屋里出来,老郑头洗了手后,又去屋里把药倒出去给周福喝。一番折腾后,周福又沉沉睡去。 周南和高芸拜托老郑头好生照看周福后一同离去。周南和高芸来至高远家后,高远自己一个人在家里闷坐着,看二人回来,问周福如何,周南含糊说已服了药睡了。高远紧皱浓眉叹道:“这次伤了周三哥,却没打成山猪,倒教人好生没脸。”周南劝了两句,便问起打山猪的事情,高远道:“这时节山猪就喜欢下山来嚼啃庄稼,庄稼一毁,人来年就没粮吃。可是这山猪狡猾,又生的一副尖牙厚皮,真真不好打。”二人闲谈一阵,高芸又唤二人吃饭。吃了饭高远说去看周福,让高芸自己先睡,周南也告辞离去。 自此后几日,周南便每天在老郑头、高远和自己家走动,自重新清理过伤口后,周福烧也逐日退去,老郑头隔日便把周南带来的根茎捣烂给周福敷药。周福伤口一日好似一日,待得五、六日后已能下地走动了。 高远、老郑头等人满面高兴,看周南时便比往常多了敬服。老郑头更是不止一次的私下里向周南讨教酒和捣烂的根茎的事,周南也不隐瞒,尽可能的用老郑头能接受的话向老郑头介绍。酒就是老郑头酿的酒蒸制的,只不过是用锅蒸过的,其中夹杂的杂物尽去,只剩纯酒,按老郑头的话说,乃是至纯至阳之物,最能祛毒化淤;至于捣烂用的根茎,在周南的农村,老百姓叫那个东西“见肿消”,狗咬了,长毒疮,都是用那东西的根和茎捣烂了外敷,效果最灵,周南便对老郑头说是曾见有人被野狗咬伤,用此草药治伤。本来周南只有蒸制的高度酒,还担心效果,那天在路上看到了“见肿消”,心里就少了一分担心。周南把“见肿消”的药效以及“见肿消”的辨别都告诉了老郑头,老郑头自是心喜。 草药治病倒还说的通,老郑头只是疑惑周南从哪里学的蒸酒之法,在老郑头印象里连听都没听说蒸酒,更别说蒸酒的方法了。高远几个人也很好奇,周南又不能说自己是穿越过来的。能不能理解先不说,就是明白了穿越的意思,怎么处理他这种“鬼怪”之人还难说,万一把他扔到悬崖下边呢? 问的急了,见周南不说话,高远在一旁浓眉一展,说道:“周大郎乃是上通神灵,各种灵通自然都是知道的,故而这次才救了周福。我们寨子有了周大郎,日后必定山神庇佑啊。哈哈。”众人见高远插腔,尤其那几个那日亲眼见周南在雷电之下的情景,便都觉得倒是可能。 不管怎么说,周福伤好让人们郁闷了好几天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白天里总是采些山蘑,套只野鸡,拿过来,给周福补身子,顺便看看周福,嘻嘻哈哈的打闹一番,给周福解闷。 眼见周福伤势好转,众猎户也是情绪高涨,高远便召集众人商议打山猪的事。这次依然是纠集在高远家里。只是比上次谁都谨慎很多,再没有上次商量的时候的热烈气氛了。 周南见众人一时沉默,便道:“高大哥,我身体已经好了,这次打山猪,我跟你们一起去。” 贾六好心提醒周南,说道:“这打猎可不比游山逛水,咱们要杀猎物,那猎物也会伤人的。”周南点点头道:“我自然知道,只是我也随契丹人围猎,好歹懂个一二。” 高远刚要反对,周南又说道:“打猎我自然比不得众位身手,只是想给众位出出主意。明天我想去山上看看山猪行径道路。” “周大哥,就是在二道梁子那里,山猪从山上沿山坳下来,到了二道梁子那里嚼啃庄稼,天明就又跑回山上躲起来。”左小四知道周南不熟悉山里地形,便详细介绍。 “还是去那里看看,有了准备,才能把这群山猪都收了。”周南说道。一群人都没注意周南说的话里的意思,高远便道:“明天大家伙依旧准备,俺和二郎、左四哥去山上看看。”众人喏一声俱都散去。 翌日清晨,待吃过饭,高远、左小四便带上弓箭,领周南去二道梁子走去。周南今天也带上了弓箭和猎刀,他以前可从来没有打过猎,即使有高远、左小四,他还是以防万一做了准备。还特意找了块布,裁成宽四指的长条,按他那个时代军队打绑腿的方法,给自己小腿打上了绑腿。高远和左小四瞥了一眼周南的奇怪装扮,这些天也见怪不怪了。三人就向山腰走去。走了快半个时辰,三人就来到了二道梁子,这里是半山腰较平缓的地势,山里的百姓就用贫瘠的山土地种些粮食。只见山间层层叠叠的都是一块块的田地,依山势修筑,只是望天吃饭,并不饮水修渠。高粱长的稀稀落落,更有大片大片庄稼被踩踏啃食。地上尽是些一行行深浅不一的蹄印,踩的地里像跑马场一般。高远指着其zhong te别深大的蹄印道:“似这般深,这般大的蹄子,少不得也有五百斤往上了。”左小四也仔细看着蹄印说道:“高大哥,周大哥,我数了数,这一群,加上伤了高三哥的白毛山猪,差不多有三十头,里面有三百斤以上大山猪六、七头,二百斤的大概有十多头,剩下的就是小山猪了。” 高远也点头说道:“怪道这几回打山猪比往年难,原来是个大群啊。”回头又对周南解释道:“山猪一般就是十几只一群,里面有几只大的,剩下都是当年出生的小的,下套都能逮住几只。好打。像这般有十来只大猪护着的,前后都是大猪,不上套,又知道躲避,跑的又快,眨眼就钻山林里跑了。你若是把它堵住逼急了,大猪死命冲在前头,老虎也不敢挡。” 周南听高远这些唠叨,心里盘算着,说道:“山猪皮糙牙利,不能硬来,那我们就给它们挖个坑让它们钻。”高远摇头道:“这山上若挖个小陷坑,倒是好办,可要对付二百多斤的山猪,这山上石头可如何挖得?难!”周南道:“不能在地上挖坑,我们就给它在地上造个坑。只是有一样,山猪最喜欢吃什么?”左小四接道:“山猪最喜欢嫩庄稼,野山果,还有……”顿了一下,左小四说道:“山猪最爱吃的就是黑松露,隔很远都能把树下的黑松露拱出来。” 周南说:“这就成了。左四哥你这两天多采些山果、黑松露、嫩庄稼,在家里放好;高大哥,我们回去给山猪做个坑。”高远奇道:“这石头上如何做得?”周南道:“我这里已有计较,如今地上挖不成坑,我等可选结实树干,做成一圈栅栏,只在一面开一处口,仅容一只山猪能过,在开口处设置机关,等山猪进去多了,机关发动,关闭开口处,山猪在栅栏内冲撞不出,我等此时赶过来,笼中山猪还不是手到擒来?” 第12章 杀猪3 高远和左小四二人听完周南主意,都拍手称好,左小四道:“却不知周大哥还是打猎行家啊。想得出这般妙法。” 高远也是兴高采烈,搓着手来回走着说道:“既有这等好法,还等何时?左四哥这就去寻山果松露,我和周大哥便回去招人伐树做工。” 周南道:“只是还有一点,请高大哥定下在哪里设桩,也好按地势宽窄做笼子。”高远听周南问在哪里设伏,便一抬手指着不远处道:“便是那里吧,山猪夜里下来,尽从那山垭口处出山,离垭口不到二十丈,有一片山林,只有一条窄路下来,却有一处平地,不尽是山石,也便宜打桩固定笼子。也好就近砍树做工。”高远领着二人到垭口下面仔细查看,周南见脚下是石土混杂,刚好能埋桩固定,便丈量好尺寸,定好打桩位置。一切定下来,三人便分头回去准备。 等高远把一众猎户召集在家,高远便向大家说了周南的主意,众人纷纷赞成,又商量这个笼子怎么做。最后定下来,用韧性好的山毛榉树来做笼子,笼子的四个支柱埋在地里,笼子的四个支柱中间也用榉树来做间隔,大约间隔半尺就放一个,用略细的榉树树干来固定,横竖交叉处用麻绳和细藤固定。笼子的小门机关让左小四最后做。又对砍树、搜集细藤商量定之后,各自回家准备,约好第二天一早上山。 周南很有些兴奋,第二天天一亮,就带着砍刀来到高远家中,吃了饭,便和高远一起上山。高远把人分成两队,一队去伐树,另一队在定好的地点挖出四个坑准备埋桩。 这次除了经常聚在一起的贾六、高守忠等猎户,高远又叫来寨子里其他一些猎户,人手多,经过多半天忙碌,这边挖坑的人已经挖好了四个深坑,那边伐树的一队人也抬着树干回来了。两队人汇合后,就开始埋四根桩子。桩子是支柱,要的是四根最粗最结实的榉树,然后再在四根桩子之间开始插立其他树干,形成一圈立柱;然后用略细的树干横着,在离地面一尺、两尺、三尺的地方分别搭了一圈,把立柱固定在一起,这样一个高约六尺,长、宽都是两丈的方形木笼搭成了。支柱粗如人腰,其余立柱粗如碗口,除了三圈横着搭建的树干固定立柱,又用细藤缠绕,扎的是结结实实。周南还是不放心,山猪疯狂的时候,真不能保证会有多大冲击和破坏。他又让人分别在四个支柱的外侧做了两根倾斜支撑,保证支柱不会从笼子内侧被撞倒。这放下心来,凭这个笼子,足够困住山猪半个时辰了。 剩下就是左小四来做进口处的机关了。左小四用四块木板拼好做踏板,当猪群有多半数踏上木板,重量达到,木板下沉,才会激发机关。进口处上面贴着木笼吊起一道活门,机关触动后,吊起的活门立刻落下,将木笼内的山猪困住。活门落下同时,包在布袋里的一串铜铃也会被绳索吊起,笼子被山猪冲撞,会引得铜铃乱响,方便通知附近的人山猪被关在木笼里了。 所有一切安置好,周南又检查了一遍,最后让所有人都采来青草,把笼子上都涂满青草汁,尽量盖住人的活动气味。周南便让人都离开木笼,只让左小四做最后布置。左小四从垭口处开始放置诱饵,把野果和黑松露放在笼子最里侧。做好这些,周南和高远带领众人离开了设伏处。 离开了二道梁子,周南便对高远说道:“高大哥,现在已是入夜时分,须在陷阱上风口择一高处,安排两个人守候,一旦听得铃声响起,必是山猪被困,便举火示意,我们就直上二道梁子,捉山猪。”高远道:“甚是。”便让高守忠、高守孝二人到上风口守候。其余人都未回家,一来有些远,二来众人都期待着想看看,这个笼子能不能按照周南的设想活捉山猪。是以众人只在离笼子有一里开外的背风处歇息,吃些干粮,喝几口溪水,一边小声说话,一边静静等待消息。 月华渐上,更深露浓,众人在背风处渐渐等的有些不耐,有的已经沉沉睡去。眼看一夜没有动静,众猎户不免有些气馁,高远和周南只得叫人把高守忠、高守孝二人叫回,一起回了寨子里。 第二天吃过饭,周南也不惊动别人,只是叫上左小四和高远,三人到陷阱处去查看,到了昨日做的木桩陷阱处,只见活门依旧吊的好好的,只是木桩里面的黑松露等物已没有了,木桩外面一圈山猪蹄印,绕木桩后就又奔山下田地去了。 周南对高远道:“看来是山猪生性狡猾,戒心重,头一次遇到这些木桩,进去木桩里面吃食的山猪少,进去的山猪没有发动机关,今日须在木桩里面多放山猪最爱的吃食,定能成功。”高远点点头,又和周南、左小四多多搜集了些黑松露、山果、青菜等物,放入木桩内,收拾好,这才一同离开。 到了夜里子时,这次还是不叫上众人,依旧是高远、周南、左小四三人,三人来到昨日高守忠、高守孝二人藏身处,是一株高大的野栎树,三人爬到树上,各找树杈坐了,低声闲说话,等着山猪下山。 月至中天,满地清辉,山上这个时节已有露水,三人不觉间都裹进了身上衣服。三更时分,周南忽然听到树枝西索摇动的声音,接着就是一大群争先恐后向山下跑来的山猪。三个人都紧盯着这群毫无顾忌的山猪,只见山猪最前头的,是一只明显比别的山猪更粗更壮的白毛山猪,山猪们走到木桩陷阱那里,先是绕着木桩转了几圈,最先忍不住的是小山猪,哼哼唧唧的跑进木桩子里,大吃大嚼起来,其余山猪一看像昨天一样没有危险,也不再坚持,一窝蜂就挤进木桩陷阱里,大吃起来。 这时候周南心里正担心白毛公猪没有进去活门就落下,正在周南担心的时候,白毛公猪最后确认没有危险了,也大摇大摆的进了木桩里面吃了起来。 “叮铃铃”,只听一阵铜铃脆响,原来活门终于被激发,落了下来,同时扯动了铜铃。木桩陷阱里的山猪们像疯了一样,一圈圈的在木桩陷阱里跑来跑去的冲撞木桩。高远让左小四赶紧去寨子里叫人,同时和周南一起从树上下来,来到木桩陷阱前抵近观看。 越到笼子近处,越是能听到山猪疯狂一般的奔跑声和嚎叫声。到了笼子近前,只见笼子内大大小小山猪挤满了笼子,像野马一般一圈圈的在笼子内狂奔,正所谓狼奔豕突。见有人来到,山猪们更是疯狂,可惜笼子已经被山猪们挤满了,没有足够的距离让山猪加速,只是笨拙凶狠地冲撞木笼。周南一看,这样一时倒不怕山猪跑出来。 “哈哈哈”高远高兴的大声笑起来,“二哥你果然好陷阱,一只没跑,都装进笼子了。”高远高兴的合不拢嘴。周南也是开心,他以前从网上的视频里看到过类似办法捉野猪,现在他只不过是换了一种陷阱笼子。 最好笑的就是左小四,太贪心了,做的激活活门的机关,就像是把这群野猪预先称重过一样,非得等山猪全部进来才激发机关。昨夜一定是野猪警惕性还高,没有全部进去,所以才没有激活机关,让他们白等了一夜。 第13章 杀猪4 高远和周南二人看着这群山猪,“咣咣咣”一阵阵、不停的冲撞着木笼。有好几次周南都在担心这群山猪会冲破木桩陷阱跑出来。直到左小四领着昨日那些猎户上来,高远咧开嘴,笑着对这些猎户们说道:“诸位,不要客气,捡大的射,小山猪留着活捉。”一声令下,众人开始寻找目标,开始了“大tu sha”。距离又近,又不担心自己受伤,这大概是这些猎户们射杀山猪最轻松的一次,一时间只听得木笼内嚎叫哀鸣顿起。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木笼内只剩的十五、六只左右小山猪,俱是带着条纹的刚几个月的小山猪,貌似也有误伤,都是众猎户杀的手痒,就是这剩下小山猪,还是周南喊住才罢手。 猎户们收起弓箭,等候了一阵,笼子里中箭的山猪都倒下不动也不哼哼了,高守忠心急便要去打开活门,周南还是不放心,急忙叫住让高守忠让他稍等。濒死的山猪最狠,别到最后反给山猪伤了就不值得了。周南找来一根长树枝,隔着笼子把中箭倒地的大山猪挨个抽打了一遍,见没有动静了,才放下心。高远和众猎户纷纷动手,先隔着笼子用绳子将小山猪套住,然后打开活门,人进去把小山猪提出来,用绳索将小山猪四踢捆上,剩下笼子里的大山猪实在太重了,众猎户找来木棍,把大山猪四马攒蹄绑紧,然后吊在木棍上,抬下山去。其中赫然有伤了周福的那只白毛山猪,獠牙足足有一尺来长,估计有七百多斤,抬是抬不起来了,高远只好让人把笼子里面的四块木板拿出来,白毛山猪独占了一块木板,剩下三块木板上面也放了几只大山猪,一一用绳子拽着木板拖下了山。 经过清点,总计猎得大山猪八只,中等大小山猪十四只,活捉小山猪十六只。这完全就是把这个超大山猪群灭群了。 众猎户满身是汗的把这些猎物拖到山下寨里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寨子里的人已经从提着小山猪先行回去的猎户那里知道了。高家寨立刻就轰动了。 往年打山猪,只是零星的打上一两只,还要损折好几只猎狗,有时还会伤人,就像周福这样,年年都有被山猪伤了的。寨子里的人往常年年为山猪糟蹋庄稼费尽心,却最多是把山猪惊吓走,可人不能每天夜里跟山猪熬啊,最后还是拿山猪没办法。哪里如这次一般,简直是把这群山猪一锅端了。 今年的庄稼是保住了,外带还有二十二头大山猪,十六只小山猪。年轻猎户们个个扬眉吐气,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这次猎山猪,除了周南在高远家里见过的一些猎户,因为要伐树,挖坑,高远又叫上了寨子里一些年轻人,有拿刀的,有带弓箭的,还有不是猎户,只是凭着力气砍树挖坑的,也有听到消息上山帮着抬猪的。人人脸色都开了花一般,即使家里没有猎户,没有参加这次打猎的,家里庄稼保住了也是好事。 寨子里奔走相告,高芸也听到动静,来到了坪上。她虽然早几天就听高远、周南他们商量什么木笼捉山猪,可是也没往心里去,只觉得就是小孩家玩闹一样。刚刚听寨中里的人说了好大一群山猪,高芸也心里高兴。看到周南,高芸趁人不注意,来到周南身前,眼里带着笑意,调皮的悄声说道:“周大哥好狡猾阴险。”说完,不待周南说话,扭身走开了。周南没想到高芸如此评价自己的创举,只得讪笑两声。 在寨子中央坪上,有一处平整地块,在这块平地的正北面,搭了一间石屋,是一座山神庙,是山寨里的人平时用来祭祀山神的地方,山寨清贫,山神的供奉之所自然也就寒酸了些。现在山神庙前聚集了寨子里男女老少,最中间是被一只只摆放的山猪,从大到小,摆了两排。老郑头扶着周福也赶了过来。周福看到那只白毛山猪,撇开老郑头,上前朝白毛山猪狠狠的踹了两脚,引得众人都哈哈大笑。 高远看聚集的人群,跳上平地边上一块突起的大石,大声叫道:“各位乡好,前几次猎山猪,没打住不说,还伤了人。这次多亏周大郎好计策,为大家除了害。老规矩,这次的猎物,由周大郎来给大家分!”说完跳下了石头,笑着对周南说道:“大郎你来说,怎么分。大伙儿都听你的。” 周南没想到山里还有这规矩,他看看周围的人,人人都望着他,这些人,有他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他看看高远,高远只是说道:“老规矩,你是这次打猎主事,就由你分派。” 说了等于没说,我怎么知道老规矩是什么啊。周南心里嘀咕着,正犹豫着,高芸在旁边拉拉他的衣袖,周南走过去两步,高芸用仅周南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见者有份,多少随你定。”说完已经转身走开了。众目睽睽之下,在大家都等着周南的分派方案时候,一个姑娘上前说几句悄悄话,若非高芸看周南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行事。 好在大家对这些年轻人发自天真的举动倒也习惯,又都在等周南分派,倒也没在意。周南想了想,向着坪上的男女老少道:“这次全靠大伙帮忙,不是我一个人能做来的。这些山猪,统一宰杀了,肉每家有份,一般均分;猪内脏和猪皮由高大哥分给最初参与打山猪的猎户,小山猪分给寨子里派人一起喂养,等青黄不接的时候,再杀了吃掉。” 顿时人群里欢呼起来,不仅是为周南分的大方,公平,更是因为周南还为大伙想着以后,那些小山猪等养大了,到寨子里日子艰难了,就不愁没有接济了。山里人的淳朴在这一刻表露无遗。没有参加捕猎而分到猪肉的人,脸上没有那种捡了便宜的丑陋表情,辛苦捕猎的,脸上也没有不忿。在周南以前的时代,这简直就是不可能,那时的人,得到了,只会永远嫌少;没有得到的,会想方设法把事搅黄了,谁也别得到。周南以前那个时代,物质不可谓不富裕充足,可是人还是觉得自己的少。古人说的真的没错,不患寡而患不均。人心不正,永远就不会有公平。 年轻人精力永远都那么的充沛。尽管一夜没睡,高远还是和一帮年轻猎户,再拉上寨子里其他年轻人,就在坪上一角开始对这些山猪剥皮分割。年轻人动手,老郑头和几个年长的向各家分派,一户户挨着领走那几十斤重的山猪肉。一群猎狗兴奋的围在一边,猎户们也就时不时的丢几块骨头犒赏它们。 一下子得到六、七十斤山猪肉,回去腌成腊肉,足够吃到明年春天了。人们脸上个个都带着着笑。伴随着远近各家的人渐渐散去,周大郎端的好谋算的夸奖也传的到处都是了,在他们看来,周南已经是他们高家寨的人了。 说实在的,周南自己都没有想到会把这个超大群山猪一窝端,他料想的是能捉住十几只就很好了。山猪们子孙繁盛,生态环境喜人啊!看着忙碌一夜的收获,周南心里顿时有一种指挥若定的兴奋和沾沾自喜。 这还是周南来到这个时代,见到的人最多的场面了。平时里住在这面山坡,来来去去总就是这几家,连别家住的房屋都少见,光是这高家寨,都分成上中下三道坡,每道坡还能分出东西南三面,和冀南平原农村那种家户相连的场面差别太大了。 高远一直在领着那群猎户忙碌,肉分完,还有内脏,皮,还要清理场地,周南待着没意思,就自己先回去了。分给周南的猪肉和猪皮,周南都没有带回家,直接拿到了高远家里。他已经习惯把高远家当自己家了,一来自己不起火,总在高远家蹭饭吃,二来他很怕一个人时的孤独。他需要让自己时刻都忙碌着,他怕安静下来时思绪的蔓延。那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伤痛。 第14章 杀猪5 晚饭真的很晚,是因为高远到很晚才从坪上回来。高芸已经把饭热了两次了,见高远回来,便很快把饭菜摆上来,一个简单的凉拌野菜,还有一个是蘑菇山笋炖山猪肉,热气腾腾的一大盆,还没吃,高远就直喊香,待夹着猪肉吃了几口,更是赞不绝口,筷不离手。 高芸吃的倒是斯文,周南虽然是后厨指挥,可也禁不住美味you huo,他真的太佩服自己了,自己指挥着做出来的饭菜,都能把自己馋到。不过最主要还是材料好,真正的野味儿,蘑菇、山笋都是高芸自己采摘的,山猪肉是今天刚宰杀的,汤里面只放了姜片、野蒜、盐,汤鲜肉烂,再加上脆嫩的山笋,怎么吃都不腻。 吃饭间,高远满足的叹道:“往年间哪次过冬,都有人饿死,冻死,山里人不容易啊。今年有大郎你,咱们高家寨的人有福了。只要收了粮食,家里备好柴,总会安稳过了年。就是不知别的寨子的人咋样。” 周南问道:“山里苦,也有山里的好处;不过到了外面,总比山里好过冬,至不济还能去大户人家做个工,也能得口吃食啊。怎么倒没人出去呢?” 高远道:“山里苦,只是苦些,多上两趟山,多捕些山货,也能过得去;可要是到了外面,那些老爷们比山猪老虎都更恶毒,山猪老虎,你不惹它,它不伤你,那些当官的,大户,吃起人比老虎都歹毒。”说完,便继续吃饭。 高芸见高远不想说了,便对周南道:“这山里住的,多是从外面躲避兵灾进来的,要不就是在外面被老爷们逼的没活路了,才逃到这里。” 周南对高远道:“我们兄弟,便在这五寨岭上无忧无虑过一辈子,岂不快活?”高远笑道:“却是甚好!大郎你又是个无家的人,不如便住在这里住下吧,你若嫌弃,俺便找几个人帮你起两间新屋。我们兄弟在这山里快活度日。等改日,我带你去老郑头家偷两坛酒,今年便饶了老郑头了,哈哈。” 待歇息了几天,又有山猪下山糟害田里庄稼,高远将猎户们又都叫来,说起还要再捉山猪,这次猎户们一个个嘻嘻哈哈,争着要去,再没有了上次凝重畏惧。高远对众人说道:“寨子里几户种地的这几日都找俺,说是南面坡上也有山猪祸害,北面二道梁子那里,还有零星山猪下山。看来,这山猪是要抢着给俺们送肉吃啊。” 左小四兴奋的先站了起来,拍着胸脯说道:“高大哥,这次南坡上那里的山猪俺来捉。保准捉个干净。” 高远爽快说道:“行。这次便由你带着大伙去吧。务要做的牢靠,千万不可被山猪伤了。还有,把二道梁子那里的木笼再用上,零星的山猪也是肉啊。” 左小四连连点头,说道:“还是周大哥教的法子好,这样捉山猪,就跟杀自己养的猪一般。” 周南提醒道:“这次不要太贪心,不要把机关设的太重,十只山猪能进去七只就很好了。” 一番话说的众人哈哈直笑,左小四一脸尴尬,陪着笑说道:“这次不会了。” 左小四这个埋设机关的好手,又有上次的经验,南面坡和北山的二道梁子那里经过几夜守候,又被猎户们抬着八只大猪,还有kun bang着的十多只小猪下山了。 还是老规矩,大伙儿聚道坪上分肉,这次连常年不见荤腥的山神爷爷得到了一个大猪头和三炷香的香火供奉。十多只小山猪和上次那批放在了一起喂养着。寨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三十来只小山猪就是他们将来青黄不接时候的吃食,一个个看的跟宝贝似的,平日里谁顺手摘些山果,都要过去喂几个。寨子里人心朴实,没人去偷。寨子里几个无儿无女的老头整天守着,也没人敢去偷。 高家寨把山猪连着一锅端的事,还是在五寨岭传了开去。五寨岭的其它寨子的人和高家寨一样,也都深受山猪困扰,便都纷纷三五人一拨的过来讨教。开始时周南还耐心讲解,时间一长,周南便不胜其烦。一件简单的事任谁说上十遍八遍都烦了。周南和高远一合计,都是住在一起的穷苦百姓,捉山猪又不是什么祖传绝技,便让左小四、周兴,另外又叫来几个腿脚好的,到五寨岭另外四个寨子,找他们寨子里主事的人,告诉他们,若寨子里想捉山猪除害,便请各寨选出几名代表,到后日正午前,一齐来高家寨,大伙互相教授捉山猪的事。没有来讨教的山寨当然高兴,已经来过的寨子,也正因为用笼子捉山猪没成效而犯愁,又不好意思再来问,听高家寨的人说让他们过去共同商讨办法,也都兴冲冲去了。 这一天虽然是夏末,可山里已经没有了暑热之气,各个寨子选派来的人都聚集到了高家寨的山神庙前的坪上,总共有十几个人。外貌各不相同,却都是精明干练之人,一看便知是寨子里猎户中拔尖的好手。高远便拉着周南,在一个三十多岁,精瘦,双目有神的汉子向周南介绍道:“这是叉子沟的冯五,最是精明,使得一手好刀法,敢独斗狼群。”又带周南道一个同样三十来岁的汉子前,周南见那汉子身材高大,露出的胳膊粗壮有力,脸上斜披一道疤,眼神沉静有神,不爱说话。高远介绍道:“这是老虎嘴的杨世安,在家行四,人喊杨四,五寨岭上端的一条汉子,老虎嘴跟高家寨离的最远,平日里却是无缘相见。”周南与杨世安互道久仰。高远又拉着周南走至两个年轻男子中间,二人俱是二十来岁,高远挽着两个年轻男子的手臂道:“这便是大、小兰台的王增祥、王增瑞两位兄弟了,都是上山围猎的好手。”周南又与这两人互相见礼。 来了有十几个人,高家寨这边也有平日里相识的猎户相陪,又都是年轻人,又都很久未曾见面,一时间,草堂前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远来是客,高远性格豪爽,从家里拿出五十斤肉,又从老郑头那里央求了三坛酒,这可是好说歹说,并保证今年谁都不去老郑头那里偷酒喝,老郑头才给的。又有山间野鸡、蘑菇、野菜,众人动手,满满的摆了三桌露天大席。 俟众人坐下,周南不熟悉众人,便由高远站了起来,先举碗敬了众人,众猎户也是一饮而尽。高远对众ren da声道:“我五寨岭,邻里守望,世代相好,今有周大郎用好法子,让我高家寨庄稼不受山猪祸害。想到各寨子往年一般受害,便请诸位过来,把周大郎的法子讲给大家,回去照法施行,管教山猪不能为害,保我五寨岭老少男女能多收粮食,过个饱冬。” 下面一个三十来岁,一脸胡渣的汉子大声喝道:“高大郎,恁地话多,还不快请大郎讲过。”高远看去,笑道:“冯五,你倒心急,怕是山猪这几日热闹吧?想学却不备上酒肉来请,却要老子请你。”高远笑骂着,便摆手请周南开始讲。 周南便团团作揖,然后向众人讲解。为了让这些人更明白,周南还让左小四用树枝做了一个小的笼子,把制作要点一一说明。听得众猎户纷纷点头。 只有几个已经过来讨教过,回去却没捉到山猪的猎户,一等周南讲完,便急忙问道:“我家便是如此来做,为何却无山猪进来?” 周南听他讲完,又问了问细节,便道:“山猪鼻子灵,必要把笼子上的味道掩盖,方有效果。”又向众人说了他们第一次放置好木笼后守了一夜却没抓到山猪的事,说道:“第一次没有捉到,就要继续向木笼中放吃食,待山猪习以为常了,大部分都进了木笼,才会激发机关,捉到山猪,如果心急,可以将机关改变一下,中间细节做法,各位都是老手,自然明白。”一番解释说的那些放了木笼没捉到山猪的猎户恍然大悟,频频点头。 又有几人讨问,周南针对他们的错误细节,一一指出。讲解完,众猎户纷纷说道:“这次回去,必要山猪好看了。” 正事已毕,在高远带领下,都不客气,众人吃的杯盘狼藉,这才纷纷告辞。临行,众猎户一一与高远、周南、左小四等人道别。 第15章 成了好汉1 不觉间,已是秋去冬来,周南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有2个月了。山上已经没有了周南刚来时的葱绿和热闹,只有枯黄的草和树上光秃秃的树枝,有鸟儿瑟瑟发抖的飞来,又饿着飞走。周南和高远二人带着弓箭、刀叉和干粮,早上从家里出来,翻过一座山,来到更高处的椴树沟来打猎。打过山猪之后,兴许是那个猪笼戳在那里,再没闹过猪害,粮食比往年也多收了两成。 打猎的常说:九月的黄羊,十月的狼,雪天的野鸡盲。这时候正是打黄羊、狐狸的季节。出来打猎,一来猎些野物换些布匹,二来为来年春里备些吃的。春天里野物也没吃食,太瘦,不如冬天过冬的猎物肥美。 两月的捕猎,周南的箭法已是远超高远,二人的感情也是越来越深厚。两人边走边打,倒也小有收获,山鸡野兔也有三四只。不过要想打大的狍、鹿之类,只能去更高的椴树沟,冬天野物们都缩到更高处的山林里过冬,山下很少有了。 椴树沟,一片片树林干秃着,树枝直指天空,山林里落叶铺了厚厚一层,下面藏着秋天掉落的各种坚果种子,有野物们需要的食物。 山林外空地上,散放着几匹高俊大马,马上雕鞍丝带,镶嵌着金玉珠宝,更映衬着马匹神骏非凡。几名穿着软甲、腰挎弓箭,足穿皮靴的武士站在四周,这些武士都是髡发露顶。还有一个身穿长袍、足穿革靴,头盘宝髻的侍女正从鞍袋里掏出食物喂马。武士更远处疏落散步着几名同样衣着,牵马巡视的武士。 一男一女正站在武士中心位置。男子约十七、八岁,面容刚毅,穿一袭左衽圆领窄袖的湖蓝色的长袍,袍身上通体绣龙纹,袍带在胸前打结,然后下垂至膝,腰间系金銙银鞓蹀躞带,腰带上悬佩银刀。女子头上束髻,戴一件金线珍珠琥珀坠,金线珍珠在头顶盘成一圈,将一头青丝拢住,外罩红底圆团锦文长袍,袍里露出蓝花长裙,足蹬黑色皮靴,额头贴一对金凤钿,肤若凝脂,目如秋水,瑶鼻英挺,丹唇含露,静含温润,动发英华。二人正是辽国天祚帝文妃所生子女,当今辽国晋王耶律敖卢斡和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 国势式微,自己亲生母亲被父皇下令赐死,母族更是被奸臣诬告受到连累。而父皇不顾半壁江山落入敌手,却仍是四处躲藏游猎。而今中京也已落入敌手,父皇才带着大批随从和王室来到这燕京,仍是无心国事。姐弟二人心中苦闷,带上心腹下人,到得这燕京城西面游玩散心。一路行来,虽是初冬时分,倒也有些野趣,引得姐弟二人越发西来,深愿此去终此一生也不回燕京城去,倒落得清净。 走走停停,到了这一处,早远离了燕京城,那燕京城高大的城墙已经完全看不到了,站在山顶上,只见远山如画,层林错落,更有一片片枫林如染,虽然是青草枯黄,却别有韵味,直让人不忍离去。 景色如此,二人便停下休息。见侍卫离的远了,耶律余里衍本已舒展的眉头重又皱了起来,红唇轻启,说道:“阿弟,我姐弟二人离京多日,倒强似在那城中苦闷小心。如今国内奸臣得势,对阿弟你更是水火不能相容,若与他等争斗,只恐势单力薄,更有父皇蒙昧,怕只是不能全此性命。而今之际,不若我等远走他乡,隐形埋名,再图日后。阿弟你意下若何?” 晋王耶律敖卢斡眉目间刚毅稳重,倒像是老成于世之人,耶律敖卢斡摇摇头,眉头紧锁道:“阿姐,奸臣当道,更应有贤人拨云见日,除去此贼;父皇蒙昧,终有劝谏得听之时,且我大辽国正是国难当头,正要奋起抗击,保我大辽江山,我身为皇子,却要退走,更有何人会忠心事君?” 耶律余里衍知道这个弟弟耿直有余,圆滑不足,仍旧耐心劝道:“大辽江山乃是我耶律家的,自然要尽力去保,只是当今奸臣势大,只恐阿弟忠心为国,背后遭人暗箭。终不如想个稳妥之计,先保的自身,再行他事。阿弟不念我今日劝解,还须念母亲在天之灵,不令她伤心为是。”耶律敖卢斡终究是信念坚定,仍是摇摇头道:“我怎么会顾惜自身,而失去做臣子的气节呢?” 耶律余里衍知道今日劝解不下,叹了口气。休息一会儿后,正要叫上耶律敖卢斡乘天时未晚,再走一程。忽然听得远处呵斥声,只见远处几个侍卫武士拔刀逼近两个汉人,正要挥刀与那两个汉人男子动手,那两个汉人手握短刀和猎叉,虽然衣着寒酸,却掩不住二人英武之气,眼见被几名武士围在中间,也不甘被戮,双方正要动手,被耶律余里衍急忙叫住,她看得真切,那汉人一身猎户打扮,恐是无意走近,非是心怀歹意。见主人制止,几个武士便押着那两个汉人走了过来。 这两个汉人,都是二十岁上下,其中一个浓眉朗目、鼻挺嘴阔,另一个脸庞白皙,秀长英气的眉毛下,星眸深邃。正是来椴树沟打猎的高远和周南。二人本想找些狍鹿来打,没想到碰到辽国武士,言语不合,正要动手间,被远处一少女叫住。被几个武士带去见那少女。 高远虽然在山中过得神仙不知时日,却也知道这里属辽国,只是这辽国两年来国内动荡,很少有官吏来收租纳税,现在碰到辽国武士,虽然不愿,却也只得忍气吞声。周南二人来到少女面前,只听那少女问起,高远便老老实实将二人身份住处告诉了。周南却是忍不住左右打量,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到穿契丹服饰的辽国人,尤其这两名少年男女,衣饰华丽精致,让平日里见惯了ma yi布袍的周南大开眼界。只见这一班辽国人衣着光鲜,那穿长袍的青年男子面色刚毅,一看便知是官宦贵族子弟,再看这说话的少女,周南眼前一亮,眼前少女二九芳华,簇黑弯长的眉毛,如画就一般,一双眼睛流盼生光,点漆一般的眸子黑白分明,脸色bai nen如玉,珍珠挽髻,发黑如云,额头上双凤金钿,一身的锦袍蓝裙,越发显得明媚动人。少女身后站着一个岁数相似的女孩,眉目如画,伶俐乖巧,只是穿着简便很多,似是侍女模样。那侍女看周南一双眼睛滴溜溜乱看,心中不忿,小声呵斥道:“眼灼灼似贼一般。”周南看了一眼那侍女,也不理她。 那贵族少女说道:“即是这山间猎户,正好为我引路。待寻得好猎处,少不得你二人赏。”竟不容二人说话拒绝,便有武士前来带二人到前面引路去了。 高远和周南二人相视苦笑,周南道:“今日却不是好黄历,被抓了壮丁。”二人只得整束行装,在前头带路,领着这对辽国人向山林深处行去。 行了一路,却是奇怪,连山鸡野兔都不见一只。眼见落日西斜,天色已黑,高远向身边武士道:“山里不比他处,天色已黑,必要寻一稳妥所在歇息,待明日方可再走。夜间若有虎豹,不是耍子。” 第16章 成了好汉2 武士自恃人多,又是出来陪二位少主找乐子的,哪里管什么虎豹,纷纷讥笑高远胆小,其中一个拍拍腰里悬挂的弯刀,更说要寻一只大虫来做件袍子。 高远无法,和周南对视苦笑一下,大虫不大虫的,不是说能遇上就遇上的。可是等天黑下来,山路难寻,又有野草遮掩,一脚踩空,可就做了冤死鬼了。周南四下里看了看,他虽然没有来过这里,可是现在他们正在一处平坦山坳里。如果再向前行,就是一处密林山坡了,谁知道多久才走的出这片林子?这些契丹人都不看天色吗?周南陪笑对其中一个武士头目说道:“贵人,我二人乃是山间猎户,吃苦惯了,原不用歇息,只是怕诸位贵人被这山间寒气伤了贵体,小人如何担当?” 那武士头目倒是个稳重之人,听周南这样说,想了想,也觉得周南说的有道理。便喝停队伍,自己调转马头向后,要向少年男女请示扎营。 那武士头目骑着的马却突然停住不走了,马尾夹紧,四蹄不安的在地上踏动,那武士头目奇怪,正要扬鞭抽打,忽然山林里传出一声震吼,山林一阵摇动,不知是山风吹动还是吼声震动。周南只觉得耳膜都要震破了,心道不好,循声望去,只见身子左侧十几丈外的山林边上,钻出一只猛虎,黄底黑斑,额头三道黑色横斑,眼上一处白色吊睛,从头到尾一丈多长。那只猛虎现身后,只用两只硕大的虎睛朝着面前的这些人和马略微一瞪,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便毫不停留,一跃丈余,纵身便向队中骑在马上的少女扑去,那匹胭脂红马此时也没有了刚才的神骏,只是四腿打颤,马上的少女紧抓缰绳不知所措,身周七、八位武士直挺挺立住,都忘记了拔刀。周南站在队首,眼看那猛虎向少女扑去,一瞬间,几乎是下意识的抬手张弓便是一箭,射向那猛虎,正射中虎身腰部。那虎吃疼,身形缓了一缓,又是震天一声虎啸,掉头朝周南望去,似乎发现周南才是它的威胁一般,发疯一般,丢下那少女,转身朝周南扑来。 周南此时再抽箭张弓已经来不及了,那猛虎一起一落间便迎面扑了过来,周南左手松开扔掉手中弓,右手顺势从腰间抽出猎刀,左手也伸手握住了猎刀。那猎刀和普通刀不同,刀刃是向内凹陷的弧形,刀尖出如鹰嘴一般有弯钩,锋利无比。周南双手握刀,双腿立定,猛虎只一瞬间就扑了过来,双爪搭向周南胸口,一股腥风扑面而来,周南双眼圆睁,看得仔细,待猛虎到得身前,猛然下蹲,同时身体后仰,双手握刀,刀刃向上,护住胸口和面部。周南以一个标准的祈祷姿势,心里也在虔诚祷告:你妈的,还真有老虎啊! 周南能感觉得到毛茸茸的带着体温的虎皮擦着他的胸口滑过,老虎的下颌几乎是贴着他的脸滑了过去,老虎颌下硬挺的胡须划过他的脸,他甚至能感觉到老虎鼻子里喷出的气息。躺在地上的周南立刻翻身滚向一边,他可不想被老虎回头找过来,能躲就躲吧。 那老虎一扑不成,落在地上,转身见自己的猎物反而要跑,低吼一声,照准周南又扑了过来,这时只听得“嗖”的一声,老虎顿了一下,身子歪歪斜斜的走了两步,终于低吼一声,慢慢倒地不动了。 原来是高远见周南危险,反应过来,也搭弓射了一箭,射中老虎背部,老虎这才倒地。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才明白老虎已经死了。周围的辽国武士这时才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有两个胆大的,慢慢走到老虎身边,远远的用长矛朝虎身上捅了两下,发现没有动静,才知道老虎真的死了。一行人才长长吐了口气,山林之王果然气势威猛,一吼一扑俱都令人胆寒,更不用说抗争了,就是躺在地上,也让众人不敢轻视。 周南奇怪,自己也射中了,怎么老虎就没死呢?强忍着两膝发软的感觉,周南深吸口气,走到老虎身边,仔细看,才发现老虎身下一滩血流出。原来刚才老虎扑他的时候,被他用猎刀将老虎腹部划开,老虎纵然不中高远那一箭,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高远这时也走了过来,和众武士这才知道老虎是死在了周南的刀下。 那贵族少年毕竟年轻,在马上坐不住,颤巍巍从马上下来,这时候武士们都跪下谢罪道:“我等护卫不力,请大皇子责罚。”那少年摆摆手,让这些护卫起来,说道:“非你等之过。”早有武士过去搀扶着坐在路边石头上,忙不迭拿酒来压惊。倒是贵族少女尚还镇定,从马上下来,那侍女赶紧过来搀着少女,走去死虎身边。少女向着周南轻声道谢,周南摆手道不敢,并对少女说道:“不知贵人府上哪里?不若早早赶回,若射猎,尽可在山脚下驰骋。”语气里尽是讥讽这些人只能张弓搏兔。几个武士闻言便要发怒喝叫,少女向武士微微一瞪,转而对周南道:“多谢义士;我和弟弟乃燕京城中人家,来此游玩散心,不觉走的远了。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奈何回家?义士是此间主人,我等愿听凭义士安排,在此留宿已晚,明日便回家中,如何?”少女笑语嫣然,神色间倒有一丝熟人间玩笑意味,温文娴静,让人感觉和她如同多年朋友一般,没有初次见面的生疏。 高远走了过来,对周南道:“天已晚了,这时候山路难行,不若我们在此歇息一晚,明日下山。”周南点点头,从这里下山去高家寨都要走到后半夜了,他也不想摸黑走山路,掉下去都不知道哪里去找。刚才那样说只是气愤这些武士目中无人。 那少女吩咐下去,这些武士便整地搭帐。打猎不行,伺候人倒是经年老手,一时间就搭了五座帐篷。少女略带歉意的向周南道:“出来未曾带的周全,望义士且将就一晚。”周南道了谢,连说不敢。五个帐篷,三个在外,两个在内,在内的自然是给这两个贵族男女居住,那些武士合用两个,剩下一个自然是给他和高远用。 高远又将今日猎得的山鸡野兔拿出来,去远处宰杀开剥好,拿回来,那些武士已经点起一堆篝火,拿出奶酒,那少女和少年两个和周南围坐在篝火前说着话,契丹人本来就上下尊卑之分不那么严格,又是在野外露营,都是年轻人,很容易就说到了一起,那些武士一开始虽然目高于顶,可是经过了杀虎一事,目光中对二人,尤其是对周南,满是敬意。契丹人尚武,崇拜强者,自然对贴身杀虎的周南端酒敬了又敬,其中那个武士头目,就是这群武士的首领,端着酒碗向高远和周南二人敬完酒,用袖子抹一抹嘴边,向二人说道:“在下胡都古,以二位身手,何不从军博个富贵?”高远拿刀割了一块烤好的肉,边吃边毫不在意的说道:“山里人,不晓事,只凭双手在这山里寻口吃食,也落得自在。” 少年插话问道:“还不知二位高姓,如何称呼?”高远道:“小的叫高远,这位是我伙伴,姓周名南,行大,惯常唤作周大郎。”周南心里一阵哀嚎,这大郎是当定了。 第17章 同在他乡 又问征途 周南本不想说话,本就是萍水相逢,又何必在意太多,过了今晚便各走各路,谁知道哪天再能相见。正双手捧着一大块烤兔肉在吃,突然想起一事,放开兔肉,向少年男女问道:“贵人从燕京城里来,不知现在是何年号?我和伙伴是山野村人,不知年月,望贵人告知一二。”少女叹息道:““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周大郎好生让人羡慕。如今却是大辽保大元年。” 周南心里暗骂:奶奶的,我知道保大元年是哪年啊?总不能问是公元哪一年吧?保大,好像是那个天祚帝的年号哎。晕死了。 那少女见周南满嘴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不禁笑问:“周大郎可是还想问什么?”周南憋了又憋,冲口问道:“女直打来了吗?” 话一出口,众人都愣愣的看着他。 高远是惊讶周南说的什么女直,同在山里,周南知道的,高远也应该知道啊,难到这小子最近常去老郑头那里,老郑头说的?可这老郑头也没出去啊,怎地又打起来?高远满脑子疑问,又不便问,只得大口大口喝闷酒。 众武士和少年等人更是惊讶,怪道这里山野村夫都知道现如今大辽国丢失了半壁江山了吗?只是这燕京城不是还安逸如常?远还未曾延及燕京,这山里人却如何得知女直之事。 连那少年都不想贸然作答,只是看向少女。沉默半晌,少女说道:“如今大辽国兵祸东起,却还未曾动得大辽国根基。” 周南低头思索着,这小姑娘说的,只是自我安慰吧。分明是辽国和金国已经打起来了,甚至还夺下了东京和上京,看来金兵还没有打燕京城,不过大概很快也就要打过来了。 大概历史周南还知道,毕竟作为一个文科生,历史成绩还是过得去的,1127年北宋灭亡的,1122年冬天金兵攻下的燕京,在被攻下之前,燕京城里还有一个耶律淳被人黄袍加身当了几个月皇帝。 周南又故意问道:“那现在皇帝在燕京城吗?”少女摇摇头,语带讥讽道:“当今皇上四处狩猎,怎肯待在城里?现在皇帝已经下令由燕王在主持朝政。过不得几日怕又要外出狩猎了。” 和他猜测的差不多了,周南点点头,道:“多谢贵人不吝告知。”周南总算知道了,现在应该就是金兵攻打燕京的前一年,也就是1121年。这一年,金兵在护步答冈大决战中,大败了辽国的主力部队,而且是以少胜多,把金兵的气势完全激发了出来,再加上辽国这个奇葩皇帝耶律延禧不仅逼反了自己的小舅子,让小舅子耶律余睹一怒之下做了带路党,还不听劝阻继续四处躲避、狩猎,不敢直面金国攻势,甘当鸵鸟皇帝。金辽两国战争,完全成了金国自己的表演。 周南不再多问,也许是周南的问题又勾起了这两个少年男女的家国心事,气氛变得有些沉闷。胡乱喝了几碗后,先是少年男女回帐中歇息了,高远和周南也便道了扰自去帐中睡觉了。众武士留下值守之人,也都散去。 躺在牛皮帐中,又一次触碰到了时间这个话题,周南心中泛起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几个月来的经历历历在目。高远不一会儿已经呼呼睡去。周南躺着睡不着,走出帐篷,刚才的篝火已经小了很多,两个值守的护卫在离帐篷稍远的地方又点了一堆火,喝着酒,轻声说话。 周南坐在篝火前,用树枝拨弄着火苗,原本弱小的火苗变得欢快跳动,他的脸上感受到火苗的温暖。他有些怜惜这些辽国贵族和武士,这是他们的宿命,是无法改变的,纵然他知道这样的结果,也无法改变。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有些莫名的优越感,又好像很孤独。知道真相,却不能说出来。难道他说他是得仙人梦中相告,让他来拯救全燕京人性命,这话谁听谁不信,只会说他妖言惑众;难道他说他是从21世纪时空穿越过来的,说他是从后世的史书上知道的?而且还知道耶律淳马上将会被人黄袍加身当皇帝?!那不是更扯吗?别人不管,耶律淳首先要找人杀了他。 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在他心中,他留在这个时空的唯一目的,就是能返回过去,返回他那个时代,返回他那个他真实的家。 所以他宁愿待在那个他最初出现在这个时空的高家寨,他期待着机会的出现,他要抓住一切机会,他更不会允许别人干扰时空和历史,包括他自己。 就让历史这条河,顺着这臭河沟,该流向那儿就流向那儿吧。 纵然他知道,1122年冬天,被灭国的辽国的金珠财帛和女人、工匠都被金国这个暴发户一股脑搬回自己家里,连辽国墓葬都被金国人掘开抢掠;纵然他知道,1127年,金军在开封烧杀淫掠半年,在开封城外就迫不及待的把大宋皇帝的公主、后妃,把王公大臣的妻妾女儿,拉到帐篷里**,最后把皇宫嫔妃宫女、皇宫的稀世珍玩、字画、国库里的金银财帛全都运回了金国。可是那又怎样?历史就是那样的历史,已经这样走过一遍的历史,也许他现在只是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在看这段历史的演进,而不是看这段历史在重演。 而且这是他一个猎户改变不了的。 他不想改变,也改变不了。 也许明年,这对贵族姐弟抑或兄妹,也将成为金国俘获的一部分。等待他们的将是奴隶一般的生活和毫无尊严的生命,像漫山遍野的一棵草一样,死了,就丢在野外。 周南的眼神变得忧郁,无论他如何不想去改变,这段历史是他从了解到就不愿意再想到的,那是一种珍爱之物被人毫无顾惜的砸碎的痛惜,是无暇之璧上抹不去的污点。它带来的不是中华文明的进阶和腾飞,而是用野蛮统治文明的倒退。就像一本书上说的,有宋一朝是中华四千年文明的最璀璨、最夺目的时代,从此之后,中华文明就像一个学习退步的学生,成绩一点点在下降,慢慢被西方文明超越。中华文明的各种成就,几乎在明清时代再没有世界领先的水平了。 “大郎如何也睡不着?”周南身后响起温柔的说话声音。 第18章 萍水相逢 周南回头看时,却是那少女,身上还是那件蓝裙,上身却披了一件白色蓬松的裘皮短夹袄,外罩一件黑色披风,头上却没有了那件珍珠琥珀头饰,只用一条黄色抹额拢在头上,显得比白日里轻松随意。只是少女自己,那个侍女没有跟着。 周南站起身,说道:“贵人不是也还未歇息吗?”那少女回了周南一礼,光洁的脸庞上仍有淡淡哀愁,轻声说道:“大郎不必多礼,山野之间萍水相逢,不以俗礼相称,奴家便如那位好汉,唤你大郎了。”见这少女落落大方,周南只得点头应是。 “奴家是看你从帐里出来,对火独坐,想大郎定是有烦心事,若大郎愿意相告,奴家在燕京城中也有些名声,愿尽力解大郎之忧虑。” 周南道了谢,说道:“不如意事常八九,也没甚大事,不值得相扰贵人。” “不如意事常八九……”那少女喃喃重复着周南的话,不觉间坐了下来,若有沉思。周南也坐了下来,只是拨弄着干柴,让火稍微旺一些。 “我大辽国兴国二百余年,本应国祚昌运,谁曾想现在却失去半壁江山,国朝中奸臣得势,奈何奴家一介女流只本想能奉承家母,一家人平安,却被奸人诬告,当今圣上偏信谗言,逼反我舅父,赐死我母亲,奴家弟弟又决意为国尽忠,只剩奴家一人在这天地间……”那少女低声诉说,却又像是自言自语,声音渐至无声。少女忧恐至亲之人一一离去,却无能为力,周南时伤心自己人分两处,恐怕永无再见之日,伤心人各有怀抱,一时间二人都不说话了,唯有哔啵的烧柴声音。 不知过了许久,那小侍女过来道:“夜深露重,请主上安歇吧。”那少女站起来,向周南道:“请早歇息。奴家睡了。”便岁侍女回帐去了。周南困意上来,也钻入帐内睡了。 第二日,高远见周南醒了,在帐内扯着周南胳膊,轻声说道:“昨日闻听得那护卫叫“大皇子”,怕不是皇族之人,与皇亲贵戚,不是一路人,趁早分手了清净。”周南点头道:“高大哥说的是,还是早回我们高老庄自在。”高远对周南嘴里的“高老庄”也是习惯了,嘴角一咧,怪笑道:“我还以为你这厮见了天仙般小娘就忘了芸儿了,哈哈。”周南嘿嘿笑道:“高大哥说笑了,只是闲扯两句,不当真。” 两人说笑着起身到了外面,那少年姐弟也已起身,早有众侍卫将早饭摆好。却不是什么手抓肉了,是和汉人一样的四碗米粥,还有几样清淡菜式,四副碟著,分别摆放。高远和周南见那少年姐弟坐了,那少年又请二人坐下,四人便默默吃饭,只是那少女似有心事,吃了几口便停著不食,周南夹拿筷子先是习惯性的在碗内侧壁上顿了一下,让两根筷子对齐,然后用筷子拨着米饭吃,夹了一口菜后,又习惯性的在碗内壁上顿了一下筷子,那少女默默无言的看着周南吃饭的动作,周南仍是自顾自的吃,他吃饭一贯都是目不他顾。 待四人吃完饭,又有侍卫奉上四杯茶请四人饮用。喝过茶水,那少年吩咐一声,众侍卫便开始收拾东西,撤了帐篷,装在马上,那少女用契丹语吩咐一声,几个武士便把那只老虎尸体横担在马背上,皇族少年便请高远引路下山,高远和周南二人在前面带路,后面一众人跟随,迤逦下山而去。 “权贵之人,恁般不地道,大郎你杀的虎,却被他们带走。也罢,就当是交了租吧。大郎,莫要计较。”高远不忿的嘟囔着,又怕周南在意,急忙劝解着。 周南不在意的说:“却是小看我了,这山上多的是,高大哥你若喜欢,改日给你捉只小的,让它给你看门护院。” 二人嬉笑着,不觉间便走出椴树沟,二人停下,向皇族少年道:“请贵人沿来路返回便是,小人二人便从这里回寨子了。” 那少年点点头,下马诚恳地说道:“二位义士,若改日到燕京城里,自会有人请二位到鄙宅歇息,今天变就此别过了。”高远连称不敢当,又和周南向那少女拜别,转身向自己的高老庄而去。 身后却有人叫住,原来是侍卫头领胡都古,牵马在前,后面还有两匹马,一匹马空着,跟着两个侍卫,另一匹马上只是横驼着那具虎尸。高远不解问道:“不知有何吩咐?”胡都古道:“奉我家小娘命,此虎是这位好汉所杀,理当归好汉,我家小主人只恐二位不便带回,故而令我三人送二位义士到寨中。高大哥头前引路吧。” 周南回头看时,见那少年一行人已经走的远了。高远见如此,便不再推辞,引路前行。一路行来,那胡都古甚是健谈,说些燕京城趣事,见有野兔就射上两箭,不觉间来到高家寨外面,已是午时时分,胡都古停下来道:“我三人还要追上小主人,今日便不到高大哥家中叨扰了。改日到燕京城,自然会有兄弟引二位到主人家中款待,到时由我做东,好与二位畅饮。”高远再三称谢。胡都古三人将虎放下,骑上马,扬尘而去。 高远尴尬地说道:“这回却是冤枉了人家,端的是仁义豪爽。”后一句却是在夸这少女了。 二人合力抬着这老虎尸体往家中走去,一路上看见的人问了情由,都对周南夸不绝口,都道大郎神勇。一起帮二人将老虎抬到家中,高芸见了自然欣喜,却又嗔怪周南不爱惜身子,为人犯险;一转眼看到高远在旁边嘻嘻笑,高芸跺脚嗔怪道:“大郎犯险,你却不赶紧搭手相助,现在还笑……”高远见妹妹责怪,忙道:“下次,下次定挡在大郎前面,不教大郎伤一根毫毛。” 高远又对周南道:“大郎要如何处置这老虎?”周南道:“我自己一人,饭都是在大哥家吃,要这何用?便给大哥处置吧。” 高远点点头,也不客气,向院中乡邻道:“今晚在坪上草堂前杀虎吃肉,望各位回去转告邻好,大家热闹一番。”众人听高远如此说,都一哄而散,纷纷去转告乡邻。 高芸、高远和周南三人吃了饭,便去请几个伙伴来,把老虎抬到坪上草堂前,又请来老郑头,在老郑头指点下,将虎骨、虎鞭、虎筋、虎胆等有用之物留下,这些东西周南都送给了老郑头,算是补偿老郑头的酒了。虎皮剥下来,剩余的虎肉都带到坪上草堂前大锅煮熟,寨子里知道的男女老幼都赶了过来,看着那斑斓的虎皮,啧啧称赞,都道高远周南二人好身手,上山打得虎,真真是英雄少年。 第六章 萍水相逢 篇外 周南回头看时,却是那少女,身上还是那件蓝裙,上身却披了一件白色蓬松的裘皮短夹袄,外罩一件黑色披风,头上却没有了那件珍珠琥珀头饰,只用一条黄色抹额拢在头上,显得比白日里轻松随意。只是少女自己,那个侍女没有跟着。 周南站起身,说道:“贵人不是也还未歇息吗?”那少女回了周南一礼,光洁的脸庞上仍有淡淡哀愁,轻声说道:“大郎不必多礼,山野之间萍水相逢,不以俗礼相称,奴家便如那位好汉,唤你大郎了。”见这少女落落大方,周南只得点头应是。 “奴家是看你从帐里出来,对火独坐,想大郎定是有烦心事,若大郎愿意相告,奴家在燕京城中也有些名声,愿尽力解大郎之忧虑。” 周南道了谢,说道:“不如意事常八九,也没甚大事,不值得相扰贵人。” “不如意事常八九……”那少女喃喃重复着周南的话,不觉间坐了下来,若有沉思。周南也坐了下来,只是拨弄着干柴,让火稍微旺一些。 “我大辽国兴国二百余年,本应国祚昌运,谁曾想现在却失去半壁江山,国朝中奸臣得势,奈何奴家一介女流只本想能奉承家母,一家人平安,却被奸人诬告,当今圣上偏信谗言,逼反我姨丈,赐死我母亲,奴家弟弟又决意为国尽忠,只剩奴家一人在这天地间……”那少女低声诉说,却又像是自言自语,声音渐至无声。少女忧恐至亲之人一一离去,却无能为力,周南时伤心自己人分两处,恐怕永无再见之日,伤心人各有怀抱,一时间二人都不说话了,唯有哔啵的烧柴声音。 不知过了许久,那小侍女过来道:“夜深露重,请主上安歇吧。”那少女站起来,向周南道:“请早歇息。奴家睡了。”便岁侍女回帐去了。周南困意上来,也钻入帐内睡了。 第二日,高远见周南醒了,在帐内扯着周南胳膊,轻声说道:“昨日闻听得那护卫叫“大皇子”,怕不是皇族之人,与皇亲贵戚,不是一路人,趁早分手了清净。”周南点头道:“高大哥说的是,还是早回我们高老庄自在。”高远对周南嘴里的“高老庄”也是习惯了,嘴角一咧,怪笑道:“我还以为你这厮见了天仙般小娘就忘了芸儿了,哈哈。”周南嘿嘿笑道:“高大哥说笑了,只是闲扯两句,不当真。” 两人说笑着起身到了外面,那少年姐弟也已起身,早有众侍卫将早饭摆好。却不是什么手抓肉了,是和汉人一样的四碗米粥,还有几样清淡菜式,四副碟著,分别摆放。高远和周南见那少年姐弟坐了,那少年又请二人坐下,四人便默默吃饭,只是那少女似有心事,吃了几口便停著不食,周南夹拿筷子先是习惯性的在碗内侧壁上顿了一下,让两根筷子对齐,然后用筷子拨着米饭吃,夹了一口菜后,又习惯性的在碗内壁上顿了一下筷子,那少女默默无言的看着周南吃饭的动作,周南仍是自顾自的吃,他吃饭一贯都是目不他顾。 待四人吃完饭,又有侍卫奉上四杯茶请四人饮用。喝过茶水,那少年吩咐一声,众侍卫便开始收拾东西,撤了帐篷,装在马上,那少女用契丹语吩咐一声,几个武士便把那只老虎尸体横担在马背上,皇族少年便请高远引路下山,高远和周南二人在前面带路,后面一众人跟随,迤逦下山而去。 “权贵之人,恁般不地道,大郎你杀的虎,却被他们带走。也罢,就当是交了租吧。大郎,莫要计较。”高远不忿的嘟囔着,又怕周南在意,急忙劝解着。 周南不在意的说:“却是小看我了,这山上多的是,高大哥你若喜欢,改日给你捉只小的,让它给你看门护院。” 二人嬉笑着,不觉间便走出椴树沟,二人停下,向皇族少年道:“请贵人沿来路返回便是,小人二人便从这里回寨子了。” 那少年点点头,下马诚恳地说道:“二位义士,若改日到燕京城里,自会有人请二位到鄙宅歇息,今天变就此别过了。”高远连称不敢当,又和周南向那少女拜别,转身向自己的高老庄而去。 身后却有人叫住,原来是侍卫头领胡都古,牵马在前,后面还有两匹马,一匹马空着,跟着两个侍卫,另一匹马上只是横驼着那具虎尸。高远不解问道:“不知有何吩咐?”胡都古道:“奉我家小娘命,此虎是这位好汉所杀,理当归好汉,我家小主人只恐二位不便带回,故而令我三人送二位义士到寨中。高大哥头前引路吧。” 周南回头看时,见那少年一行人已经走的远了。高远见如此,便不再推辞,引路前行。一路行来,那胡都古甚是健谈,说些燕京城趣事,见有野兔就射上两箭,不觉间来到高家寨外面,已是午时时分,胡都古停下来道:“我三人还要追上小主人,今日便不到高大哥家中叨扰了。改日到燕京城,自然会有兄弟引二位到主人家中款待,到时由我做东,好与二位畅饮。”高远再三称谢。胡都古三人将虎放下,骑上马,扬尘而去。 高远尴尬地说道:“这回却是冤枉了人家,端的是仁义豪爽。”后一句却是在夸这少女了。 二人合力抬着这老虎尸体往家中走去,一路上看见的人问了情由,都对周南夸不绝口,都道大郎神勇。一起帮二人将老虎抬到家中,高芸见了自然欣喜,却又嗔怪周南不爱惜身子,为人犯险;一转眼看到高远在旁边嘻嘻笑,高芸跺脚嗔怪道:“大郎犯险,你却不赶紧搭手相助,现在还笑……”高远见妹妹责怪,忙道:“下次,下次定挡在大郎前面,不教大郎伤一根毫毛。” 高远又对周南道:“大郎要如何处置这老虎?”周南道:“我自己一人,饭都是在大哥家吃,要这何用?便给大哥处置吧。” 高远点点头,也不客气,向院中乡邻道:“今晚在坪上草堂前杀虎吃肉,望各位回去转告邻好,大家热闹一番。”众人听高远如此说,都一哄而散,纷纷去转告乡邻。 高芸、高远和周南三人吃了饭,便去请几个伙伴来,把老虎抬到坪上草堂前,又请来老郑头,在老郑头指点下,将虎骨、虎鞭、虎筋、虎胆等有用之物留下,这些东西周南都送给了老郑头,算是补偿老郑头的酒了。虎皮剥下来,剩余的虎肉都带到坪上草堂前大锅煮熟,寨子里知道的男女老幼都赶了过来,看着那斑斓的虎皮,啧啧称赞,都道高远周南二人好身手,上山打得虎,真真是英雄少年。 第七章 便已是琴心暗许 高远兴致上来,又当众讲周南是如何与老虎面对面,如何贴身而上,如何用猎刀杀死老虎。众人听了,更是称奇,都道连听都没听过这打虎法子,周大郎却是胆识非凡。一个上了岁数的老猎户陈老七道:“这山上老虎倒是有,可多年没有见谁打了。前几年,住在易州城的宋人的皮货商还出价三百贯寻一张虎皮,三百贯啊!”三百贯的手指伸出来,说的高远眉开眼笑,说的高守忠、高守孝等一干年轻人摩拳擦掌,都要上山打虎。左小四忍不住蹭到周南身边,伸手去摸周南的肩膀、手臂,嘴里还问道:“莫不是老君洞外被天雷亟了,大郎身上有了神灵附体?”周南笑道:“莫乱说。是高大哥最后射中老虎,才让我免做虎食。”众人自是不信,可是周南自从老君洞外雷击后抬下来,却是好端端无事,更能带众人活捉山猪,保粮食,又敢贴身杀虎,人又爽利,多打的野物都分给了寨里的人。这更加让寨里的人坚信,这周大郎端的是山神爷爷送来造福乡邻的,有大郎在,也是高家寨人的造化。 众人纷纷攘攘,牵男带女,都争着吃虎肉,喝汤,道是吃了虎肉后清毒疮,上山老虎山猪都会躲着走。众人热闹一番,都散了去。 过了几日,周南在家,忽然听得外面有人高喊:“大郎,有贵客登门。快出来。”周南心里奇怪,这荒山野岭,他又不认识几个人,哪里来的贵客? 周南出门看时,却是胡都古,还有随行的六七个侍卫,都骑得骏马,身后更有几匹驮马,马背上驮着东西。不及细看,周南上前去胡都古见礼,胡都古道:“周义士请了。我家小娘说了,感念义士恩情,无以为报,回到府上后,便命小人带谢礼致意周义士,请义士一定收下,若不然,便是我家小娘不会做人,答谢轻了。”胡都古这次言辞更是诚恳,说话间比上次多了几分敬重,周南被胡都古一席话说的不便拒绝,只得请众人入家中落座。 胡都古先指挥众侍卫将那少女送的礼物一一搬至周南家中,绢一百二十匹,彩缎八十匹,粮二百石,送给周南和高远二人,另有银三百两送给周南。早有人将高远也叫至周南家中,高远见到胡都古也是分外高兴,便要置办酒席,款待众人。胡都古忙拒绝道:“这顿酒权且记下了,今日还待要赶回城中,改日再叨扰吧。”说着便上马要走,高远、周南二人送至寨子外面,胡都古在马上临行,让众侍卫先行,下马对周南道:“来时,我家小娘嘱咐,有几句话转告周义士。”周南走上前,胡都古低声对周南道:“我家小娘说:与大郎山间偶遇,深觉与义士却极像多年朋友一般,奈何只惊鸿一瞥,此身已不足惜,愿大郎珍重。”说完,胡都古这粗壮汉子满面通红,尴尬之极。公主本来是要侍女前来转告的,却临行改了主意,难为他这粗鄙大汉当着周南的面转告。周南问道:“贵上可是当今皇上的大皇子?”其实周南从上次夜里听那少女诉说,便已经猜到了几分。 胡都古点头道:“不瞒义士,主上正是当今皇上长子,晋王耶律敖卢斡,小娘即是当今皇上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周南点点头,心里却是在犹豫着,那晋王和蜀国公主,身份虽是尊贵无比,行事却没有半分豪门傲慢,不仅遣人送还老虎,还特意让人送来谢礼。只是好心人没有好报,过不了一年,这弟弟便被亲爹下令勒死了,姐姐在金兵攻陷燕京后被抓,被完颜宗望霸占欺凌至死。 周南心里头浮现耶律余里衍那绝美面容和窈窕身影,他第一次这么犹豫不决。他不想干扰改变时空,可是事到临头,他无法真的冷眼旁观。 周南眉头紧皱,即使他说出来,他也无法解释,又有谁会相信? 胡都古奇怪的看着周南的神情,却没出言打扰。周南狠狠一跺脚,妈的,我被穿过来,有谁问过我吗?我只要不主动干涉就行了。可是转而想到心里一直期盼的机会,想着还有可能被莫名其妙的再穿回去的机会,周南心里又泄了气。对胡都古道:“明年春时,若晋王和公主被奸人不容,务请晋王和公主到大宋国开封,寻我一个极好朋友,叫铁算张,在开封仙都桥下,我那朋友精擅测字算命,必能为贵上解难。请务必转告公主。” 周南哪里有什么朋友,更不用说什么铁算了,只是想让这兄妹二人能离开这是非之地罢了。 胡都古复述一遍记下了,便上马而去。 转眼间天又冷了几分,这几日高远和周南商量着,猎得些鹿、麂之类,好做几件袍子,夹袄。正好左小四、高守忠、守孝等人也有此意,便一拍即合,众人收拾下装具,商量了一下围猎场地,决定去白石坡,那里山林茂密,路径难行,人很少去,所以高远几个人商量去那里。 天一亮,高远、周南、左小四、周福等人就带着家什上山了。一队十几个人背弓挎刀,朝着白石坡而去。 不觉间日已西斜,到申时时分,寨子里的人开始做饭。山上砍来的柴,烧火时冒出的袅袅白烟,整个寨子沉浸在宁静当中。 忽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伴随着“嗷……嗷”的呼叫声,数十人骑着马来到了寨子中,为首一人是一个黑大汉子,穿一领皮袍,脚蹬革靴,一手执缰,一手挥舞着手中钢刀,大声叫道:“俺乃是卧虎山的二当家穿山豹朱富,闻说你们寨中有人打到老虎,特寻虎皮奉与我大哥,如若脑了我等,定教你寨中鸡犬不留。”一面吩咐小喽啰们入户中抢掠,一时间寨内鸡飞狗跳。 早有小喽啰问出周南家的位置,急切切领着卧虎山二当家朱富向周南家中赶去。到了周南家,破门而入,喽啰们一拥而上,顿时将周南本就破旧不堪的屋院翻了一个底朝天,这群山贼却不知道,这里本就不是周南家,只是高远老屋。自从周南穿越到这里,又习惯将一应物事,除了睡觉的东西,其他一概都放在了高远家。所以这里除了冷清清的石屋木床、柴灰冷灶,蛛网灰尘倒是不少。 众山贼一无所获,败兴而去。返身来到坪上,草堂前已经聚集了一些山贼,肩扛手提的,都是从寨子里抢夺得来,还有几个模样周正的女子,哭爹叫娘,被绳索绑了,立在一边。穿云豹朱富见喽啰们抢了不少,喜得咧嘴大笑,正要吩咐回山寨时,却见几个山贼用几匹马驮着绢帛,粮食,兴冲冲赶了过来,其中一人手上还团着一个包裹,来到朱富近前,举起包袱大声报道:“禀二当家,小的们找到了虎皮,又寻得绢帛,粮食。”朱富哈哈大笑道:“你等功劳非小,待回寨中,定要重赏。”又道:“小的们,今次一遭,许久不用下山了,这几个有姿色的小娘,一并带走。”山贼们呼喝一声,纷纷上马,将那几个女子横担在马上,挥舞着马鞭,叫嚣而去。跑在后面的几个喽啰,经过寨门口时,将手中火把向寨门丢去,秋日干燥,顿时将寨门引燃。 第八章 瑟瑟秋风暮云愁 山寨里火光处处,一片狼藉。这次山贼来的也巧,白日里众猎户都上山打猎,寨里就是一些不会打猎的,或者就是一些孤寡残弱,住的又分散,有几个敢反抗的,登时就被山贼拿刀砍翻在地,也不管死活。山贼到了老郑头家中,见除了草根就是树皮,没有什么山贼看上的,一下子坏了心情,领头的山贼哼哼唧唧骂了几句,踹了老郑头一脚后就走了。 等山贼离开,听外面已经没有了喝骂声响,老郑头赶紧从家中出来,四下察看,只见左近人家,都是门开户敞,家中瓮翻柜倒,户中人一个个都在家中跺脚痛骂那天杀的山贼。更有人脾性烈的,争夺之中,被山贼砍死砍伤,老郑头连忙叫上几个乡邻帮忙,从家中拿出止血生肌的创药,挨家挨户救治那些伤者。虽有老郑头救治,寨子里还是有人伤重身亡,还有就是当场杀死的。今日周兴跟着高远他们上山了,家中只留下老娘一人,谁知就被山贼闯入家中,周兴老娘只是阻止那些山贼乱翻,就被山贼用刀捅死了。还有高守忠、高守孝的老父,王三只的大哥王仓,冯进的老娘,王钟的老嫂,孤寡老汉高甲。周福的妹子、高小七的浑家、张牛的浑家,都被山贼抢走了。 老郑头满寨子救治完伤者,来到坪上,寨子里经历了这样大动静,人都集中到了这里。老郑头看看四周人群,独独不见高芸儿,刚才去高远家,除了家里粮食绢帛虎皮被掳走,也没有发现高芸儿。老郑头赶忙忙向别人问询,都说未见。老郑头又连忙叫上人四处寻找。 这时候天色已晚,昏暗的夕阳下山寨里的火光格外耀眼。上山打猎的人远远看到,都纷纷回来了。见寨子里到处是纵火余烬,几乎挨家挨户都是门户洞开,寨里的人个个都面带悲愤。相问后,又是一番痛骂,家中有死伤的,更是一阵哀嚎痛苦。周兴最是孝顺,平时也不打猎,偏偏这次他老娘看他在家无事,催着他随着高远等人上山,卖个力气,得些猎物。等他回来,却已是天人两隔。如何不让他悲痛欲绝?高守忠、高守孝听寨子里的人含含糊糊说不清楚,忙去家中,见老父在邻里帮衬下,已被抬回屋中床上,二人骤见惨剧,也是抱头痛哭。 回来的最晚的是高远、周南一班人,这一队人里,家中受害最重,周兴最是孝顺,平时也不打猎,偏偏这次他老娘看他在家无事,催着他随着高远等人上山,卖个力气,得些猎物。等他回来,却已是天人两隔。如何不让他悲痛欲绝?高守忠、高守孝也是哭哭啼啼。周福妹妹被抢,周福手里攥着打猎的弩,本就少言寡语的他,更是一句话不说。 这些人都是一般的血气方刚,年轻气盛,高远更是咬牙切齿,高芸儿是他相依为命的妹妹,被山贼掳走,家中更是被山贼劫掠一空,没有吃的穿的,在山里过冬只会被冻死饿死。这让他如何能忍得下?又兼他是这班年轻猎户的头领,往日里大伙儿都是以他为首,高远对这些猎户们喝道:“不杀了这帮贼人,大丈夫如何立于世间?且住了啼哭,拿起家什,随我去杀了这帮天杀的。” 周福第一个跳了出来,说道:“我去!”周兴抹抹脸上眼泪,喊道:“我也去。”高守忠、高守孝、冯进、高小七、王钟、张牛等,都喊着去杀了山贼报仇,纷纷拿上刀叉箭弩,高远正要吩咐前去,周南按住高远的胳膊道:“高大哥且慢,似这般前去,如何杀得了山贼?”高远怒道:“不这般,还能如何?枉芸儿平素对你不薄,如今芸儿生死不知,你却是如此胆怯。” 周南知道高远关心高芸儿,也不动怒,对高远道:“我周南不是胆小之人,今日我寨中遭此横祸,例从我杀虎得虎皮,才引得山贼寻来。这杀山贼报仇的行径,必要算我一个。”高远听周南如此说,脸色稍霁,点点头,道:“既如此,为何反要阻拦我等?” 周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来到人群中间站定,一个个向满面怒色的众人看去,待众人望向他,才大声道:“我寨中俱是安分百姓,不似那些亡命徒,我寨中人性命岂是那些贼坯可比?仇要报,我们却不能丢了自己性命。故而,此次杀贼,不是去和山贼硬拼。” 见众人都纷纷点头同意,周南接着说道:“斩草须除根,除恶务须尽。杀自是要杀这班贼坯,还要杀绝,杀光。”周南最后狠狠的说道,“我等该想个稳妥法子,不能让这些山贼日后再找到山寨这里,寻仇报复。要杀尽山贼,不留后患!” 高远顿时一脸黑线:这小子比我还狠毒啊。 “怎么能斩草除根呢,我们才这么几个人。”人群里有人问道。 周南问道:“忘记我等活捉山猪了吗?” “山贼可不是山猪啊,会钻我们的笼子?”高守忠问道。 周南道:“到时我自有法子。自古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却不知这伙贼人立寨的卧虎山离我高家寨多少路程?山上有多少贼人?往日里可曾劫掠山寨?” 人群里有人回道:“这卧虎山往日不曾有半个贼人,也如我这高家寨一般,都是山上寻食的穷苦人家,半年前才有一伙贼人占了寨子,听说为首的两是个结拜弟兄,聚集了两百多人,四下里抢夺,要粮要钱,卧虎山上原来寨子里的百姓倒成了山贼使唤的下人,终日还须供养山贼。只是这卧虎山离我高家寨百八十里路程,往日倒不曾来过。”周南点点头,便道:“如此倒也好办。现在请诸位召集全寨子的人来此,有事商议。”当下便有人跑去喊人。过了一刻钟,陆陆续续高家寨的人都到齐了。 趁刚才喊人的时候,周南便向高远大致说了自己的想法。见人到齐了,周南便站到人前,向人群道:“我高家寨遭此横祸,一半因我而起,才引得山贼来寻。”众人都道:“须怪不得二郎。”周南又道:“山贼来的一次,便有下次;有这班山贼,便有那班山贼。我等祖辈在此已有数十年,难道要我等舍此家业,另觅他处安身吗?” 人群中高远喊道:“二郎休要絮叨多言,有甚主意,我等听从便是。”众人也都纷纷附和道:“二郎胆识过人,我等信服。” 周南见众人如此说,便接着说道:“诸位乡邻如此说,便好办。一人势单,人多势众,我等不若成立护家社,护卫我高家寨,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第九章 一打卧虎山1 高远叫道:“大郎说的甚是!算我一个。” 常和高远一起的几个猎户都争着要加入,今日里遭山贼侵害的几个猎户更都喊着加入。想到护家社是为保护寨子,其余的猎户也都愿意参加护家社。 周南看一番鼓动,高远这个带头大哥又积极响应,寨子里的年轻人就纷纷响应,心下高兴。清点了一下,共有猎户四十二人。周南便让高远将众猎户按照各人天分特长,编成两队,一队由高远做队长,编选进去的皆是高守忠、高守孝、贾六、冯进、王钟等孔武有力之人,身高力壮,惯用刀、叉,射得硬弓;另一队编选皆是灵巧机智如周福、左小四、高小七等人,惯会机关、设伏,用弩箭,周南自己任队长。 待人手安排好,周南问高远道:“高大哥,贼人势众,还要出其不意,才能制服山贼。只是贼人骑马,我等步行,如何设法,赶在贼人前头,却不好办。” 高远道:“卧虎山其实是在高家寨西北,若有路相连,不过十里路程,只是山势难行,两山中间又全是悬崖沟壑阻断。贼人回山,须得骑马沿路而行,出高家寨后往东,到宝瓶山,再折向西北,到卧虎山下,又要下马沿小路崎岖而行,百十里路程是少不得的,又是夜间赶路,要行至天微亮时才能到得山寨。” 周南忙问道:“卧虎山与我高家寨可有近路行得通?”高远摇头道:“高家寨西北是深沟峭壁,无路可走。往日里我曾与周福沿绳下去,有三十丈深。过了河,便是卧虎山了,尽是缓坡,却不甚难上。” 周南道:“可备几条绳索,我等从悬崖处缒绳而下,务必要抢在这伙贼人前面赶到卧虎山。” 说完,周南便问猎户中谁骑得马,左小四道自己能骑得,又有几人举手称骑得,周南便选了左小四等四人,让四人只带短刀,多带弩箭,从离高家寨最近的小兰台借几匹马,务必要赶上这伙贼人,不论何法,必要让贼人明日午时前后才得赶到卧虎山。左小四带人自去按令行事。临行前,周南又叫住左小四,仔细嘱咐一番,才让左小四带人去了。 周南看看余下众人,都是摩拳擦掌,便又嘱咐众人都多备箭支,打磨好刀叉,救人要紧,半个时辰后带上干粮,仍到这山神草堂前聚齐。 众猎户见周南安排稳妥有章法,个个佩服,更有信心,齐应一声散了,自去准备。 高远和周南二人也回到家中,看着家里一片狼藉,又不知高芸如何,二人对视间,刚才安排众猎户时的兴奋都已不见,心中都一样沉重。高芸是周南来到这个时空遇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对他最好的一个人,高芸对他有心,他自然是知道的。他不敢接受,他在这个时空里只是一个过客,一个看客,注定不能留下一点痕迹的,他只是想等,等万一有一天仍旧被穿越回去,所以他只作不见。像老僧入定一样,不入红尘。 可是当事情突然发生在他身边,突然发生在他身边的人身上,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了,他不能看着高家寨的乡邻被山贼像猎物一样随意杀害,不能看着高芸、周福妹妹这些女子被山贼们欺凌侮辱。他不会去干扰时空和历史,但是他相信,没有他,卧虎山的山贼们也会找别的理由来抢高家寨;没有他,高家寨的男人们也会跟这些山贼拼命。他不是在干涉改变时空和历史。 他只是让高家寨的人少死几个,让高家寨的人活得更幸福一些。 他只是要把历史这条小船,在时间的河流里顺水轻轻推那么一下。 自己给出的这样的解释,让周南没有了顾虑。在这个世界上,他这个从21世界过来的穿越者,有足够的能力和信心,可以铲除一切敢冒犯他的势力。 高远和周南二人各带了两壶箭,高远用三股叉,周南用猎刀,带上干粮,高远又找出两条粗麻绳,收拾停当,便去往草堂前。 这时候天色早已暗了下来,约莫二更时分了,草堂前的石坪四周点燃起了火把,照耀着石坪中间一个个静静伫立的猎户。这些聚集过来的猎户,个个都是腰挎箭囊,身后斜背弓袋,手中提着刀枪斧叉,换做平时出去围猎,早就兴奋的嚷成一团了。今天却都脸上带着悲愤,又都带着一丝紧张,毕竟这不是上山打猎,而是要去找上门去和山贼拼命。 见除了左小四等四人先走一步,其余众人都已聚齐,周南让高远先把人都交齐等他,然后便去了老郑头住处。 周南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老郑头如果没有,那别的地方也不会有了。他敲开老郑头的门,把来意说明,老郑头恨恨说道:“该当如此。大郎稍待,老汉给你做。”老郑头返身回屋点上灯碗,把一些黑漆漆的东西放在一个石臼里捣,不时向里面加一些酒进去,最后老郑头取来一个葫芦,将石臼中的液体缓缓倒入葫芦内,拧好木塞,递给周南到:“千万小心,别伤了自己。”周南道:“我省的。”说完飞步赶往草堂。 回到石坪,看看草堂前护家社的人,周南手中猎刀扬起,高喝一声:“随我杀贼报仇。”众人轰然应声,一群人手执火把,身带家什,向五寨岭西北断崖进发。 却说左小四等人从王增瑞处借的四匹马,虽不是常年骑马,倒也知晓一二,四人骑上马,一路上左小四带路,沿着山贼必经之路飞奔。到岔道口,左小四等四人便下马在地上仔细查看,几十匹马刚刚过去,左小四几个人又都是经年打猎,追踪野兽痕迹是家常便饭,不到一个时辰,便远远看到了前面一条火龙在蜿蜒前行。 左小四把手中打着的风灯熄灭,对其余三人道:“我等已然追上贼人,须趁此暗夜,躲在暗处放上几箭,教贼人吃惊慌乱,射的脑了,自然四处寻找我等,便如此周旋开来,拖住这班贼人。” 其余三人点头说道:“听小四哥安排。”左小四便带着三人骑马,摸黑从山贼后面追山,看看左近地形,撇下山贼,从左面山坡穿过,到山坡背面半坡处,有一处山林可以藏身,将马栓在林木茂盛处,四人在路边高处隐下身形,静等山贼经过。 第九章 一打卧虎山2 不一会儿,便见那条火龙向着左小四等人藏身的山坡下缓慢行来。原来山贼这次除了从寨里其他人家抢得粮食腌肉等物,更从高远家搜出二百石粮食,还有二百来匹绢帛,又抢的几个女子,收获颇丰,大出山贼意外,下山前夜没想到能抢这么多,没有带多余驮马,让二当家的朱贵很是苦恼,最后只能两人共乘一匹,余出的马匹,驮运抢来的物事,加上又是夜间走山路,所以走的很慢。 等走的近了,山坡下小路上山贼打着火把,毫无顾忌的骑马缓缓前行。左小四等人在山坡上,连山贼面貌都能看清。左小四几人摘下弓箭,搭弦张弓,看山贼马队快到山坡正下方了,左小四低声对其余三人说道:“专挑一个人骑马的来射。”左小四在看到山贼马队的时候就想到了,能独自骑一匹马的,必定是山贼里强势的,说不得是头目之类,射杀了头目,群蛇无首,便自乱了阵势。没了头领,便由得他们下手了。 似这般居高临下,山贼又打着火把照亮,就像是活靶子一样,简直比射野物还简单。这一通乱箭,只见山贼顿时从马上跌下来五、六个,顿时大呼小叫,四处看时,都是黑洞洞一片,路边山陡林密,哪里敢入?却不知道敌人从哪里射箭,只急的团团转,也有山贼只是拿出弓箭,向两旁山上乱射,却哪里能射得到?正混乱间,又有射伤的贼人高声痛骂,又听得有山贼急乎乎喊叫:“二当家伤了。”紧接着听到“啪”的一声,好像有人被打了一个清脆耳光的声音,接着就是刚才喊叫二当家受伤的那名喽啰惊叫道“哎呦!二当家,为何打小的?”一个粗哑的声音骂道:“张犟驴,报你娘丧哪?咋咋呼呼的,生恐对头不知道爷爷我中箭啊?” 左小四等人在高处听的真切,心里高兴,却不现身,只是躲藏在石后偷偷向下观看,只见一个身材甚是高大、,穿一领皮袍、脚蹬革靴的汉子,左臂膀上中了一箭,手中钢刀也丢在路上,一个小喽啰正在给中箭的汉子拔箭包裹,那二当家的倚坐在地上,嘴里还兀自哼唧着骂道:“你他娘的,轻点,这他娘的不是猪蹄膀,哎呦。”左小四四人俯下身来,忍不住乐的嘿嘿低笑。一出手就被他们蒙着了。看来这群山贼有的好受了。 山贼叫骂一阵,见不再射箭,没了动静,黑夜间,两侧又都是山石峭壁,阴森吓人,不像是正经地方。这伙山贼虽然人多,又是乌合之众,可是江湖规矩上一点都不含糊,谨守逢林莫入的行话,只在马队旁边,却绝不钻入路边林内查探。叫嚷半天,等二当家的包扎好重新骑上马,众山贼赶紧都聚拢在一起,那倒霉的二当家此刻也少了五分气力,低声无力的吩咐一声赶路,众山贼如奉纶音,撇下死尸,上马匆忙而行。 左小四等人见山贼马队收拾停当,开始赶路,便一起探出身子,对着走在队尾的几名山贼又放了几箭,从马上掉落几人,引得山贼哇哇乱叫时,左小四等人早已牵马走的远了。山贼又热闹一番,终又上马赶路。 这一番折腾,早已三更时分。山贼锐气受挫,二当家又中了箭伤,一路上行来风声鹤唳,走走停停,比前时更慢了许多。走不过五里路,转角遇有一片密林,紧挨路边,众山贼前几次都是被人从山上射箭偷袭,对身边树林倒不提防,等一走近,从林中却是一阵射。这一次却是专门射马,好教山贼缺了脚力,走不得路。既在近前,又不须什么准头,这一番箭射,左小四等人射倒了七、八匹马,都是专捡一人独骑的马和驮马来射,射的众山贼叫骂不断,却有力无处使。这一番乱射,只剩得十几个人骑马,二十多人只能步行。山贼终是贪心,舍不得丢下粮食等物,将射倒的驮马身上的粮食绢帛卸下,搬到空出来的马上,照旧牵着驮马慢慢前行。山贼们低头丧气,只有二当家的,坐在马上,哼哼唧唧,说什么等天亮后寻得这几个放黑箭的,斩作肉泥出气。 左小四四人几番伏射,逼得山贼马队不能骑马快行,眼见得天色渐明,左小四和三人商议道:“这一番却射不得了,大郎嘱咐过,只与他周旋,切莫伤了自己。我等不若赶到前面贼人必经之路,使些我等惯常手段,不怕伤了自己,又能拖的贼人不能回山。你等说如何?”这三个人见左小四既是周南选中的,又带着他们一夜里连番骚扰,射杀山贼不少,还不用和山贼拼命,正觉得过瘾呢,自然是依旧听命左小四。左小四见三人都服气,便吩咐了高小七和另一猎户如何行事,又约好在前面哪里会面,四人就分头行事去了。 山贼行了一夜,又惊又累,又困又乏。好容易过了宝瓶山,都松了口气。过了宝瓶山,再有三十里,便是卧虎山了,兼且天已渐亮,二当家朱贵吩咐就地歇息一阵,众喽啰便都弃了火把,坐下来吃些东西,歇歇腿脚。朱贵箭痛难忍,路上又折几番人马,吃几口东西,不待多坐,便又骑上马,催促众山贼回山。 众山贼叫苦连天,只得起身前行。转过山坡,前面路边两旁林立着十多支火把,火把下影影绰绰,有几个人在林边站定,众山贼纷纷撤出刀枪弓箭,二当家朱贵坐在马上,更是远远看见,想起一夜里被这几人欺弄的苦楚,张弓向其中一人便射,口中喝叫:“放箭!放箭!” 众喽啰俱都向林边人立处乱射一气。好一阵,却不见林边动静,那几个人仍旧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朱贵气的七窍生烟,挥刀跨马冲了过去,冲到近前,正要砍下,哪里有什么人,却是几个树枝编的假人,外面罩了半臂夹衫,远远看去,和人一般无二。朱贵下得马来,见如此情形,气的挥刀便砍向一具假人,将假人砍作两段,仍不解气,待要再砍时,耳边听得“呜”的一声,朱贵腿上顿时如断了一般,却是被砍倒的假人连着一股绳,绳子尽头却是机关,假人倒地,触发机关,引得固定在树身上的树梢弹出,将一根木棍扫向假人前,打在朱贵腿上。机关假人端的是万分机巧,却是左小四布置下来,专等山贼路过。 朱贵腿不能动弹,躺在地上,嘴里还在骂道:“是好汉的,就与爷爷战上一回,休要像个女娘一般!”林间却是寂静无声,毫无应答。左小四和伙伴早已是走了。 第九章 一打卧虎山3 听得二当家呼喊,张犟驴赶紧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来到二当家身前,用手中梢棍四周戳探比划一番,见没有埋伏了,才跑到朱贵身边,刚要说话,就被朱贵迎面一记窝心脚踹的倒坐地上,二当家朱贵粗哑的嗓子跟着骂道:“人早跑了,还不快把爷爷搀扶起来?!”张犟驴不敢多言,一咕噜爬起来,轻手轻脚将朱贵扶起,朱贵一瘸一拐的走了两步,尚幸未伤到筋骨,只是一时疼痛。 朱贵被张犟驴扶着爬上了马,感觉自己快要气炸了,被人折腾了一夜,自己被人射了一箭不说,还死伤恁多弟兄和马匹,眼看到了自家门口,天也亮了,自己大意之下,竟然着了小毛贼的道儿,被人笑话。 有心让手下喽啰四下搜寻对头,可是看这机关,怕不是设下机关之人早跑了。朱贵气鼓鼓骑马回到路上,先命其中一个小头目领几个人前面探路,余者后面跟随,加紧赶路,早一步回了山寨早一时心静。 一行人缩紧脖子,大气不敢出,又行得十多里路,离得卧虎山更近了。看着眼前熟悉的山路,朱贵心中稍安,看看天色,却已经是辰时了,一夜奔波劳累,又到了吃饭时辰,众山贼一个个叫苦连天。朱贵骑在马上,也是饥饿难忍,身上吃的早就没有了。还好他是骑着马,朱贵眼看马上回山了,少不得打起精神,在马上鼓劲喝道:“早一步赶回去,酒肉管够,每人五十贯。”一番话说得众山贼喜笑颜开,也会说话了,一个个把二当家朱贵夸的赛孟尝一般。朱贵肩上箭伤还流着血,听到喽啰们夸赞奉承,忍着痛脸上勉强挤出几分笑,心里想着,到了寨中须得将养些时日,先把那个穿窄袍、梳丫髻的女娘弄到自家房内,好生伺候两日。 正思量间,前面探路的小喽啰飞奔回来道:“二当家的,前面钻虎口处落下许多大石,过不得了。”朱贵闻听,便打马向前,来到钻虎口。这钻虎口是卧虎山前一处紧要山口,地势陡立,两边俱都是断壁峭崖,无路可上,只有这一条羊肠小径从这两侧陡壁夹缝中通行。往日里大当家李能要在这里修建寨门,也落得个放心。朱贵嫌麻烦,只说离山寨远,不值修它。现在却是被几根树木拦住,树木后面是滚落的大石,将这山路填的满满当当。 若是不骑马,只凭山贼们自己,爬也爬得过去,只是今日不止马匹,还有抢来的粮食绢帛女子,难道还能把这些都扛过去不成?山贼们一看,一个个都泄了气,有的叫嚷着让人上山寨里叫人,让山上的人下来给他们开路。其中一个小头目过来对朱贵说道:“二大王,俺们劳苦一夜,抢的恁多好货,到了家门前,也该让窝在山上享福的下来出力了。” 朱贵把眼一瞪,喝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你倒不嫌命长。你道这是如何堵的?等山上的人下来给你这贵人开路,却不知你还能不能上山。”喝骂完,朱贵命小喽啰们砍断横在路中间的树木,让石块滚到一边。登时就有几个山贼跑过去,照着树干便砍。 吓得朱贵身边张犟驴连忙拉住朱贵道:“二大王,使不得,万万不可啊!树木一断,后面石块滚下,我等如何抵挡?万一伤了二当家,我等担当不起啊。”朱贵恼道:“你这犟驴,每次偏要爷爷听你吩咐,你倒说说,却要如何过得?”那张犟驴说道:“只能让大家从上面爬将过去,一块块将石头搬开,等石头少了,大家一起过得。”朱贵道:“一块块搬,却要搬到甚时候?”张犟驴道:“只须搬得石块不会向下滚落,便可砍断树木,众人一起搬动了,才可过得。多爬过去些人,却不要多少时辰。”朱贵不耐烦的挥手道:“便依你。快快搬开。”那张犟驴倒也伶俐,便一一指派人手,从堵着的树木、石块上翻过去,从石头堆上将石块一一搬离,又一块一块垒在路边,摆放整齐,不至于堵路。众山贼勒着腰带,哼哼唧唧,搬了约多半个时辰,待石头不会滚落了,才让下面的山贼一起砍断树木,上下一起动手,果然便快了许多。 地形逼仄,虽然人多,但也无法都涌上前,只能一班一班轮换着搬。从辰时直搬到巳时末,才能牵马过去。众山贼虽经一路折磨,眼见马上回山寨了,一个个都打点起精神,随着二当家向山寨走去。 朱贵又累又饿又疼,骑在马上,回头看看,喽啰们一个个灰头土脸,还死伤好些,目光扫到那些抢来的物事和女子,朱贵心里多少有些安慰,本是想抢一张虎皮,谁知顺带还抢了这许多粮食布帛,还有女子金银,想不到一个小小山寨,竟有如许财货。这下可够吃喝一阵了,大哥也要高看他一眼。心里想着,不觉间来到寨门外。 早有小喽啰上前叫门,寨门箭楼上,探出一个脑袋,向下张望。那叫门的小喽啰一见便骂道:“你个死攮的赵大,还不快快开门,若是晚一些儿,便教你一顿打。”那寨门楼上的山贼忙道:“这便开!这便开!”然后缩回头,只听得箭楼上赵大的声音喊道:“是二大王,快开门!” 随着山贼赵大一叠声叫着,厚约寸许的黑色沉重寨门从里面缓缓打开。朱贵第一个跃马进去。进了寨门,就是一出偌大的演武场,演武场两边放置两排兵器架。朱贵在演武场下得马来,丢下缰绳,自有张犟驴上前接过,将马匹牵到一旁。跟着朱贵回来的那些山贼也是一个个进了寨门,七扭八歪的站在演武场上,等着二当家吩咐。 朱贵如往常一般,自顾向聚义厅内走去。进得聚义厅,从外向内看时,见大厅里左右站了两排喽啰,大当家李能歪仄仄坐在首座,旁边桌案上放着一个茶盏,一个高大小厮正在倒茶,身后还站着一个喽啰。朱贵兴冲冲迈进大堂,大长脸上带着笑,抱拳向李能道:“贺喜大哥!贺喜大哥!” 那李能还未说话,李能身后那个喽啰问道:“二当家身上中箭,又是灰头土脸的,喜从何来啊?” 第九章一打卧虎山4 朱贵听大哥身后小厮如此说,正戳在朱贵痛处,顿时羞的面红耳赤。朱贵上前两步,抬手指着那小厮喝骂:“你这不开眼的小子,你二爷我辛苦时,你却在哪里?眼见二爷回来,却说些没上没下的疯话。”正要上前迎面一个耳光,却见大哥李能眼珠乱转,嘴角一扯一扯的向旁边努嘴,朱贵不解其意,正在发愣,突然感觉脖子里一凉,正待低头看时,身后探出一柄刀架在了他脖子上,两只胳膊也被人从身后夹住。 这时李能身旁的小厮笑吟吟走上前来。 朱贵正要发作,早有人从后面扑上,将他摁倒在地,用绳索将朱贵的两只胳膊反绑了起来。再看大哥李能,仍是坐着动也不动,李能身后站立的那个人掀开李能身上的罩袍,露出身前被绑在椅子上的双手,朱贵心里一下凉了半截儿,心想着了道儿了,却不知道是哪里的仇人寻上门了。 那身后侍立的人却不是山寨里的人,解开李能绑在椅子上的绳索,又过来四个人,将李能、朱贵二人押至到大厅外。朱贵向大厅外看去,只见随他兴冲冲回来的手下,一个个都蔫头蔫脑的站在演武场内,没有随他出去的山贼,也被一个个捆着押到了演武场中,朱贵看了看,倒是没有缺席的,一个不少。演武场四周寨墙上站满了手持弩箭的人,带着寒光的箭头正对着场内。 朱贵强自镇定,望着演武场周遭持弩众人,口中大声问道:“不知各位是哪里的好汉?大家都是不得已,混口饭吃,奈何逼人至此?” 见无人应答,朱贵又继续说道:“看各位面生,想来也是无处落脚,不若大家在这卧虎山一起搭伙儿,我兄弟二人早来一步,也攒下些吃穿,也攒下些金银,尽够大伙吃喝用度。只是放开我等,大家好说话……” “放你娘屁!”一声怒喝打断了朱贵的话,朱贵回头看时,却是刚才站在大哥李能身边倒水的高大小厮。“我问你,你的金银能买回我高家寨昨日死去的十三人的性命吗?”那个高大汉子走到朱贵身边,冷冷瞪了朱贵一眼,从朱贵身后走到聚义厅门口,站在李能、朱贵二人前面,对着演武场内众匪,大声说道:“我等都是高家寨猎户,小爷我姓高名远。你等如此下场,现在可明白了吗?想我高家寨安分守己,与你卧虎山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奈何你等劫掠我山寨,谋财害命,抢我粮食,掳我姊妹,我等只得以眼还眼!”顿了顿,高远又说道:“今日便要永绝后患!” 演武场中众山贼顿时哀告声、求饶声乱成一片。 “尔等是罪有应得!” 另一个年轻汉子,长发乌黑,脸庞白皙,英气长眉,亮眸如星,也从厅里走了出来,正是周南,就是刚才调笑朱贵“喜从何来”的人。周南接着说道:“蝼蚁尚是性命,草芥小民,也是人命一条,有今日之事,只怪尔等往日作恶多端。说不得今天要替天行道了。”说完,周南用手一指,扬声道:“无人命者,可站在东侧;凡有人命者,立于西侧。”” 一霎间,山贼们纷纷向演武场东侧站过去,只有杀过人的十几个山贼,极不情愿的走向西侧,表情冷漠。分开站好后,山贼们都惊惧的看着周南。 “凡举报他人者,可免死。知情不报者,等同杀人。”周南站在台阶上,又说了一句话。 刚才站到东侧的山贼,现在嗡嗡乱成一团,有犹豫的,有推搡的,有小声哀告的,都想逃过一劫。 周南脸色一沉,大声喝道:“勿要连累他人。三息之后,有想举报的,可上前来。若说的属实,虽身负人命,也可不杀。” 众山贼一个个表情不一,那些混在东侧的有过人命的山贼,想清楚后都乖乖走到了西边那队人里。 高远小声对周南道:“大郎,好办法。须没有人拿自己给做别人活命的由头。”周南闻言嘿嘿一笑。这人心,其实就很简单,经历多了,自然就明白了。 待众山贼分别站定,周南先是让几个猎户将李能、朱贵二人拉到场中跪下,一点头,高守忠、周福二人走了过来,手拿猎刀,手起刀落,将李能、朱贵二人斩杀。 高远道:“且将狗头拿回去,祭拜死难乡亲。”高守忠扯了一块山贼的旗子,将两个头颅包了起来收好。 周南又仰头看看寨墙上立着的众猎户,众猎户早已怒发瞠目,就等周南发令,见周南点头示意,众猎户人人发弓射弩,顿时立于西侧的山匪一个个毙于箭下。 吓的剩余山贼一个个惊恐万状,跪在地上,口呼好汉饶命。 周南大声道:“念你等没有人命在身,权且放你等一条活路,若再有为非作歹之事,同这些人一般下场!”跪着的山匪一个个连连磕头,其中几个人叫冤道:“好汉不知,我等几人有是此地山间猎户,平日里打猎为生,谁知来了这些个歹人,强逼入伙,又拿我等一家老**迫,我们不得不从啊。”另外跪着的大部分山匪叫屈道:“好汉饶命!我等俱是燕地农户,被山匪劫了村寨,杀了我村中老幼,胁迫我等入伙,实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啊。” 高远喝道:“即是如此,是此间猎户的,各自回家,重整营生吧。是燕地农户的,也可结伴回家。”那十几个此间猎户自是纷纷叩谢,欢天喜地离去。那些燕地农户有五六十人,跪着不起,都道:“我等村寨被毁,早已无家可归,望好汉收留,得口饭吃。”高远和周南略一商量,也都同意了这些燕地农户的恳请。这六十多农户平日里虽是山匪,却只是在山寨里做些苦役,又比不得山匪拿枪拿棒,故而忍气吞声,今日见高远等愿意收留,自然个个高兴万分,站了起来。却有十多人,跪在地上不做声,也不起来。周南奇怪,问道:“你等这般,却是为何?”地上跪着的这一众人说道:“我等俱是大宋人匠人,前次应招随军出征,在军中做工,谁想大军惨败,我等流落至此,被李能、朱贵二人胁迫至此,逼我等给他打造刀剑弓弩,做些差役,对我等,稍不顺心就是一顿拳脚。今日里蒙好汉搭救,我等不得回家,愿随好汉讨口饭吃。” 第十章 分赃 高远对周南道:“不如留下吧,都是穷苦人,回去也无处去。”周南点点头,对这些工匠说道:“各位请起。我等是高家寨的猎户,不是什么好汉,只因这些山贼昨日里闯入我山寨,杀我乡邻,抢我粮食财物,大丈夫立世间,岂能受此欺侮?故而循贼踪,报仇至此。若不嫌弃,各位尽可到高家寨落脚,凭各位手艺谋个生活。”周南说完,这些跪着的工匠又向高远、周南二人磕头,感谢二人收留,才从地上起来,垂手立在一起,等二人安排。周南让周福找来纸笔,叫来这些工匠,问清每个人的姓名、籍贯、技艺,逐一登记。这些工匠都是宋人,本是随从押运军资赶赴军营的,结果回去时遇到山贼,被尽数抓来,其中尽有铁匠、木匠、革匠等,他们本是磁州都作院的匠工,自然会的都是打制刀剑、修补弓弩、缝补盔甲的活计。到了这贼人山寨里,山贼看他们不是凶恶之人,就只是当奴仆下人一样使唤。若回磁州,定会因为逾期未归判个编管。看高远等人不是歹人,倒不如随高远等人到高家寨,也有个自由之身,凭手艺混口饭吃。 高福将这些工匠登记完,将名单给了周南。周南处理完这些工匠,才有时间和高远、左小四等人好好歇息。在朱贵回山寨前,周南带着高远一众猎户已经控制了山寨里的所有山贼。刚才在演武场已经把那些伤害人命的山贼全数射杀了,剩下那些山贼,已经不足为患了。 现在高家寨的众猎户簇拥着高远、周南二人来到聚义厅,请高远、周南二人上首坐下,众猎户也都纷纷落座,新加入山寨的工匠们在周福指挥下,从后面厨房整治了些果蔬肉食,热气腾腾的端了上来,有饭有菜,还有热汤,香喷喷摆了满满几桌。众人这才感觉到腹中饥饿,高远胳膊一抡,招呼一声,高家寨护家社的猎户们围着桌子就狼吞虎咽就吃了起来。 周福妹子等几个女子虽然被山贼掳来,只是沿途颠簸,倒也没有受欺侮。这已经是万幸了。几个女子被山贼抢来,本以为是难逃魔爪了,谁知进了山寨门,和山贼一起被人围住,慌乱中才惊喜发现原来是周福、高守忠他们,自然是喜出望外。女人家爱美,顾不上吃饭,正要去后面收拾梳洗,却被周南叫住。原来周南心细,早就发现朱贵抢回来的女子里面没有高芸,现在事情都处理完了,这时叫住周福妹妹,问及高芸怎么不见,周福妹妹几个女子都是与高芸平日相熟的,又是从寨子里一直跟着山贼,现在周南忽然问高芸怎么不见,周福妹妹奇怪道:“奴家几个被山贼抢来时,并无芸儿妹妹;一直都是我等几人啊。”这时左小四也走了过来,向周南说道:“高大哥,周大哥,我四人一路追缠朱贵,一路上并不曾见高小娘子,寨子里被抓的女子都在这里,不曾少了一个。”高远眉头紧皱,周南也是低头沉思,如果左小四一路上没有见到高芸,那就只有一个原因,高芸肯定还在山寨里。看来,只有回到寨子里好好找寻一番了。周南把自己想法讲给高远听,宽慰高远道:“芸儿妹妹必定是在山寨里躲了起来,大哥你放心吧。等我们回去,芸儿妹妹说不得就已经在家里等候了。”高远只得点点头。 这时演武场外一阵杂乱,进来一群人,男女老幼各色人等,手中提着蓝筐,筐里盛着各样食物。原来是刚才放回家的当地猎户山民,他们本就是这卧虎山山民,只是被这里山贼奴役使唤。今日被周南他们解救。回到家后,都道这次不是山匪,是相邻山那一边的高家寨的人。这卧虎山山民被这李能、朱贵二人祸害多半年,苦不堪言,现在得知高家寨的猎户把这伙山贼都杀光了,除了害,当即带着吃食赶来,敬谢高远等人。 一番辞谢后,周南便问卧虎山山寨里主事的人,一个年约六旬的老汉站出来,道:“小老儿姓韩,痴长几岁,寨里的事,众人抬举,常让我出头应承。不知好汉有何吩?” 周南道:“不敢。这伙贼人祸害山寨经年,相必各家都是遭过害的?” 那韩老丈连连点头,说道:“这些个天杀的,哪里把我等当人啊,想要什么,直接就去家中抢,各家更是要派人来伺候他们,一个不顺眼,轻则打骂,重则伤残。” 周南点点头,继续说道:“适才我与高大哥都商量过了,既然都是受苦之人,山贼已除,且请老丈稍等,待我们用过饭食,同到这山贼库中查看,凡是这库中之物,你我两个山寨各取一半,如何?” 那韩老丈连连说道:“这却如何使得?好汉们打下的山寨,财物自尽由好汉们取走。好汉们解救我等,就是天大的恩德。” 高远道:“韩老儿,恁般不爽利,我等上山打猎,还是见者有份,如此推辞,却是为何?” 韩老丈只是推辞,再不肯接受。见周南情词恳且,韩老丈才对周南道:“既然好汉们如此仗义,我代卧虎山各户谢过好汉。只是有一点,必得依我:只取些吃穿之物,除此之外,再不取分毫!” 周南见韩老丈说的坚决,只得依允了。请韩老丈一旁坐了,周南和高远等人坐下吃饭。吃完饭后便和高远请韩老丈带上几个寨子里的人,一同赶去山贼库房中。 李能、朱贵二人虽然是新来不久,抢来的东西可是不少。在最后一进院子里,挨着山壁,凿了好大一口山洞,用来存放抢来的财物。这个山洞还是周福找了好久才发现的。进了山洞后,里面粮食、布帛、皮货、兵械、金银细软,摆满山洞。韩老丈丝毫不为所动,只肯答应取一些皮货、布帛、粮食之类,应付过冬。周南无法,便吩咐周福叫来人,把山洞里的毛皮、布帛、粮食分出一半,送给韩老丈,由韩老丈派人搬走,回去自分给各户。 搬完后,韩老丈又是千恩万谢,连连向周南、高远躬身致谢。天色已晚,韩老丈请周南、高远等人在寨中里住一晚,明日再走。约好明日过来相见,这才带着人回去了。 高家寨一众猎户在山洞里围着这些兵械、粮食转来转去,高兴的直笑,高远喊道:“别看了,明天让你们都搬走。”众猎户这才从山洞里出来,周南让周福将山洞洞门重新封好。也不派人看守,都回前面去了。 第十一章天生猎手1 山贼选择卧虎山,也确实是好眼光,卧虎山北靠大山,大山上只有几条小径可以步行通过,还是猎户们才走的路,外面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东南面是和五寨岭隔深谷溪流而望,南面就是卧虎山寨门,寨门前还有一个钻虎口,就是左小四四人用石头木头堵住,就让朱贵等一众匪徒搬了半天才得通过的狭窄山口,西面也是陡峭山峰,更是连猎户都不去的地方。沿着高家寨和卧虎山之间的深谷向西不远就是坡下村,那里虽说是村,可一直都是边军驻扎的地方了,听高远说,坡下村那里再向上就是金坡关了。至于金坡关是什么鸟地方,周南还真想不起来,反正应该属于什么兵家必争之地吧。不过这卧虎山确实是宝地,只要把寨门和钻虎口修筑一下,就是安家立寨的好去处。 周南跟着高远,还有几个猎户,闲来无事在这卧虎山寨周围游览了半日,到了申时,众人在聚义厅上又用过了饭,高家寨众猎户兴奋的聚在一起,这次连周福妹妹几个寨里的女子也凑了过来,听高远他们闲聊叙话。 左小四等四人想知道周南他们如何将这卧虎山山贼的老窝给夺下的,跟随高远、周南的众猎户却想知道左小四四人是如何竟把朱贵等山匪缠到午时方回到山寨。吵嚷半天,左小四四人终究寡不敌众,左小四便将四人如何跟踪追上,如何暗处放箭,如何射中朱贵,如何林边设机关戏弄朱贵,最后如何滚石堵山路等等,不一而足,全不用冒险硬拼,只是轻松如博兔扣鸡一般,那山贼却是空有人马,却无处用力之处,说起那张犟驴几次被朱贵拿来撒气,大伙更是乐的哈哈大笑。临了,左小四赞叹道:“俺和大伙一样,都只是高家寨里一个猎户,整日在一起上山,自己几斤几两,大伙都知道,若凭俺自己,能杀两个山贼,却万万不能如此一窝端。还不是周大哥临行前交代俺的,便如抓山猪一般,这些法子端的好用,哈哈哈。这还不是最好处,周大哥说了,如果伤了自己一人,便算不得胜,周大哥为俺们着想,让俺实在是感激不尽啊。” 众猎户都深有感触,附和说道:“左四哥,不是只对你等仁心,周大哥这次领我们夺山寨,一样也不伤一根毫毛。” 左小四听这些猎户这样说,更是想知道众人是如何夺下山寨的,又央着高远将他们的事说说,高远浓眉一扬,咧嘴笑道:“不止你左四哥痛快,和大郎这一次,俺们也是痛快,过瘾。大郎定的好计谋。”说着便将他们这一队行事经过说了。 原来,等左小四四人走后,高远、周南二人带上人,也向高家寨后山出发了。一路上,夜黑路窄,白日里都是难行,何况黑夜,多亏这一帮人都是山上来去惯的,经年爬山涉岭,这里还是高家寨的地盘,平时走惯的,倒也能走得。高远和周南二人在前面走,周福紧跟着周南,周福话不多,为人机警谨慎,做事心思细密,弓弩射的更是出名的准。这次妹妹被山贼掳走,本来他是要去找山贼拼命的,可是看到周南有条不紊的安排,无形中让周福更相信周南,所以一路上都紧跟着周南,周南让做什么,周福都是第一个去做。 高远依着旧时印象,很快来到高家寨西北处的乱石山,高远打着火把和周福二人一起在高低不平的山石间寻找,终于在一个山坳处找到找到两棵并排生长的松树,高远回身挥舞火把示意,周南带着一众猎户循着火把来到松树处,发现松树西北侧是一处平坦所在,只是面积不大,约莫过去十几丈就是悬崖深谷了。 高远对周南道:“便是这里了。此处是山崖最低,用绳子放下去,便是河谷了。其他地方离谷底太高,无法用绳索下去。现在冬日天冷,河流冻结断流还可过河,等夏天山洪下来,根本无处落脚了。”说着,便招呼周福收集绳子,将几段粗绳索接上,又检查一遍绳索,看结实能用,才将绳索一头拴在一块凸起石头上,将绳索另一头甩在山崖边。见准备好了,周福急忙道:“高大哥,我先下。”说着不待高远答应,便自己将绳索另一头系在腰里。高远见状,拍拍周福肩膀,沉声说道:“小心!莫急。”周福点点头,高远和贾六二人在山崖边立定,后面又有二人拽着绳索,周福看一眼周南,周南笑着说道:“小福小心,我在你后面。”周福点点头,他身形瘦长,转瞬间已顺着山崖向下降到黑暗里了。过了好一会儿,绳索一轻,高远便向上提,双手轮番上拉,将绳索提了上来,绳索那头儿提上来后,周南也将绳索系在腰里,用手抓着绳索,扭头看着下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周南摇摇牙,脚在山崖边轻轻一蹬,身子一荡,离开了山崖边儿,向下降落一段,然后睁大眼向下仔细瞧,看准落脚点,绳索下降,又向下降落一段,过了好一会儿,周南脚踏实地,才知道到底了,周福见周南下来,便帮着周南解开绳索,绳索被提上去。又过了好一会儿,这次从上面下来了两个人,原来高远又找来两条绳索,接在一起。两组绳索一起,不到一个时辰,三十八个人便都下来了。绳索便留在原处不管。 谷底两侧怪石嶙峋,高远和周福二人领路,也不打火把,只是点几盏羊皮灯,在黑夜里散发出一点昏黄的光团,模模糊糊照着地面,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不多远,就是一道河床,冬日无水,倒是不费事走了过去。过了谷底,山势渐渐向上,却不是陡峭山崖了。 高远和周福二人依旧领头,这时连羊皮灯也不敢打了,只是摸黑穿行。亏得这里地势难走,无人同行,卧虎山寨上的匪徒才没有在这里设防。走至半夜,高远和周福二人停了下来,众猎户都跟着停下,高远对周南道:“不能走了。再向上,就能望见山寨了,只怕山寨上歹人发现,就不好办了。” 第十一章 天生猎手2 周南道:“我等且在这里歇脚,只让周福上去探探,再做打算。”高远低声吩咐众猎户聚在一起,莫要高声,只管歇息。周南转头又嘱咐周福道:“要救你妹妹,必得拿下山寨,要拿下山寨,就要查探清楚。你上去只管查探清楚山寨情形,就跟打猎一样,先弄清楚猎物躲在哪里?怎么打?查探清楚,速速回来。”周福消瘦的脸庞如石刻一般毫无波动,只是低声应道:“俺省得,就如探查野物穴巢一样。”周南嘉许地点点头,不再多说,只是道:“此番救人、报仇全在你身上了。你只管探清楚,剩下的我来做。”周福仍是简单的应了一声,沿山坡弓身而上,身形像狸猫一样悄无声息的向上攀登而去,很快就消失了漆黑的夜里。 周南又特意嘱咐众人在原地休息等候,不许大声说笑,周南轻声笑着说道:“仔细吓跑了我们的猎物。”他没有说不准点火,感觉没有必要说,这年代的人还没有烟抽。众猎户都轻声嘿嘿笑着,一阵轻松,顿时驱走了来时路上的紧张,聚在一起,间或低声说上几句,很多时候就是沉默的守着,仿佛草丛间盯着猎物随时准备弹身跃出的豹子。在周南的玩笑中,他们仿佛回到了高家寨的大山里,一群年轻猎手,正在头领的指挥下,打一场围猎,现在的他们,兴奋,精神集中,却没人紧张。 人就是这样,做自己熟悉的事的时候,没有人会紧张,尤其要做的事是他所擅长的、引以为傲的事,就仿佛将军跃马扬鞭出现在战场上,演员站在舞台上。眼前的卧虎山就是他们的舞台,山寨里的山贼将是他们的猎物。 周南打量着他们,他们都是打猎好手,几代人都居住在这上里,打猎是他们从小就掌握的技能,他们都是天生的猎手。没有人比他们更知道怎么悄悄的接近猎物,然后或者突然出击,一击致命,或者用诱饵引诱猎物走入陷阱,或者张网以待,静等猎物茫然不知的失去逃生机会。 在中国古代社会,中原政权虽然军队看起来更强大,武器更精良,人数更多,却几乎总是被来自蛮夷之地的游猎民族政权欺负,甚至被游猎民族政权推翻,很大原因就是在军队的战斗力上,承平已久、缺乏训练的中原政权军队,尽管武器精良,可是兵员素质太差,就像金军第一次攻打到开封北面,北宋东京都城的禁军的兵老爷们骑上马出城作战时,很多禁军骑在马上,吓得只顾搂紧马脖子了,更有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的,这样的军队怎么能打赢呢?金军看到后直摇头,都觉得如果不攻下来开封,那简直就是上对不起苍天,下对不起自己了。反过来看看金军,都是在东北茫茫雪原里靠着每日和野兽的殊死搏斗才生存下来的,体力和意志力都锻炼的极为坚韧,金军士兵大部分都能身穿两层铁甲作战,一套铁甲一般就是四十斤,穿上两层铁甲后还能和敌军反复冲杀几个回合,士兵素质可想而知了。除了金军,像一百多年一直压着宋朝打的契丹军、起于草原灭了金国和南宋的元朝军队,到后世也是从白山黑水间杀出来灭了明朝的清军,哪个不是常年打猎磨炼出来的? 想到这里,周南摇摇头,自己都觉得自己想远了,自己又不想一统江山、称霸天下,怎么就想到这些了,只不过去杀光一群乌合之众,倒是该想想,怎么能尽量减少自己的人员伤亡。毕竟跟着自己出来的猎户都是家中柱梁,不是卖身给国家的士兵。正因为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些,所以周南才在临来时向老郑头要了能增加杀伤的草药,就是老郑头给的那些药汁。 他没问具体是什么草药,估计就是些乌头之类的毒药。他从腰里解下那个盛药汁的葫芦,又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碗,借着微弱的星光,先倒了半碗药汁,高远看他这样,醒悟过来,说道:“可是老郑头给的马钱子?” 周南点点头说道:“是什么我不知道,这是我从老郑头处要来的。高大哥,你让大伙挨个儿过来把箭头涂上。” 高远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可常年打猎,也知道必是毒药,守在周南身边,让人一个个上前拿出箭支把箭头涂上药汁。众猎户也和高远一样,也都明白是做何用处,没有人多问,只是排着队挨个上前涂药汁。然后小心翼翼的插入箭囊。 中国北方是没有见血封喉那样的毒树的,可是乌头、马钱子、夹竹桃之类的中药毒药却遍布各地,乌头更可以称为中国几千年冷兵器时代最强毒药,可以说是暗器伴侣了。虽然不如见血封喉的毒素厉害,也不是闹着玩的,在周南以前所在的时代还有被乌头毒伤送医院抢救不过来死亡的,可见毒性之烈。 等众猎户都把箭涂好药汁,正在闭眼假寐的时候,周福悄无声息的从山上溜了下来。周福虽然年轻,做事却是沉稳老练,他对正等候的高远、周南二人道:“高大哥、周大哥,俺已经查探清楚,由此上去便是卧虎山山寨了,只是这一面没有寨墙,寨门在正南方,有两个贼人在守着,其中一个在睡觉,另一个时不时出来在寨墙上巡视。从寨门向里隔一块平地是一处大厅,大厅内没人守着,穿过大厅,是三进院落,第一进有东西厢房,中间是大厅,东西厢房内有贼人在睡觉,约莫有百十人上下;穿过客厅是第二进院落,也是东西厢房,东厢房内却不是大通铺,只一个贼人和一个女子在睡;西厢房和东厢房一般摆设,却是空着,无人在内。最后一进院落,却不似人住,本想摸清楚,却怕你们等的急,就下来了。”周福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周南心里暗赞:这小子天生就是搞侦查的料啊,年纪轻轻就做事沉稳,胆大心细。高远也是很满意,低声道:“好小子,算你头功。” 周南对高远道:“大哥,贼人太多,不能硬拼,不如擒贼先擒王,这山上只两个贼首,出去了一个,那二进院中和女子睡觉的,便该是贼首了。我等分作两路,一路去擒拿贼首,由周福领着。另一路去堵住前院众山贼,休要惊动了;只等另一路擒得贼首,我便有办法拿下山寨。”高远听罢,对周南道:“都听你吩咐。只是有一件,贼首须要我去捉。” 周南自然答应,跟着便开始分派人手:周福带领高远、贾六、冯进、王钟四人去擒贼首;又让高守忠、高守孝二人带上短刀,先一步赶到寨门,将两名放哨贼人杀掉,不能让贼人叫喊惊动后面贼人。剩下的人全部都带上弓箭,跟随周南行事。 一切安排妥当,周南向众猎户轻声说道:“走罢。”一群人悄无声息的向上攀去。 第十一章 天生猎手3 周福在前面带路,领着众人悄无声息的摸向山寨。到了山寨后,果然如周福所说,面向深谷这一面,连寨墙都没有,应该是绝少有外人经过这里,所以山贼也懒得在这里筑墙防守。众猎户很轻松就到了山寨内。 山寨里寂静无声,连灯火也没有,很难让人相信这里就是贼人山寨。按周南的想法,怎么也得架两个箭楼,类似于周南所在的时空的鬼子的炮楼,上面点着灯笼,地上有一队士兵来回巡逻。像这样把自己混同于老百姓的山贼绝不是好山贼,一点敬业心都没有,不能干一行钻一行,这怎么行呢?周南不禁替山贼摇摇头。 周福先向周南、高守忠、高守孝指明了山寨里寨门、第一进院子的位置。等周福说完,周南让高守忠、高守孝二人按照刚才的计划,先去解决寨门处的两个贼人,又叫来两个猎户跟随高守忠,郑重告诉高守忠兄弟道:“守好寨门,若是外面山贼回来,绝不可开门,须要守好寨门。”高守忠说道:“大郎放心,我四人必能把门守妥。”说完,领着三人向寨门处去了。 高远早就等的不耐烦了,贾六、冯进、王钟也都眼看着周南,等周南安排他们。周南知道这几人与山贼有杀亲仇恨,也不多说,只是叮嘱道:“高大哥,你们小心。要活的,有用处。”高远点点头道:“省得,大郎你也小心。”说完让周福领着,来到第一进院子中间的大厅,原来这大厅前后相通,五人就去二进院擒那贼首。 周南领着剩下的猎户跟着周福他们来到第一进院,见周福他们向后院进去,周南便将众猎户分作两队,让高小七带一队上东厢房房顶,周南自带一队上了西厢房房顶。这里是北方山里,房屋都是石头木头等物建成,要的是坚固,避风挡雨,不像江南尖顶飞檐、瓦片铺就那种,不虞会失脚跌落或是踩裂瓦片惊醒屋里的人。虽然如此,两队猎户都还是脚底轻抬轻放,一个个悄悄上了房顶。周南见众人都上了房顶了,便带头趴在房顶上,将弓箭摆在面前,其余众人也纷纷趴下,将弓弩摆出,这时候众猎户心里才明白,自己两队人正好居高临下,交叉守着对面的屋门,屋门又不甚宽大,若是山贼被惊动从屋里跑出来,对面房顶上守着的猎户立时放箭,绝不会教走脱一个。这才更加佩服周南,若是依着他们,进了山寨,杀进去便是,哪里会这样巧安排?从屋里跑出来的山贼连自己的面都见不到,就被自己一箭放倒了,可不就和周南教他们捉山猪时,对着木笼里的山猪射箭一样稳妥吗? 下面房内山贼们鼾声连天,浑不知外面已然刀枪加颈。这山贼条件也是艰苦,这么多人挤大通铺睡觉。周南见房内山贼们没有发觉,便耐心等待高远他们。山贼睡的东西厢房,两边各有五大间,总共十间,一间屋子里大概住了二十人,出去了几十人,现在在厢房里睡的大概还有一百多人。十个门口,自己只带了二十九个人,加上自己,要三个人堵一个门口,要守住不容易啊。不到万不得已,就不先动手,免得惊动了下面屋里的山贼。等高大哥那边抓了贼首,就好办了。所以周南带着人守在房顶上,只是做个预防。最理想的还是高大哥那边顺利带来贼首,没有了首领,就闹不起事了。 深秋的山里,夜风正凉,一如天上冰寒的繁星。周南上身里面是一件月白色的斜交领的中单,外面是一件鹿皮短襦,腰间扎着一根帛带,下身内里穿了一条绢裤,外面是一件皮裤,这都是高芸给他缝制的,外面还有一件罩衫,他今晚为了行动方便,就没有穿。穿着高芸亲手缝制的衣服,现在却不知伊人何在。 过了一会儿,从下面如狸猫一般上来一个人,轻轻巧巧的,来到周南身边,周南扭头一看是周福,正在疑惑,周福低声道:“高大哥已将那贼首拿下,我先来告诉周大哥你,贾六哥用绳索捆好了,正押着贼首来此。” 周南精神一振,点点头,低声向左右传令,让众猎户张弓搭箭,做好准备。周南这一队纷纷开始搭箭上弦,另一队看到这般动作,也紧跟着搭箭,瞄准周南这边厢房的房门。周福也不下去了,也拿出身后弓箭,侧身趴在周南身边,等着周南号令。 不一会儿,就见高远带着贾六、冯进、王钟,将贼首五花大绑的从中厅后面押了出来,那贼首只穿着小衣,头发散乱,低着头,双手背后,紧紧捆着,任由冯进、王钟拽了过来,一声也不吭,看来在后面吃了不少苦头。 高远在院内大厅房檐下站定,大喝一声道:“举火把!”房上众猎户拿出火把,纷纷点上,插在房顶。由院内向上望去,只见火把憧憧,却不见人。高远的喝声霎时间惊动了房内睡觉诸匪,只听得厢房内纷乱嘈杂,叫喊的,点灯的,找兵刃的,没睡醒犯迷糊的,也有动作快的,不管衣服,拿了刀枪,开门便从门内冲出,只听得“嗖”“嗖”连响,几个刚刚冲出来的山贼纷纷倒地,吓得剩余山贼连忙关门,尸体横担在门口,关又关不住,只得将尸体用枪挑出来,才关上门。一时间众山贼被堵在房内,逃又逃不出,躲又躲不掉,却不知如何是好。 高远一见山贼胆怯,又高声道:“你等听好了!你等大当家已被我拿住,若空手而出,便饶你等一命;如若不然,一把火投进去,教你等化作炭灰。” 高远话刚说完,只听得身边被帮着的大当家很配合的“嗷”的叫了一声,原来是冯进拿刀在大当家腿上扎了一刀。众山贼在厢房内,听得是大当家声音,又见外面层层火把,火把下面尽是森寒箭头,没有办法,向外面喊道:“我等降了便是,休要射箭。”众山贼只得开了房门,从里面鱼贯而出,果然没一个拿着刀枪的。 周南在房顶上,看这些山贼都出来了,在房顶上让贾六、王钟两个人,到西厢房内,将里面的刀枪等兵器都拿出来,然后将剩下这些山贼都赶进西厢房。等山贼都进了西厢房,便将西厢房门窗从外面锁死封好。让东厢房上的人原地不动,依旧在房顶看守着这些山贼。周南见下面已经将山贼关在房内,便领着西厢房上的猎户下来,和高远汇合一处。高远高兴的对着周南说道:“今夜多亏大郎你。”周南笑着说:“今夜第一功劳该是小福的。现在还不算完,外面还有一帮子抢我们山寨的正主儿没到,下面该去接替高守忠他们了。” 第十一章 天生猎手4 高远、周南和西厢房下来的十几个猎户,带上被捆的结结实实的贼首,来到大厅前面空地上。高守忠四人都守在寨门上面的寨墙上,见高远等人从寨子里面过来了,知道里面办妥了,高守忠便自己一个人从寨墙上下来,告诉周南,已经将守门的两个山贼捆起来了,问如何处置。周南想了想,便让高守忠带路,去见这两个山贼。 在寨墙上,周南让高守忠随便拿刀一比划,这两个山贼就什么都说了。山贼本来没什么组织,靠的绝大数是利益,可不是这两位山寨大当家的领导威信和个人魅力。现在见大当家都被捆了起来,更是毫无顾忌了,问什么答什么。其中一个胆小的山贼,叫赵大的,简直快要抢答了,将山贼们的事情说了个底掉,两位大王姓氏绰号,山寨里共有多少山贼,有多少匹马,从哪里到此落草,连日里抢了多少村寨,都说的清楚,就连两位当家半夜去几次茅厕都说了。 两个山贼答话的时候,高远也从下面上来了。听完两个山贼的抢答比赛,高远不屑道:“这般还学人做强人。”周南笑道:“这样我们就省事了。” 按两个山贼说的情况,还有周福刚才清点过的山贼人数,周南他们现在抓住的是大当家李能,厢房里关着的山贼有六十三人,寨门处还有两个山贼,加上李能,总共是六十六个人,全被周南他们抓起来了,一个也没有漏掉。山贼号称二百多人,其实也就是一百二十人不到。 昨天朱贵带走了有五十多人,现在天空中泛起了鱼肚白,天快要亮了。左小四几个人能把朱贵一伙人拖到现在还没回来,可以想象朱贵一伙人一路上遭了不少罪了。看时辰,那二当家朱贵随时都可能会回来,周南便让高守忠、贾六等人带上几个人,去后面关押山贼的厢房,用绳索一个个把山贼全绑起来,省得一会儿朱贵那伙儿山贼回来后,里面这伙山贼做内应,到时候两头起火,那可就麻烦了。 山寨内的山贼全都抓了,一个没跑,更没伤了自己人,让高远松了一大口气,按高远的想法,等二当家朱贵回来的时候,关紧寨门,再在寨门外埋伏上人,一起发动,用毒箭将朱贵等山贼全部射杀,才算是给高家寨的人报了仇。 周南不同意,对高远说道:“高大哥,杀贼我没意见,只是咱们寨子里的人还被山贼带在身边,万一误伤了,那可就是一条人命,救都没法救。”高远想起刚才用毒箭射冲出来的山贼的情景,也不敢冒险了。高远正要问周南有什么周全的法子,忽然看见周南一点都不紧张,也不犯难。高远一拍周南肩膀,笑道:“大郎,你定是早有主意了。快说出来,好迎接二当家。” 周南这才对高远全部说出来:“高大哥,其实早在高家寨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我们人少,山贼人多,如果等朱贵带的山贼回了山,与山里的贼人合在一处,就凭我们刚才那一套,必然会乱作一团,不是伤了我们的人,就是跑了几个山贼。所以我才要左小四带上人,去缠着朱贵,让他们在路上耽搁,这样我们才有机会先对付山寨里的这些,这样就容易了。” 高远醒悟道:“故而这朱贵现在大天亮了还未回山。” 周南点点头,满脸无辜的说道:“可我也没想到小四哥这等实在,都这时辰了还没让朱贵回来。”高远听周南这样说,忍不住大笑。这时候高守忠过来告诉周南,关押的山贼都绑好了,保证山贼们一根手指都动不了。高远放心的说道:“下面请你周大哥安排,怎生招待朱二当家的。”眼看着周南成竹在胸,高远对将要回山的朱贵这伙山贼也是浑不在意了。 周南也不推辞,让高守忠去后面找来几套山贼的衣服,把大当家李能的衣服袍子也拿来。 等高守忠从后面找来衣服,周南让人给大当家李能先穿上衣服,让李能坐在大厅上首椅子上,再用细绳索将双手捆上,把李能双手绑在椅子扶手上,最后拿来李能平日穿的袍子,披上袍子,用袍子盖在手上,周南站在大厅口看了看,又让高守忠给李能把头发拢好,高守忠走到李能身前,先啐了一口,才用头巾将李能头发拢好。周南看看没什么破绽了,才满意的点点头,又让高远换上一身山贼衣服,让贾六等人也换上,周南自己也找了一件穿上。虽然不是什么制式衣服,可好歹也让回来的山贼看着眼熟。 大家换好后,周南叫来高守忠,吩咐高守忠几句,然后让高守忠带着那个胆小山贼上了寨门上面的寨墙。大厅里只留下七、八个身着山贼衣服的猎户,其余猎户带上弓箭都上了寨墙和屋顶埋伏,听候号令。众猎户对这一套封顶式的埋伏已经熟悉在胸,又是常年打猎的,自然知晓其中用意,不用周南多说,该上寨墙的上寨墙,该留在大厅的留在大厅。贾六穿着一身山贼衣服,嘻嘻笑着,对周南说道:“俺们就是去罩网、陷坑里捡拾猎物的。” 一切安排妥当,高远笑着对大当家李能道:“寨主莫怪,只怪这卧虎山是我等盘算已久,却被你等抢先,若你二人甘愿追随我等,倒也使得;等你那二当家来了,你须不则声,若叫一个字,我手中刀便要你性命!” 那大当家李能虽然知道高远的话不当真,也只得点头,好汉不吃眼前亏,便随了这些人,早晚间,便有机会下手,杀了这些人,依旧做他的大当家。 周南又找出茶壶,茶盏,摆在桌上,做个倒水的小厮,众猎户排列两边,做足了架势,专等那倒霉蛋二当家朱贵进套儿。 众人在大厅里说话间,早有寨墙上守候的周福向下叫道:“来了!来了!那朱贵身上还有伤,总共有四、五十人。” 高远大声道:“大家打点精神,收网了!” 等山寨外匪徒叫门,贾六在背后用刀顶着那胆小山贼,让他答话。也不用刀顶着,那胆小山贼早就把自己当做高远他们一伙的了。等开了寨门,放山贼们全部进来,贾六又关了寨门。大厅里等着的几名猎户装做迎接,先上去把驮马、周福妹妹等几个女子拉到演武场旁边的屋子里,再没有了顾忌。再下来就是趁朱贵进来拜见大当家,擒了朱贵,拿下众匪。 第十二章 有钱了 听高远讲完,左小四才知道为什么周南要让他一路上缠着朱贵,不让朱贵早点回山。如果让朱贵等一帮气势正盛的山贼回到山寨,两股山贼合为一势,山贼气势正旺,必然难以打下山寨;如果先集中所有猎户去追打朱贵,朱贵手里有人质,高远他们必然投鼠忌器,再说,硬碰硬的打,总有伤亡,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的事,周南历来不会做。思来想去,最巧妙的,竟只有周南这样的计策,分而击之,而且要趁其不备。 看着猎户们崇敬、兴奋的眼神,周南实在不好意思,说道:“是这些山贼不济事。我本来最担心的,是山寨防守严密,所以才向老郑头要了毒箭药汁,又让左小四几个人去缠住朱贵一众山贼,我们抄近路,半夜赶到卧虎山,趁着天黑,假扮成山贼,骗开寨门,再擒了山寨大当家。谁知这贼首也忒不济事,连做个贼都做不好。” 一席话,引得众猎户哈哈大笑。事情的发展几乎就是按照周南最开始计划的,保证自己这一边没有伤亡的前提下,将卧虎山的山贼一窝端,不留后患。现在除了高芸没有下落,其他的仇也报了,人也救了,东西也一样不少,还顺带抄了山贼的库房,赚了不少。虽然周南没有亲自去盘点库房,可从韩老丈带人搬走一半的粮食、布帛来看,库房里的存货够高家寨的人舒舒服服的过一冬天了。直谈到很晚,众猎户们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房睡觉。 高远和周南二人也没去李能和朱贵的房间去睡,只是在旁边找了一间还算干净的厢房住了。周南见高远还是担忧高芸,便又开解了一番,高远躺在铺上,头枕着胳膊,望着飘忽不定的灯火,问周南道:“大郎,我自小生长在高家寨,大郎你却是从小就流落在外,你说,天底下有没有没山贼、没兵祸,能让我等小民自在度日的地方啊?哪怕是能落个温饱也行啊。” 周南对高远能问出这样的话很是诧异,都说历史是劳苦人民创造的,真是没错啊。被迫害和欺压的穷苦人,最终总会爆发,只不过,这些爆发的力量总是被封建阶层利用,来作为改朝换代的工具。新的封建政权在初期还能照顾一下这些底层百姓,顾惜民力,休养生息,可是一旦过上几代几世,在没有完好的制度的制约下,总是逃不出被下一个政权推翻的怪圈。所以像高远这样的想法虽然好,却是无法实现。不过周南还没有带着高远他们这些劳苦大众去革命的冲动,没有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直接实现周南穿越前的那个时空的制度,是不切实际的。 怀着对穿越前时空的回忆,周南对高远说道:“有是有,我也曾在那里住过,那里的人没有山贼、没有欺凌人的官府,也没有周边哪个国敢打进来……”高远一咕噜爬起来,抓着周南露在毛毡外面的胳膊,激动的问道:“大郎,它在哪里?似我这般可去得?” 周南任高远抓着胳膊,自顾自的说道:“高大哥你当然去得,芸儿也去得,只要你做个安守本分的人,就能凭你的本事过生活,每天有酒有肉,穿的暖……” 高远满脸喜悦,说道:“大郎,它在哪里?”周南不再逗高远,叹道:“可惜啊,我是被人带到那里的,在那里好好的,却被一个雷劈到这里来了。” 高远失望的重新躺下,却仍是不甘心的问:“大郎,你曾经说你在那里帮人牧马,想必也是藩外吧?” 周南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反问高远道:“高大哥,你可有想过,怎生以后不被山贼劫掠?”高远含糊不清的说道:“当然是跟他们拼了。” 周南还想和高远说说自己的计划,却听到高远已经开始打鼾睡着了。周南无奈,也躺下睡了。 卧虎山虽好,终归不是高家寨,高远、周南等高家寨护家社的猎户们休息一夜后,第二天一早就收拾好,准备回到高家寨。听说高远他们要走,韩老丈等人匆匆赶来,向高远、周南二人道:“二位好汉请住。昨夜我们全寨人商议,这贼人粮食、毛皮吃穿之物,对我们已是天大好处了,这此回去,我等无以为报,这里有十匹马,是寨里的人藏了起来,没有被山贼抢走的。好汉们来时方便,回去时却是百十里路要走,还有这些物事要带,没有马,一路不便,这十匹马就宋与好汉们,尽给好汉们路上使唤。” 高远见这韩老丈言语恳切,只得让人接下,才告辞了卧虎山众人,骑马上路。 这一次,是周南带领高家寨护家社的第一战,四十二人,没有一个人受伤,这也是周南一直奉行坚持的原则。不仅把卧虎山匪徒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还获取了匪徒的不义之财,金三百四十两,银两千七百两,铜钱五千贯,还有一些金银珠饰。金银在这山里倒是派不上用处,可还有粮食、毛皮、马匹、刀剑弓弩这都是大有用处。除了追回从寨子里抢走的东西,又从山贼寨里得到米八百石,毛皮十五捆,马五十八匹,伤了的战马虽不能再作战马,回去养养伤还能驮个物事;刀剑弓弩共一百七十件。护家社四十二人,加上新投奔的工匠十一人,新加入的燕地农户六十二人,个个精神抖擞,一路上好不热闹。这百二十人,只是让几个女子乘马而行,大部分都是步行,牵着驮马,伤的不重的马就驼了东西,一路上缓缓而行,沿山贼去高家寨的道路回高家寨。 一路上,周南慢慢适应着骑马的动作,现在已经可以轻松骑马赶路了。路上,周南看着沿途山景,不禁思索着,这一次,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的土匪;如果来的是成千上万的军队呢?怎么抵挡呢?看来为了自身安全,更为了守好高家寨这块穿越地点,把高家寨建成铜墙铁壁,实在是太有必要了。 他不是要改变这时代,他也不需要弄什么超时代科技,他只是用现在水平的工匠技术,把他的存身之地,弄得稍微好一些,好让历史的河水冲击不到这里,等待有一天还能穿越回去。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回去就干,反正老子现在有的是钱,还怕雇不起人? 第十三章 无忧寨1 回到高家寨,周南和高远顾不上安置众人,丢下米粮财物,骑着马先奔回高远家去了。二人远远在马上就见老郑头正从高远家出来,二人忙下马问老郑头有何事,老郑头一见是高远和周南二人,忙用手一指高远家中说道:“高家小娘子在里面……”话未说完,高远就奔回家中,冲进屋内,周南忙跟着进去了。到高芸平日住的屋内,只见高芸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毡,脸色苍白,头发蓬乱,紧闭双目,只有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高远走近床边,才发现高芸肩头的衣服已被血染红了,高远扭头看看,见老郑头跟了进来,忙问道:“我妹妹是如何受伤的?在哪里找到的?” 老郑头对高远和周南二人道:“大郎莫急,小娘子昨晚未曾被山贼掳走。昨日山贼寻着门来找你家,小娘子见机的快,趁贼人不留意,不待贼人捉住,就向你家西边竹林跑,那贼人见追赶不及,便放箭了,正中小娘子肩头,小娘子吃痛,慌忙间跌落竹林外山崖……”高远闻听高芸从山崖上摔下去,顿时急的插言说道:“可摔伤哪里?”老郑头不瞒的瞪了高远一眼,接着说道:“幸喜山崖不高,小娘子跌落下去后万幸没有伤了筋骨,那时虽然身体无事,可也不敢回来,也不敢呼救。只在山崖下捱到天黑,估摸贼人去了,这才带伤自己走了回来,找到小老儿,说了本末,那时你等已然走了。小老儿看追你等不得,就叫来隔壁冯三娘,让冯三娘给小娘子取下肩上箭头,上了药,才抬回来。昨夜冯三娘守了小娘子一夜,今日我刚才已经看过了,伤口无碍,静卧休养就是了。” 高远自是对老郑头千恩万谢,周南也为高远高兴。高远又疑惑的问道:“我妹妹为何还未醒来?”老郑头道:“小娘子因是服了止痛散,故而沉睡,待药性散去,自然会醒。”高远又是连声道谢,老郑头这才放心离开。 高远眼见妹妹平安无事,心里自然高兴,周南也放下心来。二人从卧虎山百十里路赶回来,现在看到高芸平安无事,心里这块石头才算放下。心情大好,也不觉得累,二人便搬来两个矮脚胡凳,坐在高芸屋门外,一面守着高芸,一面晒着日光闲话。暖暖的日光落在身上,驱走了疲惫,驱走了寒冷。高远真诚的说道:“许是大郎你果真是上天派来护佑高家寨的,这次若不是你,就让山贼欺负了。”周南呵呵笑道:“若是上天派来,怎会挨雷劈啊?高大哥莫取笑我了。” 高远浓眉下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着周南,真诚说道:“以前你没来,每年山贼,还有州县里的大人,不知要从寨子里抢走多少,还有山猪,也糟蹋一半的庄稼,我等小民,只得苦苦度日。若无这等祸害,这山里的日子足够人快活一世了。” 周南也很赞同高远的话,在这个时代,若能在这山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织,待到儿孙绕膝,乱世中做个太平人,也算是福气了。周南见高远有意,便将自己昨晚想的建寨以自保的想法说了出来。高远听完,一拍大腿,高兴地说道:“不瞒大郎,我也正有此意,只是说出来怕大伙讪笑要做那山大王。”周南插话道:“有卧虎山山贼这件事,高家寨死伤不少人,谁人不担心下次再有山贼劫掠?”高远点点头,说道:“这大山之中,少不得有贼人侵扰,离此西上不远的坡下村又是兵家要道,断少不了有军队过往,我等经此一事,也要长进些,不能任人宰割如鸡狗。州县里的大人是不会管的,须得俺们自己高墙深垒,才能自保啊。” 周南拿起一截烧过的树枝,在地上划着说道:“大哥你看,高家寨西、北两面都是悬崖峭壁,不虞贼人会经此进入,只是在西北角我们下去的地方建起一段高墙,便能让贼人无法上来。东面虽然有路,却是崎岖难行,南面却是平缓,易于进来,却是要建起高墙,东南角有小山头一座,正好连接南面和东面寨墙,建起来便省事很多。东面山势陡峭,更有那天井口是必经之路,天井口两侧是陡峭难爬的石壁,我们在天井口那一段建起寨门,平时派人把守,任他是贼人还是官兵,都教他进来不得。” 高远呲着牙嘿嘿笑道:“大郎,你莫不是真的天雷给你开了窍?”周南不理会高远玩笑,继续说道:“建了寨,还要有人巡守,这不是你我二人能办的,须得集中全寨的人来商议。” 高远道:“这个容易,明日请来寨中几位素有威望的稳重之人,先和他们几人商议一下,如此善事,岂有不应的?” 二人正说的高兴,左小四跑过来,说大伙都在山神庙前的坪上等着,那些从山贼那里俘获的物事如何处置,请高远和周南二人过去。 高远一拍头,说道:“倒忘了还有这一堆物事。”转头对周南道:“如何处置,还是你来定吧。” 周南说道:“山贼抢去的各户物事,各户认领带回。山贼那里俘获回来的,且先找处宽敞大房,让周福登记清楚,归置一处吧。日后我们有用。这里我守着芸儿妹妹,高大哥你去领着大伙归置去吧。” 高远会意的点点头,和左小四一起去了。 周南自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回想被穿越到这里以来的几个月,仿佛自己真的就是土生土长的高家寨人了,穿越之前的事情,却仿佛是在梦里。周南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这根本就是无法评判的,唯一不忘的,就是能被再穿越回去。只是这机会连自己都觉得太渺茫了。如何被穿越过来的,自己一无所知;和穿越有关的,唯有高家寨这个地方。 这是唯一和他的前世有联系的地方了,他要把这里划成自己的地盘,谁都别想抢走,皇帝老子也别想。 第十三章 无忧寨2 晚间高芸便醒了过来,除了伤口处还疼,已经没什么事了。周南动手,给高芸熬了些粥,弄了些清淡菜蔬,让高芸好好吃了顿饭。 高芸也从高远口中听说了周南带着寨子里的猎户追到卧虎山把这帮山贼一网打尽的经过,不住埋怨二人不顾惜自家性命,何苦和山贼强盗去争。高远满不在乎,说道:“那山贼也不是三头六臂,一箭射去,也是一个死。”高芸见高远如此说,只得转过来对周南道:“大郎,你和奴家哥哥终日常在一处,也多劝着他些,别惹出祸事。”周南见他兄妹二人拌嘴,也不便多说,只是道:“芸儿妹妹尽请放心,日后山贼不来招惹我们,我们自也不会和山贼过不去。是吧,高大哥?”周南的话正和高远心意,当然是猛点头。气的高芸对周南道:“本指望你能比大哥稳重些,原来也是一般玩闹。” 三个人在屋内说笑一阵,周南自到这个时空,和高远、高芸最是亲近,也和高远一样,把高芸当作妹妹一样疼爱,这次山贼劫寨也算是经历了生死,眼见三个人都平安无事,自然是分外高兴。高远又把周南提的建寨的事大概说了,高芸十二分支持二人做些正事,只是想着建寨不是小事,须得和寨子里的人商议,又担忧二人年轻做不好,反倒被人笑话。高远信心满满的说道:“明日请些寨子里的人来,商议一下,没有不成的。” 第二天,高远便出面请来了寨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有刘宗旺、张义、高秉常,并且还把老郑头也请了来。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经历,高远一改往日对老郑头的轻视,现在觉得老郑头经多见广,遇事能沉住气,做事不慌乱,完全压得住场面,而且在高家寨住了好多年了,也算是高家寨的人了。所以高远把老郑头也列为德高望重的行列,他也想听听老郑头的意见。 等人都聚齐了,在高远家的房中,周南又将昨天和高远说的话,讲给这几位老者听,刘宗旺也是老猎户了,虽然年岁已大,仍是火爆脾气,说道:“早该如此了,乱世之中,我等只图能安身立命便是,立了寨子,白日不耽误营生,夜里关了寨门,安心睡觉,岂不是好?”张义也说道:“极是!极是!这高家寨五百多口人,早该立个寨了,俺们又不是为非作恶,只图能太平过日就成。”高秉常也是极力赞成。 只有老郑头道:“好便好,可只有一样:若建了寨子,谁人巡逻看守啊?必要有人巡守,巡守之人如何吃饭,建寨的一应资费如何筹得?建了寨,一应大小事情,就得有个主事,有个规矩,若不然,乱哄哄一团,又有何用?” 刘宗旺几个上了岁数的都连连点头,蛇无头不行,老郑头说的这些都是先要筹划好了,才可动手立寨。光是这建寨使的钱,就不是小数目。就是每户集些,能每户出一贯钱,才几百贯,不济事啊。 众人说来说去,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建寨的钱项和建寨以后的主事管理。 看再没有别的大问题了,周南这才胸有成竹的说道:“钱物之事好办。这次灭了卧虎山贼人,虽说费了些事,却也收获不小,金银米粮,足够建寨之用。这笔财物是高家寨护家社的人俘获的,除了赏给这次护家社的猎户,其余的理当充公,用于寨子里的事。我们已经有了护家社,这次又收留了六十多无处可去的穷汉,这些穷汉本是和我等一样,只是被贼人裹挟上山为寇,护家社加上这些穷汉,足有一百来人,足够护卫寨子了。护家社的人值守巡逻的,便由寨子里供饭食,有功于寨的,给些财物赏赐,平时还与往常一样,该打猎打猎,该谋营生谋营生赚钱度日。还有一件事,”周南顿了顿,满意的看着众人的表情,继续说道:“从山贼处得来的财物,建寨后应该还多有剩余,坐吃山空总不是长久之计,我想在山寨西北角划出一处地方,作为公田,种些桑麻粮食,养些鸡、羊、猪、鹿之类,作为护家社丁口的衣食用度来源,同时也用来周济寨中孤寡老幼,剩余的存起来,到危急时,也能周济大伙儿。至于养牛、羊、鸡、鹿,种桑麻、粮食,这些做工,就由各家轮流出人来做。这样,大家出力,又都受益,这才是长久之计啊。至于寨中主事的,就由各位尊长主持吧。” 周南讲完,刘宗旺、张义、高远等人俱都瞪大了眼睛,全被周南的一席话惊呆了,这样的计划,周南连高远都没有告诉过,这是他几天来一直在考虑的事,在现在这个时代,周南觉得这应该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了。后世的经验说明,既要发动各家各户的积极性,又要在各家各户之外,建立独立的经济来源。 高芸也在屋里,眼中闪着神采,欢喜说道:“大郎,你说的公田,真是积德行善之事,奴家可能参加?” 周南点点头道:“当然可以了。” 老郑头向周南站起,面容肃重致礼道:“小老儿代寨中孤寡老幼谢大郎了,大郎谋划周详,老小老儿我便也出份力,在寨中建所书塾,凡寨中子女,不论男女,都可入学听课。” 周南听老郑头这样话,便接着道:“那就有劳了,凡书塾用度,也一并由寨中公费支用;授课之余,也可带领学生到寨中公田做些轻松活计,公田多了劳力,也让孩子们学、做并进,不做那迂腐无用书生。” 高远等人被周南说的都很心动,若这样,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一般,衣食自足,又能自卫,无惧外贼侵袭,又能在寨中安居乐业,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若真能如此,那高家寨的人便算是有福了。 高远搞笑说道:“哈哈,那这次带回来的那些工匠,正好派上用场。” 张义也跟着说出自己想法:“建寨的时候,全寨子的男女老幼都动手,青壮们做重活,老人和孩子做些轻省活儿,妇人们就煮食做炊饭。” 周南见大家都没意见,纷纷献计献策,很是高兴,便提议道:“新寨立成,当换个名字,各位觉得应该起个什么名字好?” 周南这一提议,顿时让高远等人兴奋起来,高远说叫“太行第一寨”,老郑头说要叫“桃源”,张义说新寨正寓合“天下大同”,可叫“大同寨”。 高芸说道:“山寨建成,从此寨子里的人无忧无虑,不必担心遭贼人欺凌。就叫无忧寨吧。” 第十三章 无忧寨3 众人听了,仔细想想,觉得无忧寨三字再合适不过了,纷纷称赞。都说高家小娘子起的名字好。 周南道:“既然大伙都觉得无忧寨这个名字好,那便定了。明日我等就召集全寨的人,一起到寨中山神庙前集议,待商议通过了,我们就及早动工。”众人便都散了,回去告知友好邻居。 寨中几位德高望重的人都出面赞成,又有高远等一帮年轻人起哄,更兼有前几日被山贼劫掠的惨痛血泪史,寨里的人对周南提的这些建议都表示赞同,出乎周南意料,山民们尤其支持公田的事,在古代,人老了,病了,就拉出去喂狼,那可不是谣传,是真有。自己老了,也能有个依靠不是?这些淳朴善良的山里人,对周南这些用意本善的提议马上就接纳了,几乎是没人反对,建寨的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 既然定了,又没人提出意见,便还是以头天在高远家的这几个人为骨干,依旧召集到了高远家。在屋内,周南便拿出了自己的建寨图,依照高家寨西北高、东南低的地势,和西北面、北面、东面是悬崖,西南面、南面是缓坡的山形,决定在南面修建寨墙,寨墙上开正寨门一座,在东南角修筑寨墙,在寨墙上开小寨门一座。南面寨墙和东南角寨墙之间那座不甚高、却很陡峭难攀的小山峰,正好将两端寨墙联结起来,在小山峰上设置了投掷檑木、射箭的防御点,更是让两段寨墙固若金汤。并且在图上面还详尽的划出了建寨墙、箭楼的位置,并且标明了寨墙、马面墙和箭楼规制,由老郑头、刘宗旺、张义、高远等人看后,又补充了一些想法,便正式动工了。 在人员分配和安排上,由高远、周南二人带领护家社一百一十五人,由老郑头、刘宗旺、张义、高秉常四人组织各家剩余劳力,一起就近开山凿石,在标画出来的位置,用“干打垒”的方法,筑起寨墙。 高芸执意也要求参加修建寨墙的事,任高远如何劝说都没用,无奈之下,周南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要高芸组织寨子里的女子,听从高远、老郑头等人安排,做些轻巧活计,还要每天做一顿饭,供干活的人吃。这个提议高芸倒很乐意。 一切安排就绪,便从高家寨东南角的天井口处开始修建。这里地势狭窄,很快就能完工,所以选择了在这里开始,也是想检验一下修筑的进度和效果,以便在日后修建南面更长的寨墙时,有所提高。 天井口,宽约五丈,是一处类似于卧虎山钻虎口的路径。天井口正对着山贼的东南放心,在天井口的西面便是那座孤立小山峰,在天井口东面便是一处险坡,险坡再向东就是悬崖了。在天井口狭窄处,依山势修建了一条高三丈,宽五丈的石头寨墙,寨墙上每隔五尺便建有箭垛,可以在箭垛后射箭藏身,并在寨墙的中间修建了两座箭楼,箭楼坐落在寨墙上,木头搭成,高三丈,三层,每层都有箭孔,可以放箭阻杀来敌,两座箭楼中间是一处小的寨门。寨门宽有六尺,用石块砌成拱形,门是用厚厚的木板制成。寨门外便是天井口陡立的石阶,天井口本就狭窄,现在又建起了寨墙,寨墙外面皆是陡立石阶,有二十人便可将寨门牢牢守住。 寨子里本就有石匠,在天井口这里就近凿取山石,把一块块石块依型就势,层层叠叠垒在一起,青壮劳力都跟着石匠开采石头,搬运石块,上些岁数的就在寨墙处,几个人合力,一块块垒砌,寨中女子力壮的也跟着搬抬石头,力气弱的就做些杂务,烧些热水,到申时做饭,给做工的人吃。做饭的米粮便由俘获的那些山贼米粮来做。库房暂时让周兴来管着,反正他也做不了重活,记账管库倒适合他。 只修筑天井口,人都挤在那里,反倒是浪费,周南便建议分出一半的人,去修筑西北角那个缺口,就是高远他们奔赴卧虎山时所用的那段山坳。那里是西、北两个方向唯一能进出山寨的所在,其余都是更高更陡的悬崖峭壁,虽然极少有人会从那里进入山寨,可是卧虎山山贼的前车之鉴,不得不防啊。在山坳处,沿悬崖边,高远他们也修建了一段长约十丈、高两丈、宽一丈的寨墙,将那段可以攀绳而上的悬崖彻底堵死,在寨墙内侧只修盖了一所哨亭,可以临时住人,以便及时报警,发现来敌。 周南还让左小四在寨墙外拉上几道绳索,绳索上又用绳索连接哨亭内悬挂的铜铃,若有人用带着飞爪的绳索抛上,铜铃便会振动响起,惊醒值守的人。 天井口和西北角悬崖缺口只用了不到半个月,就修建好了。说不上雄伟壮观,但是从寨墙外侧看,三丈高、陡立难攀的石头寨墙,再加上寨墙上的守卫,真说得上是易守难攻。 最难修建的便是寨子南面,那里山势平缓,没有可以依仗的地形便利,无法以险代兵,只有一道从西山上汇集而出的一条河流。高远和老郑头他们把所有人都集中到了这里,把人按段分派好,每段有人指挥,不致人员混乱。既然无险可守,高远他们只能用人力,在河流北侧老老实实修筑了一道长约一百五十丈、高约三丈的石寨墙,这里地势开阔,修筑的寨墙,高远他们丝毫不敢有一丝偷工减料,反而是每隔二十丈,便修筑一处马面墙,同时马面墙的上面修筑一座高约两丈的箭楼,每隔五尺便修一箭垛。在寨墙中间位置,修了一道宽约两丈、高约一丈的寨门,作为高家寨的正门。平时让寨中百姓从南门进出上下山,不用从天井口下山,天井口那里下山虽然更近。寨墙东侧与孤立小山峰连接,在这个孤立小山峰上山上又修建了一处哨所,在寨内有路可以上到哨所,平时不设人巡守,只在来敌时,才上到哨所内,可以用石块、木头滚下,也是防止来敌从这里翻山进入寨内。 一百五十多丈的距离,纵使高家寨的人都来干活,也显得有些吃力。周南问过了周兴,和老郑头、高远等人商议了一下,每天垒的最快的那段寨墙的人,一天管两顿饭,而且每顿都有肉。 这个奖赏传下去,进度顿时快了很多。 第十四章 元旦 入冬已两个月了,马上就是元旦了——这是周南从老郑头那里知道的。这年代,元旦是人们对新年的正规称呼,就好像一千年后,周南穿越前的那个时空,称公历一月一号新年为元旦一样。所以当老郑头说元旦快到了,周南一下子以为自己又穿越回来了——周南以为是说公历一月一日的元旦,后来才明白,人家说的是农历正月初一的新年元旦! 自从来到这个时空里,周南已经几乎没有了时间概念——就像他在穿越前的那个时代里,丢掉手机和手表——每天只是看日落月升,或者看日升月落,或者像电视剧《西游记》里被压在五行山下的孙悟空一样,看花开花谢,冬去春来,就是一年过去了。在这个年代,在这个地方,时间不是以秒、分来计算,而是以时辰、以天来计算。在这个时空里,没有周南习惯的手机万年历,没有电视里春节前的喜庆画面,没有大街上、商场里大红色新年海报装扮;他只知道冬天很冷的时候,就是快要过年了。 在周南那个时空,冬天有厚厚的羽绒服,有集体供暖,过年的时候互相拜年,吃年夜饭,看春晚,还放鞭炮,放烟花,午夜十二点的时候通信拥挤的短信都发不出去。后来改了微信,人好像反而懒了,窝在自己家里,等到夜里钟声响起,搞个群发,而且发来发去的全是带着表情的复制粘贴的祝福。 现在,周南丝毫感觉不到快要过年的感觉。在这太行山里,草木凋敝,野兽都躲了起来,天气出奇的冷,山上的溪流早就结冰冻住了。也许跟在山里有关系,也许就是现在是小冰河时期末期的关系,反正是很冷很冷。到了夜里,身处群山之中,抬头仰望,冰蓝的夜幕下,满天的繁星,山中静幽,没有一点声响,劳累一天的人也都早早睡了。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没有广播,一切与夜生活有关的事情,在这里统统没有。在这里,人作为大自然中的一员,已经快返璞归真了。连人的作息都赶上鸟兽了。周南以前也常想,人怎么样才能做到和鸟一样,下午五六点天黑前就吃了饭,然后早早歇息睡觉。到了第二天早上,很早,大概五点钟又和鸟儿一起起床,奔波寻食,也许会治疗和减少很多现代病吧? 周南现在是真的和鸟一个作息时间了,寨子里每天早早就开始干活,男女老少一起动手,工匠们指挥,男人们干重活,老人们递个石块,到了食时时分,高芸带领的女子们便把饭蔬热汤都抬了过来,吃饱喝足,又开始热火朝天的干。一直干到申时晡食时分,又照例吃饭,吃过饭后再干上一个时辰,到了傍晚,鸟回巢的时候,干活的人也就都回家歇息了。每天周南都是在热火朝天的忙碌中度过的,还要不时被叫到各处工地,商量各种细节。虽然累,可是看着自己修筑的山寨慢慢有了形状,谁心里都是高兴的。 一开始高远、周南他们商量的时候,定的是每天做一顿饭,供给干活的人吃。后来才发现,这样大的体力耗费,还要自己回家做饭,耽误时间做工不说,时间一长,人的积极性就减小了许多。虽说是为大家建寨,都能受益,可是各户情况不同,有的人家里勉强够几口人捱过这个冬天的,再每天做些重活,家中的吃食必然不够。所以后来一合计,干脆每天做两顿饭,为的就是一鼓作气建成寨子。 这两个月来,周南带人捕捉回来的山猪,倒是立了大功了。全寨几百人,每天光是肉,就需要不少。那一次,既收获了很多山猪,在这天寒地冻里,有肉吃,才更能抵抗寒冷。打了山猪,也让各家多收了粮食。养了几个月后,周南他们当初喂养的十多只小山猪,已经都长到了二百斤了。现在每天吃的肉,都是宰杀的那批小山猪的肉。现在寨子里的人吃着周南、高远他们提供的米粮,肉食,自己家中还有分的几十斤山猪肉,还有存着多打的粮食。所以现在周南在高家寨人的心中,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寨主了,走到哪里,周南总是能获得埋头苦干的山民的热情招呼。虽然事事冲打在前,又是众多年轻人中长久以来的头领,高远却只能获得一个二寨主的称呼。高远却也心甘情愿的,这几个月与周南形影不离,周南的机智、见识、人品,高远都甘拜下风,所以能追随在周南后面,高远也是甘心。高远自己最热心的事情,不是干活,而是每天劳作结束后,就开始安排护家社里三十人的兵壮四处巡守,在各处人员安排上,也是有板有眼,而且高远自己也会四处查看。现在的无忧寨,俨然是铜墙铁壁了。 白天的周南是不属于他自己的,晚上却只剩下他一个人。这几日还下了一场大雪,披上银装的山寨,更显得寂寞清冷,晚上越发孤单。所以自从老郑头说快过元旦了,周南索性也不回家住了,和高远凑到一起,每天抵足夜话,这很是让周南一度找到了大学时的感觉。倒时住在另一间房中的高芸,好几次讥笑他和高远两个大男人,整日里这般亲热。高远有时不回家,要夜里巡守,或者操练,周南就不好意思在高远家住了,虽然高远好几次说,他不在的时候,让周南还睡在他屋中,也好照看高芸,出了一次山贼的事,高远也是怕了。周南才答应——在这万寂深山之中,雪裹寒屋,想象着二人守着火盆,对面少女用如雪玉手捧着茶盏,灯火下明眸皓齿,面如脂玉,这样的场景,总比自己一个人面壁而卧要好吧? 这天是除夕,从高芸口里。不像周南那个时空,元旦被公历征用了,倒是除夕的说法,千年未变,这倒附和周南的习惯。 元旦,是新一年的开始,是古代以来中国最盛大的节日,宋代也是如此,“正月朔日,谓之元旦,俗呼为新年。一岁节序,此为之首”。不论贫富贵贱,都会用各种方式来祝贺新年大吉大利,祈求在新一年里获得新的快乐与幸福生活。所以纵容是这世事不闻的深山之中,周南和高远商量了一下,决定停工三天,庆迎元旦。 寨子里的人自然都欢喜万分,平民百姓虽然过惯了辛苦,但是谁也不愿意在这祈求来年幸福的重要日子里还去背石头,都回去扫除家院,准备过年去了。 第十五章 梅花香里 人间第一春风 周南这个孤家寡人,自然还是要在高家搭伙蹭饭了。主要是周南也不懂宋朝人怎么过年,万一这宋朝还没春联呢,周南自己先贴了一副红纸春联出来,可就成笑话了。 周南对宋朝人过年唯一的知识就是北宋王安石的一首诗:“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这宋朝人说的爆竹,谁知道是放二踢脚还是拿砍下的竹筒在火里烧啊?还是老实点儿吧。所以周南过年这三天仍旧是锁上门,老老实实去高远家打短工去了。 可是接下来的三天里,周南完全被这真实的宋朝人过年惊呆了:除夕吃饺子、面条,守夜;初一走街拜年、放火药做的鞭炮,周南那个时空该有的民俗习惯,宋朝人竟然都有了。 打短工就得有打短工的自觉,周南现在和高远一样,都是一身窄袖短衣打扮,头上包了块头巾,手中按照高芸的要求,不时的换成扫帚、抹布、水盆,已经完全没有了二人在外面一起指挥众人打猎、干活的潇洒,而是在高家高芸总管的指挥下,不停的打扫、洗涮、张挂,偏偏女人们在这种事情上往往都有权威,直累的高远、周南两个人敢怒不敢言。 既然是过年,当然离不开准备年货,虽然山寨里没个集市,仍然还是有寨子里的人抽时间拿山货毛皮到山外面去换些盐、铁器、针线等必用之物。临近过年,也有挑着货担来山寨里交换的小贩,趁年节,用这些门神、桃符、钟馗、虎头、红纸、鞭炮等应景喜庆之物,来换寨子里的人的山货。各家各户都只是换了些红纸、鞭炮、桃符等物。肉是家家户户都有的,而且今年还有很多,山菜榛蘑等都是山里不值钱的物事,山民们常吃的,也都有储藏。 于是,除夕当天,家家户户都是全家齐上,把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把桃符或者钟馗、虎头等镇宅辟邪的物事挂在门外,又有那手巧女子把红纸剪成窗花、吉祥图画贴在窗花上和门上,或是把红纸扎成绢花串在门外,也是喜庆热闹。 高远、周南二人打猎得来的肉都腌了起来,还有蜀国公主派人送来的粮米,足够三个人吃的了,平日高芸又勤快,秋天里就上山采摘了很多野菜榛蘑等,三个人吃的不多,所以积攒的正还多,不愁吃食缺乏。高芸心灵手巧,高远、周南二人在外打猎得来毛皮都不少,也有蜀国公主派人宋来的绢帛,闲暇时还为三个人各自缝制了几件新衣新袍,入冬冷了后,三个人都穿上了新做的皮袍,前几日高芸又做了新的罩袍、鞋子、中衣,等着过年时穿。所以主要是打扫了。 高远和周南二人用了多半天,把两家都打扫了一通,又按高芸的吩咐,把旧的、坏的、不用的物事都丢出去扔掉,重新规整一番,按高芸的说法就是“除旧布新”,这才去向高芸卖弄,高芸见洒扫干净了,便又拿出两对桃符和两对虎头,还有红纸剪纸,让二人把两家都张挂了。高远手拿拿着虎头牌子,嘴里嘟囔着道:“大郎能上山打得真虎,却要这唬小儿的有何用?”高芸哄着高远道:“家家都要如此,保佑我们平安如意,要好生挂上,不可马虎。”高远只得和周南二人又将两对桃符和两对虎头分别挂在两家门外。周南又将大红剪纸展开,原来是两叠红纸上剪的五福临门和年年有余的图案,每张红纸都是一尺见方,中间的图案虽然刻画简单,却是栩栩如生。周南不禁夸高芸手巧,高芸微红着脸,请周南将四间窗户上都贴了。高远家一排三间,两侧各是兄妹二人卧房,中间是正屋,加上周南那个院子住的房间,一共四间。贴完剪纸,高芸又拿出两对红纸糊的灯笼,插在两家门外。高芸这才放了二人,周南四处看看,只见院子里外洒扫干净整洁,门窗焕然一新,屋子内高芸还特意插了些腊梅,不时浮动着阵阵幽香,窗户上红色剪纸映衬的屋内变得喜庆,一下子有了过年的气息。高芸又准备香花火烛,晚间供神之用。 刚收拾好,,高远、周南二人在门口,远远便见老郑头提着物事从周南住的院子的墙边走了过来。 高远哈哈大笑道:“这老郑头也忒多礼,我等乡里多年,过个年,也不须送甚礼啊?”老郑头撇撇嘴,也不答话,待走的近了,才说道:“老儿我孤身一人,甚是孤单,思来想去,这寨子里就是大郎对我脾性,大郎也是一人,故而老儿特来与大郎结伴过除夕,却不想桃符挂了,却是无人。果然就是在这里了,哈哈。” 周南接过老郑头手里的酒坛,放到屋里,高芸见老郑头来了,对高远、周南说道:“既是郑大夫来了,快请屋内用茶,你二人都歇了吧,陪郑大夫说话。” 老郑头也不客气,对高芸道:“除夕夜,不知高小娘子有甚好吃食?” 高芸笑着道:“今夜吃饺子,你且屋里坐。”老郑头便被高远二人拉进去了。走入中间的正屋,只见屋内是焕然一新,屋内门口右侧是一张四方桌子,四下里几把木椅整齐摆放,桌子上放着杯盏盘碟,都是簇新,窗棂上也贴了对儿红纸剪做的五福图。正对门口挨着墙,却是一副长案几,案几上摆着几个香炉,墙上挂着一副观音大士神像,旁边还有几贴神位,香炉里都燃着香。案几两侧是一对长颈青釉花瓶,里面各储清水,插着几支腊梅花,端的是清香扑鼻,涤人心性。 高远平日里虽然与老郑头嘻嘻哈哈,没个正经,暗里却也是敬重,老郑头又医治过高芸箭伤,更加感念,请老郑头上首坐了,高远、周南二人左右相陪。高远又冲了茶,倒入茶盏内,递给老郑头,又给自己和周南各倒一杯,三人闲着说话。 周南知道老郑头在这山里算是经过见广了,品着茶,向老郑头道:“郑大夫游历各地,最是熟知南朝事,不知那南朝除夕如何过得?元旦又如何过得?” 第十六章 剪烛共话1 老郑头坐在上首,听周南这样问,便摇头晃脑的端着茶盏,吹着水面的浮茶,闻了闻茶香,又啜了一口,放下茶盏,才道:“南朝繁盛,人物风流,南朝太宗皇帝自己都说“京都繁盛谁比矣,十二楼台重重起。”没有去过南朝东都的,非是能想像得来。往日里去汴梁应试,却也在那花花世界里住过些时日,也曾在那东京城内度过除夕、元旦,看过花灯,踏过春;不必说平日里那三城四水十二桥了……” 高远打断话,问道:“如何是三城四水啊?”老郑头不满意的瞪了一眼高远,可也很高兴能在高远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见闻,便接着说道:“这南朝东都,本是前朝国都,本就有外城、内城之分,这南朝官家又将前朝的大宁宫改建为皇城,且这外城、内城、皇城都有城墙圈护,城墙外还有护城河围绕,那护城河便有四五十步宽,外城、内城的城墙就不必说了,连这皇城的城楼上都建有角楼,这不是三城吗?要小老儿说,这南朝官家真是可笑之极,以为凭借城池之防,便能金汤永固,那天下雄关险要甚多,却又何用?连那南朝太宗皇帝都说“在德不在险”,偏还要讲那东都费如许钱财,建的里三层外三层,唉……” 老郑头说着,不禁又想起那雄峻威严、气魄宏达的东京城,连发感慨,又饮了口茶,接着说道:“那东京本就紧靠黄河,又临淮河,水道纵横,有那汴河、五丈河、蔡河、金水河从城中穿过,故此又叫四水贯都。那十二桥,乃是这四条水道上的桥,各有名号,本不止此数,单是有名号的大桥便有三、五十座,东京之人便只说是十二桥,大小不一,名号又多,小老儿一时也记不得,只记得虹桥和州桥,虹桥在东水门外汴河上,纯用大木凭空搭建,不用支柱,朱漆粉饰,远远看去,就如一道飞虹架于河水,桥周围旅店、药店、茶楼、脚店,虽说是城外,可也如城内一般热闹。州桥却是在城内,汴河之上,与御道相连,与虹桥不同,乃是一座平桥,桥下石柱密布,纯以石头砌成,桥栏也是石头做成,上面都雕着海牙、云纹,精美绝伦啊。” “一座石桥,有何精美?”高远撇撇嘴。老郑头无奈的摇摇头:“夏虫不足以语冰。那州桥乃是连接御道,交通汴河,平日里比虹桥还有热闹,南朝官家出行,也是走这桥,单只那宽处,也要三十来步。”听得高远一阵咋舌。 关于东京,周南没有亲历过,他只是从各种书籍中领略过,所以老郑头说的这些,他也不觉得惊奇。任何一个朝代的都城,都汇集了那个朝代各种顶尖的人物、技艺、建筑,也最能展现那个朝代的风格。只不过好像北宋重文抑武,不杀上书言事之人,因此北宋文人留下比其他时代都更多的笔记小说之类,文人嘛,又不是理工男,写的东西不是技术工艺,就只能是些吹捧文章了。所以书里记载的,多半要去些水分。不过若有一天,能去汴京亲眼见识一下,倒是不错。 神思恍惚间,高远催促道:“这些个石头桥、木头桥的,有甚意思,快说说南朝人如何过元旦?”老郑头接着说道:“单说那元旦几日里,从马行,潘楼街,再到城东宋门外,城西梁门外,城北封丘门外,再到城南玉津园一带,都是搭彩棚,挂彩灯,店铺更不关门,里面都摆满了各种头面、珠翠、衣着、靴鞋、玩好之类,路上车马交驰,甚是热闹;到了晚间,连大臣、贵家妇女也从家里出来,观赏夜市灯景。元旦三日,南朝放开禁令,任关扑三天,全城上下,都跟疯了一般,连贵妇也会进赌场。东京城里穷苦百姓,也要整洁衣服.把酒相酬。从除夕到元旦,城中各处,随时会有人燃放爆仗……” 周南不禁惊奇追问道:“爆仗?填火药的?”想不到这个年代,火药会普及道如此程度,只是没用到正经地方。 老郑头点点头道:“想不到大郎竟也知道火药爆仗。百姓家也往往买爆仗,到了元旦那天三更时分,便一起燃放,声势惊人。那爆仗全都是用红纸做成的,里面填了火药制作,燃放后,震的红纸片遍地散满,也是老百姓求个红火吉利之意。皇宫内也和城中百姓一般,官家也会命内侍燃放,那爆仗有单响,也有双响,更有多响爆仗。皇宫里的爆竹声音震响,宫城外面很远的老百姓都听得到。爆竹鼓吹之声,会喧闹一整夜,也无人歇息。那南朝人有贫有富,富者有钱能买得起烟花爆仗,百姓穷苦,有无钱买的,夜不能冷清过年,便到城外,砍些竹筒回来,夜里将那竹筒放在火里烤,竹筒本脆,烤热了,就噼啪发声,每次一响,围坐的小孩子便都大喊:熟!也是借吉言,盼来年丰收。这辽国事事都学南朝,见南朝元旦消遣热闹,辽国便也学着过除夕元旦。可这辽国本是化外蛮荒之地,贫穷无钱者甚多,更无钱置买爆仗,便有人想,效仿南朝烤竹筒也好啊,谁知辽国地处苦寒之地,竹子根本难以植种,想来想去,这辽国人便也想了一个法子,我国盐便宜,把粗盐粒丢到火盆里,盐受热崩开,也会噼啪作响,也能高兴高兴。” 高远和周南两个年轻人被老郑头说的神往,听得入神,老郑头啜了口茶,继续说道:“除夕夜里,不管大人小孩儿,都不许睡觉,须得守夜,一家人围着火盆,耍铜钱玩闹。到了元旦,一早就来到街上,都穿了新衣,邻里亲友互相祝拜,有那富豪人家,亲友众多的,自己跑步过来,便让家里小厮拿了自己名刺,到亲友家中代为祝贺。拜年过后,便开始游街玩耍,南朝不论贫富,游玩各处琳宫梵宇,竟日不绝。家家饮宴,处处喧哗,又可纵情聚赌,官府不禁。似这般热闹,一直到初七,才算停下。” 第十六章 剪烛共话2 周南越听越觉得耳熟,这还是宋朝吗?这不就是宋朝版的过年七天乐吗?又问老郑头道:“热闹这些天,如此也便结束了吧?”老郑头摇头道:“早哩。南朝人过年最看重得是上元节,上元节那天,倒比元旦还要热闹万分。那日先要吃应景的节食,南朝人用糯米磨粉做丸子,用糖做羹,一起煮食……” 周南已经是满头黑线了:不会吧,汤圆都有了?这宋朝是什么奇葩朝代啊?吃的、用的、玩的、住的,都是当时最好的,可就是唯独缺少保护自己的拳头,也难怪总是被人抢。 “御街上,用上万盏彩灯垒成灯山,各种花灯和焰火,相互辉映,金碧相射,锦绣万分。更有东京城里少女载歌载舞,游人都聚集在御街两侧街廊下,争相观看,还有各种杂耍,歌舞百戏,一道街过去都看不到头,到了上元节那天,才真可以说的上是万人空巷。”大街小巷,茶坊酒肆灯烛齐燃,锣鼓声声,鞭炮齐鸣,百里灯火不绝。岂不闻南朝文忠公词: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那时节,俊男秀女都走出家门,天上一轮圆月,地上华灯竞放,彩棚玉树,人人都去争看彩灯,只有一个人悄悄走转到暗影处,等待良人……”这时候高芸用托盘端了几盘菜进来,将菜摆在桌上,老郑头也停止了“儿童不宜”的话题,周南只见有糟的酥嫩的山鸡肉、腌制的流油的山猪肉、炖的鲜美的清汤羊肉,又有几样拌的干菜,还有一汤碗山蘑汤,放在中间,顿时就将三个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桌子上面。 高远见都准备好了,便起身去将屋门掩好,又向炭盆内添些木炭,将炭火拨旺,屋内顿时暖和了起来。高芸又在长案上多点了两支蜡烛,插在烛台上,屋内也明亮了许多。老郑头又让高远、高芸坐了,四个人才一起坐下。各人将面前杯箸摆好。老郑头一人独居,现在看看三个年轻人围在自己身边,也是心怀大畅,将案上放着的酒坛拿过来,把坛口的木塞拔掉。周南见老郑头手里拿的只是一个和二斤装的女儿红大小的酒坛,便不满说道:“除夕迎新,老郑头忒也不爽快,这一小坛,还不够高大哥一人喝。” 老郑头笑吟吟的说道:“莫急,每人斟上一碗,高小娘子也要倒上,听老汉说完再喝。” 三人依言,每人倒了一碗。周南看着碗中泛着微黄的酒,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周南醒悟道:“春风送暖入屠苏,这莫不是屠苏酒?” 老郑头点点头道:“正是。老汉这酒,非是普通屠苏草浸酒,乃是据唐时药王孙思邈所传,用草药八味,即大黄、蜀椒、桔梗、桂心、防风、白术、虎杖、乌头等,又名八神散。最是能驱瘟防病。那乌头乃是有毒之物,虽是经过炮制,也不可多饮。故此只须一坛足矣。” 高远顿时点头道:“即有乌头,便少喝些也罢。老郑头,我等共饮一杯,共祝来年。”说着便要喝,老郑头拦住道:“须共饮不得。”高远道:“为何不得共饮?”老郑头道:“饮此酒与他酒不同,古人云:饮此酒者长寿,老年人寿年无多,最后喝;少年人正该惜岁,压岁,故而此酒年少者先饮。越是年轻,越先饮。唐人有诗:明日持杯处,谁为最后人?说的就是这个典故。” 老郑头说完,就等高远、高芸、周南论定大小。高远、高芸之间不用辨别,只周南和高芸倒不曾仔细排过,周南穿越后容貌、体型都没什么变化,只是肌肤紧致,光滑了许多,就像年轻了十岁,所以周南对高远,只说是二十一岁了,高远二十三岁,所以平日以高远为大。只是不知高芸。高芸忽然脸色微红,说道:“大郎今年二十一岁,那就是奴家年纪最小,恕奴家失礼了。”说完,高芸端起面前酒碗,先小口呡了一口儿;接着是周南,怕药味重,试着喝了一口,辛香微辣的感觉,高远也不多说话,端起碗喝了半碗,道:“却是喝不惯。”最后到老郑头,老郑头这才端起喝了一口。四人便夹菜品茶喝酒,老郑头又继续刚才的兴奋话题,说道:“正月十五日上元节,皇宫大内前面,正对着宣徳楼方向,是最热闹所在,连南朝官家都会出来,观看花灯。游人沿街过去,街道两侧都是各种奇术异能和歌舞百戏,纷纷攘攘,又有乐声嘈杂,十几里外都能听到。各种游戏玩乐,比如蹴踘,踏索上竿,呑铁剑,药法傀儡等杂耍,又有杂剧、嵇琴、箫管、五代史、皷笛等说史演戏;更有猴呈百戏、鱼跳刀门、使唤蜂蝶、追呼蝼蚁等杂耍,其余卖药、卖卦、沙书地谜,各种千奇百怪。灯山上彩,更是金碧相射,锦绣交辉。北面的彩灯上面都是绘的神仙故事,左右两边用彩带结成文殊、普贤佛像,也有用草扎成游龙戏水的形状,龙身外面用青布包裹,在青布上捆扎灯烛上万盏,远远望去,就如真龙降世一般。在宫城正门的宣徳楼上,用彩帛结在栏槛之上,两边都是大内禁卫,分站在左右两边,禁卫都是一身锦袍、头上幞头簮赐花,执骨朵,万千百姓皆在露台下观看,万众欢腾,那些乐妓乐人经常引得楼下一阵阵欢呼。与民同乐,无过于此,更显得南朝锦绣繁华,万端秀丽。不说这五寨岭,易州、涿州,即是幽州城,又岂济得南朝一分?” 老郑头说的激动神往,无限感慨,也引得高芸一阵阵心动神摇。高远队这些花里胡哨的物事倒不甚企盼,周南更是经历两世,穿越前的时空的现代繁华,就是十个东京城也比不过,所以也不是很惊奇。 周南只问自己感兴趣的问题,说道:“那爆仗可是到处都有得卖?”老郑头嘴里嚼着羊肉,含糊说道:“自然到处都有,只是无用,只够听得一声响,便余下一地碎屑。” 周南喝着酒,慢慢问道:“那爆仗这辽国也有?” 老郑头刚要答话,只听得外面“咚”的一声震响,老郑头向外一努嘴,道:“这便是那爆仗,是单响爆仗,只响一声。” 第十七章 1022 周南又问道:“那这辽国可有烟花?”老郑头道:“咦?大郎倒是见识广,连小老儿也只在东京城曾见过,到得这里,不曾到燕京等地,却不知这辽国有无烟花贩卖。烟花甚贵,又是炸响即散之物,想来辽国人不会贩卖。” 周南想知道宋朝人做烟花、用火药的技艺到了何种程度,便问道:“郑大夫在南朝东京所见烟花,都是何种样式?” 老郑头道:“花样太多,一时说不完全,只记得有二仙祝寿、鱼跃龙门,用那种特制的大爆仗发上高空去,在极高处药筒被爆仗打散,颜色不同,真如仙人飞跃空中,须臾隐去。” 周南心下一阵激动,火药在这年头已这么糟蹋着来用,而且能控制火药用量做出各种图案的烟花了,真是伟大的年代啊!宋朝也应该是一个伟大的朝代,它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做,就知道怎么哄着皇帝官家怎么高兴了。 周南从老郑头说的话里已经知道了,单凭能将体型很大的爆竹发射到高空,能精准控制药量和引信时间,做出各种精美图案的烟花,说明这时候的宋朝已经熟练掌握了黑火药技术了。只是这帮子闲人不干正事,有了火药,却拿去做什么天女散花。像这样可以与敌人拉开武器代差的技术,早就应该发扬光大了。不过现在有他了,宋朝现有的技术,他是不会放过利用机会的。又不用他费心研究,只要找来这些工匠,在他的指导下,就可以成倍的提高山寨的防护能力了。 在真实历史上,火药武器直到南宋才得到长足发展和运用。不过到了南宋,引领火药武器先进潮流的是金朝和蒙古的军队。金朝军队和蒙古军队对火药武器的运用,远远超过了南宋,火药武器在宋朝已经不是领先技术了,反而是被两个邻居超过了。 北宋这个时候,火药武器虽然在朝廷主管火器的东西广备攻城作中已经研究出十几个品种的各类武器了,但是一直没有引起足够重视,所以一直没有得到真正的推广。周南想到那十一名被山贼挟持来的北宋的工匠,等过了这几天,有必要找这十一名工匠了解一下,看看这些人中间有没有会造火药的,如果有,那就简单了,如果没有,那他只能自己上阵,亲自指导了,看能否在无忧寨内制造出一批火药武器,以备急需。毕竟无忧寨只有城防之利,没有兵丁优势。 四个人守着满桌子的菜,慢慢喝着屠苏酒,喝的高芸玉肌微晕,高芸站起来,去厨房里张罗去了。不一会儿,高芸用托盘端着四盘吃食放在桌子上,周南看了一样,又一次被雷到了:居然是饺子,真正的饺子,而且是汤饺。周南夹了一个,是山猪肉野菜馅的,虽然馅里调味品很少,没有酱,但胜在清香自然,回味无穷。这顿饭,周南这是来到这个时空,吃的最痛快的一次了。 想不到大宋朝还有饺子,看来以后可以经常吃到饺子了。 高芸看周南吃的狼吞虎咽,很是开心,柔声对周南道:“大郎慢些吃,大郎既爱吃角子,奴家以后就多做给大郎吃。”高远嘴里含着饺子,粗声粗气的说道:“大郎以后可以常吃到这角子,我也能跟着饱口福了。”看来高远也爱吃,只是高远一句话,说的高芸无端面容更显晕红,坐不得,起身出去了。高远还不自觉,依旧吃的高兴。 老郑头手里端着酒碗,喝一口,跟着也是呵呵怪笑。这地方,能吃上一顿饺子,实在是喜出望外,虽然比周南穿越前那个时代的专用饺子粉、特一粉包出来的饺子,面皮要厚,而且虽然也是小麦磨粉,口感差了很多,但终究是正宗的饺子了。这让周南这个年过的有了些往日的年味儿。 院子里也挂了两个灯笼,高芸还用红纸剪了花样,贴在灯笼外面,照的整个院子里都是喜气洋洋的。屋子里点着蜡烛,饭菜早就被勤快的高芸撤了下去,重新换了茶,还端上一碟爆松子和一碟旋炒栗子,当作零食摆上。四个人,有老有少,围坐着,喝茶,吃零食,叙话,不知不觉到了三更天。外面开始响起一声声的爆仗声,从山上向下望去,山下也有一点点火光闪亮,过很久传来一点声响。渐渐的,人声多了起来,整个山寨都跟着苏醒了。虽然太阳还没出来,可是兴奋的人们已经穿上了新衣,从家里走了出来,只把守夜困了正在睡觉的孩子丢在了家里。山寨里虽然没有老郑头说的搭棚结彩,更没有各般杂耍、好玩之物,却也被山民们尽其所能,哪怕一朵红纸花贴在门口,也是一抹红,也是一抹春意。 山民们都走了出来,游动着,逢上人便行礼问好,互相道个吉利话,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期盼和喜悦。中国的老百姓都是最朴实无华的,无论在什么样的困境下,从来都是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憧憬和希望。中国的老百姓又都是最能忍耐的,无论那未来的憧憬和希望还有多遥远,眼下的他们也都默默承受着苦难,等待着幸福。 周南跟在高远和老郑头后面,周南旁边是高芸,四个人也都穿了新衣,高芸还在头上插了根珠钗,脸上不施粉黛,却是肤如脂玉,脸若凝霞,眉如远黛,目似含波,细腰长摆的衣袍更突显出高芸娇俏身材。身边高芸楚楚袅娜,周南突然想起这个时代的大词人辛弃疾的一句词:“一川明月疏星,浣纱人影娉婷。”可惜小辛同学要到十八年后才会降生到这个世界,不免有些遗憾。 天上稀疏的繁星,身边人儿杨柳娉婷,婉约如诗,娴静似水,周南突然有些爱上这个时代了。高芸紧跟跟在他身边,周南和人行礼祝福,高芸便也跟着行礼祝福,寨里的乡邻都夸赞高芸天仙一般人物,又都赞周南少年英雄,年少有为,寨里人都托周南的福才有好年景。高芸听了,脸上愈发娇艳欲滴,连周南都被高芸的喜悦感染了。回望群山环立,眼前人芳年如华,人人脸色都洋溢着欢笑,顿时让周南雄心壮志满腔,这是他周南要生活的土地,他要让这里的人每天都如今日一般。周南浑不知高芸不时偷偷瞄向他的充满柔情蜜意的眼神和紧紧捏着他的衣袖的芊芊荑手。 1122年,来到了。这一刻,周南心里没有了彷徨,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赶时间,将寨墙筑好,将护家社训练好,保护这一方人土,保护自己的回归基地。 第十八章 建成 辽国大山深处高家寨的元旦,毕竟和南朝东京城里的元旦不同,只是休息三天后,在山民们心里,这年就是过了,新年开始了,马上就要继续他们的建寨大事了。 东侧小寨门和西北角的悬崖,这两处的寨墙和箭楼都还容易修筑,工程量不大,所以在年前刚开始施工,用了不到十五天就都建好了。只是南边寨墙却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年前虽然已经修筑了一少半了,可是剩下的工程量还是很大。单只说垒砌寨墙用的石头,都是花很大人力才开采出来的,又要耗用人力一块块搬运到寨墙工地。寨子里几乎连妇女都参加进来,用撬棍、用绳索,一块块的向工地上抬。 过完年,周南就向几名石匠和老郑头他们提议,现在冬季河流断流,寨墙外面的河流连冰都没有,只露出了河床,让石匠们就在溪流边上开挖,采出巨石,再分成合适大小,就近抬到寨墙处,直接垒石筑墙。这样既能拓宽挖深护寨河,又减少了运送石块的人工,大大缩短了南侧寨墙的修筑时间。原本宽仅两丈的溪流,就会变成一人多深、四丈多宽,原来可以自由行走的山溪便不能通行了。 这样的建议,自然得到众人一致赞同。周南先让石匠们在从河流边到寨墙的这段缓坡上,开凿出几条平整的坡道。坡道大约有一丈来宽,至于这坡道的用处,周南告诉石匠们,就是等开采出石块后,将石块与坡道之间垫上粗细相同的圆木,两个人站在石块后面,用撬棍顶住石块,使得石块不会顺着坡度自然下滑,另外几人便用绳索套在石块上,向上拉动石块,再有一人不断将圆木填到石块前面,这样一来,不用壮劳力,几名妇女就可以搬运石块了。把有限的青壮劳力都用到了垒砌寨墙上,这样一来自然是大大加快了进程。 老郑头又趁机便提出在护城河上修建一座吊桥的想法。老郑头所说的修建吊桥,就是为了日后方便寨子里的人进出使用的。按老郑头比划着解说的,在河流南北两岸边都打上立桩,架上横木,吊桥平日就横搭在南北两岸的横木上。吊桥在河流北岸,也就是寨墙这一侧,固定在一根粗木做的轴上,保证吊桥不会错位或者离开横木,又方便吊桥的另一头上下活动,再用两根粗索固定在吊桥另一头,粗索的另一端便与寨墙上的绞车相连。要提起吊桥,便由人绞动绞车,绞车转动后带动粗索,将吊桥吊起;要放下吊桥,便顺势反方向绞动,放开粗索,便可放下吊桥。平日白天有人出入的时候,吊桥是架在河上的,到了晚间,值守寨墙的兵丁便将吊桥拉起,这样就能更好的利用他们挖出来的护寨河了,等于是在寨墙外又多了一重保障。 周南听了老郑头的吊桥方案,和刘宗旺、张义等人很是赞同。周南又在地上将老郑头提出的吊桥草图画了出来,想了想,问老郑头道:“若来敌甚急,正绞动绳索,拉起吊桥时,被来敌射断绳索,吊桥岂不会要重新落下?”老郑头一窒,也想到了周南说的情况,只是一时间却无办法解决,正在苦想,周南说道:“我有一个办法,就是在吊桥北岸这一端,固定吊桥的轴上做个机关……”说到此,周南让人叫来木作工匠,将吊桥的事情简单一说:“吊起吊桥时,如果来敌用箭将粗索射断,吊桥失去粗索拉力,岂不掉回去?这样一来,吊桥便没了用处。”那木作工匠点头,示意听明白了,周南接着道:“如果在固定吊桥的横轴上设置机关,保证粗索被来敌砍断,吊桥也不会掉下,岂不是加固了吊桥?” 老郑头道:“怎生加固才好?莫不是再拉几根粗索?” 周南道:“只须在吊桥横轴这一端,设置一个类似门栓的东西,让横轴只能沿一个方向转动,反方向转动便会被绊住,这样即使拉动吊桥的绳索被砍断,也能保证吊桥不能下坠。” 那木作工匠立即说道:“大寨主如此说,小的便明白了,这便去做。” 老郑头也点点头道:“大郎确是心思灵巧,倒似比我老汉还要经多见广。”周南说道:“一个人想一件事情,总是不如几个人一起想的周全。待寨墙完工后,我们再几次设想和演习,力争找出更多疏漏,再做相应修缮和改进,便可让我等这山寨固若金汤了。” 终于,两个月后,山寨的全部寨墙便完工了。这三处寨墙,总计约有一百七十余丈长,高约三丈,寨墙上有箭垛、箭楼,南面正门处的寨墙更是每隔一段距离就修建一处突出的马面墙,大大增强了寨墙的立体防御能力。光是挖深拓宽的寨墙外的河流,就能看出费了无尽的人工了。 这寨墙、护寨河,在这山寨内可以说是工程浩大了,即便放眼整个五寨岭,也是绝无仅有的,更不是卧虎山那种简陋山寨可以比的。寨墙完工后,周南对高远、老郑头、刘宗旺等人提出,在高家寨的地势最高处,也就是寨子的西北角那里,修建一处望旗台,旗台北面,修建了一处议事堂。议事堂作为全寨人集会、议事、指挥全寨防御的地方,议事堂前平整宽阔,足够容纳上千人。望旗台上高高的旗杆上的旗帜,整个山寨都能看到。在刘宗旺、高秉常、张义等几位老人的建议下,将原先寨中的那座小山神庙也搬迁到了议事堂旁边。将山神庙配置在全寨最高的位置,也是几位老人期望着山川大神能保佑全寨吧。对此周南也不反对,毕竟现在这时代,让山里的百姓接受无神论不太可能,何况,这山神庙也能有凝聚人心、评判是非的功能。 周南此时绝不会想到,一年后,高家寨的人能顺利脱险,还真的多亏了这山神庙。 又多用了半个月,才将议事堂、望旗台、山神庙建成。直到现在,寨墙、护寨河、议事堂、望旗台、山神庙,这些设施和场所建成后,高家寨这无忧寨才算是真正建成。单凭寨内几百人,估计要一年多的时间才能大体完成。能修建这么快,亏得周南又让人四处重金聘请工匠,雇佣其他山寨的人来做工。高家寨的库中,还有大把的金银铜钱,不愁没钱雇人。三个月的时间,将寨墙完成,计算用工酬金,才花去两千贯铜钱。 高家寨建成之日,老郑头拿出早已刻好的“无忧寨”三个字的石匾,在全寨老幼和外寨来做工的人的注目下,郑重的讲石匾挂在了寨门上方。人群顿时欢呼雀跃起来,更有拿出准备好的鞭炮放了起来。高家寨的人高兴的是从此再不怕山贼强盗欺凌了,别的寨子的人眼热之余,更是思忖着如何回去也建个自己的寨子。更有心切的,来找刘宗旺、张义等人询问能否加入高家寨。 第十九章 姓公 现在已经是三月初了,晚春时节了。自从修建好寨子后,每天跟着高芸,学着去山间采摘野菜,学着种庄稼,晚出早归,优哉游哉的。青山绿水间,春风拂面,山间鸟鸣。周南的心情也很好,每天就是跟着高芸,琢磨着吃什么,嫩绿的荠菜,和腌制的山猪肉包饺子;五色的马齿菜,回去凉拌败火;白净翠绿的小根蒜,用鸡蛋炒着吃;还有什么山椿啊、野韭菜啊,换着样儿的吃。在这寨子里,猎户们都谨守着不打猎的习俗,甚至鱼都不钓,可是周南和高远二人存货多,腌的鱼、肉还很多,吃到夏天都没问题。 周南现在头发也长长了,能像高远一样,结髻束发了。周南很喜欢现在的衣着打扮,每天清早起来,将长发先梳好,先束发,将头发梳好,然后用发圈把发根缠住,不让发根散乱松开,然后结成发髻,用簪子插入发圈孔中,再扯紧发尾,将发圈缩紧,固定住簪子,再将垂下放发尾绕着发髻缠绕,一直到没有垂下的头发,最后再戴上巾帻。以前周南看古装剧,最爱的就是这样的发型了。梳洗后,再随意穿上一件短衣,下身是长裤,脚上是麻鞋,基本和现代人差不多,天凉就再穿一件褙子,连做起事来都觉得轻松惬意。周南最不适应的就是鞋,这时候的人除了麻鞋,也穿皮鞋,就是用皮缝制的很粗糙的鞋,和后世的皮鞋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后来周南就让高芸为他多缝制了几双皮鞋,还指导着高芸将皮鞋缝的更贴脚,有了皮鞋后,周南就很少穿麻鞋了,现在天气开始热了,他正打算让高芸缝几双布鞋穿——反正家里不缺帛绢。 在修建了寨墙后,周南给自己放了假,穿越到这里又不是为了受苦的,所以他准备好好放松一阵子,有什么好吃的尽管吃,万一哪天被穿越回去了,说起来只吃苦干活了,没享受到,那不是冤死了? 高远这二寨主倒是每日里忙碌的看不到人。每天一早,便安排人手巡守各处,还时不时的各处去查看。周南实在看不过了,总不好意思自己老歇着,看高远一个人忙,便建议高远,平日里不用都去巡守,毕竟护家社的人还要谋生,不是职业军队,高远便听从周南建议,一百多人的护家社,分成三班,每日里有一班巡守,另外两班便各自回家忙自己的营生,如果有紧急事情,便将望旗台上升起三面旗帜,便是召集护家社的人了。寨里的人便须赶到寨墙上,共御敌人。如果事情再急一些,便要寨墙上点起烟火。看到烟火,全寨子的人都要赶过来,一起上阵了。 每日巡守的人,由寨中公费供给饭菜,做饭的仍是像做工时那样,叫几个寨子里的女子,几个人领了米蔬,做好饭菜,到饭时便送到各处巡守处。原本老郑头还想着由寨中各户每日轮流供奉巡守人饭菜,后来周南觉得寨子里的户里都是穷苦人,一下子供养三十人的吃食,太艰难,就狠狠心,也从公费里出了。寨子里的人有的是力气,不吝啬出力,可是要他们出钱他们也没有啊。现在眼见寨子里的事都有公费办了,将来出力的时候,就没人推三阻四了。 周南这些天虽然什么也不干,可是心思一直没闲着,前一阵子光是想着建寨了,等寨子建好了,寨中诸般事务的花费,还有以后如何支撑花销,成了第一需要解决的事。如果是哪个财大气粗的富绅士族,在这山里出钱出物,再加上家族的人出力,建了这么一处山寨,那在这山寨里拥有实权的就是这个富绅财主了,日后山寨里出钱、拿主意、定决策的,还是这个财主;可高家寨从一开始就和这种情况不同,虽然是他和高远带领猎户们俘获的财物,建寨的事情也是他周南提出来的,可也是和寨子里的几个老人商量的结果,他更不想在这里做一个天高皇帝远的恶霸寨主,所以他想借用一下后世的做法,让这无忧寨姓公不姓私,让这无忧寨里能人与人之间平等相待,没有专治。寨子里能为大家提供的只是一个安全稳定和一点抚恤照顾。各家依照旧业,各谋营生,吃饱穿暖全凭各人本事。 所以,周南想着用建寨后剩余的钱财,加上自己手里的几百两金银,作为寨子里公费,再在议事堂旁边划出一片空地,反正议事堂那一带由于无人居住,空地很多。把划出来的空地分作三部分,一部分能耕种的作为公田,种上庄稼,不能耕种的空地,建成公畜,盖上各种窝棚,里面养鸡养猪养羊,那些马匹也要放养在里面。公田公畜的事情,一开始由寨中公费出资筹办,公田由全寨人共同耕种,公畜也由全寨人轮流共同喂养。收获所得,都充入公库——公库就和议事堂建在一起——公库里收获的这些米粮、肉、蛋,就完全够每日护家社的兵丁吃食了,多余的部分还能接济寨子里的孤寡老残,遇上年景不好,青黄不接的时候,还能分给全寨子的人。这是周南想的大体办法。这样公私分开,不去向寨子里的百姓收租收税,还能把护卫寨子的事情和接济寨子里有难的人的事情做好。 山坡上,周南和高芸并坐在一块石头上,身边放着两人采的野菜,阳光照的山野里一片春意,各种野花开得遍地都是,地上已经没有了冬天时的枯黄色,一片片嫩绿、浅绿、深绿、黄绿覆盖住了山间本来颜色,各种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下子冒了出来,叽叽喳喳的飞来飞去,连山间吹来的风都觉得暖暖的,周南用一块布帕擦了一下脸上微微的汗意,扭头看看身边的高芸,只见高芸一块嫩黄色锦帕包着头顶发髻,耳边垂下两绺长发,随风飘舞,脸上虽不施粉黛,粉嫩的面庞上却透着嫣红,鼻翼微微俏动,一袭月白色长裙更显得人比花娇。怕高芸看到自己的神态,周南忙定定神,把公田公畜的想法,在上山采野菜时告诉了高芸,高芸心地善良,自然十分赞同这样的好事,周南逼着高芸帮他想想,看还有什么缺漏,高芸反而奇怪的问道:“大郎,你如此为人想,别人感激你还不够呢,谁人会尽想着占便宜啊?”周南听高芸这样问,不禁面上一红,暗怪自己把后世那些防范人的想法带到了这里。高芸见自己说的周南羞愧,忙安慰道:“大郎休要在意,大郎做事,定是有深意在里面,奴家一个女子,只恨不能帮大郎出主意。”又问道:“大哥和郑大夫他们知道这事了吗?” 周南摇摇头,说道:“未曾告诉别人,是这几日陪着你上山,自己想的。” 高芸听周南说只和她说了,心中一喜,却说道:“既有这等要紧的事,何不早日说与郑大夫他们知道?眼看春日将近,诸事也好早日做起。” 周南点点头道:“那今晚就去见老郑头吧。” 第二十章 悬衡而知平,没规而知圆 下山的时候,遇到刘宗旺老汉,刘宗旺见是周南,忙拉住说道:“大郎,今日我上南坡,遇到南坡住着的郑五,问我能能否来我们无忧寨住,说是南坡上就几户人家,夜里防狼,白天怕强人,羡慕我们无忧寨,今日遇到,便请老汉来问问。其实也不止这郑五,还有别的山上的来派人问过,都是一般想法,图个太平。” 周南答道:“寨中还有空处,要来自然可以,只是要那身世青白的。” 刘宗旺喜道:“那是自然。老汉我愿为郑五作保。” 周南道:“我也有些事,想和大伙商议,待饭后在高大哥家中商讨吧。”刘宗旺答应一声回去了。现在高远和周南,再加上郑舜臣等四人,六个人俨然已经是无忧寨的主管了,寨中事情,都是几个人商议后再做决定。 今天吃饭,高远倒是早早回来了,见周南和高芸回来了,便对周南诉苦道:“这周兴愈发不像话,今日取米做饭,却找不到他,最后才知在老郑头那里学记账。让大伙饿了半天。” 周南劝慰道:“周兴也是办事仔细,大哥该当高兴啊。” 高远坐下,对周南说道:“本以为就是看好寨门,每日定点开门、关门,不让巡守的猎户偷懒就是了,谁知好生麻烦,今日又有好几拨人来问,想要加入我们寨,我也不好作答,只说日后再定。刚消停,那帮猎户就来吵着饿……” 正说着话,周兴急匆匆跑进来,见到周南、高远,当头就说:“高大哥,我实在是做不来了。”说完,也不说话,只是坐着,脸色憔悴,头发蓬乱,周南忍不住想笑,高远却先笑了起来:“你这小厮,今日还未和你算账,你却找来了。” 周南问道:“如何做不来?”周兴本来性情柔弱,吃了几日苦,现在见周南询问,差一些没掉出泪,说道:“这库中如许物事,每日里还要几次取物事,我怕乱了,又现学记个账目,夜里又恐丢失,还要几次起来查看。” 周南知道周兴仔细,劝道:“过几日,便给你派个人一起做,你看可好?” 周兴这才点点头,说道:“大郎千万记得派人啊。”说着就要回去,高芸忙叫住道:“且用了饭再回啊。”周兴只是说道:“不了,多谢姐姐。我回库房去吃。”说着就出去了。 等周兴走后,周南这才将自己办公田的事情说了出来,高远自然万分赞同,他又是急脾气,便立刻出门去请老郑头、刘宗旺等人过来商议。 晡食过后,在高远家中,高远、老郑头等人都围坐在一起。饭前周南让人告诉他们,有事商量。所以饭后老郑头、刘宗旺等人就过来了。今天议事,高芸也参加了进来,只说是听他们商讨。山顶议事堂虽然建好了,可是那里一来离各家远,而来那里也只是作为重大事情、很多人一起商议的时候用的,所以平时人少的时候,还是习惯在高远家里。屋子里的几个人也都七嘴八舌说着各自这几日遇到的事情。不抽烟的时代,不用担心会看到烟雾缭绕的情形。 在周南来说,依靠这五寨岭地势之利,加上寨里的人齐心协力,在这乱世之中建立“无忧寨”这个世外桃源不是难事,难的是如何保持下去。 现在无忧寨已经是名声在外了,很多其他寨子的人,住的偏僻的,人户少,抵挡不住山贼土匪的,有自己来的,有派人来的,都纷纷请求加入无忧寨。这些天来,无忧寨像是暗夜中的一颗明珠,让这些人仿佛看到了光亮,不断前来,高远、刘宗旺等人都有遇到过。起初高远对这些慕名而来的山民没办法处置,只得推脱寨里商议后相告,周南也看见过,寨墙外那些拖家带口的穷苦百姓,心里也是愿意接纳的,在这个时空里,和周南以前那个时代不一样,在这里,一切都是有了人才好办。况且,寨子里现在还有空地,能多安置一户人,就能给一户人平安。 周南今天本来是想说办公田的事情,正好刘宗旺和高远等人说起外人要加入寨子的事情,就让大伙商量如何定。老郑头见其余人都在看着自己,便说出自己的想法道:“有人加入,自然是好事。况且寨中地势空旷,可居之处甚多,都是穷苦人,加入无妨。” 刘宗旺和张义二人也都点头同意,只有高秉常皱眉道:“寨中地势虽大,终有占完之时,到时却如何是好?总不能应了这个,拒了那个。再者加入之人是良是莠,怎生区别?” 高远也挠头道:“高老丈说的甚是,总不能开门把狼招进来。须要辨明好坏,才可放心让他加入。” 周南见众人都同意外寨人加入进来,便说道:“即是大伙儿都说可以让人加入我们无忧寨,那就定了。至于高老丈所虑,也要商量个法子。我们不若立个章法,今后凡有要加入无忧寨的,一律要有我们寨内人认得,并愿为其作保,方可准其加入;若无我寨中人认得,便须道出其家在何处,姓氏人口,由我护家社派出精干之人,到其所指处详加打问,问的属实,确系安分百姓的,便由其加入。用此章法辨别良莠,众位看如何?” 老郑头、高远等人纷纷点头称赞,高秉常也道:“如此甚好。” 周南又道:“至于寨中地势占完,若真到了那时,我寨中人何止三千?就是把我们无忧寨南面再拓展一处,扩占下南坡,也无难事。南坡背靠这里,前面又是易水,左右都是悬崖,南坡建成后,与这里成犄角之势,道那时才真是固若金汤呢。” 周南一番话,说的众人都是心头火热,对担心寨内拥挤的问题这才放下心来。看来人天生就有占有欲,一听说可以将那么大一片南坡也囊括在寨子里,而且更能增强全寨的防御,众人都是心喜。周南又趁热打铁道:“既有了这个章法,莫不如我等立一个寨规,便如官府一般,定个法典,让我等无忧寨但凡行事,都有个规矩,才能使山寨长久。” 老郑头见周南如此说法,道:“大郎定是胸中已有想法,莫要隐瞒,快快说来。” 第二十一章 三公之议 周南见老郑头催促,便道:“今天请诸位来,正有一事,要与各位商议,请各位指教。我寨中有户一百六十户,加上前日从山贼手中救回的流民和工匠73人,现在寨子里有人口六百多人,护家社兵壮共有一百一十五人。寨里库中虽还有余粮,尽够吃上几个月,可这几个月后如何吃饭?总不是坐吃山空吧?既取名做无忧寨,第一不是学那官老爷,收各户的税,第二不是学那富绅,收各户的租,不须大伙供养才称无忧啊。寨中空地不少,只请在寨中划出一片地来,我有办法,可以供护家社的兵丁吃粮,还可接济寨中孤寡老残之人。平日里,山寨的人打猎、种地都有营生做,各家全靠自己,不用为寨子的事摊派,年景不好,青黄不接时,寨中还有余粮接济各户。” 高秉常等人听得心痒,都催周南快快说出来,是什么办法。这山寨里,要说别的没有,空地却多。现在听周南说只要划出一块空地,就可以解决护家社吃饭的问题,还能接济众人,都乐得仿佛出去就能捡到钱一样。 周南这一次吸取了教训,只是尽量把自己的想法向老郑头、刘宗旺、高秉常、张义、高远五个人说的简单些,不再去设想很多试图堵塞人性本恶漏洞的规定。 在议事堂旁边修建一所库房,把现在的库中所有物事搬运过去,充作寨子里的公费,他周南自己的那些钱财也全部充作公费,用来作为以后寨子里办事花费。 周南的设想就是在一片地上,划出一片地作为公田,专人负责,从寨子里的孤寡老人或者户里有多余人手的户里雇佣人,组织这些人来耕种公田,不给工钱,只同护家社巡守兵丁一样管饭。收的粮食充入寨子的库中。 在临近公田、又不能种植的空地上,搭建喂养各类家畜的窝棚,做到地尽其用,也由专人负责,人手也同样是从寨子里的孤寡老人或者户里有多余人手的户里雇佣。用公费买来幼崽,组织这些人喂养好,养大后杀掉后,肉腌制储存起来,毛皮也存到库里。禽畜的粪便处理后,运到公田里做肥料。 周南这样的设想,乍一听,都是寨子里的人平日做的寻常事,还要雇佣人手来做,看似要给更多的人做饭,增大开销。可是听在张义这种地的把式人耳中,却如心中划过一道光亮,看到了其中的差别。如果单一的种地或者养些家畜,自然和各户自己种地、养家畜没有区别,可是如果放在一起,以肥养地,自然要多产粮米。而且雇佣的都是自愿来做工的,只是多一些人吃饭。自然不怕没人来做。 刘宗旺他们想的却是只要能够护家社的人吃饭,不用各户摊派,就已经是上上之策了。 周南这种划分出种田、饲养的各类功能区,就是后世的种养结合的种植模式,这虽然不是多先进的生产方式,却也是后世经过长久的经验积累才形成的,自然要比现在的劳作方式效果好。 听完周南的想法,老郑头等人都没有多想,便点头同意了。一年来,周南毫无私心,智谋百出,为了高家寨,虽说是外来之人,可周南已经被全寨的人认可了。周南提出的想法,既解决了护家社兵丁吃饭的事,又能周济孤寡残弱之人,更主要是不用各家摊派,这等好事哪里需要商议啊? 老郑头点头道:“大郎的办法我等信服,不必商议了。只是这公田公畜是我山寨供养护家社、孤鳏孤独的,总要有能干之人一力统管,才好放心。” 众人也都纷纷点头,刚才周南说出计划的时候,也说到要由专人承办此事。周南道:“老郑头适才所说公畜之名甚是妥当。这公田公畜统管之人,不若由张老丈来做,如何?张老丈家中只老丈和浑家两个,又会四时耕种,正合此事。”郑舜臣和高远等人都连声称是,张义也不推辞,应了这差事,说道:“我老汉和浑家两个,从今便是住在地里,自会把公田公畜侍弄好。”周南见张义应了,点头道:“甚好,耕种公田和喂养公畜之事,便由你统管,黍麦菜蔬,由你安排耕种;鸡鸭牛羊马等,由你指挥喂养。等划出地块,你再按地雇佣人。”张义点点头。 周南正要接着安排,高芸双手端着茶盏递给周南,温声道:“大郎用茶。”周南正要接过,忽然看到大家神色古怪,面色一红,说道:“先请各位老丈用茶。”高芸娇嗔道:“奴家已煮好了,大郎说得口渴,先用吧。”说完也不理周南再说什么,递给周南,便又给主人倒茶。 周南这才喝口茶,接着说道:“前次我等从山匪那里得些金银财帛之物,日后公田公畜的粮、肉、蛋等物,应有存放之处,公库之事现有周兴打理,只是日后财物事项繁多,须一个心细勤快之人统管,不能有亏空遗坏,却不知该当由谁人来统管?” 老郑头道:“我本想应此差事,只是琐事尽多,只恐误事。” 刘宗旺喝口茶,说道:“老汉我卖力气是有的,但让我管这些账房营生,却是头大。” 高秉常看看众人,见众人都在看他,笑道:“高大郎舞刀弄枪,定是不肯做的;周大郎现在是一寨之主了,也不能做;张义这厮已有了差事;你等便是要套弄我了?也罢,我便管库吧,只是叵耐老汉不会甚账目,却怎生是好?” 周南道:“高老丈说笑了,寨主之称不敢当。你只管放心,你但要管的库内物事完好,账目之事,自然有周兴来做。周兴做账目,你只安排物事存放安好,点核数目。你做不得他的帐,他改不得你的数目,你二人数目相合,你的差事就算做的好。” 高秉常道:“这便好做了。”周南道:“眼下事还不多,待日后山寨壮大,库房充盈,到时再许你挑选人手归你使用。” 高秉常道:“如此最好。目下我一人也足够了。” 见众人将公库公田公畜的事商量好了,刘宗旺说道:“大郎这三公之事甚是急重。只是还有一件最紧要事,还须大伙商议。” 第二十二章 无赖 高远楞道:“还有何最紧要事?” 刘宗旺正色说道:“大郎既知道蛇无头不行,可知这寨中不可一日无主?” 周南看刘宗旺神情严正,忙说道:“刘老丈之意可是想选一寨主?”周南本身对这寨主毫不在乎,只是觉得要选寨主一定得要高远才行,高远这人和自己脾气相近,又没有私心,人缘也好。 刘宗旺听周南这样说,知道周南误会了,也不卖关子了,说道:“选也可,不选我等就公推:只是请大郎做这寨主。” 高秉常、张义二人也附和说道:“我等请大郎做寨主,不许推选了,大郎做事,我等信服。” 老郑头在一旁只是捧着茶,看着周南笑。 周南急忙推辞道:“我本不是高家寨的人……” 老郑头放下茶盏,说道:“现在已无高家寨,我等所在乃是无忧寨。敢问大郎,这无忧寨是谁人所建?” 高芸听周南说“不是高家寨的人”,神色一黯;及听到老郑头问“无忧寨是谁人所建”,又是神色一喜。女儿家心思竟如飘忽不定的烛光一般难以猜透。 周南明白老郑头的意思,却又不便直接回答,只好说道:“若推选寨主,我推高大哥为寨主。高大哥为人热心、众人信服……” 高远哈哈笑道:“大郎,你既选我,那我就做此寨主!”高秉常、刘宗旺等人都是一愣,没想到高远会自己做这寨主,周南却是神色一松,高远做了寨主,倒遂了他的心了。高芸却是满面不乐,直冲高远瞪眼。 高远却不管妹妹如何,又说道:“寨主当便当,我却只当这二寨主。”停顿一下,满意的看看众人反应,又说道:“任谁当这大寨主我都不服!除了大郎。哈哈哈” 高秉常、刘宗旺几个老头子差点噎的上不来气,却顾不得埋怨高远,纷纷劝周南应了这寨主之位。 周南却无论众人如何劝说,只是不答应,只是说道:“等有贤明之士,再立寨主之位,如今暂由高大哥做这寨主吧。” 高秉常等人无法,老郑头眼珠一转,说道:“寨主之事,且最后再定;只是小老儿我也要讨些职事,请大郎安排。” 周南见老郑头问起,忙说道:“老郑头最是辛苦,平日采药、医治乡邻,指点周兴账目,还要教寨子里几个幼童,须还有事相烦,请一并把外伤、骨伤急治教给护家社兵壮,日后若有事,也可应急。”老郑头道:“此是正事,小老儿自当遵办。” 高远见说到护家社,忙说道:“你等俱有差事,操练护家社,护我山寨的事,我便当仁不让了。” 周南自然知道高远喜爱舞刀弄枪,笑道:“高大哥莫急,有话要说在前头:两个月,要高大哥把护家社兵壮操练的个个能在马上射的硬弓,百步外能中靶心,身负八十斤可半个时辰内山上山下往返一遭。如这般,这护家社一应事,便都托给高大哥。高大哥可敢应?” 高远见周南这般说,马上笑嘻嘻的说道:“大郎所说三件事,护家社已然成了两件了,有何不敢答应?!就是一个月也敢答应。” 周南笑着也不说话,高远见周南这般奸笑模样,心里倒有些吃不准,又迟疑道:“便以两月为期吧。” 周南道:“大哥,过几日我便让人将弓送去,大哥需要下力操练了。” 高远心里现在也后悔了,周南这小子虽说没坏心,却一肚子坏水,只凭周南捉山猪、打山贼的本领,断不会将这般轻松之事还限期两月。看来有必要让芸儿去探探口风了。 周南又对高远说道:“但凡日后有恳请加入山寨的,大哥可按刚才商议,盘查清楚后,将加入山寨之人的姓名、年庚、籍贯、特长也都登记在册,交于周兴。”高远爽快答应了,操练兵壮、巡守山寨、盘查出入,这些都是他的职责范围。 说完这些,周南又向众人道:“我见识浅薄,多日思量才想到这些,不知众位有甚主意,指点一二?” 老郑头道:“还有些琐事,便如寨门何时开放?何时关闭?新加入山寨之人在何处立家?是否由我等指定位置建屋?是何条件方算鳏寡孤独,才可受我寨中供养?我寨中人若有纠纷,怎生处置?不一而足,此是细节,却断断不能不知,不能不早日定下,免得日后纷争。” 高远也道:“正是,还有我护家社,每日里分班操练、巡守,在值之人,断不能离岗归家吃饭,这每日两餐,怎生筹办啊?现在每日里没一点油腥,如何有力气操练?” 周南点点头道:“高大哥不说,我还未曾想到,护家社兵壮值日操练时,断不能吃不饱。高大哥,芸儿妹妹在家无事,不若由芸儿妹妹编管寨中女子,每日里轮流给护家社值守操练的兵壮做饭,每日每人必要有肉三两、米粟三斤,肉、米由公库支取,你看可好?” 高远撇撇嘴,正要说话,高芸却欣喜的说道:“奴家定能做好此差遣。” 周南又对老郑头道:“不若现在烦请老郑头执笔,一一列出事项,我等再一一商议,汇集成文,最后完善后,晓之于众。” 老郑头便拿出纸笔,众人开始一一提出事项,又一一议定章法。寨规洋洋洒洒,分类分条列出,针对寨中生产劳作、公库、公田、公畜、护家社、入寨办法、寨中大事议定办法、寨中各项事务管理、寨中纠纷处理等等,都作了详细规定,对违反寨规的,轻则罚去公田劳作,例如像不尽寨中义务,偷盗他人财物;重则驱除寨外,像在寨内不服从寨规约束,或者勾结外贼,甚或在寨内杀人放火等。直商议了一个多时辰,才拟定完,最后才汇总成无忧寨寨规。 老郑头放下笔,揉了揉僵硬的手腕,看着眼前三张大写满字的纸,和一旁誊写成册的小本子,上面封面写着“无忧寨寨规”五个端正的正楷字。老郑头抚掌高声叫道:“拟此章法,定可造福乡里,使我无忧寨永无忧患。”高远、周南等众人也都舒了口气,周南说道:“明日便张贴于寨中各处,晓谕民众。再将这寨规勒石刻碑,立于议事堂内。这寨规就好比我们的第二道寨墙了,现在才算是把我们无忧寨真正建了起来。” 众人都点头,此时已是亥时,夜已深了,老郑头突然嘻嘻一笑,对高秉常等人说道:“高老儿,今夜我等已然议定三公之事,又拟了寨规,又推选周大郎做大寨主,高大郎做二寨主,此等喜事,明日我等定要散布于寨中。”说完,夹着写有寨规的纸起身就向外走了,高秉常、刘宗旺、张义三人闻言也纷纷站起来说道:“寨规、寨主二事明日当让寨中人知晓。去休。” 周南万没想到四个岁数加起来有二百岁的人如此无赖,拦又拦不住,劝也劝不回,直急的跺脚。剩下高远和高芸二人,高远哈哈直笑,高芸也是笑的花枝乱颤。 第二十三章 桃花源 几千年以来,陶渊明写了篇桃花源记,马上就火了。周南在他那个年代,桃花源记可是都流传出了恐怖版本的,为什么桃花源的人没人到外面看一看呢?答案就是他们离不开这里;可是出入的洞口是完全能自由进出的,可见他们不出去只有一个原因:因为他们早死了。 可是还有隐喻版本的,说在魏晋时期,桃花源是随处可见的,正是由于这种向往自由不受官府约束的社会制度的存在,影响了当政朝廷的经济基础,最后导致了整个社会的稳定。 周南可不管什么当政朝廷的经济基础,无忧寨是他的地盘,他不认可作为胡人的辽国,也更不认可一手好牌还被异族打穿的宋朝。他要的就是自由自在的生活,要的就是没有兵祸、没有压迫的社会。 随着无忧寨寨规的公告,公田公畜的事在寨子里已经传开了,寨子里的人这几天都在议论公田公畜的事,反倒是寨主的事却没人理会,不是他们不关心,是在他们心里早已认同周南和高远这两个年轻人了,是非此莫属了。寨子里有热心的,也会找老郑头,提些想法,老郑头自然也是提笔记上,并认真告知,会在下次议事时拿出来商讨。更有很多支持的,都去找管公田的张义,报名要种公田,张义做事倒是认真,先一一记下姓名,并告诉来人,这公田公畜,要先照顾五十岁以上的人来做。听的人也都明白,只是告诉张义,若是忙不过来,随时叫去只管使唤干活就成。 经过几番商议,又到西北角寨墙前面看了看,最后在西北角寨墙前面、议事堂东面,划出了五十亩大小的田地,当作公田;在公田四周不能耕种的山石上,依着形制,搭建了不少窝棚,买些家畜幼崽,就可以喂养了。为了方便浇灌田地和给家畜饮水,又从旗台南边流过的小溪里挖渠引水过来,水渠不宽,只是三尺来宽的一道浅水沟,足够浇灌田地了。周南只是给张义提醒要有水浇地、喂家畜,其他都是张义和刘宗旺二人带人建的。张义会种庄稼,刘宗旺是石匠,二人商量着,自然知道为了以后干活如何省力,现在该如何修建,所以周南没怎么过问。只是完工后,周南和老郑头被张义叫过去,看看还有何须待改进的。 高远对公田的事没兴趣,周南和老郑头二人跟着张义,来到寨子的西北角。这里以前因为地处整个寨子的高处,又近悬崖,所以没人在此居住耕种。如今邻近悬崖的位置,修筑了一段寨墙,护卫住了这块高处的平地,又修建了议事堂和山神庙,虽然除了寨墙箭楼上的兵丁,仍没什么人在此,可也显得比以前有了人气。可是周南实在没想到,往日荒凉的山丘,坪地,竟然被张义带着人修出了梯田。在议事堂东面,高低错落的山坡上,只要是能耕种处,都被垒石围土,在相同的高度,做成一条条、一块块的梯田。公田西南处的望旗台前,缓缓流过一条山溪,张义等人从山溪距离公田最近处,挖开了一道口子,开凿出一条宽三尺的浅水沟,弯弯曲曲引到各处田间,最后又汇合成一道水沟,从公田东面引回到山溪里。梯田间不能耕种的位置,按照大小,修建了不少高低不一的窝棚,里面用来喂养家畜。奇怪的是,窝棚边上还建有更矮小的土屋。不知是做什么用处。周南奇怪,就问旁边的张义,张义笑了笑,说道:“大郎是胸中有大事在,这等小事自然不知晓了。那土屋,我等叫做粪屋,上面搭上茅顶,四周不用开窗,在土屋中间还要挖个池子,用来生肥的。那家畜粪尿不能直接用到田里,会烧死庄稼的,须得在这粪屋里放置一段时间,才能使用。我等原本听大郎说到用家畜污物施肥田里,以为大郎种过地,却原来大郎并不懂得生肥之法啊。” 周南不禁一笑,称赞道:“看来让张老丈承担此事,正是相称啊。”几个人走在田间,除了窄窄的走道,到处都是新平整的地块;虽然看起来毫无规则,但远远观看,田地中间又有纵横几条大的走道,南北相交,利于日后运输收获。 在公田西北处,议事堂东面,修建了坐北向南的一处库房,虽然是一处库房,却又分作了三间,和修建寨墙不同,都是用整齐的石块修建而成。三间库房,开了三个门口,门口上都有一把锁。刘宗旺是石匠,自然是他带人做的。刘宗旺向周南道:“小老儿料想库中各类物事杂放,必不好收管,故此建了三间,一作金银、铜钱、布帛等财物之用,就是西面最小的那一间;中间用来存放刀剑弓矢之用;东面这间最大,用来存放粮米等物。” 周南连连称赞,自己根本没有想过这库房还要这样建,自己本来想的是建一处大的石头房子,凡是公库里的物事一律放进去就完了。 几个人边走边看,张义向周南道:“小老儿已然算过,这些地,平日做些活计,只用二十人足矣,若到了忙时,再临时召人,不会耽误事。这公畜里,不是重活,也都只用些孤寡老残,用十人足矣。” 周南也不细问,只是点头同意,说道:“张老丈辛苦。想不到张老丈盘算周详,竟做的如此细致。”张义连连摆手,说道:“多亏了郑大夫,为老小儿算计。才摆弄出如此好地啊。谁能想,往日这荒丘,竟是一块宝地。” 周南不由看了看老郑头,这些天来,周南愈发感觉到这个老郑头简直是他的宝贝了,精文墨,会算术,懂医道,最重要的是,老郑头多年奔走,最后能在这山里找到他自己的定位,必然就能长此以往,乐此不彼。 老郑头在一旁也是欣慰,说道:“寨中原本就有田地,各户可在寨中耕种自己的田地,现在又开了这偌大一块公田,又喂养公畜,又有山溪流过寨内,有粮有水,外面即使有贼人围困,我无忧寨也可保一年半载粮水不绝。更兼不费各户人力,只由寨中孤寡无依之人侍弄,寨中老有所养,实乃人心所向啊。” 几个人看完公田,张义见没什么增添事项,便回去准备召人做事。周南和老郑头便向下走去。刘宗旺这几天只是陪着张义做事,现在公田公畜建成,自由张义来管,自己却又空无差事。忙追上来,向周南道:“大寨主,老汉不比张义、高秉常差,请寨主安排老汉差事,须不能给张义看轻了。” 周南道:“刘老丈你就找上周兴,把上次从卧虎山带回来的那十一名工匠和六十二名农户一一登记造册,记明各人姓名、年庚、籍贯,特长,把名单交给郑大夫,这十一名工匠便由你统管;办完这些后,你带这些工匠来,有事交办。” 刘宗旺喜道:“老汉本是寨中石匠,与这些个匠人做事,自然办得。” 第二十四章 求知堂 现在的公田那一带,比往日热闹了起来。每日里各处田间、窝棚处都撒满了人,虽然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没什么大力气,但是胜在经验老到,又都是些侍弄庄稼的活,都是做了一辈子的,不用张义耳提面命的,张义现在每天早上把需要做的事说一下,这些人做的简直比张义想到的还周全、仔细。那各处窝棚里,已然有了鸡、鸭、猪、羊等欢快的叫声。在公田旁,这些人又自己动手搭建了很多土屋,干脆也不回家住,和张义等人就住在这田边的土屋里,晚上还能就近照看家畜。白日里一起做工,闲暇时这些平日里相熟、却不在一起的老人们,便一起做饭,一起吃饭,聊些往年旧事,相比以前孤苦伶仃的日子,真的是天壤之别,让人唏嘘不已。 今日周南过来,不是来看公田,而是和高远、高芸、高秉常等人来看寨中里建的学堂的。 望旗台南面是从西山上流下来的山溪,曲折向东而去。西山坡上是一片松树林,在松树林外是一片竹林,竹林和山溪一南一北,中间是一块山地。松涛阵阵,竹林掩映,山花烂漫,北面又是溪水潺潺。这一处环境闲静清幽,老郑头早就央着要建一处学堂,周南便想到了这里。一来环境好,适宜读书,二来临近公田公畜,周南的设想就是书堂里的学生平日除了读书,也要去到公田公畜里做些活计,既磨炼了身体,又能帮着张义他们做活。 选中地方后,周南便叫刘宗旺带着寨子里的工匠,在竹林和溪水中间的这块空地上,建了一所学堂。学堂是从西山就近砍伐松木修建的,现在寨子里有石匠、木匠、漆匠,这些工匠建石头寨墙时都厮混熟了的,盖一处学堂又算不上什么重活儿,倒是有了时间好好修建这学堂。 一根根粗大的整棵松木砍倒,运过来,根据测算的用料多少,做成一根根的柱子或者梁,也有用锯片成板材的。石匠便在山地上用整齐的石块垒砌出高约三尺的石头地基,在地基南面铺设好台阶;再在石头地基上凿出柱子位置,用十二棵整棵松木作柱,上面再用稍细的松木作成梁,再用漆过的木板棚顶,最后在立柱间用漆好的木板搭建墙体,做出门窗,这些个从山贼手里投奔过来的工匠一心要为寨子里出力,又把学堂内地面全部用木板铺了。石匠、木匠、漆匠各自忙碌,没有几天就建成了。 老郑头邀请周南、高远等人上去观看,这竹林、山溪间本来就幽静深寂,现在在这里凭空立起一座立柱飞檐的学堂,虽然不是雕梁画栋,可已经是全寨最豪华的建筑了。 只见青灰色的整整齐齐的石基突起于地面,五级长条石铺设成的台阶正对着石基上的学堂门口。石基中央,是三间宽敞的松木学堂,里面可以容纳一百人,现在里面已经有二十多孩子,在欢快的跑来跑去,学堂内连书桌都用建造房屋时余下的下脚料做好了。 学堂的上面是朱红色的滴雨檐探出在外,屋顶上铺着灰色的陶瓦,学堂墙壁都是木板隔成,漆成了浅黄色。学堂窗明几净,在学堂墙壁四周、滴雨檐下是围绕学堂的一圈走廊,走廊外围有二尺高的围栏,不用担心小孩子在走廊上面会跌下来;站在书堂内,打开窗户,向南望去,就是那片竹林;在书塾内隔窗北望,便是从松林内流出的山溪,再向北望,便是公田和公畜了,更远处便是高山嶙峋,草木苍翠。书塾南面的竹林也已是郁郁苍苍,重重叠叠,新长出的竹笋嫩绿,经冬的竹子绿中带着苍黄,整片竹林生机勃发。 这就是由老郑头极力要求的学堂。走在周南身边的老郑头激动的两目发红,双眩欲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还是周南带着一帮孩童,请老郑头给学堂题名,老郑头才止住激动,说道:“老汉有生之年,能得在这山中度过,教诲幼童,医助乡邻,夫复何求?书堂拜大郎所建,该当由大郎赐名,老汉我能在匾上书名已是福分了。” 听老郑头如此说,工匠和来参观的寨里的人都齐声请周南赐名,周南见老郑头态度坚定,便对老郑头道:“我一个打猎的,起的名字不好,你莫笑我;山中孩子,不求出去考功名,求富贵,只愿不做愚顽,不被人欺,明白道理,这就够了。这学堂,不若叫求知堂吧?” 老郑头向周南道:“老汉今日才知,大郎是胸有大智啊,世间人只知道读书考功名,却不知圣人著书传世,本是让人明事理的,可惜老汉我到了这般年纪才明白,却不想大郎如此年轻,却能懂这般道理。老汉敬服啊。” 周南也已习惯了这样的话,只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论心智或许不如这个时代高智商的人,可是如果论知识积累,周南可是比这时代的人多站了无数高人的肩膀啊。 周南对老郑头道:“从今日起,该当称呼你老郑头为郑山长了。”说着向老郑头躬身行礼,其余众人也都跟着周南齐声行礼叫道:“郑山长好。” 喊的老郑头又是一阵激动,忙向众人还礼,说道:“日后还是以往相称便是,称不得山长”。老郑头乘着激动,用笔在一块木板上写了“求知堂”三个字,自有工匠拿去雕刻上漆。 建书堂的时候,老郑头便也在书堂边搭建了一所石屋,垒了一圈石墙,当作了自己的家,把旧家中应用之物和药材也都搬了过来,更是方便许多。 看了一番后,周南和高远、高芸从老郑头石屋内出来,沿着竹林边小径向高远家里走,高远一路走,一路看,说道:“这老郑头倒是好眼光,挨着书堂建了个家,守着这竹林溪水,端的是好住处。” 高芸也艳羡道:“郑大夫是读书人,挑选的地方自然也是最美的。”高远哈哈笑着道:“老郑头是读书人不假,这地方最美也不假,只是挑这地方的人却不是你那郑大夫。”高芸看高远满脸得意,忍不住讥讽道:“难道是你不成?”周南跟在后面,笑着看兄妹二人斗嘴。高远嘿嘿说道:“也不是我,却是我身边的大郎。”高芸眼波流转,看了一眼周南道:“大郎挑选,奴家自然相信。但愿奴家日后也能在这竹林边有一处宅院。”高远道:“这值得什么?你只请大郎帮你挑选便是。” (“基建”到此为止,后面绝不再搞了,呵呵。) 第二十五章 如何赚钱 高芸转头看向周南,狡黠问道:“大郎可愿为奴家置这样一处家舍?” 周南没有想到这话中的双关之意,冲口答道:“只要是在这无忧寨内,定会为芸儿妹妹造一所房舍,比这里还要更美。” 高芸奇怪,问道:“为何定要在无忧寨内啊?”高远大大咧咧的说道:“现在必是要在这无忧寨内给你盖了。等你日后嫁人,自然有你夫家给你修房盖屋了。”高远有时候心细如发,有时候却好像愣头愣脑,不带一点心机。 高芸望一眼周南,羞的面红耳赤,一句话也不肯说了。周南这才醒悟答应给高芸建家室的含义,也觉得尴尬,何况把这尴尬在三人中间揭开的可是人家的亲哥哥。周南忙转移话题,对高远说道:“大哥,眼看现在寨子里又新加入了有四十多户人家,等日后寨子里人多了,我和你都把家搬到这里吧,依旧做个邻居,下面的房子就让给别人住。”高远奇怪问道:“那自然是好,只是大郎你不想回乡寻亲么?”周南听高远如此问,心里忍不住还是有些难过,脸上也带着有些伤心,说道:“幼年离家,早已音信模糊,更何况,如何来到这里,我也是一无所知,只是盼着若有一日,能回到来时居处。只是须待来时那样的因缘了。故此,我不会离开无忧寨,一日不能回去,便一日不会离开。” 高芸奇怪问道:“那何时才能回去?”周南笑了笑,故意说道:“须是待到天雷发动时,若上苍许我回去,我便可回去了。”想想自己说的话,有些可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高芸看周南脸色忧郁,柔声说道:“大郎,你来寨中时日尚少,却不知,这寨子最美处,非是此处。”看周南疑惑的看她,高芸才接着说道:“这北面凤凰山之上,有一处所在,云雾缥缈、山泉淙淙,树高林密,却又有百花争艳,下瞰村寨,上接仙界。论景色秀美,再没有能比凤凰山更好了。”周南不解道:“即是有这好处,为何无人居住啊?”高远在一旁答道:“这凤凰山直上直下,山里林木深密,山坡陡立,甚难耕种,故而无人在此。” 周南也知高芸有意劝慰自己,不禁更生好感,便说道:“既然芸儿妹妹喜欢这凤凰山,等日后闲了——芸儿妹妹还未许配夫家——我便请人给你在山上建一处房舍。”高芸看周南玩笑如初,正在暗自高兴,忽听周南如此打趣,又羞又急,气道:“大郎你也学哥哥这般……”只是低头走在前头,再不说话。 高远满面诚恳的说道:“大郎,等过些日子,手中有了钱,你我二人便建处新家,两家做一辈子邻居吧。自从你被天雷劈过,捡了条命,来到高家寨,不对,是无忧寨,这无忧寨便一日强似一日,哥哥我以前每天都愁明天吃什么,现在你看,我们不光自己寨子里的人能过的好,连外面寨子里的人也想搬来。” 周南心里暗暗责怪自己,不该如此开这玩笑话,便借势说道:“不瞒高大哥,我早有意。高大哥在哪里住,我便跟过去,在你家蹭饭习惯了,不赖着你,我去哪里蹭饭?”高远哈哈大笑,高兴的说道:“这才是正话。日后为高家留一支香火,芸儿能嫁得良人,便在这无忧寨过一辈子,也不枉了。” 周南微笑着说道:“高大哥现在是这般说,等你到了外面,看到花花世界,便是另一番说话了,如你到了幽州城,便要说:若我在这幽州城里管了这一城生口,便不枉活这一世了。就像大哥你爬山,你现在站在这个山头上,觉得眼前景色美,等你爬上更高的山,便发现原来这山之外还有更美的。” 高远连连摆手,笑道:“大郎,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那老郑头了,尽说些酸话。大哥为了营生,也到那幽州、南朝北京去过,外面纵使它车水马龙、八街九陌,除了乱哄哄人多,又有何用?幽州城再大,晚上睡觉也只是一张床、一间屋,足够了;那南朝北京,我要来何用?休要说这些,回家吃饭才是。” 周南倒是心里奇怪,对一个年轻人来说,最有诱惑力的不是外面的软红十丈吗?怎么高远倒是跟庙里的和尚一般?两个人说着话,就赶回家了,高芸去做饭,周南又想起刚才高远的话。 周南问道:“高大哥,你也曾各地都去过啊?”“去过。往常日子难过,好容易猎得好皮子,都被那货商低价收走,一张狐皮,还不到一贯钱。气不过,便找了几个伙伴,跟着别的寨子的人,从山里走小路去南朝,到南朝北京去变卖,只是查的紧,也卖不上价。” 周南知道,高远这些人没有合法身份,就是从小路混入宋朝地界,也得被人压低了价。自然卖不了好价钱。要想走私牟利,宋朝那边如果没有可靠之人接货,不被人黑吃黑就不错了。 这一段时间,寨子里一直花钱不断,而且虽然有了公田公畜,可是一时间又收不上粮米,还不够做工的人吃食。既然做了住下来的长期打算,就得想着如何赚些钱了。不管在什么时代,有了钱,才能过得自由自在。 要说在这个时代赚钱,方法自然很多。要说让自己一个穿越者在这个时代赚钱,方法自然更多。只是周南发愁的是,怎样选一个合适的赚钱方式。你如果异想天开,想在这山寨里靠开酒楼赚钱,那就趁早洗洗睡吧。如果你想靠设计各类新奇物品赚钱,只要你能做出来,只要别人看到形状,别人也可以仿冒出来。周南想了很多天,终于憋出个法子:酿酒。 在辽国,没别的爱好,就是喝酒。北宋中期以来,正是竺可桢说的第三个小冰河时期,天气寒冷,加上北方人性格豪爽,爱好喝酒,辽国除了官府酿酒,私人酿酒也很盛行。像山寨里的老郑头,就自己酿酒喝。只不过,这时候的人喝的还不是高度数的烧酒,还只是喝的酿造酒,不是蒸馏酒。如果周南做出来烧酒,拿到各地州府去卖,肯定大受欢迎,一抢而光。 第二十六章 两个偷酒賊 “高大哥,你在易州城里可熟悉?”周南问道。 高远坐着无聊,见周南问他,便说道:“熟悉是熟悉,只是不知大郎问易州城做甚?” 周南先不回答高远的问题,先返身到内室,取出一个瓷瓶,用力拔出木塞,顿时室内弥漫出一股浓烈酒香。高远两眼瞪圆,惊诧问道:“大郎你可是哪里伤了?”周南拿过一个喝水的浅碗,倒出少半碗,说道:“高大哥,你只说这酒喝着如何?” 高远装模作样的端起碗,先是闻了闻,周南一见,笑道:“高大哥你早就偷喝了不少吧?我这瓶子里的酒可是有数的。” 高远先是喝了一大口,然后咂了咂嘴,才说道:“不瞒大郎,那日你给高福这小子治伤,我在外面就闻到老大一股酒香。后来听妹妹说是费了两坛酒才制出来的,我就知道是好东西。只可惜太少了。往日偷喝,只敢湿一湿嘴皮,今日才算过瘾。” 高芸将饭端了进来,周南忙起身去帮忙,多半年了,他还是不适应坐等着吃饭,还是会去帮高芸做这做那。只是高芸最多让他帮忙端饭,别的都不许他动手。 今晚是豌豆大麦粥、盐豉、凉拌苜蓿,摆在桌子上,这是周南最爱吃的,每天喝些粥,吃些新鲜野菜,粗茶淡饭最能养人了。高芸女孩子,自然也不喜欢油腻,唯独高远看着直皱眉头,不过今天有这半碗酒,也算补偿了。 周南也不必问了,只看吃饭时高远端着酒碗不放下的痴迷就知道了,这蒸馏酒正对高远的口味。 “高大哥,若有十几坛子这酒,到这易州城里可能卖个好价?”周南试探着问道。 “大郎,若真有这等好酒,卖到易州只是亏了。”高远摇摇头,挟一口盐豆放进嘴里。 周南奇怪,问道:“如何就亏了?” “这易州城,又有几个有钱的?这上等美酒,若运至幽州城,一坛十斤,一斤定要卖到一百文,那一坛也要足贯钱。” 高芸在一旁道:“哥哥莫说醉话,一坛酒,至多百文,如何能够卖足贯钱?!”高远急道:“往日间我与人也同往幽州,城中美酒也见识过,那银瓶羊羔美酒,一斤便要一百多文钱,大郎这酒,喝入口中,才觉痛快,被城中贵人尝过,足贯钱是断不会少的。” 周南也不懂当下这个时代的行情,既然高远觉得是好酒,那就可以试试了。这蒸馏酒得来又便宜,只是用些粮米、酒曲就成,山寨里会自己酿酒的不在少数,自己可以向他们收购,加大产量。这蒸馏酒的方法,以前曾告诉过老郑头,可以让老郑头指挥蒸馏,做出成品酒,装入酒坛,封装好,运到幽州城中售卖。 周南便吃饭,便将酿酒赚钱的想法告诉了高远兄妹,高远不论何事,都是支持周南,更何况是酿酒,捎带着自家还能喝上几口,当下便拍胸说道:“大郎你若找人在幽州城里去卖,便交给我,再没有差错的。往常在幽州城里还结识一个开饭庄的朋友,倒是可靠。”高芸这些日子带人给护家社的兵丁每日做饭,眼看着库中粮米一日少似一日,也盼着周南这酒能卖些钱。不求一坛酒卖足贯钱,只要稍有盈余,能为寨子里赚些口粮钱就知足了。 第二日周南被高远硬拉着陪他在各处巡视了一遍,又要周南看护家社兵丁列队操练,虽不甚齐整,倒也颇有气势。周南看了会儿,便和高远招呼一声,去找老郑头。老郑头正独自一人在石屋里誊写东西,桌上还放着酒盏,看来是自得其乐。 老郑头见是周南,便给周南一个酒盏,让周南自便,周南也倒了一盏,啜了一口,虽是浊酒,但胜在自然,周南在以前那个时空里,因为工作性质,没有少喝酒,喝的多了,也就没意思了,再加上喝酒喝坏了身体,更是对酒没了好感。什么都要有一个度,过了度,就好事变坏事了。金、元统治中原,把北方的烈酒带入了传统汉民区,原本以酿造酒为贵的汉人也只得接受这高度烈酒,后来明朝虽然又恢复了甜润的酿造酒,可是随着清朝入关,这高度酒又一次占了上风。好酒自然是好东西,可是越高度酒,喝的越多,越伤身体,倒不如这自酿山酒,虽然寡淡,可是有个意思就行了,再说,喝上两碗也不伤身体啊。 两个人边喝边闲聊,自然就说起了酒。待听周南说又要借他的酒,老郑头说甚也不借了,只说他也没有了,这次要借,便该找刘宗旺等人去借。周南才知道,刘宗旺除了干石匠,也会自己酿酒喝。 周南便问起这酿酒须费多少粮米,酿造多久,他得问清楚了,算算成本,再定卖多少钱。 老郑头听周南问酿酒之事,以为周南要自己酿造,自然乐得教周南,便仔细的给周南说起来:“这酿造酒之法,古书有载,便是将米蒸熟,然后摊开来放凉,再拌上酒曲,使其入味,待米变糟,用酒筛过滤掉,放进坛子里密封起来,少则仨月,多则数年,这酒便成了。花费么,也不甚多,粗米二斛,曲一斛,得酒六斛六斗……” 周南一听斛、斗之类,忙打断老郑头,说道:“你只折成钱来算,用几许钱,可酿酒多少斤?” 老郑头拿笔在纸上比划着算道:“按一石米一贯钱算,粗米两斛、酒曲一斛,就是三贯钱,得酒六斛六斗,约为八百斤酒。” 周南点点头,八百斤酒,可以蒸馏出约三百多斤酒,也就是三十多坛,一坛酒卖一贯钱,三十多坛就是三十多贯。利润还可以了。 看老郑头疑惑看着他,周南便向老郑头说了自己酿酒赚钱的想法,老郑头这才明白刚才周南让他算酿酒花费的事。老郑头听周南说的十斤酒大概制出三斤多蒸馏酒,便断然说道:“如此自然可赚钱。单论这蒸酒,十斤卖一贯钱不算贵。”周南奇怪问道:“你怎知十斤能卖一贯钱?”老郑头这才不好意思的说道:“不瞒大郎,那日我也曾偷偷尝过,实在是好喝。只是大郎你留在我这里治伤用的,小老儿不敢偷喝完。” 周南不禁为之气结,这以后赚钱不赚钱的不知道,先喝出两个酒鬼来。 第二十七章 三百千 老郑头和高远一样想法,但凡喝过这蒸酒的,再喝这酿造的酒,便只觉得寡淡无味。老郑头知道这是治伤用的,又不能敞开喝。可怜老郑头每天守着这蒸酒,却不能喝到口,一想到蒸酒便如猫闻到鱼腥一般煎熬。现在周南竟然要让他来做这蒸酒,运到幽州城里去卖,不啻于天上掉下来一块大馅饼,而且还是专门砸向他。 老郑头自然是先表一番决心,好安周南的心,暗示周南,这活计除了给他,任谁来做都做不好。末了还保证:做工时会日夜守着,断不会让这手艺外传,被人偷去。周南笑了笑说道:“也不值什么,只是凭着这个,能让寨子里多些余财,等日后寨子里人手多了,便另辟门路,做些别的买卖,赚南朝人的钱。” 老郑头瞪大了眼,不相信的说道:“南朝人奸猾,开封城里那些笼袖骄民更是嘴刁眼刁,若能让这等人看上眼,赚钱自然容易,若是不能被他看上,你便物事再好,也只说你一文不值。” 周南却满不在乎的说道:“既想要赚他的钱,自然早有办法。” 老郑头惊异问道:“莫不是大郎早有主意?” 周南制止了老郑头的刨根问底,说道:“待这蒸酒在幽州城里赚了钱再说不迟。蒸制这烧酒容易,只是做这烧酒,必要有你这自酿的酒来做;如你所说,最短便也须三月。想要蒸酒,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老郑头狠狠心,终还是说道:“小老儿院中柴垛下还有新酿的高粱酒和米酒,还有两坛果酒,今日便发发狠,一发都给了你吧。也算得我小老儿一片心了。” 一听老郑头还偷偷存着酒,周南夸张的叫道:“好你个老郑头,适才还存心诓我,要我去找刘老丈。酿了多少?如实说来。” “不多,不多。高粱酒、米酒各有八坛,果酒三坛。俱都在柴垛下,不敢相瞒了。”老郑头这次乖乖的交了底。周南不敢相信的问道:“这般多?” 老郑头一翻白眼,说道:“还多?!你是不喝,若都似高小子那般,十坛倒有六坛给他喝去了。” 看看老郑头又可怜又委屈的表情,周南想想也是,安慰道:“也罢。等这几日我请工匠做好器具,便教你蒸酒之法,你学会了,便可每日有酒喝了。”又想起老郑头每日里还要教书,不能每日守着蒸酒,便让老郑头寻一个没有家室,独自一人的,老实可靠之人,到时由老郑头安排这个人安心蒸酒。就在这老郑头院子里建一间房间,当作蒸酒室。 二人商量好蒸酒之事的细节,周南看老郑头在抄写,便问到书堂上教什么。按老郑头的意思,就是从蒙学教起,渐至四书,凡有能力者可以深学,凡资质浅薄者,识几个字、会简单算术就行了。周南很好奇这时代启蒙教什么,便问蒙学读什么书,老郑头指着面前正在写的纸道:“左右不过是百、千文罢了。”周南脱口说道:“不是三、百、千吗?”郑舜臣奇道:“百家姓、千字文,却不知三是哪篇?” 周南这才回过味来,《百家姓》成书大概是在宋朝初期,由一位吴越国的不知名的文人所编写。根据的理由是,有人推测,首句是赵钱孙李,是因为钱是作者(或者作者属国)的本姓,赵乃宋朝国姓,所以钱排在后面。“孙”则是当时吴越国王钱俶正室王妃之姓。而“李”则是与吴越国毗邻的南唐国皇室之姓,可见,作者是吴越国民的可能性确实比较大。宋朝时《百家姓》已经流传很广了,南宋时大诗人陆游还曾因为《百家姓》而得到了创作灵感。至于《千字文》成篇,则时日更早,而且是有准确记载的,《千字文》的形成可不是哪位文人一时兴起创作的,南北朝时期梁武帝,一位王羲之的铁杆粉丝,因为太喜爱王羲之的书法,便命人从王羲之的书法名作《兰亭序》中选取了一千个不重复的字,让当时的员外散骑侍郎周兴嗣编写成文,全文四字一句,对仗工整,条理清晰,文采斐然,不能不赞叹,这周兴嗣能被大领导点名,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更有当今南朝皇帝宋徽宗还亲自手书《千字文》,可见《千字文》在北宋时流传之广泛。至于《三字经》,其实想想里面叙述历史最后那一句“炎宋兴,受周禅;十八传,南北混。”就明白,作者最早也该是南宋末期的人了,要不然怎么知道“十八传”呢? 周南忙岔开话题,问道:“这里可有四书?”老郑头摇摇头,周南很奇怪老郑头竟然还懂四书,没有书,能教四书,至少是可以把四书通篇背下的。果然,老郑头的眼神里透出暗淡的神采,低声道:“考了一辈子,忘不了啦。”周南一听,问道:“失敬,不知郑大夫还是读书人。”老郑头长叹一声,对周南道:“来这无忧寨已经快十年了,我祖籍本是太原人,本名郑舜臣,家中本有几分薄田度日,只怪我自幼读的书,做得诗,人人都道郑家大郎是天上文曲星,日后是要做官的,哄的我整日里只是读书,却每考不中,崇年二年,当今朝廷体恤我这般人,赐个特奏名,我却无颜回乡,隐了名姓,也曾到河西军中做个投笔从戎,也学个军中郎中看病手段,后来辞了将军,就做个走方郎中,十年前来到这里,贪这里民风淳朴,与世隔绝,便落了脚。不曾想老了老了,倒被你这小子勾起了精神,教这些顽童。” 说完,老郑头恢复平昔脸色道:“小老儿经历,莫要惊吓到大郎。”周南心道,等我给你讲讲我是怎么穿越的,看看谁吓到谁。心里这样促狭想着,却说道:“失礼了。郑大夫不早说,倒差点埋没了。原来郑大夫能文能武,望郑大夫勿要吝啬,一并教学生们一些强身健体之术,也可防身。还有,高大哥那一队人,整日里抡刀弄枪,却使不到点上,也要劳郑大夫指点一二。” 周南知道,像老郑头这样怀才不遇的人,需要的是一个能认可其自身价值的平台,他需要别人对他的价值的认可,你越是给他事情做,他越会努力做好。所以周南不失时机的请老郑头指点高远那队人,老郑头一定会乐意。 果然,老郑偷虽然谦逊,还是爽快答应了周南的请求。 第二十八章 孙子练兵 当天晚上,周南便把郑舜臣的事告诉了高远,还告诉高远,郑舜臣答应教他们军中武技。高远有些迟疑道:“看老郑头风吹便倒,使得甚棍棒?”周南正色道:“莫小瞧了老郑头,大哥,护家社不经操训,终究是一盘散沙,便如那帮卧虎山山贼一般,自古贼不胜兵,就是因为兵是操练过的,要想让无忧寨真的无忧,大哥你就要按照军队那一套,操练护家社的众位猎户。”一说到护卫无忧寨,高远便道:“如此,便听任老郑头操训。我绝无二话。”周南点头笑道:“高大哥如此甚好,老郑头流落至此,我等正要给他出力的地方,怎能驳了他的一片热心?”高远和周南二人对视一眼,会意的桀桀怪笑, 旁边听了许久的高芸道:“怎听着如此算计郑大夫?大郎你越来越坏了。”高远看着周南哈哈大笑,周南故作糊涂道:“真如此坏了不成?那便如何是好啊?”引得高芸扬拳作势要打,周南连忙笑着躲身出去了。高芸在后面高声气道:“今晚便不要回家,看不饿你。”说完,才感觉出话里暧昧,顿时自己羞的脸红红的,一抬头见到高远咧嘴在笑,高芸顿脚说道“你还不出去?”高远边向外走边嘟囔道:“坏人都出去了,还要我出去,我又不是那个坏人。”说着也出了门。高芸这才平息了些。又猛听得门外高远喊道:“今晚哥哥能回家吗?莫要连累我一起饿着。”高芸气的捡起一根劈柴投了出去。 第二日辰时老郑头来到高远他们平时操练的东寨门内的坪上,这里原先就是山神庙前的那块坪地,现在将山神庙迁走了,地势更平坦宽阔。只见广场上尘土飞扬,几排年轻汉子赤膊而站,人人手拿钢刀,正随着高远的口令挥刀劈砍。高远自幼也学得一些武艺,只是打猎用不到,渐渐也就手生了,现在操练这些猎户,自己也正好跟着打熬操练。 郑舜臣看的真切,来到场中间,众猎户见老郑头来了,便都停了下来,高远也向郑舜臣打招呼,诚恳的请郑舜臣指教。郑舜臣也不推辞,站在中间对这些猎户说道:“众位都是年轻俊杰,这一次灭了山贼,为乡邻报仇,都是英雄了得。可是,”郑舜臣话头一转,道:“要想真正能护卫山寨,不受人欺,就要像官军一样操演。若只是凭血勇意气,那岂不是和混混打架一般?” 见众猎户听得入耳,郑舜臣又接着道:“军无众寡,士无勇怯;以治则胜,以乱则负,虽百万之众,以之对敌,如委肉虎蹊,安能求胜?” 高守孝在人群里大声问道:“老郑头,啥是委肉虎蹊啊?”郑舜臣恨恨地道:“就是把一块肉丢到老虎脚下,你说会怎样?” “那老虎还不一口吞了啊?哈哈哈”年轻猎户们都嬉笑着。 郑舜臣看着这群年轻人,待都住口不笑了,郑舜臣冷笑着问道:“那你等愿做肉,还是愿做虎啊?” “愿做虎!” “愿做虎!” 年轻猎户们扬着手中刀,大声喊道。 郑舜臣满意的点点头,大声喝道:“想做虎,就要操练;不经选练,难成精兵。今日便教你等三官五教,精熟号令,令尔等明少长,严赏罚,陈号令。再可教习行阵,继而教骑、教步、教射。” 老郑头倒也不是吹,几天操练下来,这群猎户出身的兵丁俨然已经军容整齐,行止坐卧都有了军中劲卒气势,操练起来更是虎虎生威,声势惊人。 周南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得意,这些猎户,体格那是不用说了,自小生长在这山林里,每日都爬上窜下。又常年在山里与野兽争斗,都早已磨炼的心定意坚,争强好胜,不是轻易服输认软的。打猎这营生,靠的就是头脑机警。体格健壮灵活、意志坚韧、头脑灵活,这样的一群人,如果经过训练,放在后世那就是特种兵啊。别看只是一百来人,关键时刻顶得一千人的军队。 这几日周南没去观看护家社操练,正在家里琢磨蒸酒的事,他打算是用橡木桶和竹管做出甑锅,下面用泥砌成炉子,先用着,看着蒸酒在幽州城反响如何。如果卖的好,那就再扩大甑锅数量,或者做一个大的甑锅。他已经把甑锅的样式描述给了木作匠沈定,就是从山贼寨中救回的一个工匠,过两日应该就做成了,就可以用老郑头的酒蒸馏了。 正在琢磨,忽见高远推门进来,怒气冲冲的对周南说道:“那老郑头太也作怪了,我等每日里遵他号令,练东练西,这还不算,还要我等今日开始每天卯时负重五十斤,从寨门跑到山脚下,再跑回来,到辰时不能返回者,再下山一次。这等如何受的?那张牛不过在人群中牢骚两句,被他听到,着人摁住痛打了二十棍。 周南忙问道:“那后来呢?可曾照着去操练?” 高远把胳膊一抡,气呼呼的说道:“我等气不过,就都散了。” 周南先请高远坐下,给高远倒了杯水道:“高大哥操练甚是辛苦,请先喝水。”高远端起杯一口喝了,周南又倒了一杯,才说道:“那老郑头那般年纪,也是每日里陪你等操练,又不赚你银两,却是为何?”周南看高远不做声,接着说道:“老郑头与张牛可有冤仇?” 高远道:“这却未曾听说。”周南对高远道:“高大哥可曾记得老郑头为何要操练我们?”高远道:“当然记得,是要我护家社个个如威虎一般。”周南一楞,旋即想起老郑头第一天鼓舞高远他们说的话,笑着说道:“正是啊,老郑头这般年纪,还不辞辛劳,操练我等,我等年少之人,倒不如这老郑头了?还有,高大哥你带头做到明少长,严赏罚,陈号令了吗?” “未曾做到。”高远有些惭愧答道。 正说话,高芸急急赶了过来,见二人坐着说话,才松口气道:“我在外面见哥哥气冲冲过来,怕你与大郎吵闹,便急忙赶来。” 周南请高芸也坐了,对高芸说道:“我与高大哥何时拌过嘴啊,芸儿妹妹担心了。我给芸儿妹妹说个孙子练兵的故事吧。” 高芸见二人无事,便笑吟吟的请周南讲。高远在一旁恨恨地说道:“大郎骂的好!那老郑头真真是孙子一个!” 第二十九章 孙子练兵2 周南嘴里要是含着水,能喷高远一身,笑着对高远说道:“这孙子,却不是爷孙的孙,是古时候一个很厉害的将军,带兵打仗最厉害的一个将军。”周南为了让高远不再出孙子之类的笑话,便通俗的讲给二人听:“话说古时候有一个皇帝,听说孙武这个人是了不起的人,练兵打仗很厉害,就让这人做他的将军,为了考验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有本事,皇帝就从皇宫里选了一百个宫女,两名他最宠爱的小老婆,教给这个人训练,皇帝在一边观看。这个人把一百个宫女分作两队,皇帝的小老婆分别做队长,教这些宫女队列,可是这些宫女歪歪斜斜,连说带笑,乱成一团,皇帝的小老婆更是不听号令。这个人二话不说,就让旁边的卫兵把其中一个小老婆拉下去砍了头,还把头呈上来给这些宫女看,这些宫女见皇帝的小老婆都敢杀,再也不敢捣乱,很快,这一百个宫女军阵队列比皇帝的卫士还好。这就是孙子练兵的故事。大哥,既想做虎威之军,就要严号令。莫说打二十棍,就是砍了张牛的头,也不冤啊。” 高芸问周南道:“大郎何时知道这故事,往日不曾听大郎讲来。” 周南笑着道:“这几日常去老郑头处,现学现卖的。”周南心里却暗暗提醒自己,真是言多必失,看来以后还要真去多请教老郑头,日后说漏了,也是个借口。 高远面有愧色,说道:“今日多亏大郎提醒,险些错怪了老郑头。”周南笑着问高远道:“大哥待要如何做?” 高远道:“当然是要向老郑头认错,求他原谅我等。” 周南点头道:“该当如此。更要护家社的众位猎户知晓老郑头一番用意。莫若大哥现在召集众位,请大哥教训一番,再一起向老郑头认个错,也免得冷了老郑头一番心意。” 高远道:“大郎说的是,只是我笨嘴拙舌,如何似大郎说的清楚?不若大郎和我同去?” 周南摇摇头道:“大哥日后带领大家,总要自己去说才好。”高远也不扭捏,出门去了。 高芸见高远出门了,便缠着周南答应以后听了什么故事,一定要讲给她听,见周南答应了,高芸才转身回屋去了。 高远召集了护家社的人,独独不见张牛,便带着这些人来到张牛家,张牛一个人在床上躺着,屁股朝上,上面敷着药,高远疑惑的问道:“张三哥,你从哪里讨的伤药敷了?” 张牛满面愧色的说道:“有劳诸位看我。不瞒诸位,是郑大夫适才来给我敷药的,刚刚回了。”又吞吞吐吐的说道:“高远兄弟,我等错怪了郑大夫,想我张牛,好端端一个家,被山贼毁了,如若早有护家社,我等操练的如山中猛虎一般,我浑家哪里会被害丢下我去了?” 说的众人都是脸有戚容,高远对张牛道:“既然张三哥都如此说,我等便向老郑头认个错。”接着高远更是将周南讲的简化版的孙子练兵,又简化了一下讲给大家,说道:“我等既知道老郑头一番心意,难道还不如皇帝的小老婆吗?明日开始,便任由老郑头操练便是。”高守忠大声说道:“张三哥说的有理。我父也是遭了贼人毒手,与我兄弟俩阴阳相隔,若练不出个名堂,如何杀得过贼人?”众人纷纷称是,高远又安慰张牛一番,都回去了。 第二日一早,老郑头还在家中坐着,便被高远拉到操场,高远请老郑头在上首坐了,自己退回场内,带着一众护家社兵丁,排成阵列,一起单膝跪地,高声叫道:“护家社昨日军中喧闹罢练,甘愿受罚。”声音宏亮、激荡,场中猎户个个单膝跪地,抱拳胸前,却都一脸正色,神情恳切。望着场下一个个凝重如山的身姿,老郑头一霎间仿佛回到了往日西军中征战岁月。老郑头缓缓从座上站了起来,眼前这些猎户,才只是南朝军中一个都的人数,这是军伍最低一级了,然而人数虽少,可在南朝也足可列入上军行列了,一个月前,他们还俱都是山中捉鸡张兔的猎户。老郑头陡然间壮怀激烈,大声说道:“自今日起,你等皆是无忧寨精兵,再不可有号令不行、自乱军纪之事。” 高远和一众猎户,在场中纹丝不动,大声应道:“自今日起,令出既行,绝无乱言!” 老郑头点点头,又说道:“前日高大郎曾当众应下寨主之令,说是两个月内要个个能在马上射的硬弓,百步外能中靶心,身负八十斤可半个时辰内山上山下往返一遭。可还记得?” 高远在下面大声答道:“记得!” 老郑头又点点头,说道:“既然记得,自今日起,先从减半练起;一个月后再增练。”高远带头大声应道:“谨遵号令!” 老郑头振臂高呼:“勤练威虎,保寨无忧!” 一种猎户一个个神色激昂,跟着高声叫道:“勤练威虎,保寨无忧!”。从今日开始,护家社的兵丁才真正开始了操练,再没有了人闹事作乱。 操练一天结束后,老郑头回到自己家里,见学堂里的孩子都回去了,学堂门外坐着高芸。高芸见是老郑头回来了,便高兴的上前与老郑头见礼,老郑头问高芸何事,高芸便问老郑头道:“郑大夫知道孙子练兵的故事吧?” 老郑头茫然点点头道:“知道是知道,只是不知小娘子何故问此?”高芸脸色微微一红,说道:“昨日听周大郎讲孙子练兵的故事,大郎说孙子为了练兵,把皇帝小老婆都敢砍了,说只是打张牛大哥二十棍子,不算冤枉。有好故事,如何却只讲给大郎?莫不是得了大郎甚好处?” 老郑头心想什么时候对周南讲过孙子练兵啊,只是顺口答道:“哪里得什么好处?只是这般每日操练,还不听令,打二十棍真真是便宜了那张牛。” 见高芸一脸不满,嘟着嘴说到:“既有故事讲,为何单单只讲给大郎听?”老郑头这才明白高芸为什么找上门来,忙道:“改日有好故事,也讲给小娘子听。” 高芸得了保证,这才满意的告辞走了。 只剩下老郑头还在一脸茫然的自言自语道:我何曾说过什么皇帝小老婆?分明是吴王阖闾的宠姬。 第三十章 此生再不见 幽州城里,甘泉坊内。 一个身着灰褐色长袍、袍子下面露出里面的浅黄色裙摆的契丹年轻少女,一个人坐在酒馆临街的桌子旁,双手捧着一只茶盏,出神的望着窗外不远处皇宫高大的城墙。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盘牛肉,一碗黄米粥,却不见曾动过,只是捧着茶盏。春末的燕京城内依然风冷如峭,少女又临近窗户,一阵风吹过,如丝缎般的黑发和束发的丝带一起乱舞。少女用手在额前拂过,将长发顺在耳后,露出一张鹅蛋脸如脂如玉,一双修长的细眉带着女子少有的英气,此刻间却隐含愁思,鼻准挺直,淡红色的嘴唇一角微微上翘,便宛若春风。 这少女,正是在椴树沟与周南萍水一遇的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虽然没有了左拥右戴的护卫,没有了那一头金翠珠饰,一身粗袍,仍是难掩她气盛芳华。 她自己早已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公主了,她只想离开这只能带给她痛苦和烦恼的世界。她虽然还有一个父亲,但是早在这个男人下令处决她的亲生母亲、这个男人曾经深爱的文妃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没有父亲这个人了。 虽然没了母亲,可她还有一个弟弟,一个知书明理、深孚众望的弟弟,他是那样的优秀,所有的契丹人都相信,她弟弟就是天帝大神为契丹人选中的天皇帝,那个能重新统一八部、打败金国叛逆的天皇帝。 可是只有那个斥逐忠良、只知道游畋享乐的昏庸皇帝偏偏不信,反而百般听信谗言,屡次打压亲生儿子。那个昏庸皇帝最亲近的镇国大将军萧奉先,为了自己的外甥能当上皇帝,先是诬告自己的母族谋反,要立自己的弟弟做皇帝,自己母亲被赐死,姨丈耶律余睹被逼逃入金国。这还不够,姨丈耶律余睹带领金兵攻陷州郡,那萧奉先竟然使毒计要斩草除根,蛊惑那昏庸皇帝,说什么金人只是为了迎立晋王,只要皇帝舍弃这一个皇子,金军必然自己退却。 可叹那皇帝竟然真的信了。 耶律余里衍永远忘不掉那一天的场景:虽然为躲避金军,日夜逃窜,连吃的都很少了,那昏庸皇帝还是一排作势,鸳鸯泺溪水纵横,随行的官吏随从在这里搭建了行在,依然是彩旗列列,狩猎的地块已经围了起来,单等昏庸皇帝骑猎。那昏庸皇帝却一反常态,没有出去,着人将弟弟晋王召了过去。自己担心弟弟,却又不能擅闯行在。只得派人在外面守着等候消息。 没想到,大帐中只传令说晋王伙同母舅招引金军祸殃,为国之害,念其为皇子,赐绞死。 全国为晋王服素三日。 那几日耶律余里衍浑浑噩噩,不知道如何度过的,只如行尸走肉一般。几日后,忽穿军情说耶律余睹已率金军追来,所有人这才慌了。行在拔营向西,进发云中。耶律余里衍被自己的婢女伺候着,上了马,跟着大队向西行进。一路上,一行人拼命向西,跟不上队的皇亲贵戚、顾不上拉走的金银珠宝,都丢弃路边,耶律余里衍越看看越是心凉。 直到有一天,与自己同乘一马、自幼跟随自己的婢女银瓶贴耳告诉自己:公主请乘机逃命吧,再这般下去,早晚死于奸臣之手。一个没有了母妃的公主,一个母族叛逆投敌的公主,一个急忙忙如漏网之鱼般逃命父皇的公主,又有谁在乎她呢?于是在一次混乱中,蜀国公主不知所踪的消息报告给了她那皇帝父亲。她能想象得到,她的父皇是多么不耐和不在乎的表情。 她立于山坡,最后望了一眼自己原本属于的那个皇室家族:一队旗手打着辽字彩旗和日月旗走在最前面,那个他曾经的父亲、昏庸皇帝仍然是龙袍加身,外穿黄色曳甲战袍,脚蹬牛皮长筒靴,头戴红樱金头盔,胯下一匹雪中龙战马,是那样的威风显眼。护驾卫队的骑士个个身强体壮,一身的银盔银甲,一队是胯下黑色战马另一队是胯下红色战马,一辆御用金马车和一辆圆盖方轸、泥银装饰、白缎垂幨的马车紧随其后,她的母妃原本应该是坐在那车里的,她的弟弟晋王也应该是骑着骏马紧随在那皇帝身后的,可是,她最亲近的两个亲人,他们都去至高无上、公平仁爱的黑山大神那里去了。 别了,此生永不必相见。 一个月来,她与婢女混迹在流民中,四处逃难,她早就换上了婢女给她准备的平民衣服,其实她还不如一个平民之女呢,平民之女还有爷娘照看疼爱,可现在天下之大,她却不知道哪里还有她的亲人,更不知道还能去那里。她如同迷路一般,跟着银瓶,东面和北面已经不是辽国的地界了,只能向南,向南。鬼使神差般,她们回到了燕京城。 银瓶满以为回到燕京,就算是回到家了,回到府上,也有一般下人侍卫服侍,总好过在外面担惊受怕。可是她不想再回到那个府邸,这一走,就是一个了断,何必要再回去? 凭着衣带内藏着的一颗珠子,换下了这甘泉坊内的一间酒楼。雇了两个老实本分、流落至此的妇女在店里做工,在此隐居下来。 这一日依旧如此,早已过了晚饭时间,她也无心思吃饭,只是窗边呆坐,望着不远处朱红色高大的皇城墙,从城墙上洒过落日的余晖,说不尽苍凉。 从门外走过两个髡发长袍的男子,带着外面的凉意走了进来,店内一名待诏忙上前招待,两个男子却不是急着吃饭的模样,随便点了些吃食,坐在座位上,眼睛却只管四处滴溜溜乱看。其中一个男子的目光落到耶律余里衍身上的时候,楞了一下,又轻轻敲了敲桌子,待同伴疑惑看他时,那男子用眼角示意,男子的同伴顺着目光看过去,也是一愣,又仔细观看。 耶律余里衍这时忽然感到一阵凉意,站了起来,走到店内内门处,向里间走了进去,却没注意有人看她。 第三十一章 幽人应未眠 不一会儿,店内待诏将饭送了上来,其中一个男子又问可有好酒,待诏又取了一瓶白羊酒来,放在桌上。两个男子看样子倒不急着吃饭,伸手拿过瓷瓶,启开瓶塞,倒了两碗清纯甘冽的白酒,其中一个端起来,先干了一碗,又倒上,这才端着慢慢喝起来,两个人边吃边喝,一直到华灯早上,酒楼打烊,这才离开。 两个人转过街角,其中一人向西而去,剩下这个男子在暗处盯着已经上板关门的酒楼,酒楼上的四个字在灯光照射下格外醒目:鸿雁酒楼。过了一会儿,刚才离去的男子从南面绕了回来,走到暗影里,对等候的人说道:“该是住在这里了。” 等候的那个男子悄声说道:“明日再来看看,打探得真了,告知总管。少不得赏钱。”两个人顺着街边黑影向东而去。 鸿雁酒楼前后两进,前面事两个受雇的妇女看守歇息,后面是一处二层独楼。二楼彩窗内烛火映动,一个俏丽身影映照在窗纸上,显得无比孤独。 耶律余里衍早已换上睡服,坐在床边,却没有睡意,银瓶催了几次,也不理会。她越是厌倦这个冷漠无情的世间,却越总是莫名其妙的想起那日和弟弟去西山散心,脑海里总是不经意的浮现那个人的身影。那个将猛虎从她面前引走、笔挺的身姿背对着大山,仿佛和大山融为一体,脸色上看不出一丝惧意,潇洒的丢开手中弓箭,拔刀胸前、跪下、后仰…… 那危急一瞬,她眼中的世界仿佛却仿佛静止了一般,只有他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看得出他只是一个山间猎户,却挺身而出,救下了她;他一个猎户本该是只求温饱过日,却知道金人打入进来;他还让胡都古回来时转告,今春弟弟必为奸人不容…… 更深人静,但照壁孤灯相映。残更月影,如何消夜永? 幽人未眠,只是有人也没睡。周南还在自己住的房间内,面对着桌上的一个大如坛子的黑黝黝的物事凝神思索。这是前些日子他给那十一名工匠交代下去做的。他只说是要做一个轰天雷,那些工匠倒是认真,不消几日便请他到一个山坳里去观看,还特意选择了一个月上柳梢头的曼妙时分。 结果一个轰天雷不要紧,第二天寨子里的百姓都在纷纷私底下穿着昨夜山里出了山妖,驾着红光。 周南当时就在一旁观看,看了后也是无语了:工匠们在一个大坛子里放了火药,点着后也不远离,周南急得喊着让他们躲开,这些工匠嘻嘻哈哈的,笑周南大惊小怪,如辽人一般。 确是是周南大惊小怪了,那玩意儿爆发的时候就跟周南小时候看的焰火表演:只见先是一股红光从坛子口内冒了出来,然后一声闷响,最后是一股烟冲了出来——老百姓远远看到红光黑烟的,不说是山妖才怪。 周南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这时候的火药,还没有到爆炸的威力,最多就是爆燃,就像书上写的那样,最开始,就是靠火药的闪光和响声来吓唬敌军的,而不是真正爆炸时的冲击波。 虽然紧赶慢赶,修筑寨墙之后又安排布置寨里各方面人手,转眼间就到了四月初了。冀中平原上的农历四月,已经一片晚春景象了,这太行山深处,寨里的人还未除去冬装。周南心里却如火一般,不是兴奋的热,而是急的。他知道,1122年5月宋朝的十万大军就开到河北边界了,宋朝的作死之旅就要开始了。辽宋之间打仗历史上记载的虽然波及不到这里的,可是谁知道没记载的有没有打到这里啊?这太行八径是必争之地,八径之一的紫荆关可就在无忧寨山后,到时候,谁能保证这里不会有人打来呢?没有了这片世外桃源,他还怎么守住他的回归基地呢?这些天来,周南心里担忧的就是这些,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护家社更强大。 山寨里毕竟人少,现在才只一百多人的护家社,如果与几千人的军队打起来,就是以卵击石了。要想能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最重要的就是要依靠“奇技淫巧”。这火药武器就是周南最看重的。 思索了一晚上,周南第二天便去找刘宗旺。前些天,他让刘宗旺便找到这十一名工匠,对这些工匠一一进行了登记,当时这些工匠以为要将他们解去送官,后来刘宗旺向他们解释,说这是大寨主吩咐,答应让他们这些人可以在无忧寨入寨落户,这些人才一个个千恩万谢。周南在山寨东北角一处山坡上,找到了刘宗旺。这十一名工匠自从加入无忧寨后,便寻了一处地方,搭建了屋舍居住,为了做活方便,工匠间就搭建在了屋舍的周围。刘宗旺正在这里,与工匠一起摆弄些器具。 周南让刘宗旺把这些工匠都找来,这是这些工匠到山寨后,周南第一次有机会和这些工匠坐下来好好谈谈。周南对这些宋朝匠人也很用心,这都是人才啊,到了任何时候,这些技术人才都是最重要的。 周南一一过问,这些工匠也都据实回答。原来这十一人,有十人是磁州都作院的匠人,还有一人是东京城里东广备作中的火药作匠人。这十个磁州都作院的匠人都是不堪都作院盘剥,才商议着集体逃跑的。他们在都作院,明为军队制作武器,实际上多数都是被监长卖出做活,所得钱归监长,匠人们终日劳作,不得休息,说是雇匠劳作,其实每天只支给一个人的米粮,连肚子都吃不饱,所以都作院里匠人逃走了很多。他们十个人,有大炉作蔡显忠、小炉作朱先、箭作李大用、孙宁、马甲作刘信、岳兴、漆作冯大中、木作沈定、孙荣、弓弩作王景,都是磁州本地人,家中没有牵挂,故而敢逃出都作院。十个人逃出来后,向西进了山里,本想往太原去,结果遇到了李能、朱贵,被裹挟入伙了。东京广备作的那个匠人叫郭兴祖,是汴京人士,本是东京城里东广备作中火药作的匠人,今次是随押送火药士卒来至磁州,也早有心离开广备作,却赶上蔡显忠十个人逃去,便也随着跑了出来。却不想,辗转巧合,来到了无忧寨。这些匠人这些天来在这山寨里做工,虽然劳累,可是山寨里的人都尊重他们,没有人欺负,所以也乐意在这里过下去。 周南对宋朝火药很感兴趣,便问郭兴祖道:“南朝火药都做何种火器?” 第三十二章 古法制作 郭兴祖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壮年汉子,长的精瘦黝黑,说话带着河南口音,让周南乍听之下有一种亲切感,郭兴祖见周南问他,便忙上前一步说道:“在京都,攻城作中又分成十作,小人是其中火药作的。制作火器的是火作,都是火箭、火球箭、火弹等。小人得以前来河北,便是因着由东京往磁州押送有神臂弓火箭1万支,火药弓箭1万支,火弹500枚。”周南又问郭兴祖:“东京向各地都押送火器吗?”郭兴祖道:“只河北东路、泾源路、熙和路有送,其余各州府却还没有。”周南最后才问最重要的问题:“你即是火药作匠人,想必会配火药?”郭兴祖道:“实不相瞒,那火药作只工匠便有六、七百人,有试制、碾粉、装药等,小人专做碾粉,其余约略也能记得。” 周南暗暗高兴,只要是在一起干活,就是看也都看会了,常言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再说了,试制方面他可以提供大概配比方子,装药也简单,对于他来说,最难的还是这些原料的提纯、加工,现在这个郭兴祖就是专门做这个的,这不是雪中送炭吗? 欣喜之余,周南对郭兴祖道:“不拘你用何方法,从这山寨里,找寻到这火药配料,做出火药来,可有把握?” 郭兴祖见被周南看重,连忙应承答道:“蒙大寨主厚待,小人必为大寨主配好火药。” 周南点点头,又鼓励两句说道:“你只安心配置,若有需要,便找刘老丈开口;若有阻难,便直接来找我,我替你办。”郭兴祖又忙点头。 想着郭兴祖说的,只一个火药作就分了十几道工序、几百名工匠,不禁惊讶宋朝的作坊分工之细,又想到前些天他要求高远的,要护家社兵丁个个开的硬弓,便又问弓弩作的匠人王景,要王景做些硬弓来,好让护家社的兵丁操练,不想王景却回道:“若要小人做弓弩,俱都会做,只是急切间却做不得,年弓月箭,我等做工的如此说,便是因这做弓弩材料俱有要求,何时做好材料,做好的材料须放置多久才堪使用,都有成法,制弓六材:干、角、筋、胶、丝、漆,春治角,夏治筋,秋日粘合诸材,冬定弓体,次年春天再装弦,刚制成的弓尚不严实,不能立即使用,还需要藏置一年,才能张弛有力,不会弓毁人伤。这样算下来,最少一年时间才能做得出来。” 听了这话,周南才知道做弓箭有这么多讲究,正苦恼间,那王景道:“禀寨主,那日跟随刘老丈到库房搬捡物事,曾在库中见到宋军中弓箭刀枪,其中便有一石弓和石五弓和两石弓,不知可供寨主使用?”周南想到从卧虎山山贼那里得到的武器,却不知是军中之物,便问各有多少,王景随口道:“多是石五弓,有三五十张,南朝军中一石弓是最平常,两石弓最少,只五、六张。”周南暗暗记下这些,也鼓励了王景一番。 大炉作、小炉作、马甲作的工匠,暂时还用不上,便问起箭支制作是否可行,固守山寨,最重要的就是弓箭,其中箭支是损耗最大的,周南不能不过问。 那箭作李大用、孙宁二人上前来答话道:“做箭乃是我二人本业,不用寨主担心,我二人此后专做箭支,定能供得上山寨使用。” 周南点点头,对刘宗旺道:“老丈,箭作李、孙二位,日后专一做箭,其余事项不必劳烦他们二人了。” 刘宗旺答应一声,记了下来。 甑锅的事情已经交待给木匠沈定了,也不必急着问。其他的工匠现在还没什么事干,那马甲作的刘信、岳兴看别的工匠都有周南安排的事情做,更是急着表现,刘信对周南道:“小的和岳兴二人也请寨主吩咐些事情来做。”周南问过二人,知道这两个人是打造马甲的,现在山寨里战马都很少,骑兵自然就不需要了,费人力物力打造马甲,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周南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一件事,忙问道:“不知二位在都作院中可见过痦子甲?”刘信、岳兴二人虽然好奇这山里的年轻猎人竟然知道这痦子甲,可是更高兴能为山寨卖些力气,刘信忙回答道:“我二人俱都会打造这痦子甲,更不消说见过了。相传最开始我中原人乃是从西南青堂羌处学得,羌人善锻甲,锻造出的铁色青黑,莹彻可鉴毛发……”那岳兴更是说道:“大寨主,这痦子甲柔薄而韧,离甲五十步,强弩不能射入,实是上阵之人护身宝甲……”周南忙点点头,这俩人是见别人开张了自己没生意,憋的,笑着对二人点点头道:“你二人可以整治工具,待准备妥当了,另有要事相托,到时候莫要误了寨里大事。”刘信、岳兴二人这才止住滔滔不绝的介绍。周南又让这些工匠先按都作院中形制,整饬屋舍作坊,等日后各人技艺都要用得上。 从工匠处离开时,周南叫上了王景,跟他去了公库那里。在公库内找到了高秉常。周南先让高秉常打开存放弓箭的那间公库房间,让王景从库里取二十张石五弓和五张两石弓,送到操场,交给高远,还特意叮嘱王景,见到高远时,告诉他,这便是硬弓。 安排完这些事,周南又来到左近的书堂,书堂里孩子们正齐声读书,不见老郑头;想了想,周南又向寨门操场那里赶去。这些天来,自从他们定了寨规,并且四处张贴宣告,现在寨子里的人几乎人人都知晓了,更是人人拥护。老百姓求的就是平安过活,在这无忧寨里,有田有房,有护家社护卫,又不受官府管束,又无租无赋,这样的日子,有谁不拥护呢?还有那一干刚加入无忧寨的外面的山民,在知道了寨规后,也是乐意遵从。周南找老郑头,就是想看看最近加入了多少人?青壮有多少人?周南想看看能不能再选些人增加护家社的数量。一百多人,实在是太少了,如果真的遇到正规军队攻打山寨,即使修筑成无忧寨这样,可以以险代兵,可毕竟有人才是主要的,再加上守寨时如果有伤亡,力量就更弱了。 第三十三章 护家社的小目标 还没有到老山神庙操场,就听到下面喊声震天,周南也不急着找老郑头,先自己站在一旁观看,只见操场上不仅老郑头在,护家社全体也都在,而且还多了几十人,往日里宽敞的操场也显得拥挤了。看样子,他们是在分队操练,很明显一队是护家社老队员,由高远在负责操练,里面有高守忠、高守孝、左小四、周福等人,操练的是举石锁等。另一队大概四五十人,却由郑舜臣在操练行列号令等,就像当初操练高远他们一般。两队明显有了差别,练石锁的老队员那一队,个个都沉稳,熟练,默不作声;操练行列号令那一队,虽然精神很足,却是只凭一股精神血气在操练,还不够稳重和忍耐。如果选择一队去抵抗来敌,周南会毫不犹豫的选高远那一队。打仗要的不是咋呼和一时血勇,要的是绝对服从、听命令、不会浪费一丝精力在无用处的兵。咋咋呼呼,不知进退,上了战场,不是给自己惹麻烦,就是给全队惹麻烦。只有经过极难训练、又经战火洗礼的老兵,才会明白保存自己、杀伤敌人的道理,才是最宝贵的兵王。 周南给高远提出的要求就是两个月内,护家社所有人都要开的硬弓、负重八十斤从寨里到山脚跑一个来回、还要百步外中靶心。这三个要求,周南不是随便提的,负重跑是任何时代对任何兵种的基本要求,春秋时期的大军事家孙子稍晚的另一个大军事家、政治家吴起,吴起绝对是天纵奇才,无论是练兵还是用兵的能力都极为优秀,在魏国二十年,吴起在选拔、训练魏兵的时候就非常用心,他选拔的魏兵要求能够一日负重能够行走百里以上,并且在日后的训练中,吴起要求士兵要身穿三重重甲,同时腰里还要悬挂一把铁剑,再背上木盾、弓弩以及箭矢,还要带上三天的口粮,规定能够在半天的时间内急行军一百里,才是合格的士兵。这样高强度、长期性的训练,使得魏国士兵脱离了半兵半农的状态,成为了春秋战国时期的职业军人,从而很快就在战场上崭露头角,魏国士兵个个勇猛精装,能打善战,吊打当时的秦国士兵,为魏国夺取了秦国大片领土。同是春秋末期的另一个霸主吴王阖闾在训练自己的军队时,也是让士兵穿戴整齐盔甲,拿着兵器,要长途奔跑三百里才算合格,而这一的魔鬼训练就坚持了七年,在吴楚交战时,吴王阖闾在军队中选择了500名大力士、3000名善于快跑的战士作为前锋,以不眠不休的的急行军,打的来不及准备的楚国毫无无力抵抗之力,这可以说是吴国的特种兵了。吴军因此五战五胜,势如破竹地攻占了楚国的首都郢城。元朝虽然是以骑兵攻打天下,但是也同样重视士兵的体能训练,忽必烈的禁卫军叫“贵赤卫”,意思就是跑的很快的禁卫,为了检阅禁卫军的训练情况,禁卫军每年都要举行一次从大都到上都、或从上都到大都的武装越野赛跑,全程距离为180里,在黎明时分跑,以三个时辰(6小时)跑完全程。由此可见,凡是强军,都很重视士兵的长途奔跑能力,士兵所有的作战既能都是以奔跑能力为基础的。 周南定下这八十斤的负重,也是考虑到当世宋、辽、金三国的军队情况,这时期宋军的步人甲,一套盔甲加上武器,一般也就达到六七十斤了,金军中还有套着两层铠甲的,虽说是骑在马上,可也是很大的负担啊。所以周南要求高远的就是负重八十斤。 至于百步外中靶心,周南有自己的想法,这支护家社,不是用来和来敌硬拼的,满共就一百多人,也就是这个年代军队里一个最基本的作战单位的人数,即使护家社的人个个勇猛绝伦,也有猛虎不敌群狼的时候。周南只是想要倚重地势之利,再加上护家社兵壮每个人都是以一当十的精准箭法,让来敌知难而退,这样才能在尽量不折损人手的情况下,保全山寨。对于这些猎户出身的兵丁来说,基本不用训练,都能达到,往日周南和这些人一起上山打猎,可是见识过的。况且那时候这些猎户用的可都是自己制作的弓箭,如果换上像宋朝军队那样专门设计打造的弓箭,周南更不担心这些人的准头了。 相比前两条要求,看起来最容易的就是开的硬弓这一条了,所以高远当时才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这完全是箭术的力量训练了,披了铁甲的敌人,和地里的野兔狐鹿动物,射起来肯定不一样的;再说猎人一箭射去,射中一只猎物,其余的就全跑了;攻打山寨的敌人可是不会跑,只射得几箭就没了力气,箭术再好,也是无用啊。至于多硬的弓,嘿嘿,这就是周南留的后门了,高远不问,周南自然不会先告诉高远。高远既然已经在几个人面前拍胸脯保证了,这些护家社的兵丁也有了军伍气势,可以按计划进行技能训练了,所以周南才让王景从库中挑选了一批弓,“硬弓”,给高远他们送来操练。 挑的时候,周南特意挑了石五以上的弓。在用多少石的弓操练上,周南是请教过老郑头的,在宋军中,一般士兵也只是七斗、九斗的弓,如果能拉开石五的弓,那就达到上四军的标准了,就可以做皇帝的侍卫亲军了。周南要的就是超过当世军队的一般标准,所以定的就是石五弓。护家社这些兵丁本是是猎户出身,射箭准头极高,膂力再训练出来,到对敌交战时,那将是极其可怖的,就相当于一群拿狙击枪的人和拿普通步枪的人对战,自然是大占便宜了。至于两石弓,只是针对行有余力的兵丁的,毕竟人是血肉之躯,操练也要讲个人的先天身体条件的。 王景是背着一大包弓过来的,所以几乎和周南同时到操场,见王景背着这么多弓过来,高远他们也都停止了操练,王景将弓放在地上,对高远简短说道:“这是大寨主交代,说是给各位操练用的硬弓。” 周南也走了过来,笑嘻嘻的对场中护家社兵丁们说道:“前日高大哥已当着郑大夫、刘老丈等人答允下,要两个月内你等俱能负重八十斤往返山下、百步外中靶心、开这硬弓,就从今日开始吧。” 高守忠几个手快的已经拣了一张弓,随手一拉,却没拉开,高守忠重新抓紧弓,一用力,勉强将弓张开半圆,再也拉不动了,顿时泄气叫道:“这却如何拉得?” 第三十四章 圈套 周南也不理会这些人叫苦,将高远拉到一旁,问高远老郑头操练的是什么人。高远高兴的说道:“正要今晚告诉大郎,自我等立了寨规以后,周围寨子里少不得有百十来户人赶来加入,又有青壮要加入护家社,还有我们寨子里先前未曾加入护家社的,见寨子越来越大,便也有些加入,现在老郑头操练的正是这班新人。”周南道:“新人有多少?”高远伸出大手晃一晃道:“五十三人。都是周围山寨里常见面的人,都有一身力气,和我等一样,也是常打猎的,瘦弱胆怯、不熟识的,我一个没留。”周南点点头,这高远遇到事情,心还挺细,只留些知根知底的人,这样才放心。这下护家社一下子多了一半人,好生操练,将来护寨就更有信心了,看来护家社操练,他可以放心了,接下来就该进行他的蒸酒计划了,给寨子里找个赚钱的门路,也好让保证这些护家社兵丁的吃穿,等赚钱多了,也可以考虑给这些人发些钱,补贴家里。 正说话间,老郑头也走了过来,老郑头这些天也是忙的充实,每天吃过饭先给书堂里的孩子教一遍书,然后让孩子们自己学,老郑头可跑到操场来操练这些刚加入的兵丁,等到了晚些时候再回书堂里检查孩子们的功课,每天忙得是不亦乐乎。从老郑头口中,周南才欣喜的得知,这些天,一下子从外面山寨加入进来八十七户,二百三十一人,其中加入护家社的新来猎户有五十八人,无忧寨原住猎户又有十五人,都是常年在山上打猎的好手,有了前面高远他们的操练经历,现在操练新人更是驾轻就熟,而有了高远他们那些老护家社的精悍表现,这些新人更无一人不服教管了,是以虽只经历了十几天,却进展很快,老郑头马上就准备让这些新人和老队员一样,一起开始接受负重往返跑了。 周南向老郑头道:“有劳了郑大夫了。”又向高远道:“高大哥,硬弓我已经让王景给你送来了……”高远不等周南说完,用手抓着周南领口,咬牙恨声道:“好大郎,竟给我下套。这就是你说的硬弓啊?!除了贾六那打铁的,谁能拉开啊?”周南也低声说道:“这可是你当着郑大夫答应下的,不是女子的,就当算数。还有,这开得硬弓,不单要能开,还要能中,不单能中,还要连开连中。你自己看着办!”说完周南将高远的手打开,高远眉毛一扬,傲气说道:“既应了,就定能做到。”周南点点头,对高远道:“这里大哥先招呼着,我和郑大夫去看看蒸酒的家什做的如何。”高远一听说蒸酒,嘿嘿笑着对周南道:“大郎且去,晚间回来时先带回些我尝尝,今日太也劳累了。”周南一看高远那无赖样,忙拉着老郑头走了。 虽然早间才从那些工匠那里出来,可是当时没有问沈定,现在周南看护家社操训一事已然进入正规,他心里现在倒急着蒸酒的事了。 不为别的,他是想尽早做出蒸酒,好赶在宋辽开战前把蒸酒运到幽州城里去卖,也好早些知道效果,从而进行下一步计划。如果晚了,到了五月两军开战,估计就不好去燕京城卖酒了,紧接着就是十月,可就不止宋军两打燕京城了,连金军都杀进燕京了,而且金军从燕京撤出时,连带着将燕京城里的住户和财物全劫掠一空,到那时候,别说卖酒了,连喝酒的人都找不到。 宋辽之间怎么打仗,周南倒不是很担心。 在周南心里,对辽国始终没有敌意。因为历史记载灌输给他的是,辽国始终和宋朝没有大的战争冲突,甚至两国共存的一半的时间里,都是和平相处,没有过边境摩擦的。辽国现在的皇帝耶律延禧的爷爷,就是辽道宗耶律洪基,还堪称是宋朝超级粉丝,在耶律洪基还年轻的时候,就曾偷偷以使者仆从的身份去宋朝汴京观光学习,甚至还以随从身份混到了宋朝朝堂之上,当时的宋朝皇帝是宋仁宗,当场把他从人群里拉了出来,满足了他皇宫一日游的愿望,从此以后,这个耶律洪基就把宋仁宗当成了他的偶像,还用白银几百两铸了两尊佛像,并在佛像背后刻上:“愿后世生中国”,可见宋朝文化对耶律洪基的吸引。不仅辽国皇帝如此,连王公贵族、平民百姓也都是从各个方面来学习和模仿宋朝人的一举一动。 所以对于宋朝来说,相比金国这个奸诈阴险的强盗,辽国只不过是一个爱占小便宜的邻居:自己家里穷,又没什么技术,时不时的在家门口舞刀弄枪耍横装黑社会,以此来讹诈宋朝这个冤大头邻居俩钱花;而宋朝这个冤大头邻居有钱,不在乎这俩小钱儿,家里还开着超市,辽国这个小混混拿着讹来的钱去超市里买泡面,买盐,买衣服,等钱花完了,又去想花样讹他娘的。而对于辽国这个装黑社会的小混混,大宋朝可从来都不觉得是事儿:送给你的,你迟早得乖乖还回来,还回来的比送的还多,这买卖划算。打打闹闹,一百多年,就这样过来了。 像这样的邻居,无非就是有些小摩擦,最后还是各过各的日子。换了金国那就不一样了,辽国好歹也是有家有业,虽然穷,但是也是过日子的主儿;金国原本就是给辽国放马扛长工的,在辽国家里,那金国就是穷小子一个,每天拼死拼活的干,只能混个半饱。偏偏这穷小子突然有一天脑筋活了,开始闹革命了,而且从辽国家里的后院开始,抢了好几间房子了,现在把东家打的四处跑。等打跑了他的老东家,占了老东家的家业,这个尝到甜头的穷小子,就要来抢占老东家的邻居了。 所以他要把能想到的事都及早做了,就像冬天要来了,封山了,人们会把一个冬天的吃食先储存好一样,他要在金军打进燕京城之前,在宋辽开战之前,把吃的、用的都储存够,把护家社操练好。 周南现在想的,只是能保住这个无忧寨,保住他这个可能是日后的回归基地的山寨,也算是他穿越到这个时空后,对于这个山寨的感谢吧。 第三十五章 小人物 木作匠沈定是一个身材不高、外形精瘦的中年男子,磁州观台镇人,常年的劳作,使他看起来有五十多了,他乡里的人多是去烧窑制瓷,很少有人学做木工的。他被雇佣到都作监里做活,说好每月有一贯半的工钱,可都到不得手上,吃也吃不饱,更不用想娶一个浑家了。平日少言寡语,只有当他拿起斧凿墨斗,或者抄起木料放在眼前照的时候,他的眼神里才展现出一种让人折服的自信。可是一旦混入人堆里,沈定仍然是一个卑贱懦弱的穷苦百姓。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就如同地上刚冒出来的蚂蚁一样,连小人物都不算的小人物。 沈定这些天一直都在他的木作间里,锛凿斧锯的干了好些天了,吃饭时就胡乱到护家社兵丁那里吃一些,吃完了也不多话,又回到木作间,继续他的活计。他们这些工匠,虽然是住在一起的,但是做起活计来,还是严守他们的老规矩,各干各的活,绝不去观瞧和打问别人的事。所以沈定都是一个人在做。 自从他们十一个工匠住进无忧寨,度过了最开始忐忑不安的一段时间,发现这山寨里的人不仅不欺负他们,还很尊敬他们。这让他们一下子安下心来。问过高远后,十一个人一起动手,就在这寨子东北角,和公田相望的一处山地上,先是修筑了他们居住的房舍,然后就搭建起了做各自技艺的匠作间,虽然当时山寨里还没有活计给他们做,可是他们决定了,搭建这匠作间,就是要日后为山寨出自己一分力。 前几天大寨主,那个姓周的年轻人,亲自找到自己,带自己到郑大夫那里,两个人比划着,要他做一个像锅、又比锅高,像桶又比桶多一层锅的东西。干了一辈子木作,虽然每有见过这间东西,可从大寨主和那位郑大夫的解释里,他已听明白是如何一回事了。再加上大寨主更是直接告诉他这件东西的用途,让他心里更清楚怎么做之外,更是感动。 做工匠的,自然都知道藏私,以保持自己技艺的稀有和珍密,这是匠人保证生活的手段。可大寨主却毫无保留的让他了解了蒸酒的制作。虽然他还不知道蒸酒是何物,可是郑大夫可是经多见广之人,还不是一样的视若秘技? 沈定话不多,他自忖唯有做好活计,才能报答大寨主恩遇之礼。是以连着几日,他都是在匠作间里苦干。吃了人家的饭,就要干好人家的活;人家敬重他的手艺,他就要用手艺来回报人家。 这就是他一个小人物的做人出事之道。 现在沈定站在他只听说、未见过的“蒸锅”前,看着这个三尺来高、二尺方圆的大桶锅,最下面是一个圆底桶,桶底是他用一整棵二尺多的橡树截开,锯出来的半寸厚的桶底,桶壁是他用这棵橡树树身锯开的板子,一块块拼接围成桶壁,然后在外面又用木箍扎结实的。离桶底三尺高的位置,是一个中间有一尺见方开口的桶盖,在桶盖中心开口的上面,是一个像反扣过来的锅子一样的小木桶,小木桶反扣在大桶盖的部位,做了一圈凹型的木槽,木槽有一个小的开口处,接了一根竹管,好让小木桶内壁流下的酒液顺着开口处的竹管滴入酒坛内。小木桶的桶底还有一个小的开口,也是接着一段竹管,这竹管通过了一段水槽,好让多余的水汽遇冷后变成酒水滴入另一个酒坛,等着再蒸酒使用的。 他看着这个蒸锅,大寨主说的什么遇冷则凝的他不明白,他只是严格按照大寨主要求的,把这个蒸锅做的密不透气,又方便酒液流出。他把他做出的蒸锅和大寨主要求的对比了一下,心里又反复设想了好几次,直到感觉不会有差错了,这才罢休。起身昨日久已经做好了,只是他担心有差错,所以今早大寨主过来,他也没有向大寨主报说,只是默默回来继续验证。 沈定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蒸锅时,从外面进来两个人,沈定觉得奇怪,回头看时,正是大寨主和那位郑大夫。沈定连忙上前就要行礼,周南连忙拉住,沈定对周南说道:“昨日完工,只是不知有无差错,故而今早未及向大寨主报说。沈定非是有意隐瞒。” 周南不在意的笑着说道:“沈待诏做事认真,辛苦了。”沈定见周南没有怪罪,这才放心,又请周南和老郑头二人检验蒸锅是否合用。 周南将蒸桶、蒸锅等打开,一一看了看,尤其是看了那一圈凹型水槽,很是满意,对沈定说道:“现在就找人将蒸锅搬到郑大夫那里吧,今晚就可以蒸酒了。” 老郑头一听今晚就可以蒸酒,乐的嘴都不知道怎么合上了,忙说道:“我这就去找人搬过去。”又对沈定说道:“沈待诏这次该当记功。事成后,送你两瓶蒸酒。哈哈哈。” 沈定连忙称谢,心里更是欣慰,更是感叹:为何这寨里的人俱都如此互敬互爱? 折八斤也是个连小人物都算不上的小人物,他在大皇子府上,连在大门口站班的资格都没有,他只算是府上侍卫胡都古的奴役,他本是幽州人,为躲避服役,自愿投入大皇子府中侍卫首领胡都古家中为奴。大皇子和公主二人两月前随皇驾狩猎鸳鸯泺,府中自然留有人口照看,他的主子胡都古就是留守之一。 万没料到,这皇帝老儿急了连自己亲生骨肉都杀,连公主后来都吓跑了。这消息府上人人都知道了,都是一片愁云,说不定哪个皇亲贵戚一句话,他们这些人就沦为另一家的奴役了。连他的主子也是每日借酒浇愁。 谁料到前日里他和伙伴去甘泉坊吃饭,竟然遇到隐居酒楼的蜀国公主,在确信公主就定居鸿雁酒楼后,他马上就向主子胡都古说了。主上当即赏了他两吊钱,要他盯好公主。 自此后,他就每日去向鸿雁酒楼,躲在街角,盯着里面的人,只是这公主很少出去,最多是在酒楼内坐一坐,也就回内里了。 他只盼着能再发现些事,好回去向主子报告,好得个赏钱。 第三十五章 小人物2 胡都古也是小人物,可是他不认为自己是小人物。 往日他也是辽国大皇子身边的侍卫首领,大皇子一旦登基,那他可就是宫卫骑军统领了。手中掌管着上万的大辽国精锐骑军,他怎么可能是小人物?! 可是随着噩耗传来,他一直以来所有的希望:大皇子,竟然被那老皇帝赐死了! 他的宫卫骑军统领没了!他看上的燕京城里张翰林家的小女儿,也成了泡影了。他原先梦想的更多的奴役也没了。 这让他如何能甘心? 更何况,他随时都有可能被别的贵戚吞并为奴役。这是胡都古这些天最心烦的事了。 那日他家中一个奴役折八斤告诉他,说是在甘泉坊的鸿雁酒楼见到了蜀国公主,他心里像有一道光闪过:皇子没有了,可这蜀国公主还在啊,逃入西面的那位皇帝虽然子女众多,可有名号、被封的公主就只有这位蜀国公主了。再落魄,可她也是大辽唯一的公主啊;一旦那位皇帝能重整旗鼓,打退金人,还是大辽的皇帝,自己也算是护救公主有功了。 万一这金人打了过来,大辽江山易主…… 也不必怕,这蜀国公主的亲姨丈耶律余睹可是金主眼里的功臣,日后也少不得封官受赏,自己护佑他外甥女的功劳,倒也能有个好处。 胡都古的心里像吃了定心丹一样,烦扰他好些天的心事终于烟消云散了,他似乎又想起了张翰林那位还未出嫁的、像草原上最美的金莲花一样的小女儿…… 君子看自己的行动,孔雀看自己的花翎。胡都古倒是位“心动不如行动”这句名言的践行者,他叫来了自己的两个心腹,让其中一个带上两个侍卫,到鸿雁酒楼旁边,找一处宅子住下,守护鸿雁酒楼,有任何事情都先向他报告。等这个心腹领命走了,胡都古这才关上门,对面前站着的这个他的本家侄子,让他去换一身流民衣衫,去见一个人。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地势原因,从地理学上分析,因海拔每上升100米,气温就下降0.6摄氏度,故山上的植物因气温原因,导致花期延后。在周南现在穿越到的这个年代的七十多年前,当时还没有做官的沈括就专门跑到庐山去验证白居易是不是随便写的,结果到山上一挨冻,沈括豁然醒悟:平地三月花者,深山中则有四月花,此地势高下之不同也。还在他的科学笔记里记述下来。 同样是这句诗,也告诉我们:一年可以赏两次桃花,山脚一次、山顶一次。前提是顺序别错了。 现在周南就是这种感觉,山里明显比山下平原上要冷很多,虽然是四月了,山上却刚刚有草的嫩芽冒出,闻到春天气息的鸟兽也才从山里露出头,开始四处寻食。看着这些生机勃勃的田野万物,周南突然想到了去年在山上遇到的辽国大皇子姐弟,现在辽国的天祚皇帝估计正在内蒙古哪个山沟里狼狈逃窜,躲避金兵追击。但愿这姐弟俩能听从他的话,安然无恙。 这些天来,高远他们每日里操练,护家社的老人和前些天加入的新人,这两队人现在干脆合在了一处,一起照着周南要求高远的那三项来操练了。虽然一开始只有少数人能完成,可是这支已经操练了一个多月的护家社,已经没有了刚成立时的浮躁和不服管束。而是一百七十多人,除了几个值守寨门的,都一起踏踏实实的操练,没一个人叫苦,更没一个人耍滑。 箭作李大用、孙宁昨日也已经向他报告了,他二人这几天试制了些箭支,大概俩人三天可以造出来一百五十支箭。 李大用他们两个人的工作间,周南也去看过,也没有那种批量制作的工具,只是有些辅助性的专门工具,像箭杆刨等,三天造了一百多支箭估计已经是很不错了。做出了箭杆,还需要铸造箭簇,然后将箭簇尾部的尖梃插入箭杆头部,这样才能算是合格的箭支。奶奶的,看着不起眼的一支箭,真做起来,还挺麻烦。怪不得周瑜让诸葛亮做出十万支箭来——听起来简单,好像很不起眼的箭,真做起来,估计吴蜀联军一起动手,没半年的时间做不出来。如果周瑜让诸葛亮做十万只弓来,先不说诸葛亮能不能也借出来,让别人觉得周瑜这样强人所难,周瑜还没难住诸葛亮,先把自己名声给搞臭了。 箭支的问题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毕竟这玩意儿可是传承了上千年的工艺了,绝不是一两个人能改进的。现在周南最急切的是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他的蒸酒。 周南那日已经让沈定将蒸锅搬运到了老郑头早已收拾好了的酒室内。老郑头自从在周南那里领了蒸酒的好事,连夜就将他卧房旁边的小书房腾空了,书房和卧房混在了一起,把原来小书房内的所有物事都打扫一空,又照着和周南商议的蒸酒方法,在室内正中央垒了一个灶坑,灶基是用整齐的石块砌成,然后内里用黄泥涂抹匀实,再在上面安置一口铁锅。铁锅的大小和沈定做的蒸锅的粗细大小是一样的,为的就是将来好安放沈定做的蒸锅。 周南本来想等高远从操场回来一起去老郑头那里蒸酒的,又担心高远去了反而影响做事,就趁午后时间,自己一个人去了老郑头那里。蒸锅已经搬运过去了,老郑头肯定如猫看着鱼一般,哪里都不去。 果不其然,进了老郑头那没有院墙的院子,就看到老郑头和沈定正在酒室内,围着石灶在忙。 周南走进酒室,见二人已经将蒸锅安置在铁锅上,细心的沈定还在蒸锅的底部又做了一个基座,在基座上开了两个孔,两个孔的位置高低不同,一个在基座的中间部位,另一个孔在基座的下缘。基座中间部位的孔连着一根竹管,基座下缘部位的孔也连着一根竹管。沈定解释后周南才明白,中间部位连着的竹管是向铁锅内注水,下缘部位连着的竹管是为了防止水溢出,向外排水用的。 三个人现在围着这个蒸酒台,老郑头表情庄重的样子,再加上酒室内唯一的布置,整齐古朴的石灶,圆润、细致的原木色蒸桶,还有老郑头在石灶前点燃的香炉,让这一切都充满了仪式感和神圣感。 第三十六章 造酒大师1 现在蒸锅已经安置好了,老郑头顾不得擦擦汗,向周南问道:“大郎,可能蒸酒了么?” 周南点点头,说道:“自是可以蒸了。”老郑头顿时手舞足蹈的跑了出去,到外面柴垛那里,挖宝贝一样从下面扒拉出一个黑色的坛子,双手紧紧搂着,搬回了酒室内。沈定已经将蒸锅上部分的那个反扣着的小木桶拿了开来,石灶旁边,还有用石块垒起的三级台阶,好让人站在上面向蒸桶内倒入酿造好的酒。 老郑头将酒坛放在地上,先将酒坛外面的泥封敲掉,将里面的木塞拿掉,然后抱着那坛子酒,三步两步便跨上了台阶,一只手托起坛子,就要将坛内的酒倒进蒸桶内。 “郑大夫,你太也心急了啊,这新做的蒸锅,里面可曾清洗?”周南忙拦住问道。一旁的沈定忙说道:“大寨主放心,小的搬运来时已经将里面清洗干净,尽可放心蒸酒了。” 老郑头在台阶上听沈定这样说,看周南不再阻止,便将一坛酒尽数倒进桶内。这一坛酒,也只十斤左右,倒入木桶内后,才只有三、四寸高,老郑头下了台阶,放下坛子,又要去外面搬进来一坛。周南拦住老郑头,说道:“这第一锅蒸酒,就先蒸这一坛吧。” 老郑头这才站住,沈定听周南这样说,忙跑到外面搬些木柴进来,将几根木柴引燃,填到石灶内,木柴的火渐渐旺了起来,铁锅内也已经注入水,沈定专心烧火,铁锅内的水逐渐烧开,有几缕热气在蒸锅下面的缝隙内冒了出来。 现在就能看出来沈定的技艺了,木制的蒸锅除了和铁锅连接的部位有几丝热气透出,上面的蒸锅一丝热气都没冒出来。 过了一盏热茶的功夫,随着开水的加热,蒸锅的木板也开始变得热起来。这样的蒸锅,好处就在于不用顾虑火力大小,不像周南上次那样,要时刻看着锅里酒的状态,来随时添减柴火。 蒸锅内的酒液也已经开始变热,渐渐有酒香从竹管等处冒出,终于,第一滴蒸制出的蒸酒从竹管内滴了出来,落在下面的一个大的白瓷碗内,发出一声轻微的“啪”的响声。白瓷碗内一滴晶莹剔透的蒸酒和纯净洁白的碗底几乎融合在一起,看不出来,只是酒室内弥漫开来的酒香在提醒着酒室内的人:酒蒸出来了。 老郑头守在竹管出酒口,几乎都是在数着有多少酒滴出来。眼睛看看竹管口,又看看白瓷碗,乐的嘴都合不住了。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竹管内的蒸酒向外滴酒的速度快了起来,几乎要连成溜儿了。这个蒸锅是周南根据后世的成品反向设计的,又经过沈定这个高手精心制作,效果当然要比周南那套简陋的陶锅、石臼蒸酒器强多了。当初周南用那套石头蒸酒器蒸制一坛酒,用了几乎一个时辰,反复蒸制,才将一坛酒蒸出一个坛子底的蒸酒。不过那是纯度更高的蒸酒,那是用来救人的。而现在只是蒸制出来喝的,倒不用很纯,而且又有这效率极高的蒸锅,改善后的蒸锅密封性比那石臼、陶盆的密闭性强太多了,减少了酒精蒸气的逃逸,提高了蒸馏效率,一坛酒,只不到半个时辰,就蒸完了。最开始提升仪式感的那只白瓷碗早就滴满了,现在已经换上了一个小的坛子放在下面。 连沈定也不烧火了,走过来看。老郑头端着那只白瓷碗,碗里是满满一碗剔透甘冽的醇香白酒,只是看起来就很诱人了。现在这时代的酒,都是酿造酒,虽然上好的酿造酒,喝之前还会经过筛酒,可毕竟不如眼前这碗里的酒纯净,毫无杂质,闻着更是酒香浓烈,让人垂涎欲滴,至少老郑头还有沈定是馋的很。 老郑头激动万分,这可是喝的蒸酒啊,不是备着治伤的。上次周南给他的虽然也能喝,可是终究是只能偷着喝,这次可以光明正大的喝了。 那沈定也是十分高兴,往日在都作院做工,吃苦受累、不给工钱不说,上官更是不会拿他们当人。哪里如这山寨里啊,要说吃苦受累,寨子里的人都一样的吃苦受累,建寨墙的时候,连大寨主自己还搬石头呢。更不用说大寨主吩咐下来,密授自己打造这蒸锅,还让自己能在一旁亲见这蒸酒出锅,据这郑大夫说,连大宋都还没有这种酒。 周南让沈定拿来三个碗,让老郑头将白瓷碗内的蒸酒在三个碗里都倒了些,自己端了其中一个,又让老郑头和沈定也都端起碗,沈定受宠若惊,恭敬的端着碗,望着周南,周南向老郑头和沈定二人说道:“你二人蒸酒最是辛苦,这碗蒸酒,首先要请你二人品尝。” 沈定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老郑头却不客气,端着碗先喝了一口,张开嘴,感受着这蒸酒在口里独有的辛辣和酒香。好半天老郑头才赞道:“真是世间第一啊!” 沈定听老郑头如此夸赞,忍不住也像往日喝酒般喝了一口,却“噗”的一下又都喷了出来,连连说道:“好辣,好辣。这酒怎地如此烈?” 老郑头笑着说道:“这蒸酒与别酒不同,乃是酒中纯阳之物,自然是烈了。冬天里喝上一口,最是轻身暖体。等你喝了这蒸酒,别的酒可就如水一般寡淡无味了。” 周南也尝了一口,以他一个现代人的口感来评论,还行吧,不算很烈,芳气纯正,入口绵甜。只是不如后世的白酒,有那种特殊的酒香。也许是因为酒曲、酿造原料、工艺等方面的原因造成的,也许是需要窖藏老熟。不过既然老郑头以这个时代的酒鬼身份都说好了,那应该还行。 看看也没什么要改的问题,周南对老郑头交代一声,让老郑头趁热灶热锅,继续蒸制,就先回家了。 回去后都已是天晚该吃饭了,却不见高远和高芸,周南就自己在家里做了些吃的,草草吃了些,等吃过饭,高远也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高芸,高远埋怨地问周南道:“大郎,这几日怎不见你来操场一起操练?回家也不见你。” 周南笑着对高远说道:“我忙的事,说出来你最喜欢。” 高远一听便明白了,眉毛一扬,惊喜的问道:“可是能蒸酒了?” 周南点点头,说道:“不但能蒸酒了。”顿了顿,又说了句:“老郑头都开始喝了。” 第三十六章 造酒大师2 高远一听有酒喝,急的马上就要周南带他去看,高芸左右无事,也挂心周南蒸酒的事进展如何,也要去看。周南拗不过,只得带着高远和高芸去老郑头那里。 一路高低不平,三个人向着山寨西北角的老郑头住处走去。走到门外,就看见酒室内的石灶里柴火通明,酒室内依旧是老郑头和沈定二人。院子里那堆木柴已经移到酒室门外,原本堆放柴草的地方,地上还有几个坑,里面已经搬出了几坛酒,还剩下七八坛酒。看样子,是老郑头已经下决心,把自己藏的这十几坛酒一鼓作气都蒸了。 高远一眼过去,看见地上那些坑洞,登时向酒室内的老郑头喊道:“上次你在屋后面藏了两坛酒,想必是故意让我知道的吧?怪不得那两坛酒不好喝。” 老郑头在酒室内早就看到周南、高远几个人过来了,这时候听高远在外面翻旧账,走到酒室门口,向高远翻了翻白眼,怪道:“若不故意透给你那两坛,我这十几坛能保得住?” 高远说虽这样说,可是心思在酒室内的蒸酒上。他和老郑头搭着话,人却挤进了酒室,两眼冒光的盯着蒸锅和石灶,又看看正在向外滴酒的竹管,也顾不上和老郑头说话了。他虽然不明白这蒸锅如何蒸酒,可蒸酒的大概他听高芸说起过,知道蒸酒最后就是这竹管里流出来的。 老郑头也不理高远,只对周南说道:“大郎走后,我和沈待诏索性将木柴全搬到门外,又将存的酒搬出几坛,刚才已经倒入蒸锅内了,这一锅看样子也快要出酒了。” 高芸在一旁问道:“郑大夫,你这一锅倒入了几坛酒?” 老郑头不知高芸为何这样问,还是回道:“适才倒入了有六坛酒。”高芸又问:“那能蒸出来多少呢?” 老郑头不假思索的说道:“大郎早已有过算计,这六坛酒,略可出蒸酒两坛。怎地,芸丫头也对这酒有兴趣?” 高芸“噗嗤”笑着道:“郑大夫不用防我,只是该当想想着酒蒸出来,却要藏哪里,才不被人偷吃。” 一句话说中老郑头最担心的事,被高芸说出来,不禁愀然不乐,连连哀叹。周南也不禁被老郑头逗乐了。 高远还兀自在酒室内等着竹管内出酒,对三人的心事毫不在意。沈定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停止了烧火,让水温自行给蒸锅内的酒液加热。沈定恭敬的走到高远身边,向高远说道:“二寨主可略等一等,这一锅酒马上要出了。” 高远奇怪的问道:“你怎知马上要出来酒?” 沈定指着蒸锅周圈的木板,对高远说道:“小的刚才在蒸第一锅时便试过了,待这蒸锅木板有七分烫手,就该出酒了。” 周南在一旁暗暗惊讶,要说这时代的人,真是不简单,竟然能如此细心,而且能把握住关键,由此推彼。 果然,不一会儿,竹管内开始像刚才那样滴下酒滴,滴入下面的坛子内。随着时间的推移,竹管内滴下酒液的速度开始变快,逐渐连成了溜儿,流入酒坛内。 一股浓郁的酒香逐渐在酒室内弥散开来,连高芸都不自觉的多闻了几下。 高远见流出酒来,忙拿过一只碗,先接了一点儿,高远曾偷喝过,知道这蒸酒不比平时喝的酒,是以也不多接,把碗捧到嘴边,先喝了一口,嘴里咂摸一下,又喝了一口,喝道:“真是痛快!” 沈定在一边儿又取过三只碗,各接了少许,分别递给周南、老郑头和高芸,高芸迟疑了一下,接过来,先是闻了一下,眉头皱了皱,也不喝,只看着周南。 周南见高芸表情,问道:“芸儿妹妹不曾喝过酒吗?”高芸点点头,说道:“未曾喝过,只是见哥哥如牛饮一般,喝过后连屋子里都是难闻。故而我从不喝酒。” 周南笑道:“少喝一些不妨事,只是这酒烈,你且尝一尝。”说着,周南先将自己碗里的酒呡了一口,示意高芸小口喝。高芸见状,也如周南一样,呡了一口,才入口中,顿时觉得辛辣无比,待咽了下去,才勉强好些,再细细品味,又有一种花果的清香,随着辛辣的感觉逐渐淡去,剩下的口齿间只有一种绵软芳香的味道。 周南刚才本来是为了给高芸做演示,才小口呡的,待喝下去,与高芸第一次喝酒的感觉又不一样,周南只觉得这次的酒和刚才第一锅的酒不同。第一锅的酒只有辛辣之感觉。这一次的酒,入口醇正甘爽,但又不辛辣,咽下去后回味绵柔,细细品味还有一股天然的果香。就像周南穿越前经常喝的好的老白干酒里面加入了果香的味道。 这一次连周南都不禁赞叹,问老郑头道:“这此却为何如此醇香啊?” 老郑头还正在闭着眼慢慢的品尝,听周南也说好,老郑头奇怪的说道:“小老儿也觉得这次的比上次好喝。只是说不出哪里好。大郎你且说说,这次好在哪里?” 周南又喝了一口,才说道:“这次的酒好像更甘醇,不觉得辛辣,更有一股果香在里面。” 老郑头一拍大腿,豁然醒悟道:“是了。小老儿这次啊,本是为了省事,一下倒入了好几坛酒,其中就有一坛果酒。大郎说有果香,应是这果酒香了。” 周南点点头,应该就是了,又问老郑头道:“刚才可是用哪些酒蒸的?” 老郑头仰头正回想着,旁边的沈定代老郑头答道:“大寨主,适才郑大夫倒酒时小的已经问了,郑大夫是用了两坛高粱酒、三坛米酒、一坛果酒蒸的。” 老郑头听沈定一说,忙说道:“正是,正是。” 周南点点头,对沈定说道:“眼下你手里也无活计,就好好帮郑大夫蒸酒。每次用何种酒、用了多少,蒸出来是何口感,都要记下来。” 沈定低头应道:“大寨主教导的是。俺师傅教时,总要俺细心看,也不说。” 周南见这沈定用心,便提醒道:“这蒸锅的木材可以换一种花果香气的木材,用料不同,蒸出的酒香也不一样。” 沈定连忙说道:“小的定会再寻几种木材,多蒸几次,请大寨主评定。” 周南又说道:“这蒸出的酒,也要找阴凉封闭的地方存放,存放天数不同,这酒会愈发醇香。” 沈定连忙记下。老郑头在一旁问道:“照大郎这般说法,那酿造酒的酒醅一并放入蒸锅内,味道会更浓了?” 周南含糊说道:“应该是。你可自己试试看。” 老郑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而又嘿嘿一笑,说道:“这酒既是蒸出,又是酒中纯阳,想必如这生药一般,讲究个君臣佐使,待我先蒸完这酒,回头试试。弄些个滋养身骨的药酒来,给大郎每日补补。哈哈哈。” 第三十七章 冬雷震震夏雨雪 毕竟周南不是专业的酿酒人员,只是这代差很大的知识积累,让他略微知道些后世白酒的制作过程,具体要他说影响蒸馏酒的口感的因素和具体如何影响,他就不清楚了。他只知道他所在的那个时代,被称作经典好酒的那些酒,无一例外都是真正的纯粮酿造,古窖酿造,酒曲的丰富多样,还有就是蒸馏出来后的酒要陈放一段时间,这样出来的酒才算得上好酒。而且,具体道细节上,什么原料、酒曲、水质、窖池等等,任何一种因素的不同,最后都会让酒的口感千差万别。所以具体蒸酒的事情,还是让老郑头他们自己摸索着来吧。 拿着对比品尝的借口,高远足足喝了有一碗酒,回去的时候,都有了酒意。周南要扶着他,高远也不让。只是和周南高声说着话,高芸在周南身边恨恨的看着高远,也颇是无奈。 回到家里,高芸点上油灯,又煮好茶,端过来,给高远和周南二人喝。 周南喝着高芸煮的茶,看高远晕晕乎乎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对高远说道:“大哥,你也知这蒸酒最是辛烈,却不知这酒喝多了也最伤身体,日后还是少喝为好。就是喝,也要有个分寸。烟酒最伤身啊……” 高远虽说喝多了,可反应还是一样灵敏,听周南说话,插嘴问道:“烟是何物啊?莫不是烧柴那个冒的烟?” 周南含糊解释道:“这烟乃是我在异邦时见到的一样物事,是点着了用来吸着闻那个味道的。吸多了会让人每日里咳嗽难忍。不吸就不舒服。” 高远在床上躺着,啧啧怪道:“明知伤身还要吸,真是自作自受。” 周南见高远这样说,忙道:“你既明白,这蒸酒便同这烟一样伤身,日后还是少喝酒。一来伤身,二来醉酒误事。不说这一寨子,上千口人,须待你来照看;就是家里,芸儿也还要你这哥哥来照顾。” 高远操练了一天,又喝了一碗酒,虽说不是醉了,也是迷迷糊糊的,听周南劝他,也含糊着说道:“寨子里……有你,家里也……也有你呢。” 周南知道高远有些酒意,也不为意,说道:“我在,自然会帮你一同照看寨子,一同……”周南顿了顿,又说道:“一同照顾芸儿妹妹。可我若有一天突然走了,这些事都要你自己做啊。” 高远躺着,歪着头,含糊说道:“如何要走啊?你……若在这里成……成了……了家,却还……要去……哪里?” 周南低头想着心事,哪里知道高远快睡着了,只是回着高远的话说道:“我也喜欢这山寨,也想住在这里,我只怕,只怕如来时那样离去。” 住了这么久,周南现在的心里真的有些矛盾了,他每当感觉自己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的时候,却总有一个念头在提醒他,他是另外一个时空的人。他虽然一直在等那个能让他再穿越回以前的机会,可他更清楚的知道,那样的机会真的是太小了,太渺茫了。 这让周南心里无比的矛盾。却又无法开解。 高远又迷糊着说道:“大郎不要……不……要负了芸儿……”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 周南心思矛盾,可是听高远说不要负了芸儿,周南说道:“除非是我像来时那般走了,我会照顾好芸儿妹妹。” 高芸本来在厨下烧好了热水,端过来要给高远、周南洗漱的,走到卧房门口,正巧听到周南在劝高远说“芸儿还要你这哥哥来照顾”那句话,就停住脚步,站在门外,听二人说话,莫名其妙的觉得心里好慌乱,心跳得厉害,暗暗责怪自己不该偷听二人说话,又舍不得离开。听到周南劝高远少喝酒,以免喝酒伤身,只觉得周南对哥哥真心爱护;听到周南说会和哥哥一起照顾她,高芸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心里气道:谁要你来和哥哥一起照顾?当听到哥哥说大郎在这里成了家,又心烦意乱,胡乱猜疑哥哥说的是大郎以后和哪家的小娘子成家;当听到周南说只怕日后会和来时一样离去时,高芸心里却一阵难过;当听到哥哥要大郎不要负了自己,高芸羞的抬脚便要离开,身体却不听使唤,只想听大郎如何说;当周南说“除非是我像来时那般走了,我会照顾好芸儿妹妹。” 门口外的高芸眼中泪水顿时止不住流出来,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向自己房中走去,心里却在一遍遍的喊:你若离去,我甘愿也受那天雷击身之苦,与你一同离去……坏人!心中同时闪现的是那个“坏人”修长英眉下,那双乌黑深邃的星眸,还有那爱笑的嘴角…… 周南在屋中不知道他此刻已经被划为坏人了,良久听不到高远说话,走过去,才发现高远已经睡着了。不禁笑了起来,自己快成老人了,一个人独对油灯,多愁善感,啰里啰嗦的。哪里如眼前这位,“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愁也一天,喜也一天,倒头床上眠。 周南把高远在床上扶正,又给高远搭上一床薄被,出来看看,见高芸卧房已经熄灯睡下了,自己便也回到高远卧房,在另一张床上躺下睡了。 万千群山中,夜凉如水,深蓝色的天上,满缀着钻石般的繁星。窗内,是油灯如豆,昏黄的光影洒在墙上,如六月里草丛间织娘的吟唱,又仿佛他现在的生活,安适恬静,种几亩地,酿几坛酒,有四季春花秋月,有五谷按时播种。 忽然寨门处响起急促的号角声,还有一团团冒起的浓烟,白色的浓烟在暗夜中如此醒目,还有更多的浓烟正在升起,周南从房中出来,看是寨门方向,衣服也没穿齐就跑向寨门那里。可是已经晚了,寨墙上已经上满了穿着铁甲、头戴皮帽的异族士兵,护家社的兵丁们只有少数还在力拼血战,更多的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寨门被打开了,更多的异族骑军从寨门处骑马冲了进来。 转瞬间山寨里便到处都是人们哭喊声,拖儿携女,向山寨西面的更深处逃命,后面也不知何时闯入山寨的一队队异族骑兵,眼看着追了上来,挥刀便向人群中肆意砍杀,被砍中的人来不及发出在这世间最后的声音,便委顿在地,孤零而立的孩童站在原地哭泣,却有更多的骑军视若不见的从孩童的身上踏了过去…… 第三十八章 红炉漫烧药,不为玉颜驻1 高远手持长矛正和来敌拼杀,高芸躲在高远身后,可是朝高远围过来的敌人越来越多,周南看的血脉贲张,手中的刀刚要拔出,一个异族骑兵从马上一跃而下,死死摁住了他拔刀的右手,周南情急之下,使出浑身力气,用力一挣,手腕上猛然一松,周南才发现自己坐在床上,墙上油灯如豆,原来是一场梦。 周南看看左右,高远还在床上睡得正酣,外面就像漆黑的夜一样,寂静无声。周南这才放松下来,重新躺下,望着屋顶,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现在已经是四月中了,再有一个多月,这里恐怕就不是什么世外净土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先是宋辽两军两次大战,到了十月里,金军从关外攻入燕京城,一直住到明年的四月里,因为金军很不适应炎热的夏天,和宋朝讨价还价,让宋朝拿出银二十万两、绢四十万匹、铜钱一百万贯后才撤走的,撤走的时候还将燕京城里的工匠、僧人、官宦、百姓、牲口、钱物、珍玩,甚至连辽国皇帝的仪仗,都统统拉走了。宋朝花大价钱从金军手里买回来这燕京城和附近的蓟州、檀州、顺州四个州之后,在接管区内根本就无所事事,派了一个宦官过来管理燕京城,因为正经科举考中的人根本就不来这蛮荒之地,即使皇帝下了圣旨,也是找理由留在京城里。弄得幽州和左近一些州县民不聊生,甚至比辽国时还不如。因为宋朝从皇帝道臣僚根本都觉得让幽州这些地方的百姓归入了大宋,他们还不是感恩戴德吗?于是各种花样昏招都拿了出来,说是减免赋税,可是实际比辽国时的赋税还要重。郭药师,历史上被最大差评的一个“以一身事三朝”这样一个叛臣,都已经向金军献燕京城投降了,宋朝皇帝还在琢磨着封郭药师为永镇燕京的异姓王,简直成了金军中的笑话。 还是这个郭药师,靠着宋朝对他的依赖,明里明着向宋廷要粮要饷,暗里还纵容手下四出劫掠商队。连宋朝的王牌部队西军都要被挤兑到一边了。可以想见当时的燕京周边是有多混乱了。 结果呢,在混乱无序的状态下过了两年后,到1125年10月,金军将占领的辽国大片国土消化完之后,终于按耐不住,找了个借口,发动了一场古代版本的“卢沟桥事变”,兵分两路开始进攻宋朝了。 现在是四月了,这无序混乱的状态马上就要开始了,现在留给周南的也仅仅是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了。就像睡梦中出现的那样,如潮水般涌来的大军,根本就是这个山寨无法抵抗的。周南所能带给无忧寨的,就是在金军攻入燕京城直到第二年撤走这段时间里,让山寨里积储足够的粮食,安排好吃穿用这些物事的准备,减少山寨与外界的来往,甚至必要时就封了山路,把这无忧寨做成一个封闭的桃源之地。 现在山寨里有人有地,春天时也有耕种的庄稼,到了夏天就能收了,还有山上的野物可以打猎,山上有常年不断的山溪,喝水不会是问题。公库里有积存的布帛和皮毛,现在护家社也在稳步操练中,这些事,周南已经不担心了。蒸酒的事也已经交给老郑头和沈定了,而且也已经可以正常蒸酒了,剩下的就是让高远安排人运到燕京城里去卖了,反正在十月金军攻入燕京城前,燕京城里基本还是稳定的,而且城里的契丹贵族、高官也多,还有卖酒市场。 所以周南唯一关心的另一件事,也是唯一不能依靠别人的事,就是他让郭兴祖制作火药武器的事了。 这时候的人,像郭兴祖等人,只是称作火弹、蒺藜火球、引火球,其实光听名字就知道,这些都只是爆燃性质的火器,还没有达到爆炸性的杀伤力。说白了,就是唬人的,顶多像毒烟火球,里面加上些有毒的东西,利用毒性来使敌人致死致残。 就像上次,他查看工匠技艺的时候,得知郭兴祖乃是宋朝东京城广备攻城作中的火药作的工匠,便让郭兴祖试制一个给他看,结果郭兴祖鼓捣几天后,找了个山坳,点燃了一个轰天雷给他观看,只是火光浓烟惊人,除此之外也没见多大威力,反而是第二天山寨便传处山间有山妖的笑话。 所以累的他不得不专门找郭兴祖问话,这是十一个工匠中,周南唯一去过问具体事的工匠。他给郭兴祖提的要求就是试制“震天雷”,并且让郭兴祖要从山寨众寻找原料来做火药,而不是像第一次制那个轰天雷那样,从山寨外面买回来原料配制火药。 周南可不想做那种“空有屠龙技,却无屠龙刀”的傻事。 所以他要求郭兴祖的,首先就是要能从山寨里找到配制火药需要的原料。而不是万一等日后需要的时候,还要派人出去买原料,最后因为没有原料而徒唤奈何。 这一日清早,周南正在操场观看高远他们操练,火药作的匠人郭兴祖愁眉苦脸的来找他了,手中还拿着一张纸。郭兴祖一见周南,便面带惭色的向周南躬身施礼,说道:“大寨主,小的实在是愧对大寨主厚待。” 周南见是郭兴祖,知道定是为了火药制作的事,操场上人多,周南拍拍郭兴祖的肩膀,也不说什么,向前走去。郭兴祖也不多问,只是跟在后面。周南领着郭兴祖上了寨墙,沿着寨墙向东走。因为是平常时间,寨墙上只在两端和寨门几处有守卫,见周南上来,守卫的护家社兵丁立即向周南站直问好,周南笑着点头。待走到一处无人所在,周南才转身问郭兴祖道:“可是火药之事?” 郭兴祖依旧是那张苦瓜脸,对周南说道:“小的实在是愧对大寨主。那沈定等人都能为山寨出力,唯有我……前些天大寨主吩咐,原料要从山寨里找,小的费尽心思,只找得这些,别的再找不到了。”说着递给周南那张纸,周南接过来,只见上面用笔竖排写着几排字,虽然歪歪扭扭,可也用心写的,周南粗略一数,大概列了有将近二十种用料名称。 周南大吃一惊,这是什么高级配方啊?难道是古代史书中的火药配方是后人加进去的?还是为了保密,流传下来的是减缩版本的火药配方? 按照郭兴祖手上的配方,简直能开生药铺了。 第三十八章 红炉漫烧药,不为玉颜驻2 只见纸上赫然写着:晋州硫黄十四两,窝黄七两,焰硝二斤半,麻茹一两,干漆一两,砒黄一两,定粉一两,竹茹一两,黄丹一两,黄蜡半两,淸油一分,桐油半两,松脂十四两,浓油一分。这里面将近二十种配料名称,其中周南觉能理解的,可以用来配制火药的有:晋州硫磺(周南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晋州的,不要钱?)、窝磺、焰硝、砒磺、粗炭末,其余的就是周南难以理解的,或者干脆不知道是什么的,像什么麻茹、干漆、定粉、竹茹、黄丹、黄蜡、清油、桐油、松脂、浓油等,药量也不大,估计都是些助燃的东西。这些原料,若是从从外面州县生药铺中,尽可买到,大部分的东西,周南连听都没听说过。 周南很是奇怪,上小学的时候,连数学老师讲分数,顺口都能说出“一硝二黄三木炭”的火药比例配方啊,准确比例应该就是硝、硫磺和木炭这三种原料的质量比是15:2:3,换算成百分比就是7.5:1:1.5。 看来这时代的火药水平也只能达到纵火燃烧的水平了,那天闹出轰天雷变成妖精出山的笑话,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在这配方上了。 而要找出这时期的火药配方与后世的火药配方的差别,只能先问清这些原料是做什么用的。这一才能和自己的火药配方做对比。 周南拿着这张配方单子,逐一的问起郭兴祖来。首先就是晋州硫磺,问郭兴祖晋州硫磺是何物,郭兴祖垂手恭立于周南一旁,答道:“大寨主,这晋州硫磺乃是河西路晋州出的硫磺,专用晋州硫磺,乃是晋州有硫石矿,比那扶南、林邑等国出的昆仑黄虽稍不如,可价钱便宜,又是官府自己出产的,所以火药作一律用晋州硫磺。” 周南点点头,在他穿越前的那个时代,山西最多的就是铁矿、煤矿,这山西晋州大概有硫铁矿,所以能方便提取硫磺。 “那焰硝又是何物?”周南指指纸上的第二个名称,硝他知道,可焰硝,前面既然有“焰”,那肯定和纯硝不同吧?郭兴祖仍是恭敬答道:“焰硝就是硝石。”郭兴祖看看周南,知道他要逐一考问这纸上所列各物,遂在一旁指着纸上的字一一为周南解释道:“窝黄乃是京西南路房州竹山县所出的黄石,砸碎了研细入料用。这砒黄,乃是雄黄,又名鸡冠石;麻茹,就是芝麻杆外皮刮去外面一层后,内中那一层剥下晒干,剪碎;竹茹也即竹子刮去外层后的那层剥下;干漆、巴豆俱都是生药;清油即是芝麻油;黄蜡即是峰蜡;松脂是松柏之属所采集的油脂;浓油乃是陕州出的地下黑油;沥青乃是出于蜀地。” 接下来,郭兴祖就没再多说,估计是觉得像小油、定粉、桐油等都是平日常见之物,不须为周南解说了。 周南听的头大,也不想再听了,他也不用再听郭兴祖解说了。 周南又仔细看着这张配方单子,大致算了一下,如果将这些物事按硝石、硫磺、含碳物进行分类归并,那硝石重40两,硫磺与窝磺共重21两,其余就是助燃、含碳物约重18两,三者共重约79两。它们的组配比率(即组成火药的原料硝石、硫磺、含碳物质,在火药中所占的比重大约就是51∶26∶23。这样看来,郭兴祖的单子里,硝石的比例不是低,而是太低了,而硫磺的比例太高。黑火药里面最重要的是硝,这个单子里硝的含量低,硝的纯度大概也不太高,这都是要解决的问题。 这时期的人还没有真正了解黑火药。黑火药始终是黑火药,只是缺少深入探究的宋朝人没有很好的把握黑火药的本质,走上了背道而驰的火药之路。因为不明白火药的爆炸原理,宋朝人向里面添加的东西太多了,使得这火药只能猥琐的做些纵火、下毒的勾当。这就使得宋朝人造的黑火药不能在密闭空间里发生爆炸,而是只能发生爆燃,再次一些就是只能当作纵火物。既然只能放火,宋朝人为了提高这新式武器的杀敌功效,理所当然的就向里面又加了巴豆、草乌、狼毒、断肠草等毒物,果然是烟随火起,毒伴烟生,那架势,就像是恨不得要把这些剧毒生药塞进敌人嘴里。 摸着石头过河的宋朝人,不知道中间经历了多少次的摸索,才在南宋时造出了能爆炸的黑火药,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有着铁外壳的轰天雷,能炸塌城墙的大杀器,黑火药这时候才摆脱了“纵火犯”的称号。而到了元朝中期才造出了火铳——保证能打死人,打不死全额退款。而这时候火药中硝的含量,才只达到了60%。 周南左手拿着那张“药方”,右手手指在上面指着说道:“你只先用硫磺、焰硝、粗炭末来配。其余一概不用。用硫磺1分、焰硝8分、炭末1分来配。” 周南之所以没有采用硝、硫磺和木炭这三种原料的百分比是7.5:1:1.5的那个标准配方,是因为周南想到这时期,原料的提纯是很难做到高纯度的,所以只能适当增加硝的配比,来弥补纯度不够的事实。 郭兴祖吃惊的看看周南,道:“只用此三物?!” 周南点点头,又郑重的对郭兴祖道:“你只按我刚才所说配制,配制时切勿有砂砾掺杂其中,你先配上一斤。配好后切勿自行试放,务必要告知我,切记!” 郭兴祖见周南如此郑重其事,叉手躬身向周南施礼道:“谨遵大寨主吩咐。小的这就去办。”说完转身便走。 周南叫住郭兴祖,问道:“你莫要忘了,配料须从山寨中搜寻,不得到州县里去买。” 郭兴祖又是恭敬的回答道:“大寨主吩咐下的事,小的句句都记在心里。大寨主放心,小的适才所拿配方中,只因砒磺、干漆、黄丹、黄蜡、浓油等物不出于山寨中,故而才为难,现今大寨主只要三样,却是好办。硫磺乃是常用之物,且用量极少,那硝石也是生药铺中常用,况且山寨中乡民皆会熬硝卖钱,更是不愁。粗炭末更是寻常之极。请大寨主放心,两日内即可配制好火药。” 第三十八章 红炉漫烧药,不为玉颜驻3 周南见郭兴祖有此信心,也就不多说了,只是嘱咐道:“配制时千万小心,此火药不比你以前所配,勿使火星溅入,切记!”郭兴祖又答应一番,这才施礼告退。 周南仰头看看天,长叹一口气,他也没办法,只能帮着这时代的工匠改进一下技术了。以山寨里的条件,想要造出那种小型火炮,一是铸造火炮的原料缺乏,再就是应用场景不广,又不用攻占城池,只是守个山寨,效果还不如做些小的爆炸物。等做出来有爆炸威力的火药,就做成拳头大小的炸药包,绑在箭杆上,利用箭射向目标,炸毁目标,炸的敌人魂散魄惊,这就足够镇住这时代的一切敌人了。 哈哈哈!不服来战!周南不禁得意起来。 忙碌了两天后,天一亮,郭兴祖就来找周南了。高远早早就出去了,周南正要吃饭,糙米粥,馒头,腌菜。郭兴祖见周南正要吃饭,又犹豫着要不要说。 周南一见是郭兴祖,便放下碗筷,问道:“可是配制出来了?” 郭兴祖见问,便答道:“正是。按大寨主吩咐,配制了一斤,不多也不少。正要请大寨主前去观看试放。” 周南听说已经配好了,饭也不吃了,便要郭兴祖带他去看。郭兴祖本想请周南用过饭再去,可是周南根本听不进去,一刻也等不及。郭兴祖只得带着周南去他配制火药的地方。 高芸自从那夜在门外偷听了周南和高远的对话,对周南便不似从前那般自然,看周南出去,本不想跟着去的。只是高芸还从未见周南对一件事如此急不可耐,建山寨、建学堂、立寨规、蒸酒,件件事情周南都是谋划好了,方会着手进行。唯独刚才,一听说什么配制出来了,一刻也等不及,便要去看,搅得高芸心里也好想去看看,是何事能让大郎如此急切。见周南和郭兴祖出门了,高芸忙偷偷跟了上去。 周南先是跟着郭兴祖来到郭兴祖配制火药的火药间。只见里面和别处不同,这火药间里,大到桌椅、台面、药槽,小到锤、碾,称量的戥子,全部都是用坚木制成,无一铁器、砂石,更不用说油灯、火镰之物,看来郭兴祖作为火药作出身的匠人,在火药作是受过严格训练的。这让周南不禁放心了些。 郭兴祖从一个木匣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放在桌台上,小心翼翼的打开,露出里面黝黑又有些幽蓝的颗粒状的粉末说道:“这即是按大寨主所说配制出的火药,只是与小的往日所配出的火药不同,往日小的所配乃是黑色如泥一般,不是这般粉尘一样的黑蓝色。” 周南却笑了笑,队郭兴祖说道:“正是要这样火药,待试放后你便知道了。”心里却想:能一样吗?你那里里面都放的什么啊?沥青、石油、桐油、松脂、芝麻油,不和成黑泥才怪。 可用什么去试放,郭兴祖犯了难,上次做轰天雷,那只是把火药用纸包裹好,外面用麻绳绑紧,再涂上油脂,用烧红的铁棍点着。效果嘛,当然就在于“轰”,而不是“雷”。可今天只配了这么一点火药,如何能用纸裹绑紧?如何用铁棍去烙? 周南看出郭兴祖的为难,说道:“你且找两个瓷瓶来,要细颈的,来装此火药。” 郭兴祖看周南如新胸有成竹,便跑出去,找了两个圆肚细颈的小瓷瓶回来,周南将其中一个瓷瓶放置在桌台上,用装火药的竹勺一点点将火药装入瓷瓶内,刚好装填了有多半瓷瓶,约莫装了有一半的火药,周南放下竹勺,要郭兴祖再去找两根引线,郭兴祖愣了愣,问道:“何为引线?” 周南也愣了:难道火药都造出来了,这时候的人还没有用引线的习惯吗?说实在的,周南也不清楚引线怎么做,现在即便对郭兴祖解释明白引线是什么,他现在也做不出啊,周南只好让郭兴祖找来两根长的灯芯,将灯芯蘸了火药粉末,将一根灯芯外面裹上油纸,插入瓷瓶内,让灯芯和瓷瓶内的火药接触到,然后先用一小团油纸将瓷瓶口塞紧,最后再让郭兴祖叫来沈定,让沈定比着瓶口做一个木塞,分作两半,中间留下灯芯粗细的孔。沈定也不多问,听了周南的要求,便看了一下瓷瓶,返身出去了。不一会儿,便拿了两个木塞进来,中间一个细孔,刚好能容下灯芯。 周南将木塞拿过来,木塞是从中分开的,周南将灯芯夹在两半木塞中间,然后将两半木塞合在一起,再将木塞塞进瓷瓶口中。这样一个瓷瓶炸弹就做好了。 周南又让郭兴祖按照他刚才的法子,做好了另一个瓷瓶炸弹。带上这两个炸弹,周南和郭兴祖二人就又奔上次那个山坳去了。 刚走出没多远,周南便隐约看到有人在后面跟着他,趁着在山路拐弯的地方,周南猛然退回来,却见是不远处高芸在跟着他们。见被周南发现,高芸索性往前走了几步,跟了上来。周南不禁问道:“芸儿妹妹有何事?” 高芸反正是被发现了,便答道:“奴家来看看郭小哥配的火药,有何厉害之处。” 周南只说道:“看可以,只是不要被惊吓到。嘿嘿。” 高芸嘁道:“有甚稀奇的?!只不要再闹出山妖来才好。” 三个人说着话,便来到上次燃放轰天雷的地方,这里天然一个小山坳,周边有山石遮挡。像一个天然的石坑,方圆有一百多步,平日很少有人来这里,所以不用担心会误伤到人。 周南虽然指导郭兴祖配制了火药,可是周南也不清楚这玩意儿有多大威力,便让高芸站在一块石头后面,他和郭兴祖来到山坳中间,先将一个瓷瓶放置在地上,四周用小的石块围挡住,周南又让郭兴祖点燃一个粗香,本来郭兴祖还要带一根铁棍过来,准备烧红了点燃火药的,被周南制止了,他们这次做的瓷瓶炸弹,也根本没有用高温铁棍去烫的地方。 周南又嘱咐郭兴祖,待用香头引燃灯芯后,便要迅疾跑向两丈外的一块巨石后方躲藏,切勿逗留。 郭兴祖点点头,先将粗香点上,见周南走到高芸藏身的石块后方了,才用粗香去点燃留在瓷瓶外面的灯芯。 第三十八章 红炉漫烧药,不为玉颜驻4 那灯芯是还未用过的,又沾了火药粉末,变成了黑乎乎的一条,郭兴祖也知道这沾有火药的灯芯极易引燃,只是不知道按周南的方子配出来的火药如何,正猜测间,香头不觉间已触到黑乎乎的灯芯,瞬间火光冒起,出于火药工匠的本能,郭兴祖一个激灵,下意识的转身就跑。 高芸站在石后正看得用神,忽然一双温热的手掩住了她的一双耳朵,正要转头看,忽然意识到身后除了大郎更有何人?一股羞意涌上心间,正心如鹿撞、心旌摇动时,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高芸再凝神看时,见围在瓷瓶周围围挡的那几块石块被震飞出去,瓷瓶早已炸的无影无踪,一团黑烟在原地顿时蒸腾而起。 高芸饶是早已被周南掩住了耳朵,仍是觉得惊魂动魄,若不是掩住耳朵,果真如周南笑话她说的,惊叫了出来。 刚刚转身跑开才六、七步的郭兴祖不知是吓的,还是被伤着了,爬伏在地。周南见状,急忙跑过去,要扶郭兴祖起来,郭兴祖这时自己却一咕噜翻身站了起来,大声对周南说道:“大寨主,此等火药厉害啊!” 看来郭兴祖没事,只是说话声音大,可能是那一声巨响震的。周南拍拍郭兴祖的肩头,示意他这次火药配的好。周南将粗香从郭兴祖手里拿了过来,郭兴祖疑惑的看看周南,周南指指高芸藏身的石块,示意让他去石块后面,郭兴祖仍是大声吼道:“大寨主,这等事,让小的来做,万一惊吓到……”周南不理他,把郭兴祖向那块石块后面推,郭兴祖无法,只得走到石块后面,见到高芸,仍是大声吼叫道:“大寨主这火药好厉害!” 一共才配出了两个瓷瓶的火药,周南可不想花钱看循环场的电影。他这次找了一处有土的松软的地面,用尖石将地面挖出一个坑,将瓷瓶口朝上放进去,用土将瓷瓶掩埋好,上面又压上大石块,只留出灯芯在外面。周南看看灯芯上的火药末正多,便将粗香放在地上,用灯芯搭在未燃到的粗香上,让香头离灯芯只有一点距离,看看马上香头就要烧到灯芯了,周南这才返身跑开。 高芸刚才已经领略到这火药的神威,刚才周南在俯身摆弄时,高芸一丝也不敢动,生恐惊扰了周南,现在看到周南已经转过身跑了,高芸这才掩着耳朵高声道:“大郎,快跑!” 高芸见周南向这里笑着看了一眼,后面天雷神威一般的火药,这坏人却还是嘴角带着笑,也不快点跑,急死人了! 周南是算准了香头烧到灯芯的时间,足够他跑到高芸他们藏身的石块后面了。所以不急不慢的跑了回来。 周南刚站到高芸身边,高芸正要嗔怪,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一股黑烟伴随着迸射溅起的泥土和石块,四处散开。声音不如刚才那个响,地上却已炸出一个铁锅一般大小的大坑来。 这情景,令走过来的郭兴祖和高芸二人惊讶不已。高芸只不过是来看热闹的,当然觉得惊奇。郭兴祖可是在火药作经年配火药的,这火药伤人,就是靠的火烧和毒烟,却再不能像这等火药,竟能将石块崩飞,将地面崩出坑来。更何况,这还只是半斤的火药啊。若换成十几斤、二十斤的火药,还不得崩出一所房子大的坑?! 郭兴祖三十一岁,也在火药作干了有十年了,天下火药,只在大宋能有,火药秘方更是绝不外泄。眼前这大寨主,足足比自己小了十岁,竟然知晓这等厉害火药,看来这大寨主真的是上天给无忧寨派来的神人转世了…… 郭兴祖心里胡思乱想着,脸上都周南已经是万分崇敬了,口中说道:“大寨主真乃神人转世啊!这等火药,真是厉害!” 周南笑了笑,这时代的人,太容易用鬼神来解说自己不明白的事。他对郭兴祖和高芸说道:“此非我之功,这火药乃是古人为了长生不老,容颜永驻,在炼丹时发现的,只是这古人是为了炼丹,可不是为了毁坏,故而刻意添减配料,让这火药只是引燃起火;若想如刚才一般毁坏,只须改变配料便是。” 一番话本来是为了说明火药乃是世间之物,更没有什么神人转世。可是郭兴祖听周南说到长生不老之类的话,更是相信周南是神人下凡,对周南更是恭敬。 周南见状,这是越描越黑啊,随他怎么想吧。只是告诉郭兴祖,他只知道大概,如何做出更好的火药,只能靠他这专门的工匠才行。就比如这次,用半斤的火药,可以在地面崩出多大的坑,这些都要记下,以便日后能知道药量多少,也好能有对比。还告诉郭兴祖,这火药只需明火点燃,且一点就会炸响,故而要用引线,借助引线,引燃火药。引线乃是起到引导、接引火源之意,还要保证引线不断、不灭,这事也要郭兴祖自己想办法来做。 高芸听周南说古人炼丹求长生,求容颜永驻,说道:“大郎如何懂这许多事?莫不是郑大夫所说?只可惜,世上人都太愚钝,天天求仙,可曾有一人成仙?” 周南不禁大为赞叹:这番话放在周南穿越前,没什么震惊的,可是在大宋朝,真可以说惊天地的话了。真有人罗织罪名,这句话就够了:皇帝乃是天帝之子,你说没有神仙,那皇帝是谁的私生子啊? 郭兴祖仍沉浸在刚才火药爆炸的震惊中,此刻忽然对周南说道:“大寨主,这不应是火药。”周南奇怪问道:“不是火药,那是何物?” 郭兴祖兴奋的说道:“小的刚才燃放的时候,只觉得身后声音如天雷炸响,适才地面犹如从中崩裂开来,这等火药,该当叫做炸药,以区别于只能放火的火药。” 周南脸色一脸黑线——这虽然不是他起的名字,可这也是因为他提供的药方,导致郭兴祖这种观感的出现,使得“炸药”这个词提前几百年出现了。 这算不算蝴蝶效应呢? 或者说,以后会不会引起蝴蝶效应呢? 周南自己也不知道了。 第三十九章 广积粮 这段时间周南虽然还是在高远家蹭饭,可是一来高远不在家吃饭的时候多了,二来自从那天定下寨规,这每日安排寨中女子给护家社值守兵丁做饭的管事,就交由高芸后,高芸极为用心,也经常轮班给护家社值守的兵丁做饭,正常吃饭的时间,高芸见周南不在,还每次在护家社那边做好饭后,回家来再给周南做饭,弄的他也不好意思,有时就自己做饭了。今天看过郭兴祖配的火药威力,周南心里才有了些底气。 凑巧的是,今天高芸不当值,不用去给护家社做饭。高芸也是很聪慧能干,从周南那日告诉她,要让她组织寨子里的女子给护家社做饭,她就找了几个姐妹,凑在一起,商量起来,最后学着高远他们轮班值守的法子,将寨子里所有能做饭的女子,统计好人数,三个人为一组,每天一组人,轮流给护家社值守兵丁做饭、送饭;每班有一个带头的。起初高芸每班必在,带领各班知晓从哪里领米领肉,在哪里做饭,做多少人的饭,把饭送到哪里,最后把食具收回来,洗刷好。现在各班都轮过一遍,高芸已经不用每天都去了。 二人回到家,高远果然又是不在,高芸请周南坐下,又去打水给周南净手洗漱。周南也不客气,洗了脸,就坐下来喝水,现在已经是各家午后晡食时间了,他知道高远在操场要吃过饭再回来。 不一会儿,高芸便盛饭端来,二人坐着吃饭,还是当初高芸给他做的黍豆饭,菜只是新挖的嫩野菜。高芸带着歉意道:“大郎请吃,只是不知大郎在家吃饭,未曾做肉来吃。” 周南夹菜示意道:“这便很好,清淡爽口。”高芸抿嘴笑道:“哥哥却只嫌没有肉吃。”周南替高远解释道:“高大哥每日里辛苦,只吃青菜,体力跟不上的,必须要多吃肉。”高芸道:“奴家知道了,日后便日日给他肉吃,却不要把家吃倒了。”周南奇道:“怎生我们家的肉都吃完了吗?”高芸笑道:“正还多,随你们吃,尽够。” 周南想起一事来,说道:“我们三人,都能做些营生,也无吃的自然足够;只不知别人家够不够,春日不能打猎,田里又未曾收,家中人口多的,只怕不够了。”高芸叹道:“大郎,往年间每年经冬经春,不知饿死冻死多少人,今年这个年,却没一人冻死饿死,奴家很是高兴,这都是大郎能干。”周南点点头,说:“但愿无忧寨中人人都能安乐无忧,可是没有吃的,怎生安乐?芸儿妹妹,有劳你访查一下,看看寨中人家,还有多少剩粮,可够多久吃用?”高芸喜道:“大郎嘱托,奴家必尽心访查。只是大郎可有办法?”周南道:“库里还有金银,只得到州里买些粮食回来,但能捱上一个多月,夏粮收上,便可安心了。我们家中粮食还够吗?”高芸略有愁容道:“本来几百石粮食足够吃的,只是哥哥和大郎把粮都充到库中,家中余粮也不多了。省着吃,还够两个月食用。”周南点点头,像他们这样的都只剩俩月的存粮了,那别的户里肯定更少了。“那公库中还有多少余粮?”周南知道高芸常去公库里领米,问高芸道。 “库中更少,省着些用,约莫还有一个月的食用。”高芸叹口气说道。周南默不作声,这样下去,看来真要去外面买些粮食回来了。 吃过饭,又过了一个时辰,高远才满身是汗的进来了,见到周南便大声叫道:“大郎你好悠闲,我等这些天尽是操练了,你那硬弓……”高远一说起硬弓,便不由得又是恨恨说道:“你那硬弓,两石的,队里就只我和贾六张开了,其余人等才只张得石五弓。”周南努力想忍住,却还是笑了出来,道:“大哥休怪,往日里射兔射鹿,日后怕要射人射马,身披铁甲,猎弓劲力小,不堪用。” 高远点点头道:“我知道。故而近日我都比往日多操练一个时辰。”周南道:“我等大哥,是有事商量。”说着,拉高远到屋里,高远忍不住问是何事,周南对高远道:“大哥,这般操练,终是没有对战,且又操练时日短,不比那久经战场的。我想护家社分作两队,在操练之余,隔一日便来一次演练,互为攻防,一方假作来敌攻打山寨,另一方在寨中防守,双方俱用木刀木枪,刀枪刃尖上涂白垩,身有白垩者便为死伤,退出演练,箭矢要用木质圆箭头,也涂白垩,这样日有进益,又不虞会伤到人。每操练两日,便演练一日,大哥你看如何?” 高远一拍桌子道:“如此甚好!待明日便行此事。大郎,你却是如何想到?”周南随意答道:“日前听工匠们闲话,说起军中练兵之法,我想此法甚好,便与大哥商量。” 高远兴奋的在地上走来走去,喜笑连连,看神情,便像要现在就去演练。周南劝道:“大哥明日且继续操练,待明日我去准备木刀木枪,后日才可演练。”高芸也道:“哥哥忒性急,若是你今日看到大郎让人配的火药厉害,哥哥还不满山喊遍啊。” 高远听说是火药,以为还是像上次那样的冒烟的火药,高芸又是个没见过阵仗的女孩子,所以才觉得惊奇,故而也不甚为意。 周南见高远如此兴奋,知道不分散他的注意力,今晚便别想安生睡觉了,便对高远又说起一事道:“大哥,刚才和芸儿妹妹说起寨中存粮,恐怕都不甚多了,该如何是好啊?” 果然,周南说起粮食不多,让高远顿时担心起来,高远也叹息道:“去年算是好了,往年,哪一冬不曾冻死饿死人?到了春里,又是青黄不接,只得吃野菜。”周南对高远才说起自己真正的担心:“今年怕是又要闹兵灾,大哥可还记得那幽州城里姐弟两个贵人?” 高远古怪一笑,望着周南说道:“大郎可是说那个娇滴滴、貌似天仙的小公主?我自然记得。那夜大郎你和那美人公主……” 第三十九章 广积粮2 周南莫名其妙心里一颤,不由自主看向身边的高芸。 眼看着身边的高芸一张俏脸变得冷若冰霜,高远却还在一旁对周南挤眉弄眼,周南心里气啊!这高远,也不分是谁,就乱开玩笑,待要向高芸解释,又觉得好像对人家一个女娘去解释这件事有些突兀;待要阻止高远继续说吧,又好像是心虚;不理会吧,又觉得不能任凭高远这样信口雌黄。 周南只得引导着高远说道:“我与那公主如何?!” 高远依旧在那里自编自导,指着周南道:“大郎休要如此瞪我。我不说出便是。” 周南一口血还没喷出来,旁边的高芸看也不看二人,从周南身边经过,一跺脚,出去了。 疼的周南搬起脚直揉,只剩下高远笑的躺在床上笑个不停。 好半天高远才笑够停下,周南满眼鄙夷的看着高远,说道:“从未见似你这般的哥哥,怎好故意逗妹妹?” 高远对周南翻着白眼说道:“我这妹妹,我最明白……也只大郎你,心地好,我高远也服你,只是千好万好,只怕你有一日……” 高远说到这里,眉头凝结,满面忧思,周南更是听得糊里糊涂,说道:“大哥,且说正事。” 高远这才回过神来,依旧是满不在乎的笑着,说道:“你说。” 周南继续说道:“那女子曾经说起有甚金国人正与辽国人开战,那金国人已然打下辽国两个都城,连皇帝都跑到西都了。恐怕这幽州一带也要成战场了,到那时兵荒马乱,米价别说贵了,怕是再高价钱都没得买。故而我等要加紧操练,更要多存粮,度饥荒。” 高远点点头,说道:“大郎如此一说,连我都明白了。大郎,操练兵壮我自来做,只是这存粮一事,须要同老郑头、张义几个人商议,商量定了,派人去左近州县买粮。你一说,我都只恨时日短了,恨不得夜里不睡,这就开始操练了。” 周南无奈说道:“大哥,后日才演练。还要让工匠临时赶制木刀木枪,你先安心操练吧。明日我还要去找老郑头商议买粮之事。” 这样一说,总算是安定了高远的兴奋劲儿,又说一阵子话,才安歇了。 第二日,高远自去操练;周南便找来老郑头、张义、高秉常、刘宗旺四人,把存粮的事又说了一遍,对四人说道:“今日特请四位来此,商议买粮之事。” 张义、刘宗旺、高秉常三人忙站起来,连连摆手,都说道:“大寨主,不可如此说,捧杀我等了。”张义特意又说道:“这山寨乃是大寨主和高大郎二人,杀山贼报仇,又俘获财物,又自己贴了几百石粮食和金银布帛,这才能够建成这无忧寨,小老儿等几人,痴长几岁,愿为大寨主分忧,故而才在大寨主手中各领职事,寨中事全凭大郎定夺,我等必会尽心办事。” 刘宗旺、高秉常都忙随和称是。周南也不强求几个人能像后世那样民主决议,可还是诚心说道:“几位老丈见多识广,日后正有事还要辛苦各位,也免得我和高大郎做出甚笑话来。”张义几个人都笑着说道:“大寨主过谦了。小老儿等愿为山寨出力,为寨主分忧。”老郑头和周南一样,都是半路来的山寨,又是亦师亦友的忘年交,倒没有拿腔拿调,见众人客气话说过,周南又和几人重新坐下,才又说起粮食的事。 高秉常是管库的,每日支用米粮数、剩余存粮数最是清楚,这几日眼见得只有出,没有进,存的米粮越来越少,库房里只剩四百石粮了,还是高远把自己家里的二百石粮充进来的数目。见说到存粮,高秉常说道:“护家社,还有公畜看管那里,还有十一名工匠,每日做饭就要支领将近两石粮。年前年后修筑寨墙,用粮最多,用去一半有余。还要照顾寨中孤鳏孤独人口,现在库中还有四百石粮,近日护家社操练人多,耗用也大,眼看这粮刚够支撑一个月了。”周南对四人说道:“太平时日尚是如此,若碰上兵灾不断,怕是难熬了。上次那辽人公主所说,恐不日战乱祸及燕京。此次派人下山去,一是买粮,二是打探各处消息,我等也好做准备,绝不可事到临头,才做准备。” 听完周南想法,四人也都深恐兵乱之下,无处买粮。往年春日里就是青黄不接了,今年虽比往年要好,可是又有了护家社一百七、八十人,每日操训,吃的就多。如此一来,确是要早派人下山买粮了。 “还有第三件事。”周南顿了顿,见各人都疑惑地看着他,周南这才笑着对众人说道:“前几日,我与郑大夫,用郑大夫酿的酒,蒸出蒸酒七坛,原本是要高大哥把酒运到燕京城里去卖,正好要下山买粮,一并把酒运去卖了。看这酒卖的如何,若卖的好,也是我山寨日后生财之路。”说完,周南请老郑头给每人倒些酒来。 老郑头到酒室,用茶盏给每人盛了半盏,端了过来。刘宗旺也是爱酒之人,平日里也自己酿酒吃,见老郑头用个茶盏盛酒出来,接到手中,见还是半盏,正要骂老郑头小气,忽然闻到茶盏中一股浓烈的酒香,刘宗旺忙端到鼻下闻,确是这酒的香气,只看着这茶盏中纯净透亮、冷冽如玉的酒,就是一种享受了,比他平日自酿的酒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刘宗旺端着茶盏,知道这酒不凡,不敢多喝,先喝了一小口,只觉得一股暖热顺着喉咙流入肚中,嘴里回味绵柔干爽,还有一股花蜜的香味在里面。 不独刘宗旺,张义、高秉常也都是一般的享受表情。这种表情老郑头这几天已经看得习以为常了。 等几个人喝完,老郑头说甚也不再给几个人再盛酒了。刘宗旺几个人交口称赞,周南听几个人夸赞这蒸酒,心里更是有了几分信心。 五人便决定,由刘宗旺、张义、高秉常三人,各从护家社中挑选两人,再从库中支取银两,分南北中三路去找寻买粮。北路目标是燕京,燕京城毕竟是辽国南京,总有粮可买;中路直奔易州,此处最近,可在易州左近买粮;南路就是奔南朝雄州、保州。只是雄州、保州已是宋国地界,只在左近,但能买粮便可。张义等三人应了,便回去向各自统管的人交代好事情,支取了银两,又找高远,各自挑选了两个人,也不带刀枪弓箭,作庄户打扮,分头而去。周南知道高秉常带人去燕京,便特意让周福和左小四两个人,跟着高秉常,一行三人,两匹马,驮了五坛蒸酒,直奔燕京而去。 老郑头一路追着高秉常,一会儿说“小心看护,休要打破了坛子。”一会儿又说“休要自己偷喝”,一直送到山寨门口处,高秉常三人走得远了,老郑头还站在寨墙上高声叫道:“若卖的贱,便都驮回来。” 第四十章 猛虎关上兵 周南好容易才将寨墙上依墙而立、挥手作别的花痴老郑头拉下来,将分队演练攻防之事和老郑头说了,老郑头久在军中,自然知道兵丁也要对练的道理,自然赞成。周南便去找木匠沈定,让他做些木刀木枪,木箭,后日一早便送至操场使用。那木匠沈定是周南用惯的,做事细心,周南一直都很放心,另一个木匠孙荣给沈定帮手,做些如小儿玩耍一般的木刀木枪,自然容易。孙荣二人答应了,便带着斧锯伐木制作。 护家社共一百七十四人,箭支库中还有很多,只做木箭头,换上箭杆便成;木刀木枪各做八十把,便足够装备两队人。又只求形似,不必精致逼真,两位木匠倒也轻松,半天时间便做够了八十把刀,看看时间还多,二人便又做木枪八十杆,说是木枪,其实就是木棍,用差不多粗细的枝条做成枪杆就行了。木箭头就是做个圆头的东西,后面能使劈开的,能把箭杆插进来,射出去不飘就行了,这样的木箭头做了两千多个。 二人请周南过目,周南让二人用白垩涂到刀枪上,碰到身上,就有了标记。这倒难倒了二人,急切间,山寨里哪里能有白垩。那一直未曾说话的孙荣向周南道:“莫不如用炭灰,一样可以辨认。炭灰倒是方便,只须将刀枪杵到灶坑里,便沾上了炭灰,砍在身上,极是好辨认。” 周南一拍头,自己确实是迷糊了,只知道按图索骥,却不知道变通。看来一些事情,自己只要提出要求,具体办法还是要靠大家来想,来做。 周南夸道:“孙待诏聪敏过人。山寨里能有孙待诏、沈待诏这样的人才,真是山寨之福啊。” 那孙荣谦逊道:“不敢不敢。”便和沈定回去找炭灰去了,好明日和木刀木枪一并送到操场去。 第二日天刚亮,高远就把周南叫了起来,去操场。二人穿好衣服,到了操场,护家社兵丁也早就聚集在操场了。这些人昨日里已经听高远含糊不清的把演练说了一天,虽然具体不知道什么是演练,不过听来倒是很有意思。都是年轻人,对抗性的训练,比起枯燥的操练,更吸引人。 这次不止是护家社老队员,还有新加入的新队员,这也是周南的意思好让后来的这批兵丁赶上进度。 高远集合队伍后,就把人分成了两队,每一对里都是新老队员都有。分成两队后,周南开始讲规则:“一队攻寨,一队守寨,这些刀枪箭矢尽可去用,凡身上有炭灰者,便视为伤亡,均要退出战场;除火攻、滚石、檑木外,但凡攻守之法,皆可使用。胜者今晚有酒,败者今晚值夜巡守。可都明白?” 一群血气方刚、整日里四处寻找发泄的年轻人大声吼道:“明白。” 等动员结束了,周南问高远是攻是守?高远喜欢进攻,便爽快的选择了攻。二人各领一队,分派好木作的刀枪箭矢,便开始了护家社的第一次演练。 按照约定,守的一队是五十人,攻的一队是一百二十人,这样才能锻炼出来守寨子。周南先将本队的五十五人分成两队,一队十人,由高小七率领,守东南角的寨门;让其中两个新队员去值守西北角寨墙,但有人从西北角处攻上,便向南寨墙处来人报告;剩下的人跟随自己去守南寨墙。南寨墙跨度大,还有一处孤山,很容易被来敌利用来夺取地势之利。所以周南把大部分人都用在南寨墙处了。 高小七带着十个人去了。周南带着人来到寨墙上,两丈高的寨墙,一百五十多丈长,也很是壮观了。可是三十来个人,来守一百五十丈的寨墙,一个人要守四丈多,明显人手不足。《孙子兵法》中说过: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这样也算是兵力对等了。周南可以从容布置。 想着这些,周边便挑出五个善射的从寨门和南寨墙之间的孤山内侧爬到山顶,分散开,埋伏下来,凡是发现有人从山下向上进攻的,就放箭阻止。剩余人等,各在箭垛后藏身,又安排思明兵士进入两座箭楼,居高临下,阻击来敌。自己和高福在寨门处的寨墙上,让高福掌旗,随时向下打旗号。 一切准备就绪,周南看看左右,一个个年轻猎户都是兴奋中透着紧张。周南在寨墙上来回走过,边以手拍肩,鼓励说道:“有这么高的寨墙,下面便是一群老虎,你们也不须怕。尽管拿箭去射。” 等了些时候,也不见高远带人来攻。周南心里琢磨,难得这小子想不出法子,不敢来打了?还是绕到后山想从悬崖上?那悬崖想上,怕是不易。正想着,突然远处山脚下,冒出三队人,每队都扛着用刚砍下的树做的梯子,呀呀哇哇的喊着冲了过来,每个人手里还举着一面树枝编的简陋盾牌。 周南一边笑着心道:还知道弄个盾牌。一边安排传令左右:听号令,吹哨时再射。看着高远他们越来越近,跑过还未消散的河冰,周南示意让左右两侧寨墙上的兵士向下射击。 顿时,随着木箭射出,高远的队伍里纷纷有人“中箭”退出,可是仍然有人抬着梯子来到了墙下,纷纷一手举盾牌,一手将梯子竖着靠在了寨墙外面。高远猛吹一声口哨,后面又冲出一队人,手持弓箭,向寨墙上射击。寨墙上的人都向箭垛后藏去,也有几个中箭的,退了下去,继续在一边看他们攻防。 乘着墙上防守的人躲避箭矢,高远猛喝一声:“上!”两个梯子都有人开始向上飞快的爬。顿时寨墙上压力大增,周南让高福传令,让寨墙上弓箭手向高远一队的弓箭手射箭,同时让手拿长枪的兵士站在寨墙上,用长枪阻击攀梯而上的来敌。 寨墙上毕竟占有居高临下的优势,不一会儿,高远那一队除了远处射箭的兵士,便都受伤退下了。 只见高远退回远处,那远处的弓箭手又开始向寨墙上射箭反击。只是稀稀疏疏的,不如刚才箭阵如雨了。又过得片刻,只见从孤山上又退出来几个高远那一队的队员。原来高远让弓箭手射击的时候,乘机让几个弓箭手偷偷从山上过去,准备实施偷袭,却被周南预先安排在山上的人“射杀”。 至此,高远一队除高远和几名弓箭手外,已经是全军覆没。高远痛快地向寨墙上的周南认输了。 第四十章 猛虎关上兵2 周南便让人打开寨门,让高远一队的队员全部进了寨里。 高远和周南让护家社回操场继续操练。高远对周南道:“我等今晚值守,后日换我等防守,也是你这般,也要有酒喝。” 周南说道:“喝酒不急。头两次就是让大伙先经历一下,攻城之人必须要超过守城人五倍,才有把握攻下。日后多演习几次,大伙便都知道这仗怎么打,这寨怎么守了。像今日,大哥先每人预备下一个盾牌,便是用了心,不是硬冲硬打,这就很好了。大哥又安排人在后面射箭压制防守的人,给攀梯而上的人制造时机,这又是很好。我今日虽然守住了,可是我也发现,如果来敌用箭向墙上高处抛射,箭头落下,怕也会伤人。故而,还要和大哥商议一下,如何护的上面?” 高远见周南发问,便笑道:“这有何难?像我今日一般,用树枝或者木板在墙上搭棚,便不怕敌人用箭抛射了。” 周南瞥了高远一眼道:“那若射来的是火箭呢?” 高远一时无语,周南笑道:“可以在大哥说的木板上浇水,抑或是用湿透的木板不断替换,这样便可放火箭。我们便不用顾忌头上,专意对付前面便可。在这顶上搭建木板顶棚之事,可以靠给沈定、孙荣二人来做。日后演练,有何不足,记下来我们商量,总有法子解决。” 高远拍手笑道:“正是道理。那我回去便要木匠来搭棚。”周南点点头,又说道:“高大哥还须抓紧操练,才能及早排上用场。” 二人商量完如何加强寨墙防御的事情,又到操场看护家社兵丁们操练。这多半个月来,高远狠狠的操练,加上饭食供应得上,都是年轻人,原先定下的三个要求,基本都能达到了。之事能拉开两石弓的人依然不是很多,从最初的高远、贾六,到现在只不过增加了十几个人。早听老郑头讲过了宋朝军中的标准,也只有极少天赋好的人才能拉开两石弓,所以护家社中近十分之一的人能开两石弓,这样的比例,周南已经很满足了。 申时吃饭,周南从老郑头那里求来一坛酒,给赢的一队喝。这酒只是老郑头在旧家那里剩下了的一坛,老郑头现在有了蒸酒,对这不入流的自酿酒很是大方,见周南问,便由得周南拿走了。眼看赢的一队晚饭有酒喝,他们输的晚上还要值守,逗引的输的一队叫喊着马上再比一场。 眼看护家社士气正旺,攻防演练隔日再战。 这一次改为周南带一百来人进行攻寨,高远在里面防守。 上次看周南如何布置,这次高远也有有样学样,各处都安排上了人。 周南看看自己身后,一百来人的队伍,每个护家社兵丁现在都是蓄势待发,等着周南下令,便开始攻占寨墙。 周南先让人搬来三架梯子,这梯子有两架是高远那一队前天做的,还有一架是周南让孙荣赶制的,轻巧,结实,比高远他们做的那两架好用多了。 梯子准备好,周南又让人搬来十几面用木板做的大盾牌,几乎有一人多高,能容三个人并排站在盾牌后面,盾牌上还有几个小孔,可以透过小孔射箭。 等一切准备妥当了,周南才让三十人的弓箭手开始向寨墙上的守卫放箭,同时让五个人一面盾牌,顶着盾牌开始缓缓的向寨墙下推进。周南今天准备的盾牌,比高远那天的粗制滥造的简易盾牌强太多了,两个人在盾牌后面架着盾牌向前推进,三个弓箭手在盾牌后透过小孔向前射箭。再加上两侧三十人的弓箭手,一时间压制的寨墙上的人不能露头。十几面盾牌终于过了河,三架梯子也随着抬到了寨墙下。 在下面的周南已经能听到寨墙上高远急声吼叫的声音了,周南大声下令喝道:“架梯子,上!” 每部梯子都是在两面大盾牌之间被架起来,搭在了寨墙上,立刻便有身手灵便的兵丁开始向上爬。 这时候才看出来护家社兵丁连月来的操练之功,只见寨墙上的人立时便用箭向梯子上的人射去,梯子上的人便接二连三的被“射”落,而远处那三十名弓箭手也抓住机会,向寨墙上的人回射。几乎是百发百中的箭术顿时便展现了出来,每箭射出去,必会有人“中箭”退出,只有极少数闪躲及时的,能继续守下去。 更何况寨墙下的盾牌后面,也有弓箭手在抽冷子向上射箭,顿时,寨墙上的人便招架无力,眼看着梯子上便有人要上到寨墙里了。 高远连声呼哨,从寨墙的箭垛后面闪出手执长枪的守卫,将快要爬进来的人捅了下去。 在接连的进攻中,虽然各有依仗,双方的人员还是不时的有人“伤亡”退出。这时候,人员的比拼下,高远守寨的压力相比较更大了。 眼看周南在下面又要发动进攻了,而寨墙上现在继续守卫的只有十几人了。下面进攻的人也看出来高远这一队人手不足了,鼓足力气,嗷嗷叫着,又开始向上爬。 远处三十名弓箭手这时候还是不急不躁的向寨墙上的守卫射箭压制,这比高远前日群起而上的进攻要好的多,至少这些弓箭手始终给了寨墙上压力和不断的“伤亡。” 终于快抵挡不住了,高远左跑右突,在三部梯子只见来回奔跑,堪堪将快要爬进来的人杀下去,同时高远连连呼哨,东南角寨门处的人跑了过来,加入了守卫的行列,人员的增加,终使高远一方摆脱了劣势。高远看着又一波被打下去的进攻,不禁哈哈笑起来。 高远探出头,向下面喊道:“我上面人正多,你等是攻不上了。不若认输吧。” 话音未落,一支箭从远处射来,高远一缩头,刚好躲过。高远也不气恼,眼见下面的人也是损伤惨重,只有那远处三十人的弓箭手了。若让这些弓箭手来爬梯进攻,没有了远处弓箭射击,只会败的更快。高远现在一颗心才算放下来。 忽然,高远看见下面的人开始把盾牌平举在头顶,向寨墙冲来,高远不禁奇怪,难道这些人是要顶着盾牌爬梯子不成? 正疑惑间,却见下面的人不是爬梯子,而是从寨门口冲了进来。 第四十一章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原来,从一开始进攻前,周南就布置好,让高小七领着两个人,到各处寨墙外面,寻找缺口,伺机攀爬进来,打开寨门,里应外合,拿下山寨。 对于山间猎户出身的高小七几个人来说,找个没人的空档,借助绳索爬进来,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围着寨墙转了一圈,这寨墙修的实在是太严密了,根本找不到缺口。高小七三个人见一时找不到缺口,便在东南角的寨墙外,找了处藏身所在,躲了下来,等待时机。 猎人是最擅长的就是伏击;高小七三人早已选好了攀爬的部位,在最后时刻,守卫的人赶到南面寨墙的时候,高小七三人用绳索套在寨墙的箭垛上,拽着绳索上了寨墙,又悄悄下去,在里面将寨门打开,将周南等人迎了进来。 高远目瞪口呆的看着周南等人进来,也无心再战,等问清了缘由,才知道是自己的疏忽。这一战,依然是高远输了。虽然嘴上不服,可高远这一队的人心里还是服了:这不就是大寨主一贯的手段吗?套山猪如此,打山贼更是如此,从来不会和对手硬拼,只是看准了对手软肋再下快手,一如打猎几十年的老猎手。 今次赢了,也是奖励一坛酒,后天若是胜了,就没有酒喝了。老郑头说他那里也没有了。 虽然头半天演练很累,可午后操练时一个个还是精神抖擞,操练的同样卖力。周南在操场和兵士们一起吃了饭,正好是高芸一班做饭,三个花朵一般的女孩子一来到操场上,操场上顿时安静了许多,这些兵士们都一个个扭捏起来,倒是三个女孩子,落落大方,熟练地给每个人打好饭,这些兵丁们就排着队鱼贯而过,端起碗吃饭,规规矩矩的,再没有刚才喧叫打闹。 高远看周南还不急着吃饭,等别的兵士都打上饭开始吃了,高远又推推周南,周南这才慢慢吞吞向三个女孩盛饭处挪去,涎着脸,站到高芸面前,等高芸给自己盛饭。 这几日,自从高远在家中说那辽国公主后,高芸就一直冷着脸,不同周南说话。高芸心中,周南岂能不知,只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最终会落在何处,是回归以前的时代,还是成为这个时代的人。如果是留在这里,他自然愿意能喝高芸相伴终老,甘愿在这无忧寨中,平淡度过此生;可如果有一天,他如来时那样又回到以前时代,那对高芸是何等的残酷和痛苦的一件事。所以周南到现在,尽管心中也喜欢高芸,可还是会在表面上将高芸当作妹妹一样。 那天当着高芸的面,高远故意用辽国公主开玩笑,周南大感尴尬,高芸这几天的冷淡,更让周南不知如何面对。向高芸解释吧,就等于向高芸表白了,不向高芸解释吧,又担心高芸真的伤了心。是以直到现在周南也是无解。 高芸一身天青色长裙,上面披一件浅绿色窄袖短衫,和另外两个女孩子并排站着,周南站在高芸面前,高芸却别过脸去,看着他处。高芸身边的两个女孩,早看出了异样。女孩子心细如发,左看看右看看,高芸和周南,一个别着脸,故意使性子,一个涎着脸,一副贱样,故意找高芸盛饭。高芸平日里与两个闺中密友无话不说,现在如此神色,两个女孩子也猜出了八分,两个人凑在一起,脸贴着脸,哧哧笑着低声说话,边说便看周南和高芸。见高芸还是别着脸,中间站着的那个红衣裙的女孩说道:“大姐儿,你再看看,可有未吃上饭的,累了半日,再不快些吃饭,怕是身子会饿坏。”另一个穿青色布裙的女孩接着说道:“哎呀,我这里没有饭了;大寨主,你饿不饿?”边说边和红衣女孩凑在一起低笑。 高芸听二人说话,知道是故意说给她听,又想到周南他们累了半日,终还是扭过头来,给周南盛好饭,将饭碗递给周南,却一句话也不说。 等吃过饭,高芸和那两个女孩收拾了饭具,要带回去洗刷干净。周南忙上前要替高芸搬,高芸仍是别着脸,不理周南。倒是旁边那个红衣裙女孩低声在高芸耳边低笑说话,还不时的看一下周南。周南大感窘迫,正不知如何是好,那低声说笑的女孩将高芸推开,笑着对高芸道:“大寨主等的急了。”说完噗嗤一笑,和另一个女孩,抬着饭具要走,高芸也忙跟着那二人,那个最爱说笑的红衣裙女孩转身抱着那个酒坛递给高芸,说道:“二姐儿,我二人抬回去饭具,你且给郑大夫送坛子去——也不知这次郑大夫盛酒的是酒坛子,还是醋坛子。”旁边青色布裙的女孩捂嘴笑道:“阿梅最是作怪,盛酒的坛子,自然是酒坛子了。” 红衣女孩却嘴角带笑,强忍着说道:“若是酒坛子,何来这样大酸味儿?——大寨主可是也觉得这酒有些酸?” “噗嗤”两个女孩终于忍不住,捂着嘴笑着跑了。 一旁立着的高芸顿时满面通红,将酒坛子塞到周南怀里,转身走了。 周南抱着酒坛子,环顾一看,见操场上刚刚吃过饭的护家社兵丁都在瞪着眼看着他,身边高远也是挤眉弄眼的看着他笑。周南板着脸,粗声粗气的大声说道:“都不要偷懒,继续操练。”边说边提着坛子向高芸追去。 转过路口,离得操场远了,却见高芸走的慢了,周南忙走上前,陪着笑,跟在高芸身边,等候高芸发落。 走了一段路,高芸终是沉不住气,赌气说道:“你跟来做甚?” 周南举举手中坛子,说道:“和你一起送坛子啊。” 高芸一听“坛子”二字,又想起刚才被两个姐妹取笑的事,顿时恶声恶气说道:“奴家自然不如人家堂堂公主,又是送钱粮财帛,又是夜……”说到这里,高芸脸色一红,转而说道:“那公主生的又美,又……又非是醋坛子,你自然会惦记那公主了。何必要跟着我?” 说着负气向前走去,也不理周南。 第四十一章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2 周南跟上去,手里提着坛子,拦在高芸前面,正色对高芸说道:“我周南自来到高家寨,承高大哥与你照顾,如一家人一般。我又不是草木之人,你对我的心思,我都明白……” 高芸顿时脸色一红,羞道:“谁对你的心思了?” 周南也不理会,脸色落寞,继续说道:“我那日倏忽间出现在这里山上,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不知与那天雷是否有关,我只怕……只怕有一日,像来时那样被雷击中后倏忽离开……” 高芸抬眼与周南抬眼相视,高芸见周南修眉下一双眼睛清澈明亮,黑白分明,此时的嘴角也不是惯常那样带着笑意,却带着伤心神情,显是真情流露。高芸看着周南一脸伤痛,心中莫名的一阵刺痛,对周南不由多了几分关切,神色稍霁,问道:“哥哥那日曾说你与那公主夜里……” 周南依旧一脸落寞,说道:“我与那公主只是萍水相逢,只是夜间在篝火旁,相谈了几句,身旁又尽是侍女仆从,是高大哥故意逗你。” 高芸见周南神色认真,又说了只是高远逗她,知道是自己关心情切,错怪了周南,低声问周南道:“大郎真的不喜欢那辽国公主吗?” 周南急忙说道:“我周南从无家室,自来到这里,心里便……便安了下来,我们三个人,你在家操持家事,我和大哥出去谋些营生,到了晚间,有你陪着说话……” 高芸羞恨道:“谁晚间陪着你说话?!” 周南依旧说道:“我只愿,这辈子都能和你这样在一起。在你面前,休说是辽国公主,便是南朝公主,我周南也不会多看一眼。” 高芸本来是低着头,不敢看周南那热切的眼神,听周南这样说,不禁又酸酸的说道:“哼,不在奴家面前,就会看那什么公主了。”大郎可是真愿和奴家这辈子在一起? 周南把酒坛子丢在地上,指天发誓道:“我周南若有半句假话,便教天打五雷轰……” 忽然醒悟,不能说被雷击,忙改口说道:“便教……” 正要发誓,高芸一只白嫩如脂的手掩住周南的嘴,说道:“大郎,莫要赌咒,奴家信你便是。” 周南忽然神色一黯,叹道:“我只怕会像来时那样倏忽离去,再无法回到这里,我不想让你受此折磨,故而不肯表露心迹。若真有此一日……” 高芸忘情说道:“大郎,奴家不怕!那日晚间,哥哥喝多了酒,你与哥哥在屋中谈话,奴家……奴家在外面都听到了,大郎,奴家只愿能与你在一起,你若被雷击,奴家也陪着你被雷击;你若倏忽离去,奴家便也陪着你,大郎去了哪里,奴家也会陪着大郎……” 高芸忽然转过身来,背对着周南,一头青丝包在布帕中,鬓边两绺发丝在耳边随风飘动,只听她吟咏道:“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高芸声音低柔,却自有一股坚定决绝的语气。周南大为感动,走到高芸身前,把高芸一双柔荑轻轻握在手中,接着高芸咏道:“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此刻群峰环绕,山静涧幽。周南心中,再没有了幻想,他想做的,就是尽自己的责任,给身边的人一个温暖牢靠的家。 在去老郑头家的路上,二人言语间都轻松了许多。周南问高芸道:“怎地你们三人一到操场,就没人敢大声说话?莫不是你们三人言语厉害?”高芸脸上微红道:“大郎说笑了,和奴家同去的一个女伴,叫阿梅,最是美貌,也未婚配,许是你们那护家社的人都在阿梅面前拿腔拿势,想博阿梅属意。” 周南有心逗高芸,说道:“哪一日,我跟你去送饭,只要你一个人,看看这些人是不是也这般拿腔拿势。” 高芸羞道:“大郎莫要取笑。”转脸间,高芸却嬉笑着问周南道:“大郎如此留意奴家女伴,可是也喜欢阿梅?若大郎有心,奴家与阿梅素来交好,可趁便给大郎传个心意。” 周南吓得直摆手,说道:“我都不识得阿梅,那个什么阿梅,还是留着给高大哥传信吧。”也不敢再逗高芸,提着坛子先向老郑头家走去。剩下高芸在后面偷笑不止。 老郑头正在家中,见周南提着酒坛子进来,不禁奇道:“为何连着两日大郎都要让人来取酒啊?莫不是高小子假冒你让人来取的酒?” 周南就把两队操练,胜的有酒喝的事说了。 待周南说和高远商量的演习赢了有酒喝的规矩,又听周南说要隔一日便演练一次,老郑头顿时心疼的拍腿嚷道:“隔日一坛,哪里能供得上?!我这里再没有了,没有了!” 周南也知道老郑头没有了,本来周南拿酒做赏格,就是热闹两次,本不想长久这样。只是看老郑头如此,便故意逗他道:“别小家子气。等我酿了酒,喝你多少,便还你多少。” 郑舜臣翻着白眼不屑道:“你若会酿,为何还要来喝我的酒?” 周南笑着说道:“这有何难?等闲时便酿酒给你,还了你的酒债便是。” 说到酒,周南想起带着几坛蒸酒去了燕京的刘宗旺、左小四等三人,也不知三人现在哪里,酒卖的如何。问老郑头这几日可有刘宗旺几人的消息。 老郑头比周南还要用心,那可是他的心血啊。连老本都投进去了。全给刘宗旺带去燕京了。自从刘宗旺走后,便几乎是天天去寨门处走一走,打听从外面回来的人的消息。 老郑头见周南问,摇了摇头,又问周南道:“大郎,据那公主所言,那金国人有如此厉害?竟能将辽人打的连皇帝都跑了?” 周南点点头,金国人的战力,在金国建国前后的十几年里,可以说是恐怖一般的存在,凭着这股锐气,金国才能靠两千人起家,短短十几年里,横扫辽宋两国。也许是用力太过,这恐怖存在的金国战力,也如一闪而逝的流星,很快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留下的,除了破坏,还是破坏。不像辽宋之间,赢了的拿走战利品,可也会给对手喘气机会。金人带来的,只有杀戮,破坏。 这才是周南最忌惮的。 第四十二章 鸿雁酒楼 周南觉得现在的状况很好了,至少到现在,他没有去干扰时空和历史,这世界不会因为他周南在这山里多杀了一群山猪,灭了几个土匪而改变,也不会因为这个太行山深处一个小小的无忧寨而改变,也不会因为他和高芸之间的爱慕,而发生改变。 现在,他已经打定主意,在这太行群山之中,和自己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了。即便没有高芸,他也会像以前那样,守好这里。 几天后,张义他们下山买粮的三组人陆续都回来了 最先回来的是张义,看起来属他最近,却着实让张义跑细了腿。张义去的是最近的易州和涿州。这几天,张义把这两个两个州城都去了。涿州城的知州是郭药师,手下八千怨军驻扎在涿州城里,还有少部分契丹监军率领的契丹军队。涿州城本来就穷,现在风传南朝边军要打过来了,是以现在涿州城里百业凋敝,商旅隔绝,契丹人拨给郭药师的粮草都是减半,涿州连城门守军都开始饿肚子了,就更不用说能买到粮食了。张义不甘心,又去了易州,易州知州高凤,城中也有几千兵马驻扎,只是比涿州城里少些,加上离燕京远上一些,天高皇帝远,张义最后好歹从乡下一处农庄里买了一百石黍子回来,每斗一百五十文,虽说是陈的,也花了近二百贯。 虽说买回的粮食不多,可也够用上一段时间了。在老郑头处,高远和周南、老郑头几人,听张义说买粮的经过。 老郑头道:“只道是金人要打来了,却不想连南朝人也要趁火打劫,看来这世道又要乱了。” 高远也说道:“他自打他们的,我们在山里自在。只是这粮能多买还要多买些。” 周南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他对老郑头几个人说道:“张老丈探听到的消息,比买回粮食更重要。看来以后每隔些时日,都要下山去走一趟。世道越乱,这消息对我等常住山中之人越是重要。”高远不以为然道:“我们在山里,哪管他外面如何?”老郑头知道高远是散漫惯的性子,不耐烦这些,便说道:“若无早先辽国公主说金人打来的消息,哪里会想到买粮?若不下山买粮,哪里会知道连南朝人也打来?若无这些多买回的粮米,我们寨里岂不要挨饿?”张义默默点点头,世道再乱,只莫要祸害到百姓头上,有一口吃食,能活下去才是大事。 和张义晚了半日回来的是刘宗旺,去保州的刘宗旺买回来的粮最多,却一脸苦相。看大家都看着自己,刘宗旺说了起来,原来刘宗旺先去了南朝广信军榷场,那里已经关停了,边关禁人往来通行。刘宗旺早几年贩卖私酒,还认识几个当地人,只是无法过去寻找。刘宗旺便在附近找其他能买到粮食的地方,后来一个镇上一个米牙人找到他,说能卖粮给他。刘宗旺跟着那个牙人到乡下一处脚店,刘宗旺看了米麦,里面掺杂半数秕糠,还要价每斗二百文,看刘宗旺无心买,那牙人也不勉强,对刘宗旺说,过上几日,朝廷大军就要过来,再买怕连这个也没有了。说的刘宗旺咬咬牙,买了二百石,雇车拉了回来。 刘宗旺原本想通过保州自己的关系,多买些粮回来,哪成想非但没能多买粮回来,还是花高价买了些陈米,说完经过,又是连连哀叹。 周南笑着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饿极了,陈米也可活命,那金银谁能咬动?这一次刘老丈辛苦了,这二百石粮便是刘老丈的大功劳了。眼下你和张老丈买回来的三百石粮米,足够我们撑到麦收了。刘老丈带回来的消息,和张老丈说的能印证上,看来不会太平了。亏得我们准备的早。” 现在只有去燕京城买粮的高秉常一路人马还没消息,却是周南和老郑头最挂念的。周南希望的是能靠这蒸酒,给山寨开一条财路。为了这个原因,老郑头更是把自己全部存货都舍了出来。 算算时日,高秉常一行也该回来了。纵使比张义远了一半路,可张义回来已经过了四天了。这几天老郑头就如怨妇一般,每天到山寨的半山腰路上走上两遭。 先回来的是左小四,正好碰到在山腰做“望夫石”的老郑头,老郑头忙问他的蒸酒如何了。左小四只说道“都已卖了”,便丢下老郑头,先上山找周南去了。老郑头又等了会儿,才看见高秉常和周福一同上来,老郑头听说酒都卖了,虽然心疼那几坛子蒸酒,可听说都卖了,也是心里高兴。忙和高秉常、周福一同回山寨,去见周南。 周南早已经得了左小四报告,听说酒都卖了,也是心里高兴,和左小四来到寨门处迎接高秉常。 高秉常一见周南,满面惭愧的说道:“大寨主,小老儿无能,一粒米也未买回,真是羞愧回寨。” 周南忙安慰道:“外间正闹兵乱,买不到也属平常。高老丈一路辛苦,且到里面说话。” 一行人先来到老郑头住处,高秉常从身上先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里面是十贯铜钱,对周南和老郑头说到:“粮米一粒没有,这蒸酒却是大出意料,果真如郑大夫所定,一坛酒十斤,卖了足贯铜钱。这五贯是卖酒的钱,还有五贯……” 老郑头奇怪问道:“还有五贯是什么?” 高秉常脸上一改愧容,面带喜色道:“另外这五贯,乃是主顾的定金。让我等再送二十坛过去。” 老郑头惊奇道:“二十坛,定金就付了五贯,高老儿,你将酒可是卖给了皇帝?”又转对周南说道:“大郎,这蒸酒果真便是我无忧寨的财路啊。” 左小四在一旁插言道:“不是什么皇帝,却是皇帝的邻舍。” 老郑头奇怪道:“皇帝的邻舍就如此有钱?” 左小四解释道:“是我和高大哥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开的酒楼,在皇宫北门那里,那酒楼唤作鸿雁酒楼。只是如今酒楼店主却换了人了。” 第四十三章 闺中也有仗义人 高秉常在一旁将经过说了。原来高秉常三人去燕京路上,左小四说起他以前在燕京城里与一个开酒楼的店主相熟,这三人便带着蒸酒,去找左小四的那位朋友。谁知到了那酒楼,酒楼却换了店主,连跑堂的都换了人。起初酒楼里跑堂的女子说她们酒楼也自会酿酒,不买外面的酒。后来那酒楼东家听说了,便让婢女出来问是哪里人,左小四便说是易州高家寨的。来城中买粮,顺便将寨中好酒将来这城中卖了。 那酒楼新店主听了,又让婢女出来,倒了一碗酒端了进去,过了一会儿,婢女再出来,说主人将五坛蒸酒全留了下来,还问这酒如何卖。 高秉常见问,老老实实按老郑头说的,说道每坛十斤,卖足贯钱。其实高秉常心里也没底,毕竟随便几十文钱便能买上一斤酒。那婢女也不多问,又进里间回复了。再出来时,婢女便让过上两日来拿钱便是。 高秉常三人听婢女如此说,都觉得高兴。人家没有卖出去,现在就拿钱也没有这道理。于是三个人卸下酒坛子,搬入店中,便空手而去了。 三个人卸下一项差事,便在城中四处打问,找那米粮店铺。米粮店铺倒是好找,只是找了许多家,都是店门紧闭,门旁有木牌,上面写着“无粮可卖”,有的干脆连“无粮可卖”的牌子都懒得挂。 高秉常三人不死心,又在城中住了一晚,第二天还是没有找到卖粮的店面。左小四又问了左近的店铺,才知道燕京城里市面上早就无粮了,有钱人家早就屯了粮米,只是穷苦百姓,煎熬度日,实在熬不下去的,拖家带口去了他乡。 周南点点头,燕京都没有粮食,易州、涿州就更没有了,怪不得守城军士都饿肚子。 高秉常来燕京,却没有买到粮食,空手而回,原本对燕京希望最大,毕竟是辽国南京,谁知道幽州现在人心惶惶,自己家里都吃不饱了,更别说卖粮的了。高秉常这两日听人说,皇帝来了燕京城,后来金人向燕京打来,便让他的叔父监管燕京,自己带着一大帮皇族和大臣向西去了。还听说半路上下令杀了大皇子。燕京这位皇帝叔父自己当了皇帝,这个新皇帝听说向金国献了降表。总之一句话,太乱了。 所以第三天高秉常便带着左小四和周福去了鸿雁酒楼,去拿酒钱。谁知过去后,那酒楼的跑堂女子除了结给他五贯钱,另外还多给了他五贯,说是店主说了,再送二十坛这蒸酒来,并要十天内送来。这五贯便是定金。 听高秉常讲完,周南和老郑头等人才知道了这蒸酒在燕京城里果真如此受欢迎。只是老郑头连连叹道:“这店家倒是心大,竟不怕你三个再不去他店里,那店主岂不是撇了钱财?”左小四说道:“那店主岂止心大?竟连我等三人是何相貌都未曾见,中间只是让那女婢来回传话的。”这样一说,周南也很奇怪,看看高秉常,这一行三人,数高秉常年岁大,经历广,若有蹊跷,断不会不知晓。 高秉常也想不明白,见周南看他,只是摇头。周南只得说道:“不曾想这燕京城中也有如此磊落仗义之辈,定金既已收了,便赶制蒸酒吧。”也是,这沉淀淀的的五贯铜钱就在面前,再无疑虑之处。 粮米已经有些了,倒不是很急。现在急的,倒是如何有这二十坛蒸酒? 那五坛酒可就用去了老郑头近二十坛自酿酒,若要想蒸出二十坛酒,非得有六十坛自酿酒不可。可急切间哪里能酿出酒来啊? 老郑头脸上先是惊喜,后来听说再送二十坛蒸酒,而且要十天内,马上就变得愁眉苦脸了。 周南看着同样愁眉苦脸的高秉常,忽然想到一人,问老郑头道:“往日曾听你说刘老张也自己酿酒,可有此事?” 周南一句话提醒了老郑头,一拍额头,说道:“若不是大郎提起,差点忘了,刘老儿那里有自己酿的酒,连高老儿家中也有自己酿的存货;高老儿,可有此事?” 高秉常茫然的点点头,一时还未会意老郑头如何问自己的酒,老郑头笑道:“寨子里,尽多自己酿酒的,不若我等从山民手中买回这些个自酿酒,再照法蒸制,如何?” 周南点点头,答道:“如此甚好,只是须得人家自愿卖来方可,价钱便比外面高些,人家肯卖给我等,便是帮了我等的忙。” 老郑头见周南答应,有问道:“各人技法不同,酿出的酒便不同,成色不一,不知能否在一起蒸制?” 周南笑道:“你只管蒸制便是,随便是何酒,尽可掺在一起蒸制。只是这次要和上次蒸制用的酒,务要相同,这样蒸出的酒,味道才能与上次相同。莫要店家说我等换了酒。” 扭头看看高秉常,还在因没有买回粮米,无奈摇头。周南和老郑头对视一眼,老郑头在旁安慰道:“能卖掉蒸酒,又能探听到燕京变乱,也是没有跑这一趟,辛苦了高老儿了。” 高远闻听高秉常回来了,也来到老郑头家中,听左小四给他说了一番三人经历,几个人便商量了一下,蒸酒的事由老郑头来办,从山民手中买来酒,再安排木作匠沈定具体蒸酒。另外,再有半个来月就要下田麦收了,各人接下来就是各负其责,收麦的收麦,蒸酒的蒸酒,操练的操练,还要组织猎户上山打猎,组织打猎的事,就算是护家社的趣味操练了。等麦收过后,五十亩公田收的粮米收入库中,加上公畜的各种宰杀后腌制的腊肉,就再不用担心粮荒了。 周南点点头,又想到高秉常说的这些变故,想到那晋王去年冬来还相遇打猎,自己又让胡都古给晋王传话,让他今春及早离身,想不到还是天人相隔。看来历史自身的进程不是随便就能更改的。 又想到天祚皇帝已然逃往辽国西北,半路上还是杀了自己的亲儿子晋王,宋朝军队也向宋辽边界开来,这一切,都证实了,宋辽之间的大战、金人军队攻入燕京,马上都要开始了。 第四十四章 六月王师 接下来的日子里,老郑头带着沈定每天都在蒸酒。高秉常将公库中的粮米集中到了一起,腾出地方等着收新米;刘宗旺带着工匠修补寨墙,这是护家社对抗操练后提出的修改,还要让木作匠孙荣打制夏收农具;相比其他人,张义才是最忙的,说是五十亩的公田,给张义带着人见缝插针的开垦,再加上围出的梯田,硬是多了有一倍的田地,平日还要看管喂养的鸡、猪、羊、马等,到夏收的时候,必是要护家社的人去公田干活了。 周南和高远一直都是在日复一日的操演和操练中循环度过,周南现在也能轻松拉开两石弓了,也是每天和护家社兵士一起负重往返跑,而且周南射箭的准度从一开始就出奇的高。这得益于周福这个神射手的名师指导和周南自己穿越前的射击经验。一些射击经验同样适用于射箭,周南现在的射箭水准稳居高远之上,这让高远很是郁闷。 不止周南,现在护家社里的兵士,包括新加入的人,基本都能达到周南的要求了。这些人本来大部分都是猎户,整天就是满山跑,吃的就是拉弓射箭的饭,射出去准头都是有的。区别就是猎弓的拉力普遍连一石都不到。这些天来,主要还是力量训练。加上每天吃的饱,吃的好,又不用照管家里营生,自然见效快。 现在的护家社,已经是一只精干队伍了。队员们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慵懒散漫习气,同样是一把刀拿在手里,以前只能说是一名猎户,而现在就像是久经沙场的彪悍士卒,老郑头灌给他们的军队的作风和操练,让这些自幼散漫的猎户、农户,蜕变成了令行禁止、勇往无前的虎狼之师。 护家社的操练针对的就是依寨守卫,所以操练最多的就是如何守寨,老郑头把南朝军队里那些守城之法,一一都让护家社的兵丁们操练熟悉。又针对来敌冲上寨墙的近身搏击,进行刀枪练习。现在护家社的队员已经能非常娴熟的防守了,防守人数从开始的五十人,慢慢减少,最终减少到三十人。 现在周南和高远已经逐渐的显露出了“分歧”,周南已经不满于守寨的训练,周南有着自己的想法。他在半个月前就已经着手安排了。他在操练之余,找来周福、左小四、高小七、高守忠、高守孝,还有几个他在操练的时候发现的机警伶俐的兵丁,一共有二十四个人,都是弓弩射的好、头脑灵活的,告诉他们,从今以后不用在寨墙这里操练了,而是跟着他去操练。 周南把这些队员每天拉到寨子西北角,训练这些队员借助绳索攀爬悬崖,伏低窜高,周南还把自己以前训练的擒敌拳教给他们,还有干警察时学到的的跟踪技巧,凡是他觉得有用的,他都教。有时是白天训练,有时就在晚上训练,这二十几个队员,相比别的队员更辛苦,可是也更有兴趣,可是没一个人叫苦,因为在他们简单朴素的想法里,知道他们是更有大用处的。 周南其实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他只是尽自己所知,能多教一些,以后用到就是赚了。也许这个山寨安稳过几十年都不受兵灾祸害也说不定的。也许明天他就被穿越回去了。谁知道呢? 周南的奇怪操练,高远几次嚷嚷着也要去,被周南劝住了:“几曾见将军自己去爬城墙的?”高远听了也就不提了,安心去每天操练剩下的一百三十人的护家社。 周南便由以前的和高远一同作息,变成了没有规律的操练,他们二十五个人,没有不比高远他们操练的轻松,每天攀岩、弓弩射箭、解锁脱困、跟踪、潜伏刺杀,都是互相演练。高芸后来干脆把送饭的分作两班,一班给操场送,一班给西北角哨所送,倒是每次高芸都和另一个女伴来送饭。 五月间的山里,已经是葱郁一片了,鸟飞兽跃,男人们在田间除草,女人们喂蚕采桑,马上就要收获了。新粮马上就要下来了,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这期间最大的事情就是,有出外采买物品的山民回来说,南朝十五万大军已经开到边界了,还向界内射招降官文,说是奉辞问罪,务在救民,不专杀戮,说南朝军队不会杀一个人,还说什么免两年的赋税。老郑头笑道:“如今我们这里,哪里缴过赋税?这南朝当真是瞎子白话。”周南点点头,说道:“这南朝皇帝也是糊涂,两国开战,怎可说不杀一人?岂不是自缚手脚。” 在周南的记忆中,确实是宋徽宗在童贯临北伐前的确发了这么一个告示,原文是记不住了,意思是说“这幽云十六州本来是我赵家的,你们作为幽云十六州的汉人百姓,也是我赵家的,被人抢去二百年了(说起来都是泪啊),现在他们番狗快完了——不对,是现在他们老皇帝没死,就又立了新皇帝,看着你们在水深火热之中,我心里难受,所以,我派人来解救你们来了。首先,我保证,不会杀一个人,如果有人敢不听话杀人,我就法办他。其次,这次来接你们的一切费用,不用你们出,什么饭钱啊,火车票啊,都不用你们出,还免你们两年个人所得税,开不开心?惊不惊喜?老大我有钱,任性。你们先不急着跪谢,还有更劲爆的,凡是能带人投奔我的,就优先给官给钱,如果你能力够强,把一个县顺过来给我,那我就让你做这个县长,如果你能把燕京(就是你们的幽州城啦,朕已经把幽州赐名燕京啦,就知道你们这群乡巴佬听不到我大宋的广播,哈哈)送给朕,朕立马封你为节度使,还给你十万贯(可以折算成足金足银),还在燕京城三环以内给你一套四合院,够诱惑吧?你们投奔了朕,就给你们每人发一张大宋绿卡,不是绿帽子,是绿卡。朕不搞民族歧视,少数民族也一样奖励。而且,少数民族不执行大宋的计划生育政策,可以多生。” 宋徽宗,再加上认真贯彻执行宋徽宗旨意的童贯这个总帅,北宋的作死之旅,就这样乱哄哄的开始了。 第四十四章 六月王师2 雄州城。 雄州,在这个时候还是一个年轻的名字,后周柴荣在这里收复了瓦桥关以后,把这里改名叫雄州,大概也是希望这里能建成雄关,阻挡北敌吧。这里河道纵横、湖泊相连,因为地势低洼,都是大片的盐碱地,古时候的人还无法治理盐碱地,所以一直荒废着,人口稀少,反而为北面契丹人入侵中原提供了便利。所以早在唐朝就在古瓦乔这里修筑了瓦桥关以防契丹。在这关的东北面又修筑了益津关和淤口关,这就是有名的“三关”。 奉旨勒兵十万巡边的童宣抚使童贯帅府。 帅府占用的是雄州府州衙,虽然是临时占用,也粉刷修葺一新,门前是粉墙簇新,两排拴马桩两侧排开,一身鲜亮甲胄、一般高大的陕西汉子威严的站立在帅府门外,靠门口处时值守小校盘查来人。进得大门,迎面是一杆帅府牙旗,旁边又立着“童”字帅旗,两列护卫衣甲整齐,沿着甬路站作两排。进入二进院内,却比外面人多了些,却是来往无声,生怕惊动了最里面一进院子。幕府、参将、女仆、小厮混在院子里听后差遣。到了第三进院落,才是童帅白虎节堂和起居处。 进得第三进院子,更是布置的精致豪华,院内不知从何处运来的假山石坐落在院子西面,又从别处移栽来腊梅几株,那腊梅经过名家修剪打理,树干苍老却又枝干瘦峭,枝梢鲜嫩奇丽,更有几颗腊梅珠蕊含苞,平添无尽生意。宽大威武的节堂台阶上跨立着四名小校,腰挎钢刀,瞠目凝立。堂内正对门口处是一副巨大的白虎图,正中端坐着一名年约六旬的清瘦老者,老者头上随意用一方锦帕把头发拢住,面色泛青,眼神凌冽,不怒自威,颌下垂着十几根黑髯,保养的根根油亮顺滑,正是当今管家器重的楚国公、河北河东两路宣抚使童贯。 还有数人在堂下分坐,有文职,有武将,却都端坐恭听童贯说道:“前日我大军先锋一至高阳关,即将官家御笔归顺榜文晓谕辽人,官家仁厚,许辽人高官厚禄,实是不动刀兵,收复我幽燕之地上策。本官久经边事,实未见如河朔将兵骄惰,用之百无一有之军。今各路大军开到,望各将整促行军之备,军粮、军器缺者,不日即由太原、大名支到。大军即发,近有探子来报,说辽国四军大王萧干和耶律大石各率本部兵马三万,实则各率兵马一万余人,驻扎在白沟河北岸,不知各位可有败敌良策?” 听童贯训话的人,一个个或垂着头,或目光斜视,或低头作思索状,童贯见堂中将官如此,便点名询问道:“种都统久经战事,素以智谋闻名,不知可有谋策?” 一名年逾七旬的老将,黑发间银发闪亮,脸上皱纹如刀,一双虎目炯炯有神,颌下银须如戟,闻童贯询问,便在座中向童贯略一施礼,对道:“宣帅有问,种某实不知如何用兵,今辽人有难,我却乘而袭之,譬如盗入邻舍,我辈不能救,又乘之而分其室。师出无名,却如何战?”童贯阴沉的眼神看了一眼种师道,用生冷的语气答到:“今日之军事,官家庙算已定,籍公之威名以胜之,此乃出之御笔,必不得辞。” 一名面容刚毅、脸色黝黑、年约三十的长大汉子,站了起来,向童贯施礼后道:“宣帅大人,我等食君俸禄,自然要为国尽忠。只是久在西陲,此地燕北,河川地势皆不熟悉,事起之由,毫发未尝预。若仓卒失计,我辈声名固不足惜,然恐有辱国事。万望宣帅允我等熟计而行,先探侦敌情,才可定下计策。” 童贯看着说话这人,满意的点点头,他对这个从西军分拆出来的猛将杨可世甚是爱护,而杨可世也总能在阵仗上冲锋陷阵,成就他童贯的官爵功名。 童贯正要说话,座中一位文士站了起来,杨可世看时,却是雄州知州和诜,和诜先向东京方向抱拳一揖,然后用眼角不屑地看了一眼杨可世,脸朝屋顶说道:“杨统制平时自夸军中万人敌也,胆气绝人,视辽人虎狼之师直如摧拉枯朽,不堪一击,今日一见,军中一懦夫耳,不如老夫甚矣。老夫只恨年事已高,恨不能投笔从戎,以报皇恩。” 杨可世面皮一红,欲要争辩,却无从开口,正恼恨间,童贯习惯的以手捋须道:“和知州一心为国,大家自然知晓,和知州为管家献上凤凰弓,令番邦贼寇胆寒,管家甚悦。杨统制也是久历沙场,为国不惜身躯。如今管家看重,本帅还有多借重诸位之处,万望勿辞。” 众人都急忙起身谦谢,童贯摆摆手,让众人坐下,才又捋须说道:“三军大事,自然不能视若儿戏。本帅苦思多日,十万大军分作东西两路,以种都统制统率东路兵,驻扎白沟河南,种都统兼东路军总指挥自领中军,和知州为东路军副统制。” 种师道默默站起,说道:“末将领令。” 童贯又继续道:“辛统制统率西路之兵,驻扎范村。并听刘延庆刘都统节制。” 辛兴宗长身而起,大声喝道:“末将领令!” 童贯又说道:“东西两路军俱要以六出梅花阵布阵。阵中六路军由东西二位统制自定。此二路以静待动。另由杨统制率三千轻骑,由阵线西侧奇袭易、涿二州,与辛统制南北夹击辽人萧干部,以五万敌一万,足可克敌。若耶律大石率部来救,种都统乘虚北上,直取燕京。若耶律大石放任不救,种都统务要牵制耶律大石部,由西路军拿下萧干部,再东西两路夹击耶律大石部。然后直取燕京。辽人兵少,此乃我大宋千载难逢之收复幽燕之机。望诸位尽心国事。” 众人齐声答是。童贯又下令道:“此战,遵依圣旨,约束诸将不得妄杀一人,去吧。” 第四十五章 历史之箭 眼见堂中众人一个个领命行事,自去布置。童贯也是满脸兴奋,他二十岁净身入宫,以一个小黄门,认了同乡宦官李宪为前辈,得以出入前线,屡次升迁,得官家重用,剿灭方腊,官家更是封以太师尊号。 一介残废之躯,能至如此地位,他复有何求?他现在无欲无求,一个宦官,自然没有色色欲,他现在身居高位,手掌重兵,更不缺钱权二事,所求的,只是一个名了。只求能像前朝冯翊王宗爱、博陆王李辅国那样,以残废之躯,得以封王,青史之上,能留其名,平生愿足矣。 朝中蔡太师、王公相,原本以自己的能力,万万不能撼动的,可现在自己却能以内臣出身,将这二人摆布于股掌之中,还不是靠的自己吗?自己带大军平了反贼方腊,从江浙回京,原本就是要交权吧兵的,那王黼王公相本不同意与辽人开战,自己只是派人递去一句话:蔡太师意欲由他统兵伐辽。那王黼就马上急的改了主意,还拉拢他,说可以荐举他统兵。这一招,不仅让官家打消了他童贯与蔡太师勾连的顾虑,还无形中让他得以能与王公相、蔡太师二人并立。 其实那老蔡头半点都不愿意北上,出师的时候,还写了首讽谏诗,让自己的儿子拿给官家看,其中一句便是:百年信誓当深念,三伏征涂盍少休。可是他童贯可不管什么百年信誓,什么休不休,他要的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所以自然可以轻松甩开老蔡头,和王黼结盟。 不能和一个人固定结盟,不能让官家起了猜疑,这也是他为官多年的心得。 说这半天话,思虑太多、自感劳累的童贯端起侍女呈上的参汤喝了一口,志得意满的由侍女扶着去内厅歇息去了。 外面再乱,山寨里还是池塘里的水一样安详,宁静,波澜不惊。 这一日,周南和他的二十四名队员身背弓箭、手拿刀枪例行去山下负重跑。从周南开始训练这二十四名队员开始,虽然都还是护家社,但是在这些队员当中,把高远带的那一队有一百五十。在辽国军队里,一百人为都,所以把高远带的这一队人称作虎卫都;周南带的这二十四人不够称都,便称做鹰卫队,这不需周南、高远去费神,都是护家社的人自己想好的,叫着叫着就成自然了。这些时间,鹰卫队的队员都开始延长了训练的路线,开始沿着山上溪水,一直跑到山东面的龙门沟。到这里便不能再前行了,过了龙门沟再向东就是南朝的广信军地界了。 周南也是跟着队员下了几次山,才知道了他在这个时代里的大致方位。这里距离易州,也就是后世的易县最近。大概就是周南那个时代的易县西部的山区里。从无忧寨直线向东南方向三四十公里就是周南所在的时代的大名鼎鼎的狼牙山了。 周南真有物是人非的感觉,明明距离自己家就二百多公里,却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周南第一次从山上下来的时候,还特意向人打问狼牙山,这可是后世的易县大名鼎鼎的地方啊。结果还真有,不过一般都是叫郎山,据说当年汉武帝的孙子为避难曾经在这里住过,这山便叫郎山了。周南一时兴起,便和队员还去了一趟郎山,在山下,还有郎山君祠、触锋将军庙。在庙里的石碑上,记载着这触锋将军就是这个躲祸乱的汉武帝孙子的儿子。 狼牙山确实很美,山崖耸立,怪石嶙峋,万壑竞秀,怪不得“郎山竞秀”是易州十景之一。此地百姓因为山石耸立,犹如狼牙,又没文士们风雅,便通俗的叫狼牙山了。周南在穿越前的那个时空里正是要来这里玩的,没想到现在得逞所愿了。 周南带着队员沿溪流正向下游跑,突然隔河远远传来叫喝声,周南遁声望去,见是十几骑马带甲携弓的武士,看头上发饰,正是辽国人打扮。眼看骑马冲在最前面的一名武士搭弓便向他们射来,不待周南吩咐,这些护家社兵士全都就地趴下,身边有石头的就躲在石头后面,没有石头的就找个凹坑。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便从他们头顶穿过,钉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地上,周南心头火起,眼看对方如此不讲道理,摆明了是要射杀他们,要让这些骑兵冲到近前,他们只是步战,明显要吃大亏。周南不待多想,便低声喝道:“射!” 只见这二十多名早已张弓搭箭的兵士随着周南命令,顿时各寻目标,射了出去,这时候便看出周南他们这三个月的操练没有白费功夫,河对面辽国骑兵一时间有十多名被射落马下,剩下的骑兵俯身马上,在向周南射箭还击的同时骑马加速冲了过来。刚才辽人骑兵吃亏在没有先发制人,也是辽人大意,以为在自己的地盘上,没人敢反抗。谁知遇到周南他们这些每日训练,正手痒的护家社,一顿还击就真刀真枪的射落七、八个武士。二十五个人,人人手里拿的都是宋朝军队里的弓,而且都是石五以上的弓,一个个又都是军中神射手的水平,所以第一回合辽人骑兵就吃了大亏。 眼看辽人骑兵冲了过来,周南又喝道:“射马!”,随着一阵弓弦响起,辽人冲在前面的骑兵的胯下战马一个个马失前蹄一般摔在地上,马上骑兵跟着摔倒在地上,一个骨碌,也学周南他们一般爬在地上,冲在后面的两名骑兵见势不妙,一带马缰,向左侧折返跑去,划出一道弧线,纵马向远处逃去。 马上摔下来的武士,大约六七人,与周南他们隔河对射,周福在周南旁边,三箭射出,顿时让辽人三个武士载在地上,剩余几个辽人武士更加胆怯,在周南他们又一轮箭雨后,就都没了动静。 折返远处两名骑兵见势不敌,向来路狂奔而去。 第四十五章 历史之箭 2 那逃走的那两名骑兵跑的远了,看不见了,周南等人才从地上起来,向河对岸看,地上横七竖八的狼藉一片,二十多辽人骑兵都是中箭落地毙命,这对于素来勇敢无敌的辽人骑军是一件很惭愧的事,连近身一战的机会都没有,便全军覆没了。 周南检视自己这里,只有两个队员受了伤,一个是趴下时被箭射伤肩部,另一个被箭射伤腿部,幸好都是皮肉之伤。早有队员拿出止血伤药,按照老郑头平时教练的手法,用刀割破伤口,取出箭矢,又用身上带着的蒸酒清洗了创口,然后敷上止血伤药,用丝帛包扎好。 看骑兵远去,周南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兴奋,这兴奋,和他穿越前蹲守抓捕逃犯成功后的心情一样。更有一种成功的喜悦。这是他和高远三个月练出的精兵。以辽国骑兵的威猛,竟然一个照面就被他们这二十多步兵收拾掉。这便是对他们这三个月来的苦练的最大肯定了。 周南向远处看看,再没有辽兵过来,便让几个鹰卫队的队员涉水过河,将那辽人骑兵遗留在河对岸的战马都牵回来。立刻便有几个人跑过河,将散落的战马一匹匹圈拢在一起,这辽人骑兵的战马都是上好战马,温顺的跟着这几名队员从几丈宽的河里蹚过来。 看着这二十多匹战马,这些队员个个都兴奋不已,他们是猎人,天性就是捕杀猎物,将猎物收入囊中是他们最高兴的一刻。 周南抚摸着一匹兎褐色、四肢坚实有力的战马,那战马在周南抚摸下,低头啃食着脚下的草尖。周南也是喜爱非常,高小七不禁问道:“大郎,这马可是好马?” 护家社的队员们,因为和周南相伴时间最久,所以还是和当初一样,习惯称呼周南为大郎。 周南听高小七问,笑着说道:“辽人战马可是最好的战马,这种马头大颈短,体魄强健,胸宽鬃长,皮厚毛粗,能抵御最冷的暴雪;又最是勇猛,能踢碎狐狼的脑袋。经过调驯,在战场上不惊不诈,勇猛无比,辽人就是仗着这马才能傲视整个草原。” 说笑间,二十五个人一人上了一匹马,向山寨返回。 高远听说周南在山下龙门沟遭遇了辽人骑兵,还射杀了二十几名骑兵,只逃走两个,大呼后悔没有一起去。高芸在一旁嗔怪道:“刀箭无眼,若伤了可不是耍的。今日亏得大郎福大命大。以后就在这寨子里罢,哥哥和大郎休要再出去了。” 高远和周南都点头答应,也知道今天是侥幸,若遇到辽人大队骑兵,可不是耍的。 高远又缠着周南问怎生遇到官军,又怎生对射,周南也就一一作答。忽然周南顿足道:“大哥,我今天还是疏忽了,怕是要给寨子惹来祸事。” 高远和高芸都急问道:“大郎哪里疏忽了?” 周南指着桌上的弓箭道:“这弓箭乃是南朝军中之物,当初我等从卧虎山山寨里缴得,平日里操练都是用它,今日情急之下与辽人兵士对射,我只顾让人将战马带回,却未曾将射死辽人箭支销毁。辽人今日逃回两人,必会带兵来寻,若在,辽人身上发现南朝箭矢,必然视我山寨为敌,带兵来攻打山寨,岂不是我给山寨惹来祸事?” 高远闻听也是担心,浓眉紧锁。高芸见状,忙安慰道:“大郎休要自寻烦恼,那官军即便发现箭矢是宋军之物,也未必会将此事栽在我山寨上啊,许是南朝小队军士与官军遭遇,将官军射杀。再说这周围山寨林立,官军认得是哪个山寨的人?” 周南无奈道:“只能小心了,高大哥,这些天我们都打起精神,日夜巡守,不叫官军钻空子。将这批战马,先带到后山喂养吧。” 高远点点头,转而不在乎的说道:“大郎,芸儿说的对,这官军死了人,那是南朝小队探子搏杀的,怎会寻到我山寨来?你就是自寻烦恼。哈哈哈。” 周南苦笑一下,但愿是自己自寻烦恼吧。 辽军白沟河大营。 自从宋军十万人马摆在雄州一线,天锡皇帝耶律淳便令知北院枢密事、兼南京都统萧干、辽兴军节度使耶律大石二人统兵三万,在白沟河北岸防御宋军。 辽军总共就是三万人马,萧干统兵两万,驻扎在西线。耶律大石是秀才初掌兵,所以只给了耶律大石一万人马,协助萧干,驻扎在东线。二人共同守御在白沟河北岸。只要宋军突破这条防线,辽国南京城便在眼前了。 自从天祚帝耶律延禧无心国事,被金国占了大半国土,年初时从中京逃往南京,见金军追来,又匆匆而逃。在逃亡途中还听信谗言,将大皇子、晋王耶律敖卢斡处死,留守南京的辽国大臣无奈之下,由宰相李处温、耶律大石等宗室、高官拥立本是燕王的耶律淳即位。 黄袍加身本是好事,可是耶律淳深知现在的辽国有多么破败不堪,谁愿意背黑锅啊?被逼上皇位的耶律淳,无奈之下,只得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眼看北面金国如狼似虎,南面又有宋军气势汹汹,耶律淳赶紧向金国献表称降;又派使者去宋军营中动之以情,晓之利益,说辽宋本是兄弟之邦,为什么捐弃百年友好,却去勾引豺狼呢? 奈何这时候的南朝已经是箭在弦上了,又眼看着辽国就完了,哪里还信辽使的鬼话?就把辽使轰了回去。 耶律淳一看,只得匆忙招了些流民,每人三十贯,吃粮当兵。就这样东挪西凑,加上原有的各部私军,凑了三万人,由萧干和耶律大石统领。 兵虽然是少了些,可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南面南朝大军固然要派兵防守,北面更是有金人大军,由完颜阿骨打亲领,直奔燕京而来,那金人只由两千人起兵,却能连战连克,战无不胜,不能不另派重兵防守啊。好在南朝羸弱,连年来与辽军交战,都是输多赢少,而且南朝非是狼子野心,略有赢处,便止步不前,回朝夸功了。而北面更有雄关难越,加上重兵防守,占有地势之利,倒也能让他心中稍安。 三万兵马虽少,可两位统兵之人可都是人中翘楚啊。 第四十五章 历史之箭 3 事实上,耶律淳还真是慧眼识英。 白沟河北岸领兵的这两位,可都是辽国雄才大略之人。耶律大石出生于上京,他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八世孙,敏而好学,善于骑射,兼通汉文、契丹文,他还是《辽史》记载中的辽国唯一一个契丹进士。后来眼看辽国将被金国吞并,只身带着二百人马逃往西域,从此之后,辽国在他手里重新复兴,耶律大石的铁骑几乎踏遍了整个中亚,无论是西喀喇汗王朝,还是塞尔柱土耳其帝国,或者花剌子模王国,都被他一一征服,其繁荣程度甚至超过了辽国的任何一个时期,疆域超过了当时的蒙古和南宋,是西夏的两倍还要多。 萧干虽然不如耶律大石,也是一位人杰。在金兵入居庸关直奔燕京后,萧普贤女带着随从的耶律大石等官员投靠天祚帝,萧干便与他们分道扬镳,自己带着奚、汉、渤海三军回到奚族的故乡箭笴山地区,建立“大奚帝国”,自任“奚国神圣皇帝”。可惜只在位八个月便覆灭了。 如果耶律淳能知道为他镇守南面的是两位国主,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这次宋军攻辽,十万大军沿白沟河驻扎,萧干带着两万人马便在西路扎下营寨,阻挡宋军。 午后慵懒的气息弥漫在大营内外,战马都在阴凉下吃草,除了值守的士兵,大部分的人都赤着膀子在帐中歇息。在这白沟河边已经驻守了十多天了,蚊虫又多,天又热,这南人十多万人发过来,却又不打,两家就这样隔着河瞪着眼干看,真是急死人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这样白吃粮饷不上阵,也不是坏事,总好过死人吧?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显示着马上的人有紧急的事情。 一匹战骑从西南方向飞奔而来,转瞬闯入营中,一名骑士从马上飞落而下,先是到了一处大营外围的一座营帐内,紧接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和那名衣衫不整的骑士一齐向四军大王萧干的大帐急匆匆走来。 很快,这两个人便被传入大帐中。二人进得帐中,见四军大王萧干身着铁甲,凛然而坐,那名军官先向萧干一施礼,说道:“大王,小的手下一队远探军在易州西龙门沟被南人伍卒射杀,只逃回两个。特来报于大王。”这隔军官显是奚人将领,只因萧干本就是奚族六部大王,所以这人才如此称呼。 萧干在上听这么军官如此说,便将目光落在这么衣衫不整的骑军身上,沉声说道:“可将详情报上。” 这名骑士忙单膝跪下说道:“小的属先锋军阿古哲大人手下远探军,今日我等到易州西巡探,遇到南军硬探三十人,被其射杀大部,小的恐误了大人军情,便急忙回来报告大王,另有小的伙伴一人在左近远远暗中戒备,以防南人偷袭。”这骑士说话也算乖巧,只说是被宋军射杀,没有将一个照面都没打就没射杀的事情说出来。 那萧干听远探军说遇到宋军探子,便问道:“如何识得是南军?” 这名骑军急忙从怀中抽出一支箭,上前几步,双手呈上,萧干亲军取过,递于萧干。只见这支箭长约三尺,箭头是带脊两翼箭,两翼与箭头斜下分开,两脊突出,两翼与两脊实则为箭头的四个棱,握在手中明显感到箭头部沉甸甸的,这是南军惯用的两翼箭,箭杆上还刻有一行小字:“大名箭作张”。这箭与他们辽国人用的实体锥形箭头不同,便是百姓射猎用的箭也与这箭不同。更何况这箭杆上的那几个字,更是南军无疑。 那名一同进来的军官大声道:“大王,这南人竟敢杀到这里来,必要然他们回去不得。” 萧干毕竟身在高位,思虑周全,仍是不急不缓的问道:“这南军过河之人有多少人马?过河做甚?现在何处?你可知道?!若只三十人,便射杀我大辽二十多远探军勇士,我未曾听闻。” 下面那名骑士插言道:“禀大王,这支南人实在俱都是箭法精绝之人,一通箭射过,我等便折了多半。待那些南人收拢我等遗留的战马,骑马向西山中离去后,我与伙伴二人返回去,见阵亡之人都是一箭毙命。” 萧干在心中默默思索,三十来人,箭法精绝,南军箭支,得手后迅疾离去……这些都说明:南人军队已然暗里开始了行动。表面上与他和耶律大石隔河相峙,按兵不动,实则派兵过河,实施奇袭。搅得他大军惊乱,南岸的宋军便突然过河,浑水摸鱼,乘乱取胜。 在南军这支奇兵未曾发动之前,看来南人大军便不会轻举妄动。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及早寻到这支宋兵,将他们斩杀在白沟河北,一个不留,以绝后患。 想到此,便令一旁侍立的那位军官道:“阿古哲,令你出兵五百,速去荡清宋军探子。一个都不使放回。”那个名叫阿古哲的先锋军都统带着这么骑手领命而去。 在与十万大军对峙中,几十名骑兵的损失只不过是丢进白沟河里的一枚小小的石子,它所带来的影响瞬息就消散了,只有五百名辽人骑兵随着那名远探军驰向远处。 这两日周南始终心绪不宁,因为那支箭的事。不单单是因为这支箭是宋军的制式箭支,上面还刻着造箭工匠的标识。即使不使宋军的箭支,而是辽国境内普通百姓惯用的椎体箭,一个照面射杀了辽军的二十多个哨探,也必然是捅了辽军的马蜂窝。 高远说官军未必会未必会将此事栽在他们山寨上,可是死了这么多人,辽军必然会在附近搜寻,若找到这里来,看到无忧寨这寨墙、护卫,就不是简单几句解释能打发得了。若要进来搜寻,那战马、那弓箭,都是马脚。若不让辽军进来搜寻,那更是不打自招了。到那时,自己辛辛苦苦带人建的这山寨,怕是要被辽军夷为平地了,还要连累山寨里这些山民。自己被穿越到这里,只是想在这乱世之中,保这无忧寨一方太平,保住自己的穿越之地。谁想自己的这些举动,最终却是这样的结果。 宋辽大战在即,本不会和他们这小小山寨发生一点关系的。 自己这一箭,果真是搅乱了风雨吗? 忽然虎卫都的一名兵士来找,说是二寨主在寨门操场有急事相商。周南一听,便急匆匆随着这么兵士赶到寨门操场。。 第四十六章 找上门来 等周南赶到操场的时候,老郑头也已从书堂赶了过来。只见高远正在操场安排虎卫都的人分守各处。又着人去库中搬运弓弩箭矢。周南见高远如此安排,心知必然有紧急事情,便问高远什么事情,高远不待周南细问,便周南和老郑头二人道:“适才有派往山下路口的人回来报告,说是在东北方向发现有几百名官军骑兵赶来。我担心和我们山寨有关,所以急忙遣人找你们二位过来,以防万一。” 老郑头也是知道了周南那日在山下射杀辽人骑兵的事情,所以也皱着眉头不作声,周南无奈道:“还是被人寻上门来。” 高远却搓着手,兴奋的说道:“这次敢攻打我无忧寨,也须过得我这关。” 老郑头毕竟老成,对高远说道:“能躲过还是躲过好,民不与官斗,我们这无忧寨虽是坚固,可若是来个几千人马,哪里是我们一二百人能守的住的?” 周南也点点头,三人商议一下,还是派人在上山道路两侧暗地观察,若真上山寨来,及时报警,山上也可及早准备。 一时间虎卫都和鹰卫队的人都集中到了操场,各处要道都派人暗地巡守,又紧闭寨门,做好了准备,老郑头又让人到寨里挨家挨户通知,让每户各出劳力一名,听寨中钟响,便到寨门操场出听候差遣,不得延误。这些事都是以前操练时经常做的,对于护家社的人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几乎不用高远下令,便各自行动起来。只有陆续被召集来的各家百姓,紧张不已,不知道寨子外面是何情形,互相低声说话间,还是将存放于操场旁边石屋内的箭支、滚木等物搬到了寨墙内侧。 按照老郑头的意思,大部分的虎卫都的人现在都还没有上寨墙,只有十多个人站在寨墙上,瞭望戒备,传递消息。从山寨外面看来,不会看到山寨内人人持枪备战的情形。 周南和高远守在操场上,在惴惴不安中过了半个时辰,忽然从寨墙上跑下来一个兵士,向周南和高远报告道:“报大寨主、二寨主,山下传来话说有一队官军骑马上来了,一个骑兵在头前引路,走到老鸦沟,就停了下来。” 高远对周南道:“怕是躲不开了。”周南点点头,他知道,老鸦沟是一条南北向的山沟,是山沟,也是一条路,山沟里倒比山沟两旁的山坡好走。过了老鸦沟就是只有无忧寨一个去处了。官军既能能到老鸦沟,十有八九是冲着无忧寨来了。 高远立即让人传话,集中寨子里的人,又让虎卫都全部备战。周南也很默契的把鹰卫队的人都放在了寨门和南寨墙之间的孤山上。人虽然少了些,可是孤山只是一座不高的小山头,鹰卫队的人在山头上,也足够以上御下。 不待寨子里的人在操场集中好,周南和高远便远远听到了山下传来的呜呜的号角声。 “来了!”高远手里提着把刀,沉声说道。 不一刻,周南便从寨墙上看到了山路拐弯处一队髡发骑兵冲了上来,周南虽然那日和辽人骑兵交过手,不过情况紧急,没有仔细看。今日站在高处,才仔细看到了辽人骑兵的装束。只见辽人骑兵个个都是身着圆领窄袖短袍,下身穿紧身裤,脚上穿长筒皮靴,腰间系带,个个手执骨朵或是长斧,腰挎箭囊。头前一人头上还戴着铁盔。 辽人骑兵须臾间就冲到了寨门前,看到寨墙上一个个手执兵刃的精壮汉子,为首头戴铁盔的头领用契丹语喊了一句,左侧一名骑兵便朝前几步,用汉话喊道:“寨上人听真:我等是四军大王帐前先锋军,你等竟敢射杀我军中勇士,快放开寨门,弃械出降,如若不然,便屠你山寨。” 高远在寨墙上探身向下叫道:“各位军爷,我等是析津府易县草民,世代缴租纳粮,哪里敢做此等犯上之事?想是军爷误会了。” 正说话间,“嗖”的一声,一支雕翎铁箭便高远面门射了过来,高远手中刀向上格挡,将箭振飞出去。 那射箭之人正是头戴铁盔的头领,此刻正左手持弓,一脸倨傲,满眼冷漠,仿佛刚才那支箭是射向野地中再普通不过的野物一般。见高远手中持刀,竟然能将他的箭磕飞,这官军头领是阿古哲手下,向来以箭法自傲,今日本想趁寨墙上答话的汉子不备,暗中将这人射杀,好一举夺下山寨,没想到竟然被这人轻松撩开。不禁大怒,用笨拙的汉话叫道:“你等定是反贼!” 周南几乎都感觉到高远的那股怒火了,只觉得高远会下令要虎卫都的人还击了。可是高远一手扶着箭垛,另一只拿刀的手垂下来,陪着笑脸向寨门外的骑兵道:“众位军爷,小人寨中俱都是世代安良,只因匪人做歹,故此立个寨门,保护一寨老小,非是反贼。请军爷明察。” 周南暗暗称赞,这高远平日里脾气火爆,今日知道形势如此,也只得委曲求全了。倒不是一味喊打喊杀的性格了。 寨门外的辽人骑兵顿时鼓噪起来,那头领叫喝一声,马上的辽人骑兵纷纷弯弓搭箭,向寨墙上射击,一时间箭雨如飞。 这阵势,虎卫都的兵士们平日里操练惯了的,不待高远吩咐,都在箭垛后掩好身形,同时将寨墙内侧贴墙靠着的木棚撑了起来,木棚在箭垛上方形成一个斜面。这是屡次操练后,周南让工匠们做的空中防护,就是为了抵挡从寨墙上方落下的箭头的伤害。同时又有人在箭垛和箭垛中间竖起了厚厚的厚木盾牌,盾牌竖立在寨墙上,宽度正好是箭垛之间的宽度,盾牌的中间并排着有四条宽约三指、长约一尺的空隙,正好可将弓架在空隙处向外射箭。这样的设计,正好将寨墙内的护家社士兵保护的风雨不透,可以让护家社的士兵不用担心受伤。 第四十六章 找上门来2 随着顶棚和盾牌的竖起,厚木盾牌用木棍顶在后面,虎卫都的兵士有的稳稳站在盾牌后,弓箭抽出,随时做好了射箭准备,仿佛平时操练一样。这样摆开,却没有射箭,等着周南和高远下令。 见寨墙上用木板完全遮掩住了,寨门外的辽人骑兵都哈哈大笑,讥笑寨中的人,如此可笑的防护,一支铁羽箭百步内可将铁甲贯穿,一块木板能有何用?纷纷朝着木盾牌上射去。却只见箭支堪堪插在木盾牌上,再也穿不过去。 原来,周南让工匠们制作木盾牌的时候,便让工匠们制作了这种分层的盾牌,最外面一层是厚木制成,第二层是用藤条编成的藤甲,只求编织严密,第三层还是厚木,这样三层的盾牌,在战场上携带作战是不方便,但是在护城时却很实用。 辽人骑兵的箭射到木盾上便毫无悬念的插在上面。 那辽人军官见状,手中兵器向前一挥,口中大声喝叫着,顿时辽人骑兵收起弓箭,策马向寨墙冲来,手中尽是铁骨朵、长矛、狼牙棒之类的兵器,口中喝喝着,向寨门冲去。看样子,是要用手中重兵刃将寨门砍开。 周南见无法善了,便对高远说道:“大哥,下令吧,教他们知晓非是我等怕了他们。” 其实高远刚才早就一肚子火了,只是老郑头说的对,能忍就忍一忍,所以才按下性子,赔着笑和那辽人军官答话。现在听周南如此说,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爆发了出来:“射!” 站在木盾牌厚木的射手早就箭在弦上,闻听高远发令,一支支箭从木盾牌上插满的箭丛中射了出去,冲到前面的辽人骑兵纷纷落马,吓得毫无防备的辽军急忙抽出鞍旁挂着的圆盾护住要害,继续向寨门处冲来。可是寨墙上射箭的是什么人?!那些都是自小就靠手中箭吃饭的猎户,更不用说又经过了几个月的苦训,现在手中更是宋军弓箭,威力更大。 一队辽人骑军还未冲到寨墙外的河流处便被射杀干净,一个也没跑回去。吓得后面的辽军再不敢向前冲。 虽然被射落马下的这一队辽军才只十几个,可是这一轮齐射,一下子将这辽人骑军震慑住了。寨墙上这些百姓模样的人,箭术竟然要比他们这些人还要精准。十几个骑兵冲过去,没有一个能逃脱的。这样的箭术太可怕了。 这一番射,也让这辽人军官更加确定,前番在山下龙门沟截杀他们二十多远拦子军的人,正是这山寨里的人。只有这样的箭术,才能做到一个照面便将那二十多远拦子留下。既是找对了地方,便要拿下来,也好向上官复命。可是这寨墙上有弓手护卫,前有开掘的河流阻挡,况且寨墙上射下来的箭每发必中,每中必伤,若像刚才那般,冲过去十几个,就被人家射杀,那他这五百人不用一个时辰就都要留在这里了。而辽兵射向寨墙上的箭完全像是在挠痒痒。 两相对比,虎卫都的兵士们则是信心大增,纷纷隔着盾牌向下谩骂,有的还哈哈大笑,极尽讥讽挖苦之语。 见如此形势,眼看着自己像呆子一般被这愚民百姓耍弄在寨墙外,辽兵头领回头向后又怒喝一句,只见有十几名辽兵站成一排,将箭支前端裹上油布点燃,射向木盾牌。不断的火箭纷纷插在木盾牌上,盾牌后的虎卫都兵士又向下还击,发射火箭的辽兵像被割倒的庄稼一样齐整整的倒了一排。 寨墙上木盾牌被火箭引燃木板,寨墙后面马上有寨中青壮将一块块新的、浇上水的木盾牌抬了上来,虎卫都的兵士快速的将新盾牌替换了着火的盾牌。寨墙内侧下面有人将水泼到木盾牌上,浇熄了火苗。 短时间内工匠还没想出更完美的盾牌,只能是多做一些,随时能替换。周南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时间太短了,以后有时间了再想办法吧。 纵容是能替换,可还是被辽兵瞅准时机,趁更换的时间,向箭垛中间猛射,虎卫都有三名兵士贴着箭垛向外射击时被辽兵的箭射伤,更有几名寨中百姓在搬下木盾牌时毫无防备的被辽兵的流箭射杀。 周南忙教人将伤兵和中箭百姓送到操场救治,高远这边指挥重新换了盾牌的虎卫都射箭还击。虎卫都的兵士这次都学乖了,先射拿火箭的辽兵,致使辽兵在狭小空地上一个个不断倒下。 这时候孤山上下来一个鹰卫队的兵士,告诉周南辽兵后队正在砍伐树木做梯子,看样子是要强攻山寨。 周南让鹰卫队在孤山上相机而动,不必报告。那兵士转身上山了。周南平时操练鹰卫队,不仅是体能上的操练,也特别会去操练鹰卫队自己行动的主动性,鹰卫队虽然人少,但是周南还是把鹰卫队分成了三队,每一队都有一个小队长,相当于辽军和宋军中最小的战斗单位。周福、左小四、高小七就是这三名小队长,他们平时操练的时候,周南只提出目的,具体实施都由三名小队长带领队员去完成。 周南知道山寨里人太少,所以只能按培养精兵的方法来操练,有着极强个人技能的士兵加上坚固的堡垒,一般的兵匪都没办法攻破的,周南有这个自信。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是周南的原则,也是周南穿越到这个时空后一直恪守的原则。 现在两边都打出了火气。虎卫都的人血气正盛,又被辽兵射杀射伤了自己寨子里的人,完全是自己没有尽到护寨的责任,就像被其他同类侵犯了自己领地的野兽,虎卫都的人现在都集中在了寨门处寨墙上,轮着班的上前隔着木盾牌向下射箭,发泄着愤恨和怒火。 辽人骑兵这里,那军官也没想到,这看似平常的一个山间村寨,里面的人不仅箭术高超,更有像南军那样善于守城的人在里面指挥操练,守寨的手段花样百出,让他这个关于冲锋陷阵的人一时间竟然没了主意,拿这个小小的山寨竟然毫无办法。 好在他已经命后面的人制作长梯了,只要凭着多死几个人,攻到墙下,再厉害的箭术,近身厮杀又能济的甚事? 第四十七章 三岔口 寨门外的辽兵军官更想不到,纵横南北的契丹勇士,竟然在这不起眼的山寨外攻打了一个多时辰,眼看天色近午,竟然连一个小山寨的寨门都攻不下,还折了几十个人。只是这样对射下,辽人军官自己也深知不占优势。 辽人官兵也是口干舌燥,那军官就下令后撤五十步,下马吃些干粮,喝些马奶酒。老郑头也忙招呼寨墙内的人将饭食送到寨墙上去,趁着辽人没有攻打的间隙,抓紧时间填饱肚子。周南和高远顾不上吃喝,从东至西逐段检查寨墙上的防御装备和伤员情况,幸好寨墙上有厚木盾牌,虽然笨拙,可是也减少了他们很大的伤亡,要不然,只是双方对射,伤亡的人数他们就耗不起。 忽然箭楼里面向下戒备观察的兵士敲锣提醒,周南忙向下看,只见辽人骑兵在那军官的指挥下,有一百多人,分别抬着十几个刚刚用砍下的树木做的箭楼木梯,向寨墙下冲来。没有抬木梯的辽兵便在后面向寨墙上放箭,牵制寨墙上护家社的注意力。 抬着梯子的辽兵一手举着小盾牌,护着头胸等要害部位,一手抬着梯子,冲到河流南岸,也不顾寨墙上射下的箭射中胳膊、腿,仍旧将梯子扔到河中,淌着河水、扶着梯子,上了北岸。后面的辽兵向寨墙上射箭更急了,射出去的箭如雨一般,几乎没有停歇。 寨墙上面的人却不顾抬着梯子冲来的百十来人,只是不急不慌的向下面射箭的辽兵还击。仿佛没有看到抬着梯子的辽兵。 那辽人军官心中大喜,用契丹话大声的叫喊着什么,听到军官发令,冲到寨墙下的辽兵将木梯架靠在墙上,开始争先恐后的向上爬。 这寨墙从一开始建造,就不像一般的石墙,按着当初的规划,寨墙每隔一段距离,便建造一段马面墙,就像是“凸”字型一般,凸出于寨墙。当辽兵爬上梯子的时候,护家社的兵士们从马面墙侧面向梯子上的辽兵开始射箭。梯子上的辽兵毫无防备的被从侧面射出的箭射中,一个个惨叫着从梯子上跌下去,哀嚎着,有的再没了声息,动也不动了。 护家社的兵士倒没有赶尽杀绝,任这些还能站起来的辽兵从寨墙下退到了河南岸,退回到了辽人队中。 在后面射箭牵制的辽兵也没有兴头,停止了射箭,只等那军官下令。虽然还列队持弓站着,却早没有了斗志。对山寨内的人恨的牙痒却毫无办法。 那辽人军官挥舞着手中马鞭,暴怒叫骂着,正要下令再攻,忽然辽人后阵一阵喧闹,周南听不懂契丹话,却看见一名骑兵从山下上来,赶到军官身旁,向军官说着什么,然后拿军官口中呼喝着带头向山下冲去,辽兵最前一排士兵端弓向寨墙这边戒备着,而辽兵大部开始向山下上马而去,转眼间,最前面戒备的辽兵也开始骑上马,调转马头奔下山去,连丢在寨墙下的一百来具尸首也不顾了。 周南和高远等人在寨墙上看的清楚,却心里奇怪,不知道这些官军是何用意,从来也没听说官军如此的识时务啊,一看打不过就很明智的撤了? 最先是孤山上戒备的鹰卫队的人下来,向周南报告道:“大寨主,那官军向山下去了,没有停留。” 周南说了声“知道了”。孤山上的人能看到官军都下山去了,却不知道山下有何事情,竟让官军这样急的丢下这里的事情。 两人正苦苦思索间,在山中监视辽兵的鹰卫队的哨探回来报告称,沿老鸦沟由南向北行进过来一支军马,足有一千来人,看装束像是南朝军队,全是骑兵,人马俱都着甲,偃旗息鼓,衔枚而行。在老鸦沟与官军后哨相遇,厮杀起来,不一刻,山上官军便冲下去与南朝那支军马拼杀去了。 周南和高远这才大概知道,是有一支军马偷袭了官军后路,官军被迫放弃山寨,与来敌厮杀去了。 周南和高远都奇怪,这是哪里来的军马啊?无忧寨没有外援啊,更不会有什么官军来帮无忧寨。难道真的是南朝小股军队从这里穿行,被官军后哨发现了? 不管如何吧,这一仗算是过去了,周南和高远二人舒了一口气,虽是死伤了几个人,可比起官军战死的那一百多人,几乎可以不作数了。 周南心里苦笑,这算什么?自己失手杀了辽人远探军十几人,又被人家找上门来,结果却被偷袭行事的宋军撞上了辽兵,二者本是敌对,有自己中间这一箭之误,还不是仇人见面吗?本来是“一箭仇”,谁知道是“三岔口”?真是误打误撞,弄假成真了。现在只盼着辽兵与宋军狗咬狗后,顾不上这里,宋军伐辽马上就要开始了,大军交战过后,谁还会记得这个大战前的小山寨? 高远也很是高兴,望着寨门外百十具官军尸首,他很满足了。对方死了百十多人,自己这里才死伤几个人。他虽然也知道周南不死伤一人的要求,知道这是周南心地仁厚,但是他却不以为然,上山打猎还会伤人,更不用说与人刀枪对战了。 周南对高远说道:“大哥,还不能松懈,请大哥派几个得力的人,下山远远监视官军和南朝军马胜负,我等好做打算。” 高远点头同意,叫了几个虎卫都的兵士,让他们火速下山,按大寨主的吩咐去做,那几名虎卫都兵士答应一声就都出寨下山了。 周南让召集来的寨中百姓帮着收拾寨墙上的物事,让虎卫都的兵士们都歇息一下,刚才的连番防守,虽然只伤了两个人,可是毕竟人少,比不得辽人众多,加上这是虎卫都第一次真正进入阵战,还是有些紧张,此刻辽军撤走,虎卫都的人也都松懈了下来。 周南安排好寨子里的事,心里还是挂念着撤下去的辽军动向,便叫上高远,说要去山下查看官军去向,高远也是坐不住,一头答应了,周南便带上鹰卫队的人,一行二十多人下山去了。 第四十八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周南他们也不穿林越坡、隐藏踪迹了,直接沿着上山的山路向下赶去。到半山腰处,在山坡上,只听得远处蹄声震天,向下看时,远远看见山下一队骑军,只剩下了几十人,在前面向东北驰去。后面一大队骑军在后面紧追,追在最前面的是一员猛将,身形彪悍,手中端着长枪,后面堪堪追上的是掌旗的骑兵,一杆大旗迎风而舞,一个大大的“杨”字在旗帜中间忽隐忽现,后面的南朝骑军也个个手挥兵刃,不时呵斥战马加力狂追。上千匹战马在山下平地上奔腾而去,那一往无前、威武雄壮的气势让周南这个穿越过来的人看的心驰神往,身边的高远更是艳羡不已。 不用细看,那前面逃窜的几十人骑军,就是刚才攻打他们山寨的官军了,五百人的骑军,攻打山寨时死伤一百多人,想必刚才又战死了两、三百人,眼看不敌,向远处逃了。 刚才听到的马蹄声,就是后面这队人马发出的,将旗上的“杨”字,头顶帽子上的红缨,追上官军,这些足可说明后面这支人马就是南朝的军队了。周南也看不出有多少人马,只是身临其境下,才真的感受到了千军万马的震撼。黑压压一片,像潮水一般卷向对手,仿佛只要能追上对手,便可如热汤融雪一般消灭对手,毫不费力。 眼看着前逃后追的两队骑军向东北越去越远,周南才放下心来,和高远带着鹰卫队的人回山寨而去。到寨门外,辽人骑军丢弃的战马、尸首、兵械散乱一地,寨子里的人仍旧守在寨墙上,不敢放松。任凭这些战马、兵械散落在外面,也没有人出来捡拾。 寨门上的人见是周南、高远他们回来了,忙打开寨门,老郑头从里面出来,周南见老郑头一脸急切,便笑着对老郑头道:“郑大夫放宽心,官军已经被南朝军队追赶着向东北方远去了。眼下南朝和官军大战在即,怕是顾不得我们这个小小山寨了。” 老郑头听周南这样说,放下心来,忙叫寨子里的人出来,将寨门外清理干净。寨墙上除了继续值守的人,都从寨墙上下来,还有寨墙内的各家各户的人,一窝蜂跑了出来,按着老郑头的吩咐,七手八脚将战马牵到寨里,伤轻的医治好做驮马,在寨里拉磨干活,伤重的宰杀吃肉,百十来匹战马,死伤的倒在少数,只是那官军走的急,未曾将遗落的战马带走。人人脸色都带着笑,一匹好马至少也要十贯钱,依着大寨主的脾性,少不得又要冲入公库,最后还不是为他们谋些好事? 随后众人又将辽人尸首用战马驮到远处山间,聚拢在一处烧化掩埋;最后众人从寨门前的河里打水将门前血迹冲洗干净,一切如初,这才回到寨内,重新关上寨门,继续值守不题。 虽说无忧寨这次抵挡住了五百官军骑军的攻打,而且只损折了几个人,这在高远、老郑头和其他寨里的人看来,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的结果了,他们虽不是土匪反民,可都是猎户出身,有血性的汉子,若给官军杀进寨子来,轻则一辈子为奴为婢,重则杀头治罪;就是死伤一两个人,上山打猎还有被猎物咬死的。 可是周南心里还是过意不去,作为一个穿越过去的现代人,还是深深自责,如果当初自己能警觉一些,远远避开辽军骑军,或者一不做二不休,将辽军完全杀死,也不会给山寨招来无妄之灾。他不想给这些山寨里善良朴实的人带来灾祸,他更新能够给自己身边爱的人一个没有灾祸兵乱的天地。至于穿越回去,保住自己这唯一的穿越可能,虽然他不知道当初怎么穿越来的,更不能知道还能不能再穿越回去,他现在已经没有那样强的念头了。 或者说,他已经把自己当做这个时代的人了。 杨可世,这个现在刚刚二十五岁的年轻人,作为西军中初露头角的将领,是一步步从行伍底层杀上来的,没有门路,没有家世,他靠的就是勇猛杀敌,冲锋陷阵,又兼有谋略,得人心,因此甚得老相公种师道厚爱,更是屡次提拔。此次伐辽,是童贯从原泾原军、环庆军、秦风军等抽调兵力组成新的环庆军,杨可世本为泾原军兵马钤辖,新环庆军成立后,杨可世便在新环庆军中任统制,亲统环庆军中五千精骑。这有算是让杨可世投到童贯手下一个条件吧,能做这五千精骑的统制,西军中谁不眼热?所以杨可世才动了心,可终究还是顾忌种老相公不快,最后还是老相公把杨可世叫到帐中,一番长谈,杨可世才面带喜色的应了童贯的差事。杨可世走后,老相公帐中上下军官都是对杨可世冷嘲热讽,骂他不顾旧恩,老相公可是人这些人骂,也不说话。 杨可世自从做了这五千精骑统制,对手下这些兵马可称得上爱若己子,每日里连睡觉都是在军营中,夜中还要亲自起来,督促军中士卒照料马匹。杨可世又没个家室,不爱女色,不像军中那个和他同样年轻有名气的泼韩五贪杯爱赌,又不贪财,不贪墨下属功劳,杨可世起底又是老相公的人,因此上这五千精骑也死心塌地的拥戴杨可世。 这一次军前议事,定下由他率精骑奇袭番军后路,搅乱番军后阵,杨可世很是犹豫,他知道凭他这五千人马,过了白沟河就是孤军作战了,想要与数倍于己的番军厮杀,那是毫无胜数。而自家兵马能不能及时渡河过来救他,更是难以得知。这一去必是九死一生,他深爱的这五千精骑,断不肯葬送在这异乡,可是军命难违,杨可世只得拣选出不是家中独子的、又无家室依靠的士兵2000人,手下将士也俱都明白他的想法,又有争着报名要陪他出战的,最后凑了2500人,一碗酒喝过,反倒个个慷慨从容,毫无怯色。杨可世将那剩下的2500精骑暂交由他的副将王渊统带,在一个夜间就率部离开了。 这一去,也不打旗,也不击鼓,更不越河而进,而是在宋界内一路向西,一直到了五回岭以南,然后大军沿山下小径一路秘密北进,山中小径甚多,又山林茂密,足可掩盖人马行踪。 第四十八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2 一路上他们万分谨慎,前方和左右两方都放出远哨,吃饭就是啃些硬饼,喝些溪水,晓行夜宿,途中躲过了辽人三四拨远拦子军,眼看过了五回岭,马上到紫荆关了。到了紫荆关大军修整一天,然后趁夜色快马向东,直插番军西大营后方,在易州、涿州、燕京间纵横穿插,定可造出大声势,不论生死,也算是能不辱使命了。不曾想过易州西老鸦沟的时候,竟然在这山上遭遇到一队辽人骑军,没奈何他只得下截杀番军,一个不许走掉。 杨可世一夹马腹,率领部下迎着番军冲了上去。迎面而来的番军只是仗着由高处俯冲的气势杀了过来,却一个个满面倦色、衣甲松斜,而且只是三个都的人马,杨可世精神一振,十对一,如何都要将这些番兵都留下来。 杨可世一挺手中长矛,向对面那个番兵军官刺了过去。 对面正是那个带着五百人马攻打无忧寨、死伤一百多人的辽军军官,他是久经阵仗的,从山上冲下,本来以为后哨报说的宋军只是一队宋军硬探,潜入辽境刺探军情的,可是他刚才籍着冲下来的那一眼,他就明白了,这不是硬探,这是宋军至少三千多的精骑啊,别说他现在折损近一半了,就是他带着五百骑兵,也没有一战之力啊。心里打定主意,辽军军官也是大喝一声,也挺起长矛,迎向来人。 两杆带着各自主人沉重膂力的长矛在空中碰撞在一起,“噹”的一声闷响,长矛弹开,两马也交错而过,不同的是,杨可世待战马冲力减缓后兜马转了回来,而辽军军官却借着长矛弹开的力,双腿一用力,马借人力,反而加速向下冲去。 军官虽然可以加力冲出战圈,可是跟随他的辽兵却只能边战边退,这样也阻缓了杨可世的追击,索性一鼓作气,和部下开始了对辽兵的拼杀。 一场短促的遭逢战,根本就是毫无悬念,人数悬殊,兼且辽军军官已带头逃走,剩下的辽兵又顾忌山上的人冲下来,更是无心恋战,被这些围杀过来的宋军纷纷斩落马下,剩余的拼力挣脱出战圈,更不顾丢下满地狼藉尸体,呼哨一声,冲出来的辽兵只余下几十人,骑马追随先前逃走的军官而去。 奇袭既然已不可能,就只能尽力追杀了。杨可世率两千多名骑军只有紧追辽军,以图能在逃走的辽军报信前赶上杀掉,继续他们的计划,如果追杀不成,只得寻找时机,打乱番军部署,造大声势,也好给河南岸的大军赢得战机。 这几十名辽军先是在无忧寨被打的恼怒不已,接着又莫名其妙的遭遇到宋军,被杨可世的精骑又一阵猛打,又惊又累,原以为能凭借高超的骑术甩脱这些宋军,偏偏这帮南朝骑军骑术甚是不弱,一个个又彪悍勇武,从山下一直咬着不放,直追了有半个时辰,更可怖的是这些宋军精骑竟然能像他们一般在骑行时张弓射箭,几十个辽军,就像被辽人追赶的野兔一般,不时的还被射杀两个。 前方便是易州城了,灰褐色的城墙已经能看得清楚了,又累又渴的辽兵却已经绝望了,一路逃来,现在也就剩下是来个人了,胯下战马更是没有了力气。 眼看渐渐被后面的宋军追上了,有的辽兵索性也不跑了,有的更是累的从马上跌落。后面的宋军眼见这些辽兵跑不了了,也放慢了马速,准备完成这最后的袭杀。 一阵闷雷一般的声音逐渐由小变大,虽然细微,却让在场的人都敏感起来,这声音对于拼杀的士兵来说太熟悉了。马上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向声音的方向张望,只见东方远处一方旗帜也由小变大,一大队骑兵渐渐从远处地平线下冒了出来。一排排雪亮的刀枪高扬着,挥舞着,渐渐清晰。 在这紧要时刻,大队辽军救兵杀过来了。很明显,是逃走的那个军官及时向辽军报了警。看旗号,正是辽军西路军,萧干麾下的先锋军阿古哲所部。 原来辽人先锋辖下的远探军,与别部人马不同,远探军虽是辽兵精锐,可主要还是查探敌情,遇敌能打则打,打不过则快速离去,绝不因脱敌逃回获罪。远探军将前方军情通知后方主军,由主将再做决断,迎敌军而上,一举歼灭。这次攻打无忧寨的骑军军官见情不妙,知道硬拼不得,所以借着与杨可世一合之战,先脱离战场,赶回大营报告阿古哲战情,故而先锋统制阿古哲才能及时赶来。 先锋阿古哲带着剩下的四千骑兵,前面百十名骑军一字排开,向追赶过来的宋军迎面撞去。被追赶的那十多名骑兵奋起最后一丝力气,纵马从阿古哲的四千骑兵闪开的一条缝隙中穿了过去,一点也没有阻碍阿古哲率领的骑军的速度。 双方的骑兵都手执兵刃,又都是气势正旺,毫不退缩,找准对手,冲到一起,厮杀了起来。辽军的骑兵和后世同为游牧民族的元朝骑军的战术不一样,元军是两翼袭扰,等待对手阵势出现颓势,然后集中优势兵力逐个消灭;辽军的战术则是比较原始的硬碰硬,没有完全把骑兵机动灵活的优势发挥出来,遇到宋军骑兵,都是和宋军直接拼杀。 杨可世手下尽是西军中骑军精英,又是乘胜而来,斗志正盛,在杨可世带领下,与辽军逐个激战。杨可世使一杆长矛,左突右冲,长矛过处,无一合之将,杨可世亲兵四散在杨可世周围,即避开杨可世长矛范围,又能及时护佑杨可世遭受侧方偷袭,掌旗小校紧跟在杨可世马后,杨可世所率精骑也个个如狼入羊群,勇猛绝伦。 宋军都是置之死地的处境了,所以都是奋力厮杀,不论来敌多少,绝不后退,以两千多人,又赶了几十里路,现在拼杀阿古哲部的四千生力军,依然是杀得辽军左右招架,不是敌手。辽军吃亏在大意在先,以为两千多宋军,又是几十里路跑来,肯定是轻松杀败。可是事实完全不是他们想的,这支宋军实在是太强悍了,随着厮杀继续,辽军死伤大增,反而宋军却仍是如刚才一般勇猛。 阿古哲见杨可世如此彪悍,抽出铁羽箭,立马站定,瞄准杨可世心窝部,弓如满月,箭似流星,疾射而出。 第四十八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3 杨可世现在的地位毕竟是靠自己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战场上天生就有的危机感,虽然是在奋力拼杀中,眼睛余光还是瞥见了那一点寒光冲自己胸口而来,手中长矛正挥出在外,不及拨挡,腰间用力,上身借着长矛挥动向右侧身,一支长箭堪堪射到,顿时穿透铁甲,插在杨可世肩头。杨可世只感左肩剧痛,身躯一震,差点跌落马下,只剩右手抓着长矛,左臂再也无法举起。四周亲兵见状,赶紧过来围在杨可世左右两侧,将杨可世扶住,簇拥着杨可世边打边准备向外撤。 见自家主将射伤对方主将,辽人骑军一阵欢呼,趁着这一箭让宋军气势减弱,全力反攻宋军。本来准备撤出战圈的宋军又给辽人咬的死死的,又没有了刚才的气势,眼看就要被辽军压制住。杨可世见此,奋力推开亲兵,单手举起长矛,大声对部下喝道:“今日一战,有死而已!宁做忠义鬼,不做胡地降!”喊罢,咬咬牙,单臂将长矛夹在腋下,挺起长矛,又冲入阵中厮杀。此刻宋军精骑人人都是浑身染血,有的兵刃都不知打丢了多少次,顺手捡起一支兵刃继续拼命。此时双方都已筋疲力尽了,辽军还好,四千人,本来是要奔袭杀敌的,结果刚出自己家门口就碰到了追杀过来的宋军;而杨可世这边,连战两场,中间还追赶了几十里路,体力、马力都比不得辽军。不过纵使如此劣势,几乎以一敌二的宋军还是与辽军杀了个平手。现在主将杨统制虽然受伤,却仍然冲在最前。 从午时到现在,两军已经在这里厮杀了一个时辰了,杨可世被偷袭受了伤,阿古哲也被宋军一个士兵抽冷子在背上劈了一枪,差点吐出血来。不断有宋军跌落马下,也不断有辽人摔下马来。纵然是跌落在地上,只要身子能动,依旧会抄起刀枪,砍向同样摔落地上的敌人。或者周围没有敌人了,也会抽冷子把刀砍向辽军马腿,直到最后被马上的敌军刺死,或是被战马乱蹄踩死。不断有断肢、血肉纷飞落下,碧绿的草被马蹄踏过,露出黄色的土,又被鲜红的血染过,变得红一片,绿一片,黄一片。人和马倒在地上,和被踩踏过的小草一样,慢慢的失去年轻的生命。 渐渐的喊杀声变得稀疏了,还能继续砍杀拼斗的人越来越少了。每个人的嗓子也都因为激动叫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沙哑的没了声音,只是凭着一点点残存的本能让人举起无力的胳膊,扬起刀,端起枪,随着战马的奔驰带来的冲击,撞向敌人。杨可世已经不知道身上伤了几处了,他只知道,自己带出来的两千五百人的精骑,现在还剩下不到三百人;辽军被他们拼的,从最开始的四千人,只剩下现在的五百人不到,再也没有了一开始杀过来时的气势。 杨可世左右看看剩下的这三百来人,这些西北的汉子,都是有爷有娘,都是有血有肉的好二郎,明知是死,却跟随他、护着他,直到现在。还有更多的,和这些汉子一样,朝夕相处的兄弟们,更多的是已经躺在地上,再也不能回到那个千里之外,黄天黄土黄水的家乡,再也不能见到自己的爷娘,只因跟随了他,现在却任凭血淌在这番族的土地上,无声无息的回归天地。 又是一阵更大如闷雷、如大潮般的声音,而且比刚才的更大,急促响起。杨可世忍住心里的悲怆,抬眼望去,血红的视线里,远远看见一道红色的沙幕滚滚而来,遮天蔽日,从东面席卷而来。伴随着沉沉的号角声,只见一杆大旗飘扬在黄沙前面,旗上赫然是一个大大的“萧”字。随着雷潮声越来越近,渐渐的,“萧”字帅旗后面契丹人特有的日月旗也飘了出来,紧跟着连地面都隐隐似有一种擂鼓的震动。 杨可世一惊,这里是易州城南,距离萧干驻守的西大营涿州城只要半个多时辰就到了,而且看这来敌阵势,非有上万骑军不可,这军旗、日月旗的规制,现在在这燕京城南,上万的骑兵,日月旗,除了四军大王萧干,还能有谁? 杨可世心中一松:总算是成了。他知道,这一次奇袭,虽没有到达涿州北,可是能误打误撞,成功引出萧干主力,此行也是已然达到童宣帅布置。最好是再添把火。想到此,杨可世忙把亲兵聚在一起,看看周围辽兵也已是毫无斗志,向还在拼力血战的手下精骑们大声喝道:“回山里!与大军汇合!”猛听此言,宋军剩余的这三百精骑一个个都是一愣,杨可世身旁亲军跟着又大声叫道:“回山里!与大军汇合!撤。” 那些脸上带着血迹的宋军都向杨可世喊道:“杨统领,你快撤,我们再杀一阵。”杨可世用沙哑的嗓音喊道:“都给老子撤,老子要留着你们,回山里!”三百精骑也早发现了辽人大军赶来,只是本想保着杨可世退走,现在见杨可世下令要他们撤,这才纷纷虚晃一下,撇下辽军,用手中兵器猛磕马屁股,让战马激发最后一点力量,撤下战场,向来路跑去。 杨可世又命亲兵用弓箭将辽人追来的射下马来,辽军也实在是无力再追了。射下几人后,见辽军只是远远跟着,杨可世带着亲兵才拨马向西追赶过去。 踏进辽界虽只是短短几个时辰,却已经消耗了他们太多的实力和精力,从午时与辽军骑兵在山下遭遇,一路追击,直到在易州城外与辽人先锋军厮杀半日,现在又回到来时路上。本来还准备沿太行东径一直北上,直到涿州北,奇袭燕京,谁知却在这里误打误撞完成了任务。。 脱离厮杀,杨可世头脑渐渐清醒,后方追兵正急,在这平原上,跑下去只有死路一条,眼看渐渐到了与辽军遭遇的山坡,杨可世头脑急转,莫若沿着遭遇到的那股辽人骑军下山山路向上,山上林木繁密,灌木丛生,萧干骑军便没有了可用之地。主意既定,杨可世便又用长矛抽了一下战马,带头向山上冲去。 什么与大军汇合,他只是想让萧干误以为宋军大军已经沿山道攻入辽境,把萧干的一万多人骗到这山里来。能骗多久是多久吧。既然任务已经差不多完成了,保命要紧。他杨可世上阵勇猛,可也不是傻小子。 第四十八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4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傍晚的宁静,一名头戴范阳笠、颈系红巾的宋兵飞一般骑马闯入大营,飘飞的马尾几乎甩到守卫的脸上,守营的护卫正待喝骂,旁边另一个值守的士兵止住道:“老李,省省吧,似这般回来报信的斥候,已是第三个了,怕是要开打了。” 那老李兀自在一旁唠叨,正巧过来几个路过的士兵,听值守的士兵如此说,忙接过话道:“那番贼兵少,听说那金国人在北面打的番贼连吃败仗,这一次,守卫界河,番贼连四万人都凑不够,这里面还有临时募来的流民。” “你哪里懂得?这次听说朝廷有令,不准杀伤一人。人再多,有毛用?” “谁他娘的下的这令?不能杀人,还如何打?!” 几个不当值的士兵边走边说,走远了。 中军帐内,西路军统制以上将领已经全部聚齐,西路军统制辛兴宗做在正中间,正很有兴致的听站住大帐中间的斥候报告,然后又仔细问道:“那萧干果真也去了五回岭?” 那斥候低头答道:“回大人,确是去了。” 辛兴宗安奈不住的站了起来,在来回踱了两步,又问道:“那萧干带了多少人马西去?” 斥候仍是清楚答道:“回大人,今日申时前那萧干亲率近万兵马向易州西南五回岭而去。” 大帐中各部将领静听着辛兴宗与那斥候对话,其实那斥候已经将军情报得很清楚了。辛兴宗作为统帅,那斥候又说萧干是带兵去往五回岭方向,明知这必是杨可世奇袭番军,搅乱了萧干部署。 只是这惊喜来的太快了,他在帐中继续踱着步。其实前面已经有过两拨探子回来报信了,第一拨探子报说有一营番贼骑军向易县城西而去。一营人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一营才只五都人,也就是五百来人,辛兴宗也没当回事;可没过多久,又有探子来报,说是萧干营中有五千骑军从涞水大营向西南而去。五千骑兵,很是让辛兴宗费神思虑了一阵,思虑的结果就是再探。隔着一条界河,番军也过不来,他们想过河也过不去。总不能番军有个风吹草动,他们这边就得有一番动静吧。 可没想到,过不去两个时辰,那萧干便自己带着上万人马奔五回岭去了。五回岭在易州西南大山之中,乃是宋境通往辽界的必经之路。前后三拨人,总有一万五千人马奔向易州西南,那现在番军到涞水大营已几成空营了。他手下也有五万人马,前次令杨可世潜入辽界奇袭萧干后方,现在果然得手,正是他辛兴宗北进夺此伐辽第一大功的时候,以五万人马,一路北进,直取番军涞水大营,然后以逸待劳坐等萧干,不愁不破番军。哈哈哈,辛兴宗顿时觉得万事如在掌中了。 旁边坐着的左军指挥焦安节也坐不住了,见辛兴宗不再相询,便焦急的问那斥候道:“过万兵马?你可探的真切?” 那斥候还是答道:“小人在军中,斥候做了七年,自然懂得地听之法,军马驰过,自能知道多少。” 焦安节忙转头对辛兴宗道:“都统,我等大军在此,那萧干却撇开我等,向西而去,莫不是要西经太行,袭我后路?” 辛兴宗本来正在兴头上,却被焦安杰倒了一盆冷水,沉吟着说道:“前军统制杨可世率两千五百精骑奇袭番军,计算里程,当是正在易州西一带,应是路上被番军探知,前去截杀。这正是我辈同心协力,乘虚而入之时。” 辛兴宗一番话,算是将军情定下调来,焦安杰听辛兴宗如此说,也就不再多言。 只见帐中一个年轻军官霍地站了起来,却是前军副统制王渊。王渊站起身向辛兴宗一拱手,说道:“大人,王某不才,愿做大人北进先锋,趁萧干大军西去,率我部人马北上,为大人取北伐第一功!” 辛兴宗顿时喜笑颜开,说道:“好!王将军真乃我军中勇将!” 辛兴宗重新坐下,端起架势,大声喝道:“众将听令!” 帐中诸将一起站起,向正中齐齐抱拳说道:“有!” 辛兴宗满意的看了看众为将领,沉声说道“前军吴子厚、刘光世二人率本部选锋军归王都统调遣,由王都统一同指挥,攻下涞水大营。” 王渊、吴子厚、刘光世三人一同领令退到一旁。 辛兴宗正要再下令,身为左军统制的焦安节立即向辛兴宗又叫苦道:“都统大人,想那萧干乃北贼四军大王,骁勇善战,手下猛将无数,此番西去大为蹊跷,必有所图,我等不可不防啊,请大人三思。” 辛兴宗捻着胡须点头道:“焦指挥所虑,不得不防啊。”顿了顿,又说道:“焦统制率左军七千人在白沟河南驻守,小心值守,护我大军粮草军械无忧。” 焦安节一听不用他冲过界河打仗,就是守住本营,忙高声答应。 辛兴宗又看看众将,说道:“我亲率中军、右军、后军渡河,在易州东四十里处扎营,以防易州军马和萧干大军。本统制为王统制在后压阵,必保你后路无虞。大军即刻出发。” 帐中诸将齐声应令。 军令传下,各军依令行事。早有兵士将这些天来扎的木筏从营中抬到河边,准备渡河。 王渊领了将令,做先锋第一拨北上,忙指挥手下,安排连夜渡河。又有吴子厚、刘光世二人来王渊营中报到,听候差遣。 天色已晚,其余各军都是要到明日渡河,只有王渊所领的这七千兵马,既然是先锋军,今晚就要乘夜渡河。所以火头军埋锅造饭,不一刻,饭已做好,七千兵马,全都用过饭,整束停当,带齐兵械粮草,静等开始渡河。 王渊来到河边,手下士兵取来绳索、木桩等物,选定河窄之处,有会水士兵乘筏渡河,在对岸系好绳索,打桩架设浮桥,不到半日,便在河中架设浮桥三座,王渊便先带领七千人马渡河而过。 第四十八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5 渡过河,王渊心里充满了兴奋,虽然就是一条河,也算是站在番国地界了。不过王渊也不是个文士出身,想发个感慨也没那诗性。早有哨探前面探路先行了,等全军七千人马都渡过界河,正是深夜时分。王渊一马当先,沿路向北而去。一路上又和本朝不同,百里无人烟,放马疾驰半个时辰,遇到的辽国第一个重镇便是容城,可惜容城太靠界河前线,辽人此次兵力又少,容城城墙低矮,不足以防守,辽军早已撤出容城。此时城门洞开,只余下城中来不及逃走的百姓,困在城中,各家各户紧闭家门,王渊让兵马住下,稍事休息,紧跟着辛兴宗便率后军大部人马进驻容城,已是子夜时分,辛兴宗来不及换掉盔甲,向王渊道:“王统制放心攻打,我必为王将军向童宣帅请功。王统制先行,我随后即赶到范村扎营,拦截萧干大军,王将军只放心去打便是。”说完,便进房内去写密报给童贯报喜去了。 王渊率部在城内吃食修整,第二日一早,从容城出来沿涞水东岸北上,赶到定兴县城。定兴也是城门洞开,已然无一兵一卒,和容城一般了。王渊连兵马也未停驻,便又向北一路急赶,再过六十里,便是萧干驻军的涞水大营了。由此向东五十里,便是辽军东路军耶律大石所在。只是耶律大石正隔河与大宋东路军相对,也是无力支撑,更不用说分兵拦截袭击了。 一路上,王渊发出去的哨探也遇到过几次辽军远拦子,只是那远拦子远远看到便纵马离去了。王渊看这辽国境内人烟凋敝,田地荒芜,更坚信辽军这次兵力不足,说不得那萧干是看本朝大军压境,不敢正面对敌,找个由头多开宋军锋芒。一路之上,定兴、新城都只是空城一座,便是佐证。 王渊思索至此,便再无顾忌,下令全军全速行军,直逼辽人燕京咽喉——涿州。 涿州控西山之险,据上游之势,北通上谷,俯视关南,只要占据涿州,便是掐住了燕京的咽喉。这伐辽第一功便是他王渊的了,到那时,凭着陷阵突众、先锋驰入、贼敌因之破败之功,又有寇贼坚锐,城池稳固,而能克敌制胜者,这是奇功啊。王渊回头看看,手下部众好似和他一般心思,人人都脸上升腾着兴奋的表情,人人俱都觉得拿下涿州已经是如翻掌一般了。河边丰茂的草地,也留不住战马奔腾疾驰的心,满身的汗也止歇不住每个人博取功名赏赐的念头,一队队的宋军官兵挎弓握枪,如同一日看遍长安花一般,跟随在王渊身后,向着涿州外的涞水大营赶去。 宋军东路军中军大帐内,种师道一脸平静的坐在椅子上,一身青布长衫文士打扮的和诜把手在桌案上重重一拍,瘦削的身材也跟着桌案一震,紧跟着是手掌火辣辣的疼。可是和诜已经顾不得了,已经五十岁的他,好像又回到了书生意气的少年时代,每天梦想着成为为大宋江山扫除外寇、保境安民的书生将军,仿佛如诸葛武侯一般,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和诜胸怀大志,他为君镇守边州,还献上凤凰弓,令边敌胆寒。如今与大宋兵力一百多年的辽国,眼看边气息奄奄、日落西山了,北有金军攻打,内有政乱不稳,正是大宋队辽国穷追猛打的时候,正是臣下为君分忧、恢复我幽燕故土的关键时节,他一文官尚且壮怀激烈,直欲上马杀敌,怎奈这般武将却推三阻四、畏首畏尾? 他在雄州这么多年,也很是有些根基,手下耳目遍及边境内外。早在辛兴宗那里今天早上架桥渡河的时候,他便第一时间得到了讯息,他就疾忙赶来告知种师道,谁知当他把这大宋开始发起对辽进攻的好消息告诉种师道后,种师道偏偏像听他在说今天早上吃了什么饭一样毫无表情,一点也没有激动。他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种师道才回了他一句:“稳守防线,待敌先动。”这简直是枉食君禄。恢复幽燕的千载机会就在此刻,还要守什么防线? 于是便把自己握笔读书的纤弱青白的手掌拍在了桌案上,和诜自己都觉得自己在那一刻是很有气节和形象的,甚至那重重的声音还引得种师道惊异的看了一眼。 和诜抽回那只正脸部发烫的手掌,骈指指着种师道,借机减少一些疼痛,厉声说道:“辽人已无力阻我大军过河,此乃天赐良机,官家正在京中翘首以盼,劝种都统勿作千古罪人,到时我和某说不得放下同臣之谊,向朝廷弹劾你贻误军机。” 看种师道默不作声,和诜见种师道不敢反驳,又劝道:“西路军已然渡河而过,我等在此苦等,童宣帅处也不好交待。若不马上过河,和某只好报于童宣帅,请童宣帅定夺了。” 种师道看着和诜口沫横飞、眉竖目瞪的样子,只得说道:“河北岸有耶律大石率军驻守,我等渡河,怕是要被其乘我渡河之际,攻打我军。” 和诜见种师道意动,便忙说道:“如此简单,我军不在此处渡河便是,可沿河岸西行,由西路军渡河处过河。” 种师道见和诜仍是执意渡河,只得说道:“也罢,既然和知州一力坚持,便过河吧。只是须留下一部人马,大张旗鼓,迷惑耶律大石,令其以为我等驻守在此。渡河军马偃旗息鼓,沿河西行,寻机渡河。” 和诜一听种师道答应了,心中大喜,忙应承道:“还是老将军计谋稳妥,便是如此。”说完,忙令书记官传令各营,准备西去渡河。在和诜想来,种师道愿意派谁驻守这里,他都没意见,他和诜是定要随大军北上的。眼看他年岁已大,只是凭着磨勘升迁,不知还有何盼头,而眼前只要随着大军北进,随着大军进入燕京城里,说不定还能入朝做个清贵京官。 这一掌拍的值! 第四十九章 五月人倍忙 等和诜兴冲冲的出去了,帐中其他一直沉默不语的各位将官都开始议论纷纷,其中一位军官忙向种师道问道:“都统,这帮酸士惯会说大话,哪里知道这兵马之事?打仗的时候只是靠着俺们将士冲打在前面,是死是活可离他们心远了。胜了,便是他们截下功劳,败了,便一推六二五,都是俺们将士不用命。若听这姓和的话,俺们可就苦了。” 种师道闭目不言,半晌才睁开眼,对帐中诸人说道:“动手的说不过动嘴的,上面有童贯那阉人坐镇,若我不顺着这意思来办,明日你等在这大帐中参拜的还不知会是何人。老夫老了,于这名利早看淡了,谁坐这位子,早不放在心上了。只是老夫既领着你们来到这里,便要想着将你们囫囵领回去。将你等交给别人,老夫不放心啊。” 说完这段话,种师道喝口水,才又说道:“那番军兵寡将微是一定的,此番北渡,只当是领着孩儿们散散心,陪这些呆瓜们走一遭,只是老夫有言在先,从西军大营处渡河后,各位都谨慎些,莫要吃了番军暗亏。能打也不要冲在前头打,不能打也要稳稳的撤,万不能军心涣散,自乱阵脚。谁若管不好自家手下,莫怪军法无情。” 此时帐中都是种师道一路带出来的亲信,种师道说话也没有忌讳,帐中各人闻言,都是心中放宽,相对而笑。老都统还有糊涂,知道爱惜手下。实在不是他们不肯为国出力,既是当了兵差,就是干了卖命的营生,拼的是血勇胆气,挣的是功名富贵。可这两年先是从西北调到东南,平什么方腊反贼,等打完了,功劳都被那些缩在城里的官老爷们截了去,哪里有他们的份?就说那一力擒了反贼方腊的韩五吧,还不是给那阉帅和那姓辛的二人贪墨了韩五的功劳,最后虽说有人向皇帝直言,为韩五伸冤,可也只是赐给了一个从九品的承节郎。 现在上面还有老都统顶着,若真个派下一个姓和的这样的人来,上了战场,如何死法都不会知道。还是听老都统的,就当是陪他们走一遭吧。好在这姓和的,倒还不是伸手揽权的人,自己带着自己的十几个亲信,平日里倒也安分。好应付。 各营将领领了种师道军令,各自回营收拾,准备等中军大帐下令后出发。 最先忙碌起来的当然是和诜和亲信独立的一片营帐,和诜虽然是文人监军,毕竟是大军前线,手下亲信也带着些在雄州时的家兵武人,现在都正在给战马套鞍辔,鞍辔旁的挎袋里装满吃食,人人都配上弓囊箭袋,还有一个年轻男子,专门为和诜背着书袋,里面带着笔墨纸砚,还有净面用的毛巾、刷牙用的牙具,战马早已养的是膘肥体壮。 刚才还一脸喜气的和诜,现在则在自己的营帐里面发愁,手下亲随捧着的两件衣服,一件是他平日惯常穿的青衣长袍,一件是刚刚从后勤官处领的甲胄,到底是穿显得更有威严的甲胄出发,还是穿更显得潇洒不羁的青衣长袍呢? 和诜为马上将要到来的出征好一番伤神:要潇洒?还是要安全? 其余各营,则是如往常一般,看不出像和诜这里一般热闹。喂马的喂马,巡逻的训练,做饭的做饭,休息的休息,没一个人闲着,又不知道在忙什么。 白沟河对岸,隔着好远,一处微微鼓起的土丘上,便是耶律大石的营寨。正午时分的天空,格外湛蓝,一眼望去一片绿色,远处土丘上点缀着变成小点儿的各色旗帜,与一开始驻扎下来时一样的宁静、安详。这隔着几里地的番军营寨,更像是那番人放牧的车帐,除了偶尔的远拦子出现在界河不远处,向这里观望一番,又悄悄消失。 种师道自己仍旧在帐中沉思,大军渡河,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更有那来去如风的番人骑兵躲在暗处,就这样大天白日的,像下饺子一样几万大军就下了河要过去,谁人敢保证刚渡过去一少半,就被番人骑军冲杀过来,将立足未稳的宋军杀入河中呢? 种师道不是三岁儿童,也不是满嘴之乎者也的和诜,若是输了,他和诜只是个监军,死在番人刀下的也不是他和诜的儿郎。那萧干身为四军大王,耶律大石更是番人里罕有的能从汉人堆里考取功名的,岂是浪得虚名?只因探的萧干空营而出,去往五回岭方向,辛兴宗便亲率西路军大举过河,番人是靠着马匹纵横塞外的,几十里路,说转回还不是半个时辰的事?这辛兴宗也是糊涂了,更不消说还要直取涿州这样的蠢话了,番人兵力再不足,萧干两万人马难道是吃素的? 想到此,种师道反而更为爱将杨可世担心了,杨可世是被他劝说才去的童贯手下,原是为能让杨可世在这内斗中保全下来,杨可世胆大勇猛,只是不善与人斗心机,让他“投到”童贯门下,也是为西军留一个人才。可是现在看来,他是真的错了,与番人第一战,辛兴宗竟然使要杨可世孤军深入,如今萧干大军接连西南而去,那杨可世孤军一支,岂能侥幸逃脱。 想那个被自己从已入军中就喜欢的杨可世,那个杨大头,怕是要被自己害了,种师道心中一片心酸。 涞水大营,一排排白色帐幕立在地上,组成了营寨,营外散放着去了鞍辔的战马,在悠闲的啃着青草,营地更远处才有三三两两的骑兵不时掠过,整个营寨如一盘散沙一般。辽军一贯如此,行军驻扎时,不立营寨,不设望楼,只凭派出去的侦骑远拦子警戒。所以大营显得有些随意,也没有鹿砦、陷坑,只有营地中间的中军大帐外面站着两名奚人武士,这中军大帐比周围的帐篷更高更大,营帐外树了一杆旗帜,旗帜上一个大大的“萧”字。 这是萧干的营帐。 萧干,奚王,四军大王,知北院枢密事,兼诸军都统,此刻正在帐中。 第四十九章 五月人倍忙2 大帐内,此刻本该率军奔向五回岭的萧干却正坐在大帐中间,身披黑色战袍,穿一身镔铁铠甲,胸前护心镜锃明,浓眉入鬓,细长的眼睛显得多谋善虑。周围是十几名各族将领,有契丹人,有奚人,有渤海人,也有汉人,穿的衣服、铠甲,佩的兵器,都是各式各样,但都垂手肃立,显然萧干在这些将领中有着很高的威望。 只听萧干用流利的汉话说道:“前日与我远拦子遭遇的,正是南朝兵将,想那南朝早年间便有人向他们皇帝上《平燕疏》,说要以大军由易州,循狐山之北,涞水以西,挟山而行,涉涿水,然后抵达桑干河,东瞰我南京。想要让大军由易州西太行山里,在山间向北穿行,一直抵达我燕京西,由燕京西直下燕京,说的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此纸上谈兵之辈,不足为虑。” 众将领虽然听不明白萧干为何要说起很多年前南朝人的《平燕疏》,更不明白这《平燕疏》与当下有何要紧,可还是专心致意的听着。 萧干说过《平燕疏》,才说道“几日来远拦子回报及时,阿古哲率先锋军率四千骑军已赶去截杀南朝兵将,且回报说南朝有三千精锐突入我境。据最新回报,那南人三千军马竟堪堪战平我四千先锋军。昨日我已令萧普达领三千军,执我旗号,多张旗鼓,一人三马,务要将这三千南军尽数截杀,还要让河南岸的南朝军以为我亲率大部人马赶去堵截突入我境骑军。南朝人就是不爽利,十万人马都已摆在边界,杀过来便是,偏偏要学这《平燕疏》,我便给他机会,让他们南人以为我这涞水大营空了营,有便宜可赚。” “今日探得南朝军马果然中计,欺我兵少,以为我涞水大营无人,趁此机会,西路军渡河而过,连占我容城、大兴两城,其先锋军已快赶至我大营。现如今燕京城南北两面受敌,兵力不足,我手下只得两万人马,先锋军五千人马都已发出,萧普达又带走三千,剩余兵马随我四出潜伏,相机而动。如今我便假作中计,营中兵马撤出涞水,在涿县西南处范阳村五里外布下伏兵,这范阳村乃攻取涿州必由之路。只等南朝军过,便伏兵俱出,击而杀之。” 其中一名契丹将领说道:“大王何不趁南朝军马过河时伏击?” 萧干看了一眼那将领,说道:“讹里剌,若过河伏击,未过河之兵便再不会来,就像被打伤的狼,会更狡猾,更疑心,那时却如何全歼南人兵马?徒留后患。”冷冰冰的语音中透着萧干让人难以猜透的心思。 那名叫讹里刺的将领不服的问道:“十万南军,如何能全歼?”萧干沉声说道:“各位莫要忘记,以马对步,才是我等取胜根本。若我趁他渡河时杀出,那南朝军马刚刚过河,气势正旺,又是背河结阵而战,我军人少,不可敌也;待南朝军马日夜奔走百几十里,气势已弱,且不见我军迎战,骄心已起,侦候必然松懈,这时我军突袭现身,杀到南人面前,南朝军马必然一触即溃,杀之如砍瓜切菜耳。” 一众将领抱拳赞道:“大王英明。” 萧干下令道:“萧高六领所部奚军五千藏于范阳以西,我自领余下各军散于范阳以东,听我号角声响,各军出而杀之。现在各军即刻出发吧。” 众将领应声而去,整顿军马准备去了。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五月本该是弄人丰收忙碌的季节,可是在这块奇怪的土地上,只有丰茂的地间野草,悠悠闲闲的随风度日。 种师道虽然统制大军,可是他老成持重,不赞成这样乘人之危的行径,他想和辽国来一次堂堂正正的君子之战,打败辽军,光明正大的夺回幽燕。可是他只能听听任安排,对燕京下黑手; 杨可世、王渊正是满腔热血、建功立业的年岁,可是他们少的可怜的人马,注定撼不动辽军这棵大树; 和诜虽然年老了,可是他并不自认为老了,虽然他不懂打仗,可是他自认为他是当世诸葛亮,他要用出他毕生功力,要把种师道这匹驽马赶上正途,再送上一程。 辛兴宗已经尝过了做领导的甜头,自从他从韩世忠手里夺了生擒方腊的大功,得到朝廷封赏,他就学会了:领导就是把机会让给属下,让属下做事,等大功告成了,领导就是亲手摘下桃子的那个人。 焦安节是军中老将了,常言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能不能打下燕京不是重要的,反正打下来,功劳也不是他的,最重要的是人要时刻警惕,活到最后;活到最后,才能笑到最后。 童贯虽然人在雄州,可是也要每天写奏折和老大宋徽宗保持联系,随时让领导掌握自己的思想和活动,好让领导知道自己为宋家江山殚精竭虑,至于和辽军打仗,那是军汉丘八们的事,我这里一边要向老大汇报工作,一边还要敦促地方,转运粮草,还要照顾那位住在大名府、不敢再向前来一步的蔡莜蔡副使,我容易吗?都不明白,老大干吗把这个老色鬼派过来做副使。 耶律淳也很忙,忙着向金国派人求和,忙着向宋军谈判,这两边都不是省油的灯,还要忙着安排南京城防,还要防着身边有没有奸细,据说侄子耶律延禧已经很不高兴了,放出风来要带兵打回燕京。 耶律大石虽然和宋军隔着白沟河,可是他一个书生,又没打过仗,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再说了,对面是谁啊?将种啊!他敢大意吗?只能每天派出侦骑打探河对岸情况。 萧干本来在涞水大营好好的,每日只派出几匹远拦子就吓的南朝军队不敢过河了,谁知道偏偏宋军效仿《平燕疏》,偷袭就偷袭吧,你们也不躲避着点儿,竟然还杀我的远拦子,这不是找死吗?如今更是蹬鼻子上脸,杀过界来,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每一个人都在忙,除了那个始作俑者。 伴随着夕阳日落,周南现在已经在准备睡觉了,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紞如三鼓,铿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遍。周大官人躺在自己的木板床上,看着外面的星空,觉得东坡居士这首词简直就是为他现在的情景写的,可惜东坡居士走的早,缘悭一面…… 周大官人即使他睡着了也不会想到,现在宋辽之间几路兵马,已经是乱做几团了,都在想着如何算计对方,如何打败对方,三万多辽军,十万宋军,本来可以隔着界河,再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只是因为他射向辽人远拦子的那一箭,引起了各方的连锁反应,白沟河两岸的四路人马开始蠢蠢欲动了…… 第五十章 步步紧逼 统兵十万却坐镇雄州的童贯现在正如喝多了樊楼的眉寿名酿一般,脚下轻飘飘的。他没有喝寿眉,只是刚刚收到了前线西路军辛兴宗的回报,从信报中得悉,前军统制杨可世亲率两千多名精锐骑军突袭成功,连番鏖战,杀退番军五千余,现已勾动番军萧干率大部赶去截杀。以两千杀退五千番军,这已经是数年间与番人大胜仗了,只凭这战绩,就足够让杨可世双转两官了,一件功劳就可以升两阶,况且这功劳遇到官家高兴,那可不止升两阶啊。 更让童贯兴奋的是,这杨大头竟然能将番军四军大王勾离涞水大营,奔袭五回岭。辛兴宗这才敢发兵,大军过河,直下番军大营。现辛兴宗为后部已经越过白沟河,正驻扎在定兴城西,先锋军王渊现在正直奔涿州,不日即克夺营。 童贯高兴的捋着颌下几根胡须,琢磨着如何把这一消息润色,报成他童贯运筹帷幄,如何遣两千精骑引蛇出洞,他童贯又如何四出侦骑打探军情,又如何及时发出大军,直逼涿州,用这连番大捷,向老大邀功。 宽敞的房间内,各式用具一尘不染,熏炉内燃着提神祛秽的净香,地上铺着蜀中名家织就的地毯,原本地上已经铺有木板,只是配不上他两路宣抚使身份,连辛兴宗的帐篷内都是铺有厚厚的地毯,童贯房间内自然少不得。童贯口中品一口顶级贡品香茶,口中茶香和着心中喜悦一起咽下,觉得此时神清气爽。 房中的幕僚们都早已得知前方军报内容,只是都乖巧的等着最佳的恭维时机,此刻偷眼正瞄着童贯脸色,见童贯一脸喜色,感觉时机来到,纷纷向童贯贺喜,众口一词齐夸童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宣帅料敌精准如神”。夸得童贯也觉得自己还真有了决胜千里的感觉,向众人笑道:“此乃静中求动,正是在京城临发兵时,官家密室圣谕,道是静坐之时,得太上老君神授。《道德真经》有言:轻则失根,躁则失君,想那蛮夷之辈不受圣人教化,怎敌我堂堂中国雄兵?” 童贯不禁为自己这随口一说暗暗佩服,若是将此番话写进加急边报里,那官家在百官面前自然高兴,想到此,童贯高兴之余又夸了自己一阵,才话锋一转说道:“此次恢复幽燕奇功,必也少不得诸位一力鼎助,待我禀明圣上,为诸位请功。” 众幕僚一看,见童贯有意谢客,忙都知趣的道声辛苦,转身退下了,只剩下童贯躲到里间继续润色自己的边报。 山里边的太阳落山早,现在虽是夏日酉时,在山林密遮之下,也渐渐暗淡许多,眼看天就黑了。 杨可世现在已经站都站不稳了,胯下战马驮着他刚跑入山内就累垮了,头上的铁盔早不知什么时候跑丢了,铁叶护裙坠的他腿都迈不动了,脱下丢了。此刻的他,头发披散,手抓着仅余的长矛,身边跟随的只剩下三百多人了,一个个都和他一般,身染血迹,伤痕累累,甲胄不全,都同样的疲惫不堪。两千五百人的精兵,现在剩下三百人,已经很不错了。要知道,他们一路插入辽境,还没来及歇息,便与五百辽骑在这山下遭遇,又一路追杀三十里,赶到易州城南,萧干四千人先锋军便反杀过来。这辽人的远拦子着实厉害,一旦遇上,便像闻到血腥的狼群,死死追着不放。从午时到酉时,三个时辰下来,水米未进,连拼恶敌,先后又奔袭六七十多里,能撑下来到这里已很好了。尚幸手下两千五百精锐汉子,几乎是以一敌二,毫不示弱,连番死战,拼得那辽军也只剩下三五百人,自家这里还有三百多精兵,最后终还是引得萧干亲率大军赶来。 想到此,杨可世忍不住想大笑几声,可是实在是没力气了。自家这两千多人也算功成,当趁萧干还没明白过来,引得萧干带领大军前来,为辛统制拉出空档,好趁此渡河。想我五万大军,只要过了河,步步为营,还怕这万余辽军?! 杨可世和手下,本来也有三百来人,只是眼见萧干率大军杀到,此时人马俱疲,别说没力气了,就是有力气,也不能拿鸡蛋砸石头,当大傻子啊?一个个尽都抛去累赘,只是手执兵刃,由杨可世领着,一路上专拣向山上方向跑去。可恨被萧干大军在山脚下赶上,一阵接战厮杀,那护在后面的几十个兄弟死死拼杀,才给杨可世他们赢得时机,他们毫无累赘,那番人顶盔戴甲,又牵着马,这才甩掉番军,躲上山来。 甩脱番军,上到山来后才发现,路尽头是一处山寨,只是寨墙坚实,寨门紧闭,上面还有守卫,杨可世怕误入番人山寨,只得转向西面山上。西面山坡倒是坡缓易行,杨可世等人隐蔽身形,在林中继续向山坡上穿梭而行,直到一处高处林中,看不到辽人追兵,杨可世才传令就地休息,这三百人才纷纷坐下歇息。 杨可世靠着一棵树坐下,放下长矛,拿出怀里的面饼,先狠狠咬了一口,顾不得嗓子里火辣辣的疼,嚼了几口便吞了下去。有士兵从近处山泉里接了泉水,给杨可世送来,就着水,啃着的面饼才容易咽下了些,这时候杨可世才感觉到左肩处钻心疼痛,才想起与番人厮杀时被射的那一箭。当时虽然咬牙扯下铁箭,让亲兵草草包扎,可是一番征战,早已松脱,血还是不时渗出。幸亏番人箭头只是圆棱箭头,没有倒刺,伤口才没有扩张开来。 手下兵士也都散乱的躺在草地上,有的在帮着手足兄弟在捆扎伤口,有的在如他一样抓紧时间吞吃干粮,有的则躺着已经睡着了。 草丛中的虫儿一阵接一阵阵悠闲的鸣叫着,远处树上归巢的鸟儿噗楞楞从林上飞过,一阵阵山间凉风吹来,早就被汗水浸湿了几层的衣服,透过凉风,顿时让人感到一阵寒意。 “这时节,点上堆火,那才叫美。”一个操着陕西腔的兵士自言自语的说着。 “火!快看,有火!”一个兵士叫道。 “你个瓜蛋,老子就是说说,哪里有火了吗?”那个陕西腔骂道。 第五十章步步紧逼2 “不是,是那里有火,一队火把!”那个报警的兵士急道。 这时很多人都看到了,就在离他们藏身处不远的路上,一条火龙正迤逦而上,朝着他们藏身的地方过来了,很显然就是追他们的番军。 杨可世挣扎着站起来,吩咐人去前面查探,又让人全体戒备。很快,又有兵士来报,说是在西南面也有辽军打火把沿山而上。 看来这是把他们堵在这里,全部灭掉啊。 山寨里,虽然上午刚刚杀退了官军,一是那官军几百人都没攻打进山寨,二来山寨里只是伤了一两个人,寨子里的人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反而都大赞周南带他们建的山寨,以后就再不怕山贼了,只有周南自己苦笑,原本只是想能躲在这山里,安静过日子,谁知头一拨就招来了官军。现在官军是退了,保不齐哪天想到就又来了。 可是自己担心是担心,却不想说出来,让这些百姓担惊受怕。过了中午,寨子里的人便都一切如常了。 老郑头早就回了家里,这些天他走家串户,找了十好几户自己酿酒的人家,说要买酒,而且给的价钱和外面一样。除了几户贪酒喝的不肯卖,别的户都愿意卖给老郑头,山里的人家,从来没想过自己酿的酒还会有人买,而且价钱公道。 就这样,老郑头陆陆续秀收了三五十坛子酒,都堆在蒸酒室外面,送酒的人当即就收到了钱。随着这些拿到钱的人的回去后与邻里闲谈,一传十,十传百,又有更多酿酒的人来问老郑头买酒的事。老郑头让周兴专门记了本帐,买酒的钱是从上次买酒拿回来的那十贯钱里出的。沈定现在成了专门的蒸酒工,每日守在蒸酒室内,本来也不是累活计,沈定一个人变成了,只是离不开人。从收到买来的自酿酒,沈定就开始蒸酒了。细心的沈定将各家送来的酒问清了是用什么酿的,然后写在酒坛子上。等蒸酒的时候,沈定严格按照上一次老郑头蒸酒时用的搭配的方子,也是一坛果酒、两坛粮食酒配在一起蒸。蒸出第一锅后,沈定还是不放心,专门请来老郑头和周南尝了尝,老郑头又拿出上次剩的那坛蒸酒对比着品尝后,三个人都觉得这次蒸的酒和上次口味是一样的。 今天连沈定也被调到了寨墙下,帮忙守寨墙。还好很快就结束了,沈定收拾好这里就回了蒸酒室,那里还有一锅酒正蒸着,估计现在火早熄灭了。 老郑头随后也回去了,他要看看什么时候能证出二十坛酒来,好派人送去燕京,既然是好买卖,当然得好好干了。 好几天高远就喊着这次由他去燕京送酒,这小子看别人下山去燕京,静极思动,也想着去燕京耍上一趟。周南本不想去的,可是高远不知何故,一定要周南陪着他去燕京,说要周南好好出去玩一趟,散散心。 今天出了这一趟事,老郑头也不放在心上,这番人的性子和宋人不同,喜怒不能琢磨,今天打一番,改日不知还能不能想到这里。 午后高远带着一帮年轻人,将不能救治的战马都宰杀了,把肉割成大块,堆了小山一样一大堆。能吃的内脏、肉,高远让各家来人,到旁边的护家社新山神庙前领肉,每户都能分一大块肉。也算是对对山寨里的人的补偿吧。 至于受伤的那两个,和被箭射死的那一户,老郑头、高远、周南几个人一致同意,从公库中支取财物给与抚慰。 护家社士兵的晚饭,也是马肉骨头汤,外加刚刚做的蒸饼。整个山寨的人,都已经快忘记上午官军的攻打了。 尽量做好事后的安抚吧,但愿这样的事再不要发生,周南心中始终觉得,这样的结果,是自己带来的。 高远恰恰相反,若都是这样,官军来了又有什么怕的?大嚼着蒸饼、炖马肉,高远笑嘻嘻的和周边的人说着话,开着玩笑,人人都在说今日守寨时的乐事。 在这山里,他们才是这里的王。 黑暗中,杨可世思索着,这里无遮无掩,只有坡下那个寨门前可以借着地势抵挡,背靠寨墙,那样虽然把自己也困住了,可是好歹占个地利。而且,看那山寨寨墙形制,倒和他们宋朝的城墙类似,反而不像番人的城墙。说不定,山寨里是汉人。 打定主意,杨可世招呼兵士们向来时路上的那个山寨无声无息的靠了过去,他们要在两队辽兵把他们围困在斜坡之前逃脱出去。 兵士们拖着疲困的身躯,跟着自己的主将向山上爬去,没有抱怨。经历过战场的他们都明白,唯有紧紧跟随主将,听从号令,才能活的更好。每一个小队,都会有一个队副在最后,若有敢临阵离队,就是一个字:斩。在宋朝当兵,一不小心,按照军纪,脑袋就掉了。像临阵先退的、背军而走的、不服差遣的、打仗时丢弃主将的、临阵弓弩已注箭却回头的,这些都统统砍头,甚至别人射了三箭,你只射了两箭,也会被砍了脑袋。再说了,他们统制杨大人可是身中箭伤,可还是一样的拼死厮杀,和他们一样的又赶这样远的路,还有什么抱怨呢? 杨可世带着人顺着山坡向北面上去,等赶到坡顶,才发现北面是一道山谷,由此处下去是一面缓坡,缓坡下的山谷里是一队队打着火把的骑军,看样子就是追赶他们的辽人骑军。杨可世他们想要从这里逃走已经是不可能了。 骑军北面的山坡上便是他刚才还想要依靠着的寨墙,那是一道东西蜿蜒的石头寨墙,虽然不是军队立寨的规制,可是竟然还设有吊桥、箭楼,寨墙上面也是戒备森严,寨墙上兵丁虽少,却都是彪悍健卒,人人持弓,当墙而立。寨墙上一丝灯火也没有,只是坡下辽人的火把已经把周围照的明如白昼。越来越多的辽人骑兵举着明晃晃的兵刃聚集了过来。 第五十一章 二退辽兵 原来杨可世率领手下步行上山后,误打误撞,到了无忧寨南寨墙南面的山坡上,与无忧寨中间还隔了一道山谷。而萧普达的骑军仗着马力,从东和西两路包抄杨可世,没想到抄过了头,赶到杨可世头里,来到了无忧寨南寨墙外面。 杨可世一行三百多人虽然逃不出去了,可一时辽人还没找到他们,却意外的找到了倒霉的无忧寨。 杨可世现在紧张的向下注视着,只见山坡下,那座山寨寨门前,番兵人影憧憧,人喊马叫,显然番兵已误认为杨可世他们进入了这座山寨。 辽兵中也早有知情的远拦子将昨日五百远拦军攻打山寨却被那支宋军从后攻打之事告诉了萧普达。 从这山寨里射出来的箭俱都是南朝军中制式箭矢,远拦子攻打山寨又被宋军攻打后队,现在被他们一路追杀的这支溃逃骑军明明进入这山里,却无影无踪了,八成是进入了这座山寨之中。 萧普达倒不是一点就着的脾性,只是这已经不单单是三件事了,联系在一起去想,更有说服力。眼看他率领三千生力军,追杀这三百人的疲惫之兵,天黑了,被追杀的逃兵也看不见了,这如何能回去交令?既然追到这里追丢了这支宋军,现在又有许多这现成的理由摆出来,若真的逃走的宋军是躲进着山寨,也省的漫山搜寻了;若山寨里没有宋军,这山寨有宋军箭矢,正好做个替罪羊。 想到了这里,萧普达也不让手下去喊门了,更不用先礼后兵,在他看来,这提马便能跃过的山寨,见到官军威势,还不吓得开门投降?拳头永远比礼数让人臣服,所以萧普达直接下令,立刻攻打无忧寨。 因为上次在寨门处吃了亏,所以有远拦子带领萧普达主力来到了南寨墙外的护寨河南边,便让人马停下,萧普达自在南寨墙外指挥攻打山寨。 耳边号角响起,只见最前面的令旗连连挥舞,立刻便有两队手持盾牌的骑军下马来到阵前,排成两排,用盾牌遮护住身后射手,便有骑军向寨墙上射出火箭。三千辽军,虽然只有一半人马摆开阵势,却比五百远拦军有气势多了,而且一上来就开始发射火箭,目的就是先惊扰山寨里的人。 无忧寨里的人吃过晚饭后,都早早歇下了。面对危险时所迸发的体力,需要事后更多的休息来补回,虽然刚入夜,山寨里早已是寂静一片了。只有寨墙上值夜的人在勉力支撑着,看守着寨墙。辽军人马出现在外面的时候,护家社的士兵就已经在各自位置藏好了,静静等着辽兵如何行事。 南寨墙处不比其他寨墙,这里地势平缓,寨墙有一百多丈长,寨墙上虽然也有大的木盾,可毕竟这次来的是三千人的先锋军,旗号又打的多,看起来声势更是惊人。一次箭射,就是三排火箭射了上去。又有骑兵纵马在寨墙下的溪水边来往奔驰,呼喝纵掠,干扰人心,间或对着寨墙上的空档射箭;见寨墙上有人回射,就纵马返回本阵。一时间一百多丈的寨墙外,人喊马叫,火把四起,箭矢飞射,顿时寨墙上的压力陡然增大,只是留下的这些值守的护家社士兵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周南和高远都没有在,两个人都觉得官军不会因为他们一个小小山寨,就在这大战在即的关键时候无聊到找他们的麻烦。可是谁也没想到,上午才退走,夜里官军就杀了个回马枪。只是谁也不会想到,这回马枪不是针对他们,更无法料到这只是萧普达碰上山寨,拿他们山寨准备做替罪羊。真应了“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话,周南和高远二人,更想不到已经实实在在的替杨可世背了黑锅,被萧普达认定是南朝军队的同伙了。 周南是刚刚睡着就被人叫醒的,一听说官军又来攻打山寨,来不及细问,便跟着跑向南寨墙上。周南上了寨墙,向下看去,才知道形势有多紧张。下面的官军仗着人多,轮番向上射箭,也有火箭,火箭射在木盾牌上,把盾牌引燃了,等寨墙上的人在换新盾牌的时候,底下的官军就趁机猛射,寨墙上的虎卫都的人和赶来帮忙的百姓已经死伤了十几个人,官军的火箭还在如雨一般射过来,木盾牌眼看不够用了。 周南向帮忙的百姓喊道:“浇水!浇水!把木牌都浇上水再用!”湿了的木牌,可以多延缓引燃的时间,让盾牌用的时间更久些。 这时候高远、老郑头等人也来了,周南又安排鹰卫队的人分出一半的人上孤山上,向下面的官军射箭,扰乱官军。经过一番布置,在家休息的护家社士兵陆续上了寨墙,刚才岌岌可危的形势终于缓解了。 可是老郑头一脸困意的脸上掩饰不住凝重神色,作为曾经在军队待过的人,他自然知道对峙下去的结果:双方力量悬殊太大了,这还是夜里,如果是白天,官军几千人攻打,只怕半个时辰就会被官军打进来。 寨墙上虎卫都的兵士也朝下面的官军不停的射箭,官军中不时有人从马上摔下来,或死或伤;寨墙上虎卫都的兵士都靠着箭垛或木盾牌,被射伤的还不多。可从周南上来,短短一刻钟里,还是有六个虎卫都的兵士被射伤,两个兵士被箭射死。 现在周南和高远也都亲自持弓站在箭垛后,和兵士们一起向下射箭。周南看着下面肆无忌惮的官军,边射箭,边在心里骂道:“弄个汽油瓶丢下去,烧死你们。”正在胡思乱想,猛然间想到,自己不是让郭兴祖正改进火药吗,上次一下子把试制的火药都做了实验,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做。要是弄一颗震天雷引燃丢下去,这黑灯瞎火的,加上下面的官军从来没接触过火药,炸响时的声音和火光,兴许能把这群官军吓跑。 心里想着,眼睛瞄着下面,嘴里大声叫道:“郭兴祖!郭兴祖!” 第五十一章 二退辽兵2 寨子外面这么热闹,寨子里的人也都已经被惊醒了。至于护家社的兵士和那些工匠,比寨子里的百姓赶来的更快。此时郭兴祖就在寨墙内,和其他工匠一起修补被火箭烧损的盾牌,以便好替换那些不能用的盾牌。听到别人说周南叫他,便飞跑上寨墙,找到周南,问周南道:“大寨主找小人何事?”周南见是郭兴祖,便急声问道:“前些天,要你做的火药还有没有?”郭兴祖见是问火药,便答道:“回大寨主,没有了;只剩下些以前用过的配料,约莫有七、八两。”周南也顾不得了,吩咐郭兴祖道:“快去配!找个瓷瓶,按我上次做法,赶紧去装,弄好拿来!快去!”郭兴祖忙跑下去回他的火药间做去了。 这时外面辽人的攻势比开始变缓了,趁这个空档,高远向外面喊道:“外面的将爷,可是有误会?我这寨里俱都是几世良善,不是占山为王的贼人。” 寨墙外面的辽人中有人用汉话喊道:“莫要狡辩,杀我卒伍,容留南朝军马,已是死罪,对抗官军,视若反叛,更是灭族大罪。” 跟随的辽人士卒都大声叫道:“交出宋军!交出宋军!” 高远大声喊道:“实在是未曾容留宋人,更不敢对抗官军啊!望将爷明察。” 那萧普达闻听高远如此说,便不耐的叫道:“既如此,便平了你的山寨!”转过头,对辽兵们叫道:“众儿郎,攻入寨内,财帛女子尽抢!” 辽人骑军一个个扬着手里兵刃,狂叫呼哨者。随着最前面令旗挥舞,刚才攻打山寨的一千多人退了回来,刚才在阵后的另一半人开始向寨墙上开始射箭猛攻。其实辽军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寨墙是石头垒砌的,足有三丈来高,更何况寨墙外面还有一道水流很急的护寨河,要想进寨,只有先耗光寨墙里面的人,要不然,就是冲到寨墙下面,也是做上面的活靶子。 一时间,比刚才还要急促的火光箭雨射向寨墙,更密,更急。寨墙上墙垛之间的厚木盾牌立刻就插满了火箭,火箭上的油脂燃烧起的火焰很快就将厚木盾牌上的水烧干,盾牌很快就开始冒烟。 “快!换盾牌!”寨墙上盾牌后面的人换盾牌的声音此起彼伏,急的寨墙内修补盾牌的工匠手忙脚乱,山民们抬着刚刚修补好的盾牌飞跑到寨墙上,抬到垛口之间,护家社的士兵将还在烧着的盾牌收回来,扔在寨墙上,又接过山民们递来的盾牌,赶紧将垛口堵上。只是就这样的速度,还是在换盾牌的间隙,被辽兵飞箭射伤射死好几些人。 寨墙上敲响急促鼓声,寨墙外正在射箭的辽人骑军还没明白什么意思,正在疑神疑鬼,头顶上空一片红光亮起,紧接着就是箭雨射下,在前面蹲着或是站着,正在射箭的辽人官兵纷纷中箭,落下马来。没有被射中的辽人慌得都下马躲避。更有缠着油布的火箭射中辽人战马,战马受惊,奋力扬蹄,乱踢乱跳,周围辽兵一阵骚乱,赶紧躲避,那马上骑手费尽力气,才安抚住受惊战马。原来是周南布置的鹰卫队听到鼓声,站在孤山上,居高临下,用火箭攻击辽人骑军,乱辽人阵脚,这一来,寨墙上的压力顿时小了很多。 在一旁观阵的萧普达也已经发现了孤山和这寨墙竟然使相连的,急声叱喝,身边传令兵吹起号角,阵后面歇息的那一半辽兵向东南方向移动,离开这里的辽兵,分成了相隔较远的两阵。 离开的那队辽人骑军下了战马,站在前面的辽兵便弃了战马,手脚并用向上爬,准备攻了上去,杀死这些守卫。刚爬了几步,从山上咕噜噜滚下几颗巨石,吓得这几个爬山的辽兵急忙躲闪,几颗巨石滚下山,撞倒了几匹马,压伤了几名辽兵,辽军又是一阵忙乱,才稳住阵脚。 萧普达这才感到头疼,自己率领三千勇士,都可以闯入南朝境内打草谷如入无人之境,跑上几个来回,也没人敢拦。现在在自己的地盘上,竟然一时间奈何不了这小小山寨。只得下令两队辽兵继续用火箭猛攻寨墙和孤山山顶,他打定主意,就是拼着多死些个手下士卒,也要拿下这个山寨,否则自己萧普达的大名明天便将成为燕京城内的笑话。 双方都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寨墙外的辽军用火箭攻打寨墙上的人,寨墙上的守卫也通过盾牌空隙向辽兵回击;孤山下的辽兵也向孤山顶上发射火箭,企图烧退守卫,孤山上的鹰卫队又用火箭攻击下面的辽军,就这样,双方就这样互相攻击,胶着在一起,虽然一时间谁也占不了上风,可是辽兵毕竟人多,从寨墙上向下看,黑压压一片,都是辽兵,明晃晃一片,都是辽兵的兵刃。就是护家社的士兵箭术再好,双方互有损伤下,也熬不过辽人官兵啊。 周南正焦急间,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大寨主!我回来了。”周南扭头一看,见郭兴祖手里抓着一个黑乎乎的圆肚瓷瓶跑了上来。周南忙拿过来,瓶口已经用木塞塞上,只有木塞中间有一个孔,穿过一根引线,有三寸多长。又见这瓷瓶瓶肚只比拳头略大,略微有些遗憾,要是有西瓜那么大就好了,点上,扔出去,外面马上就清净了,嘿嘿。小点就小点儿吧。 他指指护寨河对面的辽军问郭兴祖道:“看官军那里,那个令旗旁边,人最多的那堆儿,你可能投到那里?”郭兴祖隔着箭垛看了看,点头道:“小的能!” 周南说道:“那就好。我本想自己来投的,只是不知引信快慢,我来点火,你估摸这东西投到官军中后,正好炸响,有把握吗?”郭兴祖肯定地点点头。 周南拿出一个火折子,说道:“准备投!”郭兴祖便右手握紧瓷瓶,背对着寨墙外的辽军,微微躬下腰。周南用火折子将引信点燃,郭兴祖紧张的盯着引信,约莫还有一寸长的时候,猛然腰身一拧,带动右臂,右手用力一抡,将黑乎乎的瓷瓶向辽兵堆里投了过去。 第五十一章 二退辽兵3 从寨墙到护寨河大概有六、七丈的距离,从护寨河到辽兵集中的地方大概有五六丈,这十几丈的距离,并不是很远。后世手榴弹投弹的及格水平,还要三十米,这对于一个壮年男子来说是很容易达到的。 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带着一溜火花准确落入辽兵令旗旁边,那里正是辽军以密集阵势向寨墙上面射箭的地方,先是一片刺眼的亮光一闪,紧跟着就是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那颗瓷瓶炸弹落点周围的辽军随着巨响,便如同被割倒的稻草一样,东倒西歪,躺下一大片。最要命的是辽兵的战马,辽人战马虽然都是经过从两岁就开始训练,已经去除掉马屁天生胆怯的弱点,对一般的巨响、闪光都不会产生惊惧反应,可是这种火药的爆炸巨响,已经超出了战马以往所接受到的声响刺激的范围,所以瓷瓶炸弹周围不仅辽兵倒了一地,连战马都受惊了。一阵“咴咴”马叫,战马开始不受控制的狂奔乱踢,任马上的兵士如何控制,都不听使唤,那空着的战马更是疯狂跑走,这时候也没人顾得上抓马了,瓷瓶炸弹周围的士兵当然首当其冲,倒下一片,稍远些的辽兵,也北这突如其来的炸响吓晕了,双手抱头,只顾自己躲藏,再也顾不得攻打山寨。 辽国虽然也有火砲,注意是火砲,不是火炮;可是连宋朝这时候的火药技术,也没能达到火药爆炸的水平,更不用说偷师学艺的辽国了。 辽道宗时期,就曾经在燕京城里举行过火砲表演了,所以说辽兵多少也知道火砲这玩意儿。可是那就是一颗只能投过来后猛烈燃烧的火球,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可这山寨上投下来的,绝对是能连宋军都炸晕的炸弹。那声势,那威力,绝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抵挡的,更何况,这只是个半成品。 寨墙上的人们看到下面的辽兵北炸的情形,虽然也被那炸响惊的张口结舌,可终究离的远些,再看到辽军狼狈模样,更觉得为自己壮威,顿时都欢呼起来。 萧普达面色铁青,下令他的亲兵勒束队伍,几个亲兵挥刀连着砍了两个乱跑的士兵,这才慢慢压住阵脚,辽兵才重整旗号,经过安抚后的战马也慢慢安静下来。 萧普达见士卒集合,便下令统一下马,将马牵到阵后,防止寨墙上再投出刚才的那个火砲,惊扰战马。再下令让士卒分作三队,轮番上前,向寨墙上继续射箭,一刻不歇。萧普达亲自站在队首监阵,他要加紧攻击,用车轮战,耗也要把这个山寨耗下来,打进山寨,现在已不仅是为了他的脸面,为泄心头之恨了。刚才那个火砲巨响,他作为军中高职位将领,自然一下子就想到了南朝的火砲。这让他完全认定了,这个山寨必是南朝渗透进来的,好做攻打辽国的前出之地,怪不得这几天南朝偷袭都是这个方位出来,现在逃也逃入这里。 高远向辽军射出一箭,大声问周南道:“大郎,还有吗?我来放!多投几个,定能炸走这些鸟贼。” 周南摇摇头,说道:“就一个。”高远一脸失望,说道:“等此间事了,大郎定要多做些个。” 二人正说话,老郑头赶过来急吼吼地向二人说道:“箭矢快要没了,我已令人收拢官军射在木盾牌上的箭矢,看能否再用。目下让兵士们少用箭支吧。” 周年和高远二人对望一眼,这时节如果没有了箭,就只能等着官军上来了。 高远返身抽出一杆长矛,向左右喝令道:“停止射箭,虎卫都都拿上枪,等官军上来。” 周南则传令留在寨墙上的鹰卫队的人,只捡最冒尖的人射,只捡官军中头领射。 老郑头见二人配合得当,甚是满意,对二人道:“二位但请放宽心,我已令人烧火架锅,烧些开水粪汁,运些滚木礌石上来,管教上来一个死他一个。” 周南见老郑头安排妥当,心中大定。不一会儿,便有寨中百姓搬石扛木,抬锅担水,将所用之物一一都搬运到寨墙上。寨墙上面足有一丈来宽,前排站了守寨的护家社的士兵,后面再摆上些铁锅、滚木等物也不觉得逼仄。挡在箭垛之间的木盾牌早就没有可换的了,都已经撤下去了。护家社的人都只是靠箭垛来藏身。 从刚才那官将下令开始,寨内百姓便知道,如若给官军攻打进来,寨内便无一生口,女子财物都会给抢走,于是更加卖力的做事,和护家社的人一起守寨。 寨墙外的萧普达也是久经战阵,寨上射出来的箭矢稀疏变化,让萧普达敏锐的把握到了,萧普达先是自己冷笑一声,然后大喊道:“寨内箭支无多,加紧攻下寨墙。” 前面的辽兵大着胆子开始走近溪流,见寨上果真射出的箭支稀稀拉拉,明显已经没有箭了,便一个个呼喝着,淌过溪流,拿着圆盾和兵刃,等待着;后面又有兵士抬着刚刚做好的梯子,越过护寨河,冲到寨墙下,将梯子搭靠在墙上,刚才那队拿着圆盾和兵刃等待的辽兵开始攀着梯子向上爬。 三丈高的寨墙眼看就要能爬上去了,突然从一个个箭垛中间弹出一把把木勺,倾倒出一股股黄色、冒着热气和秽臭的汁水,梯子上的辽兵被滚烫的汁水一浇,翻滚着从梯子上跌落下来。下面的辽军狂呼着向寨墙上一阵乱射,寨墙上的人早就躲在箭垛和盾牌后面。 在萧普达的严令催促下,第二拨攀梯上攻的辽兵也冲了过去,从梯子上爬到一半高的时候,下面的辽兵便开始向寨墙上射箭,掩护攀梯的兵士,寨墙内有的丢出石块砸向爬上来的辽兵,有的用长枪刺杀辽兵。辽兵依然是没有攻上来,虎卫都却有好几人都身上中箭。 萧普达看着寨墙下躺了一地的尸体,神色冷淡,第三次下令攻寨。这次下面的辽兵箭射的更急了,冒着开水、粪汁,还有寨墙上刺出的兵刃,还是有辽兵爬了上来。 第五十一章 二退辽兵4 高远守着的那段寨墙,趁着高原刚打退一个辽兵,就有两个辽兵挤了上来。高远一刀砍向其中一个辽兵,那个辽兵双手握刀格挡,被高远抽冷子一脚踹在肚子上,直接踹下寨墙去了,剩下那个辽兵一刀砍向高远背部,高远转身回刀直接砍向辽兵脖子,又把这个辽兵结果了,只是自己背上也挨了一刀,亏得高远身背箭囊,挡了一挡,才未伤到深处。 周福和周南同在一段寨墙内,周南手握手刀,巡视着下面辽兵的动静,周福则张弓搭箭,瞅准机会便射出一箭,往往箭出必中,有周福这身边,基本不用周南出手。 这已经不知道是辽军第几次攻上来了,周福这次用弓箭瞄准的是马面墙西侧不远处一部梯子上一个军官模样的辽军,从侧面瞄准,周福往往是瞄准辽兵的脖子,总能一箭贯穿,就像射天空中飞过的大雁,一支箭贯穿过大雁脖子两侧。周福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箭法,这次一样,随着扣着弓弦的手指轻轻松开,周福便不再看那个辽人军官,他知道那个军官喊都喊不出来就会跌下去。 突然周福身后一股大力冲来,一个趔趄,被撞倒在地上。周福以为是自己这一侧有辽兵攻了上来,回头一看,并没有辽兵上来,却吓了一跳,只见周南躺在地上,肩膀上插着一支箭,周南紧咬着嘴唇,用另一周紧捂着中箭的部位,肩膀上还是血流如注,连半截衣袖都染红连。 周福顿时明白了,他在射那个军官的时候,下面都辽兵也在瞄准他,是周大哥替自己挡了那一箭。他一咕噜爬起来,过去把周南扶起来,连忙喊人,叫人把老郑头叫来,又慌里慌张的要搀着周福下去。 咬牙挺过最初肩头钻心一般的疼痛后,周南才喘过一口气来。刚才他看到辽兵中有人用箭瞄向他这里,几乎是下意识的,来不及提醒,便转身去推开周福。他以为他们俩能躲过,可还是慢了。 刚才那一箭射中他肩头的时候,感觉整个胳膊都被砍掉了一样,现在他只觉得胳膊不是他的了,当周福要搀他下去的时候,他摇摇头,他下去又能如何?到寨墙下面肩头这支箭也不会自己出来啊。他叫周福守好寨墙,他想开句玩笑的,可是实在是疼,他只能说道:“不碍事,你守好寨墙。” 这时候听说周南中箭的老郑头带着伤药也过来了,周福还想守在周南身边,被周南推开了。他就是一个穷小子,除了他被山贼杀害的老娘,谁会管他的死活?!高远大哥和芸儿姐姐也时常接济他,那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可是周大哥与他才熟识几个月,就肯舍命替他挡那一箭!周福忍着眼里的泪转身站在寨墙边上,这群该死的辽狗,来吧!周福用袖子抹掉眼泪,眼神比刚才更加冰冷,目光尽处,箭矢有如神助,每发必中。周大哥要他看好寨墙,他便要守好寨墙,他要让周大哥放心。 老郑头一边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割开箭矢边上的肉,迅速的取出箭矢,然后用周南蒸出来的酒清洗创口,疼的周南一阵咧嘴,郑舜臣见没伤到骨头,松了口气,一边禁不住埋怨道:“大郎,不是老夫多舌,你是寨主,你若有个闪失,教我等如何是好?” 周南咧着嘴笑道:“不是还有二寨主吗?” 老郑头不理他,继续埋怨道:“这次幸亏没伤到骨头,可是这胳膊起码一个多月不能用力。你啊,让高家小娘子看到,老夫是不会帮你说一句话的。” 周南只是嘿嘿笑着不说话,老郑头用止血生肌的膏药敷上去,又用草药敷在外面,最后才用绸缎在外面包扎了,最后不放心,又用绸缎把周南的左胳膊吊起并固定在胸前,然后用绸缎拢住,让周南的左胳膊彻底不能动了,才放心。 周南就着老郑头端着的瓷碗喝了几口水,才说道:“郑大夫,如今官军人多势众,山寨里又缺少防护器具,箭矢也不多了,你看接下来该如何守?” 老郑头将刚才用的物事收拾进一个小药匣里,边摆放边说道:“只有多烧开水,最省便,要多少有多少。”周南摇摇头,说道:“开水能浇退几人?”见郑舜臣一脸疑问,周南脸上带着夸张的狞笑,哼哼着说道:“老子要白挨这一箭吗?我也给他们尝尝厉害。” 老郑头还以为周南被箭射迷糊了,说道:“我们没多少箭了啊。” 周南一副孺子不可教的嘴脸,鄙视地看了老郑头一眼,问道:“现在是何风向?”老郑头看看四周,迟疑答道:“东北风啊,难道你能借风把官军吹跑?” 周南见老郑头对自己对点拨毫无反应,无奈说道:“你若在寨墙外点起浓烟,会熏到谁?” 老郑头答道:“自然是官军了。” “你是郎中,我来考考你,这《神农本草经》里下药一百二十五种有哪些啊?可有能烧出毒烟的?” “当然有……老夫明白了!”老郑头兴奋的站起来,说道:“必为大郎你报此一箭之仇。” 周南笑着点点头,说道:“快去快去。别忘了多放些巴豆啊,甘遂啊,让这些狗官们泻泻火,跑半路就要方便。”周南自己想着那情节就忍不住想笑。 高远指挥虎卫都的兵士又击退一拨辽兵攻打,转身看到周南在笑,便忙问:“大郎可有了退敌之计?” 周南止住笑说道:“已经让老郑头取准备了,待会儿让兄弟们都准备好布条浸上水,然后等点烟就围住鼻子。” 高远虽然还没明白什么办法,但是听起来古里古怪的,一定很好玩,便传令左右都准备好布条。 过了一刻钟左右,老郑头便领着那十多名工匠赶到寨墙上,每人手里还提着几个布兜。老郑头便要鹰卫队的人过来,每人发给三个包裹,每隔包裹约有斗大,很轻。老郑头拿着一个包裹,向周遭的人解释道:“亏的大寨主智计百出,用毒烟退敌,我方才搜罗了草乌、巴豆、狼毒、雄黄、砒霜等毒物,又加入松香、沙油等物,再混入干草,外面用布包裹,点燃包裹后迅疾射向官军,包裹点燃落地后,包裹内毒物四散,无法捡拾,不虞被官军反射回来。诸位可都明白?” 鹰卫队兵士都点点头,周南向鹰卫队的人说道:“这些可都是郑大夫珍藏多年的上等好药啊!现在便送给官军,解解乏吧。” 第五十一章 二退辽兵5 鹰卫队众人听周南这样说话,一个个都嘻嘻笑着,将老郑头发下来的包裹系在箭杆上。他们虽然不明白射出去后会如何,可是看周南的表情,应该不会差。十几个包裹,每个鹰卫队队员每人一个,旁边有别人拿着火折子准备点燃。 周南看都准备好了,大声喊道:“引燃包裹!朝人多地方射!” 鹰卫队的队员见包裹点着了,纷纷将包裹射向辽兵密集处。 虎卫都的人一看这架势,不等高远教,早就明白湿布条是做何用处了。纷纷拿出布条,浸水后缠在自己口鼻处。周南在一旁哈哈大笑,说道:“乖!”还要说话,老郑头早就拿一条布带浸了水,缠在周南的口鼻处。 包裹只是一尺见方大小,里面又只是些草药、碎树枝,很轻,也不用什么准头,所以鹰卫队的人都是向半空射出去,包裹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准确落入辽兵人群中。 包裹落地,辽兵们还都在看着这个奇怪的东西,随着射出去的包裹引燃其中的干草,干草又把其中的毒物烧出浓烟,风一吹,浓烟散开,顿时让旁边的辽兵掐着自己的脖子翻滚号角,见势躲开的辽兵在浓烟外闻到烟气,也是咳嗽不止,有的更是无法动弹。当时事态紧急,现在连亲自装配毒包裹的老郑头都记不得到底放了多少毒药了,什么狼毒、巴豆、大黄、草乌,老郑头手边有的都掺了进去,现在浓烟一起,立即就放翻了一片辽兵,寨墙上观看“疗效”的老郑头喜得隔着布条直笑。 萧普达一见大吃一惊,忙令士兵退出烟雾范围,站到两侧上风处。只是护寨河边上那烟雾不散,谁也不敢上前攻打山寨。 眼见得折腾一夜,山寨没有攻下来,自己反而白白损折了近半人马。若是真刀真枪的打,萧普达自然不怕,只是这是什么战法啊?一会儿是声响震天的火炮,一会儿是毒药包,还用厚木板把寨墙上的人挡的严严实实,什么招儿阴就用什么招儿,这寨墙又如此高。萧普达焦躁的在地上转来转去,看看毒烟渐渐被风吹散了,就迫不及待的下令催促士兵继续攻打寨墙,这一次,萧普达也不分两路了,把孤山下的那一队人也召了回来,集中在护寨河南,一起从正面开始攻打山寨。 而寨墙上虎卫都的一百来人,现在一少半的人都有伤,十几个伤的重的被扶到下面救治去了。还有几个当场死去的,也已经抬了下去。寨子里帮忙的百姓也死伤好几十人。这已经快伤到无忧寨的筋骨了。现在能在寨墙上作战的护家社的人,连一百人都不到了,这还是开始时有厚木盾牌遮挡,现在没有了盾牌,若再这样打下去,怕是要被辽兵拖死了。 尝到甜头的老郑头又跑回去搜集毒药物,制作毒烟包去了。 周南也让郭兴祖再去紧急配置些火药,以备急用。 趁着外面官军攻打停歇,寨中百姓又抬来干柴、石块和水,周南看着这些简陋的防守器具,再看看自己这百十来号人,真的没有一点底气,不知道能再坚持多久。 下面的官军在主将的催促下,又开始了新一轮进攻,官军的箭矢仿佛永远用不完,每一次的进攻都是先用箭支射击。 辽兵现在也是死伤惨重,三千人,死伤将近有一半人了,虽然屡遭寨墙上的人稀奇古怪的武器的攻击,可是萧普达相信,寨子里的人已经没有什么办法能阻挡契丹勇士的进攻了,箭矢没了,那个炮只有一个,后来再也没有了,毒烟也只刚才那些,山寨里的人越是如此,越说明他们已经是穷途末路。现在他们山寨里的人只是早死一会儿还是晚死一会儿的事,总之是等死就是。 萧普达大声下令,让士兵再多架上些梯子,多几个突破口,掩护的士兵再多射些箭,攀梯的士兵再多死伤几个…… 马上他就能站在这寨墙上面了,这些现在还和他作对的人,马上将变成他脚下毫无知觉的尸首。 萧普达的命令,让攀梯的辽兵比刚才多了一倍,人手本来减少的虎卫都,已经遮护不住了,好几段寨墙都有来不及抵挡的辽兵爬了进来,和虎卫都的人近身拼杀起来,高远的长矛不知什么时候丢掉了,手里提着刀,左右砍杀,背部的伤口不时渗出血来,周南一只手拿着刀要上前砍杀,被周福死死护着,不让周南动手。高守忠、高守孝二人始终在一起,二人配合着守着寨墙,死命向下捅刺,泼开水;贾六一个人抡一把斧头,独自对战两个爬上来的辽兵。鹰卫队的人现在也都换上了兵刃,护着周南前面的寨墙。 越来越多的辽兵冲上了寨墙,虽然有更多的辽兵尸体被抛下来,可毕竟冲上了寨墙。 萧普达狞笑着挥舞着马鞭,催促手下亲兵最后加入攻打山寨的行列,老奸巨猾的萧普达已经看出来,寨墙上的守卫已经出现了空档。一鼓作气,就可以拿下山寨了。 周南看着自己身边拼死守卫的鹰卫队,看着和高远一起挥刀抵挡辽兵的虎卫都,他们已经几个月前还是这山里朴实的山民,现在却已经算是这世界上最精锐的战士了,凭着不多的器械箭矢,抵挡几千的辽兵,还让辽兵死伤一千多人。可是终究人太少了,到最后,还是逃脱不了被杀被俘。 这些人,都是这山里淳朴善良本分的山民,只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让他们改变了自己的生活;自己本想给他们一个安逸的家园,可是自己却给他们带来了灾厄。 如果不是自己带着他们搞什么无忧寨,也许他们不会被辽兵围杀;如果自己不下山操练鹰卫队,也许辽军根本就不会知道这山里还有一个高家寨。 可是自己能有什么办法?自己一直想安分住在这里,期望能有一日重新回到以前的世界的。可是当自己上山打猎,杀虎回来被山贼盯上,这一切就都开始改变了。 既然落在这个世界里,既然想守住这片土地,想不被人欺负,只凭建一个无忧寨是远远不够的,只训练一个虎卫都、鹰卫队,还是太弱小了。 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就要有足够的实力——只是现在看来,他已经再没有这机会了。 第五十一章 二退辽兵6 看看左右,越来越多的官军在和护家社的人拼杀了,是的,他已经没有机会了。他看看身前仍旧死死护卫着他的周福,带着歉意说道:“小福,都怪我,给寨子惹来兵祸……” 周福头也不回说道:“周大哥,莫要说此话,这官军便如山贼一般,不给我们活路啊。可惜我们人太少。” 高远挥舞着一杆长矛,边拦杀辽兵,边焦急的左右寻找着,看到周南,大声向周南喊道:“大郎快回寨内,想法子带大伙逃生吧。我在此抵挡官军。”周南一手挥刀砍退一个偷袭周福的辽兵,鼓足力气向高远说道:“高大哥你带大伙儿走,这里你最熟。你们快走!”高远大笑着叫道:“好大郎!护家社的兄弟们,我等便与狗官军拼了!” 寨墙上正与辽兵激战的护家社的人也都高喊着:“拼了!”“杀!” 周南见高远不肯走,也知道寨子里都人已经没路可逃路,叹一声,闷着头继续挣扎着和寨墙边的辽兵厮杀。 寨墙上铁锅里的开水早没有了,木头、石头都丢光了。寨墙上面横七竖八躺了好多被射死的百姓,还有一些是护家社的兵士。脚下血水混杂,也有不少辽兵尸体。没有水可烧的百姓也都拿起了刀枪,没有章法都乱劈乱砍,更多都是看到有辽兵倒地便冲上去砍几刀,或者是见辽兵正与护家社的人缠斗,就抽冷子上去捅一刀。 寨墙外面,大队的辽兵在监阵官的督促下开始蜂拥而至,现在几乎所有的辽兵都过了护寨河,拥挤着攀爬上梯子,竖立在寨墙外的木梯比开始多了一倍,能爬上寨墙都辽兵越来越多了。 左小四的老爹正拿着杆枪立在寨墙边,向梯子上都辽兵身上刺,忽然下面一箭射来,正中胸口,摇摇晃晃,终于支持不住躺倒在地。左小四瞥见,忙过去一把抱起老爹,只是这一箭射中胸口,铁锥形的箭头深入体内,已经是气息微弱,想说话也说不出来了。左小四一见自己老爹临死惨状,失声痛哭,鼻涕横流。高远听到左小四痛苦,大声骂道:“哭甚?多杀几个狗贼报仇!” 左小四在脸上重重抹了一把,轻轻将老爹到身子放下。抄起老爹丢下的枪,向爬上来的辽兵狠狠捅了过去,顿时将那辽兵刺了对穿,被左小四借势丢下寨墙,接着用枪一挺,大喝一声,竟然将爬满了人的木梯撑得离开寨墙,直立这空中,下面虽然有辽兵赶紧去扶,可是梯子上爬满了的辽兵反而让梯子加速向一侧倒去,带着梯子上的人,重重摔落这地上。 更多大护家社的人都是三两人一起,有攻有守,都是几个月来互相操练熟的,遇到辽兵,往往是一个照面便结果了辽兵性命,从不拖泥带水,效率反而比单个人和辽兵互相厮杀的要高。也正因为靠着这种战法,护家社的人才在如此劣势下,堪堪将寨墙守住。 萧普达不愧是久经厮杀,虽然是粗人一个,可是这战场厮杀中磨练出来的感觉却极其准确,他已经意识到寨墙上的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只要他现在给这寨墙上的守军最后一点压力,不用多,只要再多冲上去两百人,他就可以轻松的赢了这一仗了。只是这几轮攻打下来,用士兵血肉虽然拼来来优势,可是他手下士兵的伤亡比刚才还要重,现在也只是剩下七百人不到了。 只是萧普达要的是拿下这个反贼山寨,他向左右挥挥手,身边最后一队亲兵也冲了过去。这已经是他手上最后可以派出的人马了;再要冲杀,就只有他去爬梯子了。 这二百多始终没有拼杀,一直在等待的亲兵卫队终于冲了上来,开始摘取战果了。 前面梯子下面见萧普达的亲兵卫队都冲了上来,也都明白这是最后都机会了,冲不上去就是死,冲上去就是活。所有的辽兵都像疯狂了一般,冲向梯子,向上呼喊着爬去。 杨可世在南边坡顶,虽然是夜间,可是辽兵火把的光亮照耀下的双方的拼杀,仍然让杨可世看的热血沸腾。这山寨里的人凭借各种手段,仅仅靠着百十来人,对阵番兵三千军马,竟然足足守了一夜!看情形,只是守备不足,只能靠着近身厮杀了。只是番兵毕竟人马众多,这番将想必也看出了山寨将破,已经连身边护卫都遣上去了。这守了一夜的山寨怕是很快要给辽兵攻下了。 杨可世倏地站了起来,一挥手中刀,喝道:“山寨中乃是与我同敌的义士。冲下去,杀辽狗!救山寨!” 杨可世手下尽是军中精锐,都是血勇之辈,听到杨可世下令,扬起手中刀枪,跃下山坡,冲了下去,朝着孤零零站立在阵后的萧普达和他不多的十几名亲兵杀了过去。这些被萧普达率军追赶半日的宋军,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现在见这个萧普达落了单,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萧普达的大部分亲兵都被萧普达分派到阵前,与士卒一起攻杀身边只有这十几名亲兵护卫了。萧普达一手握鞭,一手扶着腰间佩刀,正要催阵,忽然听得后面喊杀声,忙回头看,只见从南面山坡上下来二、三百人,手挥兵刃,正向这里重来。虽然这些人甲胄不全,又是黑夜之中,可是萧普达一眼便认出,这群人正是他白日里追杀的南朝溃军! 萧普达无暇多想,忙叫回一部攻打山寨的部将,回军迎战南朝溃军,双方人马混战在一起。杨可世带领的部下人数虽然少,可是胜在修整了一夜,而萧普达的手下辽兵人数虽然够多,但是在这里折腾了一夜,已是疲惫不堪,两相比较,杨可世率领的二百人马一上来就杀的萧普达这后路三百人马招架不住了。 萧普达心里气得吐血,眼看这山寨就要被攻破了,这支溃军偏偏这个时候杀出来。眼看自己后路不保了,却还要提防山寨里的人反击。萧普达都怀疑自己家中的妻妾有没有为自己拜佛烧香了。 第五十一章 二退辽兵7 萧普达见自己的手下一部分迎战溃军,一部分继续攻打山寨,却两处都不占优势,急切间又脱离不开,大感窘迫,只得先停止攻打山寨,将大部分人马抽调回来,相助后军迎战南朝溃军,而只留少部分辽兵在寨墙外戒备,防止山寨内的人乘机冲出来,与这股溃军前后夹击。 高远等人早已下了拼死到底的决心了,能多杀一个官军,就是为山寨百姓减少一个祸害。正厮杀间,突然压力顿减,只见官军都向下逃去。高远忙趴在寨墙边上向下观望,原来是一伙军马正与官军后路交战,这伙人甲胄都没有了,却一个个出手狠辣,将周围官军杀得招架无力。在寨墙上虽然有些远,可是隐隐还能听到这些人喊着“杀辽狗,救山寨”,看来这伙人是南朝人马了。早就听说南朝大军要和官军开战,看来这就打上了。 高远眼看山寨这里只有少部分官军在护寨河南岸持弓戒备,已经没有力量来攻打山寨了,心中欢喜,虽然不知结果如何,南朝军马的杀入,至少山寨上能缓口气了,这也算是解了山寨的围了。 周南也看到了那伙南朝军马,眼下寨墙外只留下少部分官军,只是戒备,并不攻打山寨了,显然是要腾出手来先灭了南朝士卒。这官军打的如意算盘,竟然想稳住山寨这里,先集中人马收拾了这伙南朝人马。岂能遂了官军心意?!周南向高远喊道:“大哥,莫给狗官军喘气机会。我等冲出山寨,与宋人合击,杀了这些狗官军。” 高远也是猛点头,向左右振臂喊道:“随我出去,杀狗官。”虎卫都能战的人也只剩下五六十人了,听到高远命令,都跟着高远下了寨墙,打开寨门,向持弓戒备的官军冲杀过去。 周南见高远率人冲了下去,忙让鹰卫队的人向护寨河边上的官军先放箭,射杀官军,减少虎卫都的人伤亡。这时候老郑头又提着几个包裹跑了过来,只是双方已经混战了,无法像刚才那样释放毒药包裹了。这时候见高远已经带人冲到戒备的那些官军前,已经开始近身拼杀了,忙请老郑头在寨墙上主持守卫,也带领鹰卫队的人跟着冲了出去。 萧普达留下来的戒备的兵士不知后面情形,见后面厮杀厉害,早已经是心中疑惧,忽然寨门大开,从里面冲出来如狼似虎一般的一群人,不着甲胄,衣衫破烂,也不喊杀,直接就杀了过来,这时候寨墙上面一阵箭雨泼来,被射杀几人,辽兵们顿时四下逃窜,周南也带人冲了出来,和高远合并一起,高声叫喊着向正在鏖战中的辽兵杀了过去。 杨可世率领的三百多人,只是一时激愤,凭着一股锐气杀了过来,初始辽兵猝不及防,被杨可世他们一阵狠杀。等辽兵攻打山寨的大部人马围了过来,几乎是以一敌二,拼杀一番后又失了当初锐气,顿时就相形见绌,招架无力。只是已经被辽兵围困在中间,只能缩作一团,尽力厮杀。 杨可世一贯喜好猛打猛杀,不喜用计,这时候正得遂所愿,手中刀不知何时砍断,又抢得一杆镔铁大枪,宋军中的马军都是精锐步军,所以虽然没有战马,只凭马下功夫,也不妨碍。手中大枪舞的水泄不通,扎、搕、挑、砸,抖、缠、架、挡;架挡不过顶,磕砸即回身,出枪如毒蛇吐信,收枪似潜龙入水,深得大枪运用之妙。杨可世不愧是这时大宋军中排名前五的猛将之一,一时间杨可世周围辽人兵将难有三合之敌。杨可世手下众兵将大振,刀劈枪刺,斧劈锤砸,以杨可世为中心,杀得辽兵苦不堪言。而不敌落单的宋兵也逐个被辽兵击杀,辽兵宋兵你来我往间,不时有人被砍倒在地,直杀得昏天黑地,血溅肉飞。 那萧普达骑马站住高处,见自己人马已死死将这股溃军围困在中间,而且这股溃军显然已经体力不支,心中大定,在几名亲兵护卫下,不时令亲兵挥旗调整队形,好时困死溃军。 杨可世的人马虽然精锐能战,可是在萧普达不断用兵士厮杀对拼之下,宋军三百多人渐渐杀的只有二百多人了。而外围辽兵正好整以暇,轮班杀入围中,杨可世饶是勇猛,时间一长,气息散乱,体力不支,再者杨可世抢来的枪本就是骑兵马战所用,长有一丈八尺,非是步战所用,大枪劈刺起来也不如开始迅疾了。 远处一名辽将瞅准机会,趁杨可世正举枪招架之时,一箭射去,正中杨可世背部,杨可世一个趔趄,身前一名辽兵举枪刺来,杨可世忍痛用大枪一磕,虽然护住身躯要害,枪头却还是扎入大腿,杨可世大喝一声,手中大枪矫若飞龙,砸在那名辽兵头上,辽兵头一垂,便软瘫在地上。杨可世又用手倒拔出扎在腿上长枪,用力一掷,将身后一名辽兵当腹刺过。杨可世腿上伤处却血如泉涌,杨可世亲兵抢上来,忙为杨可世止血包扎。 见敌军主将连受两创,辽兵们一阵欢呼,萧普达也已经看到,令旗猛挥,辽兵杀的更急。杨可世背部中箭,双臂无力拿枪,只能靠亲兵围挡左右,向外边战边退,想要杀出辽兵圈外逃走。宋兵苦战无力,要逃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萧普达一夜间,这时候脸上才露出笑意。忙乱一夜,虽然死伤儿郎无算,可眼看这股南朝溃军就要被灭了,而这山寨,也同样逃不出他的手心。 杨可世身边兵士为了保护杨可世,不惜以身遮护,血肉之躯哪能抵抗刀剑?杨可世眼看着身边跟随自己多年的骑军精锐一个个倒了下去,心中悲愤不已,寸功未立却要战死眼前。 英雄末路,却要如此?! 正无可奈何间,忽然辽兵阵型散乱,杨可世仔细观看,只见一群身穿百姓衣饰、手执刀枪的精壮汉子闯进来,正与辽兵厮杀。虽未着甲胄,一刀一枪却深合军中操典,更难得是个个彪悍勇猛,直杀得北面辽兵东躲西逃,辽兵战圈早被杀得不见章法。杨可世知道是被围山寨众护卫杀出,忙指挥众部下向那伙山寨护卫靠拢过去。 高远和周南他们,虽然与官军拼杀了一夜,却一直是在寨墙上与官军对射,很少近身厮杀。现在冲了出来,与官军近身交战之下,每日里操练的优势便展露出来,一个个又都年轻力壮,手中刀枪如灯草一般轻快,杀的辽兵还手无力,又躲闪不得。 近身交战,辽人骑兵施展不开,马下交战偏又不如高远他们灵活,只杀得辽兵叫苦不迭。 萧普达在马上被亲兵紧紧护卫,仰天长叹:眼看就要杀尽南朝溃军,又能回转山寨,尽杀反贼,却功亏一篑,命乎?命乎?! 第98章 二退辽兵8 萧普达在马上观战,心中无比烦躁,自己明明三千人马,追击南朝溃军来到这里,面对这反贼山寨,却偏偏处处掣肘,总有战场上冲杀驰骋的本领,这这里却施展不开。更要命的是,偏偏这就要拿下这座反贼山寨时,被那股溃军偷袭;就要围歼这股溃军时,又被那些山寨里的反贼杀出搅乱。自己这三千人马,被眼前这两拨人杀来杀去,现在只剩下八百人还不到,心中火冒三丈,却是毫无办法。 萧普达气的双目通红,抽出马鞍旁挂着的长柄开山斧,手执长斧,双腿一夹,提马冲到山寨里冲出的反贼一群人跟前。萧普达亲兵阻拦不及,也都拍马跟上来,辽兵中心也随着萧普达的加入,向高远他们这里集中过来,反而杨可世那里压力小了很多,正好给了杨可世等人喘息的机会。 萧普达虽然性格暴躁,可也知道轻重,那伙南朝溃军无依无靠,还没有到山寨里休养,更被他一路追杀,是他手下败将,他没有放在心上。可是这群山寨里的反贼,却是阴险狡诈,又懂得左右周旋,尽是用些阴损手段,让他白白损折许多人马,今日损失的一半兵马,都是被这山寨里的人射杀、炸死、毒晕的,今日定要将这群胆敢勾结敌国的反贼斩成肉酱。 高远此刻才施展开浑身本事来,这种真刀真枪的厮杀来往,哪是以往山寨里操练能比的?高远只觉这时节才得以施展拳。他将一名辽兵从马上挑落,转身之际,眼角余光看到一名辽将手执长斧向他冲了过来,高远下意识的提起精神,只见这名辽将头戴铁盔,身披铁甲,胸前护心镜闪闪光亮,两腿外侧遮盖着皮甲护裙,胯下战马更是神骏非凡。那辽将手中长斧、胯下骏马,甲胄齐备,显得气势非凡,高远更是知道这就是那指挥攻寨的官军主将。见那辽将双手执斧,朝自己头上劈下,明晃晃的斧头带着风声,照直劈了下来,高远吸一口气,双臂用力,一举手中长枪,萧普达开山斧砍到高远枪杆之间,枪杆上一股巨力将萧普达的斧头硬是弹了开来。萧普达的双臂一阵酸麻,双手几乎握不住斧头,不禁暗惊,普通之人早已被他这一斧头砍倒在地,眼前这人不仅能架住,还把他斧头弹了开去,不禁对高远另眼相看,收起蔑视之心,打起精神,准备再战。 高远也是虎口剧震,忙虚握长枪,缓过这股枪杆反震。胸中换一口气,腰身用力,不待萧普达再次发动,便将枪尖刺向萧普达腰腹。萧普达见高远枪尖颤动间刺了过来,忙用斧头下摆遮挡,高远正是等萧普达如此遮挡,长枪与对方长斧接实的一刹那,高远双手一前一后握紧长枪,双臂猛然一抖,将萧普达手中长斧挑飞出去。萧普达大惊,正要策马逃开,谁知刚转过身来,只听得背后一阵迅疾风声,背后一阵巨痛,眼前一黑,辽军主将萧普达、萧干手下有名大将,竟然在三招之内,被高远劈跌落马下。 原来这是高远平日里操练,自己悟出来的长枪战法,先是长枪刺出,待对手格挡时,枪尖挑开对手兵刃,再借长枪枪头回弹,将对手击倒。高远平素就喜爱长枪,所以练枪最多。这枪与矛看着差不多,其实无论兵刃本身,还是用法,都完全不同。长枪枪身本是白蜡木杆所做,所以枪身天生就是带着弹力,枪法好的人,往往能借力打力,以一人之力独斗多人而不觉吃力便是如此。而矛就不一样了,矛杆没有弹性,是死的,使用时全凭力大招沉。高远操练中习惯了长枪作战,又经常如此和别人对练,自然招法精熟,一个照面便将萧普达砸落马下。 一来是萧普达大意,二来则是遇到高远如此枪法,才致有此败。 萧普达亲兵一见主将被打落马下,发了疯一般冲上来,抢起萧普达便走。开玩笑呢,如果主将被杀被俘了,他们这些亲兵回去后都得被砍头执行军法,连家里人口也要被充作奴隶。所以拼着就是死,也要抢回主将。 高远毫不在意,哈哈大笑,首次出战,能将官军主将挑落马下,心里十分高兴,翻身骑上萧普达的战马,手中长枪一指,大声喊道:“狗官已败!尔等还不速降!” 众辽兵见萧普达被亲兵救走,生死不明,都哗然大乱,顾不上再和高远等人厮杀,拥护着萧普达等人上马向后撤去,少部在后戒备人马见高远他们并不追杀,也一起上马,跟随前队人马而去。 杨可世对高远一枪击败萧普达,将萧普达击落马下之事看的清清楚楚,只是萧普达亲兵抢走萧普达,番兵上马尽皆逃走。不禁暗叹可惜,敌军主将生死不明,正该乘胜追杀,怎会放任敌军轻松逃走?不过也不能苛责,毕竟他们也不是正规兵马,只是护寨堡丁。 这时突然山下一阵号角声响,一阵比一阵急促。 高远不明白号角所传号令,杨可世却明白,这是山下番兵主帅命令大队集合的号角。如此时候,集合散处各地的兵马,自然是要大军作战或是部署防御了。 只是虽然明白萧干是要集结兵马,可杨可世无奈此时只剩下二百多人,而且战马全无,衣甲不全,连追击刚才的萧普达都做不到,而且现在杨可世自己也已身受重伤,连正常活动都难,更别说上马追击了。再说了,辛兴宗给他下的军令是奇袭燕京,袭扰敌军,别的事情和他无关。他现在也算是已经惊扰了敌军了,剩下的,就是看别人对阵厮杀了。 杨可世下令收拢部下,清点伤兵,掩埋战死同袍。来时二千五百人,现在只剩二百五十七人,其中包括杨可世,伤重九人,众人相看,忍不住唏嘘落泪,杨可世更是心中伤悲,这些可都是他相伴左右、一路厮杀而来的兄弟啊。 这时节,高远和周南也已经将刚才辽兵丢弃的战马聚集起来,这才来到杨可世等人前面。杨可世由亲兵搀扶,勉强站立,高远和周南二人抱拳向杨可世施礼道谢,杨可世带着满腹疑惑,惊奇的看着高远和周南两个人。 第99章 相逢是故人 如果不是此时亲眼所见,他真的不敢相信,昨夜在寨墙上指挥区区百十来人,竟然将番兵三千人马阻挡了一夜的人,竟是眼前这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汉子。只见其中一人浓眉朗目、鼻挺嘴阔,身材壮硕,一看便知是孔武有力,性格直爽;另一人也是身材修长,黑亮的长发随意拢在脑后,脸庞白皙温润,秀长英气的眉毛下,是乌黑深邃的一双星眸,望去便令人心生好感。 那个脸庞白皙的年轻汉子向杨可世抱拳行礼道:“在下姓周名南,寨子里都唤作大郎;这位姓高,名远。不知将爷如何称呼?” 杨可世也强忍疼痛抱拳向周南、高远施礼,回道:“见过二位官人,实不相瞒,我乃是童贯童宣帅帐下,此次巡边大军左路军前军统制杨可世,奉军令潜入易州,不意遇到那四军大王帐下大将萧普达,拼死力战,奈何兵力悬殊,只得退回山中,再求生路。不料想那萧普达本是为追杀我部,竟误把贵寨当作杨某藏身之处,给贵寨惹来祸事,心中着实惭愧。又得睹二位官人智勇无双,击退辽人先锋军,杨某顿生仰慕之心,愿与二位官人结识。” 高远听杨可世又吹又捧的,早就笑呵呵的,忙摇手谦道:“当不得。还未曾拜谢杨统制搭救之恩。请入寨中,当好好款待贵客,杨统制部下自然有人招呼,莫担心。” 周南在一旁听杨可世如此说,才明白这辽兵为何又杀个回马枪,奶奶的,原来两次辽军杀上门来都是拜这杨扫帚星所赐,真是倒霉透顶了。只是最后这次,眼看山寨不保,这杨扫帚星也算是救了他们。这笔账算也算不清了,周南心里苦笑着。 杨可世忙向二人致谢,他们这二百多人,要吃的没吃的,要马没马,连个歇息的地方都没有,更不用说还有好些个伤员,就是没有敌军拦截,光是走回去,就要死不少人,如果能在这山寨里休养几天,当是最好了,这里虽然是番人地界,可是这山寨却是和番人打了死仗的,不怕会对自己不利。当下沉声说道:“二位官人实乃英雄俊杰,若非二位仗义带人搭救,我等早已为辽狗……”杨可世猛的想到地处乃是辽国地界,骂辽狗岂不是骂到了正主?正要改口,那高远一摆手,浑不在意的说道:“这位军爷,我等本是汉人,若非汉人,又怎会为那狗贼欺凌?” 周南看杨可世腿上、背上都伤势不轻,腿上的伤虽然包扎了,可还是流血不住,便插言说道:“这位军爷,若不嫌弃,便请到寨内歇息治伤。山寨虽小,也够军爷上下吃饱喝足。”周南请这些宋军入寨内歇息,也是有心酬谢这些宋军危机时刻奋不顾身解救山寨之危。他也看得出来,这些宋军是被官军追杀的如何狼狈,人人身上带伤,除了手中兵刃还能看出他们是军伍士卒,其它的铠甲、头盔等都已丢弃了,看起来和卧虎山上的山贼还不如。这些宋军本来躲藏的好好的,官军攻打山寨后必然就撤军走了,那时候这些宋军也就脱离了危险。可是这些宋军毕竟还有些血气,不忍看替他们定罪的山寨被破,最后时刻不顾自身实力,冲下来和官军力拼。若这些宋军不现身击杀辽兵,山寨现在怕是就给辽兵攻破了。虽说是敌国士卒,可自己这山寨刚才不是和官军打的不亦乐乎吗?说起来,这敌国士卒倒是自己帮手了,当然应该请入山寨好好酬谢。这时候也不用计较杨可世这扫帚星栽给他们的黑锅了。 杨可世对高远、周南也是惺惺相惜,他若不是亲眼看到,断不会相信这偏荒山岭里,竟然还有这么能杀能拼的士卒。他可是趴在南面山坡上足足看了一夜,起初他只是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防盗匪的山寨,山寨里的护卫就是普通堡丁。可是越看越震惊,这山寨里的护卫面对三千人的辽兵,守寨木盾、毒烟弹,甚至连火砲都有,更不要说个个箭法精准,几乎都是箭无虚发,所以只凭百十人,偏偏就能守了一夜寨墙不破。这样的护卫,放在大宋,堪做给皇帝做护卫的诸班直了,甚至诸班直都不如他们。这些人,就是和他引为自豪的手下精兵相比,也是毫不逊色,甚至要更有韧劲。手下若能有这样的五千精兵,必能金戈铁马,纵横万里无敌手。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杨可世生了拉拢之意。和番兵打了一夜,辽兵死伤近两千人,这山寨里的人和番兵是势不两立了。官家曾发榜文说:“若能身率豪杰别立功效,即当优与官职,厚赐金帛……”眼前这山寨是番人地界山寨,寨中的护卫煞是不凡,若能说动山寨中人投效大军,这策反敌众,杀番兵,投效官军,也是奇功一件啊。 杨可世虽然耿直,也是久在军中,自然深且盼望能立功迁转,成就一番事业。所以几番思量打算,动了拉拢之心。而且眼下手下伤重饥渴,只能到这山寨里休整一番。劝说投效一事权且一试,若能成功自然是好,若不能,也只是多费上一番口舌。 打定主意,杨可世便先谢了,随后下令部下跟随进入山寨。高远和周南二人在前引路,请杨可世带着人回转山寨。张义、刘宗旺等人正守在寨墙上,原来老郑头在寨墙上看到官军被打败逃走,山寨已无危险,便着张义等人守着,自己下寨墙去,忙着救治伤员去了。 张义见高远、周南等人回来,便让人将护寨河的吊桥放下,寨门大开,将寨墙外众人迎入进去,让杨可世和手下人马进入山寨。 过了寨门,杨可世才看到寨墙内是一片狼藉,撤换下的、不能用的木盾牌摆了一地,全都是黑乎乎烧焦的痕迹,地上、盾牌上都是湿的,盾牌上满是箭射上去的痕迹,还零散放着一些木头、石块、水桶,一些百姓模样的人正忙乱着收拾寨墙上下的物事,将番兵尸体抬到外面掩埋,还有一些人正清洗地面上的血污。一个年过五旬的清瘦老头正带人逐个给负伤的兵士包扎,手法甚是熟练。 第100章 相逢是故人2 杨可世只觉得这山寨里一片和气,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夜激战,到处都还能看到激战后留下的痕迹,可是山寨内人人都精神饱满,没有杨可世在别的地方看到的那种愁眉苦脸、被逼无奈的表情。可以看得出,山寨里的百姓没有担惊受怕,更没有将刚才寨墙内外的一夜苦战放在心上。 寨墙下一片混乱不堪,高秉常正在安排人逐一清扫。高远和周南便请杨可世继续前行。不远处,有一处平坦地块,上面寸草不生。一看便知道是常用来操练堡丁的操场。操场周围还有几处石屋,还有一处破败不堪的像小庙一样的小屋。 这时候操场上也是热闹非凡,只见一队女子正抬着箩筐、饭盒在操场中摆放着,一些百姓模样的人,正将盛好的饭一碗碗端给旁边坐着的那些堡丁。显然是寨中百姓在后面早已将饭做好,现在抬到这里,方便这些累了一夜的堡丁就食。 饭是热的,还有熬的肉汤,到处散发着香气,杨可世一行人饿了一天一夜了,又连番激战,早就饥肠辘辘了,现在闻到饭菜香气,更是不肯迈腿走开,只是杨可世没有发话,他们谁也没有去盛饭来吃。周南见杨可世腿上伤重,实在是撑不下去了,便请杨可世先和伤重的宋兵到操场旁边几间间石屋中歇息,把其中一间石屋专门给杨可世自己用。着几间石屋是护家社的人平时操练、值守时休息所用,勤于打扫,经常使用,所以里面床铺整洁。 杨可世又累又痛,在亲兵扶持下,躺在床上,不由松了口气,只觉得全身散了架子一样。周南见安顿好杨可世,便对杨可世说道:“杨将军,我再去看看其他受伤军爷安置如何,待会儿再让人送来汤饭,你且稍稍歇息片刻。” 杨可世想起身,被周南按住,微微一笑,说了句“莫要客套”便出去了。杨可世瞪一样站立服侍他的亲兵,说道:“你等又没有受伤,还不快去帮着照看其他兄弟,累的周家官人跑前跑后的。” 那几个亲兵见杨可世暂且无事,都忙出来,到其他屋子里看看伤重的士兵安顿如何。别的屋里也都是一样情景,伤重的人都已经被安顿躺下了,尚能活动的士兵到外面找些热水,正给这些伤兵擦拭。 周南见这里不用他照顾,便来到外面,见张义老婆也在,便让张义老婆找几个人,为这些宋兵先送些汤饭过来,让这二百多人也能吃些热饭。张义老婆为难说道:“大寨主,这些饭食怕连你们都不够吃,芸儿姑娘带人从寅时便开始烧饭,也只得这些……” 听张义老婆这样一说,周南身边围着的宋兵都是满面的失望,可是人家自己都还不够吃,自然不能埋怨什么。 周南听说高芸带人一直在做饭,不由眉头一皱。不过平时做饭也只是做上百十人的,已经是多的了。昨夜与官军打了一夜,护家社的人全部都上了,寨里百姓也是跑前跑后,做饭锅灶小,只能是一点点慢慢做了。 看看身边这些宋兵渴盼的眼神,周南对张义老婆说道:“这些汤饭分出一半来,抬到这里,让这些军爷也能先垫垫肚子。告诉大伙儿,等会儿还有。”张义老婆也听说了是这些宋人帮着他们打跑了官军,听周南这样吩咐,赶紧去操场中间,安排去了。旁边围着的宋兵听到周南的话,知道是山寨里的人饿着肚子匀出来给他们的,齐声向周南道谢,这要是换在内地,两军相守,怕也不会这一部匀出饭食共用。 周南安排好这里,顾不得自己也没吃饭,便到寨墙处,去看收拾得情况。进入山寨后,高远就没有再陪着杨可世,而是让周南招呼杨可世一众,自己跑上寨墙去各处巡查岗哨。虽然官军逃走了,护家社的人也累了一夜,可寨墙上几处紧要地方还是要安排人看守的。寨墙上除了派人值守,还有将上面尸体、血迹清理掉,防止闹瘟疫。高远上来的时候,尸体都已经抬下去了,正从护寨河中挑水上来清理血污。高远又让人将散落的兵械收拢在一起,统一放到寨墙下一个库房里去。张义也在寨墙上,告诉高远,刘宗旺已经带人去寨子外面带人去收拢官军丢弃的战马去了。高远这才想起自己从了那狗官手里抢来的那匹乌骓战马,告诉张义,让人好生照看。 这时候周南找过来了,见寨墙上料理的差不多了,便拉着高远去操场边的一排房间内看寨中伤员。在房内,寨中所有受伤人员都已包扎停当,老郑头和给老郑头打下手的几名虎卫都的兵士正在歇息,包扎过的伤员都躺在房间内的床上静养。这操场东西两侧都是一样的房子,今日都改作伤员休养住所,东面是杨可世和他手下的伤员住的,西面这里便是寨子里的伤员临时救治用的。若他们分别回家去住,反倒要累着老郑头带人四下里一个个医治。 高远见老郑头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走过去,笑着说道:“老郑头,买卖来了,快带上家什,这边还有人等你医治。” 老郑头动也不动,眼睛都不睁开,说道:“莫闹,寨子里受伤的总共六十七人,老夫都已治过了。” 高远仍是笑嘻嘻的说道:“你随我来便是。”把老郑头拽了起来,又喊上那几个帮手,一边走,一边向老郑头解释,老郑头这才知道原由。 来到操场东侧房内,杨可世和手下受伤重的都在床上躺下,受伤轻的只能坐着,轻重受伤的有七、八十人。老郑头被高远先带到杨可世的屋子内,正要人拿来药箱,给床上躺着的人医治,忽然看到杨可世面容,吃惊问道:“莫不是种老相公手下杨钤辖?” 杨可世躺在床上,正闭目养神,忽然听到有人叫他以前官职,睁开眼一看,却是一名年近五十的老者,面庞清瘦,杨可世端详之下,忽然说道:“你是……郑先生?” 第101章 不识佳人意 两人见面之下,都是分外惊喜,互道别情。只是此时杨可世背部和腿上的伤刚刚找到一个不太疼的姿势,一翻身背部就跟撕裂开一样疼,这样躺在床上,未免有些尴尬。 老郑头也不是婆婆妈妈之人,简短几句后,不再多说,拿过药箱,吩咐几个随从帮忙,将杨可世大腿伤处裤子剪开,又将背部衣服剪开,先检查了一下,发现两处伤口都挺严重,背部肉薄,被箭矢射中,幸亏有肩胛骨挡着,才没有伤到脏腑。那腿上皮糙肉厚,只是枪头扎上去,伤口开裂有些吓人,流血过多。 老郑头验看过伤势后,用煮过的布帛蘸着烧酒,一点点开始清理创口。这也是周南提醒的,毕竟这也是尽量减少感染的必要措施,做起来也有条件,无非就是烧些开水。老郑头熟练的擦拭干净创口,拿一柄锋利小刀清理了淤血烂肉,将生肌止血的药粉先撒上一层,又将一块涂抹了一层黑色膏药的细纱覆盖这创口上,然后包扎好。处理完两处伤口,老郑头才直起身来,长舒来一口气。 一直以来,周南以一个现代人的医学知识,是不怎相信这样大的创口,竟然能不做缝合,就能愈合的——虽然伤口后续还要隔些日子换上几次药。可是或许是这个时代人的体质本身或许还有着更更大的自愈基因,也可能就是这个时代的医生治愈外伤时所采用的药膏,真的有很强的生肌愈合的功效。只是周南可从来不敢想,如果有一日自己身上也需要这样处理伤口的时候,自己的体质是不是能很配合这种黑乎乎的膏药?到时候就只有自求多福了。 杨可世从敷好药后,也自己感觉着伤口处一阵清凉,一股凉意沁入到了骨头里,再也没有了刚才那股钻心疼痛,自己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连胜称赞老郑头,不愧是军中妙手。老郑头见杨可世精神稍安,这才重新向杨可世行礼道:“郑舜臣见过杨钤辖,适才在寨墙上,竟未能认出钤辖,还请恕罪则个。”杨可世忙摆手道:“郑先生莫要多礼,还没有谢过郑先生救治之恩,折煞在下了。”高远笑着说道:“你二人不要忙着多礼了。杨将军手下伤兵还等着你呢。”老郑头这才说道:“钤辖休要乱动,待我给这些负伤之人去处置了,再回来陪钤辖。” 临走老郑头又想起来,对杨可世说道:“钤辖背部创伤几伤及内脏,犹为危重,必须静养月余,方可略微活动。不然创伤复发,只怕这一辈子都要做一残废之人了。” 杨可世趴在床上,嘴中向郑舜臣道了谢。 老郑头带着两个帮手去给宋军中的伤兵挨个包扎处理。伤轻的由那两个帮手包扎处理,伤重的老郑头就亲自上阵。忙乱了半晌,老郑头这才自己一个人绕了回来。 高远和周南二人都还在杨可世这间屋子里坐着说话,老郑头一进屋才发现高远背上也有一道伤口,只是当时简单包住了。老郑头连忙又出去找来药箱子,要高远脱掉上衣,为高远包扎。高远的伤口只是一道刀伤,很快就处理完了。高远就那样披着衣衫趴在椅子靠背上,和杨可世、周南说着话。 周南也请老郑头坐下歇息,说起老郑头与杨可世重逢,老郑头这才向高远、周南二人解释道:“当年我曾在泾源军中做过种老经略府下书记官,与杨钤辖在种老相公府上也曾相见,算得旧时。”杨可世在异域番邦的山寨里,意外相逢故人,也是格外高兴,对老郑头道:“钤辖是旧称了,现在改为统制。我如今是童宣帅手下西路军中先锋统制,种老相公也在童宣帅帐下听令,是东路军都统制。”老郑头不禁叹道:“当日从军中离去,还道这一世怕再见不到各位,谁曾想,连种老相公都近在咫尺。” 二人唏嘘一番,周南高兴的对杨可世道:“刚才正想怎生要杨统制在这鄙陋之处多将养些时日,现在却不必客套了,都是一家子了。” 高远也高声附和,正说着,高芸从外面进来。原来刚才周南已经叫张义老婆告诉周芸,再多做二百多人饭食来,送到操场这里。二百多人的饭一下子也做不出来,只是做了一半。高芸听说官军败走了,寨子里的人都这前面收拾,心里担心,就顾不上带人继续做饭,带着另外几个人将饭送到操场来来来。操场上、寨墙上哪里都看不到高远和周南两个人,打问别人,才知道这这里,就直接找来了。 周南特意将此间房屋给杨可世单独使用,故此房间内只有高远、周南、郑舜臣和杨可世四人,高芸一眼便看见高远披着的衣裳上面血染了一道痕迹,煞是刺眼,高远还满不在乎的趴着说笑,再看看周南,周南肩头处衣衫更是红了一片,而且周南的左胳膊被老郑头包扎的已经死死固定住了,动也不能动,看起来比高远的还严重,登时眼内泪水滚动,又见房间内有外人在,不便问周南,强忍住焦急,问高远道:“哥哥伤势可要紧?” 高远一拍胸口,咧嘴说道:“能有甚么要紧?!就是饿!”高芸忍不住嗔怪道:“也不看看背上那一道血印,还贫?!饭已送来了,我去给你们盛来。”说着转身便向外走去。 不一会儿,高芸提着一个饭盒走了进来,先盛两碗饭给来老郑头和杨可世,又给高远盛了一碗,又盛了一碗,才递给周南,见周南只能抬右手接住饭碗,又不知他如何吃饭,想问又怕羞不敢问,只是低头出了房间。 郑舜臣吃了一口,忽然对周南道:“也不知可有腌菜,烦大郎找高小娘子问问。”周南说道:“平日里不吃,忽然便要吃甚腌菜。”边说着,便走了出去问高芸。出门后在转角处正遇到高芸一个人发闷,便问道:“芸儿,老郑头来着我问可有腌菜?” 高芸扭着头气恼道:“吃甚腌菜?没有!”说完话,又忍不住转过身来,痛惜地用手轻轻握着周南被缚住的胳膊,低声恨恨说道:“大郎这次可记住吧,莫要再不惜身子了。” 周南笑着说道:“不妨碍,养几日便好的。高大哥背上也伤了,怕是不能躺着睡了。”高芸气的把周南胳膊一推,说道:“你二人就比着挨伤吧。”扭身走了。 第102章 三条路 周南见高芸生气走了,想叫住高芸,又怕别人听到,想回房间吃饭吧,想起来刚才是老郑头故意叫他出来见高芸,怕回去后给老郑头取笑,便也不回屋,只在操场找了处荫凉下台阶上坐着,想着一会儿还是回家去歇会儿,顺便再自己做些饭来吃。过了一会儿,过来一名少女,就是那个曾经取笑高芸拿的是醋坛子的阿梅,端着一碗饭过来,递给周南,周南正要感谢,那阿梅说道:“偏有人怕大郎饿着,着奴家给大郎送饭。我说这样,也不怕大郎想吃吃不着?”说完嘻嘻笑着跑走了。 周南真有些怕这个阿梅了,也不敢说话,把碗放这台阶上,慢慢吃。等吃过饭,高远和老郑头也一起从屋中出来了,老郑头毕竟上了岁数,要回去休息一会儿,晚间还要去各房查看伤势。周南和高远也一起回家,睡了个踏实午觉。 周南醒来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肩头的伤也不是很痛了。高芸没在家,高远倒是在,只是还在睡觉。 周南在院子里找了个矮凳坐了,昨夜激战仍是历历在目。本以为这样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山寨,最多就是来个山贼土匪,凭着这寨墙,这守卫,足够保护山寨了。可是谁能想到,宋辽两边大军还没开战,倒是跑到这山寨里打上了。 这次不比上次,上次那拨辽军,也不过就是几百人,和势力大些的山贼差不多少。可山贼没有这么强势的后援啊,听那杨可世说,这次辽兵有三千人,而且还都是一人三马。只是三千人,就差点打进来了,幸亏最后杨可世带人冲过来,打乱了辽兵阵脚,高远又将那辽兵主将击落马下,辽兵这才退去。可谁知道这次走了,下次会带多少人过来啊? 按说现在已经是五月底了,马上进六月了,历史上这宋辽大战也就是在六月初一前后,宋辽大战在即,而且是这白沟河两岸,辽兵怎么也不会不务正业,总跟这山寨过不去啊! 难道是历史因为自己这个现代人的到来改变了?因为自己建立寨墙、训练士卒就改变了?还是因为自己在山下遭遇辽人远拦子军,射死几个人,历史的河流就改道了? 这历史也太脆弱了吧?!也太随意了吧?! 不过,按照正常的发展,接下来,宋军不管多少兵马,只要是在宋徽宗和手下这些童贯、蔡京这些奸臣的联手下,有多少输多少,那是不用猜了。等辽兵打赢了,金兵也就攻入燕京城了。按照这样的发展,周南根本不用担心的,辽兵往后的时间里,没心思来报复了。 可是周南心里总有些不踏实,就像这次。谁都不会猜到,好端端的,杨大扫帚星就领着追兵来到了山寨外面。谁又敢保证,下一次又是哪位扫帚星莅临山寨呢? 奶奶的!这样下去可不行,周南先想到的就是这次的结果,如果寨子被攻破了,那寨子里的百姓呢?不是被杀就是为婢为奴,山寨从此荡然无存。 看来先要给山寨留条后路啊。以前真是高估自己了。周南越发觉得,能攻能守,而且还要能守能退,这样才是完美的,这是以前建山寨的时候没有考虑周详,现在看来还是要补上。 周南自己坐坐院子里琢磨着,高远睡醒从屋里出来,见周南自己做着,便问道:“芸儿呢?” 周南回道:“左右是去给前面的人做饭去了。” 高远看看天色,说道:“今日里做饭的这些人也是够辛苦了——怕不得要吃上三四石粮吧?” 周南哈哈大笑,说道:“你是心疼那粮食吧?你放心,官军那些战马,足够赔你的米粮钱了。走,我们去前面看看吧。” 二人刚走到操场处,就见操场上密密麻麻栓了好些匹马。二人吃了一惊,白日里帮着收拾打扫寨墙的那些百姓也都早早各自归家了,也看不到人守着。高远奇怪,周南道:“想必这些就是官军丢下的战马了。” 二人先去了操场西面的屋子,今日受伤的护家社的士兵已经都各自回家了,只有张义、刘宗旺、高秉常、周兴四个人在。四个人一见是高远、周南,忙起身问好,刘宗旺对周南、高远说道:“小老儿今日带人出去,漫山遍野都是官军丢下的马,小老儿就带人一匹匹牵了回来。马都是好马,鞍轡俱全啊。” 高远忙问道:“总共有多少匹?” 周兴忙答道:“早数过了,共是六百八十六匹马,另有伤马一百零四匹。” “哈哈哈,”高远听说有近八百匹马了,高兴的直笑,说道:“这官军可是亏了本钱了。” “高大哥,别说是你了高兴了,东面屋里住的那些人,都高兴的围着马看了半天了,真怕他们半夜偷着跑了。”周兴快人快语的说道。 周南说道:“这些马怎么不放到后山去养啊,这这里杨将军那些人能好好睡觉吗?” 刘宗旺一摊手,无奈的说道:“本来先临时拴这这里,等着禀明大寨主和二寨主,看怎生处置的,可这些兵们。”刘宗旺一指东面,说道:“死活不让啊,说守着这些马才睡的稳。” 周南听刘宗旺这样说,不禁想笑,问道:“这些马,这这里拴着,如何喂啊?” 刘宗旺回道:“这倒不用我等操心了,那些个兵们,比我们喂的还上心。” 周南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别守着了,都劳累一天了,快回去歇着吧。等明日再将马放养到后上,和上次那些马一起喂养。” 刘宗旺等人一听,齐齐向二人道了别,回家去了。 周南和高远绕过马群,上了寨墙,这寨墙各处又巡视一遍,值守的人已经换过一轮了,这一轮到子时也要换岗了,这是老郑头特意嘱咐的,今日都劳累,值守的时间短一些。站这寨墙上,只见寨中各处也都安然无事,鸡犬声相闻,一派安宁,这才放下心来。 第103章 三条路2 二人下了寨墙,不放心,又来到杨可世住的屋子,杨可世仍旧是在床上侧身躺着,旁边有一个亲兵守候,见是周南、高远二人,忙请二人落座。 杨可世一见二人进来,急忙说道:“杨某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二位可肯答允?” 周南、高远相视一笑,高远先开口说道:“可是为这马?” 杨可世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正是。杨某和手下,实在是爱这马,比爱自己婆娘还要好。” 周南、高远听杨可世这样说,又是哈哈大笑,高远问道:“不知杨将军有何要求?” 杨可世被二人笑的有些心虚,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杨某想向二位要二百六十匹战马……杨某自知如此所求有些唐突了……”杨可世自打听到外面操场上传来的马嘶声就躺不住了,最后还是亲兵到外面向刘宗旺相求,牵了匹马到杨可世面前,给杨可世过了过眼瘾,现在向周南二人要二百六十匹马,也就是想一个人有一匹马,可这话杨可世自己说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人家拼杀一夜,死伤那么多人,才缴获这些马,凭什么你一张嘴,人家就要送你二百多匹啊? 周南看着杨可世,杨可世面上一阵阵发红,高远说道:“刚才俺寨子里的人还怕你半夜里骑上马偷跑了,看杨将军如此面薄,定不会做这样的事。” 周南见高远取笑杨可世,便说道:“杨将军如此爱马,等伤好了,便送将军和手下一人两匹马,你看可好?” 杨可世仿佛没有听明白周南的话一样,直勾勾的看着周南,过了会儿,又看看高远,见高远还是笑嘻嘻的站在一旁看着他,杨可世又问周南道:“周官人可是说……送俺们每人双马?” 周南笑着点点头。 忽然杨可世向傻站在一旁的亲兵吼道:“快去!能动的过来集合,谢过周官人、高官人!” “是!”那个亲兵忽然像回过魂一样,飞跑着出去了。没过一会儿,只听得外面齐铮铮的声音洪亮喊道:“谢过周官人!谢过高官人!多谢赠马之恩。” 杨可世也要挣扎着起来,周南连忙摁住,和高远一起来到门外,只见二百多宋兵,有的头上包裹,有的胳膊包扎,有的拄拐,整齐的站了五行六列,几乎所有宋兵都过来了。见二人出来,这些宋兵一起躬身行礼,又是齐声高呼:“多谢二位官人赠马!” 二人忙道:“不须多礼,快回去歇息养伤。”劝了几次,这才将这些人劝回屋内。 周南和高远想不到这些宋兵如此感恩,返身来到杨可世屋内,杨可世看着二人,半晌才说道:“二位官人厚义,我杨某人交定二位了。” 周南说道:“不急,且安心养伤。”看看这里没有事了,周南和高远二人向杨可世告辞,从屋中出来。天色已经黑了,午后二人睡了个饱觉,又不困,周南说道:“不如去老郑头那里弄些酒来喝。”高远一听喝酒,自然答应。 二人一路向后山高出走去,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来到老郑头书堂旁边的家里,老郑头也是刚刚这寨子里看了几个人的伤处,才回到家里。老郑头要煮茶喝,高远叫住,让弄来三盏酒,又找来一碟炒松子下酒,三个人坐下,互相看了看,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心情。 经历了这次官军攻打山寨,虽说和上次一样,有惊无险,可是这次寨子里伤亡比上次大多了。到现在,高远还不知道寨子里死伤情况,便向老郑头问起详细伤亡。老郑头叹口气,答道:“虎卫都一百五十人,战死十七人,轻重伤有四十多人,鹰卫队还好,只伤了五人。寨子里百姓死了有十四个,伤了有五十七人。” 高远听郑舜臣说完,也是默不作声,半晌喝了口酒,才说道:“这一次虽说打跑了官军,可是这仇算是结上了。等官军打完仗,腾出手来,第一个要收拾的便是我们这无忧寨了。” 老郑头也点头道:“本想能在这寨子里安安生生度日,可这里终究属番邦地界,和官军这样打了起来,这以后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周南愧疚的说道:“若是我不带人除去操练,不遇到官军,也就没这些祸事了。” 老郑头摇摇头,说道:“不关你的事,大郎。你便不去操练,不碰到官军,总有一日也会有官军来到这里,躲是终究躲不掉的。大郎,运道如此,我等只是要早做准备才是。” 高远也道:“只恨我等人少势微,若有人马,怕他何来?” 老郑头反问道:“再有人马,还能多过官军?左右还是归官军管,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眼下只是该想官军打完仗后,我等该如何是好?” 高远大声道:“还能如何?大不了跟狗官拼了。” 老郑头急道:“这非是逞勇斗狠,若像今日这样,能熬过几次?” 高远闷着头,说道:“让大郎多做些那个火药,你再多做些毒药弹。官军人再多也不怕。” 老郑头又说制作毒药弹所用物事终究准备有限,二人争论半天,也没有一个办法,却见周南一人坐着不说话,老郑头问道:“大郎,素日里你计谋最多,为何今日不发一言?” 高远也急道:“是啊,若有主意,说出来,是打是杀,我等照办就是,绝不含糊。” 周南刚才也一直在想,他知道,这次宋军北伐,很快就会被辽军大败了。到九月里得到涿州、易州守将投降,又来攻打燕京,宋军再次给辽军打败。金军却乘机进攻燕京,最后燕京城里那些大臣们开城投降了金军。童贯这个主角最后反倒没有了戏份,实在没有办法了,为了面子,只得花钱向金军买回燕京,这才收了场。 燕京周围也只安稳了一年多,不过紧接着金军找了个借口就分东西两路杀了过来,一直打到开封城外。那时起,就别想有安宁了。 可是这些他如何向老郑头和高远说呢?难道要他把自己的辉煌穿越史先说一遍吗? 第104章 三条路3 穿越的事是打死都不能能说的—除非是傻子。 周南思来想去,把自己和山寨眼下的形势设想了一遍。既然周南知道了接下来事情的走向,周南只能是根据这个走向,只想出来三种情形,三条路。 第一条路就是虽然明知道天命如此,可是自己无法做到改变历史,不去做那螳臂当车的无谓之举,就什么也不做,装作和对将来的状况蒙昧无知的山民们一样,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大败了宋军的辽兵也许还没来得及来山寨报复,就被金军攻破燕京城了。到那时,辽军官军肯定就不会再来找山寨的麻烦。这里沟通河北路和河东路,等过上一年多,金军必会发现这里,金军杀过来,最后就是寨毁人亡的下场。 这条路周南自然不愿意走。 第二条路就是跑。找机会赶紧跑,最好是带上高远、高芸、老郑头,或者如果可以的话,把护家社的人都带上,甚至把全寨子的人都带上,离开这里,向宋朝那边的江南去,或者向宋朝的巴蜀之地去,总之就是避开几年后,那最黑暗、最混乱的汴京周围,找一处人烟稀少的地界,不声不响的继续过他们的小日子。 只是这条路好像不怎么堂堂正正。 第三条路就是,既然上天给了他在这个时空里最大的优势——预知历史发展,那就不能辜负了上天的一番好意。现在就早做打算,扩充人马,扩大地盘,用好自己的优势,在两三年内让自己强大到能在燕京这片地方站稳脚跟,占据燕京。燕京的西、北、东北都是山地,只要守住三面环山、重山峻岭中的紫荆关、居庸关、古北口、山海关这四关,便能稳稳守住燕京。凭着燕京“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北枕居庸,南襟河济,形胜甲于天下”的地理形制,自然就不怕有人能找自己和山寨的麻烦了。 第一条路就好像是做一只傻吃傻睡等死的猪,等过上两年,主人一刀把自己宰了过年,到时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样的结果绝不是周南要选择的,周南相信,高远和老郑头也绝不会这样选择。 第二条路和第一条路本质上是一样的,都只是做一只傻吃傻睡等死的猪,唯一的区别就是第二条路上的猪是换了一个地方等死。 第三条路,几乎就是痴人说梦。且不说南面的宋朝、燕京城里的契丹人不答应,就是连远在北面的金人都不会答应。更何况,自己也只是这样设想的,凭什么去达成呢?要人没人,要粮没粮,就是空手套白狼,还要有一个套吧?就凭着山寨里这百十号人,想要达成,太难了,拉着这百十号人去做山贼都嫌人少。如果说给老郑头和高远听,估计两个人都会觉得是他吓傻了说胡话。 周南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做到,但是除了做等死的猪,就只有这条路了。周南唯一的依仗就是自己清楚知道历史的走向,在这既定的走向里,他可以带领他们规避开危险,找到一条最有利于他们的路,来实现他们的目标。 就好像在一张乱石密布的图画上,让他画一条线从石头中间穿过一样,保证可以不让自己画的线碰到一块块的石头。 自己的这个优势,雄才大略如当世的完颜阿骨打、耶律大石,都绝不会有他这样有把握。 这就是他的信心所在,虽然现在出现了一点小偏差,本当在这次伐辽东路军中打头阵的杨可世,现在本应该突过白沟河,去与萧干人马争抢战机,现在却偷偷摸摸出现在易州西面的山里面搞突袭。这不应该啊,如果杨可世现在带人在这里,那本应该和杨可世对战的萧干又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呢? 周南也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也许事实上杨可世就是从易州突袭的,也许史书上记得有些小出入也说不准,现在大题上还是按照历史记载的轨迹进行的,这就行了。 周南这样打算,实在也是被逼的。上次被几百名辽兵攻打山寨不算,经历过这次夜间激战,周南才清楚的知道,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 以前的他浪费了太多时间,他以为躲在这山里,只要守好这一亩三分地,就能安安分分过日子,就能守住这片山寨。 可是他想错了。事实证明,安安分分得不到他想要的。一个小小的先锋军,三千人的军队,就能轻而易举的颠覆他要守住的山寨。如果是五千人呢?如果是一万人呢? 凭着他的优势,凭着现在山寨里的实力,他有信心一点点去实现他的目标。堤坝总是从一个小小蚁穴开始崩塌,燎原大火也是由一点星火引燃。 一千多年的文明积累和思想优势,是他另一个优势。 作为一个中国古代史毕业的大学生,他没有“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知识和能力,他所拥有的,就是预先知道了历史的未来走向和漫长历史积累的思想。这是他现在还能乐观的最大原因。 现在他最大的困难就是如何说服眼前这两个人,如何说服这两个人去跟他一起去在一堆乱石缝中划线经过。 周南抬起头,看着眼前正瞪眼望着他的两个人,深深的吸口气,带着一种教唆犯的口吻问道:“老郑头,高大哥,若是可以像猪羊一般,每日里能吃能喝,平平安安,可是过几年后,主人家看到猪羊肥了,就提刀宰了卖肉,你等可甘愿这般生活?” 老郑头摇摇头,高远也拨浪着头,说道:“大好男儿,如何能如鸡狗一般任人宰杀?” 周南点点头,这是他意料之中的回答,接着教唆道:“若是能占据一方、方圆百里内都建的铁桶一般,不受狗官管束,人人都能安分度日,便如把我们无忧寨扩成无忧县、无忧州一般,如果是这样,你等可愿意?” 高远一拍桌子,猛点着头道:“如能这般,自然愿意。”老郑头也悠然点头赞道:“据有一地,又能保境安民,人人安居乐业,可谓善举。” 第105章 夹缝求生 虽然高远不去细想其中的深意,只觉得能痛痛快快的过上不受人欺负的好日子,可是老郑头却看明白了周南的心思。 “据有一地,保境安民。”这样的话说出来,几乎就是"bsp; luo"裸的点明周南的想法了。周南就是想要在南朝、辽国和金人的几方势力下,自立一地啊。老郑头虽然是读书人出身,读的是孔孟文章,学的是忠义礼信,若是说在宋朝境内立一处山头,自立一地,老郑头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可是这是在辽国啊,在本属于汉人的幽云之地内,割据一方,更能保护一地百姓太平,他不介意周南的想法,至于周南想圈其来多大一片地方,自然是越多越好了——番人占的咱们汉人的地方,咱们圈出来,自然是多多益善了。至于将来,若能归地献城给南朝,自然少不得封官赐爵,荫妻恩子了,嘿嘿嘿。 不过现在想这些有些远,现在连山寨都快保不住了,还是先为眼下打算吧。 见高远和老郑头都愿意,而且老郑头隐晦的点出“据有一地”这句话,更是表明了老郑头支持周南的心思。周南心里嘘了一口气,他小心翼翼不说出称霸一方、自立为王的话,就是担心高远和老郑头两人担忧恐惧,在任何朝代、任何地方,反叛都是灭族重罪,是任何一个政权都最为敏感的事情。不过辽国马上就要土崩瓦解了,自己在辽国地界里占据一块地方,又有谁管呢?何况,在这风雨欲来之际,能保护一方百姓,自然也是善事。既然高远、老郑头两人都能同意,那山寨里其他人自然也会支持,乱世之中,谁又肯甘心做那待宰的猪羊呢? 周南按着自己的想法,继续说道:“那狗官被人救走逃回,不知死活,眼下南朝和官军大战在即,是顾不得我们这里了。可日后必会带兵围剿山寨,官府刑法严苛,讪詈犯上者都要以厉刑杀死,更不必说我等对抗官兵、反叛朝廷的山寨了。若是以往,我等只有趁早逃离这里了,或者是就戮等死。只是眼看这辽国被金国夺走半数城池,皇帝听信谗言,连自己的老婆儿子都杀掉了,现在也不知去向,可见这辽国是气数将尽。” 听周南这样一解说,老郑头和高远频频点头,老郑头熟读史书,自然知道,每朝每代,都是有建立,也有没落,从来没有哪个朝代统治万代,而没落之时,最一致的特点就是国君听信谗言、滥杀忠臣。现在这辽国自然也是行将没落之际啊。 周南喝一大口酒,继续鼓动道:“如今,这辽国已是日薄西山,行将被灭,燕京城这一带看似防守严密,仍能抵抗各方,内里已经是千疮百孔了、不堪一击了;这南朝虽然大军压境,可是迟迟不敢渡河来,可见也只是嘴上功夫;那金军虽然能抢下辽国半壁江山,可是更在远处,还未打到这里。我等虽是身处夹缝之中,也不是没有机会。何不趁此时机,占据地利要地,操训兵马,修筑城池关隘,南依宋朝,北拒蛮夷,在这燕赵之地安度此生?!”说完,周南将手中酒盏向桌子上重重一顿,灯光下,周南修长眉毛凝立,更显得英气逼人。 高远和老郑头被周南最后一句话惊呆了,周南最开始也说出了本意,只是还没有这样的直白,现在周南通过一连串的解说和分析,直接说出要割据一方的话来,就显得顺理成章、让人信服了。这周南,真的有些让高远猜不透了,从一开始的立个山寨,发展到割据一方,转变也太大了吧?不过高远喜欢这周南这种行事风格。高远毕竟生长在偏僻山野里,对这些上下尊卑没什么讲究,盼望的就是能衣食充足、没有欺凌,这两天里又连着被官军围剿山寨,只恨人马不足,不能抵御官军,又苦于没有办法,现在周南抛出这种想法,与高远想法不谋而合,自然是欣喜万分,深庆大郎和自己想法一致。 老郑头老成持重,但骨子里也是不甘人下,否则也不会愧对家人乡里远走他乡。又是远离故土,身在他国,毫无归属感,对反叛一事本就不看重,何况周南刚才的话里也说了,这次要南依宋国,如若是占据燕京,对宋国来说,自己可就是恢复幽燕的功臣。想到这里,也不禁点头。 周南见二人都愿意,便详细向二人解释道:“此番南朝巡边,实是伐辽,辽国北有金国攻打,南有南朝虎视眈眈。这一次宋辽相战,若辽国败了,我等反抗官军,占据城池,说不得还是反抗辽国义士,非但不会获罪,说不得还有一番奖赏;如若辽国未败,外敌退后,我等与山寨便要被官军碾作齑粉了。是以,我等唯有趁官军南北交困之时,从中使计,方能占有立足之地。” 高远一双大眼泛着兴奋,说道:“大郎,从来都是你出计谋,我自是全力助你。” 老郑头也同高远一般兴奋,只是仍有疑惑道:“不知大郎可有计策?寨中百姓不知可愿跟从?” 周南还不想把自己的计划全部说出来,如果说出详细计划,其中许多问题便无法解释,自己在山寨里,又未曾下山,哪里探得许多消息?那样反倒招致老郑头和高远疑惑,摇摇头,说道:“事起仓促,被逼如此,哪有现成计策?只是先这般打算罢了,我想过几日便下山去打探一番,找机会下手。至于寨中百姓,便由大哥和老郑头去说吧,现在已有反叛之名,是束手待毙,还是趁机求生,自然会知道何去何从。” 老郑头点点头,有机会求生,甚至还能立功受赏,任哪个有血性的汉子都不会束手待毙。 高远好奇问道:“大郎既然有了长远打算,准备如何下手呢?你若不说出个道理,慢说寨子里的百姓,便是芸儿也不会让你去。” 第106章 夹缝求生2 周南被高远说的脸上一红,笑道:“我自然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更不会将寨中百姓置于险境。请大哥放心。眼下,就是先派出人手,到各处搜罗打探消息,只要我等消息灵通,加上我刚才说的大势,定能在这乱中取栗。” 高远听的有些糊涂,埋怨道:“大郎你便说说,如何乱中取栗子呢?” 周南被高远逼问的没办法,只得说道:“不要看现在各州县都有兵马驻扎,固若金汤。可等到形势危急之时,便要人心惶惶了,就如我们这山寨,在快要被人攻破的时候,若有人出来告诉你,他有办法可以救山寨,你会不会信呢?” 高远皱皱眉头,说道:“自然要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周南嘿嘿一笑,说道:“这就是我的法子了。先趁拿南朝做幌子,诈来一处州县,再拿这州县去骗南朝,总之两头吃利就是了。” 高远苦着脸,说道:“怎听来听去,不是诈就是骗的,总不让人安心啊?” 老郑头也是满脸担心,说道:“骗一个人好骗,骗一州人难啊。” 周南不想再被这两个人盘问下去,说道:“大哥你问起眼下之事,我这里还真有件事,须得马上就做了。” 高远这一晚上被周南说来说去,绕的有些晕了,见周南终于说到要紧事,连忙问是什么事要马上去做。 周南正色说道:“这一次官军攻打山寨,亏得没有打进来,若是打进来,这山寨里百姓岂不是遭了殃?” 老郑头也是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周南继续说道:“凡是应该预留退路,我是想,在后山悬崖那里留条路。万一遇到紧急事情了,不致无路可跑。” 一听周南这话,高远和老郑头都是点头同意,以前建山寨的时候没有想到这种情形,倒容易让人堵在山寨里等死。周南现在说出来,确实是该马上做了。” 高远说道:“还是老规矩,这些天我继续带人守寨子,大郎你就专心做这事。”周南点点头。 三人边说边喝酒,一夕夜谈,让周南在向高远、老郑头说出自己想法的同时,也理清了自己的思路,让周南彻底想通了,这个时代,和自己以前那个社会成立前的任何社会都是一样的,谁的拳头大,就听谁的。想活的好,不给人欺负,就要有实力,用实力才能说的起话,别的都是虚的。现在他是身处夹缝之中,如果不想被南北几方势力绞杀,就要尽早的成长其来。 他现在要开始他的行动了。 沉寂多日的萧干终于也要开始行动了。 这些天来,他忍受着部下们的误解,忍受着朝中大臣们的指责,甚至还要忍受着军中随便一个无名小卒的闲言碎语。这些天来,到处都在说他萧干怕了,说他萧干只会像草丛里的兔子一样逃窜,丢尽了草原勇士的脸面和荣誉,这些话,都传到了他的耳中,他还是忍着。甚至宋军偷袭进入辽地,截杀了他二十多远拦军,他的五百人的远拦军还被这股宋军杀掉,他也忍者。甚至他的先锋军统领萧普达带着他的三千勇士在易州西山里,在一个小小山寨前被打的只剩一半,甚至萧普达自己都被人击落马下,连萧普达的坐骑都给抢了,萧干还是忍着。逞匹夫之勇的,不足成大事,萧干这些天来,如修行的和尚一样,静静听着各处传回来的情报,默默等待。可是每此只剩下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萧干一想到这些,他瘦削的脸庞就紧紧绷着,嘴唇毫不掩饰被牙齿咬的毫无血色。这些天,他的亲兵也都只是远远跟着,不敢轻易上前,生怕萧干暴怒之下拔剑杀人。 萧干不想做这些徒惹人烦的事,他需要平心静气,专心致志思索白沟河对岸宋军的意图。他每天最投入和关注的就是听取远拦子们的报告,先锋军下面的远拦子本是向先锋军统领报告的,在他的要求下,远拦子一律回营先向他报告。 他的大部人马现在都散处涿州城南的东西两侧野外,萧高六带着奚人部族在范阳村西面,讹里刺和耶律斤则带着契丹和汉人合军五千,散在涿州东面,距离涿州有十里左右,这已经是他的部下接到他召唤后及时赶到的最远距离了。他自己则带着一千亲卫军,以身犯险,在涿州西五里处徘徊,每日里只令兵士们打磨兵刃,渴了喝马奶,饿了吃干肉,人不解甲,马不卸鞍,等他的命令。他自己更是连胡须都顾不上刮。因为萧干在的位置,已经极其接近宋军前哨了,所以平日里只能这野地里躲藏埋伏着,等待最后的机会。 萧干现在在一处土丘下来回踱着步,默默算计着。刚才那个远拦子报告说,宋军前军已经在范阳村扎营。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从五月二十七日,他令萧普达伪作大军,打着他的旗号,向西去追击那股宋军开始,他就一直在注意在河对面的宋军的动向。 二十八日傍晚时分河对岸宋军开始在河上架设浮桥,扎捆木筏,从河上渡军。 二十八日亥时,宋军前军进入容城空城,在城中休息半夜,前军即向北进发。 二十九日巳时,宋军前军过定兴,修整半日,造饭,进食,继续北进。 二十九日酉时,宋军前军到涞水大营。 二十九日戌时,宋军西路中军随后赶到,在涞水扎营,宋军前军向北进范村驻扎。 宋军若是过河后,先扎下营寨,再等待东路宋军大军渡河接应,然后两路并进,以十万人马,稳扎稳打,他和耶律大石手下这三万人如何能有取胜机会?只可惜,这宋军惯会窝里斗,这西路的辛兴宗自然愿意独揽这灭辽大功,眼见形势有利,自然不愿意分给东路种师道半分功劳。那种师道当然就只会冷眼旁观,看辛兴宗自己过河来耍,盼着辛兴宗跌一个大跟头。 萧干在大帐中冷哼一声,你宋军远道而来,却如此忙碌,俺这主人自然不能躲在一旁闲着了,就领着儿郎们和你斗上一斗吧。 第107章 相看白刃血纷纷 萧干深吸一口气,想那辛兴宗也算是宋军中有名大将,想不到却出此昏招,竟然孤军深入,深入我大辽境内近二百里,真的是欺我大辽无人啊! 一天一夜,宋军孤军深入,连续行进二百里地,又被他的示弱之计蒙蔽,骄兵轻敌,连探马都未曾派出,只是草草扎营休息。据远拦子报称中军驻扎涞水后,连拒马都未按设,如此行军打仗,不败若何?看来是天不亡我大辽啊。 周南这几天几乎是住在了后山一样,带着刘宗旺、刘石头等一些寨中的石匠,在新山神庙那里忙。有时候还把老郑头叫过去,有时候还拿着尺子量来量去。 高芸一帮寨中女子给护家社做饭的地方就在山神庙不远处,离着公库、菜地也近,取用米粮方便。后山这里年初新建的议事堂、望旗台、山神庙、公库,还有南面不远处的学堂,连城了一片。青色的、坚实的石头建筑,宽敞、明亮的木头房屋,整齐、有序。 高芸和阿梅等这些女伴常常边做饭,边说着话。说着说着,话题总是落在周南的身上,这个突然来到山寨,又能和山寨里的年轻人混在一起,不论是上山打猎,还是带着山寨里的人建围墙,操练护家社士兵,总是有着和别人不一样想法的年轻男子,现在已经成了阿梅等人逗弄高芸的专用话题。 这几天周南带着人从议事堂前到山神庙,又从山神庙到庙后面的寨墙,又从寨墙到旁边的山崖,走过来走过去,又是指指画画,让高芸她们好生奇怪。在高芸来说,哥哥和周南两个人只要能好生待在寨子里,安安生生的,她就满足了。在寨子里,怎样折腾都可以。所以看着周南在这里不知忙什么,高芸心里也踏实。 只是那个阿梅忽然问旁边的人道:“周大郎领着些个石匠在这里算计,莫不是又要搭建房子?” 旁边的人也是带着疑问说道:“搭建房子是一定的,只是不知还要建哪些?议事堂、山神庙、学堂都有了,还有什么处所要建?” 阿梅走到另一边,边做活边说道:“这新房啊,当然是要娶亲住了……” 没等有人接话,高芸知道这几个人接下来说什么,早跑出去了,身后顿时是一阵笑声。 周南和老郑头、刘宗旺几个人,这几天绞尽脑汁,是想在后山山崖这里打一条退路。这退路,第一要隐蔽,外人很难发现;第二要坚固,不致因长期不用就坍塌坏掉;第三出口处要安全。这三点说起来简单,可是真要做就很难了。 周南最开始的打算是向西山上面弄条路上山,西山上林木灌丛茂盛,山势高低错落,很难住人,可是暂时藏几天是没问题,到时候把入口处弄得隐蔽些,官军就是攻到山寨里,百姓们都逃入西山上了,官军也很难上山搜捕,找不到人也就撤了。 可是老郑头觉得还是冒险,没有完全脱离险境。最后几个人决定,从后山悬崖这里挖一条地道,通到悬崖外面,再在悬崖外面石壁上凿出石级,人可以由石级而下,这样就与山寨完全隔开了。 经过几天的实地查看,找到了一处悬崖突起、下面石壁不是很陡峭的理想处所,只是又不能从寨墙这里直接凿石级下去,最后只得从这悬崖处挖一条地道,地道入口周南就选在了山神庙里,把山神神像下面。这时期的人都迷信,对鬼神之类都是敬而远之。官军打进来,就是把各处都搜遍,也不会去掀倒山神神像。 从山神庙到那处悬崖,有二十六丈远的距离,地道至少要六尺高、四尺宽,这样才能容纳两个人并行通过,要挖处这样一条地道,肯定需要很大人力。谁知刘宗旺却笑着说道:“大寨主放心,十天之内,必能将地道打通。” 既然石匠出身的刘宗旺这样保证,周南也就不问了。他把这里事情托付给刘宗旺,接下来他还有许多事需要做,不是在山寨里,而是要出去,外面的易州、涿州、燕京,那里才是他做事的地方。 范阳村,王稟带着不到三千人马,没有损折一人一马,顺利进驻了范阳村。在这里,已经可以远远看得北面涿州高大的黄褐色的城墙了。涿水从西而来,在涿州城北绕城而过,城南面只是人工挖的护城河,不是很宽,更是减少了攻城的难度。到范阳村后,王稟带人向北面草草巡视一圈便回到了营中。从他一路南来,如入无人之境的情形,这辽国兵力想必被北面金国人牵制太多了,涿州可是燕京南面的锁喉要地啊,就这样轻松的被他们突破到这里,可以想见辽人兵力确实是捉襟见肘了。 人马行军急促,明日又要开出,所以只是简单立营,营外也不设鹿砦,立营后,兵士便不得随意出入。只是在营外设置了约铺,其外更着一人伏听。 这一日一夜实在是累的够呛,兵士们虽说都是骑军,但是作为前军,一路行来,可是比后面那群老爷兵辛苦多了。尚幸辽狗大概也知道大限将至,懒得出战了。王稟巡视后从营门外进来时见营门处只放了一队岗哨,便只嘱咐万勿偷懒,小心防守,便回营了。他是从底层一步步升上来的,深知行军扎营辛苦,故而也未曾督促兵士按军中要求严立营寨。哨探他也没要求放出去,一路行来,连个人影都看不到,留些精神,明日准备攻打涿州城吧。 有兵士给端来饭菜,王稟饱饱吃了一顿,兵士又给呈上热汤,王稟又舒舒服服洗了澡,这才躺在床上,自己已然深入涿州南了,大军还正在后方,是不是突的有些急了?正好明日进入涿州就等着大军到来,攻打燕京总不能让他这三千人上吧? 想着明天攻下涿州城,可以在城里赖上几天,每日酒肉伺候,最好再有两个女子陪着,虽比不上那江南女子,也好过没有。这一仗下来,他的俸禄官也该转上两转了,心里想着自己建功立勋,飞黄腾达的各种美事,渐渐睡了过去。 第108章 相看白刃血纷纷2 初夏的夜,拂过的轻风带来阵阵凉爽,让人一解白日里的酷热。夜空中的繁星散布在黑色幕布上。除了固定的一遍遍巡逻的哨兵经过,还有忍着倦意起夜照料马匹的兵士,营地内的一切都沉寂在了这异国陌生的夜里。 营寨门口处的兵士点了一堆篝火,照着门口这一片光亮,打发着无聊的时间。还有几个坐在地上,靠着木桩昏昏欲睡,有的在篝火前扯些闲话来熬这困顿的夜。伏听值更的兵士看看已过午夜,疲顿的也昏昏欲睡。 篝火的火苗在夜空里飘荡跳跃,映着兵士们疲倦欲睡的脸庞,一名兵士用手中干柴去拨弄火中炭火,莫名其妙的火中的木柴开始轻轻震动,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弄着炭火,火苗也跟着跳的更欢快了。 “咦?这……”这个士兵眼睛瞪大了,紧紧盯着火苗,想寻个根由,这时一阵阵及其微弱却能鼓动胸腔中心脏跳动的声响似有似无的传入耳中,穿透进他的胸中,那牵动浑身血液的声音一下子消退了他的倦意。 他一下子从地上跪其来,正要俯下身子在地上贴耳凝听,马蹄奔跑时击打在坚硬泥土地上的声音已经开始微弱的响了起来,越来越清晰。 不止是这一名士兵听到了,这时候旁边也有几名士兵同样感受了,一个个目瞪口呆,互相看着,疑虑着,是不是该发处警报。 突然不知是谁喊了起来:“敌军偷营!敌军偷营!” 靠着木桩睡的正香的兵士也一机灵跳了起来,茫然四处向外张望,寂寂暗夜之中,什么都看不见,所有值哨的士兵却都听到了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和夹杂在马蹄声中的喊杀声。 即使听不懂契丹话,这时候也能明白,肯定不是来邀请他们去酒楼喝酒的。其中机灵一点的兵士忙跑到大旗下面的严警鼓处,慌乱的开始奋力击鼓。更有那营中探巡虞候,传令各处,起身迎敌。 众营兵士还在帐中,随着营中鼓声“咚咚咚”响起,倒像是欢迎一般,黑夜中从西面闪出一队辽军骑军,也不打火把,只凭精湛骑术,放开马缰,任由战马带着向宋军大营冲来,越来越近,五十多丈的距离转瞬即到,只见辽兵人人头戴铁盔、铁甲披身,手执长大兵刃,马身上也围着皮甲,直向营寨冲来。 本来就是草草而立,单薄的木栅被冲来的骑军借着战马的冲力一枪挑开,毫无阻滞的冲进营寨内,刚来得及从营中出来的宋军,只是胡乱套了件衣衫,铠甲都没有,拿着匆忙抓在手中兵刃,便迎向冲进来的骑军。冲在最前面的辽军意不在此,只是将手中兵刃招架一下,砸向匆忙迎战的宋军,然后错身而过,也不停留,纵马向营寨中心冲去,一路上连杀带砍,从一座座营帐中穿营而过,以激起更大的骚乱,让宋军摸不清情况。 一队队、一排排的辽军像鲫鱼过江一般冲了进来,立刻就分散四处,对着马下毫无组织的宋兵开始了屠杀。这时从营帐中冲出更多的宋军,才都穿戴好盔甲,各寻兵刃,可是苦无马匹,只能是以步战敌骑军,苦苦支撑。 冲营的辽军这时候冲破营帐,从另一侧的木栅冲出了营寨。宋军士兵有的离马厩近的,已经骑上马,却密密麻麻乱成一团,还未等将官发令,是追击还是守营,一阵疾速的马蹄声又从西面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不绝于耳的“嗖”、“嗖”的箭矢破空飞射的声音,宋军士卒正群立于营帐空地上,根本来不及躲闪,再加上忙乱间根本就不及披甲,辽军万箭齐发,便第一时间做了人肉箭靶,给第二拨冲来的辽军用箭纷纷射倒。 纵横北番多年、精于骑战的萧干,不愧是现在辽国内的有数大将、四军大王,只带本部两千亲军袭营。第一拨骑军负责突营,将营寨冲乱,将宋营中士卒惊乱;第二拨骑军紧跟着便向营中射箭,趁着自己人马冲营而过、宋军刚刚被从营中惊醒暴露在外的机会,最大限度的杀伤敌手。 三轮箭射过,第一拨冲营的人马圈马又冲了回来,刚好和第二拨人开始同时杀入宋军营寨,作为第三波攻击,目的就是踏营。下手再不留情,遇人便砍,逢人便刺,马踏人杀,宋兵连遭两次突袭,兵士得不到将官号令,将官找不到手下兵士发令,只是各自为战,连遭辽军两轮袭杀,被杀得只有苦苦招架。 萧干最后才在自己亲卫的随侍下冲入宋营,跟随而来,宋营中只见满地尸首残肢,纵横击杀的多是辽兵骑军,那些宋兵只是在苦苦捱着的宋兵不时被斩杀在地。萧干见宋军多半不及上马,便下令身边几名亲军,杀向宋军马厩,纵火烧马,不教宋军骑马。萧干要的是将这支宋军全歼于此,不教一人逃脱。几名亲军挺身去寻马厩纵火。 果如萧干所料,一部宋军正退守马厩,以防辽军袭击。这时候,战马就是骑军半条命,战则能追,退则能走,若是没有了战马,又列不成阵列,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了。 萧干几名亲军一见宋军退守马厩,已然无法杀马,便点燃火箭,向马厩中一阵乱射,宋军便用弓回射,马厩多是易燃干草,顿时火起,惊得战马四跳躲闪,两名辽兵也被宋军弓弩射成刺猬摔落马下。几名宋军手中端着长枪,冲辽军刺了过来,一名辽兵被长枪刺中大腿,忍痛不住,跌下马来,还未发出叫喊,便给随后上来宋兵砍掉了脑袋。更有几名宋兵跳上战马,向剩下这两名辽兵冲来。地上还有端着长枪的宋兵抽冷刺杀,又要迎战冲来的宋兵骑军,一个慌乱,剩下的两名萧干亲军也被斩落马下,越来越多边战边退到马厩的宋军,解开缰绳,上了战马。西军中精兵铁马,辗转千里,向来又怕得谁?! 马思边草拳毛动,一跨铁鞍便不同。 第109章 相看白刃血纷纷3 一边是有备而来,一边是仓促应战,宋军自然是吃了大亏,乱箭射死射伤的,被辽军冲进来又是一阵掩杀,辽军骑军在营中左冲右突,直杀得宋军残肢断臂,血肉横飞。 王稟这时已然骑上马,带着他的亲兵冲向辽军。由于周遭有兵士营帐拱卫,王稟的军帐受到的冲击最轻,王稟也顾不上披甲,手执自己的长枪就冲出帐外,已经有亲兵牵来他的战马,左右一群亲兵也上了战马,随着王稟杀向前面。 前面地上到处都是死去宋军的尸首,零星夹杂着辽军尸体,失去主人的战马四处逃散。大部分宋军还在步战对敌辽军骑军,正在苦苦支撑。如果准备充分,宋军依靠弓弩和长枪,布成战阵,辽人骑军是绝不会,也不敢冲击宋军步兵的。宋军弓弩惊人的射程,加上布阵前面的长枪手抵挡,是打了多年交道的辽军的梦魇。辽军的优势是来去倏忽如风的骑军优势和马上高超的骑射技艺。而现在,辽军正是以自己的长处对敌宋军的短处。 领着自己手下一百多人的亲军,王稟一马当先冲向辽军,辽军这时已经四散杀开,反倒是王稟这伙一百多人成了优势兵力,眼看王稟率人将散开的辽兵逐一围杀,被杀得苦苦支撑的宋兵见到王稟情形,也都边杀边向王稟这里靠近,王稟身边宋兵越来越多,也都抢了战马,与辽兵骑军对战。 见此情形,辽军一名手执骨朵的副将迎上王稟,二人鞍马交错战在一起,王稟手下亲军也各寻对手,与辽军厮杀起来。王稟不愧是宋朝西军年轻一辈中的猛将,不及三合,一枪刺去,将辽军这名副将便挑落马下,一见辽军副将被刺落马下,宋军士气大振,这时又先后有远处宋军骑军杀了过来,马厩处已是火光冲天,连带着附近营帐也有火光烧起。 此时王稟乘隙扫视,见自己手下兵士死伤近半,尚能作战的都已经聚集在自己周围,辽军此时却是越战越勇,正逐渐围向这里。 眼见得营中火起,再战下去只是全军覆没了。这两千五百名骑军,是这次西路军中精锐,杨统制交自己暂时统领,如若在自己手中丧失殆尽,那自己可就是百死莫赎了。 转念间,王稟已拿定主意,命亲军传令,向涞水大营撤退,王稟还算是个有良心的将领,下令撤退的时候,命亲兵在后边战边退,护着后路向涞水大营逃去。王稟知道,此时涞水大营必定知道前军有变,定会加强戒备,自己率军赶回去,还能保存实力。 萧干并未亲自下场交战,火光中见王稟集合了人马,正突出自己围困,率部向西南逃去,西南方向,乃是宋军主力大营方向,这一去,一是不能全歼宋军先锋军,二来只怕惊扰了宋军主力,打乱了他的计划。萧干当机立断,传令下去,要全军紧追宋军逃兵,勿令宋军脱离追杀。手下辽兵铁骑闻令,纵马急追。辽军所乘战马脚力上佳,又有长力,紧紧追赶王稟所部骑军。满天星辰,脚下又是平地,两拨人一前一后,都是拼力疾驰。不过双方心境不同,被追杀的自然更是不敢落后,所以虽然不过一箭之地,一时间辽军却只能紧紧吊着,要追上却做不到。 王稟疾驰中扭头看,只见自己刚才的营帐位置已经是火光冲天,再远处都能看到了。火光在夜里格外扎眼,照着路上这两拨骑军。王稟伏身马背上,前面还是一片黑暗,几十里路,若是全力跑去,怕是能逃到主力大营,这坐骑也要累瘫了。 萧干此时已经心无他念,一定要在这股宋军被主力发现之前,在前路上截杀,要不然就是有今夜胜绩,也是功亏一篑,将自己全盘计划打乱了。接下来反而就是自己被宋军压着打了。想到此,萧干狠狠一夹马腹,一马当先,拼命般向前追去。 这时候的双方都已经知道对方的意图,也都知道了对方的路线。那就是以最短的距离直奔涞水宋军主力大营。在后追赶的辽军也顾不上抽箭去射宋军了,那只能会耽误宝贵的时间,射一箭的时间,需要努力跑上十多次呼吸才能追赶上。现在双方拼的是马力和骑士兵的骑术了,只是这两样宋军骑军都不占优势。 东北方向天空中红光满天。望楼上的兵士跑来向辛兴宗报告时,西路军中军都统制辛兴宗沐浴后香汤后早已安歇了。营帐外亲卫急吼吼的叫了辛兴宗好一会儿,辛兴宗才醒转过来。听到外面报有异常,辛兴宗匆忙披上襕衫,来到帐外。登上不高的点将台后,辛兴宗便已经看到了。看位置和距离,正是王稟所在的范阳村,此间若能看到空中映照的火光,相比那里已经是极其混乱,王稟已经无暇顾及大火了。 辛兴宗睡前才刚刚给童贯用亲信送去急奏一封,称前军已至涿州城外,中军已占据涞水大营,不日克复涿州,以报皇恩云云。连日来辛兴宗和童贯就像是热恋中的少男少女一般,每日里书信往来,互捧互夸,好不亲密。突然间,王稟那里怎么就生了变故? 辛兴宗毕竟统军多年,很快就镇定下来,下令各处谨守,营中兵士不得喧闹,又令在寨门外加立两道拒马。营中各军做好迎战准备,以防万一。 一番布置后,辛兴宗心里才觉得安定一些。随军幕僚们也都挤到他的帐中,一个个脸色苍白,衣衫不整。这些个幕僚,说实话,他是一个都看不上,文不能出谋划策,武不能上阵杀敌,俱都是京城中高门子弟,平日里在京城流连于幽坊小巷,燕馆歌楼,饮酒作乐、游玩蹴鞠、品评花魁都是个中翘楚,这一次收复幽燕,都知道是千古奇功,更兼且辽国已是大厦将倾,毫无风险,都想从中分一些功劳,得个一官半职。花了不知多少银钱,才托了关系,进了童贯帐下。谁知还有些个贪心不足的,竟然大了胆子,随着他的中军,来到了这里。平日里也是壮怀激昂,书生意气,倒似给他五千兵马,便能立即拿下燕京一般。如今前军刚冒出一点火烟,便是这般德性了。 第110章 相看白刃血纷纷4 辛兴宗不由心中冷哼一声,这帮酸人,济得什么鸟事?心中虽然不喜,却也不敢得罪这班人物,强自镇定,连声安慰道:“诸位莫乱。宵小之辈作乱,不足畏也。想那番人不过两万人马,我大军兵精粮足,步步为营,怕他何来?” 一席话顿时让这些刚才还脸色发白的幕僚们安下心来,其中以人仍不放心,问道:“这东北向变乱陡生,不知这番人是何谋划?我等所在这大营可能坚守?” 辛兴宗不以为意说道:“纵使前军生变,前军不能固守营寨,也可上马逃生,且这前军距此处甚远,我军又得大火示警,番人必不会行此偷袭蠢事。我这大营连绵数里,奇正相应,内有数万精兵,诸位只请安心静坐。”众人听了辛兴宗一番话,纷纷夸赞道:“有辛都统运筹帷幄,有童宣帅坐镇统领,有官家天威福佑,定能一战而胜,克复燕京。” 辛兴宗正待谦逊几句,一名年轻男子长身而立,向辛兴宗一抱拳,道:“番贼胆敢孤军追击,必是番贼孤注一掷,我等可大开寨门,列队而出,骑军出两翼,围而剿之,一举全歼。此诚赖都统之雄威也。” 旁边几名幕僚也是纷纷赞同,其中一名幕僚说道:“若辛都统给某一支人马,定能在寨门外破此敌军。只请辛都统在这中军大帐为某温酒请功。” 辛兴宗抬头看时,却是一个名叫葛元德的士子,本是太学外舍生,本是托了入内省副都知宦官李大人,才得跟随童贯帐下。此番北进,也是追随而来,平日里也好谈弓论箭,自称也能骑得劣马、射的硬弓,甚是自矜。 “娘的,你以为你是关羽温酒斩华雄啊!”辛兴宗心里暗暗呸了一口,身为统军大将,毕竟不敢儿戏,用这些口灿莲花的人来领兵上阵,只是安抚道:“众位且在帐中安坐,上阵拼杀自有军中儿郎。”转身向外下令道:“令各处严加防备,若有异常随时来报。” “是!”传令兵答应一声,急忙出去了。 王稟感觉麻木了一样,只有耳畔的风呼呼吹过,身边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从营寨内逃出来到现在,只觉得像是过去半夜一样,其实才一盏茶时间不到。只是因为太紧张了,时间过的慢了下来。王稟默算时间路程,从范阳村到涞水大营,才刚刚跑了一半不到的路程。而后面追赶的番兵渐渐赶上来了。 契丹人骑的都是蒙古马,后世的成吉思汗就是骑着蒙古马征服的世界。蒙古马长的矮,而且跑的慢,但是它适应性和耐久力强,越跑下去,越显现处了它惊人的耐力。宋军骑的是什么马?杂牌马,就是什么马都有,什么吐蕃马、河西马、川马,也别说什么优点了,能有马骑就不错了。所以王稟这些人骑的战马速度渐渐放缓,而后面辽人的蒙古马还是气力悠长,丝毫不见减慢。 两拨人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近,越来越近了。连骑手斥喝驭马的声音都听的清楚了。王稟看看前方,仍是黑漆漆一片,不见灯火。他和亲兵是在后面才走的,起初在马上几箭过后,番人就没人单独冲在前面了。王稟心里渐渐变得急躁了,再这样追下去,不用半刻钟,番兵就可以在马上将他们当野物射了。 王稟几次将短剑抽了出来,想向战马臀部刺上一剑,可他心里实在不忍,这马已经陪伴他三年多了,大不了转过身和后面的人拼了。 忽然前面的人欢呼起来,一串光亮,远远出现在夜空中,王稟迎着风,努力辨认,光亮也越来越明显,那正是宋军营中最高的刁斗上挂着的风灯,风灯下面隐隐约约出现了一点点的灯火。 是主力大营!王稟欣喜的也要叫出来了,而后面的追兵却开始叫骂着,胡乱射箭,看来对追杀这些宋军已经不抱希望了。 大营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了,坚实的寨墙、高大的旗杆、寨墙上点点灯火,王稟拼力喊道:“回营!回营!” 前面的人纠正一下方向,朝着光亮处的大营冲了过去。 “伏罗!” “杀!” …… 王稟猛然一惊,抬首看去,只见西方冲出一队骑军,斜刺里杀了过来,明晃晃的铁盔铁甲。 “伏兵!”王稟大喝一声:“杀!” 这时候,躲是躲不掉的。如果想死,就躲开前面那支伏兵,问题是,后面的这支追兵会像追赶猎物一样,在后面轻松将他们射杀。 宋军打起精神,挥舞着兵刃,向前面的辽军杀了过去。兵刃的寒光、铁器撞击在一起时的脆响、喊杀声、惨叫声,立刻混杂在一起。战马的速度带来的冲力,更是加重了厮杀的惨烈,一枪刺去,甚至枪头顶着对方的尸体就冲了过去,生死关头,都是拼尽全力,是以两军交错而过,地上顿时就多了几十具尸体,失去主人的战马受惊一般逃离了这血腥的土地。前面的人冲过去后径直向大营飞奔而去,后面的人,像闯关一样,鼓足力气,去赌能不能过去。闯过去了,便是生。口中的大喊,一半是给自己鼓气助威,另一半倒像是远远的向大营叫门一样。 前面的一停滞,萧干终于带人赶了上来。宋军大营就在眼前了,这股宋军也没有被他追上杀掉。他的算计已经落空了。纵然这时候萧高六率军赶了过来,也是晚了。 他原本的计划就是悄无声息的吃掉这股宋军前军,然后东西两侧一起突袭宋军大营,他手中只有不到两万人马,只能是攻其不备,打掉起锐气,然后断其粮道,宋军自然不攻自破了。现在宋军大营中必然戒备森严,还谈什么突袭? 现在只有拿这些逃跑的宋军出气了。萧干将剑一挥,喝道:“杀尽这宋军!” 不待发令,正冲出来截杀王稟的萧高六调转马头,追着王稟等人向宋军大营冲去。 第111章 相看白刃血纷纷5 辛兴宗大帐中灯火辉煌,重重幕帐遮挡住了外面的声音,那些个幕僚虽然得到辛兴宗的安慰,可终究觉得还是这大帐里才最安全,所以一直都没有散去,仍旧陪着辛兴宗坐着说话。 这时候一名亲军进帐施礼后报道:“营外巡哨报称北面驰来一队人马,后面尚有一路追军,追赶甚急。” 辛兴宗急忙问道:“追军有多少人马?” 那亲军答道:“大约千人左右。” 辛兴宗又问道:“各处可有报警?” 亲军回道:“各方巡铺、地听尚无报警。” 辛兴宗略一沉思,命道:“着选锋军吴子厚带本部人马在寨门前立阵,拦杀来敌。令刘光世为策选锋军,随时援助。” 吴子厚只是选锋军副将,主将乃刘光世,那刘光世乃是刘延庆之子,乃是辛兴宗顶头上司,辛兴宗是以只令吴子厚领军立阵,不敢让刘光世顶在前头冒险。 副将吴子厚领令后,率本部人马赶到寨门外,以三都步军立下两道步军大阵,每阵都是配以刀手八人,长枪手一十六人,长枪手在前,刀手在其后。再在刀手后配七十余人的弓弩手。这是宋军惯常使用的步战阵了,在多年对敌交战中,番兵靠的就是骑射优势,宋军马少,马上骑射天生就比番兵要弱,所以只能结阵抗敌。首先前面的长枪手和刀手就是屏障,主力还是靠后面的弓弩手来伤敌。由于步兵用的弓弩射程远超骑兵用的弓箭的射程,所以在弓箭上就占了先手。等敌军过来的时候,先由一名弓手射出一箭,看是否进入弓箭攻击范围,待进入后便箭矢齐发,大体上在来敌骑军冲到阵前的时间内能射出三批箭,能冲到阵前的已是很少一部分了。用这种战术对抗番兵的骑军屡试屡爽,番兵也早就习惯了,只要宋军结成了阵,掉头就走。 营寨的寨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一个灯笼,发出一团昏黄的光亮,本是繁星满天的夜空,突然刮起了风,卷来一片片的云彩,连星光也遮挡住了。寨门外列好阵的士兵一动不动,瞪大了眼睛盯着前面。 吴子厚坐在马上,旁边是刘光世,二人向北注视着,前面还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骑手控马的喝声,都一起传入耳中,紧跟着就是当先一骑领着一群散乱骑军冲破黑暗,向大营驰来。看头巾盔甲,是自己人。后面不远处一群追兵正咒骂着胡乱向前射箭,已经不打算追了。 吴子厚平素与王稟私交甚好,此时见王稟前军终于逃了回来,不禁松了口气。刘光世冷喝道:“这番狗倒是识趣,若再向前,少不得吃我的一顿箭!”吴子厚知道刘光世平素就是这样狂妄性格,也不多言。 二人正要骑马上前,突然从西面斜刺里杀出一彪人马,向着刚刚逃出生天、疲惫不堪的宋军杀了过去。 斜刺里杀出的人马必是番人伏兵无疑,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一开始便被北面跑过来的两拨人马吸引里,北面两拨人的马蹄声、喊杀声也掩盖住了西面这群伏兵加速前的马蹄声响。等着冲到了近前,呼喝着杀了过来,才一下子震惊了所有的人。 两军甫一交战,便随着马的步伐脱离开来,只是这样的停滞已经足以让后面的萧干率军追上来了。萧干立即率军加速冲了上来,他打定主意,要在这宋军大营前,将这伙宋军斩落马下,以此立威,警告这些男人休要以为契丹人可欺。 逃了一路,这时又冲过了萧高六伏兵截击的王稟只有拼命向营门处逃,他已经远远看见营门外明晃晃的刀枪排阵了,知道大营中已经在外面结阵待敌。 三股人马,一路在前狂跑,后面两路辽兵视宋军大营如无物一般,一左一右的紧追不舍,百丈距离转眼即到。 王稟奔至阵前,见寨门外两个步阵杀气森然,知道不能扰乱了阵势,这时后面辽人骑军左右两路齐齐杀来,只得回身又与辽军战在一处。 吴子厚在马上看的真切,正是好友王稟率军奔回,为伏兵所阻,被辽兵缠上,无法脱身。王稟所部能逃脱回来已经是精疲力尽了,现在又被萧高六和萧干夹击,更是苦不堪言,左右手下不时惨叫哀嚎,被辽兵所杀。 吴子厚看得心中焦急,扭头令自己手下、策选锋军刘光世率骑军从步阵两侧赶上去助阵。刘光世一脸冷淡,不为所动,看也不看吴子厚说道:“情况不明,恐为敌军再出伏兵所乘。都统令我等结阵拒敌,我等只是结阵御敌便是。贼人见我势大,不击自去。” 吴子厚辩驳不得,只得令阵中兵士高喊:“王将军从阵侧退营中。” 一时间阵中士兵纷纷大喊,王稟正苦于无法脱身,听到前面士兵让从阵两侧过去,便拍马向步阵一侧冲去,同时大声叫道:“阵侧退后!”王稟手下听到王稟命令,忙调转马头,有的从步阵左侧冲去,有的向步阵右侧冲去,准备从阵的两侧退入营中。 萧干不愧是身经百战,眼光毒辣,且又胆大心细,平素是绝不会带兵冲击宋军步阵的,见王稟率兵从阵的两侧退走,萧干敏锐抓住时机,大喝一声:“杀过去!”一马当先,紧跟着宋军向布阵两侧冲去。两股辽军立即像潮水卷击堤岸一样冲向宋军大阵两侧。 吴子厚本是救人心切,想让王稟不扰动大阵,从两侧退回大营,这本属常理,错就错在没有料到番兵竟然紧咬着王稟手下也向大阵两侧冲来。阵的两侧本是最为脆弱的地方,一旦暴露给骑军,就等于将自己软肋示人,难逃被骑军冲击大阵、各个击杀的危险。 果不其然,戒备森严的步兵见辽兵已经冲近自己肋侧,慌忙调转方向,朝向急速重来的辽兵。只是那辽兵与王稟部下骑军混战在一起,不敢随意射箭。直到辽军骑军冲到阵侧跟前,宋军仍是投鼠忌器,无处下手,眼看着辽兵铁蹄已经踏入自己大阵之中。 第112章 乱营 吴子厚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乱,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是好,刘光世则一带缰绳,向后退开,以防冲撞了自己,又让手下亲兵团团围在一起,准备静观其变。 冲至阵侧的辽人骑军不约而同的丢下向前逃窜的宋军,纷纷急转马头,速度不减,以极为刁钻的角度折向宋军步阵。宋军步阵只有前排才是刀枪手,后面都是手持弓弩的士兵,最多是腰间有一柄手刀,面对辽兵铁蹄长枪,下意识的刚要抬箭射向辽兵,就已经被辽兵砍翻在地。 左右两路辽兵霎时间如狼入羊群般,冲到宋军阵中,借着战马巨大速度带来的冲击力,挺起手中长枪,或抡起手中马刀,向毫无抵抗的宋军杀去。宋军前排本有刀手和长枪手,是克制骑军的主要手段,可惜当从两侧冲来的辽人骑军冲入阵中的时候,被辽人骑军杀的四散躲避的弓弩手却成了刀枪手的阻碍,眼见得已无法抵挡,刀枪手也跟着弓弩手四散躲避起来。失去了战阵的保护,骑兵对步兵的天然优势便让辽军发挥的淋漓尽致,左冲右突,盘旋往来,兵刃挥落间带起蓬蓬血雨。 失去了协作和保护,纵然士兵个体再强悍,也不是整队骑军的对手,更何况这时候的宋军已经成了一群毫无斗志、只知躲避的乱军,只能成为辽人骑军刀下束手待毙的羔羊。辽人骑军在慌乱逃跑的宋军中反复冲杀,只杀得宋军血流成河,本是结实严整的两座步军战阵,失误之下,硬生生被辽人骑军冲乱冲垮。 四散逃生的宋兵像落水的人拼命向岸上逃一般,向着后面营寨大门跑去。步阵后面就是由吴子厚和刘光世亲自率领的选锋军中的骑兵,在目瞪口呆中看着辽兵骑军杀入阵中,却毫无办法。被杀的哭爹喊娘的宋兵跌跌撞撞,向营内跑去。这时候寨墙上守卫的人见变生肘腋,一片混乱,慌忙将营寨大门关闭。跑到门口的宋兵咒骂着、推搡着要挤进去,营寨上的守卫在头目的指挥下,向拥挤寨门的狠狠射下几箭,顿时将要涌入营内的宋兵震慑住,再也不敢冲撞寨门。 眼看着前面如狼似虎的辽兵渐渐杀近身前,而寨门一点点即将关上。刘光世突然转身策马向寨门处跑去,边跑边向寨墙上高喊道:“我乃选锋军副统制刘光世,打开寨门,让我进去!” 刘光世手下的亲兵自然奋力拥护着刘光世,向寨门处跑去,有在前面阻挡碍路的,便一刀砍翻踢在一边。到了寨门下,败兵更多,刘光世亲兵更是卖力,手挽手,将刘光世围在中间,前面有专人拿着刀开道,不是踢翻挡路的宋兵,引得旁边宋兵咒骂不止,却又无可奈何。 寨墙上的人好生为难,正要婉言解释,刘光世抬手一箭,射向上面,不管有没有射中,直着嗓子喝道:“我乃刘光世,刘延庆之子!快快开门!” 寨墙上的守卫本想好言劝退刘光世,以免落了埋怨,没成想刘光世如此无礼无情,一不如意,便是一箭射了过来。那守卫偏偏就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手上用力,便要将寨门完全关闭。 刘光世见守卫仍要将寨门关闭,发起狠来,将手中长枪插入到寨门中,向手下亲兵喝道:“给我顶开!”冲撞寨门本是重罪,手下亲兵平时死都不敢去撞开的,只是现在辽兵那群虎狼就在后面,又有主人吩咐,也算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吧,几十号人一起用力,要将寨门推开。 那寨门本来就是为了防止被人撞开,设置了机关,可是现在被刘光世先用长枪插入,不能完全闭合,又有几十人一起用力,先前要挤进去的那些宋军败兵一看,既然有这二世祖扛着,自然也不甘落后,也帮着用力,只听得轰然一声,将厚重的寨门竟然推得倒了下去。 一见营寨大门倒下,刘光世率先冲了进去,倒比敌军攻入营寨还要心急。随行的亲兵、败下阵来的宋兵、王稟的逃兵,也跟着向大营内冲去。 就像河流,本来还能沿着原本的河道静静流过,相安无事,可一旦河堤破了一处口子,霎时间仿佛所有的河水都会经由这个破口处流出去。 倒塌的营寨大门,仿佛就像河流的大堤上开的一个罪恶的决口,冲塌了所有的防护。 慌乱挤向营寨大门的宋兵,倒像是给辽军带路一般,吸引着辽军毫不停留,向寨门内冲去,甚至连与自己正在交战的对手都顾不上了。反倒是被撇下的宋军傻愣愣的杵在原地,打吧,本来自己可是要逃的啊,人家不和自己打了,不是正对自己心意吗?不打吧,好像不太对劲。 事发突然,谁也没有料到大营竟然是这样被敌军攻入的。宋军大营寨门处防守不可谓不严密,下面有厚实的寨门,寨墙上还有持弓弩守卫,大门外还有结阵以待的选锋军。可这样严密的防护,竟然被自己人帮着人家破掉了。慌乱中几个寨墙上的守卫向下不管不顾的一顿射,却不知道伤了几个辽兵,大队的辽兵已经从寨门处毫无痛痒的跃马冲入进来。 寨墙上的守兵向下射箭阻拦辽军,辽军籍着铁盔铁甲,毫不在意,在马上不顾箭矢,奋力冲入了西路大军大营之内。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火箭,点燃火箭,向寨中营帐、辎重等处乱射,火箭落在幕布上、粮草上,火借风势,顿时便燃起熊熊大火。宋军大营内顿时乱作一团,不知是先救火,还是先迎敌。辽军乘乱,更是四下齐出,将火箭到处乱射,不一刻,宋军大营内已经是处处火光。 事情发生的太快,王稟刚要率军再杀向辽军,却见大营东西两侧突然闪出亮晃晃一片火把,在火把映照下,刀枪雪亮刺眼,乱旗飞舞,号角连天,伴随着如雷一般的马蹄声,像两道由火把和被火把映照的刀枪组成的洪流奔向宋军大营。 这才是萧干主力! 第113章 乱营2 只见一杆黑色旗帜,上面一个大大的“萧”字,一个身躯挺拔之人,骑在马上,一起随着辽兵冲入大营。正是一路追杀他们的那个辽将,看情形,自然就是辽国的四军大王萧干了。 从他们过了界河,几天来,他们一路顺风顺水,所到之处,毫无抵抗,轻轻松松就到了涿州外,原来萧干早就把人马都隐藏了起来,敞开城门,看着他们一路北上。让他们以为涿州唾手可得的时候,已经是没有了戒备,这才在子时时分,奇兵偷袭,杀了他这前军一个措手不及。然后利用他这支败军回营时冲撞大营,制造混乱。而直到最后寨门被自己的败军挤倒,时机出现,萧干预先埋伏下的这东西两路大军才现身。 到现在王稟才明白,萧干这是要以小博大啊,不仅仅是想吃掉他这前军这样简单,萧干要的是整个西路宋军啊。 萧干果然是辽国中有数的名将,胆大心细,将示敌以弱演绎的毫无纰漏。只以千余骑军从范阳村一路追杀过来,现在又不惜以身犯险,竟然亲率精锐闯入这人山人海的宋军连营。 王稟和吴子厚这时才反应过来,二人同时招呼一声,叫上手下人马,跟着辽军冲入营中。这时候,宋军大营内已经是乱成一团,到处是火光烟雾,到处是急促鼓声和宋兵将官呼喝,还有宋兵死伤的惨叫,受惊的马鸣,更有大营外东西两侧阵阵喊杀声,响成一片。 帐外隐约传来嘈乱声响,不过辛兴宗和他座下这些人都浑不在意,这大营里五万人马,排在寨墙上,一人一支箭射下去,那萧干区区两万人,连寨墙都到不了近前。 辛兴宗对萧干满不在意,两万人马,现在也最多剩下一万五的人马,要说偷袭王稟两千多前军,他相信,若说敢来他这主力大营撒野,除非他萧干疯掉。此时追杀王稟的骑兵,定会被他派出的选锋军拦阻,说不定还能将这股来敌截杀在寨门外。 辛兴宗同帐内各位幕僚正说着话,一个亲兵跑了进来,向辛兴宗报到:“西面敢来一支伏兵,约莫千余人,截杀王统制部众。”辛兴宗喝道:“不外是想使些伎俩,打个偷袭,能奈我何?” 一众幕僚也是连声附和,打发走了亲兵,一杯热茶还未喝完,便听到帐外人喊马嘶,阵阵杀声。正要派人出去责问,一个亲兵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跪下禀告道:“禀都统,敌军从两侧冲入吴副统制所布阵中,将两座布阵杀乱。” 那些幕僚闻听辽军破了营门外大阵,都是脸上失色,辛兴宗也是一惊,命道:“再去探来。”这名亲兵正要起身,从营帐外飞扑进来一个亲兵,摔倒在地上,顾不得爬起,在地上仰头向辛兴宗急道:“都统,番兵已冲破寨门,闯入大营。” 辛兴宗闻言,登时急道:“那番人如何能冲破寨门?”寨门就是防备被人冲撞的,岂是随便几下就能撞开的,辛兴宗心里好生奇怪,番兵冲入营中反倒不是他在意的了。 “报!营外东西两面各有上万大军杀来!”再次扑进来的,已经不是辛兴宗的亲兵了,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士卒,可见外面是如何混乱了,连进中军大帐的都没有应差的人。 、连番急报终于惊得辛兴宗一身冷汗,也顾不得泰山崩以前了,两步便迈出帐外,也不用登上望楼了,营中各处已经是火光飞舞,大营外面也是火光冲天,番人喊杀声在这里便能听到了。营内各帐士兵慌乱中操着兵刃阻杀辽军,好像到处都是番兵,却又看不到番兵身影,不知道番兵究竟有多少军马进了大营。 跟在辛兴宗身后的各位幕僚脸上刚刚泛起的血色又换成了白色,向辛兴宗道:“贼人势大,看营外不知尚有几万军马,莫若大军退回河南,徐图后计。” 辛兴宗看着营中来往乱跑的兵士,脸色铁青,心中烦躁,向身边的兵士下令道:“关闭寨门!各营不得离开本营,就地擒拿贼军!” 随着号角响起,刁斗上灯号变幻,命令传下,各营士兵迅疾回到本营所在,以营为阵,与辽军激战,辛兴宗到底是领兵多年,命令传下,各处兵士便不再乱跑,慌乱稍减,按照将官要求,灭火的灭火,拦截的拦截。如此一来,反而显现出辽军身形。辽兵所到之处,便招致一轮箭雨,接着就是长枪手、刀斧手抢上来一顿猛砍猛杀,辽兵此时战马施展不开,反而处处受限。而宋军混乱过后,已经有好几支骑军开始围堵截杀辽军骑军,让辽军渐渐不支。 而寨墙上的守军现在也开始集中全力,有条不紊的抵抗营外辽人军马攻打。营中辽军自有营中将士对付,不用像刚才那样群龙无首,不知所措了。 萧干手下亲卫见形势不妙,忙拉着萧干要冲出宋营,纷纷说道:“大王切勿身陷险地啊!”萧干一挥胳膊,怒道:“南人羸弱,此地正是我契丹勇士建功立业之地,何来险地之说?!”不管亲卫哀求,抓紧时机,专检人多处冲杀。众亲卫无法,只得紧紧护在萧干周围。 萧干也是心里激动万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竟能借着宋军开路,攻入宋军大营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他现在还在四处寻找,寻找宋军大营内的粮草辎重存放之地。辎重存放所在,必然是重兵守护,所以他专检守卫多的地方杀去。 大营内已经渐渐没有了刚才的混乱,所以萧干这伙人在营帐中分外扎眼。一波又一波的宋兵手持利刃迎向萧干这拨人马,此时萧干一千亲卫,一路杀来,现在也仅剩下一半不到了。萧干行军打仗这么多年,可以说是第一次进入宋军大营,对大营内的各种形制规则一无所知,仅凭守卫松紧程度试探着,急切的去找寻他要找的所在。 第114章 乱营3 就像是一步一步试探着过河一样,萧干凭着直觉,在大营中南北跑了一个来回,最后奋力闯过几座营帐后,终于发现了堆积如小山一般的垛场,不知堆积的什么,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上面还苫了麻布。周围是一片空地,两队巡守的士兵紧张的守护着。 萧干心中大定,暗道:“老天助我!”令手下射去火箭。不用萧干吩咐,那些亲卫早就射出一轮火箭。 萧干见成百支火箭落在麻布上,顿时烧了起来,不由哈哈大笑,守卫垛场的宋兵发现萧干等人,立即将手中弩箭向这里乱射,萧干身边亲兵纷纷坠地,萧干看也不看这些宋兵,引马掉头而去。远远的,只听身后宋兵大声呼叫道:“快救粮草!”“快去报告都统!” 这时候,萧干再不停留,不再与营中宋军周旋,看看方位,拍马向闯进来的大营寨门处跑去。手下亲兵紧随其后,也不再惹事,只想着能尽早离开这地方。 大营中各营士兵仍旧守这原地,想来是军令未变,这倒是方便了萧干等人,胯下战马速度飞快,宋军来不及近身迎挡,只是不断射箭,以期能将这些番兵射杀。只是萧干等人都是甲胄齐全,只有偶尔战马中箭倒地的,被宋军一通乱箭射死这地上。 只是好景不长,刚跑出二里地不到,迎面冲来两彪骑军,看人数足有一千多人,向他们杀了过来。后面更是影影绰绰,看不出有多少人马这等着他们。 这时候才显示出辽人精湛无比的马上功夫,萧干也不急停,也不冲过去,而是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让战马略一减速,就绕向来时方向,继续前行。萧干亲军则紧随着萧干,仿佛预先演练过一样,跟着萧干掉头跑去。只有最后面的二百亲军,好不犹豫,朝着宋军骑兵杀了过去。他们的使命就是保护萧干,只有抵挡一阵,萧干才能脱身。 趁着后面阻挡之际,萧干率领仅剩下的两百亲军,向宋军大营南门冲来,真若被宋军活捉,他萧干可就成了笑话了。 刚才他闯营的时候早就看到这里还有一处寨门,形制比北门寨门略小,守卫也少。这时候远远看去,只见南寨门处寨门紧闭,寨墙上站着一排宋军,手持弩弓,向下戒备。 后有转眼即到的追兵,前有寨门紧闭,萧干不由的速度减慢,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干亲军冲出一队人马,奔向寨门,这一队人马俱是手持长斧大刀,寨门前面还放着几部拒马,一排排的尖锐木刺朝向辽军,只见这队亲军纵马冲来,同时抡起长斧砍向拒马,拒马断裂的瞬间,辽兵连人带马也冲了上来,连同拒马倒向地上。寨墙上宋兵箭射如雨,辽兵有手持圆盾的还能举盾遮掩,没有盾牌的只能是手舞着兵刃拨挡,在宋军连番箭射下,只向前冲了几步便被射落马下。人人都知道现在已是毫无退路,只有拼死前冲。连接几部拒马硬是被辽兵用血肉之躯冲了开来,后面宋军追兵越来越近,最后一队手持长斧的辽兵顺利冲到寨门处,奋力向寨门砍去,寨墙上的宋军连连向下面的辽军射箭。 辽兵不顾箭矢入体,仍是挥斧猛砍,粗大的树干做的寨门,终于被砍开了一道缝,寨墙上的宋军射的更急,战马被射倒的辽兵踉踉跄跄站起来,站到寨门下接着用力砍。寨门上面的弩箭像雨一样落下,不断有辽兵被射倒这地。 这时候已经有宋军赶过来了,最前面的宋军已开始向他们射箭,在寨门前正用力砸寨门的最后一个辽兵也被宋军射杀。 难道真要栽在这里么?萧干握着兵刃的手不由得抓紧,就是战死,也绝不给南人活捉。萧干狰狞一笑,缓缓回过神来,只见宋军追这最前面的,正是被他追了一夜,头发散乱、浑身是伤的王稟,只见王稟眼中赤着双目,挺着长枪向他冲来。 难道自己竟要被手下败将捉去么?萧干根本没有看到,这自己身后,亲军里前面一个高大兵士,手执狼牙棒,大喝一声,用狼牙棒猛然在马股上一击,那战马吃痛,昂然跃出,那辽兵又是连连狠击马股,连连加速。十几丈的距离,被这辽兵将马速立刻提高,寨墙上的宋兵都惊呆了,似乎猜测到,却又不敢相信。那战马驮着辽兵,辽兵直立马上,冲到寨门处的刹那,手中狼牙棒砸向寨门,同时人和马也都重重撞了上去。 只见那寨墙都跟着晃动了一下,似乎也要被那一冲之力撞倒了,寨墙上的宋兵一阵乱叫,随着一声巨响,那寨门轰然裂开,那冲门的战马和那辽兵已是血肉模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萧干正不知身后何事,已经被亲兵拽着,纵马向寨门破开处逃去。 寨墙上的宋兵这才惊醒过来,连忙向辽兵放箭,可是逃命之际,转眼间辽兵便已四散冲出,一箭射去,大多都射空。捡回一条命的辽军,已经如鱼游大海一般了。看到此番情景,陆续赶来的宋军骑兵也停止了追击,垂头丧气的回去了。 跑出几里路后,萧干才慢慢停了下来。望着宋军大营中冲天火光,萧干脸上被映照的一片通红,脸上表情仍是波澜不惊,一如他带着手下亲军冲出宋军大营南寨门后,才发现只剩下一百多人时。冲出寨门时在他眼前一排排的契丹勇士倒下了,他没有顾惜,那时候的一丝丝怜悯都是妇人之仁,若没有那些勇士的壮举,损折的可能是他们全部;在他冲出寨门后,寨墙上防守的宋军,和追击的宋军,已经把他负责断后的后卫全都留下了。 在离宋军大营不远处的涞水河边,萧干终于跳下马来,从戒备森严的宋军大营里跑了一个对穿,萧干身上竟然一点伤都没有,也算得上好运了。眼下宋军大营中的熊熊大火,已经告诉他,宋军的辎重、粮草十有是被他的烧掉了。 在大辽的地界上,没有粮草,就只有死路。现在的宋军,人马多倒成了负累,人马越多,人吃马嚼的消耗越大,他现在就是聚拢人马,时时的惊扰宋军,却不与宋军缠斗。宋军孤军深入,又缺少补给,自然会退却,那时候才是他萧干出手的时候。 第115章 秀才掌兵 “传令给萧高六、讹里刺,令二人各率本部人马,在宋军大营东、西侧驻守,时时骚扰宋军。”萧干对身边一名亲军说道。那亲军应了一声,转身上马而去。 旁边一名亲信提醒道:“可用给大石林牙处通报?” 萧干冷冷一笑,说道:“大石林牙若是腹中有百万兵,自然能打探到此间事,更会知道何时与我一同出击,杀退南朝兵马。若他连如何行事都不知晓,那告诉他这个酸腐秀才又有何用?!” 萧干随即上马,大声喝道:“儿郎们,回去让我们的马儿好生歇歇,它们比我们还要累。”带领仅剩的百余亲军,呼喝着,如一群被打残的胡狼一般,带着仇恨和血腥向北面奔去。 严格说来,耶律大石的确是个秀才,而且是代表着比秀才更有文化的高级知识分子——翰林。林牙一词在契丹语中就是翰林的意思,耶律大石从小好读汉书经典,而且文武双全,精通契丹、汉两族文字。28岁的时候,就参加辽国为汉人举办的科举考试,考中了进士,入翰林院,任翰林承旨,成为《辽史》中明确记载的辽国唯一一个契丹进士,故此也被契丹人尊称为大石林牙。所以在契丹人心目中,耶律大石的技能属性偏向于文,当然这是因为耶律大石的骑射在契丹人中没有他的文化水平那样突出而言——在后来与金兵交战的时候,耶律大石还光荣的被金军俘虏了,不过耶律大石凭着英俊潇洒的外表和能说会道,硬是骗到了金人赏识,还送给他一个老婆伺候他,最后耶律大石把这个金人送的老婆竟然都说服了,甘愿掩护耶律大石逃走。 对于耶律大石这样谋略型的帅才而言,谋定而后动是其最鲜明的特点。耶律大石率领的这一万多杂牌军已经在新城这个地方驻扎了近一个月了。每日里只是谨守营寨,早晚点卯;再就是远拦子尽皆派了出去,每日打探,如走马灯一般进出大营。 一开始还好,这些个武将还能守这营里——毕竟河对岸可是十万大军啊!南朝大军不过河,谁会吃饱了撑的去惹事?随着这几日远拦子频繁进出,越来越多的消息开始这营中散播。说什么南朝西路前军一路向北,杀到了涿州城南,连西路中军也已到了涞水大营。又说四军大王萧干躲得找不到人了,更有说萧干手下人马已经悉数为南人所败……各种说法,不一而足。只是主帅大师林牙依然稳坐帐中,也不击鼓聚将商议军情,也不出营察看军务。 萧乙括最是耐不住性子,已经连着几天来耶律大石帐中讨战了。萧乙括一进大帐,就粗声粗气的嚷道:“林牙,听说西边那里都杀过来了,这南人太也欺人,某愿领军出击,渡河劫营,把这些南狗杀退百十里去。省的每日间在此闷坐。” 耶律大石对萧乙括这般请战早就习以为常,温言劝道:“那宋军孤军深入,兼是骄兵,何愁不败?只是此时锐气未失,岂可拿我契丹儿郎性命与他相搏?” 萧乙括急道:“只这般,打又不叫打,如何能出这口气?” 耶律大石正色道:“兵事乃一国大事,匹夫义气岂可与之等同?我等乃是身负重责,非是图一时之快。我若移师西向,河南宋军岂不乘势过河?萧将军,只再等上两日,必有你出力之时!” 萧乙括根本没有听明白耶律大石话中含义,又不能驳了主帅将令,还是嘟嘟囔囔,不肯离去。 正说话间,一名远拦子由帐外进来,向耶律大石禀报道:“报林牙:昨夜萧都统带人烧了宋军中军大营。现正分东西两路围打宋军大营。” 萧乙括这一旁听到烧了宋军粮草,十分高兴,正要上前请战,随着一声“报”,又有一名远拦子应声进来,跪倒说道:“报林牙:河对岸宋军营中旗帜未变,我等却在宋营西处河岸发现无数宋军正沿河西行。” “营中旗帜未少,却另有兵马沿河而去,这分明是宋军金蝉脱壳啊。”耶律大石听远拦子报完,多日来沉稳不变的脸上也终于露出喜色,沉寂多日后,聚将鼓终于响起。 大帐中,耶律大石一身盔甲,昂立座后,先巡视一遍众人,见众人都是摩拳擦掌,这才向帐中众将道:“众将听令:萧都尔领五百人驻守本营,旗号不变,一如往常;萧乙括带三千骑军,沿河西进,务要赶在宋军前,夺下宋军渡河口,守住渡口;其余人等,随我掩杀宋军!” 帐中各将齐齐抱拳,轰然接令,一扫连日来沉闷之气。 和诜这位正自我感觉良好的老帅哥,在决定了还是穿保命要紧的盔甲后,就一直面带春风。这并不是因为能说动种师道这个军中重量级人物而沾沾自喜,在他看来,“以文御武”这是艺祖定下的规矩,这些军汉只能供驱使,而不可共朝堂。立下军功,自有良田美妾、恩荫富贵赏赐,良田美宅,随你怎么拥有。可是国家政事,就不须你一个莽汉来多舌了。 和诜现在心里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辽贼果然式微,北有金国大军压境,南面这里自然兵力空虚,自己这里只要挥师过河北上,便可直驱燕京。忧的是,自己已经是急不可待了,据探子所报,那西路军中军已赶到涿州城下了,眼看这天大功劳便要落入到西路军手中了。而他这里还未过河,这如何不让他心急如焚? 幸喜这种师道还算识相,行军布置上没有敷衍推脱,省却他费心劳神,若能直取燕京,也可分给他一番功劳。如今西路军已然深入辽国内地,他东路军自可从西路军过河处渡河,然后沿着西路军行军路途,一路北上,若有敌情,自有前面的西路军在前面挡着,如若没有敌情,也不如他这心无旁骛、一路行军的东路军行军速度,到时自然是西路军栽树,他东路军乘凉。至于耶律大石,大概现在尚在河北岸谨守吧?“呵呵。”和诜差不多已经笑出声了。他也是十年寒窗苦读,才得个知雄州的差遣,已然有五年未曾升迁了,想不到他和诜也会有宰执国政的风光。 第116章 秀才掌兵2 和诜是跟着第一批西进的人马出发的。一路上又不屑与将官为伍,更不愿同士卒同行,所以和诜只是自己和手下亲信一路独行。虽然与这些军中将士刻意疏远,可是和诜对各方哨探极为关注。 这几日几拨哨探来回往复,向和诜报着前面是否可有便宜渡河之处,白沟河北岸动态,萧干大军动向。他现在最关切的还是如何尽快渡河,西路军渡河之处当然能顺当过河,可是和诜只觉得赶到那里再渡河,实在是太慢了。他早在大军向西进发时,就令种师道将哨探全部去西面勘查渡河之处,西路军既然已深入辽地,河北岸除了还傻傻守在原地的耶律大石,必定已是一路坦途了。为今最紧要之事,便是如何尽快渡河。 只可恨这入夏时节,人马一路沿河西行,白沟河河水既深且急,不明地理水情,不敢涉水过河。若就地砍伐树木,做浮桥等过河之物,怕又要耽误日程。故而一路上和诜几乎是眼巴巴望着河水赶路的,只盼着能忽然发现一处可渡之处。和诜几次指着河面浅处,令人渡河,结果都被那些大头兵们搪塞推脱,说过不得。和诜无法,只得令人急忙赶路,行走一天后,只在夜间歇息一夜,第二日接着赶路,不管后面大军是否跟随,反正和诜和知州是已赶至西路军渡河处了。 西路军大军都已过河,只留下焦安节率左军七千人马驻扎在河南岸,守护渡口。这军令安排倒是遂了他的心。在他看来,自己稳处不败之地,进则前有大军开路,退则自己跑在最前面;若败则是前军不力,于他毫无瓜葛;若胜则他有护卫后路、通畅粮道的功劳。这样算来,这场北伐战事,他是稳赚不赔了。 是以这两日来焦安节过的甚是滋润,每日里美酒佳肴,过得酣畅淋漓。这日午后,焦安节正在帐中小憩,闻听亲兵来报,说是东路军行军此地,东路军监军和诜业已来到大营外,东路军主帅种师道率领大军即刻便到。焦安节忙起身披挂停当,起身出外相迎。 和诜是心急能早些渡河,和他的手下亲信几乎都成了东路军的先锋军了。通报过后,得知是焦安节在此率军驻守,径直入营来找焦安节,正好碰上从营内迎出的焦安节,几句寒暄后,和诜先将东路军要借道此处渡河一事说了,焦安节这兵油子自然是无不应承,又要叫手下安排宴席,款待上官。和诜也不应承,只请焦安节尽快安排渡河,焦安节见和诜心意坚决,便只得下令让手下将木筏从营中抬出,又安排守护在浮桥上的兵士,将拦堵在浮桥桥头的鹿砦、滚木等物移开,和诜也不入营就坐,只是守在河边,亲自督促。焦安节也只得亲自安排人手,加紧准备。 忙碌两个时辰,终于将木筏全部投入河中,这时候东路军大军才押着辎重粮草陆续赶到。种师道常在军中,对军中兵将没什么架子,行事朴素,赶到焦安节大营后,在河岸边见到了已经把焦安节缠的头大的和诜。焦安节见天色已晚,忙请二位到营中就餐,待用饭后再定行止。 和诜无奈,只是若不答应,那肚子也不答应。种师道倒是既来之则安之,一切悉听尊便,下令全军造饭歇息。焦安节见二人应允,忙打起精神,用心招待二人。 面对满桌珍馐美味,和诜也是无心下咽,如坐针毡,好不容易吃完,又急不可耐的要夤夜渡河。种师道见和诜如此急切,只得劝道:“和知州焦心国事,堪为我辈表率;只是夜黑水急,兵士们大多不习水性,更不明此间水情,虽有舟楫,难保无虞。又连日行军,甚是疲惫,过河后战力也是大降,若遇辽兵,恐遭败仗,贻误大事。” 和诜心焦如油煎,生怕去晚了,大局已定,可就没他半分功劳了。他可以催着焦安节准备渡河之事,可不敢这样催种师道,见种师道说的在理,又不死心,只是不懂行军之事,不能反驳。焦安节在一旁早将和诜心事揣摩个透,趁机进言道:“禀二位大人得知:戌时后得前军回报,辛都统已领中军驻扎在涞水大营,河北遍地已无贼踪,和大人既忧心不能早日渡河,不若遣军中会水性兵士乘夜过河,是为过河先锋,既能护卫对岸,也可减少明日渡河人马,岂不是一举两得?” 和诜闻听大喜,连连称赞焦安节,种师道见和诜如此态度,只得下令拣选会水性兵士,从木筏、浮桥上渡河,在河北岸戒备,以待大军。 一番折腾后,和诜终于回帐中去睡了。种师道则独坐帐中,对着烛火,望着桌案上的地图在沉思。他一辈子是在和西夏的交战中度过的,几十年来,以大宋如此一国之力,才堪堪将西夏军挡在陕西一路西侧。如今北伐辽国,却是如此轻松,实是令人不解。论国力,那辽国何止比西夏国大了十倍不止;论战力,这辽国也是在西夏国之上,论将帅,这萧干和耶律大石俱都是辽国中的杰出人才。至于自己这一边,种师道更是心知肚明。自大宋立国以来,与辽国也是大小百战,仍是输多赢少的局面。故而此番辛兴宗率军北上直达涿州南,便显得诡异无比。在战场上,没有想明白的事,往往都是最致命的。 种师道不是不想夺回幽云之地,那可是中原汉儿几百年的渴盼。太祖更是立下了“复幽燕者可称王”的许诺。如果真能夺回幽云,不仅能夺回中原屏障之地,造福后世百代,更能给他们西军无上军功和荣耀,赖此军功,便可够得西军上下几世富足。 只是此番统军率臣乃是童贯,不是他们西军中出来的人物,怕只怕,到头来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功劳给了童贯和一干随军文臣,如和诜之辈,而西军最后却落得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场。 他是军中长大的,自然深知大宋历代官家对领军武将的忌讳和提防。西夏国和辽国年年侵边,朝廷不得不靠他们这些武将出力;可一旦四境安宁,外患尽除,那时候,便是他们西军裁撤的时候。西军上下几十万人,家中妻子俱都是靠军中粮饷过日,西军的裁撤关系到的将是几百万人的生计。作为西军首脑,他决不能让西军在他手中毁掉。他说动杨可世投靠到童贯门下,便是为西军考虑。 这一次北伐,不成功便罢;若成功了,他也有办法,给契丹人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夺回幽燕,也不能保证契丹人余孽不会时时寇边吧? 必要时,他可以去做这个罪人,为了西军,他自己没有什么可顾惜的。他已经古稀之年了,孤零零一个人,膝下没有一子一女,所有的儿子都战死了。西军便是他的儿子。他要让西军传下去。 第117章 秀才掌兵3 帐幕的昏黄的剪影中,种师道在帐中孤零零的,久久没有动,让营中巡夜的兵士看的也习以为常了,就像已经把他当作帐幕的一部分了。却没有人会进去打扰他,他是西军的灵魂,是所有西军战士心目中的神一般的存在,是他们西军所有兵士的寄托和希望。只要这个瘦削的老人说一句话,他们都甘心情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大营北面的白沟河上,领了军令,挑选出来摸黑渡河的兵士都一言不发,跟随着前面的兵士的动作,无声的前进着。走在浮桥上,小腿就都陷入到河水中去了,浮桥上只能每隔一丈才可行走一人;而木筏虽然能多乘坐几人,只是需要往返,更比浮桥过河速度要慢,所以虽然一刻不停,也过不去多少人。一夜之间,才只过去两千多人,守护在渡桥北面,护卫大军第二日渡河。 黑漆漆的夜,黑漆漆的天空,毫无声息,在黑暗里沉寂着。像一个巨大的怪兽,在大张着满口獠牙血舌的嘴巴,等待着这些弱小无助的人一个排队进入,不知什么时候,给它突然一口吞下…… 同是一河,只是两岸便不同。河南岸宋军除了乘夜渡河的,剩下士卒全都在大营里借着河水带来的凉意呼呼大睡。河北岸,城外十里地外的荒野中,耶律大石率领的人马全都散布在蚊虫和密草中。耶律大石也忍着蚊虫叮咬,而没有让人给自己搭上个帷幕帐篷,这让手下这些粗汉们大为感动。他们虽然比宋军晚上半日出发,可地势熟悉,早早就赶到了这里。耶律大石传下令去,要全军守候,不露行藏。 帐下武将能忍得住这些苦,只是不明白为何不直击南人渡河处,都嚷着请求出击。耶律大石只是不允,却下令让几路远拦子不用留心界河北岸,只用早晚在北面探视,一有敌情及时来报。手下那些武将更是奇怪,明明这南人要在西南边渡河了,却为何派人去北面打探,只是耶律大石不说,他们也只能闷在心里。 一早醒来,和诜虽然满脸疲倦,可是双目有神,匆匆用过饭,就开始催促着种师道下令全军渡河。种师道只得吩咐下去,全军渡河。选锋军统制赵明率部先行,左军继之,再后是中军,最后才是后军。至于右军安排,种师道思索了一夜,动了一丝私心,右军统制是种师中,被种师道安排在河南岸统管后路,兼且联络原东面东路军大营。 和诜已是等不及了,待第一批返回的木筏靠岸后,就急令他的亲信随他乘坐一条木筏,顺着浮桥缓缓向北岸划过去。 今日里天一直阴沉着,河面上风格外的大,河水也变得湍急,才只五月,便如七八月间山洪下来后的激流了。浑浊的河水卷着浪花,一排又一排的簇拥着冲向下游,在河水中间,隐隐能听到一阵阵的风雷之声,和轰隆隆的河水的低吟混合在一起。 和诜一脸惨白的坐在木筏正中的位置,他从雄州带来的亲信围坐在他周围。木筏被风吹得像随时失去控制一般。亏得是在浮桥东面划水前进,河水的浪一阵阵拍打着浮桥,木筏上划船的人不得不将木筏撑的离开浮桥,以免船桥相撞。可是离开浮桥远了,木筏立刻就上下颠簸在浪花里了,吓得和诜将身子干脆趴伏在木筏上。 在惊吓中,嘴里哆嗦着念叨“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和诜终于被亲信们架着胳膊挪到岸上去了。在亲信们临时搭建的军帐中,和诜又躺了一盏热茶的光景才满血复活。擦擦头上刚才冒出的虚汗,戴好软巾,就从帐中走了出来。他虽是雄州知州,在任多年,可也是第一次踏足辽国地界,心里莫名的一阵激动。也不在亲信们搬来的胡凳上坐了,站在河边,亲眼看着一队队的宋军从河南岸或走浮桥,或乘木筏,一批批的赶来,眼看着除了昨夜渡河的两千人马,现在又过河千余人了。 种师道也乘木筏从河南岸过来了,种师道是自己从木筏上上岸的,到底是军中熬了一辈子的老将,虽是古稀之年,仍是精神矍铄、身体健旺。 和诜与种师道二人并立岸上,各怀心思,一个狂热,一个冷静,同样的望着渡河的兵士们。 和诜远望这一片番国地面,正要吟咏几句,忽然见从北面飞奔过来一名骑士,胯下是高大的河北本地马,看骑士服色,虽然身穿铁甲,铁叶护裙也罩在腿两侧,可是衣甲歪斜,头顶笠帽也被吹的飘在脑后,没有长大兵刃,只是一人一骑向渡口而来。 和诜亲信赶忙迎上去,呵斥来人道:“东路种都统、和监军在此,胆敢无礼。” 那马上骑士闻听,忙一个翻身从马上跃下,几步来到种师道、和诜二人身前,先向二人依次行礼,才说道:“禀报二位大人:辽军昨夜袭营,军中辎重焚烧殆尽,辛都统令我传令焦统制,速速在河北岸摆下阵势,拦截辽军,辛都统已自率大军回返。” 和诜如一道霹雳击中头顶,连连顿脚,向种师道,也是向那报信骑士问道:“辎重尽毁,也可由后方转运粮草啊,奈何要大军回转、北望涿州而徒唤奈何?” 那报信骑士低头实说道:“军中无两日之粮,辛都统恐迟则生变,被敌军所乘。” 种师道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对和诜点点头,说道:“既被烧营,番军必然断我粮道。现西路军孤军深入,补给不便,急切间转运粮草,更易为人所乘。不若退守河南,再做计议。辛都统也是稳妥之见。” 和诜一下子楞在原地,那报信骑士忙辞过二人,从浮桥上渡河向焦安节营中赶去。 难道他和诜就这样与这大功无缘了?难道只能在这界河北面踏一踏足便再转身而回么?人活一世,有几个不惑之年?又能逢上几次收复幽燕这样的大功? 他不甘心!纵容辛兴宗败了,也把萧干的人耗费的差不多了,他不相信萧干能接住两轮五万大军的连番攻战。 第118章 秀才掌兵4 辛兴宗一脸铁青,一语不发,帐中如鸭圈里一样乱糟糟说话的是那些幕僚们。所有的话都是一个意思:尽快撤兵,再图后事。 这群人现在群情激愤,看样子辛兴宗要是不答应,他们就敢掐着他的脖子,让他下令大军撤回去了。 辛兴宗好歹也是行伍出身,自然不会这样任性胡为。他刚才已经察看过了,辎重等物先不说,营中粮草就被烧毁多半,剩下的加上各营前一日领取走的粮草,至多就是三四日粮草了。这就是说他要这两天内安排大军撤回到白沟河南去,要不然,别说什么夺取幽燕了,饿也要把这五万人马饿死了。 撤是一定要撤了,只是不能这样就撤啊!总要安排殿后和策应,也好防备番人趁机截杀啊。 辛兴宗忍着气大声说道:“各位先回营准备,等我安排好人马,就撤吧。” 一群幕僚顿时就像从大牢里放偷跑出来一般,顿时飞奔回去各自收拾衣装去了。 “奶奶的,败就败在你等穷酸身上!”辛兴宗这才大骂一句,出了口恶气。 种师道脸上仍旧不挂一点表情,只是下令大军停止渡河,返回南岸。和诜闻言忙拦住种师道,焦急说道:“种都统,那萧干与辛兴宗拼过一场了,必然人马折损,此时我军只须在此摆开阵势,辽贼人少,不足为虑啊。” 种师道神色不耐道:“左路军粮草辎重尽毁,人心已乱,我等若不退回南岸,必被西路军裹挟挤踏,军心不稳,必被番人所败。” 和诜仍是不甘心道:“纵然西路军军心已乱,我东路军军心还在,粮草尽够,足可一战啊!” 种师道见和诜仍不甘心,便向和诜说到:“种某身担重任,日夜忧思,某现在所虑,乃是耶律大石啊。只怕我等能抗得住萧干所部,却被耶律大石乘机背后来攻啊。” 和诜仍是一力劝说道:“萧干与耶律大石岂会同时来攻?我在雄州多年,也知燕京事,那萧干野心极大,萧干又是当今辽国皇帝耶律淳的妻舅,此时断不会用自己族人性命来助耶律大石,那耶律大石也必不会助萧干抬高声望。” 见种师道仍在迟疑犹豫,和诜跺着脚,厉声高叫道:“种都统莫忘朝堂上下所盼啊!” 种师道面色凝重,迟疑再三,终于重又下令道:“全军继续渡河,布下阵势,以待来敌。” 由于东路军昨夜过河而来的是军中各部挑选出来的,并不隶属一部,兵将互不相认,难以指挥,故而一时不堪使用,只得令刚刚渡河而来的选锋军统制赵明和副统制赵志二人率已经渡河的一千人马在河岸以北一里处摆开阵势。昨夜渡河的二千人在其后备阵。东路军其余各部加快渡河。 一时间河面上热闹起来,数十支木筏来往穿梭,木筏上的人拽着连接河两岸的粗的绳索,将更多的士兵晕过去。浮桥被一队队踏过的兵士压的已经在水面下漂动,河南岸更有士兵忙碌着将辎重粮草捆扎这一起,一垛垛堆积在岸边,只等将兵士们运过河后,再将辎重用木筏运送过去。河北岸,一队队士兵开始按照将官的命令进行布置,在河岸北面三里处结成阵势。当然少不了派出哨探即刻北上,打探番军动向。 而焦安节很快也已经知道了辛兴宗大营被袭、全军正撤回这里的消息。按辛兴宗的军令,焦安节现在应该开始渡河北岸了,可是焦安节只是命令兵士做好渡河准备,却把仅有的渡河工具尽数让给东路军。焦安节现在心里已经不知道念了多少和诜的好,若不是这个和大呆子中了魔怔一样的非要过河,现在他焦安节就必须带手下七千人马过河接应辛兴宗了。说是接应,还不是要他焦安节替辛兴宗抵挡辽军吗?辛兴宗再一次感谢起了和大呆子。 赵明、赵志二人都是在军中拼杀出来的将领,接到军令,便立即聚集人马,在河北岸北面三里处,挖了两道东西长约一里的壕沟,壕沟后面是用土堆积而成的简易寨垒,又在寨垒和壕沟之间设置鹿砦拒马,一切布置中规中矩。士兵们渡河之后又布置阵势,却都毫无怨言,现在加上后来陆续渡河过来的兵士,选锋军约成军两千多人了,赵明和赵志各带一千人马,分列东西两处,作犄角之势,列阵以待。 赵志在东面寨垒后面,现在无事,又有巡守兵士戒备,赵志就躺在寨垒后面,在地面上挪了挪位置,好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些,嘴里还噙着一根草,草汁沁到嘴里涩涩的,赵志喜欢这样躺在草地上,软软的绿草就像西路军中军大帐内的地毯,那样的好丝锻,就只是给上官们踩在脚下,真是可惜了,若要做成衣服,够他一家人穿用了。 放眼望去,眼前的天空却不是他来燕地后平时看到的样子,今日这天气,从渡河前就是阴沉着,刮起了好大风。他不知怎地就想到了在军中教过的兵书中讲的望气章中说的:天气阴沉不雨,昼不见日,阴谋也,将军须谨慎敌军及身边小人。奶奶的,不是什么好吉兆啊。要防小人,第一个就要防那个姓和的,不是人养。不是他冲这前面拼杀,就这样死命的让他们这些当兵的冲吗? 心里正咒骂着,忽然他贴着草地的耳朵隐约听得急促击打地面的声音。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他继续凝神细听…… “报!”一名兵士从北面骑马过来,找到赵志,向赵志大声报道:“探得西路军被辽军追击已到。离阵约二里地。” 赵志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听他说完,又摇摇头,继续趴在地上倾听。 突然,赵志从地上跳起,站在寨垒上向东望去。 第119章 秀才掌兵5 东面是河北岸起起伏伏的土丘,间或长着一片片的林子,那样的地形,根本不适合骑兵冲击,因为树木的原因,骑兵的速度提不起来。 赵志舒了口气,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吧,刚才报信的兵士不是说离这里只有二里地了吗?赵志看了一眼学他的样子向东张望的那个兵士,忍不住骂道:“还不快去传令:击鼓待敌。” 那兵士慌忙从马上下来去阵后传令去了。赵志跟这后面,抽出腰里的手刀,大步迈到阵后,得到传令的士兵们早就列好了阵势,在寨垒后展开,枪、刀、箭依次排开,紧张的向北张望着,监阵官一个个将刀拔了出来,却不是准备迎敌,而是监视兵士们有没有不听从号令的。还有两千多昨夜渡河过来的各营抽出来的兵士,虽然在赵志和赵明二人指挥下也在两个大阵旁边粗略的摆成了阵势,只是临时搭凑在一起,将官不认识士兵,士兵不服贴将官,只是别别扭扭的列成阵,又觉得前面有了两个步阵,那番人素有“见阵不战”的习惯,怎么也不会杀到自己面前。 赵志紧张的向北张望,他一个小小的选锋军统制,现在竟然要护卫身后五万人的渡河大军,而且前面可是大败了西路五万人马的番军啊。他左思右想也没想明白五万人如何败于一万多人,难道这番兵果然厉害? 赵志越想越忐忑,忍不住站在高处向北看,站在高处,只见北面果然有两路人马,一前一后,向南狂奔,伴着万马齐奔,两路人马都像是踏着黄风过来一样。 “准备!准备!”赵志还在高处站着,来不及跳下就开始高喊。下面的兵士立刻像石化了一般,紧紧抓紧手中武器,一定也不敢动。 跳下来后,赵志无意中发现东面也飘起了旗帜——难道渡河如此迅速,这一时间就又过来这么多人吗? 赵志还没有从北面两路骑军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眼睛看着北面的时候,一个疑问却在心里忽然飘过:旗帜不对! 赵志再次向东张望,一看之下,赵志的脸都霎时变得苍白——一面大旗飘扬在千军万马的最前面,上面的契丹文字和汉字并列,“耶律”两个白色大字醒目的绣在黑色旗帜上,旁边还有一面契丹人特有的日月旗。清一色的骑军,站在东面一处微微凸起的小土丘上,排成一排。小土丘下面一路平坦,直通向自己的大阵。 耶律大石,这个未来的西辽立国皇帝,审时度势,排兵布阵,虽然没和萧干信报来往,却准确的把握住了战场形势,敏锐地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时机,大胆推测,预料到宋兵必然是专心留意北面的心理,大胆将骑军埋伏在宋军渡河处东面的丘地中,隐忍等待。然后在这最能击溃宋军心理防线的阵地防线的时间和角度出现了。 萧干这时候身上没有一丝的文士气息,和身边将士一样,都是一身铠甲,手指长矛,赵志甚至发现自己仿佛看到了萧干嘴角的一丝蔑笑。 白沟河水翻滚卷动着向东而去,清一色黑甲黑马的骑军却从小土丘上开始轻驰而下,开始加速,向西冲过来。 沿着白沟河北岸起伏的洼地,黑色的铁流卷了过来,排成南北一线的骑军,刀枪如林,即使在今天阴暗的天空下,也仿佛闪耀着刺眼的光亮。那一线骑军,如春雷轰响,如海潮倒卷,如骤雨狂泼,让人目眩神迷,转瞬间距离宋军阵地已不足三百步。 赵志都不知自己是如何下令兵士结阵的,匆忙中弓弩手已经来不及试射了,全部端起弓弩,向东面冲过来的辽军骑军猛射,这也为长枪手和长刀手争取了调转枪头,在前结阵的时间。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辽军骑军已然在几个呼吸间,冲入宋军阵中。一来宋军阵线单薄,刚刚结阵,二来辽军骑军以排山倒海之势,由南向北拉长了冲了过来,北端有宋军布阵,南端却是空虚如也。 不单如此,西面赵明率军列阵,本是防御北面的敌军,却骤然被东面来敌从侧面冲击,顿时就毫无阵法优势可言,一个个宋兵现在已经只剩下单兵独斗的莽夫之勇了。这完全就是萧干突袭辛兴宗大营外步阵的翻版。造成萧干和耶律大石的雷同卷成因,是因为只有这个角度,辽军骑军才敢冲击宋军战阵。 耶律大石率领的一万人马,其实就是大杂烩,也只有一半骑军,剩下一半都是些步军,有的还是刚刚招收的流民。这时候这些步军充其量就是摇旗呐喊了,只有这五千左右骑军,轻松的沿着河岸,由东向西冲杀而过,一掠而过之后,渡口北岸宋军已经是死伤无数了。以五千骑军,冲杀少于自己人数的步军,在辽兵来说,和围猎野物一样轻松。 这时候的宋军还算有一定战斗力的,又没有“对辽恐惧症”,更不是后来和金军对峙的时候一触即溃那样。虽然大阵被敌人冲乱,不能布阵御敌,可是在不是你死就是我忘的战场上,人的本能就是选择杀敌,你不杀掉敌人,敌人就会杀掉你,总是这样直接。加上宋军实际过河人数已达到四千来人,宋军步军甲胄装备精良,又是用的专门克制骑兵的长枪长刀,逃是来不及逃了,只能和辽兵死战了。所以辽军骑军第一拨冲击,占了快速突然的优势,使得宋军一上来便吃了亏,等到辽军掉转马头又冲杀回来的时候,无处可逃的宋兵便开始了反击,辽军骑军便不如第一次冲锋那样利索了。第二次冲进宋军中间后,立刻便像陷入泥淖一样,被缠住了。 只见宋军一个个长枪枪尖向前,枪尾着地,眼见辽军冲杀过去即使能砍杀宋兵,自己也是非死即伤的后果,如此犹豫下,便失去了骑军的强大的冲击力,只能和宋军缠斗在一起了。 第120章 秀才掌兵6 此刻反应过来的宋军都是被逼的没有退路了,步军甲胄护卫齐全,辽军胜在居高临下,可是没有骑军的优势了,此时缠斗在一起,便只有各拼勇力了。只见宋军用长枪去挑刺马上的辽兵,用长刀去砍辽军战马,更有许多弓弩手丢弃弓弩,撤出手刀——宋朝的手刀,可不是后世的匕首短刃,而是类似于厚背砍刀的样式——砍杀跌落马下的辽兵,手起刀落间,地上便多了一具辽兵尸首和一大滩汩汩流动的殷红鲜血。宋兵手中的长枪也都是一丈多长,甚至更长,单是枪头便有尺许来长,一枪刺入体内,便基本生还无望了,运气好的,刺入大腿、臂膊等处,便也是伤重难动,也逃不脱被杀的结果。一时间宋军长刀短刀长枪纷纷向辽兵人马身上招呼,辽兵稍有不敌,便是落马身亡的下场。 秀才耶律大石也在骑军当中,同这些辽人骑兵一起在宋军当中厮杀。自己本来也是雄赳赳的契丹男儿,可总被人说是娘娘腔,耶律大石自然也不高兴啊。在河北岸的大营里憋屈了十多天,现在自然是要一舒胸中闷气。 耶律大石一支长矛挥洒自如,身边又都是憋了十多天的亲兵武将,靠着马上高大优势,用手中兵器猛砸猛砍。辽兵与宋军交战多年,自然也深知宋军弱项。宋军步军厉害之处,一是结阵,二是弓弩远射利器,第三便是身上甲胄齐全,在与辽兵拼杀中,衣甲防护更周全,往往辽兵刀砍枪刺基本上在透过铁甲后便没什么伤害了。多年交战中,辽兵慢慢发现,宋兵铁甲虽好,可是若遭钝器重击,那力道透过铁甲后反而能震伤甚至直接砸死宋兵。所以辽兵有很多人作战时手中拿的是狼牙棒、长斧、铁锤等重兵刃,很少有人使用像长枪、槊、方天画戟等技巧性兵刃的。此时没有了战马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力,沉重兵刃击打在宋兵头上、背上,仍会使宋兵扑倒在地,甚或头颅碎裂而死。 在渡口北岸方圆一里的范围内,宋军与辽军拼力厮杀在一起,不时有兵士被杀被伤,鲜血洇透衣服,在身下的草地上慢慢流出。失去主人的战马停驻在主人身边,不时哀鸣。杀人时的吼叫和被杀时的哀嚎往往同时响起。杀人者的利器和被杀者的兵刃往往同时出手。地上交错相叠的尸首,已经没有了国家和种族的区别。 以宋军的东西两个阵势为中心的厮杀,依靠宋军的步兵战力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狠劲儿,暂时与兵力超出自己一倍多的辽军骑军杀了个不分上下。他们的任务就是守护岸口,护卫刚刚渡河过来的军队。尚幸辽军还未占得优势,在双方厮杀的地点和渡口处,中间还有约方圆百十丈的空地,挤满了刚刚渡河过来,还没有指挥集结的士兵。 种师道和和诜正在岸边,离着北面两军交战的地方还有三里地的距离,一时间无法调度指挥,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动漫土丘上的耶律大石趁着北面敌军将到未到之际,堪堪杀来,知道大事不好。忙下令给各军统制,指挥刚刚渡河过来的士兵迅速集结,排成阵势,向北缓缓推进,以增强守护渡口的兵力。 如果单纯是耶律大石的这些人马,种师道完全不会放在心上的。但是北面那一路追、一路逃的两路人马,如果冲了过来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所以种师道只能提前做好准备,让过河后的士兵将阵势缓缓北推,以巩固防御。 和诜刚才还雄心万丈、气势满满,刚才看到耶律大石率骑军席卷而下、铺天盖地的气势,早就吓得站不住了,幸亏身边亲信左右搀扶着,才没有瘫软在地上。这时候也不是指点江山的时候了,只是愣愣的看着种师道忙着排兵布阵,进行调度指挥,心里才稍稍感到些安慰。 其间刚刚渡河的兵士也被种师道下令赶去助阵拼杀,牵制了辽军冲杀范围。这才暂时使得渡口岸边还未被辽军杀到。也使得和诜更加卖力的催促渡河的宋兵抓紧渡河。 昨夜渡河过来的两千人,很快就被打入原属本部当中了,各指挥手下兵马在统一调令下,集结在一起,排成东西长长一排,按着刀枪在前、弓弩在后的顺序,在各自将官号令下,一点点向北挪动。刀枪手向前挪动二十丈,停驻下来。再轮到弩箭手向前跟上,弩箭手后就是长弓手,随后就是监阵官。 耶律大石打的很轻松,纯粹就是在耗时间。他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早在他率军冲下土丘之前,他的远拦子就已经将北面情况信息源源不断的传递给了他。他料准辛兴宗溃军距离河边还有五里地的时候,才率军出击的。 虽然种师道已经组织着人开始向这里推进过来,耶律大石还是胸有成竹,不慌不忙,指挥手下继续和宋兵缠斗,对慢慢开进过来的宋兵视若未见。 赵志和赵明二人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经过第一轮辽人攻击后,接下来的厮杀,让赵志和赵明以及手下士兵都觉得这番兵不过如此,虽然打的艰难,可是不断死伤的辽兵让这些个宋军越打越有底气。当兵吃粮,富贵险中求,对上了,还有什么说的?打就是了。 更让赵志、赵明这些宋军有底气的是,厮杀之余,早就瞥见在种老相公的指挥下,渡过河的同袍们已然集结其来,慢慢向这里包围过来,看着那不慌不忙的阵势,心中更是勇气倍增。这一战打下来,只要活着,那就是军功和赏赐啊。 反观这些辽兵骑军,总共就是这五千来人,越杀人越少,伤亡越多。反而宋军却又从南面包抄过来。宋军越杀越勇,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摆开阵势要迎接的,是北面来的溃军和追兵。赵明和赵志两位先锋统制只是苦在其中,却丝毫没有办法,只能先尽力杀退耶律大石再说了。 第121章 秀才掌兵7 眼看形势不妙,也不知道林牙是如何想的,竟然用这五千来人去硬碰南人五万大军,冲下来突袭一下也就是了,还要拼着命在这里厮杀缠斗,身边亲兵向耶律大石急道:“林牙,撤吧,这样下去就走不脱了。白白损折在此。” 耶律大石长矛挥舞的丝毫不见吃力,看也不看说话的亲兵,大声喝道:“我岂会做此无功之事?且再杀一阵!”说完又和宋兵拼杀在一起,亲兵们见无法劝回,只得紧贴上去,护卫着耶律大石。 大石林牙是何等尊贵之人?那可是太祖一脉的高贵血统啊!连林牙都不惜身,他们又有何资格顾惜自己呢? 种师道站在一处石头上,远远看着北面的厮杀,任何一个不懂军事的人都能看明白,现在的辽军已经失去优势了,只是在苦苦支撑,南面推上去的宋军很快便要将辽兵围住了,这群辽军骑兵一旦被围,那就是逐一被杀的下场,除非仗着马快,趁早逃走。可是种师道眉头却依然紧缩,直盯盯看着前面。和诜现在只觉得刚才的惊险顿去,只等这些番人骑兵不敌遁去,那他就可以倚马千言,将此捷报飞传童宣帅了。 全靠了耶律大石率人死命拼杀,这才仗着最开始的掩袭和骑兵优势,苦苦支撑着,煎熬着,以辽兵不断折损的代价,保持了一种攻守平衡。 不过这种暂时平衡很快就被北面的形势打破了。 因为这几天的倒霉蛋辛兴宗带着他的幕僚和溃兵们终于赶到了。 对于辛兴宗和萧干,本来对大营被烧毁后的一切变动都是计划好的,都是设想好的。辛兴宗设想的是两天之内逃过界河;萧干想的是趁乱追击,杀退南人。辛兴宗要求的并不多,留个全须全尾过河就行了,这本来不是过分要求,他在南岸可还有七千守军呢。萧干要求更低了,只要连打带吓,南人能被赶过界河去,以双方实力来说,这就是大胜了。 结果因为这个半路杀出来的耶律大石,所有计划全走样了。 耶律大石的先行出击,完全把辛兴宗预想的接应部队打乱了。也把种师道和和诜渡河作战的计划打乱了。辛兴宗失去了接应,种师道没有了可靠落脚点。一切靠兵力为依托的优势,全都没有了。反而是辽兵,正好浑水摸鱼。这就是耶律大石的狠辣之处。 耶律大石以自己这一军的先行冲杀,使得宋人在河北岸的防护全失去了作用,变作了一片混乱之地。 奔向此处的萧干所部辽军和宋军西路军,也都看到河北岸两支厮杀的人马中,有自己人在其中。这突然出现的混乱场面,让一追一逃赶过来的两路人马也变得不知所措,不知道是杀过去还是混身其中一起杀敌。那种感觉就像是演员回到后台喝了口水,换了服装,等再上台一看,有人把舞台占了。 从辛兴宗大营中辎重粮草被烧毁那一刻起,辛兴宗注定就只能是一个配角了,只能是一个失败者了。 辛兴宗太过大意了,以骄纵之兵,深入敌界二百多里。加上辛兴宗大意,军务不修,又碰上个二世祖刘光世自己拆自己的台,趁乱被敌军闯入营中,烧毁粮草。萧干乐得就像出门从天上掉下一大块金元宝砸到他前面:只要辛兴宗手下兵士知道粮草被烧,宋军就是不战而败的结局。再趁宋军溃败之际,风声鹤唳,自己只要追着杀就是了,保管让宋军一口气逃过界河去。 所以辛兴宗关键时刻还是拿得起放得下,在清点粮草后,不待营中生变,第二日一早便下令立即撤军,并让一名亲军赶回去向焦安节传令,令其率军及时赶到河北岸结阵御敌。 按说这一番布置也算得当及时,至少能保护的西路军周全,不至大败。可谁知焦安节并没有将七千人马摆在河北岸接应他,因为和诜要让东路军先过河,焦安节乐的有个理由不去趟这浑水;可谁知宋军东路军却只过去三四千人马。 按说结阵防御,也能抵挡住萧干。谁知可偏偏耶律大石,在最紧要关头准时赶到。 辛兴宗率军赶到的时候,远远就已经看到岸边两军的“迎接”。双方厮杀的不亦乐乎,完全顾不上他这个原先的主角了。 从旗号上他自然看的出是种师道所率领的东路军,虽然不知道种师道为什么会在这里,可后面萧干追击甚急,辛兴宗想向两侧绕,可后面萧干已经率军追了上来,辛兴宗只得停下来,将后面辽军截住。 只是辛兴宗却忘记了,他带着跑回来的,可是那种根本忘记了号令的溃兵还有正杀的眼红的敌军追兵。 辛兴宗带着亲兵反身截杀萧干的追兵,可辛兴宗身后那些其他各营逃兵,离辛兴宗远以些的,却止不住冲入了耶律大石和赵志、赵明两军厮杀的阵地中去了。也许是没停住,也许是觉得人多处安全。反正是边战边退冲进来了。 萧干和他手下的追兵自然也认出了耶律大石的旗号,本来自己这里还是心虚人少,兵将不足,眼看耶律大石也在,自然是胆气更壮,自己追赶的溃兵既然逃入阵中,这些辽兵当然也义无反顾的杀了过去。 其实也只剩下辛兴宗这一支人马在阵地外了,更显得辛兴宗突出,更多的辽人追兵涌向这里。辛兴宗支撑不住,只得也慢慢向后退。结果自然是退入了阵中。 辛兴宗心里这时候还转着一个念头:既然种都统在此,自己率军向种都统靠拢,再由种都统指挥,那自己大败而归的责任,也能分给种师道一些。 这时候的耶律大石心里才一块石头落地。自己孤军涉险,敢以五千骑军阻挡种师道五万人马,冒此大险,为的就是给萧干创造机会。现在就看萧干的了。耶律大石向北看去,只见北面陆续还有宋军步军,正在田野间四处逃散,身后是萧干手下骑军,像追杀猎物一样,追上去就是一刀,一条人命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逝了。 耶律大石见此情景,知道北面再无悬念。 第122章 秀才掌兵8 眼看的四路人马汇集此处,辽军登时便在实力上大大落了下风。原本这四路人马,互不照面,而且是两两相对。这时候,还能躲避着些,隐瞒实力,装装门面。现在也不知道是哪阵风,竟然鬼使神差把这四路人都聚集到了白沟河渡口北岸。辛兴宗的西路军虽说是粮草被毁,军心已乱,从涞水大营一路逃回来的,可是毕竟未曾大败,现在又加上种师道率领的东路军,只要布置得当,一转手间,便是要将耶律大石和萧干围歼的可能。 耶律大石此时格外兴奋,眼看此时四方人马汇集,战场上已经是混乱不堪。双方——严格说应该是四路人马纠结在白沟河北岸这巴掌大点的地方,已经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了,此时已经无所谓阵型左右了,但凡身处其中,左右前后已经分不清是敌是友了。只要是对自己有威胁的,尽管杀就是。耶律大石最初就是在战场中间的,现在南面有推进来的那群宋军,北面有追着赶着挤进来的辛兴宗和萧干的人马,耶律大石开始带着自己的亲军向北面慢慢移动,边战边退,亲军们自然早就盼着能喘口气了,越向北周围压力越轻,耶律大石和手下亲兵们这时候才感到身上一阵阵冰凉,原来汗水早已湿透衣物,这时候挤到外面,被风一吹,自然一阵冰凉。 辛兴宗此时则是拼了命的向白沟河岸边挤去,那里有更多的自己人,那里有退过河的浮桥,那里还没有番兵攻打过去。更主要的是,自己到了种师道身边,将指挥权一交,剩下的,就由种师道这主官看着办吧。所以辛兴宗现在已经不是在河辽军拼杀了,而是这和所有的人起了“跑得快”,有人挡在前面,绕过去;有人迎面杀来,就招架一下就跑;总之辛兴宗恨不得脚底抹油,身上也抹油,好尽快脱离这苦海。辛兴宗如此,手下士兵更是看的真切,性命攸关,人人平等,你辛统领性命就一条,俺们当兵的性命也不多。主官逃得,自然人人逃得。宋兵此时争强好胜之心,真的是太强大了,两条腿的人跑起来一点不比四条腿的马慢。人人都只想着向南,向南! 这样一跑起来,再伴着萧干的骑军的掩杀,种师道好不容易组织起来推进到这里的宋军眼看就招架不住了,一个犹豫,长枪之间就有自己人钻了进来,挤了过去。后面的监阵官冲过去砍杀了几个,震慑住了后面要跟着冲过来的溃兵。 这时候挤到北面缓了口气的耶律大石见宋军开始稳固防线,萧干手下骑兵也渐渐失去了冲力,便忙下令身边亲军大喊:“宋军已败!宋军已败!” 开始时身边亲军喊声不够大,随着喊了几遍后,更多的辽兵开始大喊:“宋军已败!宋军已败!” 更有机灵些的辽兵开始大喊: “抢船逃命啊!” “快逃啊!” “抢船!” …… 声浪越来越大,而且由最初的一个地点,开始有更多的各处辽兵开始便喊便四处乱跑。早已没有了斗志的宋军闻听之下,再也无心厮杀,眼看着四处都是慌乱着向南逃的人,丢下兵刃一起向南跑去。 辛兴宗本来已经快冲过厮杀的人群了,听到后面各种逃啊、抢船啊之类的叫喊声,心里不由得暗骂:这番人真不要脸了! 种师道扭头看看身边的和诜,心里一阵哀嚎:文人好狠毒啊!比武将明刀明枪杀人还狠,还阴险。这阴招,准是耶律大石这混蛋干的! 本已经混乱的战场,种师道就是再令人挥舞旗号,也已经无人去分辨了。远处听到喊声的宋军四处观望,果然一支宋军由北向南,朝渡口跑去。又听得远近都是喊着“抢船”“逃命”之类的话,惊疑间,不知是谁先回头跟着向岸边跑去,一下子更多的宋军开始向岸边跟着跑去。 辛兴宗率领的西路军大部分都是步军,尾随着辛兴宗骑军也赶了过来,未及厮杀,只看见正在厮杀的宋军纷纷扭头向岸边逃去,又听到远处喊着“宋军已败”“抢船啊”之类的喊声,立刻便想到是靠近渡口的宋军要争着向南渡河逃跑了。 大队的宋军步军已经顾不上和辽军交战,都加入了逃到岸边抢船渡河的队伍。有的宋军甚至一膀子把挡在身前的辽军撞个趔趄,不管不顾的向岸边跑。岸边本就有四千多宋军,加上辛兴宗的骑军,人数已然不少,更有辛兴宗率领的西路军步军,更有三万多人,现在都开始向河边渡口冲去,声势之大,竟然吓得辽军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宋军,被这些急着逃命的宋军给打死,那就太不划算了。 种师道和和诜在河边,眼看着前面几处布阵抵挡不住了,正急着再下令身边亲卫冲过去,忽然见一支宋军骑军从厮杀处冲了过来,仔细看,却是辛兴宗一马当先跑了过来。种师道心中不由得暗骂“蠢货”,正要喝令辛兴宗返回和辽军厮杀,却见宋军终于崩溃了,再也约束不住,一起返身向岸边冲来,准备逃命。 变乱骤生,各处宋军纷纷向渡口岸边涌来,而河中木筏上的宋军本来即将靠岸,见此情形,耳边又听得岸上喊嚷“宋军已败”,不由心惊,生怕在河中遭辽军毒手,忙不迭调转木筏,拼了命向河南岸划去。浮桥上的宋军早已先木筏一步,向南岸跑去,刚才还挤挤攘攘的浮桥,再没有人肯过河来。 和诜立身处离浮桥最近,眼看前面铺天盖地的宋军返身向岸边冲过来,和诜福至心灵,一个转身,紧跑两步,便立在浮桥桥头,也顾不得心慌腿颤,哆哆嗦嗦站在浮桥上,想走又走不动,这时从后面跑来一群宋兵,跑在最前头的一个又黑又壮的大个子一用力,将和诜撞倒在河里,身后一群宋军蜂拥着跑上了浮桥,向南岸跑去。 第123章 界水无声 “噗通”一声,和诜以标准的背越式姿势翻过浮桥护栏,跌入河中。 幸亏和诜亲信就在旁边,加上这里又是岸边,水不太深,和诜胡乱挣扎间,几个会水的亲信已经下到水中,将和诜拽了出来。 和诜这次带着的亲信平日里哪见过如此阵势?以前跟着和诜,在雄州城里欺压百姓、横行霸道倒还可以,这时候遇到千军万马厮杀拼命的事,早已和和诜一样腿软了,见到那一个个脸带凶气的大头兵,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了,生怕一个不顺心,给人一刀砍了,在这杀人如草芥的战场上,岂不是死了白死? 十多个人团团围着和诜,将这位早上刚刚踏过界河,立足番邦,自比“诸葛亮再世”的和老先生抬到一处岸边,铺上毯子,让老先生稳一稳神。和诜在一伙人又是抚胸又是捶背的伺候下,才从刚才的惊吓和恼恨中平息下来,抬着胳膊,用手指指着南岸,诺诺说道:“走……快、快……走!” 众心腹亲信心领神会,其中一个拱到和诜胸前,悄声说道:“主人莫急,小的们早有准备。”和诜闻听有准备,奋力挣扎着起身,问有何准备,那个亲信向旁边几个人一努嘴,旁边几个人站起来,认准位置,向一处泥淖芦丛中躲躲闪闪的走去。不一会儿,从芦丛里搬出一具木筏,估计是这些个亲信也不大相信和诜喊的那一套,背着和诜留的后路。这时候也不怕和诜骂了,表功一般将木筏拉了出来。木筏显然不是新做的,显是和诜在这几位得力干将偷藏下来的。虽然不大,乘坐十多个人没有问题。 和诜一见木筏,顿时如捡了第二条命,他连忙偷望种师道一眼,见种师道仍在岸边石块上站着,让手下左右一起喝止溃军,立阵御敌,根本无暇顾及这里。和诜忙挣扎着要起来上木筏,亲信们一起动手,十几个人便不声不响上了木筏。 和诜累的趴在木筏上,亲信们这时果然是与和诜同甘共苦,同舟共济,将和诜围在中间,外围的人一起用力,将木筏划的如飞一般,不一会儿就远离了岸边,向南岸飘荡而去。 河道中间也是一片混乱了,两道浮桥上都已经挤满了人,一个个争先恐后,这时候只顾逃命要紧,谁肯再看什么旗号、服从军令?身强力壮的用力向前挤,身弱瘦小的被拥挤着前行,桥中间的用力推搡,桥边的人只恐落入水中,向中间钻。北渡的木筏本来已经行进到河中,见北岸溃军如疯了一样想过河来,木筏上的士兵哪里还敢过河到北岸?赶忙掉头向南划去。 木筏上坐满了人,木筏边上甚至还有身子漂在水里,手拽着木筏的。只要是向南,总比死在北岸好。 更有自恃水性,泅渡南逃的兵士,凭着自己的力量在奔腾的河水中随波浮沉,艰难的向南岸游。 从浮桥上挤落水中的兵士在水中胡乱挣扎,无助的想要抓住木筏,也被木筏上站满的人踹开,只得抓着浮桥绳索向前游。 不会水性,又什么也没抓住的兵士立刻就被河水卷向下游。河面上浮浮沉沉,不是宋兵死尸就是还在挣扎的落水者,更有衣甲、斗笠漂在水面上。 种师中心急如焚,在河南岸,他已经远远看到,其混乱局面,他这个局外人看的一清二楚。倘若辛兴宗能在宋军防御阵势停下来,绝不南越两个大军步阵,反身与萧干决战,凭着宋军人数优势,必能抵抗萧干部众;河南岸的焦安节率领七千人马冲到北岸,先与种师道合并一处,击败耶律大石,再与辛兴宗夹击萧干,必令辽军大败。虽然宋军骑军人少,不能追击辽军,也可令辽军元气大伤,宋军再乘势北上,克服燕京。这些道理,就是一个普通士兵都会明白,更不用说领兵多年的武官了将帅了。 可惜,辛兴宗私心太重,莽撞冲乱了局势。那耶律大石不愧是契丹人中智谋、眼光都超绝之人,只一眼看去,便于稍纵即逝的机会中,立下决断,用乱敌之计,将四路人马混合后番兵的人数劣势扳回,反倒让宋军自己乱了阵脚,现在任孙武再生,也难扭转局势了。 眼见局势已定,双方人马已经全部亮出,再没有变故发生,北岸宋军军心已失,大哥种师道仍逗留北岸,立于危地,又没有办法渡河。就是能渡河,恐怕也不会丢下兵士自己一个人先渡河。看来只有他亲自去接了。 种师中命手下找来十数根粗大麻索,搬到一张大木筏上,这木筏是昨日种师中命人伐木作成的,以备急需所用,今天果然就派上了用场。 种师中命人在岸边打入地下十根木桩,将麻索一端系在木桩上,将剩余麻索都抛在木筏上,亲自带着十多名亲军,乘坐木筏,边放麻索边向北岸划去。 河北岸本来还在和辽军厮杀的东路军四千人,也被辛兴宗的败军裹挟着向岸边逃去,耶律大石深知围三缺一的道理,眼见宋军已经全面溃败,马上喝令辽军开始大肆杀戮。 耶律大石和萧干两部人马现在也已合并一处,又气势正旺,北岸已经完全成了一边倒的局势。辽军一扫这些时日来四处躲藏、坚守不战的郁结,骑在马上,刀枪挥舞,来往斩杀,身上衣甲和兵刃上早已沾满鲜血,只杀得宋军血流成河,毫无抵抗,边逃边退,一直被围堵在河北岸边上。 辽军并不急于冲到岸边,而是用杀戮制造更大的恐慌来驱赶着宋军自己投入界河水中,被界河水无声卷走,向下游浮沉而去。 在辽军铁蹄和刀枪下毫无生望的宋军,像被赶入河中的鸭子一样,一个个扑通扑通跳入河水中,刀枪兵刃全都丢弃在地上了,铁甲都来不及解去,就被后面涌来的宋军推入水中。翻腾奔涌的河水立刻便将水中的宋军卷向下游,不过十几丈的距离,就再也看不到绝望挣扎的身影。 第124章 界水无声2 在所有的宋军都奋不顾身,不惜以各种方式逃向南岸的各种混乱和吵闹场面中,种师中独立筏上,带着十几个人迎着人潮,默默向北的身影是那样的孤独。 这就是大宋!这就是大宋十万巡边大军! 人数虽众,却如一盘散沙一般,大难来时便各自逃命。主将逃命,士兵逃命。这样的大军,要来又有什么用?! 种师中早就对西军被朝廷换将、分化的伎俩心有不满了,现在眼看着如此逃命场景,心中更是对朝廷心冷。所以他才不会多想,丢下自己的职事,急着赶过来,救他大哥。 待众人将木筏划到北岸,为了少受落水士兵影响,种师中令人在浮桥下游稍远处靠岸。让亲军守好木筏,用十几根长矛钉在岸边地上,将那十数根麻索这端都系在长矛矛杆上。他自己亲自带两名亲军去上岸寻找种师道。 种师道看着眼前乱局,知道已经是无力回天,心中不由一阵巨痛。这都是西军大好儿郎,能打的西夏人铁鹞子抬不起头,过不了界,可是却要枉死在这界河边上。他这全军主将,空担着主将名号,却不能按自己意志来排兵布阵,更是对局势无能为力。若由他自己来指挥,断不会如此结果。眼下他也只能先保自己的东路军脱身。现在辽军的包围圈已经距离河边只有几十丈的距离了,他知道,若不是辽军主将担心不留活路,反倒会激起宋军反抗,早就杀到岸边了。 望着这只有几十丈宽的河面,望着两道摇摇欲断、载浮载沉的浮桥,望着河面上死死挣扎的宋兵,种师道内心难以平静下来,他都这般年岁,死不足惜,只是不能带这西军的娃们再回到生养他们的黄土滩上。 辽军向岸边渐渐逼近了,赵明和赵志二人各率几百人,已经是河北岸战场中唯一还与辽兵拼杀的两队人马了。这时候也正逐渐被辽军迫向河边。赵明身上铁甲散落,腹带早已经不知掉落何处,腿上、背上都是一片片鲜红,手中长矛已是散乱,身边兵士也是步履不整,个个带伤,赵志情形略好,手中长刀还能替身边亲军遮护一二,可是面对越来越多的辽军骑军,也只是多拼杀一阵罢了。 种师道缓缓抽出佩剑,正要亲自上阵,身边亲兵们哪里会答应?都死死拉住种师道,向种师道哭道:“老都统,这如何使得?老都统快走,有俺们在这里拼着多杀几个辽狗,也要保老都统回去。家中老小,请老都统照顾吧。” 赵明回身远远看见种师道手执佩剑,也禁不住大声喊道:“老都统快走!俺们且杀一阵。” 种师道身边一个亲军忽然喊道:“老都统快看!” 种师道向这个亲兵手指的方向惊异的看了一眼,见这个亲军指着河岸,岸边上只见自己弟弟种师中带着两名亲军正沿着河岸爬了过来。稍远处,河边正停着一部宽大木筏,还有几名亲军正向地上插着的长矛杆上系麻索,还有几个亲兵正焦急的守护着木筏,等待他上去。 种师中脾气急躁,年级虽然也不小了,可是三步两步便赶了过来,也不多说,上前抓住种师道的手便向木筏上走,边走边吩咐种师道亲军说道:“俺带大哥先走,河中拉了麻索,现在就撤,让娃们多逃回一个是一个。快去!” 那名亲军重重应了声是,跑回岸上,向着赵明、赵志二人喊道:“两位统制,老都统有令,从这里撤回!” 他也不敢多说河中麻索的事,那边照面和赵志二人又拼命厮杀一阵,见种师道和种师中二人都上了木筏,开始向河中心划去,赵明、赵志这才向周围招呼一声,各率人马边战边退,来到河边。这时候载着种师道、种师中的木筏已经划到河中间了,岸边十多根长矛插入地下,只露少半矛杆,在矛杆上系着的麻索在水中忽隐忽现,远远看去并不显眼。 那传令的亲兵见岸上人马都已撤到这里,便毫不犹豫,第一个跳入水中,冰凉的河水一下子浸透了他的衣服,从来没下过水的他在水中慌乱的伸手乱抓,只在水中与岸上不一样,毫无借力之处,口中喝下好几口河水后,终于被他摸到一根麻索,才拽着麻索从水中露出头来,顾不得停留,手脚并用,沿着麻索向南岸行去。 赵明、赵志二人见到水中麻索,也跟着跳入水中,二人部下兵士也有样学样,纷纷跳入河中,向南岸游去。 岸上辽军本来就是奉命要将宋军都赶入河里,见赵明、赵志二人率领的几百宋兵都学着那些溃兵的样子,跳入到河水里,毫不在意,胡乱放了几箭,就转身向两道浮桥处杀了过去。 浮桥上慌乱向南逃跑的宋兵已经拥挤不堪,浮桥北头岸边仍还有大队的宋兵等着过河。冲过来的辽军主将一见浮桥上形势,一声令下,周围辽兵便抽出箭来,齐齐向浮桥中间射去。一阵箭雨过去,便倒下去一片宋兵,栽入水中,还有中箭的宋兵躺倒在浮桥上,绊倒了后面拥挤过来的宋兵,更是阻挡了逃跑的宋兵。浮桥上的宋兵一看辽兵开始向桥上射箭,拥挤的更厉害了,个个发狠,不管脚下踩着的是死尸还是活人,不管不顾的向前涌去,生怕下一支箭射中的就是自己了。 忽然不知道谁大喊一声:“桥断了!” 桥上宋军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得“嘎吱”一声响,脚下一空,断开成两截的浮桥瞬间便被水向下游冲去。浮桥上的宋军跟着也没入水中,有幸运的还能抓住一块桥上木板,或者是冲到下游,被麻索拦住,拽着麻索,幸免一死。 这条浮桥一断,所有的辽军便冲向守着剩下那条浮桥、准备由此逃回南岸的宋兵中间,向已经手无寸铁、身无甲胄的宋军挥刀乱砍,顿时杀的这些宋兵四散逃逸,又有辽军赶上去,将浮桥绳索砍断。剩下的这座浮桥上的宋军惊吓之下,也纷纷跳水逃生。 现在的河北岸,到处都是四处狂杀一气的辽兵了,辽军三万人,着实是胜了。 第125章 界水无声3 随着赵明、赵志刷领手下跃入河中,河北岸已经没有了抵抗的宋军。大群大群的宋军丢下武器,听凭辽兵指挥着集中到一起。 随着呜咽的号角声,辽军骑军开始追杀北岸少部分没有投降的宋兵。那些宋兵有的反抗几招架几下,就如灯花爆了一下一样,很快就消失了。还有很多躲藏在田野里,有的三五做伴向远处跑。这些从小就生长这马背上的骑兵,这田野里骑着快马轻松驰过,将这些宋军逐一杀掉。就像契丹人围猎的时候,射杀从草丛中蹦出的野兔或者是麋鹿。跑的再快,也没有战马跑的快。一个个宋兵惨叫着、绝望着倒了下去,如捆绑起来、待宰的牛羊一般,毫无活路。 也有聪明一点的宋兵,一见岸上没有活路了,便跳入水中,想像刚才那批逃回南岸的宋军一样,逃一条命。可是现在和刚才不同了,刚才进入河水里,辽兵只是胡乱射上两箭,驱赶、威吓的意味更大。没射中,便是福大命大;射中了,只得自认倒霉。现在辽兵既然已经占了绝对上风,便再也没有了顾忌,正要大开杀戒。这时候跳进水里,只是换一种被辽军宰杀的方式。在岸上被刀砍杀,在水中,是被当作靶子被箭射死。 那些无路可退,站在原地投降的宋兵,被驱赶着,集中这岸边,被几队辽兵步兵围在中央。萧干和耶律大石直到现在才顾上来到这里。二人都未曾下马,只是相互施礼相见后,萧干便问道:“如今南朝大军大败,不知林牙可有打算?” 耶律大石笑道:“此番全赖萧枢密计谋,我只是帮衬一二,愿跟随枢密,再败南朝兵马。” 萧干呵呵一笑,道:“如此,某便请林牙过河再战宋军。宋军新败,人心胆怯,军心不定,必远退边关大城以自保,我等过河赶去,趁宋军无心交战,直杀到他城下,总可求得一时安宁。” 耶律大石点头说道:“枢密说的甚是。既如此,便越快越好,让士兵们在马上喝些马奶,嚼些干肉,一鼓作气,再追杀一番。” 萧干随即向手下传令道:“骑军各部随我追杀宋军,人不下马,马不歇蹄!现在便走!” 一个步军将官忙上前来问道:“这些降兵如何处置?” 萧干冷冷瞥了一眼蹲在地上一片的宋兵,口中只说道:“杀!” 那将官迟疑说道:“往日里这些降人都带回去做了部曲奴隶……”那萧干冷哼一声,骂道:“你这呆人!今时燕京多事,招纳如此多的部曲,必生内乱。砍了清净!”说完和耶律大石调转马头,沿着白沟河岸边,向东面跑去了。大批的骑军随即上马,紧紧跟在萧干和耶律大石后面飞驰而去。 剩下的都是辽军步军了,随着被萧干喝骂的那个将官的号令,这些步军都缓缓抽出了雪亮的刀…… 白沟河,这道百十年来的界河,如往日一样翻滚着,无声流过。仿佛已经司空见惯了这样的人间惨剧。 宋军驻扎河南岸时间短,也没有仔细探查河道,辽军却是经常骑军南下,深入宋界,因此知道白沟河哪处能骑马涉水而过,哪处有桥可过。当下便有先锋军带路,从河岸向东不足十里,即是一片高低起伏的土丘。土丘低洼处,是一处河道急弯,急弯西侧河面宽仅两丈,河面上有石桥一处,宽约五尺,可以容纳两匹战马驰过。由于附近没有村落,更杂草丛生,所以不注意寻找,很难发现这座不知道建了有多少年的小石桥。 萧干和耶律大石率领两部军马骑军共约一万多人,经过小石桥,一路向西,去寻找逃到南岸的宋军。 好在是渡河脱身了的宋军,见对岸大队的辽人骑军向东驰去,忙向种师道报告。种师道听完,忙让种师中收拢人马,又命人叫来辛兴宗,对种师中、辛兴宗等将领说道:“辽人向东疾驰,势必有渡河处。辽军皆是骑兵,来去如风,我等今日军心一失,不可应战,此地去雄州只四十里,依托雄州大城,方可御敌。” 辛兴宗和种师中二人都点头同意,今日一战,士气大跌,总要过去一、两个月,兵士们才能重振军心。如果现在被辽军追来,凭现在的情形,又是最利于骑兵的平原地带,结局可想而知。 种师道下令道:“全军启程,退保雄州,以防辽贼偷袭雄州。” 辛兴宗施礼应是,心里明白,这是种师道避重就轻,在想着减轻罪责。败了,就只说是回保雄州,防止辽人偷袭;若在雄州击退辽军,更能说成是回防及时,倒可以说是功劳一件。 种师中也忙去传令下去,一时间,刚从河里爬上来,还未缓口气,晾晒衣服的兵士们,又被令旗、号鼓催促着,站回本队,即刻向南进发。 种师道在路边检视了一下,见岸边一队队宋军正在向车上搬运辎重,种师道叹口气,向种师中说道:“烧了吧。” 种师中楞了一下,才明白种师道的意思,望着整齐堆积的一垛垛箭矢、兵刃、油布、帐篷,心里实在是舍不得,还想说什么,种师道又说道:“烧了吧,累赘。不烧,可又是个资敌的罪名。” 种师中点点头,向一名亲军说道:“命人将所有辎重、粮草全部烧毁,一件不留!” 那亲军答应一声,去传令了。 种师道这才上了马,在亲兵侍卫下,佝偻着身躯,向南而去。 一队队刚刚逃得性命的兵士,这紧急领取兵器、箭矢——反正这些兵器辎重马上就要烧毁了,也没有了平时领用的繁琐过程——后,默默的集合在一起,在自己将官的督促下,甩开延绵不绝的长队,启程向雄州赶去。 饭都没有吃,带着一肚子的饿意,走起路来两腿更是沉重无比,可是没有一个人要停下来。刚才在有人给种师道报告敌军动向的时候,他们这些军队最底层的一员,也早就知道了——谁留下来,下场就和北岸那些降兵一样了。 第126章 壮怀激烈 天已过午,却比早上更阴沉了,天上看不到乌云,却像染了一层重重的墨,沉重的要整个塌下来一样,这空旷的田野间让人更加压抑。刮起的北风越来越大,带着尖利呼啸的风一阵阵吹过,连赶路的兵士们走路都轻松了很多,像有人在背后推着一样。许是风带着河水的凉意,吹过的风竟然让人感到寒冷,或许是半天来死里求生的后怕,让背部一阵阵发寒。 也许是这怪异的天气,也许是对身后莫名的恐惧,行进在路上的士兵们一个个低着头,带着沉重的气氛,匆匆赶路。 “这要命的黄天,还是回到城中才能放心。” “是啊,来壶烫酒,喝完美美睡一觉,哈哈。” “老冯,都他娘败成这样,还想喝酒?有碗姜汤就不错了。” …… 一队兵士看身边没有督巡官,悄声交换着说话。 一匹黄色战马跑了过来,一顿鞭子虚空抽了下来,马上的人喝骂道:“娘的,还不快走?!学那婆姨尽扯闲话。番狗追上来,你们几个押后啊?” 刚才说话的几个兵士抬头一看,只见马上之人也不披甲,也不顶盔,却显的高大魁梧,脸上鬓须如戟,双目炯炯迫人,本是一脸端正、威风凛凛的大将风姿,却因嘴角时时透着的狡黠,引得人只被他的放浪不羁所遮瞒。这些士兵嘘了口气,都认得这人,泼韩五,是西路军辛兴宗军中左军焦安节手下一个副都头,姓韩,叫韩五。这个主儿咋呼的响,却在小事小节上从不在意。所以行军时私下闲聊,看见是泼韩五,也不惧怕。 泼韩五是绰号,本是绥德人,行五,从军前在村中就是一个泼皮,这村中横行霸道,欺压良善,可是韩五一身勇力,无人敢惹。有一次躺着睡觉,被一条蟒蛇缠住了,韩五赤手空拳和蟒蛇搏斗,杀死蟒蛇后,自己也累晕了。村中父老以为他死了,都举手相庆,争相喊着“泼韩五死了”、“少了一害”这类的话,韩五迷迷糊糊的听到村里人喊的话,才知自己如此被村中人憎恨。羞愧之下,也不在村里混了,就投了军。没想到在军中也遮掩不住本性,还是如泼皮一般,所以军中俱都叫他泼韩五。 要论资历、论军功、论才能,从哪儿论起,也都该是个将官了。只是屡立战功,却总被上面的人压制,或是冒领,所以始终在这大头兵堆里混。 泼韩五本就是无赖性子,难以管束,又时运不济,所以这军中也是偷着耍钱喝酒,越发放浪。按说军中规矩森严,轻则军棍,重则砍头,像泼韩五这般耍钱、喝酒、闹事的,有几个脑袋也不够耍泼的。可是泼韩五又不是真的泼,只是心思灵变,加上又勇猛善战,屡立战功,是以深的长官喜爱,知道他就是放荡不羁的性子,也就不爱管束他了,最多就是一顿军棍,可是打完后还是破皮无赖。以他泼韩五立的功,早就该是个从八品的从义郎、秉义郎了,甚至是正八品的修武郎了,可是擒了那反贼方腊,朝廷最后才只封了他一个从九品的承节郎。西军中谁人不知泼韩五?谁人不替泼韩五惋惜? 泼韩五勇猛善战,对手下又是善待有加,是以深得兵士们爱戴。这次巡边,韩五本是选锋军王渊部下,本来可以随着王渊前出涿州的,只因在雄州城时撒泼惹恼了童宣帅,才将他贬到焦安节手下做一个副都头。他这样一个无事生非、闲坐不住的性子,这一次没有追随王统制北上,倒是摊上一个遇事便躲的焦安节,自然是满腹牢骚。直到大军回保雄州,他韩五竟一直没有捞到上阵杀敌的机会。 一看是韩五,这几个人更不害怕,嘻嘻哈哈的,那个叫老冯的更是瞥了一眼韩五,骂道:“你这泼皮也有怕的时候。” 韩五在马上眉毛一拧,说道:“要说怕,我韩五怕过甚?要没你们这些跑不脱的累赘,我一个人一杆枪,也敢从番狗中杀个对穿。”接着神色一暗,语气低沉着说道:“他奶奶的,这叫甚仗啊?俺韩五在南岸上看的真切,种老都统带人本可抵挡一阵,不要说小种都统带的人马了,就只俺左军七千人马杀过去,也能把辽狗杀个人仰马翻——他奶奶的!那辛兴宗硬是蠢到冲乱自家……可怜北岸那些冤死的自家兄弟,唉。” 几个兵士听他直骂辛兴宗,虽然解气,可是也不敢附和,只是默不作声。那韩五自己感叹一番,终扳起面容,正色道:“休要多想了,赶紧回城。似这般天色,甚是不妙啊。” 说完便不理会这几个兵士,纵马回到自己队中,催促着再快些,向城里赶去。 远远的,雄壮高大的雄州城出现在前面了。昏黑的天空下,那土黄色的城墙,那灰色的城门,那城楼上被风吹的仿佛要倒下去一般的旗杆,还有那城楼上被风吹的站立不稳的兵士,现在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城楼上的守兵也早早就看到了从北而来的这些宋兵,刚才早就有报信的士兵骑马进城了,进城门的时候,剪短问过了,知道大军撤回来了。那宽阔的护城河上的吊桥也已经放了下来,城门也缓缓打开了。 所有的宋军都长舒一口气,四十里路疾行,终于在辽人追上前赶到雄州城了。这下到了城里,可要好好睡一觉了。 宋军们一改颓丧的神情,像饿了好久的乞丐看到了满桌的美食,向雄州城疾步走去。 忽然,城门缓缓关闭了,吊桥也缓缓拉了起来,城楼上比刚才多了些人影,更有一面令旗在北风中费力的挥舞,但是风太大,根本不能看出是什么意思了。 “直娘贼,咋就給俺关城门了?” “奶奶的,不想让老子进城啊?” 种师道看着眼前的变故,眉头皱了起来,却还是不言不语;种师中顿时在马上怒道:“几万大军难道都不顾了吗?倒不是他的人,死多少也不心疼。” 第127章 壮怀激烈2 城外的宋兵忍饥挨饿,原本想着赶几十里路能进到城中,再不用担惊受怕。现在竟然一道城门把他们拒之门外,那番兵可是随时会来啊!失望之余的宋兵们忍不住纷纷咒骂。 听着城下本是同袍的士兵越骂越难听,城上守城的虽然想放进来,可也没办法,上面如此下令,只能是依令行事。站在高高城墙上,一脸无奈,只是眼看着远处。忽然一个个都睁大了双眼,有的还两两交头接耳。 城外的士兵看着上面有些奇怪,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随着风声隐隐飘来一阵阵马蹄声。城外宋军下意识回头看,风刮的已经睁不开眼,飞沙走石的大风,直要将地上所有的沙粒石子吹起来,打到人脸上。但还是有人模糊看到了,昏暗的天际里,正是奸诈残忍的番军骑军!本来觉得是逃出生天的这些宋兵,立即就陷入了惊恐和慌乱之中。 就像宋军向雄州前进毫不费力一样,辽军的骑军在北风的助推下,更是马如游龙,迅即无比,只不过绕了一段路,和这些宋军溃军也只是前后脚赶到。 排成一线的辽军借着风势,搅起漫天黄沙,如怒潮滚动,向一路行军的宋军扑了上来。高大城墙上的的守军因为站的高,所以远远就看到了后面追击的辽军,刚才就已经发现了情况的士兵赶紧报告给守将。 今天在城上巡守的是童贯帐下宣抚司参谋官刘韐,事体重大,刘韐不敢自作主张,派人马上去向童宣帅禀报。童贯将令很快就回了:种师道率军城外迎敌,城门关闭,严守城防。 刘韐也是无奈,军令不可违,只得按令行事。一面派人下令守城兵士严加戒备,一面令人挥旗下令。只是风太大了,令旗根本无法挥舞。刘韐只得命人击鼓吹号,让城外宋军准备御敌。 其实都不用刘韐传令,城门都锁上了,吊桥也撤上去了,后面就是辽人追兵,任谁现在都知道该做什么了。 种师道向辛兴宗下令道:“辛都统率步军在左前方布阵御敌。不得令敌军冲入阵中。” 又转身向种师中道:“你部步军在右前方布阵御敌,不得令敌军冲入阵中。” 又向左军统制杨惟忠道:“杨统制率你部骑军列于大阵右侧,以御来敌。” 再向其余众将道:“各将帅本部列阵后方,准备迎敌。” 下令已毕,众将都应声领令而行。 种师道心中暗暗叹息,宋军本就骑兵稀少,骑军精锐皆在西路军中,却连番恶战,损失尽半,只能靠步军了。 军令传下,兵士们盯着狂风,艰难的都按队列阵,盾牌兵在前,长枪手列后,长刀手再后,最后是三倍前面人数的弓弩手。这是宋军结阵对抗辽人骑军的有效阵法了。 但是今日却不同往日,光是列阵就让宋军好一阵忙碌。现在阵势列好,待宋军北面迎敌,迎面而来的呼啸大风顿时又让人急欲掩面躲避。前面的盾牌兵还好一些,因为有高大的盾牌竖立在前面,盾牌后面有斜支架撑在地上,这样盾牌就牢稳立在地上,可以抵挡风沙;长枪手和长刀手紧靠在盾牌后面,也能借到一些遮护。只有作为主力的弓弩手最是吃力,前面盾牌遮挡的范围到了后面就小了,没什么作用了。但是弓弩手却是最需要眼力的,此时不要说眼力,连睁开眼都费力。模模糊糊中,只看到辽军冲在前面的骑军已经进入箭矢范围了,其中一个射手,按照常规试射出一箭,却见那箭矢比平时速度慢了几倍,晃晃悠悠的飘了出去,连平日一半射程都不到,就落在地上。 看到这种情形,辽军骑军就像看射箭表演一样高兴的欢呼起来,仿佛对面的箭不是射向他们,而是专门在为他们表演一般。 对面的宋军这里却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全都傻了。平日时候,辽人骑军向宋军步阵冲杀,宋军还有射出三次箭的机会,今天看情形,只怕只射出一箭,辽人骑军就冲到阵前了。 种师道站在阵中,他把所有的步军列成了前后紧密相连的两道步阵,左右摆开,足足有四万人的弓弩手,密密麻麻的聚在一起,如果被辽军冲杀进来,宋军就是束手就戮的局势。可是今日天气如此,不如此步阵,便是给辽人各个击破的下场,如果这样密集结阵,说不得还能借助密集箭矢,杀退辽军。 种师道身边两名亲军亲自执掌令旗,指挥前后两道步阵,随着辽军骑军越来越近,终于冲到刚才箭落的位置,第一个亲军令旗挥下,第一道步军大阵的长弓手箭矢发出,上万支箭矢飞射向辽军。 冲在最前面的辽军纷纷落马,就像剥去一层外皮,后面的辽军毫不畏惧的冲到了最前面,第二个亲军的令旗紧跟着挥下,第二道步阵中的长弓手又一起发箭,又是上万支箭矢射向辽军,又有辽军纷纷落马;长弓和弩弓比起来,即使处在第二道步阵内的长弓手,都要比第一道步阵内的弩弓手射的要远。 辽军的冲势终于阻了一阻,这时第一道步阵防线内的弩弓手平端起了弩弓,第二道步阵防线内的弩弓手把弩弓稍微向上翘起,一阵杀气顿时斩破迎面而来的大风,以无形的压力冲向辽军。 辽军向来都没有先制定好方略,再依计而施的。都是领军将帅放开手脚,让下面的人按照目的随意进攻,反正大目标不偏离,达到自己的目标就可以了。辽军的以骑军为主的作战方式,也决定了辽军只能采取放任手下的指挥风格。骑军太快了,不等你去安排布置,战场形势早就变了。 所以萧干和耶律大石见天时、地利对他们都有利,便只是在大军中间观战,进攻宋军的事情就由各部将官带兵自行决定。这些将官看此时北风大作,自然是要借着天时杀过去了。 有枣没枣打两杆子,有枣就饱,没枣就跑。 第128章 壮怀激烈3 辽军后面掠阵的萧干和耶律大石也看出了宋军鱼死网破、两败俱伤的决心,他们俩谁都不会傻到让自己的骑军去和这些宋军硬拼。他们现在只有这一万多骑军,是来捡便宜的,是来浑水摸鱼的,可不是五六十里地追过来找宋军拼命的。 没有等宋兵弩箭发出,随着号角声起,辽人本来要冲杀宋军步阵的骑军调转马头,在宋军弩箭手箭矢范围外,向东西两面奔驰而去,留下的就是地上翻起的沙尘。 远远划了一个圆圈后,辽人骑军又改成正面对敌宋军,这时辽军骑军纷纷摘下弓箭,在马上立定,在宋军箭矢范围外,向宋军步阵用箭矢还击。 风助箭矢,宋军射不到辽军,辽军的长箭却纷纷落入宋军阵内。幸亏前面有盾牌掩护,伤到的人并不多,没有影响到宋军步阵。 城楼之上,一个身材匀称、猿臂蜂腰的年轻人站在参谋官刘韐身侧,只见这个年轻人剑眉入鬓、眼内精光四射,面色红润,鼻梁挺直,浑身透着一股英挺雄豪之气,只是唇上淡淡的胡须,才显得略微稚嫩。这个年轻人向刘韐道:“大人,辽人北拒虎狼金军,雄州又是坚城,辽军此来,只为浑水摸鱼,必非为了攻城久战。若以骑军攻取其两肋,辽军三名受敌之下,必退回界河以北。” 刘韐转头看了一眼,捋须说道:“鹏举此说可谓大胆,须知骑射乃辽人强处,我以残破之军攻其强处,难有胜算啊。” 那叫鹏举的年轻人叉手施礼道:“某愿率三都骑军,从西门出,赶至辽军西线,攻其右肋;种都统乃军中宿将,必令骑军从敌左肋攻打,三面夹击之下,敌军必退。” 刘韐捻须不语,那年轻人再三施礼说道:“请大人成全。” 刘韐终于答应道:“便给你三都骑军,听由你指挥,我这里给你击鼓助威。只是要你事不谐时,从速退回。” 那年轻人低头施礼,下了城去,自领骑军从西门出城去了。 刘韐在城楼上,又开始擂鼓吹号,向城下宋军挥舞令旗。种师道回头看了看城楼上的令旗,淡淡对身边一名亲军道:“你去向杨统制传令,待敌军乱时,从敌军左肋攻打。”那亲军应了一声,去寻右翼的骑军统制杨惟忠去了。 那个名叫鹏举的年轻人,领齐整整三都骑军,手执一杆大枪,出了西门,向北逆风而行。迎面而来的风力奇大,沙尘眯眼,连吸口气都觉得费劲。三百人的骑军都低伏在马鞍上,头贴着马脖,拼力向前。只有那个年轻人只是略微低伏着身子,坐在马鞍上,一杆大枪提在手中,一手执缰,策马前行,不时的打量着右侧方向。 风沙遮天蔽日,几乎三十步之外就已看不清远处情形。辽军更不会想到在这样的情形,城内还会出来援军。 当那个年轻人率领骑军突然向辽军右肋攻打过来,将外围的辽军纷纷射落马下的时候,辽军才发现宋军援军攻了过来。 那名年轻人,身上只是一身布衣,未着铠甲,一马当先冲进辽军阵中,一杆大枪舞动开来,如沸汤入雪,虎入羊群,当面辽军没有一个一合之敌,只一照面,不是被这个年轻人一枪刺穿,便是被一枪打落马下,左右两侧防护又严,如杀神一般,只杀得辽军纷纷躲闪,不愿挡在这年轻人马前。有辽军从旁边一箭射来,也被这年轻人用大枪挥动拨掉,就像是捎带着打落来箭。后面跟着杀进来的宋军骑军,一见领兵的小将如此神勇,士气大振,一阵冲杀,引得辽军骑军一阵大乱。 早就伺机待发的杨惟忠,一见辽军大乱,顿时率领两千骑军也向辽军左肋杀去。辽军左右受敌,人马多寡不同,却都是一般的凶狠无比。辽军再也顾不得正面的步军大阵,调集人马,向攻入两侧的宋军骑军包围过去。 辽军毕竟骑军远超宋军两翼攻打的骑军,在萧干指挥下,逐渐分作两路,杀向宋军骑军。而种师道坐镇军中,战场上的经验是又老又精,看到辽军分势而击,知道左右两路骑军已然搅乱辽军,忙下令击鼓助威,又让步军向前挺进,射箭袭击辽军。这时候的辽军直忙的一阵首尾不顾。 突然平地一声震响,震的所有人几乎三魂出窍,这才惊惧发现,好半天没人注意看的黑沉沉的天空似乎突然压了下来。顿时,整个世界变得天昏地暗,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天也变得越发的黑暗,几乎对面看不到人了,正在厮杀的两军随着大雨落下,几乎都停了下来,似乎都被大雨淋醒了。 正当狂野中的人们不知所措时,一个个大如鸡卵的冰雹伴随着大雨砸了下来,砸在兵士的头盔上,砸在毫无遮掩的战马身上,砸在兵士的兵刃上。没有铁盔的兵士,有的被直接砸晕,有的头上被砸的流出了血……在老天的威力下,什么旗帜、铁甲、阵型、战马,都变得不堪一击。冰雹“啪!啪!”砸下,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越砸越紧,地面上仿佛像铺了一层白色的鹅卵石。 每个兵士,不管是辽军,还是宋军,在老天爷一视同仁的照顾下,全是衣甲都已经被大雨浇透,每个人都本能的双臂护住头顶,湿透的衣甲裹在身上,仿佛被缠上了绳索一样,战马在这样的天气下,也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突然宋军步军大阵中,响起一阵紧似一阵的鼓声,伴随着鼓声,步阵最前面的盾牌兵缓缓举起盾牌,不是竖立挡在前面,而是将盾牌平举在头顶,又长又大的盾牌下面,是一名盾牌手、一名长枪手和一名长刀手。一队队这样奇怪的组合组成了更大的组合,在鼓声中向辽军缓缓前进,虽然缓慢,却步履坚定。 大雨中的宋军仿佛苏醒了,在自己的国界里,爆发出了深藏在身体内的血性,仿佛眼前面对的,是拼杀了几十年的西夏国的骑军…… 第129章 当垆不卖酒 辽军骑军中不知谁喊了一声,霎时间,所有的辽军骑军都慌乱的调转马头,没命的向来时路上逃去。转眼间就跑的看不到了,雨太大了,三十步外就是一片水汽了。宋军骑军也没有追击,杨惟忠带人退回来向种师道复命,而那个年轻小将带着刚刚赶跑辽军骑军、兴高采烈的三都骑军仍从西门返回城中去了。 吊桥仍没有放下来,城门也没开,城外的宋军却没有了刚才叫骂着要冲进城的喧闹,人人脑子里都是刚才那员小将威风凛凛的不世英姿。这才是英雄,这才是将神。 只有城外空地上横七竖八躺倒的两军兵士的尸体,和地上被雨水渐渐冲淡的血迹,才让人知道,刚刚在这片土地上经历了什么。 雨还是不停的下,好像永远不会停歇。 高远不时看看外面漆黑的天,一不小心雨水就会从门外灌进他领口里,引得高远又一阵骂。 不过现在能有这样一处土地庙栖身已经很不错了,高远和周南、左小四、高守忠、高守孝五个人,用两匹马拉着两车整酒去燕京,刚走过易州城北,大风就刮过来了,天也阴沉的像要塌下来,四个人看天色难看,就在易州城北不远,找到了这座土地庙。这土地庙是带着左右连廊的,并不是周南印象里的仅有一间的小庙。四个人连忙进去,先将马卸下来,将两辆木轮车停在院子里,高守忠要将马拴在木轮车上,周南忙制止住高守忠,让他将两匹马牵到连廊下面,又让高守孝将那两辆车也移到大树下,找东西遮盖上。高守忠奇怪的问道:“大郎,这马是为了不受雨淋,这酒坛子也怕雨淋吗?” 周南笑笑也不回答。他能怎么说?说老夫掐指算过,午时三刻要天降大雨冰雹?还是要对他说:受高空冷空气影响,局地会生成强对流单体,并且伴随着雷击和闪电,带来冰雹天气,将会有可能将马和酒坛砸伤砸坏? 历史上不会胡乱编一段天气故事,又不是异人圣人出世、天降祥瑞,既然有记载,肯定是在五月底那天有极端天气出现,今天就是五月的最后一天了,外面眼看要变天了,做做预防,有备无患啊。 高守忠这时候从门口退回来,说道:“怪不得大郎要把马拴到廊下,还让把车移到树下,竟然是知道有这场冰雹啊!大郎你真是神人啊!” 高远瞪了高守忠一眼,说道:“你不想想,当初大郎是如何到山寨的?”左小四闻声也走了过来,低声说道:“若是凡人,能杀了山贼、打退官军?!” 周南笑道:“我要是神仙,咱们就不必这样受累赶路了——准备上路吧。” 高远几个人一看,外面雨已经停了,黑压压的云也慢慢消退了。院子里一层光溜溜、白莹莹的冰雹。 五个人从屋内出来,高守忠、高守孝二人开始套马车,左小四扒开柴草,见下面的酒坛完好无损,将马车上清理一下,五个人又上路了。今晚能找一家车脚店就很好了。要不然地上一片泥泞,怕是不好睡觉了。明天赶到燕京,把酒送到鸿雁酒楼,打听些各方消息,这趟出门就完成了。 燕京城。 国中被金人连克上京、东京、中京,前些天就连西京也被攻克了,皇帝都跑到了深山老林里,立国一百多年的大辽现在已经是天下大乱。可是大辽南京:燕京城却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一来是大臣们立了新皇帝,二来这燕京三面环山,那金人若想打进来,除非拿下那势若天堑的四道雄关。那可是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啊,每一处都是经营多年,重兵把守,所以燕京城里,从皇帝到大臣,从大臣再到百姓,没有一个人担心这燕京城的外围屏障。 大街上,各种店铺门市相连,来往的人络绎不绝。更有不少外族人,带着各色货物进城来兜售。达官贵人带着侍从往来不绝,也有高门家眷乘着轿子不时经过。就连燕京城守城门的士兵都是毫不在意,盘查的也很随意,只要足额交税就可以进城了。 千年古都,北国雄城,自然气势万千,不是随便就能冲击到的。 这些天来,虽然流言纷飞,可是对于一个一切都已经看淡的公主,又有什么能轻易打动她的心呢?酒楼经营有雇的掌柜,厨娘、伙计,这些俗事她都交由她的侍女去打理,她每日里就是在酒楼一角窗口那个固定位置,看着窗外。窗外过往行人匆匆来去,窗外也有阴晴冷暖交替,仿佛一个窗口,就是整个世界。而她只是这个世界之外的人,这世界已经与她无关了。 昨日一场骤雨,今天街上的人少了许多,两个男子穿着侍卫武士常穿的服饰,进入店中,向店内扫视了一眼,见只有角落里坐着的耶律余里衍一个人,其中一人向另一个人一使眼色,那个人就转身走出店外,这个使眼色的男子才整了整衣饰,走坐着的向耶律余里衍,在一旁恭敬的向耶律余里衍屈膝行礼,低声说道:“小的见过主上。” 耶律余里衍这才回过神来,扭头看时,见是以前自己府上的护卫头领胡都古,知道自己是被府里的人找来了。便示意胡都古起来,胡都古站起来,垂手站在旁边,激动的向耶律余里衍说道:“天幸主上无恙归来。自得知小公子一事,小的们惶恐终日,不知何时便沦为他人奴役。不想主上安然归来。”说着胡都古忍不住用手抹了一下眼角。 家族斗争的残酷,像胡都古这样的皇亲贵戚的侍卫,自然是知道的,文妃、晋王被赐死,蜀国公主就是家中唯一主人了,如果蜀国公主再落难或者被杀,那他们这些下人,就只能是被其他家族吞并,沦为奴役,度过凄惨一生。 他自然早就知道耶律余里衍的下落,而且还让心腹手下带人“守卫”着,只是今日前来,是迫不得已,事关重大,只有亲自出马了。 第130章 当垆不卖酒2 耶律余里衍一身浅黄色长裙,腰间系一条水绿色腰带,坐在窗前,惊异的看着她府中的侍卫头领。她不是惊异胡都古能找到她,燕京城虽大,可也没有一个角落是能存住秘密的。她只是奇怪这些侍卫现在为什么还要寻找她。她若是那个糊涂父皇的儿子,这些人找她,还能日后有个拥戴皇储的机会。可她只是个女子,打着一个公主的旗号能做什么事? 耶律余里衍平静地看着这个激动万分的侍卫,说道:“自我回到燕京城,就只是一个平常女子了。我这样一个寻常女子,又怎么能帮到你呢?请你另寻贵人吧。” 胡都古也不急,只是低声对耶律余里衍说道:“小的自然不敢打扰公主,只是公主姨丈有口信转告。” 耶律余里衍猛然听到“姨丈”一语,才楞了一下,知道胡都古所说的姨丈乃是她母亲的妹夫,现今却是投靠金人,在金人大军中做乡导的耶律余睹。听胡都古贸然说起,一时不知胡都古有何用意。胡都古见耶律余里衍仍是没有举动,便说道:“耶律余睹大人当日实在是不得已。而今大辽国内诸亲皆已不在,更是时时挂念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公主您啊。” 耶律余睹思忖一二,站起来对胡都古说道:“你随我来。”说完向后院走去。胡都古像往常随从出行一样,跟在耶律余里衍身后。 后院是一处两进小院,第一进院子中间是穿堂和客厅,两边是奴仆居所。婢女银瓶见公主起身,忙跟了过来。耶律余里衍将胡都古带到客厅,坐下后问胡都古道:“你是从何处与我姨丈联系上的?我姨丈近况如何?可还安好?” 胡都古垂手恭敬答道:“自晋王和公主随皇帝离开燕京后,府中奴婢侍卫仍旧洒扫庭院,随时等候晋王和公主归府。后来听闻晋王薨落,公主您不知所踪,小的们只有日夜在燕京城内外暗中寻找,想着公主您若是平安无事,必然是回到没有战乱的燕京城来。小的安排侍卫轮流寻找,是上天垂怜,该当公主和耶律余睹大人重逢,小的在燕山北面查探公主下落时,遇到耶律余睹大人派出哨探军情的探子,相见之下,才得知耶律余睹大人正在中京附近,随侍在金人娄室军中。耶律余睹大人眼下虽然栖身金人,可是时常挂念公主,深恐公主受人欺凌,愧对主母在天之灵。故此让我务必仔细寻找公主。” 耶律余里衍点点头,说道:“请转告姨丈,我在此间一切安好,不劳姨丈挂念。甥女人虽在世,已别无他念,只是每日一柱清香,为母祈祷。请姨丈大人珍重,万勿做伤天害理、灭减寿元之事。日后也不用再寻我了。你去吧。” 胡都古听耶律余里衍这样说,劝道:“公主乃是皇室嫡亲,不可颓废弃世啊。” 耶律余里衍只是笑着说道:“我一个女子,便是皇室嫡亲又如何?” 胡都古看耶律余里衍笑了,以为耶律余里衍有些心动,更觉大事可成,虽然在客厅里只有他们主仆三个人,还是习惯性的压低声音说道:“皇帝昏庸,残杀至亲,早已不得人心;那耶律淳只是旁系,就授意亲信大臣黄袍拥立。公主身为皇家嫡亲,身负血仇,正该身当此位,清奸佞,正乾坤,保我大辽社稷啊!怎可自己放弃、母弟之仇不报呢?” 耶律余里衍苦笑道:“杀我母弟之人,是我父亲,你可是要我杀父报仇吗?” 胡都古急忙说道:“小人怎么敢?!只是下令杀主母和晋王的虽然是皇帝,可是若没有奸臣作乱诬告,主母和晋王又怎么会被杀?主母和晋王的仇人实是那奸臣萧奉先啊。” 耶律余里衍摇头道:“我一女子,如何能担此事?我大辽半壁江山已去,若天不灭辽,自有我耶律家的名将勇士狂乱扶正,而非互相内斗。此事我心中早有主意,你不必劝说。你去吧。” 见耶律余里衍心意已决,下了逐客令,胡都古讪笑着问道:“不知公主印信何在?” 耶律余里衍平静地说道:“我那印信,早在路上丢失了。” 胡都古仍不死心,又问道:“公主那宝册……” “一起丢了。”耶律余里衍语气转冷, 胡都古见余里衍神色不豫,不敢造次,又不能放弃,便转变话语说道:“公主,非是小的冒犯,耶律余睹大人也是为了公主大仇得报,更是为了公主将来的荣华富贵着想,只要公主在这燕京城里振臂一呼,以公主的身份,必会有无数勇士甘愿为公主死命杀敌,到那时与余睹大人里应外合,定可夺取燕京,再挥军西上,清除奸臣,为主母报仇,公主您再与金国缔结盟约,大辽国祚当可保全。皇家本来就是公主您的,现在您又挟中兴之功,到那时,您就是当之无愧的国主。” 耶律余里衍看着眼前这个卖力劝说的侍卫,感到越来越陌生,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爽朗、耿直的胡都古了。等胡都古说完,耶律余里衍仍是冷冷的说道:“胡都古,我非小儿,如何行事,我心中自有定论。岂容你来说教我?!” 胡都古低着头,连胜说道:“不敢,不敢。” 耶律余里衍继续说道:“我今日不问是何人教唆于你,也不责你僭越之罪,只是你也收起你那份心,再不要想我会做此叛国之事。纵有仇,也是我耶律家自己的事,岂可引狼入室!” 耶律余里衍此时语气变重,纵容此时的耶律余里衍落魄至此,也不是他胡都古一个侍卫头领可以得罪冒犯的,胡都古不由暗悔何苦自己来碰这钉子,早知这样,另外派人来就是。 见耶律余里衍不再说话,胡都古知趣的向座上的耶律余里衍行了一礼,退身出了客厅,快步走向酒楼大堂,恨恨叫上自己伙伴,转身就走。 “哎!你这人,怎生走路?这么大马车都看不到啊——幸亏坛子没掉下来。” 一个外地口音的人在酒楼外面大声叫道。 第131章 当垆不卖酒3 接着就是一阵争吵声,当是胡都古冲撞了人家,吵了起来。前面大堂里的掌柜见在店门外,忙跑了出去,随着外面一阵劝解声,声音逐渐弱了下来。 听外面没有纷争了,银屏走到耶律余里衍身后,边给余里衍揉着肩膀边说道:“公主,他们还会来找你吗?” 余里衍摇摇头,洁白如脂玉的脸上,一双修长的细眉微微皱起,宛若湖面微风吹起的波纹,带着隐隐愁思。她生在皇家,自然知道为了利益,很难有人能抵挡住诱惑,在名利富贵的驱使下,胡都古这样的人做出任何事都不值得惊奇。 大辽运数自有天定,岂是一个弱女子可以更改的?更不用说她现在根本无心这些争权夺利的事了。她只想安安静静度过此生,祈祷母亲、弟弟不受地狱之苦,早日超生,降生到一般百姓人家,安安乐乐过一辈子,也就是好了。 她心里似乎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对了,就像去年秋,她和弟弟去燕京西南打猎散心,遇到的那两个猎户一样,无忧无虑,平平安安,靠自己双手吃饭,供养家中老小。 若是母亲和弟弟能像那两个猎户一样,过一辈子,岂不是比生长在这无情无义、充满尔虞我诈的皇家要好?! 若说是希望母亲和弟弟能过上那样平淡幸福的生活,只能期盼来生了;可是她每天敬香祈祷,何尝不是内心里对自己将来生活的一种追求?想到去年还与弟弟纵马山间,苦劝弟弟早日脱身离开,弟弟却抱着死忠的执拗想法拒绝了她;后来山间遇虎,幸有那个叫周南的猎户挺身相救,才使自己免遭虎口;夜间对火独坐,更是谈笑甚欢,只是如今斯人已去,天各一方,若想再见,只怕是千难万难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人为什么总是这样,当时不珍惜,却总爱在事后去寻找? 还是不想了,自己现在麻烦缠身,还是先想想自己眼前吧。这胡都古劝说不成,定会另觅他法,难道自己真要换一个地方躲避?在这燕京城里还有哪里是他们找不到的,可是除了燕京还算安稳,辽国已经是遍地烽火了。 耶律余里衍正在烦恼,酒楼掌柜进来,银瓶迎上去问有何事,那掌柜是新雇的,说道:“外面来了三个人,说是来送酒的;我说小店有自己的酒,那送酒客人说是以前付了定金的,今日里送来。说是店家主人知道。故此小老儿来问问。” 银瓶听说是付了定金送来的酒,便说道:“正有此事。你且如数收了,过几日付钱便是。他家的酒便是店里卖的最好的那种酒。” 那掌柜说道:“原来是送那好酒的;还有一事,送酒的客人说既是酒楼,可有客房,说是他们伙伴三人,要在城中逗留几日,怕别家店欺外乡人,情愿在这里住。” 银瓶皱一皱眉,怪道:“老孙头,你是掌柜,我们酒楼不住客,你不是不知道,何必来问?” 那掌柜老孙头连忙说道:“是,我这就去回绝了他们……”说着就要向外走。耶律余里衍这时候说道:“孙掌柜,他们既是给我们送酒的客人,路远不易,就在这前院找间干净的房间,给他们住下,更不要收他们房钱。” 银瓶急忙说道:“既给他们住,如何不收房钱?”耶律余里衍拍着银瓶手背笑道:“既是帮人,为何又要收钱呢?”回转头对孙掌柜说道:“你且去招呼客人,按我说的做就是。” 那孙掌柜不禁叹道:“小娘子真是菩萨心肠啊。”说转身出去了。 送走了孙掌柜,耶律余里衍不禁又想起了那个姓周的猎户——不是因为从回忆起和弟弟的那次打猎,而是因为这酒。当初自己也是因为送酒的是与那两个猎户同是易州山里人,才破例留下那酒,没想到那酒竟然卖的出奇的好,自己才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还拿出定金,要他们再送酒来。看来真是扯不断了。 周南远远看着和左小四争吵的胡都古,微微皱了皱眉。 高远也在旁边看着,正要问周南,周南说道:“是那个侍卫头领,叫什么胡都古。” 高远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道:“他怎么在这里?” 看着酒楼里有人出来,将左小四和胡都古二人劝开,胡都古一个人便沿着大街向东走,随后从酒楼旁边一个角落里闪出一个男子来,快步跟上胡都古,两个人一起向东走了。 高远低声说道:“后面那汉子不是正经路数,像是躲在一边盯着酒楼呢。” 周南“嗯”了一声,对高远说道:“我们跟上去看看。”说着向着胡都古二人的方向走去。高远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自然愿意找个热闹,二话不说就跟上周南。 周南边走边对高远说道:“高大哥,那胡都古乃是晋王的侍卫头领,那晋王早就给他皇帝老子杀了,他还有心情下酒楼?还凑巧酒楼旁边还有人盯梢,这里面有事。” 高远嘿嘿笑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倒是痒痒了。” 周南也是一笑,说道:“左小四他们卖家,咱们去打探消息。都别闲着。” 说话间,胡都古和那个男子七拐八拐,来到城北一处小院前,胡都古二人警觉的四处看看,周南和高远在胡都古二人停下来的时候,就连忙藏身到房角后面。 胡都古见四下里无人,向那个同伴使个颜色,依旧是盯梢的那个男子藏身到不远处一个角落,那里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小院门口,而从小院门口却很难发现那男子藏身之地。胡都古见同伴藏好了,就在小院的木门上有节奏的敲了几下,等了会儿,又是同样的节奏,敲了几下,过了一会儿,小院木门才打开一道缝,胡都古忙侧身挤了进去,紧接着那扇木门就又关上了。 周南也没想到一进燕京,就发现了这么有趣的事。若是后世标题党来写这个题目,一定会写:前晋王侍卫长私会"qing ren",手下门外放哨。 嘿嘿,怎么能进去,听听墙根就更好了。 第132章 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只可惜胡都古的同伴所在的位置角度极好,连从这个小院的门前左右经过,都能被看的很清楚。 周南由于还不清楚胡都古在做些什么,所以还不想惊动外面放哨的这个人。他从进来的胡同退了回去,又从旁边的胡同进去,绕着那个小院的位置转了一圈,才发现,这个小院的主人,竟然把小院建的如同碉堡一样,严严实实的,除了门口,其他地方不是高高的院墙,就是没有留窗户的屋墙。即使是夜间要想翻墙进去也不是容易的事。 周南失望的走回来,高远仍旧守在原地,见周南回来了,摇摇头对周南说道:“一直没有人进出,还是原样。怎么办?”高远现在已经习惯有了事就问周南了。 周南开始也只是好奇,一路跟来,越发感觉胡都古行踪神秘,以他以前的职业敏感,让他觉得这胡都古身上一定有秘密。他对高远说道:“不如我先留下来盯着,你去让左小四来,我倒要看看,这里面有什么事。” 高远也想看热闹,只是这样盯着太闷气,见周南这样说,乐得回去。俩人正说着,那个小院的院门忽然打开了一下,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正是胡都古,高远和周南二人忙藏身到街角后面,看着胡都古和那个同伴二人从里面走出来,向街上走去。 高远忙拉着周南要跟上去,周南反而拽住高远,停在远处不动。高远刚要问,那扇院门又无声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男子,和街上的契丹人穿着打扮一样,这个人出来后,四处看了一眼,见周围没有人,就大步沿着小巷向北面去了。 周南见小院院门已经关上了,忙拉了一下高远,二人远远跟着后面出来的这个男子,也向北而去。 一路向北,不觉走出那片居民区,原来已经走到了燕京城的北半部分,那个男子向远处一座高大的城门走去,周南抬头看,只见城门上方用青石刻着三个大字:拱辰门。那个男子跟着出城的人群,向城外走去。周南拉住高远,说道:“那人显然是城外有同伙,先不用跟了。我们先回去,吃过饭,今晚再来。” 高远点点头,二人向鸿雁酒楼走去。高远来过几次燕京,又知道鸿雁酒楼的位置,顺着人群络绎往来的大街,三拐两拐就走到了鸿雁酒楼。 周南一路走,一路仔细看这千年前的古都,这时候的古都还只是粗具形制,和后世的北京城是有很大区别的,甚至连城区的位置都不一样,后世的元朝大都就和燕京不一样,更不用说明朝时徐达可是将大都彻底拆毁烧掉了。 唯一相同的就是那种宏伟、苍凉、坚实的气势,和后世还是有着相似的感觉。只是这燕京的皇城倒是太有平民气息了,根本没有后世那种万国来朝、唯我独尊的气势。辽国的南京城,竟然是将皇城建在了燕京城的西南角,皇城的城墙竟然就是燕京城西南角城墙,甚至皇城竟然和平民共用一个城门进出。这在任何其他朝代都是不可能的。 他们卖酒的鸿雁酒楼就在皇城北面的甘泉坊内,沿着檀州街一直向西,走到皇城外的广安门,天色已经有些黑了。 鸿雁酒楼就在檀州街的街北了。只见一座高大的木石结构的三层楼拔地而起,临街而立。远远看去,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四面起坡的屋顶,清一色灰色陶瓦,屋檐两边作弧形渐渐向上翘起,虽然屋顶宽广,却给人一种腾飞升起之感;屋檐下那一层层的斗拱虽然粗壮,却更显得古朴结实,隐隐有着汉唐风韵。再加上每个楼层的木窗和立柱用漆刷过,红柱绿槛,在周围一片灰土色的房屋中,更显得富丽堂皇,气派不凡。酒楼正门门口上挂着一块黑匾,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鸿雁酒楼”。 高远指指这座酒楼,说道:“就是这里了。正好肚子也饿了。也不知道小四他们安顿好没有。”说着迈步走进酒楼,大堂内一个招待模样的女子迎上来,问客官可是要用饭,高远问道:“那送酒的人可在里面?” 那女招待听高远问送酒的,便说道:“正在里面。” 高远对女招待说道:“你且去唤他们出来,再送上一桌饭菜,我们好用饭。”那女招待请高远和周南二人先找了位子坐下,就去里面叫人去了。 周南和高远二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下,先斟了两杯茶喝了。这时一个穿着浅黄色长裙、长发由头后向后披散的女子缓步从内出来,在一个靠窗的桌子旁面向窗外坐下,正好背对着周南他们。过了会儿一个侍女端着漆盘走了过来,在那女子面前的桌子上摆下几个碗碟的饭菜,又摆上碟箸,那女子便开始吃饭。 周南以为是住宿的女眷,也不在意,仍旧和高远地声说话。过了一会儿,左小四和高守忠、高守孝三人从后面出来,看到周南,便径直坐了过来。周南对左小四说道:“小四哥,吃了饭,你和我再出去一趟。” 左小四见周南有事,也不多问。不一会儿,女招待将饭菜端来,四道菜,还有馒头,热汤。五个人再不说话,默默吃饭。 耶律余里衍稍微吃了点儿,就不吃了。侍女又送上一壶茶,耶律余里衍双手捧着热茶,放在嘴边,闻着散发出来的茶香,看看窗外,天色已经很黑了,看不到什么行人了。耶律余里衍转头看向大堂里,首先看到的就是五个男子围着桌子吃的正香。 耶律余里衍看五个人风卷残云一般,只是这几个人颇为有礼,不像惯常卖力气的一般百姓,吃饭时也毫不在意的大声说话,这让耶律余里衍对这几个人多看了两眼。其中一个男子总是习惯性的用筷子夹菜的一端不时的在饭碗里面顿一顿,然后再去夹菜。 虽然只能看到半个侧影,可是那白皙的脸庞,高大的身形…… 耶律余里衍一下子怔住了。 第133章 从今又添,一段新愁2 在耶律余里衍的印象里,有一个人的身影,和眼前的这个男子一样,同样的白皙的脸庞,同样是那高大的身形,更有和这个男子一样用筷子的习惯:喜欢是不是将筷子在碗的内侧壁上顿一顿,对齐了再用。 耶律余里衍真的不敢相信,竟然自己今日里还曾想到的那个猎户,竟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耶律余里衍竟然有些心慌意乱,站起身,向后院走去,临行前又匆匆瞥去一眼,只是已走到那人身后,慌乱之中,竟然看到那个男子身边坐着的另一个人,竟然就是去年遇到的另一个猎户。 这时耶律余里衍已能肯定,这两个人必是去年在山中遇到的那两个猎户。看他们身边坐着的那三个人,就是今天自己让掌柜安排住进来的三个送酒的客官,怪不得,送酒的自称是易州人氏,原来他们是一起的。 原来这两个猎户也不是那种“无论魏晋”的洒落猎户,原来也贩酒来挣钱。 这世上,原来真的是这一,任如何样人,终究是逃不开名利富贵四个字。当初在山中对火夜谈,那时候那个猎户听谈吐,绝不是愚钝百姓,见识广博,思虑独到,自己当初还想这必是哪位高人隐士。可惜也只是世间讨生活、为黄白之物奔波之人。 也罢,是自己当初想多了。他既救过自己,自己当初也命人送财帛与他,现在又买他的酒。他既然求财,那就钱物上还他便是。左右再回头送他些钱物,也算是还了他的恩情。 耶律余里衍想着这些,意兴萧索,回转后院自己住的楼上去了。倒是将胡都古一事忘在一边了。 周南还在大堂里和高远几个人吃饭,丝毫不知道自己刚才已经被辽国蜀国公主归为贪财之人,只觉得这酒楼饭菜味道还可以,尤其是那锅炖羊肉,可比自己在无忧寨里吃的炖羊肉好吃太多了。果然是京城名楼的手艺,吃的周南赞不绝口,筷不离手,直到将肚子塞满。 看看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周南嘱咐高远三人先睡下,便和左小四二人出了酒楼,沿着来时道路向那个小院走去。 这时候,距离那场大雨雷雹才刚刚过去一天,暴雨和冰雹根本没有给周南留下任何的影响。他只知道伴随着那场冰雹,宋军已经败了。 可是这一败,带给宋军的,可就不止是一个败字能忘的了。 不得不说,辽军在家国将灭之际表现出的战略战术水准还是很高的。一来是将帅指挥得当,能够抓住转瞬即逝的战机,并且能火中取栗般乘胜追击、扩大战果;二来是兵士们奋勇敢战,又多数是骑兵,在突袭、追击等交战时占了优势;三就是辽军本土作战,地形熟悉。能很快突过界河追击宋军,而不是像宋军那样搭浮桥、扎木筏过河。 反观宋军,将帅不合,大战在即,开一个战前军事动员会,都是各有各的想法,再加上以文御武,外行指挥内行,昏招迭出,不打败仗才怪。再加上士气不高、地形不熟,仗还没打,胜负就已经分出来了。 宋军在白沟河边被辽军连番冲杀,主帅都逃了,个个都是连惊带吓一路狂奔,好容易逃回雄州,还不让进城,竟要他们在城外与辽军骑军厮杀,这不是存心要他们的命吗?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那是没办法了。也是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竟像是不要他们分个胜负一般,这泼天大雨,让双方不能尽情厮杀,只是远远对射;时间一长,连弓弦都不能用了。 万幸这雄州城里还有这样一员猛将,竟敢领几百骑军冲入辽军阵中,杀的方圆五丈内不敢有辽军近前。 大雨中辽军已经全数远遁,那员小将也率着打了胜仗的几百宋军进入城中。城外只剩下大雨中的宋军,三五人挤成一团,没有一点声响,只是默默凑在一起抱团取暖。 城头上刘韐早已亲自去向帅府报告。刘韐五十多岁了,也是进士出身,现在却几乎像跑一样走入帅府,要不是门口亲兵看着他,他说不定就直接跑进去了。 好在帅府的亲卫也熟悉他,知道他是童宣帅参谋官,没有阻拦他。刘韐兴冲冲走到帅府大堂内,大堂内童贯正端坐在上,身前地上铺着的上好的蜀锦地毯,花色如新,艳丽非常,却不相称的撒了一个茶盏在上面,童贯身后虽然站着两名婢女,却不敢上前收拾。在童贯左右下手,往日里每每都会坐满幕僚,变着法子的奉承着童贯。现在虽然也满是人,不过都是站着,没有一个人敢出声,都像寺庙里的泥胎一样闭口不言。 童贯仍不罢休,正铁青着脸,还在一阵阵怒骂种师道、辛兴宗,骂二人辜负圣意,然后又骂辽狗正该被金人杀净。骂的口渴,伸手去端茶盏时,发现早就被摔地上了,又是一阵骂。 见刘韐进来,面有喜色,童贯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正要发问,刘韐向童贯略一躬身,便大声叫道:“贺喜宣帅!全赖宣帅虎威,那辽狗已被击退。” 童贯正在心里埋怨自己太急切,跑得太靠前了,以至于一仗大败,便被辽军围困在雄州城里。又恨种师道、辛兴宗二人无能。现在猛听到刘韐报说辽军已被击退。心里大定。忙让刘韐入座,唤婢女上茶,大堂内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刘韐不待上茶,便将种师道率军结阵御敌、自己手下敢战士岳鹏举率三都骑军冲杀辽军、辽军不敌败走的事一五一十向童贯说了一遍。 童贯端坐在椅子上,捻须不语,听刘韐说完,还未说话,手下幕僚立刻猛拍一顿马屁,什么“童宣帅虎威”、“天降神兆”“辽贼气数已尽”,刘韐只听得脊背一阵发麻,坐立不安。童贯听着却很受用,听了一阵,看这些幕僚没什么新意了,才清了清嗓音,缓缓说道:“刘提举辛苦。今日之战,乃是刘提举坚守指挥,又有麾下猛将用命,才有此胜。” 第134章 从今又添,一段新愁3 刘韐听童贯这样说,知道童贯恨透了种师道、辛兴宗二人,正要为二人辩解几句,却听童贯又问道:“却不知刘提举麾下那员猛将哪里人氏?官至何职?”刘韐见童贯问起,忙向童贯回道:“此人乃是我在相州招募的敢战士,姓岳名飞,字鹏举,年方二十,现任敢战队队长。”童贯点点头,说道:“现今正是将士用命之时,不可寒了众人一片热心。若再立下功劳,可保荐补承信郎,此诚为朝廷举荐良臣啊。” 刘韐忙起身向童贯称谢。岳飞以一介布衣,能被保荐为补承信郎,虽然是武官品阶里最低一级,可是也要朝廷正式册封才被认可,这小子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想了一想,刘韐又小心向童贯问道:“现辽军已退,大雨如注,将士奔走劳累,可否入城修整?” 童贯稀疏的眉毛下,阴沉的目光瞪了一眼外面,半晌才说道:“辽军刚撤,焉知不会卷土重来?且待打探清楚后,再令大军入城修整。” 刘韐暗叹了口气,向童贯施礼告退后,转身出了大堂,看看外面瓢泼大雨,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即是宣帅下令,他也只能照办了,只是苦了这些舍命苦战的兵士。 大堂内,童贯沉吟半晌,他一生戎马劳苦,才积功至楚国公,眼看辽国国势已去,他统兵十万伐辽,幽云十六州唾手可得,可是不曾想,十万人马,却硬是被辽国三万人马打的丢盔弃甲,还被人追到家门口。眼看他离以残缺之躯得以封王只半步之遥了,却被种师道、辛兴宗这二人败坏。 种师道、辛兴宗固然可恨,可要这般如实上报,定会引得官家不悦。说不定那蔡京之流可就要兴风作浪了。若不如实上报,又有欺君之嫌。童贯终于拿定主意:就报说是种师道自行其是,不遵号令,以至大军退回雄州。幸有自己另出奇军,打退辽军。其余的,且等等形势有何变化后再说吧。 周南很快带着左小四来到了那个独门小院,四周寂静无声,周南让左小四爬上院墙,看看里面的情况。左小四围着小院转了一圈,院墙周围连棵树都没有,左小四手脚一起用力,在狭小的巷道里撑着两面墙爬上了院墙,伏着身子向内观看。 这就是周南要带着左小四来这里的原因。短短几个月的操练,高远和左小四已经大不一样了。若说攻守拼杀,高远自然是不二人选;若说伏低窜高、盯梢潜入之类,左小四又比高远合适。这只不过是各人天赋不同,特点不同,周南因势利导,才有今天的结果。 左小四观看了一会儿,沿着院墙如壁虎一样无声无息的爬行一段后,一转眼不见了。周南耐心的在外面等着,注视着四周情况。 又过了会儿,左小四从巷道另一头走了过来,二人离院子走开几步,左小四才低声说道:“这院子内外我已经打探清楚了。院子里面是三间正屋,东西两面各有一间耳房,正屋后面离墙头有一丈远的空闲,从后墙那里可以爬上院墙出来。” 周南问左小四道:“你刚才可是进到院子里面?里面有多少人?” 左小四点点头,比划着说道:“那中间的正屋里,亮着灯,里面有两个契丹男子在说话,说等阿六回来,不知蒲答大人报告给余都姑将军后,会如何责令胡都古行事,另一个男子又说,胡都古久为公主府中侍卫,怕是下不得手。另一个又说管他什么公主,余都姑将军颁下严令,务要取得公主印信,否则,你、我,还有阿六,统统处死。后来俩人就不再说了。我也就出来了。” 周南反问左小四道:“你且说说,这些话,有何用意?” 左小四知道周南在考自己,立刻便卖弄说道:“当然是这里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人就是大郎你说的出城的那人,想必就是出城找什么蒲答的,蒲答的上头是余都姑;这伙人掌握了公主府的侍卫胡都古;他们想要拿到什么公主的印信。大郎,你说可是?” 周南又问道:“就这些?” 左小四疑惑道:“难道还有别个事情?” 周南问道:“公主是哪位公主?蒲答、余都姑是何人?他们要公主印信要做什么事?这两人既然是契丹人,为何有胆敢谋害公主?” 左小四摇摇头,问道:“大郎你说说看,这些人为何盯上了公主印信?” 周南坦白道:“我只知道,这个胡都古应该就是蜀国公主府里的侍卫头领,就是去年去山寨给我和高大哥送布帛钱粮的那个人,这个公主想必就是蜀国公主,他们敢谋害公主,自然是因为大辽国国势没落,自然就没人会敬畏皇室了。至于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左小四说道:“那我们还要在这里守着吗?”周南摇摇头说道:“不用了。这里面的人是不会出面的,我们只要找到胡都古,暗中盯着他,自然就能知道他们要怎么做了。如果盯着这里,反而错过了机会,什么都不知道。” 周南起身带着左小四准备回酒楼,左小四说道:“大郎,用不用把这两个人收拾了?” 周南照着左小四头上就敲了一下,笑骂道:“怎地和你高大哥一样了,开口闭口不是打就是杀?杀了岂不是打草惊蛇?放心,他们不会跑的。” 回到酒楼,酒楼早已关上门,二人偷偷翻墙进来,这院子里的奴仆都早已睡了,每一个人发觉。高远还在屋里闷坐等着他们。三人一见面,周南便向高远说了刚才在小院打探到的情况。高远听说可能与去年和他们在山里相遇的蜀国公主和侍卫头领胡都古有关,也来了兴趣。三人商议一下,决定第二天就去寻胡都古住处,看看这个侍卫头领是要如何谋害他的家主的。 在周南印象里,历史记载蜀国公主可是跟随天祚帝逃亡时被金人俘获的,难道是重名的胡都古?还是历史记载有误?周南也有些说不准了。 第135章 从今又添,一段新愁4 周南万万不会想到,那个蜀国公主和此刻他的卧室只是前后院的距离,更不会想到若白天他和高远跟着左小四他们来酒楼送蒸酒,早就在店门口遇到那个胡都古了,说不定此刻正接受胡都古的款待呢。 只是也就不会有后来跟踪胡都古的事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周南和左小四两个人一路,高远和高守忠兄弟二人一路,上街去打听公主和那个胡都古的情况,都出去了。 打听公主的府邸处所,这倒是好打问,沿着檀州街向东,到了圣恩寺再向南,到圣安寺西门,路西有一处绝大的府邸,这就是蜀国公主府邸了。沿着府邸大门前的大街,一直向西就是皇城的宣和门了。 蜀国公主府邸仍在,只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公主下落。周南等人只能侧面打问,才知道这府邸虽然是蜀国公主的,只是蜀国公主在的时候都很少来这里住,多数都是住在皇城之内,陪伴母亲。随老皇帝西行后,就再没人知道公主消息了。只是这府邸仍和往常一样,每日洒扫,大门平日紧闭,只有府里的人进出采买办事,才从侧门进出。 周南对这些情况也不意外,毕竟那公主是随着天祚帝父亲西行走了。不可能会突然出现在这燕京城里。 放下蜀国公主这个事,就是胡都古这条线索了。这胡都古还曾说若到了燕京,自然会有人来请,好好款待他。现在兵荒马乱,连主子都找不到了,自然不会有人来请他喝酒吃饭了。 左小四常来燕京城,找了几处店面,三问两问,便打听到,胡都古平日在公主府中当值,夜间就回到府邸南面不远处自己的宅院中歇息,这几日倒是很少看到胡都古回家。几个人商量一下,周南和左小四去胡都古家附近盯着,高远带人在公主府大门外盯着,晚间回酒楼碰头。 周南和左小四二人在胡都古家旁边找了一间茶铺,要了一壶茶,凉碟干果,一边喝茶,一边闲说话,悠闲的歇息起来。 可是两个人从中午盯到傍晚,从茶铺换到饭食店,一直到夜色很深了,也没有看到胡都古。二人只得回酒楼,等明天继续来盯着。 高远三个人也是一样,都空等了半天,五个人都有些累了,就草草洗漱一下,回屋睡了。 迷迷糊糊,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本有些乏累的周南忽然被窗外重物落地的声音惊醒。原来周南他们几个睡觉的房屋在前院最边上,房屋边上就是高墙,大概酒楼内的奴仆很少来这间屋子,所以周南他们住进来的时候很是费力打扫了一番。 周南正在奇怪,忽然又是“噗通”一声,让周南睡意全无。周南觉得奇怪,这深更半夜,难道会有人向院子里面掷东西不成?他悄悄下床,透过窗户缝隙,接着微弱的星光,只见两个黑影从墙根下猫腰走了出来,也不四处观看,似乎对这院子里的情况非常熟悉,径直向后院走去。周南忙穿衣起来,他听左小四说过,这酒楼里只有女主人和几个奴仆,半夜里两个人跃墙而入,多半是贼人进来,做些谋财害命的勾当。 既然自家承这家酒楼仗义买酒,虽说是买卖关系,可人家容留他们在此借宿,只这一点,自己就不能放任不管。 这时候高远听到外面声音也起来了,二人来不及多说,叫醒左小四、高守忠等三人,从床铺下拿出两把短刀,也不点灯,悄悄从屋里出来,远远缀着这两个黑影,也不声张,跟着向后院走去。 过了穿堂,后院廊下挂着一对灯笼,没有熄灭。周南等人躲在黑影里,只见前面两个人影都穿着一身黑衣,手里都拿着短刃尖刀,毫不顾忌,踏上楼梯,向后院酒楼主人住的楼上上去了。 院子中有灯光映照,贼人又站在高处楼上,周南此时若跟过去,就露出了踪迹,反倒会给贼人发现。所以就仍留在原地,看着那两个贼人动作。 那两个贼人就像是熟门熟路一样,上了二楼后,来到楼上中间一处房门前,略一动作,将那扇门轻轻打开了,二人推门而入,随后一团光亮在房中透出,紧接着“啊”的一声,屋中女子似是被惊醒了,只听一个男子地上呵斥后,一切又寂静了下来。 周南悄声让左小四和高守忠兄弟人留在原处,防止再有贼人进来,被人吵了后路,措手不及。他和高远二人迈步进入院中,也向二楼上去。一上楼梯右转,便听到里面一个男子声音喝道:“把公主印信给我交出来,还能留你们一命。” 听到“公主印信”几个字,周南心中一惊,忙拉住高远,没有直接冲进去,而是与高远低伏在窗下,偷听起来。想不到,盯了一天的胡都古,夜间竟然找到自己这里来逼迫公主印信——公主印信?难道这酒楼主人竟然与公主有瓜葛? 又听屋中另一个男子声音说道:“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此时敬公主乃皇家贵胄,要是不痛快拿出来,休要怪小的们不懂事,进去冲撞了公主。” 屋内一个少女声音怒道:“此间并无什么公主,你们找错人了。我家下人过来,捉了你等,明日送官,到时莫要后悔!” 刚才说话的男子嘿嘿笑了一声,不慌不忙的说道:“我哥俩既找过来,怎会有错?若不是公主,那就休怪我兄弟二人进去冒犯了……” 语气中尽是猥琐之意,那少女连忙说道:“你敢!你们两个……啊!贼子!” 只听得那少女啊了一声,紧接着就听到一个男子说道:“我兄弟二人既敢来,就有天大胆子!还不快交出印信?!” “大胆!”一声怒斥,从屋里面传出来,显然是另一个女子的声音。 周南忍不住从纱窗中向里面偷看,只见一个身披月白色长衫、长发随意揽在脑后的一个少女从里面一间屋内走了出来。周南仔细观看,赫然就是去年山间遇到的蜀国公主。 第136章 从今又添,一段新愁5 此时的耶律余里衍,与去年相遇时的模样大不一样了。去年见到的耶律余里衍一身华丽衣饰,头上是金线琥珀吊坠,身上是锦文长袍,蓝花长裙,额头前还贴着一对金凤钿,肤若凝脂,丹唇含露,尽显华丽高贵。如今的耶律余里衍却不施粉黛,衣着质朴,更无金银饰物,神色更比以前淡然,眼眸中透着空灵。长裙飘逸,更显出她的柔弱。 周南的心底竟然忽然冒出一种怜惜,虽然眼前的这个少女和他并没有多少交集,甚至只是一次邂逅而已。也许只是人的善良的一种天性吧,亲生母亲和同胞弟弟都被自己的父亲所害,家国更是眼见不保,只身隐姓埋名流落民间,却还要给人欺凌迫害,却毫无能力来保护自己。也许很多人都会生出怜惜之心吧,周南这样给自己在心里解释。 “嘿嘿,小的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说不得只好得罪公主了。”屋子里一个个字稍矮的男子将刀插入腰间,向耶律余里衍走了过去,很显然,屋子里的这两个女子根本对他够不上威胁,手里拿着刀子显然有些小题大做,更显得有些紧张。 见那人向公主走去,显然是不怀好意,侍女银瓶拼力冲到那男子前面,截在公主和这个男子中间,然后用力把这个男子向外面推。 小小一个侍女,能有多大力气?那男子伸出一只手,反手一挥,将银瓶摔倒在地上,银瓶还要挣扎着起来,另一个穿黑衣服的男子也将刀放下,向地上半卧着的银瓶走过去,口里还胡乱说道:“今天索性豁出去了,反正都是冒犯了,先亲近亲近吧……”一双手向银瓶抓过去。 现在的夏天,夜间虽然不是很热,可毕竟夜里穿的衣服少,银瓶上面只是穿了一件半衫,下面是一条及膝纱裤,领口间粉颈依稀可见。 那男子双手刚要抓住银瓶领口,高远早就按耐不住,从窗户下闪身进入屋内,冷冷打量着这两个男子。两个男子都是背对着屋门,自然无法发现,公主和银瓶却都看到了,公主毕竟大了几岁,经历又多,沉得住气;银瓶眼尖,早已认出这个后面来的男子就是去年陪公主去山里打猎时遇到的两个猎户之一,当时救过公主的,自然盼着这个猎户能再解救她们。 银瓶眼中闪过欣喜的眼神,嘴里大声说道:“你……你就是……那猎户?” 这时候周南也连忙跟了进来,银瓶看着周南,又说道:“你是周……周大郎!快救公主!” 两个穿黑衣服的男子这时才转过身来,看见屋内站着两个年轻男子,衣着普通,一看就是普通百姓,只不过两个人并肩站在门口,都是身躯高大,双臂和手一看便是孔武有力,站在那里虽然轻松写意,却无端散发着一种让人不敢冒犯的气势,在屋内昏暗烛光只能从下向上照射到二人的脸上,更显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两个黑衣男子眼光还是有的,一看周南和高远二人气势不凡,忙将刀拿在手中,其中一人喝道:“朋友,莫要给自己惹事。识相的就快些离开!” 高远冷笑一声,说道:“你二人在此作甚?” 其中那个要去抓银瓶的黑衣男子说道:“我二人奉命行事,来寻公主印……” 话还没说完,后脑勺上边给另一个黑衣男子打了一巴掌,回头正要责问,那打人的黑衣男子喝骂道:“他问你,你就答啊?”说完转头对周南喝高远低声喝道:“老子在此做事,再不给老子滚,莫不是嫌命长了?” 说完,抽出腰间的刀向高远砍去。 高远等这个黑衣男子冲到身前,眼看刀向着自己肩上砍来,左手一托,将对方拿刀的右手腕抓住,右手虎口快如闪电般掐在对方脖子上,同时左脚后撤,腰一拧,这个黑衣男子顿时跌倒在地上,手里的刀也早就落在地上。 高远再一用力,将这黑衣男子双手反拢在后面,扯下黑衣男子的腰带,将反拢的双手捆了个结实。高远这才站起来,此时那个要欺负银瓶的黑衣男子呆呆的看着地上已经被捆起来的同伴,还没有回过神来。 “说说吧,来这里做什么?”高远收拾了一个黑衣男子后,走到另一个还在发呆的黑衣男子面前,笑眯眯的问道。 这个发呆的黑衣男子这才清醒过来,头一低想要去地上拿刀,被高远一只手紧紧掐住后颈,黑衣男子顿时疼的大叫起来。高远说道:“你这厮敢不老实,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黑衣男子连忙求饶道:“小人老实!再不敢了!” 银屏早已奔到公主身边,这时候说道:“眼前这二位好汉,可是打虎的英雄。也算你们时运不济。” 高远这才松开手,这黑衣男子站在屋子当中,眼珠乱转,看了看屋内。高远站在屋子最里边,只有周南站在屋门口处。 这黑衣男子忙向站在屋门口的周南躬身作揖道:“我等来此,是为了抢公主印信宝册。交给我家主人。被好汉撞见,再不敢了。” 周南问道:“你家主人是谁?要公主印信做什么?” 黑衣男子又躬身答道:“我家主人是……”正说话间,黑衣男子趁着躬身,抓起地上的刀,猛然向周南刺去。 周南刚才见到这黑衣男子眼珠乱转,便早有防范。见黑衣男子刺来,略一转身,让过刀尖,一掌向黑衣男子手腕上磕去,黑衣男子手腕一阵巨疼,拿捏不住刀子,“哐啷”一声,刀子掉在地上,黑衣男子本就不想硬拼,只是虚晃一下,借机脱身。 见周南闪身让开了门口,黑衣男子脚上用力向外窜去。周南猛抬腿,一个顺水推舟,将这黑衣男子从楼上踹下楼去。只听“噗通”一声,黑衣男子重重落在院子里。这一自由落体着地的“噗通”声,自然和在周南窗户外面惊醒周南的那一声“噗通”不同了。 周南向门外走了两步,向院子里说道:“抓起来。”说完又转回屋里来。 第137章 从今又添,一段新愁6 下面院子里藏在暗处的左小四等三人听到周南招呼,一拥而上,将跌落下来的黑衣人抓起来绑了。 这院子里雇佣的仆人都是平民百姓,早已听到了动静,可是谁敢出来?眼看着从二楼跌落下来一个人,也不知死活,更可怕的是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了一伙人,也不知是哪一路的好汉,吓得更不敢从屋里出来了。 听周南叫外面的人把那个黑衣人绑了,又见周南从外面进来,知道不用担心这两个黑衣人了,银屏这时指着周南,惊喜说道:“你是周……周大郎?射杀大虫的周大郎?” 周南笑着点点头,说道:“正是小人。刚才施救来迟,还望公主恕罪。”后面这句话自然是对公主说的了。 耶律余里衍依旧是神色淡然,微微欠身说道:“多谢二位好汉相救,妾身不知该如何相谢。”耶律余里衍在刚才忽然见到周南的一刹那,心里好一阵波动,尤其是刚才她和侍女银屏就要遭毒手的时候,这个叫周南的年轻猎户站在门口,那高大的身影,似乎让她心里有了一种依靠的感觉。在这个世界上,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还不是任人欺凌? 她现在在这个世界上只是孤零零一个人了,最亲的人也就是身边的侍女银屏了。可是像昨天胡都古来要她的印信,明要不成,就改成暗抢。若不是这个人和他伙伴出现,今晚只怕就被这两个贼人害了。 可是她又想起来昨天那一幕,这世间,又有谁不是为功名利禄奔波呢?当初自己这山里,与这个年轻猎户对火夜谈,直把他当作了隐世高人,自己生于大辽皇族,自负见识不凡,可一席谈话,竟然也为他的谈吐所倾倒。可就是这样的人,到最后不也是贩酒积攒财货?若是个目不识丁的百姓,挣些钱养家糊口倒也说得过去,可他为什么也要为钱而不惜奔走劳苦呢?他就应该每日间打只兔、钓尾鱼,种些黍稷菜蔬,以山风明月为友,举杯求醉,不问世事那样…… 要是周南现在能知道耶律余里衍心里的这些想法,估计会先问问公主你是不是处女座的?再说了他挣钱可是为了远大理想的,而不是为了个人享受啊。 周南说道:“小人一行五人,蒙公主容留在此住宿,感激不尽,公主有事,小人自然不会容宵小之辈伤害公主。”顿了顿,周南问道:“不知公主可知是何人要得到公主印信?” 耶律余里衍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她心里既然把周南当作了为利之人,自然就没有了好感。 银屏张口说道:“公主,昨天胡都古不是来……” 耶律余里衍张口说道:“屏儿!”银屏明白余里衍的意思,住口不再往下说。可是银屏跟随公主,现在却好奇怪,为什么公主不肯告诉这个救了她两次的周南。 周南自然看出来一些端倪,知道公主有些顾虑,却不知道是为什么,本来他可以慢慢寻找胡都古,再弄清楚公主印信的事情的,可是现在那些人已经开始用武力来逼迫公主了,他要尽快知道事情原委,好给这个孤零无助的公主一些帮助,让她不再受这些人的欺凌。 一旁站立的高远平时快言快语,现在却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态,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和公主如何说话。 周南只得对余里衍说道:“小人一行只是来此卖酒的,无意中发现公主以前的侍卫头领胡都古,而且胡都古还派人盯梢公主的酒楼,小人起了疑心,暗中跟随,发现有人要对公主不利,说一定要讲公主印信取到手。” 看公主仍是不做声,周南又问道:“公主可知道蒲答、余都姑是什么人?” 余里衍仍是摇头,说道:“妾身不知道什么蒲答、余都姑。二位好汉相救之恩,妾身自有相报,夜间多有不便,明日再谢二位。”话里意思已经是逐客了。 周南虽然心里奇怪这公主为什么态度大变,可是一想也是,深更半夜的,自己在人家闺房内多有不便,忙对余里衍说道:“请公主早些休息吧。只是,公主印信有何用处?引得这些人如此冒险来劫?”周南对这个问题实在有些好奇,忍了忍,终于还是问道。 “那印信早已丢了。再有何用处也丢了。”余里衍语气里带着冷漠。 周南好像没听出来,听余里衍说丢了,也不好多问,便和高远一起,拽起地上被捆着的黑衣男子,下楼去了。 下楼梯的时候,高远幽幽的说道:“这公主好大脾气啊。”周南顿时火就大了起来,怒道:“你明知道她脾气大,就只站着看我笑话。这人也真是,好心救她,不说谢吧,还这样冷脸相对。” 高远哧哧笑道:“这可是你说的,等改天再来一拨,到时你可别叫我啊。” 楼上,银屏将门窗依旧关好,将地上打扫一下,这才服侍公主回房躺下。一边给公主换上熏香,一边埋怨道:“公主,那周南和他伙伴好心相救,你为何这样对人家啊?” 余里衍在床上躺着说道:“他救了我,我便明日重金谢他便是。还要我如何谢他?” 银屏和余里衍自小就在一起,自然能听出余里衍话中带着不满和赌气。银屏走过来,站这床边,对余里衍说道:“公主,那周南伙伴几人,可是昨日才来到我们这里,昨日周南也未见到公主,他哪里就得罪你了,为何这样说那周南?” 见余里衍不说话,银屏索性坐这公主床边,说道:“要说那周南也是位真正的英雄好汉,心地又好,长的也俊秀,可惜只是个猎户……” 余里衍听银屏这样说,登时说道:“猎户怎么了?猎户可也是靠自己本事吃饭,又有何不好?”忽然觉得自己的这句话语义不对,马上住口不说了。 “噗嗤”,银屏一下子笑了,余里衍恨恨的用手去掐银屏,说道:“你这混账丫头!” 第138章 从今又添,一段新愁7 银屏挡住余里衍的手,说道:“公主,我说他是个打猎的,你何必不高兴?若是这样说,那可就是汉人劝一个老太后说的什么“爱之深恨之切”了。” 余里衍纠正道:“什么老太后,是“触龙说赵太后”……呀,呸!你要作死啊!”翻身起来,就要去捉银屏。银屏一闪身躲开,笑着说道:“我可是知道了。等明日你就拿你的金银珠宝去谢你的恩人吧——看不把周大郎气走。” 余里衍被银屏一提,一下子又冷了下来,悠悠说道:“他本就是爱财为财,我这样谢他,不正合他意么?” 银屏被余里衍这句话气得说道:“那周大郎行事一派正气,被你说得好像贪财小人一般。”一跺脚回外屋睡去了。 周南和高远带着这个黑衣人从楼上下来,左小四忙迎上来,周南说:“回去吧。不必守着了。”几个人径直回了他们睡觉的房间。 房间里,高守忠、高守孝二人正守着那个被周南踹下楼的黑衣男子,那个黑衣男子倒是体格硬朗,从楼上摔下来也没有骨折,只是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哪里疼。 周南示意让左小四把后来带过来的黑衣男子先关到别的屋里去,他早就看出,地上的这个黑衣男子容易问出来。 等左小四带走那个黑衣男子后,周南走过来,弯下腰来,问地上这个男子道:“我问你话,你就答,若有一句假话,我就割下你的脑袋!” 这个男子眼看二人都被捉了,知道逃跑无望,哭丧着脸说道:“好汉请问吧,小的绝不欺瞒好汉。” 周南提醒道:“你看到了,你同伴在旁边屋里,等我问过你,再问你同伴,你二人若答的不一样,也要割下脑袋来。”“小的明白!”地上男子连连点头答道。 这一手法在周南穿越前的职业生涯里,经常这样做,几乎百试百灵,用来对付眼前这两个男子,而且这个时代里,还可以刑讯逼供,那更是容易了。周南满意的点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地上的男子答道:“我叫小五,就是此间燕京城里人。” 周南又问道:“你那同伴呢?” 小五答道:“我那同伴叫巴石头,也是这里人。” “你们是奉谁之命来的?” “……”小五没说话。周南嘿嘿一笑,蹲下身来,说道:“给你们下令的人,就是安排你们盯守这酒楼的人吧?” “你怎么会知道?!”这小五显然有些好哄骗,被周南一蒙就说出来了,周南接着说道:“我早就知道了,现在问你这个,是看你说不说实话。现在看来,你这吃饭的家伙是不想要了……”周南阴森的说道。 “好汉饶命!我说!我说!”小五也是好汉,绝不会吃眼前亏的那种。 “谁派你来的?” “是我家主人胡都古。”小五回答的很干脆。 周南点点头,这个答案基本和他的猜测一致。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是看看这小子是不是老实。 “胡都古在哪里?”周南突如问道。 “在……小的不知道啊!好汉饶命!”看小五求饶的架势,还真难分辨真假。周南对站在一旁的高守忠说道:“去问一下旁边那个,谁说出来就留下谁,要是两个都不说,留着也没有用。都砍了埋掉!” 高守忠转身就向外走去,小五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这下子急忙叫道:“我说,我说!”又转身对着周南说道:“家主胡都古平日里都在公主府,不当值后就回自己家里。”一看周南眼神不对,忙又接着说道:“好汉明察,这几日实在是连小的也没见过,只是听说家主另有别院,小的也未曾去过。那别院好像是在什么仙露坊……对了,听说紧邻着玉虚宫。好汉,小的再无半句虚假,好汉饶命。” 周南没想到刚才还色胆包天,想着欺侮公主主仆的这个小五,现在一吓唬就连连求饶,忍着笑问道:“你未曾见胡都古,他如何告诉你们来抢公主印信?” 小五忙说道:“是家主派他的自家侄儿来家中告诉小的和巴石头。” 周南又问道:“胡都古的这个侄儿叫什么?平日都在哪里?” 小五乖乖答道:“家主的侄儿叫格里,是他的心腹;公主隐居在此之事,是家主府里一个叫折八斤的告诉家主的,家主就是派这个折八斤在这里盯梢公主的,家主还另派了两个人,日夜守在酒楼东面的一处院子里,说是保护公主的。这两个人也是公主府里的侍卫,有些身手,就是好喝酒,这酒楼夜间一关门,俩人就弄些酒菜喝个大醉。” 小五这次算是乖了,都不用周南再问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觉得周南感兴趣的,统统说了出来。 周南点点头,这些事当然就是胡都古安排的了,派一个自家下人盯着还不放心,又找来两个侍卫日夜守着,说是保护公主,其实就是监视起来,以防公主走了。 可是他就是一个公主府里的侍卫,职权卑微,要公主印信做什么?一个普通公主的印信,又不是什么值钱物事,还不如抢些金珠宝物值钱。 “蒲答、余睹姑你可知道?”周南问道。 “好汉,小的只是家主府中奴仆,身份低微,真的不知道啊!”小五连连哀求。周南说道:“好吧,且信你一次。我再问你,你家主人要公主印信做什么?” 小五奇怪的看看周南,无奈说道:“好汉,小的连我家主的面都很少看到,如何会知道家主要做何事啊?好汉,小的实在是头一次出来做这事,好汉也见到了,哪里有像小的这样笨的强人啊!” 周南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了,便让高守忠看着这个小五,自己向外走去,高远连忙跟出来,问道:“大郎,可是要去问问那个石头?” 周南说道:“不用问了,这两个都不会知道多少事。” 高远又问道:“那我们怎么办?这两个人还留着吗?” 周南停下来,站在房屋门口,说道:“留着也没有用了,等下你让守忠、守孝两个人,找个隐蔽地方,杀掉算了。省的被人发现。” 第139章 从今又添,一段新愁8 高远点点头,说道:“这事好办!保证没人会再看到这俩人。” 小五登时在屋子里连声叫道:“好汉,我真的都说了,句句都是真话啊?好汉饶……呜呜……” 看来是高守忠用破布之类的把小五的嘴堵上了。 半个时辰后,一架木轮车驮着两个麻袋从后院侧门出去了,也没有套马,只是一个人在前面架车,另一个人在后面推车,车上只有两个麻袋,看起来也不吃力。木轮车的车轴上大概也都抹了油,走起来也没有吱呀吱呀的声响。不知道院子前院里住着的伙计、掌柜有没有听到动静,反正没有人出来相问。 燕京城热闹,也并不是像后世那样人满为患,没有一寸土地上没有人踩过。这时候的燕京城,相对来说就是南城和东城,还有北城门外这几处地方热闹。燕京城的西北角,除了宫观多外,其余住的都是些平民百姓,到了深夜,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一间店铺也没有开门的。连个灯火都没有,一片荒凉。只有路边的房子提醒着人,这还是在城里。 高守忠、高守孝二人一前一后,向北走了很远,路过一处寺庙。过了寺庙后,又向西走了一段路,看到一片荒宅空地,破败多年,周围杂草丛生,不时有狐鼠出没。高守忠说道:“就是这里吧。再走就是西城墙了。”高守孝也停了下来,二人将木轮车上的两个麻袋拖到地上。 “唔……唔!”麻袋落地后,伴随着闷哼的声音,麻袋中还有东西在不停挣扎。 高守忠将麻袋口逐个解开,里面赫然露出两个穿黑衣服的男子,嘴里堵着破布,双手反绑背后,腿也北绑上了,站都站不起来。 两个黑衣男子小五和巴石头在屋子里就听到周南说要杀了他俩埋了。此时被套着麻袋,拉到这荒野里来,哪有不明白的?小五更是吓破了胆,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嘴里咕哝着“饶命”。另一个黑衣男子,巴石头,倒是硬气些,一句话都不说。 高守忠也不急着动手,对这两个人说道:“到了下面,须怪不得我兄弟二人头上。我二人也是听差办事,没办法。” 高守孝抽出刀来,一手握刀,另一首在手心里掂着刀身,说道:“我兄弟如此费力,将你二人带到这天王寺附近,早晚有寺里的和尚为你们诵经超度,也是你们的福分。只是苦了我二人,半文钱的好处都没有。唉。” 地上躺着的小五猛然挣扎开来,嘴里还“唔唔”的叫个不停。 高守孝上前一步,用刀尖贴着小五的脖子,说道:“你遇到我兄弟二人心善,算是你俩的福分。临死之前,还有什么话,就说说吧,左右比做个哑巴鬼好。”小五听高守孝是答应让他说话,忙不迭的点头。 高守孝又说道:“要是敢喊,我就直接捅了你,让野狗吃了。知道吗?” 小五又是一阵连连点头。 高守孝这才将小五嘴里的破布掏了出来。小五先是使劲儿吸了几口气,然后带着哭音儿说道:“两位好汉,饶了小的吧。小的家中老小等着养活,小的一死,全家就没了活路啊!两位善人,饶了小的吧!” 高守孝看了看高守忠,高守忠叹道:“并非是我兄弟二人心狠,只是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那小五想到了什么,忙说道:“二位善人发发慈悲,小的身上还有些赏钱,都奉于二位好汉吧。只求二位好汉能饶小的一命。” 高守孝忙道:“钱在哪里?”小五用眼神示意一下怀里。高守孝伸手从小五怀里摸去,抽手出来,只见手里抓着一个五彩锦文的锦袋,用彩带扎着口,里面沉甸甸的。高守孝解开彩带,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里,只见是一颗颗的金珠,约有十多颗,上面雕着花纹,只是这做工就能看出价值非凡。 高守忠和高守孝二人登时眼睛都看直了,嘴张的大大的,好半天才连连惊叹。两根人轮流用手轻轻抚摸着这些个金珠,一刻都不舍得松开。 小五看看二人这神色,立刻趁热打铁,说道:“这些金珠奉上,算是二位善人的辛苦钱。小的回去后,定会给二位善人立个长生牌位,早晚两柱香,日日三祈福,愿两位善人长命百岁、福寿安康、平步青云、娇妻美妾……” 看不出这小五国学知识还挺丰富,说出话来又押韵、又讨好,如流水一般。 高守忠和高守孝二人互看一眼,高守忠说道:“看你说的可怜,只是我二人今日不杀你,若日后你再被我家大寨主撞到,岂不是我兄弟二人办不好差?” 小五立时说道:“只要二位善人饶了小的,小的立即带着家小离开燕京城,去那北面草原上,再不回来。定不会连累二位善人。” 高守忠点点头,说道:“看你也是乖巧可怜,今日我二人就放了你。若再遇到,休怪我二人无情!” 小五连连点头,激动的说道:“我回去就给二位善人立个长生牌位,早晚两柱香,日日三祈福,愿……” 高守孝不耐烦的说道:“行了行了。老子还怕你给我刻个小人,天天咒我呢。你快走吧。”说完就去割捆着小五的绳索。 小五边活动刚刚得到解脱的手腕,边试探着说道:“我这同伴也是可怜,二位善人……” 高守孝恼怒说道:“放你一人已经是天大造化,我和你同伴又不沾亲,又不带故,为何要放他?!” 小五一听这话,忙不迭伸手从巴石头怀里拿出一个锦袋来,和刚才那个锦袋一模一样,说道:“二位善人发发大慈悲,佛祖保佑……” 高守忠接过来,解开带子,倒出来一看,是和刚才一样的金珠,高守忠脸色稍缓,说道:“也罢。今天就好人做到底,饶了你两个。只是你这同伴也要离开这燕京城。” 那巴石头见已经饶了小五,眼下也可以饶了他,只是必须离开燕京城,立即连连点头。 高守孝就用刀去割巴石头身上的绳索,边割边说道:“若敢跑去给你家主报信,必不会饶你!” 小五和巴石头都连声答道:“不会!不会!” 第140章 从今又添,一段新愁9 高守孝收起刀,说道:“还不快走?!” 小五向二人弯腰说道:“恳请二位善人告知尊姓大名,哪里人氏,也好回去后供奉二位善人。” 高守忠说道:“我二人乃是太行人氏……”高守孝急忙喝住道:“大哥!何须对他多言,走了便是。” 高守忠便对小五说道:“快走便是,休要多问!” 小五不敢再问,说道:“是!”一拉巴石头,二人没命般向东跑去。 刚一跑,就听身其中一个说道:“大哥,钱已到手,何必要放他们?” 另一个也说道:“快追!” 吓得小五和巴石头拿出吃奶力气,又仗着地形熟,很快钻入巷道里不见了踪影,二人只顾着逃命,却没看到旁边一个人影远远跟着他们…… 高守忠、高守孝二人见这两个黑衣人跑得更快了,知道追不上了,便停了下来,二人掂掂手里装着金珠的锦袋,嘿嘿一笑,拉着木轮车回去了。 灯火通明的大厅内,有几个人或坐或立,还有跪着的。 “废物!”紧接着就是“啪”的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冤枉啊!八斤只说院里就住着两个奴仆和一个年岁大的掌柜,再没有别的人了。哪里想到还有几个人,个个强横……” 要是周南在厅里,肯定能听出来这一声“冤枉啊”和那句“饶命啊”,声音是何其相似。 跪着正喊冤枉的,就是买命回来的小五和巴石头二人。此刻小五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厅里向前面坐着的胡都古讲二人刚才的悲惨经历。 说来说去,竟然是被几个卖酒的山里人给捉住的,是那些用两袋金珠就轻易打动了的乡下人。胡都古越听越觉得可气。自己派出去的精干手下,被人家一吓唬就全说了出来,跑的跟兔子一样,还有脸回来。 “拉下去,关起来!”胡都古计划好的事情就这样被打乱了,耶律余睹将军那里可如何交待?那可是将军几次三番催要的重要东西啊。胡都古越想越气,不耐烦的挥挥手,让人把这两个饭桶拉下去了。 小五又哀嚎着被人拖走了,厅里只剩下了两个人。格里上前对胡都古说道:“叔父,眼下和公主还翻脸不得。好在事情还未败露,公主奈何你不得。” 胡都古急道:“这两个笨蛋都说是我府里的人了,还用我赏的金珠去买命,我如何逃得干系?” 格里说道:“叔父,人虽是咱们府里的,到时候只推说这两个人得知公主住在鸿雁酒楼,竟然冒死犯上,想挟持公主,勒索财物。那金珠,本是耶律余睹将军所赠,更可以说是这两个笨蛋暗里勾结叛逆,图谋不轨……”格里说到这里,连自己都觉得得意。 胡都古不禁点点头,说道:“你这样一说,倒是好托词。只是这事须尽快办。不若派人去联系蒲答,让他派人去酒楼,收拾了那帮卖酒的,然后逼迫公主,交出印信。这样一来,虽然功劳少了,可是日后万一事情有变,自己也好脱身。” 格里不禁问道:“那为何不多派人手去抢印信呢?量几个贩酒的有何本事?” 胡都古叹口气道:“我手下虽有侍卫,可都是公主府上的侍卫,派他们去抢公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只怕到时候我说一个抢字,连我都要被杀了。自家府上的人手……”说到这里,胡都古又是一阵叹气。 格里忙道:“那侄儿这就派人去城外联系蒲答。让他明日派人进城,到夜里我带他们去酒楼。把那几个山里人也杀了。” 胡都古点点头,说到:“去吧。这事你来办吧。若成了,自有重赏。” “是。”格里答应一声,退身出去了。 周南跟随着左小四留下的记号,也一路跟了下去。今夜一番布置,看来会有些收获了。 他的目标是胡都古,通过胡都古知道是何人要得到这公主印信,得到这公主印信又要做什么?这些问题才是他想要知道的。 可是看蜀国公主昨夜的神态,根本就是不想谈到印信的事。自己一问到她印信有什么用处,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是自己在抢她的印信一样。 不说就不说吧,反正自己一开始没有想要从她那里知道这些。在经过对那个黑衣男子的审问后,周南就萌生了欲擒故纵的念头。所以审问过后,故意站在屋外,说要让人杀了这二人。接着就是让高守忠、高守孝二人拉着这两个黑衣男子出去演戏。 原本是要高守忠路上找个机会,故意制造个机会,让这两个人偷偷跑掉的,谁知道高守忠倒会废物利用,故意装出贪财的样子,敲了两个人的竹杠,最后还做出反悔的样子,吓得这两个刚捡回性命的人恨不得多生两条腿跑,左小四要追这两个人可是要费些力气了。 高守忠、高守孝二人一番吓唬,要是这两个人真心想着逃命,直接跑了,那他们的计划也就落空了。可这两个人终究还是跑回去找自己的主子去了。这也难怪,明明自己是地头蛇,却被几个外乡人摆布了,换上谁都不会轻易受这气。 周南饶是不用全速去追,从城西跑到城东也是出了一身汗。进入一片居民区后,周南就被藏身在一个角落的左小四叫住了。左小四指着前面巷子里对着门的两户人家,对周南说道:“刚才那两个主儿,进了东面这户,过了一会儿,一个男子就从里面出来走了。现在再没人出来。” 周南点点头,对左小四说道:“走,我们进去看看。” 左小四在前,周南在后,二人翻过院墙,贴着墙根向前走,这院子里大概是胡都古隐秘做事的地方,院子里没有人走动服侍,更没有守卫。周南和左小四很快来到一处亮灯的大厅前,透过敞开的窗户,周南见一个人仰面坐在椅子上发愣,正是前日在酒楼外遇到的胡都古,公主侍卫首领。 周南按了一下左小四,示意他在这里等,然后自己向厅里走去。 胡都古猛然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从外面进来,大声喝问道:“是谁?” 第141章 从今又添,一段新愁10 周南在厅里站定,双手一施礼,朗声说道:“胡大头领,一年不见,竟不认识了吗?”他也分不清楚胡都古只是名字还是以胡为姓,干脆就简称了。 胡都古仔细一看,才认出眼前这男子就是去年在山里射虎救了蜀国公主的猎户,不由站了起来,心中疑惑,又猛然想到这猎户就是太行山里的,心中又疑惑半夜里他如何忽然闯入自己这里,心中纷乱,嘴上却说道:“原来是周英雄,快请坐。” 此刻大厅里气氛诡异,明明是大半夜里,四下无人,厅里的两个人却像访亲会友一样,互致寒暄。 周南也不客气,在客位坐了,胡都古心里也明白了五六分。小五和巴石头俩人遇到的太行贩酒的,一定是这姓周的,恐怕那个姓高的也来了。“这俩混蛋,一定是人家故意放了他们,一路跟过来了。”胡都古脸上堆着笑,对周南说道:“周英雄是什么时候来的燕京啊?不知到燕京有何贵干?” 周南也不说破,笑着道:“前日才到京中,贩卖些乡人自酿的蒸酒,不想遇到大头领府上两个手下,竟然半夜闯入酒楼,意图对公主不轨,被我遇见,这两人又不说胡大头领家住何处,我只好自己找来了。” 胡都古听周南第一句话的时候,心里就完全明白了。周南话音刚落,胡都古用力一拍桌子,骂道:“周英雄说起此事,真是气死我了!”说着,走到大厅门外,大声叫道:“来人!”从耳房里出来两个家人,胡都古说道:“去把那两个贼子给我带来!”那两个家人扭身去了。 胡都古回来坐下,继续说道:“我府上那两个王八羔子,竟然勾结叛逆,图谋不轨,刚才匆匆回来收拾家当要逃,被我管家撞见,已经被我关起来了。”又向周南抱拳谢道:“若不是周英雄巧遇此事,胡某就算是死一百次都不够赎罪啊。” 不一会儿两个家人带着刚刚缓过神的小五和巴石头上来了。小五和巴石头猛一见厅里坐着的周南,惊惧不已,又不敢多言。 胡都古在上面骂道:“你们两个贼子!敢背着我勾连叛逆、图谋不轨!真是狼子野心,罪不可恕!” 小五和巴石头连胜叫道:“大人,小的未曾勾连叛逆啊!” 胡都古怒道:“未勾连叛逆,那金珠从何而来?!” 小五张口叫道:“那金珠……”话未曾说完,早就被胡都古一刀戳在胸口,鲜血喷溅,倒在地上了。旁边的巴石头转身要逃,胡都古一个箭步跟上,又是一刀,捅在巴石头后背,巴石头扭过头来,想说话,可是连喘气的力气都没了,慢慢倒在地上。 胡都古摆摆手,示意手下将人拖出去。等家人将地上血迹擦净,胡都古也擦了擦手,这才又向周南说道:“府中管教不严,差点闯了大祸。幸亏有周英雄拦下。大恩大德,胡某无以为报啊。” 周南在一旁平静的看着胡都古连下毒手,将这两个手下杀了灭口,行事果断,手段狠辣,不由得心里起了戒心。说道:“我只是山野草民,当不得英雄二字。请胡大头领直呼名字便可。” 胡都古说道:“胡某比周英雄大上几岁,不如称周兄弟吧。不知周兄弟如何到的鸿雁酒楼?难道是早已知晓公主在酒楼居住?” 周南答道:“实在不知道公主在酒楼居住,只是我的伙伴以前与酒楼主家认识,所以上次贩酒就是去的鸿雁酒楼。这次仍是贩酒到鸿雁酒楼去。若不是这两个贼人半夜闯入,惊动了我等几人,更不会知道公主就在酒楼内。” 胡都古听周南说完,心里只剩下哀叹时运不济,偏偏自己拿两个侍卫也没告诉自己,说酒楼里今晚住了外人。 周南见胡都古默不作声,便问道:“胡大头领既是公主府上侍卫首领,又知道了公主下落,为何不派人将公主保护起来?而任其在外居住?” 胡都古忙说道:“公主既然不回府,自是有意如此,我这作下人的,也不敢去打扰。只是已经派了几个侍卫日夜守候,派去多了又恐被人发现。” 周南便开门见山问道:“胡大头领也是爽利人,我听那两个贼人曾向公主索要印信,不知这公主印信可是价值连城?有何用处?” 胡都古不在意地答道:“这公主印信乃是公主身份象征,表明身份之物,虽然是金玉雕琢而成,可也谈不上价值连城啊。平时可是根本不用的。” 周南看胡都古眼神,倒没有慌乱不定,便又问道:“那蒲答、余睹姑要来何用?” 胡都古猛然一惊,料不到周南竟然知道了余睹姑和蒲答的事,只是小五和巴石头二人绝不会知道蒲答、余睹姑,想到此,胡都古满脸悲愤道:“周兄弟如此说话,难道竟然是怀疑我胡都古指使手下去抢公主印信?!” 胡都古激动的站起来,说道:“我胡都古生在世上就保护公主,死了,下去保护大皇子,这一辈子都不会干谋害公主的事!” “那余睹姑乃是公主的姨丈,耶律余睹,蒲答乃是耶律余睹的手下。耶律余睹虽然是公主姻亲长辈,可他竟然投靠金人,残害我大辽百姓,夺我城池,乃是大辽罪人!” 周南这才知道余睹姑就是耶律余睹,那个给金人带路的乡党,要不是因为他,历史上的完颜阿骨打还不会这么早就下决心灭辽。这个耶律余睹,和后来金人灭北宋时的郭药师,属于同一类人,周南对这两个人完全没有半分好感,只不过郭药师是带领金人灭的北宋,相比较而言,周南对郭药师更痛恨些。 “我派人四处寻找公主下落的时候,在燕京北面的山里遇到了耶律余睹军的手下,那耶律余睹虽然投了金人,可也挂念公主,让我着意保护公主。我才想着要假借耶律余睹的名号,召集人马,所以才假意顺从耶律余睹。” 胡都古稍稍平息一下心情,又对周南诚恳说道:“周兄弟,我实话相告吧,我本来曾偷偷去见公主,劝她站出来为主母和大皇子报仇,杀了那诬告主母的奸臣。可是公主似乎是心灰意冷,不肯出面。我一时心急,想求得公主印信,代公主出面,聚集人马,杀奸臣,为主母和大皇子报仇,然后号召我大辽义士,赶走金人,光复大辽!” 第142章 从今又添,一段新愁11 说到要积蓄人马、光复大辽的时候,胡都古已经是涕泪满面了。 胡都古也顾不得去擦,眼里带着仇恨说道:“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能为主母和大皇子报仇,我胡都古就是粉身碎骨也干了!承蒙余睹将军看得起,让我寻找公主,保护公主,我怎会派人去谋害她?!” “这样说来,你寻公主印信就是为了积蓄人马了?”周南看胡都古的表情神色,再分析胡都古的话,觉得胡都古的话也有几分说的通。胡都古没必要去迫害公主,只不过是想利用公主印信来聚集人马。可能是他手下这两个人见色起意,动了歪心。 “想不到胡大头领也是忠义之士。刚才的话多有得罪。”周南说道。 胡都古摆摆手,说道:“我刚才听周兄弟一说,才知道我这两个手下竟然想谋害公主,一时暴怒,才杀了那两个贼子,倒让周兄弟疑心了。” 周南奇怪问道:“那耶律余睹既然是大辽叛逆,投靠了金人,为何还要用他的名号来召集人马?还会有人来响应吗?” 胡都古坐下来,擦一擦鼻涕眼泪,说道:“这耶律余睹乃是我大辽宗室雄才,讨伐金人的东路军都统,与金军对阵,金人皇帝都曾亲自下令招降。后来不得已投奔金人的时候,当今的四军大王萧干都主张放走耶律余睹。可见耶律余睹在大辽的声望和名声。” “你要假借他的名号,那耶律余睹如何说?”周南不禁对着胡都古产生了兴趣。 胡都古说道:“他自然肯答应。耶律余睹曾对我说,在金人中不得志,时时被人监视,恨不得能脱离金人。不过我不敢相信他的话,现在暂且和他周旋罢了。” 以胡都古侍卫首领的身份,应该是对公主、大皇子忠心耿耿之辈;家主遇害,眼看他这侍卫首领也干不长了,自然会想法扶持公主,保护好公主,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这样说来胡都古的说法也似乎有些理由。 他与耶律余睹互相利用,或者说他现在利用耶律余睹的名号和公主的名号,聚拢人马,也能说得通了。最起码胡都古现在还没有做出明显对公主不利的事。 周南点点头,说道:“非是我疑心,只是公主已经流落至此,不想再看到公主受人欺凌。我虽然不是大辽宗族中人,可也算是与公主有过一面之缘。何况还蒙公主慨赠钱粮财物,若不报答,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人?” “对!对!对!周兄弟本来就义薄云天,当然不会是那种小人。”胡都古连连说道。 “既然有胡大头领保护公主,也就不用我等几个了。夤夜至此,多有打搅,还望胡大头领莫怪。这就告辞了。”周南站起来,向胡都古拱拱手说道。 “周兄弟,既然来了,就让我好好招待一番再走不迟。这样走了,岂不是我胡都古不会交朋友?”胡都古连忙挽留道。 周南笑道:“等我伙伴几个下次再来的时候,一定登门拜访胡大头领,到时请胡大头领品尝我们山里人酿的蒸酒。” 见周南执意要走,胡都古的心也放了下来,笑着说道:“那我胡都古下次摆好宴席,恭候周兄弟了。不知周兄弟几时离开?” “本来今早就要走的,看来要到午后了。”周南说道,“不过采买的东西都已置办齐全了,不耽误事。” 二人客气说着话,好似多年好友一般,走到了门外,这时天色微亮,街上已有行人。周南拱拱手,顺着来路走去。待周南拐过街角,胡都古这才让人关上大门,向大厅后面的卧房走去,边走边对早已跟过来的格里说道:“派人盯着酒楼那边,盯着这几个山里人,一直盯到他们出了城!” “是,叔父!”格里跟在身后答道。 “你那边如何了?”胡都古问道。 “我已经派人办好了。”格里答道。 “嗯。你盯紧些。我去睡会儿。”胡都古禁不住打了个哈欠,“想要吃的饱,就得比别的鸟早。想干点儿事,真他妈累人。” 高远、高守忠、高守孝正在屋里兴奋的说着话。高远对这些盯梢打探的事不感兴趣,就在酒楼里守着,高守忠兄弟两个先回来的。进屋后就嚷着要给高远看个宝贝。说着兄弟俩就拿出那两袋金珠来。只是那锦袋就很精美了,当时是在野外,现在在屋里,守着灯光,连高守忠、高守孝都看得呆了。更不用说倒出里面的颗颗金珠了,如黄豆一般大小的金珠上,竟然雕满了牡丹、荷花等花纹,精致异常,让人不忍释手。 三个人后来索性把金珠倒在床铺上,把玩起来。高守孝、高守忠一边给高远说着当时如何吓唬小五、如何敲小五竹杠的事,一边等着周南和左小四。 天色大亮了,酒楼里的伙计、掌柜都起来忙活了,周南才从外面进来。进来后先坐到桌边,倒了杯水,喝了一杯,见没有小四,周南才问道:“左四哥还没回来吗?” 高远过来坐下,说道:“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周南摇摇头,说道:“后来没有了。等等吧。” 几个人都一夜未睡,忙了一夜,周南这肚子早就饿了,让高远去外面酒楼大堂弄些吃的来。 高远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说道:“这酒楼的伙计,把我当强人一般,连饭钱都不要。嘿嘿,倒是没有白白帮他们。” 一会儿,酒楼的两个伙计,提着满满两个食盒进来了,从食盒里逐一端到桌上,什么乳粥、羊肉粥、腌鱼、奶茶、馒头、点心、菜羹,摆了满满一桌子。周南忍不住问道:“小二,这些饭食多少银钱?我等按价付账。” 两个伙计收拾好食盒,恭敬说道:“这是我家主人特意吩咐下来的,不须付钱,还说若有需要,尽管到大堂里说就成。请几位贵客慢用。” “转告你家主人,多承她款待。”高远向这两个伙计说道,见伙计出去了,高远先伸手抓过一块点心,一边吃一边说道:“这是叨了公主的光。大郎,你尝尝这块儿——不用你付钱,我早说过这小娘子够豪爽。” 第143章 从今又添,一段新愁12 几个人忙乱一夜,现在守着一桌子热腾腾、香喷喷的早饭,风卷残云般吃了起来,中间就是高远,一边吃,一边还说:“这个肉粥香——再有些野韭菜撒上就更好了。” 四个人正吃着,左小四一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包馒头。进门看到一桌子的饭菜,再看看自己手里的馒头,左小四顿时将馒头放下,也围着桌子吃起来。 周南已经吃饱了,高远也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着,说道:“四哥儿,这些饭菜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去要。” 饭菜是足够了,只是左小四没多少胃口了,来时路上就吃了两个馒头了。左小四摸摸肚皮,说道:“怎么,是高家兄弟昨夜讹了人家钱,今天请客啊?” 高守孝岁数和左小四差不多,笑嘻嘻的说道:“我倒是讹了一袋金子,就怕你一年也吃不完。” 高远见左小四说起金珠的事,便从怀里拿出两个锦袋,正是夜里高守忠兄弟二人从黑衣人身上敲竹杠得来的锦袋,对周南说道:“高家兄弟将这两袋金珠给了我,说是回去后交到公库的。” 周南接过来,这手里掂了掂,又将两个锦袋分别递给高守忠和高守孝,说道:“这是你二人得来的,你二人就留着吧。” 高守忠兄弟二人看看手里的锦袋,高守孝看看哥哥,高守忠说道:“大郎,若在以前,我二人昨夜得了这金珠,伙伴们见者有份,便都分了。”高守孝也点点头,这是老一辈留下的规矩,纵然是金珠也一样。 高守忠又说道:“只是自大郎你来到山寨,经手金银何止这些,也不曾见你留一分一毫,都放到库里,给全寨子用。我和弟弟也不能自己要,也留给寨子吧。” 周南劝道:“你二人将来娶妻成家生子,都要花销的,留下将来有用。” 高守忠呵呵笑道:“要说娶妻成家,我们五个人谁娶妻成家了?我兄弟二人不能先拿这钱财。等将来用到时,再与你借便是。” 周南这才点点头,对高远笑着说道:“这样算来,公库里钱还是不够啊——寨子里这么多光棍,将来娶妻生子,可不是小数啊。” 几个人被周南的话逗的直笑。周南解开一个锦袋,从里面倒出几颗来,给高守忠、高守孝二人每人两颗,说道:“钱财之物,用时才是钱,不用时便是土——这四颗,送你们二人,便作是今次来燕京的念物吧。” 说着也递给左小四一颗,三个人都不再推辞,喜滋滋的装在身上。 周南又让高远收好锦袋,这才问道:“四哥儿,你如何回来晚了?” 左小四见周南问,才一排大腿,说道:“差点儿误了大事!大郎,这胡都古不像正道人,你不是说今日便离开燕京吗?他让人过来盯着我们,要盯到我们离开燕京城。” “还有别的事吗?”周南问道。 左小四头上拍了两下,说道:“没有了。他后来只问一个人:你那边如何了,那人说办好了。别的就没了。” 高远不禁说道:“四哥儿是如何探听到这些事的?换我早被人发现了。” 左小四得意一笑,说道:“这都是大郎教的!” 周南喝了口茶,对高远说道:“大哥,我总觉得这胡都古有些古怪——按说我们夜里已经救过公主了,也对得起她的款待了。可是我们这样一走,好似虎头蛇尾,倒像是怕了这些贼人一样。” 高远平时嘻嘻哈哈,现在听周南这样说,也是面色凝重,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担心今晚胡都古还会派人来,是吧?只是我们要是不走,胡都古肯定也不会派人来啊。这倒难办了,我们总不能在此不回去吧?” 周南说道:“这些都好办。只是若再来,人肯定不会少,须得备些弩箭之类,以防吃亏。” “这弩箭好办,我和四哥儿以前常来,也认识几个卖刀剑弓弩的,多买些就是。”高远对周南的问题毫不在意,问道:“走了就来,不走就不来——这可如何是好?” 周南拍拍手,站起来说道:“说走便走。我这就去向公主辞行。”又看看高远,说道:“高大哥,你和我一起去向公主辞行吧。” 二人向店里伙计一打问,才知道公主还在后院里。就又来到昨晚来过的地方。白天里看起来后院倒是雅致非常,院子东西两侧种着些花草,正屋堂前种着两棵桃树,叶子绿的发亮。正屋抱厦下放着几个胡凳,一个矮几,看的出主人经常在这桃树旁纳凉歇息。只是二楼断裂的栏杆有些不协调。 高远、周南二人站这院子正中,高远提高嗓门,说道:“小的高远求见。” 二楼栏杆旁闪出一个俏丽的身影,正是公主身边侍女银屏。银屏其实早在二人进入后院后就从纱窗后面看到了,听到高远在下面喊,这才站出来。银屏在上面说道:“请二位到楼下客厅里稍坐。” 高远和周南又走进楼梯旁一间宽敞客厅内,银屏也从楼上下来了,先向二人深施一礼,说道:“银屏先向二位英雄谢过昨夜救命之恩。” 高远二人连忙站起来,连说不敢当。银屏问道:“不知二位英雄有何事要见公主?” 高远直接说道:“我等几人事已办完,今日便要回返,特来向公主告辞。” 银屏听高远说今天就要走了,有些失望,说道:“二位请稍等,我去告诉公主。”说完就又上楼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楼上下来,手里还提着一个木匣。 银屏将木匣打开,向高远二人双手奉上,说道:“公主说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本该向二位亲自道谢,只是昨夜受了惊吓,着了风寒,正卧病在床,不便下来。命我将次送与二位。聊表谢意。” 高远看看木匣,里面放着一块块的金锭,一直摆满到与木匣口齐平,笑道:“公主好重的谢礼。”只是笑,却不接过。 周南一抱拳,对银屏说道:“我等几人昨夜只是适逢其会,乃是感激公主容留我我等在此住宿,非是为了此物。此来只是向公主辞行。若无他事,就此别过吧。” 第144章 从今又添,一段新愁13 高远夜向银屏一抱拳,和周南一起向外走,银屏忙大声道:“公主请二位务必要收下。” 周南和高远二人相对一笑,周南对银屏说道:“怪沉的,请姐姐快拿上去吧。”说完一拉高远走了。 银屏在客厅里见二人走远了,气得一跺脚,自言自语道:“非要用这东西来谢人家!气走了吧?!” 一匣子谢礼没送出,银瓶气鼓鼓的又提了上去。确实挺沉的,一想到那个姓周的说“怪沉的”,银瓶又想笑又生气,笑得是姓周的把这二十铤金锭说的好像是一匣子石头一样轻松,生气的是送礼的人和该当收礼的人都不放在心上,推来阻去,只是累的她拿上拿下的,像个傻子。 到了楼上,见公主坐在妆台前,长发依旧是披散在肩后,也不梳妆,妆台上原本该有的那些胭脂水粉、花钿环钗一件也没有,只是放着一柄牛角梳。银瓶将那木匣在一旁的桌子上重重一放。 耶律余里衍听到动静,扭过身来,看见木匣,奇怪的问道:“他……他们未曾收下吗?” 银瓶仍是嘟着嘴,说道:“敢杀虎的英雄,谁会看上这些?!” 耶律余里衍一皱眉,问道:“他们可是嫌少?” “公主,你如何这样看人家?姓周的那人说了,不是为这些才出手相救,只是感激公主留宿,还说……还说……” 耶律余里衍看看银瓶,见银瓶一脸委屈,脸色一沉,说道:“他可是出言不逊,欺凌于你?” 银瓶扁了扁嘴,终于说道:“他还说,怪沉的,让我拿上去吧……你们都作弄我,把我当傻子耍……” 耶律余里衍莞尔一笑,旋即脸上又恢复淡然神色,说道:“我不是作弄于你,这次你到前面,替我谢过他们相救之恩,就说我焚香祷祝,愿他们此生得享福寿安康。”说完就继续对镜坐着。 银瓶见公主说的挚恳,用小手在自己胸口平复一下喘息,下楼去前院找周南他们去了。 酒钱早就由掌柜的结算了,也没有可收拾的,高远几个人正在屋子里歇息,打算午时就走。银瓶在门外问道:“周英雄可在?” 周南听门外有人找,便打开门,见外面站着公主侍女,不禁奇怪问道:“姐姐可是有事找在下?” 银瓶看着周南似笑非笑的表情,想起刚才逗自己的话,心里恨不得踹这人一脚,可是又想着公主的话,忙施了一礼,低头说道:“我家小娘子说:要我替她谢过你们的相救之恩,说她焚香祷祝,愿诸位英雄此生得享福寿安康。” 一字一句转述完公主的话,银瓶又施了一礼,转身就走。周南看着银瓶身影,愣了愣,忙说道:“姐姐请留步。” 银瓶转过身,疑惑地望着周南。周南上前几步,走到银瓶身边,低声说道:“姐姐请转告公主,昨夜那两个贼人的同伙,今夜或会再来,不若请公主和姐姐随我等离开,我有办法可以不叫贼人发现,可以暂且避上一避。” 银瓶听周南说今夜还会有人再来,事关公主安危,忙点头道:“我就告诉小娘子去。”说完快步上楼去了。 听完银瓶的话,耶律余里衍仍是一脸平静,对银瓶说道:“我与人家非亲非故,他这些人又不是我宗族故旧,怎好依赖人家?再说了,能依靠一时,还能依靠一世不成?你去替我谢过人家。就说各有天命,余里衍早已不惜此身了。” 银瓶气得一跺脚,说道:“适才你要送重金谢人,人家不受;现在人家要搭救于你,又换成你不肯受。偏偏就只我在中间做傻子!”说完恨恨下楼传话去了。 看银瓶下去了,耶律余里衍才幽幽叹了口气,本来自己连遭波折,心性大乱,误把周南也当作了蝇营狗苟、贪财求利之人,错怪了人家;还用金锭去谢人家,反倒给人小看了自己。 如今周南仍不以为忤,让侍女告诉自己今晚还有凶险,愿意带自己主仆两人离开暂避。可万一被这些奸人追查过来,岂不是连累他人?向自己索要印信之人的势力,周南几个山里的猎户是根本无法抗衡的。 她今天一反常态,没有在楼下就座,而是让银瓶把饭菜送到二楼一个临窗的桌子上。 银瓶几次传话,答谢,直到巳时才吃饭,吃过饭就快到午时了。她从银瓶那里知道周南几个人午后就走了。她在二楼吃过饭后一直没有离开,银瓶也就在楼上陪着她。 二人说着话,其实耶律余里衍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和银瓶说什么,有好几次都被银瓶打断,问她在说什么。 院子里响起了马的嘶鸣声,接着是周南和他的同伴说话的声音,驯马套车的声音。 银瓶跑向窗边看,然后对她说道:“他们在套车。”她只是“嗯”了一声。 院子里又响起老掌柜和周南几个人告辞的声音。 银瓶还是趴在窗户上,对她说道:“孙掌柜在开后门。”她还是“嗯”了一声。 院子里没有了声音。 她知道他们是驾车从后面出去,然后还要绕到酒楼前面的大街上。从这条檀州街再转向开阳门,然后就一路回他们寨子去了。 酒楼外面的大街上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伴随着一声悠长的“驾!”的赶车声,她忍不住从桌旁的窗户向外看去,只见五个人分坐在两辆马车上,马车上装了几袋子物事。看他们几个人的神情好高兴,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上的是那个周南,旁边就是那个姓高的,两个人在马车上说这话。她忽然看到周南回头看向这里,慌得她急忙低下头去。等她再看时,马车已经走远了。 她不禁有些神伤,脑海中竟然无端想起那南朝后主的词句。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这一去,只恐是再无见面之日了;这一去,怕是要天人一方了。 谁让自己生在这帝王之家呢,若是生于百姓家中,尝尝这人间百味,也胜似如今自己这样孤零零一个人,无依无靠。就是今夜死于贼手,怕也是无声无息的,这世上再没一个人会伤心,会挂念她这个人。 第145章 大闹燕京 “公主,人都走远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下去道个别。”银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余里衍身后。 余里衍仍是痴痴望着窗外。 银瓶绕到余里衍旁边,正要逗余里衍,低头一看,忽然看见余里衍两行清泪止不住的滴下。慌得银瓶忙不迭递过锦帕,问道:“公主为何哭啼?”余里衍匆匆擦拭去脸上清泪,说道:“今夜那些歹人要来,你告诉孙掌柜和几个伙计、厨娘,吃了晚饭,就都先散了吧,多发些工钱,让他们走吧。若过几天无事,便还回酒楼来。” 银瓶劝道:“公主,那姓周的猎户说的对,先避上一避,我们也走吧。” “傻瓶儿,”余里衍说道:“那歹人既然盯上了我,又岂会容我轻易脱身?” “公主,那人说他有办法叫你不给贼人发现……”银瓶急忙说道。 余里衍笑了笑,说道:“你倒是信服于他……瓶儿,不如你随他们去吧,今晚贼人若来,只怕无法善了,我们虽然主仆多年,却情比姐妹,我不忍心你……” 银瓶却执拗说道:“公主,你在哪里,瓶儿都跟着你,服侍你,绝不会丢下你逃命!” 余里衍苦笑说道:“你这是何苦呢?唉,我们回房去吧。” 格里快步走进厅来,对胡都古说道:“叔父,据手下人来报,那班山里人带着货已经出了开阳门,向南去了。下人怕办不牢靠叔父交待的事,又跟了十多里,才回来向我禀报的。” “带着货物?”胡都古立即问道:“那公主呢?可还在酒楼?莫要着了金蝉脱壳之计。” 格里答道:“叔父放心,这次侄儿另外安排了一个人去盯着酒楼,就怕公主也逃走了。据盯着的人说,那班山里人赶车走的时候,公主还在酒楼上,没有离开。” 胡都古这才点点头。格里又说道:“请叔父放心,侄儿都已安排妥当,一路人盯着那班山里人出城,另一路人盯着酒楼,还有一路人,我挑了府中几个身手好的心腹,去给蒲答大人晚间引路,协助蒲答大人抢的公主印信。眼下蒲答大人和十个武士已经到了那处小院,只等夜间子时动手了。” “好!”胡都古哈哈大笑,说道:“这次蒲答亲自带人出手,必能马到成功。格里,今夜你守在这里,居中联络。我今晚守在公主府上,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我也好出面补上。” “是,叔父。”格里低头答应道。 银屏午后就将余里衍吩咐的事办妥了,工钱、赏钱都已经给了。这些个伙计也知道只剩半日开张了,格外用心。酒楼大堂里还和平时一样,三三两两的坐了些客人。余里衍本心中有事,不想出来吃了,可是一想到自己这酒楼还有半日就要关门了,再开张——还不知道能不能开张,余里衍还是去了平时自己常坐的位置。 晚饭仍是一小碗奶粥,一个馒头,两碟清淡菜蔬。虽然是大辽人,更是大辽公主,可是余里衍却从小就不喜欢吃那些大块大块的肉,只喜欢吃些清淡的面食、粥和瓜果之类,倒也是契丹人里的另类。 余里衍心不在焉的喝着粥,大堂里,伙计来回穿梭忙碌,座上的客人各种穿着,各种相貌,各种言语,都是余里衍平时打发时间的内容,今天却恍若未见。 想起前天自己无意中想到的那个猎户,竟然真的出现这自己面前,到今天,却又落过石子的湖面一样平静无波了。 她眼光掠过,两个客人正坐在前天那个猎户吃饭时的位置上,其中一个也是身材高大,只是年岁却大了许多,肤色也黑了许多,倒是个风吹日晒常在外走路的客商。这客商应该也是汉人,吃饭斯文,也不像他同伴,吃个不停,这个人的筷子…… 余里衍一下子愣住了:夹上两口菜,就把筷子在碗内侧壁上顿一下,让筷子前端对齐,然后再用…… 余里衍心里大叫:是他!怎么是他?! 余里衍一下子有些兴奋起来,好想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喜悦,就像少女发现自己喜欢的心上人看着自己的火辣的眼神一样。 余里衍紧紧盯着这个人的每一个动作,越看越像。只是如何变得这样苍老?莫不是自己真的认错了?可是自己在这酒楼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吃饭,从来没有见到有一个人的动作是这样的。 再说了,即便是真的有两个人,都有顿筷子的习惯,可也不会是完全相同的动作。就好比两个人都有施礼的习惯,可是抱拳动作、说话语气、脸上表情也是不会一样的。 他如何又回来了? 是可怜她,再回来看看吗? 还是路过这里,凑巧进来吃饭? 他的同伴怎么不和他一起? 为何他要作弄成这样打扮? …… 余里衍心里翻腾着,无数念头在心潮里涌动着,搅得她心烦意乱,不知自己如何回到后院楼上的。 用过晚饭后,孙掌柜和两个伙计、两个厨娘一起来到后院,向酒楼主人辞行。主人的贴身侍女已经同他们结了工钱,除此之外,每人还多给了两贯钱。几个人将酒楼内外料理一清,收拾干净,将酒楼正门的门板也上了,门也关了,这才过来。 余里衍和银瓶在楼下的客房中坐着,孙掌柜等人的动作早已看在眼里。孙掌柜五个人一起向余里衍行了一礼,又谢了余里衍赠的两贯铜钱安家。孙掌柜才说道:“小人们只是苦命人,又没有本事替小娘子除危解困,实在是羞愧。” 余里衍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乱世之中,都是苦命人。我原本想用这酒楼,过个平淡日子。未曾想终是逃不开,只是不想连累各位,各位都有家有口,拿上钱,且到他处谋个生计吧。若有来日,我还请各位帮忙。” 孙掌柜等五人连连说道:“小娘子乃是大富大贵之人,定能逢凶化吉,长命百岁。” 余里衍这时微微一笑,说道:“那就借各位吉言了。天色不早,请各位早些走吧。” 孙掌柜五人又齐齐向余里衍施了一礼,这才带上各自衣物,一起出了后门,各找地方去了。 第146章 大闹燕京2 天色正午,毒辣的太阳悬在高空,把整个燕京城都看在眼里,热在每个人的身上。 还是上次周南和高远跟踪到的那处独门小院,这时候小院里面屋子里站满了人,都是一身短袍,紧束腰带,干净利落,背后背着一个弓袋和一个箭囊,里面装满了箭。这二十多人都垂手恭立,听前面那个面对他们的男子说话。对向而立的男子年约三十,粗眉细眼,鼻方口阔,个子不高,皮肤黝黑,可是肢节粗大,看上去孔武有力。这个男子旁边站着一个人,神态恭敬,正是胡都古的侄儿格里。 这个男子说道:“今夜必要取到印信,就是将酒楼拆了,也要拿到!取到印信前,不要杀了公主!” 下面站着的人低声答道:“是!” 这个男子继续说道:“取到印信,等将来余睹将军拿下燕京,诸位都是大功臣。等余睹将军做了皇帝,诸位更是将世受皇封!永享富贵!” 一番话说的这些站着的人低声吼道:“愿听蒲答大人派遣!” 格里也忙说道:“蒲答大人,我叔父也已经准备好,就守在公主府内,若有意外,公主府里五十名侍卫可随时赶到。” “哈哈哈!好!看来,明天我就可以拿着印信向余睹将军为诸位请功了。现在尔等分成四队,等到天黑,由格里老弟的人带路,先到酒楼东面房内汇集。再听我号令,择时动手!” 虽然过了午时,高远和高守忠在院子里早就出了一身汗,正吃力的将弩弓捆绑固定在一个多层的木架上。他们此时藏身在燕京城里城东面一个空闲多年的民房里,这房子是卖给他们弓弩箭矢的老羊奴给他们找的,其实也不是特意给他们找的,只是老羊奴常在这院里做些买卖交易。官兵不会找到这个地方,周围的住家也是见惯了的,且都得了老羊奴的好处,不会多问一句。 高远以前得了山里的珍稀毛皮、猎物,甚或贩些私盐,也都是找这个老羊奴,知道这个老羊奴手里也有官兵用的弓弩,就过来找了。 他们一行五人,从鸿雁酒楼赶着两辆车出来,车上随便摆放了些东西,装模作样的出了开阳门,一直向南走。顶着日头走了十多里去,直到周南叫停下,他们才住了马车。几个人顾不得歇息,从车里拿了衣服换上,又把发饰改了,最后用灶灰和着水粉、牛脂调了,各人涂了些,把肤色也变了些。收拾好这些他们就分开来上路,回燕京城去了。 按着一路上高远和周南商量好的,周南、左小四、高守孝坐一辆马车,高远、高守忠坐一辆马车,分开来,从城东面的安东门和迎春门进城,躲开顶着他们出城的眼线。到城里后,两拨人再到仙露寺门前汇合。然后由高远带着几个人去置买弩箭、刀剑,周南挑了三把硬弩和几盒弩箭,两张弓,七、八壶箭,便带着高守孝和左小四两个人自去办事。约好夜间若是鸿雁酒楼出事,高远和高守忠二人就赶过去。 这一来二去,一个多时辰就过去了。周南三人走后,高远也没闲着,高远也是心思细腻的人,知道夜间若是有事,便是大事。他们才只五个人,到时候若是被官兵截住,可不是好打发的。他和高守忠便开始忙了。照着他们以前打猎时的法子,把七、八张弩弓固定在一个好几层的木架上,弩弓的扳机都用绳子连接到一起,然后将木架固定到马车上,对准前方,弩弓的指向不是一个方向,而是交错开来的,可以保证弩箭射出去后是一大片的范围。 又照着同样的方法,做了同样的木架,上面也绑满了弩弓,高远和高守忠两个人把这个木架放在了一辆带棚的马车里。这架马车,练车带马,都是从老羊奴手里买的,只这些东西,就把这次卖酒的钱花去了一半,付钱的时候,高守忠在一旁直心疼。 最后剩下的两张弓,就放在马车上。做好这一切,高远就和高守忠二人将随身带的食物拿了出来,吃了起来。高守忠一边吃着一边问道:“大哥,你说这时辰大寨主带着四哥儿、我家二郎吃饭了没有?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高远用筷子一敲高守忠脑袋,说道:“跟着大郎还怕会饿到他们俩啊?”夹起一大块牛肉,就着手里的馒头咬了一口,含糊说道:“大郎行事,我也看不明白。就说这次吧,救公主,我也愿意,人家一个公主流落到这个地步,已经够可怜了。那些王八羔子竟然还要夺人家东西!”高远愤愤的又咬块牛肉,嚼了几口,又说道:“不过昨夜也救过了,今天也提醒她了,要带她走吧,她却不肯——我们也算是尽了心了。可大郎还是要这样潜到城里来救她。你说,大郎要是图财,贪色,他总有个说法不是?!他偏偏都不图。” 高守忠点点头,高远的话他也知道,这偌大的燕京城,这许多的忠臣武将,没见谁出来搭救公主的,偏偏他们几个山野村汉掺和进来,他也想不明白。 “想不透就不想了,做就是了!大郎自来了山寨,哪样事不是为大伙儿着想的?哪样又是为他自己的?我高远信他!”高远接着嘿嘿一笑,话头一转,说道:“谁叫我就这一个宝贝妹妹呢?” 高守忠为人忠厚,不爱说笑,听了高远的话也忍不住笑道:“高老大,也没见你这样做哥哥的,不看好了大郎,反倒陪着他救这么一个如花一般的公主。芸儿妹妹若是知道了……”说完还摇头叹气地连连“啧啧”,以示对高远和周南二人回寨子后的前景担忧。高远嘁道:“大郎对芸儿好就行,大丈夫,又岂是守着一个人过这一辈子的?” 俩人说笑一阵,吃完了,二人又将马车装束好,检查一遍,见都收拾妥当了,便找间屋子,先睡会儿,只等着入夜了。 第147章 大闹燕京3 银瓶送走了伙计们,看看街上,来往行人已经不多了,夕阳下,只有一棵棵的榆树站在街道的两侧,树上不时飞起一只喜鹊,不知飞向何处。银瓶连忙将后门关上,锁了后门。 回到院子里,平日里热闹的院子,现在愈发的安静。银瓶看看院子里一丛丛的花草,仿佛里面就藏着一个黑衣蒙面、手持尖刀的歹人,正在花枝后面盯着她,一想到这些,银瓶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一路小跑,回后院楼上去了。 银瓶见公主在窗前坐着,还煮了茶,不是契丹人最爱喝的茶砖,而是青青绿绿的叶子茶,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清香的味道。银瓶知道这是公主最爱喝的,南朝商人在燕京城里卖的,虽不受辽人欢迎,可价格倒比茶砖还要贵。 “公主,要不我把厨房里的菜刀拿来吧?”银瓶见公主仍旧是从容而坐,出主意道:“等贼人来了,总要有件利器和他们拼吧?” 余里衍平静地说道:“傻丫头,我们如何拼得过那些贼人?大不了,”余里衍神色转冷,“你去把厨房里的膏油拿来。” 银瓶心里莫名其妙,还是下楼去了厨房。不一会儿,手里提着两个罐子上来了,问余里衍道:“公主,要这膏油做什么?” 余里衍也不回答,说道:“瓶儿,你且放在那里,陪我喝茶吧。我们两个说说话。”银瓶忙过去,站在余里衍身后。余里衍问道:“瓶儿,你怕不怕?” 银瓶犹豫了一下,说道:“公主,原本好怕,可想想陪着公主从随驾队伍里逃出来,一路逃命,又不怕了。” 余里衍拉着银瓶的手,轻声说道:“你自小和我在一起,与父母生分些,还不觉得。我一年内连失母妃和亲弟弟,杀害母妃和弟弟的又是父皇,只觉得这世上再无可留恋的,反不如追随母妃而去——你说好端端的家,为何会变成这样?难道这世上只有名利最动人心吗?” 银瓶对公主说的这些也不懂,只是静静的陪着公主。余里衍缓了一下,继续说道:“人人都说南朝诗礼传家,乃是礼仪之邦;或许下面的人读些圣贤之书,又薄有家产的,还能遵循圣人教化;可一旦到了高位,又有谁能把持得住,一样的欲壑难平?纵使他自己能把持住,可他的家人众多,又怎么能一个个都和他一样做到呢?” “说到底,只有童心最真。人一旦有了名利心,就再也无法回头了。”余里衍说了这么多,说的累了,只是握着银瓶的手,诺大的酒楼,空荡荡的,二人互相握着手,暖暖的,觉得还有个依靠。 “咔咔咔”,虽然很轻微,银瓶还是听到前院里一阵阵声响,仔细再听,又没有了。现在已是酉时末了,夏日虽然天长,可这时候的太阳也马上要从西面的城墙上落下去了。“公主,我去把院子里的灯笼点上吧。”银瓶看着天要黑了,问道。 余里衍刚要说话,就听到酒楼二楼里又是一阵“咚咚”的闷响,声音不大,可是俩人这次都听到了。 一下子二人都有些害怕。“怎么办,公主?”银瓶声音打颤,毕竟还是小姑娘,刚才说不怕,事到临头还是控制不住。 “不会的,不会的,现在天还亮着,他们不敢来。”余里衍强自安慰道。 这一下,银瓶也不问去点灯笼的事了,主仆二人一站一坐,紧紧依靠在一起。外面偶尔响起的车马声,给了二人不少安慰。 虽然害怕,前院和酒楼二楼上仍不时传出些声音来,余里衍和银瓶开始时还惊魂不定,后来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该来的总会来,怕也没用。”余里衍终于松开了握着银瓶的手,说道,“瓶儿,点上蜡烛,摆上棋盘,陪我下棋吧。” 银瓶这才发现外面已经黑了,忙找火折子燃着,点上蜡烛,又拿来棋盘和棋子,摆在桌子上。有些事情做,心里的恐惧减轻了不少,银瓶坐下,陪着余里衍开始下棋。 不知不觉间,二人都有些困了,这时城墙鼓楼上的钟声报更声响起,听声响,已经是三更时分了。 三更夜半,正是夜阑人静的时候,忽然前院里“啊”的一声惨叫,惊破了这已经睡去的夜。 这突然的一声叫喊,让屋内本来强作镇定的两人又害怕起来。“他们来了。”耶律余里衍说道,也不知道是说给银瓶听,还是说给自己听。银瓶紧紧抓着几颗棋子,连细嫩的小手由于太用力,指节都发白了。 两个人看着前院的方向,这二楼后面是没有窗户的,后院周遭院墙极高,贼人是不会选择从后院翻墙进来的,就像上次,就是选择从前院翻墙进来。 前院在那一声惨叫后就陷入了寂静,可是寂静的时候更让人揪心。主仆二人紧张的瞪着外面,后院里由于没有点灯笼,仍是黑漆漆一片。余里衍努力想看清前院的情形,可是更远,更黑,什么都看不到。 “啊!”,前院里又一声惨叫,这次不是一声了,而更像是在“啊”了一声后,由于疼痛,一直不停地哀嚎。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外面有人咒骂:“妈的!有人!” 余里衍听着那奇怪和突然的惨叫,虽然心里觉得解气,可是很奇怪,她不由得看看银瓶,银瓶也正疑惑地看着她。 前院里忽然亮起一团光亮,是一支火把。余里衍心中不由得猜疑起来,难道真的是他没有走?可是他为何不来见我啊?为何只有他一个人?难道他那同伴不愿陪他来冒险? 是了,一定是他说服不了同伴,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余里衍心中莫名的一阵欣喜,旋即又开始担心。 那支火把的光亮的映照下,前院的院墙上一个个黑影纵身而下,少说也有十几个人,当院墙上再没有人了,那支火把又一下子熄灭了——不是他,那支火把只不过是进来的贼人探路的。 余里衍一下子觉得绝望到了极点,比得知贼人今夜还要来更绝望,不是面临死亡的绝望。 第148章 大闹燕京4 星空下光亮太弱,余里衍只能想象着,刚才进来的那十几个身影都拿着明晃晃的刀,猫着腰,向后院慢慢走来…… 忽然从前院方向又传来一声闷哼,好像是被重物撞击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哎呦!”、“妈的!”、“谁?!”……一连串乱叫,听得余里衍和银瓶目瞪口呆,难道是佛祖保佑她们? 混乱过后,只听有人低声喝道:“有机关!这是木柱砸着了赵老二。”这群人纷纷低声咒骂:“谁干的?”“出来!”。 这群人乱哄哄地骂了一阵,也不见有人出来,想打火把照亮又不敢,刚才的火把只是不得已,亮一下就灭了。酒楼南面隔着一道街就是皇城城墙,上面可是有宫卫巡守的,被宫卫看到,派一队士兵出来,那他们这二十人就谁也别想走了。 又是一阵沉寂。后院里没有点着灯笼,看不到前院和后院之间的穿堂的情形,银瓶颤抖着问道:“公主,那贼人是不是……进后院了?” 余里衍刚要说话,只听得楼梯上“蹬、蹬、蹬”上楼的脚步声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银瓶一下子就抱紧了余里衍,语无伦次的说道:“公……主,公主……” 紧接着一个男子的声音在二楼门外走廊说道:“原来这两罐膏油是在这里啊。”随着话音,一个肤色黝黑、有些花白头发的男子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把刀,背后还交叉斜背着一张弓,一张驽,腰里还挎着两壶箭。 银瓶一见有人进来吗,正要高喊,余里衍却制止住银瓶,她早已看出来,这个身材高大、花白头发的男子,正是今天午后在酒楼内吃饭的那个男子。她疑惑地看着这个男子,眉宇间依稀有些熟悉的影子,只除了黑一些、头发白一些…… “公主,才半日,就不认得小人了吗?”这个男子微微一躬身施礼。 “是你!公主他是……” “果然是你!” 银瓶和余里衍同时惊喜叫道,只不过银瓶是向惊喜之余急着向公主说这个好消息,而余里衍则是惊喜自己晚饭时在酒楼内的判断不差。看着这个,这个乔装打扮又回到酒楼的周南,余里衍问道:“今日晚饭时你可是在酒楼内吃的饭?你好像总爱羊肉粥?”余里衍心底其实和银瓶一样高兴,说话也不是前几次那样波澜不兴的样子。 “公主,你怎知是周英雄?”银瓶终究是孩子心性,撇下前院一院子的杀手,摇着余里衍的削肩,先问起了这样八卦的问题。 周南则一脸尴尬,感觉一脸黑线:俩人好像忘了院子前面有好些人需要打发,尽是说些这样的话。 周南像穿越前的班主任进教室前一样,先咳嗽了一声,看这两个女孩看向他,才说道:“公主,请避开窗口、门口,以免箭矢误伤到。” 银瓶听周南说完,忙搀起余里衍离开桌子,走向里面的一间花厅,那里是通向卧房的通道,摆放些花草,书架,也放着一张矮几,两个胡凳,也能临时做个休息之处。从那里虽然不能直视院子内,却可以透过外厅,看到门外栏杆和半个后院。 周南见余里衍和银瓶躲在那里,点点头,示意可以了。然后俯身提起那两罐膏油,向楼下走去。 银瓶在花厅里看着周南走下楼,不禁担心的站直身子,向下看,却什么都看不到。反身看看余里衍,却见余里衍面带笑容,从一个竹筒中,取出茶来,撒入杯中,又将矮几上的小泥炉生起火来,看那认真的表情,倒真像在夏夜里试着煮茶、待字闺中的小娘子,一点也不关心院子里杀手的事。 又隔了一会儿,也不见周南进来,银瓶不禁有些担心,忍不住到外厅里窗户后面,正要向外看,猛听得“笃”的一声,一支箭插在了二楼的柱子上,离着窗户只四尺远近。接着就听到院子下面有人低声叫道:“我等特来拜见公主。请公主出面一见。” 听声音,这些人应该是在穿堂里说话,只是刚才连遭暗算,现在见楼上亮着灯,摸不清底细,不敢贸然进去,只好先用话语探探路。 下面那人说过话,过了会儿见无人应答,下面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银瓶正在焦急,只听得楼上有弓弦响起,紧接着楼下传来一声惨叫,还有其他人的惊呼:“张八中了箭了。” “果然有帮手!”一个声音冷冷说道,接着提高声音,向楼上叫道:“既然公主大驾不肯出见,那小的们就不客气了——给我上!” 只见几个人影从穿堂里闪出,明晃晃的刀身反光在黑夜里更加显眼,向院子里跃步过来,后院足有四丈宽,冲过来也就是几步的事。 银瓶一下子揪住了心,一张弓又能拦得住几个人?只听楼上弓弦连响,顷刻间刚到院子中间的人影顿时瘫倒在地,有的还低声"shen yin"着。 银瓶欢喜的拍着手,跑到余里衍身边,兴奋的说道:“公主,那人果然厉害,竟然能发连珠箭!” 余里衍望着火炉里的火,火正烧的旺,泥炉上的小铜壶里面正嘶嘶的冒着热气,余里衍头也不抬的说道:“外面乱,你且在这里坐着,不要乱跑。” “我再去看看。”说完,银瓶又跑到窗户一角,偷偷向外看。院子里躺着的三条人影已经不动了。 “楼上是什么人?快快离开,就饶你性命,莫要以为能射几箭,就能拦住我等。” 周南终于开口说道:“楼下各位,想必是耶律余睹的人吧?大辽叛逆,也敢这样嚣张,敢冒犯公主,速速离开,我便不追究了,要不然,巡城官军转眼就到!” 楼下好一会儿没说话,银瓶正要跑去说给余里衍听,又听见穿堂的方位,还是刚才那个声音喝道:“一起上!一个都不放过!” 贼首一声令下,穿堂里顿时涌出了十多个人影,这些人倒也不傻,生怕挤在一起当靶子,在院子中散开来,向楼上冲去。 第149章 大闹燕京5 这一来,连窗户后面的银屏都能看到那一群人在猫着腰向前冲来了。“呀!”的一声尖叫,银屏紧紧用双手捂住了嘴,不敢再出声,生怕惊扰了周南。她扭过头看看,虽然楼上的屋子里灯光,可周南特意站在离开屋门口的位置,藏身在一个柱子后面,这样一来,别说是院子里的人,就是仅隔了两丈远的银屏都看不到。 就在院子里的人跃出穿堂的那一刻,银屏和院子里的贼人都听到了那“嗖嗖嗖”不绝于耳的弓弦声。一下子院子里躺倒了七、八个人。 太快了!这箭射得太快了! 一般的连珠箭,也就是能连着发出三、四支来,这已经是很不错的射手了,百十个人里有一、两个这样的射手就算是很高的了。要是能一发六、七支箭,那简直在整个大辽国内都找不出一、两个这样的神射手。 院子里的贼人一下子如坠冰窟,面对这样的神射手,又是人暗我明,就他们这十来个人,还不够人家练手的。贼首的心也凉了半截,契丹人敬英雄,爱英雄,这是不假,可是要是拿不到印信,自己也不用再回去了。可是这样下去,连公主的面都见不到,就全都得折在这里。 银屏虽然看的模模糊糊,可是躺倒在院子里的人比刚才多了一倍还多,这倒是看的清除,也顾不得跑回去再转告余里衍了,头也不回,就在这窗户后面忍不住说道:“公主,一下就是六、七箭,不对,是八、九箭!” 正当那贼首左右为难的时候,忽然旁边一个人忽然喊道:“大人!大人!右手有人!”,还有人说道:“右手有箭手!” “敢耍老子!”那贼首一听,原来是前面和右面都有箭手,不是神箭手啊!心里顿时轻松不少,脑子也好使了。“妈的!给我射!射箭!”那贼首低吼道。 “噗嗤”一声,正在向公主夸周南箭法的银屏低声笑了起来,回首又对余里衍说道:“这人倒真会作怪,明明还有伙伴做帮手,却偏偏不告诉我们。还藏的这么严实,到这时才肯出手。” 贼人见不用再冒死向里冲,只是射箭,忙丢下刀剑,取下弓箭,朝着前面和右面楼上便是一阵乱射。前面的楼就是公主住的楼,右面的楼是酒楼二楼。只听得一阵弓弦作响,一阵阵“噗噗”、“笃笃”之类箭插入物体的声音,却唯独没有贼人们期待的射中暗藏之人后发出的惨叫声。浪费了一阵箭矢后,那贼首终于忍不住,喝道:“够了!”又朝着楼上叫道:“老子耐心有限!若还不束手下楼,老子就放火箭,烧了这楼。你就是铁打的,也给你烧成灰来!” “公主!”银屏忙跑向余里衍,说道:“不好了,那贼人说还不下楼,就烧了这楼。这可怎么办啊?”银屏慌张说道。 “你急什么?”余里衍刚好烧开这一小铜壶水,先将铜壶的水倒入另一个瓷壶里,稍稍凉一下,然后再将热水向两个茶盏里各注入一些,再拿茶盏的盖子盖这茶盏上,将茶盏里的水倒出来,掀开盖子,又重新将瓷壶里的热水注入到茶盏里,也不用盖子盖住,顿时一股清香随着热气的飘散开来。 “急死人了!”银屏一看公主泡完茶,还是不慌不忙的坐这那里,顿时急的在矮几边来回打转。 二楼上周南的声音传来:“那就试试吧。这火光一起,巡城官军马上就到,看你等谁又逃得出去?!” 院子里沉默了一会儿,一个暴躁的声音喝道:“奶奶的!点上火把!老子倒要看看,是谁先死!”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忙劝阻道:“大人,街对面就是皇宫,不是玩的!” “死便死了!纵是死,也要先烧死楼上的人!” “使不得啊,大人!” “滚开!”接着就是噗通一声,好像是劝那个贼首的人被恼怒的贼首踹了一脚,倒这地上。随即一点火苗冒出,接在火把上,火把立时熊熊燃烧起来,顿时照亮了穿堂里的一切。只见七、八个短衣长裤的人站在穿堂里,人人手里拿着弓箭,地上更是横七竖八躺着中箭倒地的人。站着的人当中,有一个粗眉细目的精壮男子,手里握着一把刀,眯着细眼向楼上仔细观看。 亮光之下,虽然周南站的有些远,可还是躲藏不住,被贼首发现了藏身的柱子,贼首哈哈一下,说道:“不用躲了,我已看到你穿的衣衫了。我的勇士正拿箭瞄着你,你最好乖乖下来。”见周南这柱子后不动,贼首继续说道:“我只求公主印信,只要我拿到印信,便放了你们,如何?” “我给你一盏茶时间,再不下来,老子就要烧楼了!” 又是哄又是吓的说了半天,柱子后的周南还是一动不动,贼首气急喝道:“你们四个瞄准那里,他一出来就给我射!” 又推着另外两个人说道:“你,你,给我上去!”被推的那两个人无奈,只得冲出去,可刚一出去,就随着箭响,应声倒地。不是对面楼上射来的,而是右手的楼上射的。 “你的肉靶子带少了!”对面楼上突然响起说话的声音,贼首忙仔细看,只见另一个柱子寒光一闪,还未听到弓弦响,举火把的那个手下就闷哼一声倒这地上。那火把虽然还这烧,可是没人敢去捡起来。 那贼首拿过弓,照着柱子后面露出的衣衫一箭射去,却见一件衣衫的袖子被钉射到了墙上,原来柱子后面只是一件衣服在后面挂着,人早不知什么时候挪开了。 “可恶!”贼首气急败坏的骂道,“这可怪不得我了!”贼首向左右叫道:“给我把火把点上,扔到院子里去。” 那几个贼人巴不得自己不拿火把,管你是要烧楼还是烧院子,纷纷将火把引燃,扔到院子当中。这一来,整个楼上楼下,院子内外,都亮如白昼,纤毫毕现。 周南索性也不躲了,站在二楼扶手内,贼首正要下令放箭,“住手!”一声娇斥从楼上传来,只见一个披发、长裙的娇俏女子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捧着一样东西。 第150章 大闹燕京6 在楼下穿堂里的贼首不及细看,见一个女子手里捧着一样东西走了出来,看气势,年岁,自衣饰,该当是公主无疑。公主手里捧的,想必就是印信了。 想那公主一个娇小柔弱女子,哪里敢真的被困在这楼内烧死?自己这一番连哄带吓,果然就见了效,哈哈哈。 只见那女子穿一袭长裙,夜风里,裙裾飞扬,愈发显得袅袅娉娉,走到栏杆内的周南身边,双手捧上,对周南说道:“夜风寒,请君饮一杯清茶,以解烦渴。”说完头愈发低下,手却高举着递给周南。众人仔细看时,原来女子手里捧着的,是一个茶盏,托得小心翼翼,生恐茶盏里的茶会洒了。远远看去,公主意诚貌恭,竟如举案齐眉一般。 周南也不推辞,双手接过,凑到嘴边,先是闻一下茶香,然后沿着茶盏壁轻轻啜上一口,含到嘴里,再慢慢咽下,赞道:“好茶!”又啜了两口,说道:“茶香里还有一股板栗香味,莫非是信阳所产?” 余里衍大为惊讶,平常的人根本不会喜欢这种清淡寡味的叶茶,更不用说能品出产自哪里了。火光中,见周南一双星目看向自己,余里衍忙点点头,看着周南喝完,这才又接回茶盏。 本来以为是公主害怕不过,出来给自己送印信的,却是给楼上这小子送茶,还什么“夜风寒,”真是气死人了!偏偏楼上这小子还说“板栗香”——对着我这些人,对着我的利箭,还品上茶了!这简直是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贼首在下面气急败坏地大叫道:“给我射箭!”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阵踏踏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跑了过来,举着的火把也让院子的树梢变得更加明亮。 一个贼人醒悟道:“是官兵!” 胡都古正守在公主府里,喝着壶里的酒。这酒是那种普通的酒,一点味道也没有,跟水一般,远不如鸿雁酒楼里卖的酒有劲儿。可是这个时候他可不敢喝,下半生富贵可都在今夜了,万万不能误事啊。 他派出去的手下已经在鸿雁酒楼外盯了一天一夜了,现在还正盯着。白天盯着的人传信说那公主一直都在酒楼内,到了傍晚时分,还讲酒楼内打杂的人全部都遣散了。这是明知道今晚还会去找她啊,也好,这样省的惊动了人,传出风声。格里也早已告诉他,派去盯着的那几个山里人也已经离开了燕京,再没有回来。刚才回来报信的人说蒲答带着二十个勇士已经进了鸿雁酒楼了。 好像离目标越来越近了,他的事眼看就要成了。 “大人!”随着一声喊,一个仆从打扮的人小跑着进来,向座上的胡都古急忙说道:“大人,据酒楼那边回来的人报信说,酒楼里面亮起了火把,引来了两队巡城的士兵,约有百十来人,正向酒楼过去。” “这蠢货!”胡都古狠狠一拍桌子,“千万不能被官兵知道公主在那里。你去,让格里带上人,去官兵后面射伤几个,将官兵引开,切不可被人发现。” “是,大人!”这个报信的人扭身就又跑出去了。 胡都古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对门外一名穿戴整齐的侍卫说道:“除戒守公主府之外,所有侍卫,随我去寻公主!”胡都古也不敢说是去救公主,只是含糊说是去寻公主,就是怕到了酒楼,情况有变,他也好及时改变计划。 很快一队装束齐整的侍卫带着刀枪箭矢奔向公主府大堂外面的空地上,所有闲值侍卫,现在没有巡守公主府的侍卫,都在这里集合了,约有五、六十人。胡都古也是一身利落,拿着一把刀,来到众侍卫前,大声说道:“据手下报信,说在城西发现公主踪迹,为免公主遭人暗算,你等随我速速前去,寻找公主!” “是,首领大人!”一群侍卫大声喝道。 将鸿雁酒楼团团围住的百十来人巡城士兵在队正的带领下,打着火把,见酒楼正门和后面都关得紧紧的,无法推开。那队正让人将门喊开。一群士兵正鼓噪着叫门,身后射来几箭,后排的两个士兵背部中箭,倒在了地上。 “有同伙!”士兵里有人叫道。还有士兵便朝射箭的方向回击,从对门小巷口闪出两个人影来,又射中这边一个士兵。士兵正要向那二人射箭时,身后又有箭射来,射中一个士兵的腿。 那队正一见两面都有人,便指着一名士兵,说道:“你带这二十人过去,不叫一个人跑了,快去!”又指着另一个人说道:“你带二十人追那边,遇到就先杀了!” 两个人当即各领了二十名士兵,向两个射箭来的方位跑过去。 那队正一指后面,说道:“给我砸开!” 旁边过来两个手拿斧头的士兵,朝两扇木门上用力劈去,只听“咔嚓”一声,木门被劈了两个洞,接着又是几下,木门已经被劈的残破不堪,门闩都已经坏了,这群士兵推门进入了前院,刚进去,便发现地上躺着两个人。有拿着火把的士兵过来照了一下,是两个手执兵刃的男子,一个是脚踝上夹着一个铁夹子,夹子上的铁齿深深的扎入了肉里,被扎的部位已经黑紫了,显然是有毒。另一个人胸口中了一支弩箭,弩箭深入到胸口里,只剩下一截铁尾。 在前面还横七竖八躺着三四个男子,兵刃散落地上,却都没有死,只是受了伤。半空中吊着一截粗木柱,用绳子系着,还在半空里微微飘荡。 “在这里!” “把兵器丢掉!” 前面的士兵发现了穿堂里躲藏的几个贼人,士兵们的火把比刚才几个贼人丢在后院里的火把更多,照的院子里楼上楼下更明亮。 那名队正这时候也走了过来,用手中刀尖一指这几个贼人,问道:“尔等是反贼耶律余睹手下?皇城脚下,竟敢夜闯民宅、滥杀无辜?” 周南心中一楞:这官兵消息倒是灵通,自己也是猜测得知,这群人是耶律余睹派来的人,这群官兵怎么就知道了? 见这几个人不说话,当然是默认了,那队正当即兴奋的大叫道:“都给我抓起来!” 第151章 大闹燕京7 穿堂里的那个贼首对士兵们的喝叫充耳未闻,哈哈大笑,说道:“老子蒲答,乃是余睹将军手下,老子敢来,就不怕!” 蒲答又回身一指二楼楼上,说道:“老子有公主陪葬,也值了!哈哈哈” “公主?” 蒲答的话音一落,立即就引得士兵们抬头向穿堂后面的二楼上望去,前面的士兵果然看到,这二楼栏杆后面,并排站立着一男一女,男的英姿挺拔,女的娇小怜人,站这高处,一望如一对儿仙人一般,由于楼下更多火把的照亮,那女子手里捧着的茶盏更是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手捧茶盏,当然是奉给旁边男子用的了。 顿时下面的士兵们一阵议论纷纷: “没听说公主有驸马啊!” “是啊!” “不对!你看这俩人,挨的多近……” “看,快看,那女的还端着茶杯呢,公主能干这个?” …… 蜀国公主对于眼前这些巡城士兵,又岂是能见到的?可是不妨碍这些士兵的认真讨论。经过现场所有燕京正式在编巡城士兵的一致辨认,结论是:楼上这女子绝不会是公主,一定是这蒲答反贼捏造的,意图搅乱局面,好借机逃走! 蒲答都已经快要气炸了——俺这样一个说一是一的老实人怎么会骗人呢?还说俺滥杀无辜,那地上死的可都是俺的人! 苍天啊!俺蒲答以神圣的木叶神山和黑神山之名发誓,这千真万确是公主啊! 蒲答心里的呐喊是没人能听到的,蒲答此时也不想再争辩,他狠狠看了眼前一眼,他们这穿堂后面的前院里,黑压压的挤满了士兵,人人眼里都露出贪婪、凶狠的目光:抓住这几个反叛,可就是好大的赏赐啊,他们可是足有六十来人,而对手,也只剩下了这几个丧了胆的反贼。 那队正冷冷一笑,单手向前一挥,身后的士兵们便举刀冲向了蒲答等人。蒲答倒也是条硬汉,毫不退缩,也举刀迎了上来。虽然二十人仅剩下六、七个人,可是在这狭小的穿堂内,六、七个人却不用担心侧面,只用心抵挡正面的士兵就行了。 那些士兵人数虽多,一时间也冲不过去。只是苦了蒲答等几个人,以他们几个人勉力支撑对面的士兵,却是丝毫都不敢后退,一旦退入后院,这些士兵蜂拥而入,也就是他们束手就擒或者变为一滩烂泥的时候了。 周南站在栏杆后面,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乱局。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计划。原本虽然想到会有巡城士兵遭遇一事,可本以为会是在逃出城的时候,才会遇到巡城或者守城的士兵的;大出意外的还有蒲答这一拨人,对付两个弱女子,竟然带了二十个老爷们。既然胡都古这些人派人盯着他们出了城,又跟出去十多里地,明知道他们这些程咬金已经走了,怎么还来这么多人啊?这是来酒楼办事,又不是请客吃饭。 所以从一开始蒲答这二十人出现,就完全打乱了周南的设想。周南的计划里,只是预计胡都古这些人会过来六、七个人就够了。以周南在酒楼里做的安排,对付起来是绰绰有余了。 周南现在有些紧张了,这队巡城士兵还未发现公主的身份,暂时是把目标对准了蒲答这些反叛。最好的结局就是干净利落的了结了蒲答这些人,带走这些反叛回去邀赏,而让他们这些“受害人”早些安歇。若再生变故,那只能是祈祷老天让这变故能是个好的变故,而不是越变越乱。 余里衍依旧是手捧着茶盏,喜滋滋地站在周南身旁。她好久都没有过这样让人心灵温暖的感觉和放松的心情了。以前只有在母妃身边的时候,母妃慈爱的眼神和贴近她心底的声音,时时都会让她忘记烦恼和不快,做一个被母爱拥抱着的少女。 今夜自身边这个猎户,周南,走上楼来,她的心里就已经轻松下来了。她甚至都没有像银瓶那样紧张地守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暗中拼杀和一举一动。 即便是那些贼人冲上来,那又如何呢?当周南走进来,笑着问她可是不认得他的时候,她一下子仿佛明白了:人生于这世上,所有的功名利禄,钱权色名,都只如水花镜月,甚至是苦累和束缚自己的茧;这颗心,本已很孤独,它需要的,是人生命里最珍爱的感情的温暖和照亮,是最爱的人的慰藉和陪伴,这才是人生中最值得留恋的——如果连这一点留恋都不需要了,那也就是达到佛家所说的解脱了,就可以说是立地成佛了。 余里衍自认自己这一辈子虽然会持香礼佛、为母妃超脱,可自己这颗心的归途不是那里。她这一刻才真切的感受到了欢欣。她甚至有些喜欢楼下这些最底层的、很世俗的、却又很率真的士兵,是他们把她判定成了一个红袖添香的女侍或者是女……主人。如果可以真的抛下公主的光环和累赘,她甚至会用女侍的身份来换取,去过她喜欢的、真实的生活。 这一刻被公主抢了自己身份的银瓶只能傻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公主挨着那个猎户,却不敢出去,她虽然年岁小,可是也明白,现在外面的局势,可能会因为她的仅仅一次露面而发生转变,所以她只能守在屋里面,看着公主身处随时有箭矢飞来的危境下。 蒲答此时左臂被砍了一刀,鲜血直流,他身边的勇士虽然个个都是强横硬手,可是久战之下也是力不从心,身上都挂了彩,还有两个已经躺在了地上。外面的士兵反而倒是轮流着上来与蒲答等人厮杀。两相对照,蒲答等人渐渐不支,被身前的士兵逼得向后院慢慢退去。 又换上一批士兵,在狠厉刺杀下,终于蒲答等人退出了穿堂,这一退,便如决了口的河堤一般,再也受不住了,一下子被士兵们逼到了后院中央,团团围住。 本来拥挤的前院,随着蒲答等人的退后,急于争功的士兵们个个挤着向后院冲进去。反倒前院和穿堂变得空荡荡的。 第152章 大闹燕京8 蒲答五个人背靠着背,面朝外,被巡城士兵层层围困在了最中央,周围士兵举着的火把,仿佛是用来照亮被围困的野兽,好开始戏弄他们。 蒲答暴躁的瞪着这些他平日里正眼都不会瞧一眼的士兵,现在他成了他们眼中的鱼肉、成了他们眼中上司的赏赐。 不是说那些个山里人都走了吗? 不是说连酒楼里的伙计都遣散了吗? 不是说胡都古坐镇公主府、严防意外吗? 这他奶奶的“意外”还少吗?! 蒲答嘴唇翕动,心里已经不知道骂了多少次娘了。 “小心!他会咒语!” “不会是黑教咒术师吧?” “捂上耳朵,莫要听他念咒!” 一时间士兵们纷纷互相传授防止咒术的各种偏方:捂耳朵、念菩萨名号、吐唾沫、跺脚……其中以吐唾沫的居多,弄得蒲答几个人纷纷躲避——不是躲避刀剑,而是躲避吐来的一口口唾沫,当然,其中也夹杂着那些吃肉上火的士兵的喉咙部位的排泄物。 对于士兵们的这些“独门暗器”,周南在楼上看得目瞪口呆,余里衍则是忍俊不禁,花枝乱颤。窗户后面张望的银瓶也是捂着嘴强忍着,不敢笑出声来,忍的都快要蹲在地上了。 蒲答终于大吼一声,伸出刀砍向一个正要向他“发射”的士兵。 既然不是咒语,这些士兵当然也就不怕了,一拥而上,朝着中间便是一阵乱砍,蒲答五个人早已被这群士兵一个个分割开来,一个个都被几个士兵围着,咬牙拼杀。 蒲答纵然再恨胡都古,这时也不敢骂了,生怕又被人误会是在念咒。 那队正始终冷冷站在穿堂口处,看着后院里的厮杀,在他看来,这场马上就要结束的拼杀,已经成了定局了。 忽然身后猛然有人大喊道:“快救公主!” 队正听到耳后有人叫喊,来不及回头看,便急忙向后院里跨进几步,这才回头观看,只见几十个侍卫打扮的人从他们进来的后门那里冲了进来,随后进来的一个人他倒认识,正是公主府侍卫胡都古。 他顿时心中不快,纵然你是公主府侍卫又如何?这燕京城须不是你公主府,你只在你公主府里耍横撒野,出来了,却是要受我管束。 忽然这队正脑子里一闪:“救公主”?等等,难道那楼上的女子果真是公主不成?队正心里一阵嘀咕,脸上不露声色,迎着胡都古走上前,说道:“胡都古头领,深更半夜,跑到这甘泉坊,有何贵干啊?”这队正故意将“甘泉坊”三个字说的很重,意思就是提醒胡都古: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公主府,在这里,说话做事须得听我的! 胡都古面色不动,眼睛却滴溜溜乱转,心中更是飞速将眼前形势想了一遍。这蒲答眼看便要被这伙士兵打败了——怪都怪自己手下这些个侍卫,本来是悄悄的带着进来看看院内情形,谁知刚进来便大喊着救公主,弄得他只好带人进了这后院,面对这么尴尬的局面。 可是也不能怪自己手下,谁会想到外面打的这样激烈,那公主竟然还站在栏杆里面陪着这个周南喝茶呢? 胡都古这时候才察觉到哪里有古怪,怪不得自己进了这院子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这古怪就在这小子身上。 不对!这事有蹊跷! 周南几个人不是早就出城了吗?怎么还会在这里啊?不用问,只看着架势,就知道是回来救公主的。这穷小子,救公主是救上瘾了不成?!三番五次的坏自己的大事。 格里派出的这帮饭桶!还盯出了十多里,只怕早被人识破,当猴子耍了! 若真是如此,只怕今夜的事无法善了。只凭周南这几个山里人,就已经够难缠的了,更何况还有这四、五十个巡城士兵。 到底该如何是好啊? 胡都古只觉得头都大了。为了自己的新主子耶律余堵,应该救蒲答。可是救蒲答吧,自己可就是反贼一伙了。为了自己旧主子公主,应该杀蒲答,只是若公开了公主身份,只怕也救不走公主,巡城士兵必会上报新皇帝——这新皇帝可是连老皇帝的帝号都给撤了的,还封了老皇帝一个什么湘阴王,那公主势必也会给削了封号,那他这侍卫首领也就算到头了。 “哈哈哈!”被围在中间的蒲答大笑起来,说道:“胡都古大人,公主就在楼上,你可是公主府侍卫首领,哈哈哈!别忘了余睹将军的话……” 一听蒲答的话,那队正神色不定的看着胡都古,胡都古不敢犹豫,拔刀向前,砍向这个队正。那队正心里早有防范,见胡都古真的杀过来,心中再没有疑虑,喝道:“杀!” 胡都古这边的侍卫见公主就在楼上,又见胡都古已经杀向这群士兵,也都一拥而入,这后院虽然不小,可一下子进来一百来人互相厮杀,却还是施展不开,打斗中,渐渐有打到前院里的。原本都是大辽人,可是现在因为公主的存在,更因为胡都古的私心和蒲答的蓄意揭穿,让这些同在燕京城里的士兵和侍卫杀了起来。 “大胆,胡都古你敢协同叛逆!”那队正眼看到手的功劳就要飞了,气急败坏的喝问道。胡都古也不答话,只是一刀猛似一刀的加紧攻击,速战速决,带着公主和印信赶快离开这里,这才是胡都古现在的目的。什么叛逆,那都是假的。只有拿到印信,得到余睹将军赏识这才是真的。等余睹将军夺下了燕京城,他胡都古要什么有什么,谁又敢说他是叛逆? 开弓没有回头箭,再不可犹豫如女人一般了!是去是留,也只有先过了这一关再说了。 百十余人在这院子里捉对厮杀,后院里面蒲答当然是站在胡都古这边,带着几个手下,专杀刚才围着自己的士兵,眼看那群侍卫和这几个叛逆占了上风了。眼看再无回转余地,自己手下这五十来人与这些侍卫正是势均力敌,不相上下,那队正抬眼看到自己一名手下正在前院后门口处,大叫那个手下名字,那人听到叫声急忙向这里看来,队正是一个眼色,那人撇开身前侍卫,跑出去了。 第153章 大闹燕京9 其实不用队正使眼色让手下去叫人,早在皇宫城墙上的守卫看到鸿雁酒楼院子里忽然冒出火把,初时只以为是仆人做事,后来火把通明,院子里人影闪动,还带着刀剑,就觉得可疑了。皇宫和鸿雁酒楼只隔着一条檀州街,后来这座酒楼院内竟然传出什么反叛、保护公主之类的话语。城墙上的守卫不敢大意,随即下去报告给了当值都尉。都尉听说有反叛、公主在皇宫外面,还有厮杀,不敢贸然决断,层层上报,宫内总宿卫事耶律佛奴听说竟有反叛闹事,忙命派出一队宫内侍卫,前去酒楼将所有人等一概拿下。当值的侍卫忙带上一队侍卫出城去了。 耶律佛奴安排好侍卫的事,忙又来到内殿外面,对近侍太监说道:“烦请通稟德妃娘娘,皇城北面疑有反叛作乱,臣已派出侍卫前去。”那太监也不敢怠慢,急忙进去禀报。 德妃娘娘就是天锡皇帝耶律淳的妻子,耶律淳这个像赵匡胤一样黄袍加身的皇帝,可没有赵匡胤那样舒坦,他从三月做了皇帝,就无时无刻不是在四处装孙子,求这个,求那个,可是金人和南朝哪里会答应?这时候已经被这四处漏风的大辽日夜操劳,折磨的不像人形了。这几日来听说他那侄儿亲率八万精兵,要打进燕京来,他本来就六十的人了,却要经受这些煎熬,前天他就没有再上朝了,只觉得躺在这安静的内殿里才能喘上几口气。一听到内侍通禀的声音,他就一阵阵的心跳。所以朝中的大小事情,他都托付给他的妻子——萧普贤女,现在的萧德妃来处理了。 虽然是深夜之中,他也睡得不安宁,他能听到妻子轻抬脚步走出去的声音,他知道必是有事。过了一会儿,妻子又轻轻回来了。他喘着气问道:“可是有事?” 妻子也知道他睡不好,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个贼人在皇城北面打斗。侍卫们谨慎,已经派人去捉拿了,也要来禀报一声。” 耶律淳苦笑一声,说道:“我这皇帝,连拿个毛贼的小事,都要决断了。” 妻子在一旁,一只手轻轻搭在他手上,轻声说道:“你安心歇息,不要烦心了。有我呢。” 耶律淳也把一只手放在妻子的手背上,叹道:“可是苦了你了——你说我们两个,这是何苦?” 鸿雁酒楼内,那个队正还在全力厮杀,他知道,要不了半个时辰,他的人就会赶到了。只要把这些反贼堵在这院子里,等援兵一到,他就可以退到一边歇息,只等带这些反贼回衙领功了。 楼上的周南见前院和后院都是捉对厮杀的人,一时间没人注意他们了,忙一拉公主衣袖,回到屋内,这时候银屏才忙从窗户旁跑过来,一把抱住余里衍,说道:“公主,刚才屏儿担心死了。” 周南说道:“快,你们俩把头发梳成我这样,用带子扎紧,再换上一身像男子那样的黑色衣衫!” 周南说的这些倒是都容易做到,只是把头发拢起来,团在脑后,再用发带扎紧就是了。黑色衣衫不好找,勉强找了两件褐色衣裤,又用炭块把脸涂黑了。左右看看两人,黑夜之中,也能蒙混一二了。 周南这才说道:“等下会有更多官兵过来,只怕就不好走了。只等我那伙伴过来,我便带你们冲出去。” 银屏焦急问道:“他们几时才会赶到啊?” 周南摇摇头,说道:“早就该来了,许是外面围着官兵,不方便行事。故而拖延了。” 银屏急的连声说道:“这可如何是好啊?” 余里衍却毫不担心,见周南只是盯着外面的院子,不禁说道:“妾身此身不足惜,周英雄身手了得,事不谐时,请周英雄早早离去,免得牵连周英雄。那样,妾身就是百死莫赎了。” 余里衍说的诚恳,因为在她心里,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她只是很感激,这个山里一次邂逅的猎户,能为了他,返身涉险,要将她从这层层包围之中救出去。 周南见余里衍满面真诚,毫无做作,笑着说道:“公主尽管放心,我伙伴几人,必尽全力将公主主仆二人救出。” 银屏忙摇头道:“只愿能将我家公主救出,婢子就……” 正说着,忽然听到酒楼那边传出窗户破裂的声音,紧接着就是院子里有“啪、啪”碎裂的声响。虽然院子里一片喊杀声,可是瓷器碎裂的声音还是能清晰听到。 周南顾不上说话,立刻从桌子上拿起一盏灯抛到了楼下院子里,又提起门外那两罐膏油向前院里抛去。 余里衍和银屏惊异地看着周南的这些动作,只见周南丢下去的灯刚刚落到地上,空中便洒下一阵雨来,洒落到院子里厮杀的人身上。抬头看时,只见后院半空里不知道何时从酒楼二楼窗户里探出一根竹管,竹管有碗口粗细,竹管上面好像扎了不少孔,那一道道“雨水”就是从竹管的孔里喷洒出来的,一道道亮如白箭的“雨水”喷洒而下,就像浇花时用的喷壶,几乎将整个后院都喷到了。 余里衍和银屏正在疑惑,随着“哗啦啦”的声音,只见那雨洒落在人身上,洒落到了空地上,还有黑乎乎的东西从酒楼二楼的窗户里丢出去,落在了前院,随着“嘭、嘭”几声,传来坛子落地的声音。 雨水落下来,洒到混战的人身上,洒到了地上;院子里地上还有不少火把,也被淋上了,只是那雨水遇到火把,却一下子冒出了蓝紫色的火焰,那雨水仿佛就是油脂一样,极易燃烧,地上火把燃起的蓝紫色火焰,引燃了正打斗的人身上的雨水,那蓝紫色的火焰便一下子在人身上开始烧了起来。 那些身上着火的人惊慌失措地胡乱拍打、挥舞,却无济于事,反而将更多的人身上的雨水引燃。一下子整个院子里的一切仿佛都开始燃烧起来,到处都是蓝紫色的火焰。 第154章 大闹燕京10 “鬼火!” “地火发作!”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院子里的人才发现:不仅人身上的衣服烧着了,连光秃秃的地面也都开始飘荡起火焰,真的仿佛就是地下透上来的鬼火一般。 惊慌的士兵和侍卫们一下子就乱了,都争先恐后的向前院跑,要离开这诡异邪恶的地方,这一跑出去,才发现,前院里也早已成了一片火海,人都争先恐后的向街上跑去。 周南忙拉起余里衍和银屏向楼下跑去。银屏惊慌说道:“去不得!院子里都是火。”余里衍被周南握着的手也紧紧的拽着周南,不敢迈前一步。 周南紧紧抓着两人的手,一边跑一边说道:“无妨,冲过去就没事了。” 三个人从楼梯上下来后,只见院子里的地面上都是那蓝紫色的火焰了,仿佛从地狱里烧上来的鬼火一般,不见油脂,不见柴炭,却燃烧的正旺,诡异无比。 连余里衍都看的呆了,这时从酒楼里冲出来一个男子,冲入院子里来,蓝紫色的火焰在他身边绕着,却好像烧不到他身上,这个男子向周南这里喊道:“快来啊!车到了!” 周南一听,手上用力,硬是将余里衍和银屏拉了出来,冲入院子里的火海里。 奇怪的是,进入这火海,却并不觉得灼烫,除了呼吸时觉得燥热,倒不觉得疼痛。二人来不及细想,手上一紧,不由自主的随着周南向街上跑去。 酒楼外面的大街上已经站满了身上、头发上正冒着火苗的人,兵刃已经不知道丢在那里了,谁也顾不上刚才的厮杀了,人人都恐惧的躲避着别人,又都想着让别人给自己灭火。 更惨的前院里的那些人,虽然是同样遭遇了鬼火,可是也给周南加了“料”过去。周南把那两罐膏油丢到了院子里,那厨房里拿出来的膏油,本来就是肥油熬炼出来的,做火把、点灯都是最好的材料,罐子落地摔碎后,膏油流淌的满地都是,那地面都是青石方砖铺成,跑过的、摔倒的人,脚上、身上,都是斑斑点点的油脂。当蓝紫色火焰在前院里也同样升腾起来后,溅在衣服上的油脂更是推波助澜,火烧的更旺,时间更长,更难扑灭。 那些少数侥幸没有被烧到的士兵和侍卫,只是跑的远远的,呆呆的看着这一切,别说捉拿反贼了,连上前帮同伴灭火都不敢,空气中弥散着一股酸酸的,淡淡酒糟的味道。 余里衍和银瓶跟在周南后门,周南一手拽着一个从后门处跑到了街上,前面带路的是那个从酒楼里冲出来的男子,这个男子手中拿着一把已经上了铁矢的弩弓,正是和周南一路的高守孝。余里衍和银瓶按周南说的,已经换了装束,这时候从院子里面跑出来,火熏火燎的,女孩儿家天生洁净怕脏的习性,让这主仆两个低着头,用空着的手捂着嘴鼻,跟着周南跑。虽然到处是火光,谁还有心仔细查看,而且她们都是穿了褐色衣裤,乍一看,和这些个士兵、侍卫差不多,看见这四个人出来,心里倒有几分可怜:看这身板,硬是被人挤在最后才跑出来。 周南低头暗中扫视一眼,酒楼外的檀州街上到处都是火人,东一堆,西一群的,还有来回乱跑的,只有没有惹火上身的人离的远远的观看,却不敢上前。别人遇到这种情形,都是哪里人烧向哪里跑,高守孝领着周南三个人,却是哪里人多就向哪里挤,哪里乱就像哪里跑。 那些本来混乱的人,自己还顾不了自己,惊慌乱叫,有的躺在地上打滚,乱作一团,哪里会留意又挤过来的这四个人。 高守孝和周南两个人头前引路,很快来到人群外围边缘,高守孝一眼便看到了停在东面不远处的一辆带着顶棚的马车,向这里慢慢跑过来。驾着带顶棚的马车的,正是高远。高远将马车早已停到了酒楼东面不远处的一个小街内,只是他和周南约好,等周南带人出来,接上他们便走。后来高远见巡城士兵和一帮侍卫连番进入酒楼内,混战一场,他更是心内焦急,但是不知道里面的情形,又是孤身一人,去了也无济于事,所以只是在外面干着急。后来见酒楼院子里着起火来,心中猜测十有是周南在里面搞的鬼,所以坐在马车上,眼睛死死盯着酒楼。先是一群着了火的人蜂拥而出,然后才看到高守孝、周南几个人从里面跑出来。这才驾车过来。 这时候站立在外围的一些士兵立即醒悟过来,大声喊道:“有人逃走!快拦下!” 高守孝抬手一指,一支弩箭透胸而入,将那叫喊的士兵射死在地。 这一突然发作,也只是旁边几个人看到了。周南一见马车过来,拉着余里衍和银瓶二人迎了上去。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叫喊:“不要跑了那反贼!”、“拦下他们!”。 周南回头一看,见是从檀州街西面,皇城北门里跑出一队侍卫,向这里飞快跑来,拿宫门和酒楼仅只几十丈远近,很快就跑了过来,只是这里情势太乱,手里虽然拿着弓箭,却不敢发射,怕伤了自己人。只得绕过一个个火人,向周南等人冲过来。 从公主府里的侍卫跑进来和巡城的士兵厮杀,看似漫长,却连一刻钟都没有,那些皇宫侍卫从皇宫城墙上的侍卫发现酒楼里有人作乱,又层层上报,待到派人出来捉拿,刚好周南等人从酒楼内跑出来。只是酒楼外大街上一片混乱,皇宫侍卫在西面,周南等人在东面,等皇宫侍卫跑到了酒楼这里。 已经有绕过来的皇宫侍卫向马车这里射箭,零星箭矢射进马车顶棚木壁上。突然斜刺里冲过来一个男子,扑向余里衍,周南正要用刀拦截,那男子一个趔趄,差点栽倒,一支箭不偏不倚,正中这个男子后背。仔细看时,却是胡都古。原来胡都古见皇宫侍卫向公主方向射箭,奋不顾身挡了过去,凑巧挡了一箭。 胡都古用刀拄地,强忍着疼痛,大声喝道:“公主快走!” 第155章 大闹燕京11 周南这时也顾不得许多,拉着余里衍和银瓶跑到马车旁,弯腰将余里衍柔弱的身躯轻巧的抱了起来,余里衍面上一阵醺红,紧闭着双目,直到身上一松,周南的胳膊离开了自己,才微微转过脸来,看着外面,只见周南又将银瓶也抱到车厢内,又关紧车门,催促高远快走。 余里衍想开口问,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在车里面透过窗口,只见马车已经跑了起来,鸿雁酒楼越来越远,周南和刚才那个带她们出来的同伴身后已经被大批皇宫侍卫追了上来。 周南那个同伴正半跪在地上,用箭去射追的最近的侍卫,胡都古也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去。 “公主,公主,你看……”银屏坐坐马车里,摇晃着余里衍的胳膊,焦急的说道。 周南的身影越来越小,余里衍禁不止焦急的坐直了身体,想告诉周南快上马车,却喊不出来,只是紧张地看着远处的周南。 “公主,周英雄一定能逃出来,你别担心了。”银屏看出余里衍的担忧,又改口宽慰她道。 “公主,不须担心,我等只是兜个圈子,大郎定会在前面和我们会合。”前面驾车的高远听到车厢里银屏的话,也安慰余里衍道。 周南和高守孝二人见马车跑开,也跟着向北跑去。后门胡都古也拼命跟上,喊道:“周英雄,带上我。”周南皱了皱眉,放慢脚步。后面的皇宫侍卫一见逃走了几个人,只剩下这三个了,又见这三人带着伤,更是紧追不舍,前后只有几丈远的距离了。 高守孝早已将弩弓背了起来,现在高守孝手里拿的是和周南一样的长弓,可是高守孝现在也不敢回头射箭,回头射箭的时间,早就被官兵追上了,再说,若是回头射上一箭,提醒了这些追兵引得后面的追兵都停下来回射,那他门三个人岂不是成了活靶子了? 忽然周南一拉高守孝,高守孝随着周南的力道拐进了一条小巷,胡都古自己也知道逃命要紧,紧跟着拐了进来,不禁大喜。紧随而来的侍卫也拐了进来,和胡都古看到的是同样的场景,只是和胡都古的反应不同。 只见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是在拐弯处停着一辆马车,一个马夫坐在车上,三个人跑近了,那马夫连胜催促他们上车,正是和他们分开半日的高守忠。马车上面有一个奇怪的木架子,木架分成了好几层,每一层的木架前面都有两三个闪着寒光的亮点,正对着后面。 刚刚拐进小巷的侍卫忽然站住了,动也不敢动,可是后面还有更多的侍卫冲进来,将前面的人撞进小巷里去。那后来冲进小巷的人一旦看到那一排排的寒光,也都和前面的人一样,止住脚步,再不敢上去。 周南和高守孝二人一个跃身,便上了高守忠的马车。高守孝在木架子后面,一个转身,就将木架揽住,呲着牙嘿嘿一笑,将木架上的点点寒星对准了后面那些呆呆站立的侍卫。胡都古连滚带爬,终于也上了马车,这才呼哧呼哧的大口喘着气。 驾车的高守忠见三人都上来了,用力一击马股,那匹马撒开四蹄向前跑去,高守孝见马车已经跑了开来,伸手就要拽那根连接驽机的悬刀的绳索,就要将弩箭发出,周南手一压,将高守孝的肩膀摁住,高守孝不解的看了看周南,周南沉声说道:“不可。我们既都跑了,何必多杀人呢?” 高守忠驾车出了小巷后,一带缰绳,将马车向左一拐,马车一路烟尘向北而去。这条路是昨天他和高远、周南都看好的,连躲藏马车的小巷都是他们几个共同定下来的,以免到时候周南从酒楼里出来后找不到。包括马车赶到酒楼附近后,都是由藏身酒楼二楼的高守孝来掌握的。他们昨天约好的就是高远和高守忠二人各驾一辆马车,如果酒楼内发生变乱,就由高远和高守忠将马车赶到预定地点,周南救人出来后再与二人汇合;如果酒楼内没有发生变乱,周南则会到远处与二人汇合。 昨天高守孝和周南二人晚饭在酒楼下大堂吃的饭,吃过饭后找机会就闪身进入到酒楼藏了起来,原本是想等酒楼伙计安歇后再进行布置的,谁知道余里衍直接把掌柜和伙计都遣散了,更是便宜他们做事。 周南和高守孝两个人,先是在前院院墙下放了两个铁夹子,铁夹子上还涂了药,这是他们打猎常使的手段,给大猎物下夹子时,怕猎物带着夹子跑了,就在夹子上用药。又在他们曾经住过的房间窗户处安置了一个上了弦的弩弓,倘若是有人经过,就会牵动连接弩机的线,弩上的箭就会准确射中经过此处的人;在前院进入穿堂的地方,周南找了一截木头,用粗绳索吊了起来,再将这段木头像荡秋千那样,吊到最高点,用绳索拴住,系成活结,然后在前院里做了一个引发装置,经过此处的人会牵动机关,牵开活结,使得固定在高空的那段木头荡下来,砸伤来人。经过这样几个机关后,周南估摸着也就不会有几个人了,剩下就由他和酒楼楼上的高守孝暗中用箭射倒,悄悄的带上公主离开,今夜的事就无声无息的平息了。 至于最后那段“普降甘露”的压轴大戏,纯粹是周南为了预防意外,黑夜之中,无聊之下才和高守孝做的机关。原本只是能为了引起大火,吸引巡城官兵的注意力的,将城防官兵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他们好趁机逃走的。 周南知道,他们送来的蒸酒可都是地道的纯粮高度酒,他以前还曾经用高度酒给同事拔过火罐,自然知道这蒸酒烧起来的效果。这酒点着了,看不到烧的什么,生出火焰倒是很旺,看起来很是吓人。没想到,原来的计划一改再改,最后放火的工具倒救了他们。 黑灯瞎火的,两个人在酒楼内和前院里吭哧吭哧的费力干活,这也就是余里衍和银瓶两个人在后院楼上听到前面声响的原因。 第156章 大闹燕京12 仓促之间,也没有合适工具,更没有什么加压设备,为了能将蒸酒一下子浇的到处都是,他只好用笨办法了。 周南让高守孝找来一个盛水的大木桶,将里面的水倒掉,然后又找来一段约一丈来长的竹管,将里面的竹节打通,在一头又挖上好多孔。又比照着竹管粗细,在木桶侧面底部挖了一个圆洞,将没有孔的那头塞进木桶上的那个圆洞,正好塞紧。二人又趁着天黑,将大木桶搬到二楼的窗户边上,将那竹管探出去,伸到后院上方,等一切安排妥当了,又找来一个木塞,裹上麻布,将竹管塞进木桶的这头堵上,然后将他们这次送来的蒸酒倒了进去,足足倒了有十多坛才倒满。 周南以为,今夜来的贼人,闯过铁夹子、弩箭、木头撞击这些关,再由他们两个人用箭射死其余的贼人,然后他们就坐马车离开,将这酒楼一把火烧了,他们也好减轻闯城墙的压力。连高守孝都觉得他们这些机关足够应付来人,再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只是最大的意外就是蒲答竟然带着二十来人“浩浩荡荡”的杀了进来。他也不想想,那酒楼南面隔着一条街就是皇宫城墙,酒楼内有个什么事,皇宫城墙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引来了皇宫里的守卫,谁也跑不了。 万幸的是,在皇宫侍卫赶到前,高远和高守忠二人先驾车赶到了。守在酒楼楼上的高守孝也已经看到高远和高守忠了,只是这院子里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了,来了一拨又一拨,这皇宫禁地,只怕人会越来越多,所以他也顾不得这蒸酒留着最后放火了,索性拉出塞着竹管的木塞,将整整一大桶的蒸酒喷洒到了院子里,高守孝见旁边还放着几坛蒸酒,便干脆将那几坛子蒸酒甩到了前院里——总要“雨露均沾”吧? 看着院子里到肆虐燃烧的火焰,高守孝不是不怕,只是他从酒楼上已经看到西面皇宫大门打开,从里面冲出了一队侍卫,向这里跑来。 这一大桶蒸酒已经将院子里的侍卫和士兵都烧了出去,等那群皇宫里出来的侍卫进来,再也没有蒸酒可烧了,他和周南要是再不出去,可就真的走不脱了。 所以高守孝第一个冲下楼来,叫着让周南快走。四个人穿过院子里烧的正旺的火焰,除了头发略有烧焦外,倒也没有大碍。正是这蒸酒的特点,看起来火很旺,很大,可是并不是很烫。要不然以前的人也不会拿酒精来拔罐了。 皇宫侍卫的领队是一个髡发、短衣的契丹人,等他跟到小巷,周南坐的马车已经拐到东面大街,向北疾驰而去。 侍卫领队气急败坏的踹翻了前面几个不敢追赶的侍卫,只是再追也追不上了,只得带人回到酒楼。 这时候蒸酒早已烧没了,烧着的只是些衣服,已经不是刚才那种吓人的蓝紫色的火焰了,所以这些士兵很快就将身上的火扑灭了,和胡都古带来的侍卫都是一样,身上衣服一片片焦枯,头发燎了几块,有的鞋子都烧,赤着脚,箭囊弓袋也有烧坏的,身上烧伤的倒是都不严重。 皇宫侍卫的领队恶狠狠的看着眼前这些焦头烂额的士兵和公主府侍卫,一挥手让手下侍卫将这些人全都围了起来。 巡城士兵和公主府的侍卫在酒楼内的院子里厮杀一阵后,各有伤亡,兼且狼狈无比,被围在中间,谁也不敢说话。 巡城士兵的队正此时拐着腿走到那领队面前,哭丧着脸向那领队说明经过。其实着领队也认得这名队正,毕竟都是在城里巡防的,虽然地位不一样。 那领队听了这名队正的诉说,才明白了事情经过。让这队正清点自己手下,将这帮公主府的侍卫先看押起来,等上官裁夺。公主府的侍卫现在被看管起来,又找不到胡都古,虽然气愤,却也无奈,只得乖乖站到一边。 领队又让这巡城队正派两个人手,跟随自己去到院子里查看。 那队正现在对那院子里的大火仍是心有余悸,见不用自己去,忙点了两个人,跟过去胁从皇宫侍卫去酒楼院子里。 几个人从敞开的后门进入院子,只见院子里仍有一处处火苗在烧,只是都是些引燃的竹木之类东西,已经没有了刚才熊熊大火的可怕景象。 院子里的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些战死的人,从衣服上和容貌上辨认,有巡城士兵,也有公主府的侍卫,一目了然。还有十几个穿着普通人服饰的男子,却是面生的很,又叫进来一个公主府的侍卫辨认,也不认识,只是不是公主府的人。 清点之下,巡城士兵共战死十七人,伤了二十多人;公主府的侍卫跑走了一个胡都古,战死十人,其余的都在酒楼外等候发落;还有十三个被杀的普通服饰的男子,另外从跑到街上的人里也清理出四个同样穿着普通服侍的男子。 侍卫领队审问之下,才只得这十七个穿着普通服饰的男子,一半是胡都古的家人,另一半却是反叛耶律余睹的手下蒲答带来的人。又说到蒲答等人意欲抢夺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的印信之事。 那侍卫领队大惊,忙命人将这三个人好生看管。亲自带人进去,将酒楼内外全部仔细搜查了一遍,确认酒楼内再无一个活人。出来后又追问那三个人蒲答下落。后来这三个人只说是地发大火之后,各自惊慌逃命,再没有见蒲答。侍卫领队又让这三人进去搜检,终于在酒楼后院里发现了在乱战中被杀死的蒲答,身上衣服都已经被烧焦了,尚幸脸朝下,还能辨认出来。 侍卫领队又问巡城士兵,都说没有大火前还曾见到后院楼上站着一个女子,大火之后就再没见到过。 酒楼里的楼房倒没有被引燃,那侍卫领队再次命人将酒楼之内搜查一遍,可有公主印信之类。众皇宫城侍卫打着火把,搜了两遍也没有看到什么印信。那领队无奈,只得命手下看好这一干人等,自己连夜回皇宫向总宿卫事耶律佛奴详细禀报。自己的事已经做完了,至于全城缉拿反叛和公主的事,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第157章 大闹燕京13 “废物!”太尉李处温重重一拍矮几,吓的一旁侍立的婢女身体一哆嗦。下面站着的心腹也不敢多言。 “余睹这蠢货,做事不成气候,竟然派蒲答这个废物过来,弄得鸡飞狗跳,惊动了皇上,坏了我的大事!” 李处温越说越急,站起身来,在地上来回踱着步,低头想着事,忽然问道:“那公主现在何处?” 下面心腹答道:“回大人,据逃回来的人说,大火之后便不见了公主,酒楼内外也没有见到公主的尸体……” “蠢货!”李处温这次是骂这个手下了,“想那酒楼之中,既能埋伏人手,阻杀蒲答等人,自然也就是救公主的——这些人最后是如何逃走的?” 那心腹被骂的心服口服,说道:“那几个人坐了两辆马车,向北逃了。后来便无消息了。” “老夫身当太尉之职,前日又蒙皇上传我手札,密授我为番汉马步军都元帅,岂能任反逆在城中猖狂作乱。传我的话:让城门守军紧闭六门——皇宫那两道门且不用管,巡守司的马步军全城搜查,务必要捉拿反叛,不得擅杀!” “是,大人!”挨够了骂的心腹连忙下去了。 “大人,”李处温还没回内院,另一个心腹又跑了进来,说道:“大人,德妃娘娘令近太监传话,令你速去宫中觐见。” “知道了。”李处温心中自然明白现在进宫是为了什么事,忙换上衣服,跟着宫中太监去了。 萧普贤女更是心中恼怒,为了几个小贼,竟然连番禀报,皇上刚刚睡下,差点儿又被惊醒,这总宿卫事耶律佛奴也太不会做事了!既命你派人捉拿,派人过去围住,拿下,审问便是,有了结果,第二天再来上报皇上不迟,想必是拿了几个小贼,急于邀宠,夜半便要禀报。 萧普贤女忍着怒气,在外殿里坐下,传耶律佛奴进来。心中早已将应对的话都想好了:卿家捉拿反贼甚是辛苦,且先看押起来,待审问明白,再交由有司处决。 耶律佛奴疾步进来,低头躬身施了一礼,口中说道:“禀娘娘,宫中侍卫捉到三名反贼,巡城士兵杀死十三名反贼,另有四名反贼逃走,因捉拿反贼,还有……前蜀国公主被劫持,臣因事涉巡城司,非臣职责,所以只有禀明娘娘。事关重大,恳请娘娘传召李太尉,让他调动兵马,全城搜捕。” 萧普贤女点点头,让近侍太监传令,召太尉李处温进宫。这李处温本事析津府当地人,与耶律延禧的宠臣萧奉先甚是相得,同四军大王萧干、耶律大石等人一样,也是拥立自己丈夫为帝的大臣之一,自己丈夫在登上皇位后,对这个李处温甚是宠幸,让他做了太尉,让他的弟弟李处能做直枢密院事,还让他的儿子李奭为少府少监,可以说李处温家族已经是权倾当朝了。前几天丈夫深感时日无多,还写了手札,里面册封李处温为番汉马步军都元帅,可以说这李处温现在已经是大辽权力最重的大臣了,权柄之重,甚至都超过了四军大王萧干。 “公主被救走了?反贼也逃走几个?”萧普贤女问道:“你仔细说来。” “禀娘娘,侍卫们过去后,那几个贼人施邪术,放了一场怪火,烧散官兵,坐马车逃了。只拿下反贼三人,反贼被我官军杀死十三人,反贼头领蒲答也被杀死,逃走四人。公主府上侍卫据说是前去营救公主,那公主……现在不见踪迹,想必是被那几个小贼救走……” 耶律佛奴想必自己都有些糊涂,觉得这样的话说出来自己也没有底气,说以说的更是犹豫。 萧普贤女听着听着更是迷糊,忙问道:“可有公主在内?反贼共有几人?贼人是怎么回事?” 耶律佛奴只得说道:“据侍卫审问那三名反贼,他们乃是由耶律余睹的心腹蒲答带领,潜入城中,寻到前蜀国公主藏身住所,意欲逼迫公主交出印信,结果被人截杀,索性就点起火把,扬言要烧死公主,结果引来巡城士兵,围杀反贼;后来公主府的侍卫冲进来,要救公主,双方就混战一气,暗中有人施邪术,烧起一场怪火,将官兵逼出了酒楼,宫中侍卫冲过去正要将这些人拿下,那几个藏身暗中的小贼趁乱逃出,坐预先藏匿的马车逃走了。反贼头领蒲答当场被杀,公主府侍卫头领胡都古追随那几个小贼逃去。酒楼内外不见公主,想必是和那几个小贼一起逃了……” 萧普贤女眉头微微一皱,轻声说道:“那蜀国公主必是坐马车逃走无疑,若非是救公主,那几个人为何要坐马车逃走,骑马不是更快?” 耶律佛奴敬萧普贤女一说,恍然大悟,连连说道:“娘娘心思缜密,属下万万不及。” 萧普贤女并不理会耶律佛奴的阿谀谄媚,萧氏家族的女人,从出生就是生活在一个处处都要比心机的环境里,这点判断又算得了什么呢?她在想的是这蜀国公主如何会隐身在这燕京城里?她隐身至此,是有何用意呢?那耶律余睹虽是蜀国公主的姨丈,可是绝不会为了这点姻亲之情就让自己的手下大张旗鼓的进城来救人,若没有利益的驱使,耶律余睹绝不会去费一点点力气,而且看起来蜀国公主早已看穿耶律余睹的用意,所以蒲答是前去劫人,而不是救人。 可耶律余睹这个做姨丈的,抢外甥女的印信是为什么呢? 还有仅凭几个人,就能在三方人马的争夺中,顺利救走公主的又是什么人呢?这一拨人才是真正的高手。这燕京城已经是够乱的了,蒲答代表的是耶律余睹,是金人;胡都古这些侍卫倒没什么,只不过忠于旧主罢了;那这几个人呢? 萧普贤女心中猛然一惊:难道是南朝人?难道是这些南朝人早有计划,竟然想要联合那个废掉的皇帝的女儿,在燕京城兴风作浪吗? 这样一想,所有的事情倒是可以说的通了:南朝人联系上耶律延禧的女儿,双方互相利用,南朝人是要这幽云之地,耶律延禧是要铲除她的丈夫,现在的皇上耶律淳,重掌大辽社稷江山。 是了,定是如此! 第158章 大闹燕京14 可是那蜀国公主既然不肯顺从耶律余睹,耶律余睹为何要下手抢自己外甥女的印信呢?那公主印信宝册只不过是个信物,说明是大辽正式册封、有了封号的公主了,又不是什么边关帅印之类。 要知道,辽国和南人朝廷不一样,即便你生为皇帝的亲生女儿,也只能说明你有了做公主的资格了,但还不是公主,只是皇女。除非等到皇帝正式册封,有了封号,这才能得到全国人的认可。就像被废为湘阴王的耶律延禧,除了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还有五个女儿,可是都并不是公主身份。 只是,那公主印信,也仅仅是证明你被正式册封为公主了,并不能做别的用途。 萧普贤女禁不止喃喃自语道:“抢这印信何用?……这印信……” 下面站立的耶律佛奴轻声提醒道:“娘娘……娘娘……” 萧普贤女闻听忙抬头看耶律佛奴,耶律佛奴这才说道:“娘娘可是忘了?蜀国公主这印信,可是有实封啊。那可是檀州所领的密云、行唐两县的领地信物啊。当年湘阴王可是将南京道所领的檀州辖下的密云、行唐二县封给了蜀国公主做领地,只让南京道领了一个檀州的空名。” 萧普贤女听耶律佛奴一说,这才想起来,虽然现在大辽已经不再许给诸王和公主头下军州的封地了,更没有再允许哪位贵族权臣私建城郭,甚至连自己最喜爱的秦王和晋王两个皇子都没有许给封地,可是偏偏就封给了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两个县的领地。 别的亲王、公主、权臣,就是有封地,也都是挂名,地方上的人和官员根本不会搭理你,那封地就是朝廷多给你发些米粮、布帛,除此之外并无作用。可对这耶律余里衍可就不一样了,一下子封了两个县的封地不说,还是实领封地,朝廷除了象征性的派个县薄,其余大小官员、事务一概都是听任蜀国公主的。 最主要的,朝廷除了象征性的收一半的盐税,那意思就是告诉封地里的百姓,这里也是大辽的地盘。其余像田赋、铁税、酒税等等国家一概不收,都是领地内自行收取各项税赋。 这也太是亲闺女了吧?! 本朝除了蜀国公主,别说实封领地了,就是虚封领地的也是一例也没有啊。也就是在前朝的时候,像景宗朝,秦国长公主耶律观音女出嫁,皇后萧燕燕一下子送给长公主一个州和一万名奴仆当嫁妆。自从圣宗朝以后,就很少再封了。而且像这样的领地,可是比早年的头下军州还要宽厚啊,头下军州还要收田赋呢,这蜀国公主的领地里甚至田赋都不收了。那头下军州也只是在上京周围才有,其余各地律一都不准建带城堡的头下军州。可以说,蜀国公主的领地也算是极为奇特了。 这么多年来,这两个县里面承公主恩情,只收极其低的赋税,虽说是三面环山,号称是“八山一水一分田”,可领地内的民众安居乐业,物阜民丰,家家户户对那蜀国公主是感恩戴德,当作观世音菩萨一般。 那檀州地势险要,东、北、西三面环山,唯有东南部地势稍缓,可也是北高南低,檀州更是连接燕京与中京等地、进出关口的重要关卡,历来被称为是京师锁钥之地,檀州的古北口更是长城要塞,是关外通往南京道的咽喉,山陡路险,地势险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有地盘,有人,更有粮有钱,而且勾通关内关外这样的一块肥肉,怪不得耶律余堵想吃下去。连萧普贤女心里也是一动,只是不好说出口来。 “李太尉在殿外求见。”太监进来向萧普贤女通禀道。 “着他进来。”萧普贤女端起茶碗,喝了口参茶,像她这也的年级,实在是没精力熬夜伤身了,现在她只想能尽早回去睡上一觉。 穿戴整齐的李处温走了进来,先向萧普贤女施了一礼,这才问道:“不知娘娘深夜召见,所为何事?” 萧普贤女满面倦容的问道:“今夜有反贼数十人在皇城外作乱,想必李太尉知道吧?” 李处温答道:“臣已派出巡城司马步军,封锁城门,全城搜捕。不意这反贼竟还是惊动了娘娘,是微臣之罪。” 萧普贤女微微摇头,说道:“数十反贼潜入京城,实在也该整饬城防,严加盘查;只是另有一事,今夜之乱,似是为蜀国公主而起,听说除了反贼和公主府侍卫外,竟然还有数名不明身份之人参与其中,救走公主。李太尉可知这几个人是哪里人?” 李处温听萧普贤女直接问起那几个救走公主的人,忙说道:“微臣惭愧,现在还未查出这几个人身份,微臣有罪。” 萧普贤女正色说道:“当下实在是多事之秋,皇上身体欠安,李太尉身为皇上肱股之臣,更应为君分忧,为国解难。”顿了顿,又说道:“李太尉务必要将作乱闹事之人全部拿下,以正律法;那她父王虽被降为湘阴王,可她这公主封号还未废,更还是皇族身份,不可慢待,将公主下落一并查明,朝廷也稍可恩荫优待。不要被国人说朝廷薄恩寡义。” “娘娘思虑极是。微臣这就去办。”李处温躬身退了出去。 “佛奴,”看李处温出去了,萧普贤女这才低声问道:“四军大王萧干和那大石林牙可已回转京城?” “回娘娘,前日才派人去送信,这两日也该到了。”耶律佛奴答道。 “再派出人去,催促两位,速速回京。”萧普贤女低声说道:“若真的皇上归天,这京城里可就无人能压得住这李处温了。今夜捉拿反贼一事,他竟不来禀报,自行处断,汉人终究和我族不是一心啊。” 耶律佛奴只是静静听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现在又有这蜀国公主之事,若真的让金人拿到公主印信,或是救走公主的乃是南人奸细,那大辽这燕京城不保可就是须臾间的事了。” 第159章 大闹燕京15 说到这里,萧普贤女不禁叹了口气,她丈夫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当了这皇帝,就是为这风雨飘摇的大辽国收拾烂摊子,弄得自己心力交瘁,还不如和其他皇亲贵族一样,做个拱手王爷呢。 耶律佛奴闻言大吃一惊,他也是一场场厮杀中拼出来的,若说打仗他不含糊,可是净是坐在这屋子里,闷着头琢磨这些摸不着看不到的东西,他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的。可是刚才德妃娘娘一番说词,他也听的明白,那公主领地之事还是他提醒了德妃娘娘的,他现在更是明白后果严重,若真给金人或是南人拿了那两个县,轻易就能组建一支军队,檀州又是燕京的腹肋之地,近在咫尺,若从那里攻打过来,那燕京城也不用守了,直接投降就是了。 “是,臣这就派得力之人,连夜去找四军大王和大石林牙。”耶律佛奴仍旧是军中礼数,向萧普贤女一抱拳,匆匆出去了。 耶律余里衍和银瓶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了,余里衍在夜色里向四周打量了一下,黑漆漆的夜空里,还能看到不远处高大的城墙,还有城墙上面隔着不远就挂着的风灯。街道两边一排排高大的树在夏夜里不时吹过一阵阵凉风,四周的院落里都是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动静。只是来时的那个方向,依稀还能看到一片亮光。 “公主,周英雄能跟上来吗?”银瓶嘴上是问余里衍,其实是想听高远的回答。可是高远并不说话,只是在马车旁焦急的向南张望。 “高英雄连累你们了。”余里衍说道:“只是今夜我们要去哪里?可有了打算?” 高远心不在焉的答道:“等大郎吧,等他来了就走。”正说着,就看到远处一个模糊的黑影向这里疾驰而来,越来越近,到了跟前,才看出是一辆马车,车上两个人不待马车停稳,就从车上跳了下来,还有一个人,等马车停稳了,才从车上下来。余里衍一看这三个人,正是周南和他那个同伴,最后从车上下来的是她的侍卫头领胡都古。 “我们先走。”说话的正是周南,“你们快点过来——记住,车上的弩箭别白白丢了。” “知道了,大郎你们小心。”高远说完话,跳上马车,沿街向东去了,周南他们坐的马车上的车夫根本就没下车,一见高远驾车走了,也一抖缰绳,那马撒开四蹄,紧跟前车而去。 周南走在前头,专拣小巷前行,走的方向却是和高远驾车离去的方向相反,向着西面走去。一路上周南走在最前面,余里衍和银瓶两个人走在中间,最后走的是胡都古和高守孝。 “周英雄,我们这是去向哪里啊?”余里衍紧紧跟在周南身后,边走边问道。 “还有一点路,很快就到了。”周南低声说道,“公主可是不信服小人?” “周英雄误会了。你和同伴舍命救我和银瓶,我们主仆两个已是很感激了,只是,”余里衍也低声说道:“只是莫要为我连累了你们。我主仆二人在这城中,最多是被关入府中,看管起来,不得自由,性命却是无碍。” “是吗?”周南心中忍不住有气,费这么大周折救你,你却说留在城中没有性命之忧,最多被关起来。 余里衍听周南语带不忿,这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说道:“周英雄请别误会,妾身自然知道周英雄和同伴是舍命相救,妾身岂有不感激之理?只是切莫因妾身主仆连累周英雄和同伴,连番相救之恩妾身已经是无以为报了,若再连累了各位,那妾身真就愧对各位英雄了。” 周南听余里衍这也说,久久没有说话,突然又对余里衍说道:“请公主以后莫要再称呼小人英雄,小人当不得。” 黑夜中只听余里衍轻轻一笑,说道:“也请……请大郎莫要再叫我公主,我姓耶律,名字叫余里衍。”说到最后身体几乎快要碰到周南身体,说的话也只有身前的周南能听到了。 周南点点头,才想到自己点头公主也看不到。一时间两人谁也不再说话了。 走了一会儿,已经能看到前面高大的城墙了。只是按照方位,这已经是走到西城墙不远了。 “快到了。”周南低声说了一句,又带着几个人沿着墙角的黑影向南走去。一路上尽是躲藏在院墙和房屋的黑影里,左转右绕,余里衍心里都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经常在燕京城里来往,对这燕京城好像比她还要熟悉。 余里衍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周南停住了,余里衍一看,只见前面出现一条宽阔的大街,大街上青石铺路,两旁种满了榆树,和自己酒楼外面的街道相仿。余里衍恍然大悟,低声说道:“这是檀州街!” 周南也低声说道:“正是。”说完周南从巷子口探头向两侧张望了一下,这时后面的高守孝和胡都古也跟了过来。周南缩回身来,对后面的这几人说道:“我们须得连夜出城,到明日天亮便更出不得了。大家随我走,到城墙下,城墙上自然有人接应,将我们用绳索提上去,然后再用绳索从外墙下去。”见众人都低声说明白了,周南这才让高守孝先过去。 周南等人守在巷子口,只见高守孝弯着腰,迅速从大街上向街对面跑过去,黑漆漆的大街上一点动静也听不到,更没有灯光。众人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一会儿,高守孝又从街对面跑了回来,对周南说道:“大郎,左四哥已在城上等着了,他那里没有动静,看样子不会有事。” 周南说道:“那就好。我们现在过去吧。先上了城墙,然后在城墙上等高大哥他们。” 说完,周南带头向街对面皇宫城墙下的暗影里跑去,余里衍见周南过去了,也冲出小巷,跟着周南无声无息的跑了过去。剩下胡都古、银瓶、高守孝三个人也都轻轻的跟了过来。 这时城墙上传出几个侍卫说话的声音,余里衍背靠着皇宫城墙,紧张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要跳出来了。 第160章 大闹燕京16 只隐约听城墙上的侍卫说道:“巡城司怕是睡不好觉了。”又说什么“向东边去了,有巡城司,哥几个都下去吧。”,说着几个侍卫沿着城墙向远处走了。 听皇宫城墙上面的声音远了。 余里衍吓得屏着呼吸,生怕因为自己弄出声响,惊动了上面的侍卫。这时听不到上面的动静了,才轻轻舒了口气。 周南听上面几个侍卫走远了,才又带着几个人继续向西走。虽说是到了皇宫城墙下面,可是城墙下面的民居也是搭建的密密实实,离西城墙还有几十丈的远近时,周南终于停了下来。 这里南面就是皇宫城墙,约有七、八丈高,贴着城墙的东西两侧是两座宅子,只是都黑着灯。北面距离檀州大街还隔着三、四座宅子。 一阵“咕噜噜”的鸟叫的声音从城墙上传出来,高守孝这时候仰头向上,也“咕噜噜”的叫着。叫了几声后,从城墙上甩下一条绳索,高守孝先将绳索系在自己腰间,然后抓着绳索,用脚蹬着城墙向上攀去。上面也将绳索向上拽,很快就将高守孝拉到了城墙边上,里面伸出一只手来,将高守孝带进了城墙上。很快那条绳索的一端又从城墙上丢了下来。 周南抓住绳索这一端,看看余里衍和银瓶,见二人都有些紧张,便直接将绳索从余里衍腰间绕过,又紧紧和衣服外面的腰间束带系在一起,让余里衍双手抓紧绳索,说道:“抓紧别动!”然后向下用力拽了拽绳索,系在余里衍腰间的绳索一紧,带着余里衍开始慢慢向上升去,余里衍只是抓紧了胸前的绳索,一动也不动,转眼间就被拽到了城墙上面。 绳索依次抛下,将银瓶、胡都古都拽了上去,周南这才抓着绳索最后上到城墙上面。 到了城墙上面才看出,为什么选择这里过城墙。这里是皇宫城墙和京城西城墙连接的部位,皇宫内卫却为了隔绝内外,在向着京城城墙的方向,筑起了一处高台,堵住了两处城墙的通道,而这里又成了皇宫城墙的最偏僻的角落,又自恃有巡城死的人马巡守西城墙,所以侍卫们绝少来到这里。从这里翻过高台,到达京城的西城墙,然后再用绳索下了城墙,过了护城河,那就是出了城了。 这本就是高远他们那个老羊奴朋友告诉他们的,所以那天周南、高远等人依着这条逃生秘径,制定了营救计划,走到这里,几乎整个计划就快完成了。 可是周南上了城墙才发现,他们的计划又被堵了。今夜实在是太乱了,竟然惊动了城里巡查的官兵,最后还惊动了皇宫里的侍卫。现在按照计划,他们已经到达了城墙上面,而高远、高守忠两个人则驾着马车向城东招摇过市去了。这一来,燕京城里守城、巡查的官兵怕是都已经被折腾起来了。就像现在这西面的城墙上,老羊奴说,皇城西面的城墙上很少有人巡逻值哨的,像这后半夜更是不会有人,都下去睡觉了。 可是现在,西面城墙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一队队来往巡逻的官兵;站在高台东面向东望去,只见雄伟的燕京城就俯卧在脚下,只不过是一个黑漆漆的轮廓,而从西城墙向北、向东、向南、向西,延伸过来,城墙上的灯光组成了一圈亮带,将燕京城围了起来。城中的街道上尽是一队队打着火把和风灯的官兵,沿着街巷向东而去,不少的人家里已经亮起了灯火。燕京城的东半个城已经是火光四起,只是离得太远,看不真切。 燕京城迎春门西面的悯忠寺前。 两队骑军将一辆带着顶棚的马车一前一后堵在中间。南北是宅院围墙,没有街巷穿过;东西两边各有两队人马持刀拿枪、打着火把,围得水泄不通。中间那辆马车上的车厢并没有打开,风灯还插在车辕前面的灯座上,驾车的马不安的踏着四蹄。刚才这些骑兵可是一路跟着巡城司步军营的人快马赶过来的,想不到在这里堵住了。 “车里的人,快快出来!”骑在马上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喊道。 马车里还是静悄悄的。那个头领模样的人顿时叫道:“去看看!” 立即便有三、四个挺着长枪的士兵冲了过去,几只枪同时将车厢门捅开了,里面“呜、呜”几声响,只见寒光一闪,围在马车西面的士兵顿时倒下六、七各人,都是被弩箭射中。 车厢里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个奇怪的多层的木架,上面绑着好几部驽。 “反贼狡诈!快去西城!”那头领也顾不得地上躺倒的士兵,忙骑马带人向西而去。 “城墙是过不去了,四哥儿,你在这上面比我们熟,可有其他路径能出城?”周南看着乱哄哄的燕京城,问旁边的左小四道。 左小四摇摇头,说道:“只有这一条路,南面下去就是皇宫,里面侍卫众多,不是耍的。” 高守孝轻声说道:“要不等等,或许过一会儿他们就下去了。” 周南说道:“不行!再等会儿,天就快亮了。” 高守孝焦急道:“若不等着,那高大哥和我大哥能赶过来吗?” “他们这不是到了吗?”说着周南指指下面,只见不远处,沿着他们来的方向,两个人影正快速跑过来。很快下面就传来了“咕噜噜”的叫声。 “我去接他们。”高守孝说了声就向城墙边过去,左小四也赶过去帮忙。 周南只是紧皱着眉头,呆呆的看着西面城墙上的守军,夜空里已经透出一色深蓝,不似刚才那样漆黑了。这预示着再过半个时辰,东方就会露出鱼肚白,紧接着,太阳就会升起来,天也就亮了。到那时如果还不能出城,他们的计划就失败了。 借着远处微弱的灯火,余里衍几乎能看到周南英挺的眉毛皱着,眼神呆呆看着城墙上的守军,白皙的脸庞因为紧咬牙关而绷得紧紧的。余里衍忍不住说道:“大郎,可从皇宫里穿过出城。” 第161章 逃出生天 余里衍说完,见周南还是呆望着西面,又不敢高声叫他,便伸出手搭在周南的胳膊上,去摇晃周南胳膊,忽然觉得黏黏的,湿湿的,正要晃动周南胳膊,周南忽然抽回胳膊,余里衍一怔之下,没有多想,见周南看向自己,就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周南不禁说道:“那皇宫里警卫森严,地势又狭小,岂不容易北发现?” 余里衍叹口气,说道:“往日我随父皇在燕京时多是住在皇宫,里面情形自然清楚。虽说警卫森严,可也只是在紧要宫殿周围,我等从此处下去,沿着城墙向南,到了瑶池湖,再折向西南角城墙,那里城墙上有一处殿宇,名叫清凉殿,乃是父皇常去纳凉之所,平时都是锁着的,甚是人少。清凉殿和皇城东北角的燕角楼,遥遥相望,乃是燕京城的两个最高之处,登上楼去,景色甚美。” 说到最后,不像是给周南指说逃命线路,倒是像向周南讲述自己以前在此处回忆。 周南不忍心遽然打断余里衍的思绪,便对刚刚上来的高远说道:“大哥,让这位姐姐带路,我们便从宫里穿过去,上清凉殿逃出去。”说完指了指旁边站着的银瓶。 高远素来对周南的话言听计从,也知道西面城墙无论如何是过不去了,所以便让左小四、高守孝二人先找了一处突起的墙垛固定绳索,问过了银瓶,这下面正好是皇宫里的内果园,夜间无人值守。高远闻听大喜,让二人先顺着绳索下去,然后用绳索将银瓶系下去。 银瓶在一旁早听到公主对周南说的话,她在皇宫里来往行走,比公主更是熟悉,所以对领路一事更是轻松。 待周南、余里衍等人都从城墙上下来了,便由银瓶和高远二人在前面带路,从内果园里向南面的瑶池湖而去。 “禀韩统兵,永平坊发现两匹马。”一名骑兵见前面大队骑兵沿街而来,正是巡城死马军统兵韩中才,忙上去禀报。 “两匹马?在哪里?”韩中才已经知道自己手下在悯忠寺那里吃瘪的事了,他料想那只不过事贼人声东击西之法,所以命人向西搜捕。这时听到手下来报,说发现两匹马,看来这伙贼人确实是奔西城来了,莫不是想从西城趁乱逃走? “在天光客栈西边不远,两匹马马蹄上都裹了布。”那骑兵详细说道。 “传令,城墙上严加巡守,勿要放贼人过城。通报皇宫宿卫司耶律大人,贼人极可能窜入皇宫,务必严加防范。” “是!”身边的亲兵立即拍马而去。 一路上果然半个人影也无,周南心里轻松不少,只是刚才余里衍并没有说到过这里,周南一路上走来,只见两旁都是各种低矮的果树,上面还结着青涩的果子,并没有一株花木,心里奇怪,便问起一旁并肩而行的余里衍,余里衍似是惊讶他的问题,还是答道:“皇宫里历来如此啊,种些果木,也是让臣民注重农桑之意,花木水草美是美,却不如春华秋实对百姓实在。” 周南不禁点点头,这大辽果然也算是“皇风朴实”,只是到了余里衍的父亲,就不怎么理会这些了,否则也不会转瞬间就把一个好好的大辽北葬送了。 余里衍边走边抚着身边经过的一棵棵果树,倒像是游园一般,渐渐的便和周南落在了后面。幸好他们一行人还要观察前面的动静,走的并不快,还不致被甩下。 这内果园着实不小,走了好久,才走出来。出了园子,眼前只觉一亮,原来并不是灯光,而是一泓湖水,一行人不敢沿着湖岸西边走,西边湖岸是向皇宫西城门延伸过去,靠近西面城墙,那里有把守皇宫西城门的守卫,所以银瓶只得带着这一行人沿着湖边东岸走。 余里衍指指这湖水,对身边周南说道:“这湖名叫瑶池,夏日里也常来此处纳凉歇息。去年却不曾来过了,那时母妃就每日里郁郁寡欢……” 余里衍边走边说,随意所致,想到什么,便随口说出来,周南知道她多半是一舒胸中闷气,也不插言,只是在一旁听她说着。 想想也是奇妙,本来是自家的花园,到现在自己却只能像贼一般半夜里偷偷过去。换成谁,都会有一番心事。 经过湖岸东边的临水殿,就已经快到皇宫西南角了。这临水殿想必也是皇帝消热避暑的场所,虽然名字叫临水殿,可是却是由水上曲槛连在一起的好多处楼宇亭阁组成。只是现在里面也是空荡荡的,看来这次能逃出去,还是靠了公主对这皇宫熟悉,对各处守卫、宫女等了如指掌,这才能从北到南一路无碍的走过来。 前面的高远等人已经来到宫墙的西南角,宫墙之上果然耸立着一座三层的高楼,高楼檐出如翼,斗拱粗大,虽然是黑暗之中,看不清细节,可以能感受到这清凉殿的宏大豪放的气势。 知道这清凉殿左近不会有人值守,左小四便掏出一段绳索,在绳索一头系上铁爪,掷了上去,看勾住了,又拽了拽,等抓结实了,左小四手脚兵用,像猿猴一样顺着绳子攀了上去。高守孝见左小四翻到城墙里面去了,也学着左小四抓着绳索,向上攀爬。只是高守孝爬不上两丈就没力气了,上面的左小四只得费力将高守孝连拉带拽的折腾上去。 两个人在上面都累的喘着气,然后又将绳索投下去。这一次是先将高远拉了上去,然后是高守忠。这两个人上去后,高守孝和左小四二人便很快进入清凉殿内,拿出背上的弓箭,各守在清凉殿的东面和北面,注意着南面城墙和西面的城墙上的守军动静。 忽然左小四发现皇宫西面的城墙上灯光比前亮了许多,人也多了不少。皇宫内灯光也陆续在几处亮起。 “高大哥,快,官兵追来了!”左小四跑到清凉殿门口,向正在拽人上来的高远急忙小声说道。 高远在城墙上也看到了,皇宫里各处点亮的灯光已经开始活动起来。而他们正将公主向上拽。 第162章 逃出生天2 而城墙下面还有周南和胡都古两个人。这时候见皇宫里远处灯光亮了起来,虽然没有皇宫外面乱,那是因为不敢惊动了皇上和娘娘,若一旦侍卫们都发动起来,可比皇宫外面要危险的多。 高远和高守忠二人这护家社里都是以力气见长的人,平时拉几个人上到这八丈多高的城墙上也不是难事,只是今夜连番拉了两个人上来了,眼看远处的侍卫们就要朝这个方向来了,可周南还在下面,不用左小四提醒,高远和高守忠二人就有些慌乱了。 高远双臂用力,连着几下便将公主提了上来,银屏忙过来将公主扶到清凉殿里。高远又将绳索一头投了下去,低声喊道:“大郎快上!” 周南见绳索下来,递给胡都古,说道:“胡头领请上。”胡都古也不推辞,接了过来,系在腰里,绳索一紧,便手脚并用向上爬去。高远在上面看到是胡都古,也是无奈,只得拼力去拽上。待胡都古结下绳索,这才投下去开始拉周南。 高守忠见周南已经系好,一把从高远手里夺过绳索,也不说话,弯着腰,一只脚踏在城墙边上,一只脚站在里面,开始拽周南。 皇宫里的侍卫好像发现了什么,打着火把和灯笼,从皇宫东面向这里扑了过来,周南已经上去了四丈来高。高远见侍卫很快便要冲到这里,那时候周南身在半空,身无遮拦,给侍卫发现了用箭去射,就是凶多吉少了。 高远摘下背后长弓,沿着城墙向东跑了十几丈远,俯在城墙边上,向下面一个打着火把、冲向周南他们的侍卫一箭射去,“嗖”的一声,那个侍卫应声倒地。 “有刺客!” “巡城的人死哪儿了?!” “保护皇上!” 高远那一箭,虽然警醒了侍卫,可也将那些侍卫的注意力牵了过来,顿时宫墙下的侍卫们乱成一团,有跑回去保护皇上的,有向高远这里乱射箭的,更有等不及巡城的侍卫过来,自己要爬上城墙捉拿刺客的。 高远回头看看,只见周南离城墙垛口还有一丈多距离,高远连忙又向下面的侍卫射去一箭。只能是拖延时间了,若是等城墙上的侍卫们冲过来,也就只能退到清凉殿里继续阻杀这些侍卫了。 几个呼吸间,周南奋力一蹬,接着高守忠的一提之力,已经跃上了城墙。周南将绳索解开,对高守忠道:“我去替下左四哥,你将左四哥、高守孝、公主他们送下去,我和高大哥在这楼里守着。” 听着周南不容商量的口气,高守忠连忙到殿里去,带上公主等人,这时候左小四也跑了过来,两个人按照公主的指点,找到一处下城垛口,高守孝先将绳索系牢了,再将绳索一头系在左小四的腰里,将左小四放了下去。 等绳索一松,高守孝这才将绳索在公主身上系牢,又将公主送了下去。向下送人比向上拽人要轻松的多了,高守孝很快便将公主、银屏、胡都古三人送了下去。这时候高守忠才松了口气,一摸头上,已经满是汗了。 回头看看,西面城墙上的守军暂时还没有发现这里的异常,只以为皇宫里的侍卫们正在各处搜查,所以周南那里还没有压力。只是南面城墙上高远那里,已经无法抵挡从城墙东面赶过来的、越来越多的侍卫了。 “高大哥快进来!”高守忠见高远危险,忙低声叫道。 高远听高守忠喊他进去,忙退回清凉殿内,左右看看,只见城墙上已经没有了别人,只有他们三个人了,正要说话,周南这时已经从北面跑了过来,对高远和高守忠说道:“你二人先下去,我守着。” 高远瞅准机会,从清凉殿窗口处向外又射倒一名侍卫,也说道:“守忠你先下去。”高守忠还要推辞,周南说道:“你下去与左四哥回合,他知道如何做。” 高守忠无奈,只得说道:“你们小心!”说着自己到城墙边上,拽着绳索下去了。 周南看看高远,说道:“该你了!下去后将绳索那头系到河对岸,扎结实了,我有办法过去。” 高远刚要说话,周南又说道:“大哥下去后便在下面替我防着上面,我好下去。” 高远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你法子多,你小心些。”说完,又接连向东面射出去几箭,待这一拨侍卫被压的不敢上前,高远这才跑向绳索,下城去了。 周南看看自己的左臂,上面的伤虽然用衣袍一角扎住了,可是一用力,下面依然会渗出血来。包裹伤口的袍带上面已经洇透了血。在酒楼外面送余里衍上马车时挨的这一箭,幸好在马车上高守孝为他简单处理了一下。 站在清凉殿里,看的格外清楚,东方的半空里,已经有了一丝白,天就要亮了。 东面城墙上俯身躲藏的侍卫,看看这里没有了动静,又开始弯着腰向清凉殿慢慢走过来,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是赫然从城墙马道上骑马冲上来的一队骑军,显然巡城的官兵也已经得到了讯息,骑马向这里赶来了。 周南抽出壶中箭矢,幸好左臂只是伸直撑开弓背,还不碍事,将箭搭在弦上,向着最前面的士兵射去。即使不用刻意去瞄,射出去的箭十有都会命中,关键时刻,周南也不敢大意了,连珠箭虽然只能一次发出去三支,也多少阻碍了对面侍卫的前进。 射上几箭后,周南就向南面的城墙边沿挪近一点,也时换一个躲藏点,虽说时躲在窗户后面,那些侍卫射过来的箭有些就透窗而入,贴着他的身子过去了。 疾驰而来的骑兵很快就冲到了侍卫身后,这些骑军身上都穿了铠甲,比这些侍卫多了一层防护,周南心里暗暗叫苦,更是无心恋战,只想尽快能逃下城去,却还没听到城墙下面的动静。 “呜”的一声长鸣,一支响箭从城墙下冲天而起,尖锐的哨声响彻了城墙上下。 第163章 逃出生天3 周南精神一振,知道左小四等人已经到了对岸,将剩余箭支一口气射了出去,也不管那些骑兵了,脱下身上短衫,疾步跑向城墙边沿,只见一条绳索已经斜拉向了对岸。 清凉殿东面的侍卫这时见周南从殿里冲了过来,知道这“反贼”是想顺着绳索攀下城去,都向这里冲了过来,连那骑军也纵马赶来。折腾一夜,最后竟然还被这伙反贼在眼皮子底下跑了,到时候也无法交差啊。 周南踏到城墙边沿,用短衫将绳索兜住,双手抓紧短衫,眼睛一闭,便向下跳去。 等侍卫们冲过来,才发现这绳索不是垂下去,而是斜拉向护城河对岸的。而这个“反贼”竟然将自己吊在绳索上,飞快向对岸坠去!要知道,八丈高的城墙,别说坠下去,就是着地时慢不下来,也是要摔死当场的。 拔箭射去是来不及了,一众皇宫侍卫呆呆看着急速而下的那个身影,张口结舌,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闪开!”随着一声喝,巡城司一名骑军在马上冲过来,手中长刀一抡,将系在砖垛上的绳索一刀砍断。那绳索没有了羁绊,一下子弹了开去。 护城河对岸岸边停着一个小木筏,岸边站着几个人,看到绳索断开,顿时惊叫起来。 “大郎!” “小心,大寨主!” “zhou ying雄!” 已经滑过一半绳索的周南顿时感觉手上的衣衫一松,身体一沉,便向下坠落。这时身在半空的周南才听到众人惊叫声,心中一凉,心道:完了!他向下急速坠落时,努力向高远他们扭过头去,想再看看陪伴了他一年的伙伴们,却发觉眼前泛过一道水光闪动,原来自己刚才已经荡到了河面之上。 来不及高兴,周南正想摆个标准的入水姿势,却感到背部一阵巨疼,“噗通”一声,整个身子已经背部在下落入河水里。 “娘的!还你一箭!”高远见周南摔落水中,抬手一箭,射向刚才用刀砍断绳索的那个骑兵。那个骑兵还正洋洋得意骑马站在城墙边上,看着自己手起刀落,干净利索的将那反贼摔落水中的场面。突见对岸一点寒光,还没来及躲避,箭已射中面部,疼的“啊”的一声,从马上落下,挣扎着跌落到城墙下面去了,接着城墙外面的地上就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声。 左小四、高守孝等人也是举弓向城墙边上的人射箭,吓得那些个侍卫和巡城司的人马连连后退,再也不敢站在前面。 高守忠见周南落水,早已跳入水中,下水去搜寻周南。周南摔入水里时只是被水面震的昏了过去,现在也已漂出水面,高守忠将周南驮着游到岸边,左小四和高守孝忙上前将周南扶下来,这时天色已亮,几个人围在周南身边,除了胳膊上的箭伤,别的地方也没有妨碍,几个人知道这是高处落水震动了內腑,不敢乱动。 好半晌周南才缓了过来,周南看看围在身边的人,只觉得自己背部如被巨石砸过,疼痛无比,呼吸都不能用力。也知道自己没有大碍,勉力笑了笑,说道:“大家走吧,官兵追出来就麻烦了。” 高远等人也都知道官兵肯定会追出来,现在看周南能说话了,高守忠过来扶着周南,左小四和高守孝在最前面领路,高远走在最后,让周南、公主等几个人走在中间,一行人沿着小路向西面去了。 余里衍想过去看看周南,可是周南现在赤着上身,露出身上结实、匀称的肌肉,余里衍只是瞟了一眼,看到周南后背那一片红,余里衍就羞得不敢再看了。刚才她眼睛瞪得大大的,捂着嘴不敢叫出来,看着周南竟然只凭着一件短衫搭在绳索上就溜下来,这人真是太大胆了。可是还没等看到他怎样落地,就眼睁睁看着绳索被砍断、周南从半空里跌落下来。 那一刻,她的心就要跳出来了,有种想要冲过去,接住他的冲动。虽然她知道自己就是跑过去也没有力气能接住他,可纵使被他落下来砸伤,她也愿意。 看着他跌落水里,她双手握拳,紧紧团在自己胸前,紧张的不敢呼吸。那么多人围在他身边,她不好意思上前,可是她实实在在喜欢姓高的那个猎户射出去的那一箭了。 现在看着他没有大碍,她心里放心了许多。银瓶默不作声的走在她旁边,半晌才说道:“公主,那……大郎,他不会有事吧?” 余里衍摇摇头,她宁愿躲到一个酒楼里,而不愿意为自己谋算将来,不是她没有心机,而是因为她经历了这么多,懒得去谋算了。只是周南这个一年前认识的猎户,如果说这次救她是有所图,那她一年前的那次入山遇虎,又如何说呢?再说了,他又如何能知道自己的秘密呢?余里衍不由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一枚玉镯,玉镯在初升的太阳的映照下,发出一种柔和如晕的光彩,淡化了玉镯的实体,玉镯本身倒像是被这光晕包裹了起来。 余里衍又摇摇头,今夜的一切,有一点差错,周南和他的伙伴那就是有死无生。尤其是周南站在高耸的城墙上,无惧一跳,绳索更是随即被砍断,任谁都不会把自己置于那样的危境。 既然在这燕京城已经呆不下了,那就回去吧,既然他这样救舍命救自己,自己就应该好好活着。 “快走,等官兵骑马追来,我们就跑不脱了。”走了一段路,周南现在感觉好多了,向前面带路的左小四说道:“走山路,先进山再说。” 左小四看看前面,停下来对周南道:“大郎,从这里向西,直走二十里,可就进山了。” 周南点点头,进了山,对于官兵来说,要追捕他们这些从小就在山里长大的猎户,就不容易了。转过头看看余里衍和银屏,两个人毕竟都是闺中少女,从城墙外走到这里才几里地,就蹙眉扶膝的走不动了。 {本章完} 第164章 圣酒风波 周南走到余里衍身旁,问道:“实在是鲁莽,将你的酒楼毁了。不知公主有何打算?若公主没有去处,就暂时到我们山寨里住些日子吧?”要是公主同意,那就让左小四和高守孝两个人带她们过南面的无定河,然后向西进山,回他们的无忧寨。剩下他和高远、高守忠三个人,就由此向西,故意引逗追来的官兵跟着他们进山,在山里兜上两圈,他们就能甩掉官兵回山寨了。 耶律余里衍却摇摇头,说道:“酒楼毁了就毁了,多谢大郎好意,我和银屏要回家了。” “回家?”周南诧异的问道,她的家不就是皇宫吗?不是这南京的皇宫,也必然是上京、中京、西京的皇宫,可这些个京城,除了南京燕京平安无战事,别的可都落到金人手里了。 “回哪个家?” 燕京城内,元和殿旁的侧殿内,萧普贤女一边听着李处温说话一边心里在心里想着自己的心事。 “你是说,救走公主的几个人乃是易州治下山里的几个汉户?”萧普贤女随口问道。 “正是。微臣连夜审问了胡都古的几个心腹,还有酒楼逃走的伙计,救走蜀国公主的正是易州五寨岭高家寨的汉人猎户,为首的一个姓周,另一个姓高,往年间也只是平常猎户,今年却干起了贩酒的营生,酒楼伙计说到他那蒸酒倒是好酒。据胡都古心腹说,去年蜀国公主姐弟二人曾入山游玩,途中遇到猛虎,是这姓周的猎户相救,才得以认识公主。”李处温不疾不徐的说道,提到蒸酒,又忽然想起一事,对萧普贤女说道:“娘娘,这蒸酒正是酒楼纵火的元凶。” 萧普贤女奇怪道:“何时这酒也成了纵火元凶了?” 李处温忙答道:“微臣天明后派人搜查酒楼内外,酒楼前院、后院都布设了机关,更奇特是后院酒桶竹管喷射机关,其酒桶旁散放着十多个酒坛,那酒楼伙计供说这酒坛和这蒸酒正是那几个猎户所贩。酒楼内还剩着一坛,想是慌乱之中不及使用。微臣试着倒了一碗,用火去点,果然就是昨夜士兵所说的地火。” “竟有这般的酒?酒竟能生出火来,拿酒还如何饮得?”萧普贤女问道。 “微臣已将那坛蒸酒带来,正要请娘娘观看。”李处温说着,便有太监将一个酒坛搬了进来。 那酒坛也就是市井乡里常用的酒坛,黑釉粗陶制成,更谈不上装饰精美,坛口是一个白布包裹着的木塞。那太监将酒坛木塞拔开,一股清幽醉人的酒香在这侧殿内飘散开来。 萧普贤女忍不住赞道:“好香的酒。” 李处温见萧普贤女赞叹,便趁机说道:“娘娘既然觉得此酒清香,何不品尝一番?” 萧普贤女犹豫道:“只是这酒……” 李处温立即说道:“微臣断不会不知轻重,要娘娘以身试酒。请娘娘放心,一来是这酒楼伙计说半月前已经卖掉一批,二来微臣也让宫中酿酒太监品尝过,只说此酒甘冽清醇异常,却又有花果之香,想是南朝方能酿出的圣酒,微臣这才敢请娘娘品鉴。” 萧普贤女听后才放心,虽然觉得自己贵为堂堂一guo zhi mu,却去喝这市井售卖的村酒有些不雅,可还是禁不住那酒香you huo,接过太监双手托着的盘中的酒杯,端起来仔细观看,只见这酒与自家宫中酿的酒不同,比山泉清洌,比花果幽香,喝一口下去,入口似一道火一般,细细回味却又醇厚无比。这酒竟然比南朝送来的礼酒还要好,莫不是南朝新制的圣酒? 若说这几个猎户是贩酒的,可这几个山野村夫,粗夯猎户,哪里能酿的出这般美酒?想那南朝每次通使来人,送也不过送个十坛八坛的御酒,这贩酒的竟然能一下子送来二十坛,而且比那御酒更好,岂不是可疑? 萧普贤女又喝了一口酒,心里想着这几个猎户的事,要说这几个猎户凭本事从南朝那里能弄得这等好酒,运到燕京来贩卖,也就算了。可是怎么会偏巧就贩酒贩到蜀国公主隐居藏身的酒楼?又怎么会凑巧能在有人抢公主印信时及时赶到,布设机关、将蜀国公主救走? 如此看来,岂不正暗合自己昨夜猜想:南朝派奸细混入燕京,勾连蜀国公主,作乱燕京,好给耶律延禧攻入燕京制造机会! 李处温又说道:“在蜀国公主身边三番两次的引发事端,并且事涉南朝人和叛降金国的耶律余睹,据微臣猜想,那蜀国公主身上必然有一桩大阴谋。” 此时的萧普贤女几杯蒸酒已经喝下去了,加上夏日上午时分,天气炎热,脸色竟然带了些醉红,听李处温说到大阴谋,问道:“依李太尉所见,该当如何?” 李处温见萧普贤女有了些酒意上来,趁机说道:“微臣特请娘娘恩准,追查蜀国公主,平息内乱,以免祸起萧墙。殃及我大辽江山稳固。” 萧普贤女不经意的看了李处温一眼,默默盘算着自己的心事。 殃及我大辽江山稳固?什么时候这大辽成了你的了?纵然自己丈夫不能执掌大辽正统皇权,也绝不允许有汉人、金人甚至奚人来夺了大辽江山,那她和她的丈夫就愧为萧氏一族和耶律一族的后人。眼前的这个汉人已经是身掌番汉马步军大权了,就连契丹人的兵马都归他统帅了,他一意追查蜀国公主是为了什么呢? 萧普贤女心里更是焦急,让耶律佛奴派人去召萧干和耶律大石回京,也不知见到人了没有? 心里焦急,可是对于李处温的话又不能不应付,萧普贤女漫应道:“李太尉打算如何追查蜀国公主呢?须知蜀国公主此一离去,必然继续隐姓埋名躲藏起来,甚或逃入南朝,追查起来便如大海捞针一般了。” “娘娘,”李处温见萧普贤女意有所动,忙振起精神说道:“以微臣之见,蜀国公主即为外敌勾连,必为内应。既为内应,则必不会远离燕京。只在燕京周围派兵搜寻,必能捉拿到蜀国公主和那几个猎户,除此后患……” 李处温刚说到这里,只听门外有人说道:“几个猎户,竟惹得李太尉要兴兵搜查,视为大患?” 第165章 圣酒风波2 话音还未落下,两个身穿铠甲的男子走了进来,只是身上没有带着武器,进宫时想必是交给宫中侍卫了。 这两个人正是在白沟河边杀退十万宋军的耶律大石和萧干,二人从雄州撤回来后,刚向朝廷奏上捷报,还没有歇息几天,就收到德妃萧普贤女的密召,说宋军既败,要二人放下军务,速速回转燕京。 密召中也没有多说,不过萧干和耶律大石都是机智善谋之人,知道京城中定是有了重大急事,要不然也不会在捷报刚送到京城,娘娘就派人召二人进京。 萧干和耶律大石又不在一处,收到密召后就动身去燕京,到了京城西南的良乡,二人竟然在此相遇,又碰到给二人分送第二道德妃娘娘密召的人,这才知道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快到午时,二人才进入京城,也不回家,直接赶去皇宫,见德妃娘娘。 二人都是军中做派,不拘小节,更和李处温一样,是拥戴耶律淳坐上帝位的功臣,是以在太监的指引下,来到元和殿旁的那个侧殿,正听到李处温说要捉拿蜀国公主和几个猎户,才出声相问。 二人进入侧殿,先向萧普贤女恭敬施了一礼,萧普贤女见自己信任的朝中重臣及时赶回,心中大定,笑着说道:“来人,给两位将军各斟上一杯圣酒,以慰辛劳。” 立时有太监过来,拿两个金杯,相衬之下,从那显得破败粗鄙的酒坛里倒了两杯酒,送给萧干和耶律大石二人。 二人也不推辞,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绕是两个人酒量好,一杯蒸酒下去,二人也都是连呼痛快。萧普贤女见二人喝的不尽兴,便又让太监给二人各倒了一杯。 这次二人才端起酒杯细细观瞧,才发现这酒的确不凡,耶律大石说道:“多谢娘娘赐酒,只是这酒怕是南朝所馈送吧?” 萧普贤女点点头,说道:“适才我与李太尉便是在说这圣酒之事。” 萧干呵呵笑道:“可是那南朝君臣这次被打怕了?才几日便派人送来美酒,央着求和?” 萧普贤女摇摇头,对李处温说道:“有劳李太尉将这几日这酒闹出的事,讲于二位将军听吧。” 李处温清了清嗓子,从几个猎户往鸿雁酒楼贩酒开始,到夜间蒲答率人闯入酒楼,欲抢公主印信,反被埋伏在酒楼内的猎户阻杀,蒲答要点火烧楼,以si bi迫公主出来,反招来巡城司士兵,又有胡都古率领的公主府侍卫赶来,巡城司士兵与公主府侍卫在酒楼内乱战,被皇宫侍卫发现后,派出侍卫赶来捉拿。那几个预先埋伏的猎户竟然用这圣酒喷洒在酒楼院子里,纵火烧散士兵,趁乱将改换了服饰的公主救出,声东击西,最后竟从皇宫内穿过,从清凉殿逃出城去的经过,完整的说了一遍。 李处温口舌便利,思路清晰,对整个事情又是亲自审问过的,更是知之甚详,所以讲起来如口灿莲花,功力丝毫不输汴梁城里瓦肆里的说书先生。不光是一旁侍立的太监宫女听的痴了,连见惯风浪的萧干喝耶律大石都听得呆了。 几个猎户,竟然能预先计划如此周密,计算如此准确,有搭救公主的,有居中接应的,有明修栈道的,也有暗度陈仓的,竟然连皇宫城墙上都预先留有人手埋伏,否则那八丈高的城墙岂是容易上的,更不用说还带着两个女子了。甚至连过护城河的木筏都预先藏好的。 能制定这计划的人,绝非常人!而能丝毫不差的去执行这个计划的人,更是厉害,每一个节点的失误,都将导致整个计划的失败。可是这几个猎户最终竟然还是成功了。 耶律大石和萧干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对方的心意。 “刚才二位将军未到之前,李太尉向我请求,派人搜寻蜀国公主,不知二位将军意下如何?” 萧干不以为然说道:“蜀国公主再不济也是皇亲宗族,一个女子,值得如此大兴干戈么?至于耶律余睹派人潜入京城,劫掠蜀国公主,李太尉倒是应该好好整顿一下城防之事。” 耶律大石是与耶律余里衍同为耶律阿保机后代,更是偏护蜀国公主,只是他也不忙着说话,只听李处温要如何说。 李处温被萧干说的有些愠怒,只是不好发作,沉声说道:“蜀国公主贵为宗族,自然是不能随便慢待,只是若公主被奸细利用,对我大辽却是不利,像易州五岭寨的那几个汉人猎户……” 萧干听到“五岭寨”三个字,忽然问道:“五岭寨何处猎户?” 李处温想了想,说道:“据胡都古手下曾说,那几个猎户乃是五岭寨中高家寨的猎户,都是汉民,这圣酒便是他们贩到酒楼去的,想必是从南朝京城运来好酒,借着贩酒名义接近公主,为首之人是姓周和姓高的两个年轻人……” 萧干闻听之下,登时大怒道:“这高家寨的人真是该当杀绝!” 萧普贤女奇怪问道:“萧枢密为何如此说?” 萧干恨恨一跺脚,对萧普贤女说道:“娘娘有所不知,此次我带兵三万驻兵涞水,手下远拦子军曾在易州城西的龙门沟遭人拦杀,用的是南人军中箭矢,后来我派人前去问罪,竟被南人骑军和高家寨的人联手打退,我手下大将萧普达率部前去剿杀南人逃军,竟然又是这高家寨收留南人逃军,还将萧普达打下马来,差点被活捉了。这山寨里领头的,也是姓高和姓周。” 殿中几个人这才知道萧干会如此恨这个高家寨的人了。 李处温心中大喜,忙对萧普贤女说道:“娘娘,这高家寨看来必是南朝策动,才会如此作乱,反抗官军。如此看来,正该趁搜捕这几个猎户之机,将这高家寨扫平。” 萧普贤女点点头,说道:“似如此藐视朝廷,反叛作乱之辈,是该杀之以儆效尤。” 萧干一听,忙上前一步说道:“我愿带兵前去,杀掉这些反贼,让这些山民知道朝廷大军的厉害!” 第166章 圣酒风波3 萧普贤女点点头,说道:“萧枢密为国不辞劳苦,我心甚慰,不过将那寨子里的女子和工匠一概带回京城来,女子都分赏给各位为奴,工匠,尤其是知晓酿这蒸酒的工匠,必要好好看护。” 萧干点点头,说道:“是,娘娘!我这便前去。”说完出殿去了。 李处温一见一见说动了萧普贤女,忙趁机说道:“娘娘,这蜀国公主勾连南朝奸细……” 萧普贤女略一沉吟,说道:“蜀国公主勾连奸细一说,皇亲宗族,流落在外,总是不好。就辛苦李太尉亲自办理此事,派人加意搜求蜀国公主,以防为奸人利用,有损我大辽江山社稷。” 李处温忙答道:“是。” 萧普贤女又问道:“不知李太尉去何处搜寻?要用多少人马?适才萧枢密要带兵剿灭高家寨反贼,城中还要留下人马驻守,恐怕人马不敷使用了。” 李处温说道:“蜀国公主能被南朝人和金国人看重,只因蜀国公主在燕京左近据有城郭,内中有人有粮,微臣便分兵两路,一路从城西南沿途搜寻,另一路便直奔檀州,在檀州外堵截,必能截获。人马倒是无妨,在这燕京左近,有一千人马足矣。只是尚有一事,颇为难处,还请娘娘赐一道密旨。” 萧普贤女问道:“你贵为太尉,何事办不得?为何还要我下密旨?” 李处温从容答道:“娘娘,若公主逃到檀州,微臣可就无法行事了,只怕到时蜀国公主站在眼前,微臣也是不敢带她回京。” “这容易,”萧普贤女说道:“我便写一道密旨给你,许你到檀州后便宜行事,只切莫伤了公主就是。”说完令一旁的内侍太监行文用印,将密旨给了李处温,嘱咐道:“若萧老六胆敢阻拦,你就告诉萧老六,那檀州也是大辽之地,能封出去,便能收回。如今朝廷只是请公主回京居住几日,不必疑心。” 李处温接过来,心中大喜,面上却恭敬向萧普贤女说道:“是,微臣告退。”说完,便退出侧殿。 等李处温走了,萧普贤女命人将酒坛等撤了出去,换上香茶,给耶律大石赐座,赐茶,好一会儿,萧普贤女才说道:“皇上身体每况愈下,这些时日更是夜夜难以安睡,只怕是……” 耶律大石忙站起来,肃容说道:“皇上洪福齐天,只是近日国事繁重,待修养几日,定能重登大宝。” 萧普贤女叹口气,不再说这个话题,只是问道:“皇上赐李处温番汉马步军都元帅,掌管大辽所有马步军,权势直升,李处温兄弟、父子皆是朝中重臣,我只担心,这金人或是南人一旦攻打过来……” 耶律大石自然明白萧普贤女的心思,沉声说道:“这一次李处温执意要搜捕蜀国公主,内中可有隐情?” 萧普贤女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你可知耶律余睹派人来找公主为了何事?” 耶律大石刚才已经听李处温讲过这两日京城发生的事,顺口说道:“听说是为了抢公主什么印信?” 萧普贤女点点头,又问道:“你可知公主印信有何用处?” 耶律大石猛然醒悟道:“这贼子竟敢……” “不错,”萧普贤女知道耶律大石机敏过人,赞赏的看了耶律大石一眼,说道:“我契丹人,纵然一死,也必会保全大辽一土一地,绝不会苟活投敌……”忽然萧普贤女想到刚才说过的耶律余睹,见耶律大石面色不动,便继续说道:“李处温本为汉民,眼看我大辽时日无多,怎肯与我等休戚与共?必然早寻退路。这次李处温明为搜捕公主,实为觊觎檀州要地,其心已变,此人万不可留。” 耶律大石静静问道:“檀州乃燕京咽喉要地,绝不容失。一旦落到李处温手中,那便如将命交给李处温了。” 萧普贤女点点头,说道:“我现在既然操持国政,便不能在我手中有失。我早有心去除此人,只是朝中没有你和萧干在,我身边没有得力臂助,所以隐忍直今日。” “不知娘娘欲要如何处置此人?”耶律大石眼中闪烁过狠辣坚定的目光问道。 “他今日又是献酒,又是蛊惑于我,说什么怕公主被南朝奸细勾连所用,我看他倒是为金人卖力。今天我既准许了他,他必定带人出城搜寻蜀国公主。既然离了城,身边就是千数人马,那他这太尉、番汉马步军都元帅,也就剩下个空架子了……一切由你处置就是。” “是,我这就带人去。”耶律大石正要向外走,又被萧普贤女叫住:“等一下,我给你亲笔签名的密旨一道,对付一个汉人,也足够了。”说完,萧普贤女让内侍将密旨交给耶律大石,耶律大石接过来匆匆而去。 周南穿着高守忠的一件短衫,显得有些短小,不过总比刚才光着膀子好多了。连着在燕京城离折腾了几天,现在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歇会儿了——虽然颠簸了点儿。 周南终于找到了一件穿越前的世界和这个世界离感觉相同的事了,那就是坐牛车。千古一来,这牛车坐起来——是躺起来,都是一个感觉嘛。让自己的身体舒展躺在牛车上,眼望着蓝天白云,耳边听着不知哪里飞过的鸟的叫声,牛儿自己慢悠悠地走,过个沟坎也不觉得颠的屁股疼。完全就是小时候秋收的时候,跟着大人去地里收庄稼,回去的时候,自己躺在牛车上,眼望着蓝天白云,耳边也有不知哪里飞过的鸟的叫声,牛儿自己慢悠悠地走,过个沟坎也不觉得颠的屁股疼。 这牛车是他们在路上买的,连牛带车,给了那个卖车的人三贯钱,最后高远对那人说,莫向东面去,东面有官兵,遇到了再把你的钱抢走。那人一听,连忙千恩万谢,上小路走了。周南知道高远是不想让官兵知道他们的行踪,是以骗这人走了别的岔路。 留在后面高守孝已经发现有一队骑军从城中出来,沿着无定河北岸,向这里过来。看样子就是沿着他们逃跑的路线开始搜捕他们了。 第167章 檀州行 周南只好让他的怀旧牛车停下来,坐起身,看看周围,他们已经进了山了,环顾四周,尽都是山花野草,孤树老藤了。 余里衍和银瓶也从牛车上跳了下来,舒展一下腰腿,也不问周南准备去哪里,经过这一夜一日的接触,她现在虽然还不清楚周南是为什么救她,但是她知道周南对她绝没有恶意,更不是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命来搏取遥不可及和没有定数的钱财,况且她现在身上值钱的也就剩这个玉镯了。所以现在余里衍的神态最轻松,哪怕是今晚要饿着肚子睡在野地里,她也不会觉得苦。 周南将左小四、高远等人叫过来,蹲在牛车旁,对高远说道:“大哥,眼下我们要分开走了。一路回山寨,另一路送公主回家——就是檀州。正好分成两路后,做些布置,如果后面有追兵,就引到回山寨路上,半路再甩开。另一路就去三个人,将公主送到家后,再回山寨。你看可好?” 高远点点头,说道:“救人救到底,大郎这样做的对。既救了出来,就不能丢在半路上。只是去檀州的路你熟么?”说完高远咧着嘴嘿嘿笑起来,周南摇摇头——鬼知道檀州是在哪里,他只知道檀州在燕京附近,却不知道具ti wei置。周南说道:“那我和守忠大哥回寨子,你带左四哥和守孝送公主,牛车你们用。” 高远说道:“就如此吧。”说完,站起来向余里衍走过去,说道:“公主,小人伙伴几个另外有事,着我和这两位伙伴送你回家,天色不早,现在便走吧。” 余里衍看看高远指着的左小四和高守孝,摇了摇头,高远奇怪问道:“公主可是不想回家了?” 银瓶在一旁说道:“我家公主与你伙伴都不熟识,必要你和周大哥相送才安心。”余里衍也不摇头也不点头,倒好像与她无关一样。 高远笑道:“那就让大郎和我这位高兄弟换了,可以了吧?”见二人没有意见了,这才过去又重新安排了一下,看看太阳西斜,眼看就要黑了,两拨人这才分开,一路向南,一路向北去了。 周南、高远、左小四、胡都古四人,再有公主主仆二人,坐在宽大的牛车上,沿着山间小径慢慢前行。这一路上,胡都古也不怎么说话,周南和高远早就怀疑胡都古勾结耶律余睹,抢自己主子的印信。只是看胡都古最后舍身替公主挨了一箭,公主也很是感激,所以周南和高远就不好多说,毕竟人家主子还不嫌弃,自己有什么可说的? 行了一段路,银瓶到底年岁小,忍不住开口问道:“周大哥,我们走了半天了,怎地官军才追出来?” 周南坐在车尾,腿在车沿上吹着,悠达悠达的,说道:“这些官军自己可不敢做主出城来抓我们,必要禀报了上头,上头下令抓我们,这些官军才会出来,所以就晚了。” 银瓶不依不饶的又问道:“那周大哥你如何预料他们会追我们,所以一路催着快些赶路呢?” 周南忍不住笑道:“若你面前有一只大笼子,里面有一只老虎,过一会儿会有人来把笼子打开,那老虎会出来,你会什么时候跑?” “当然是没打开笼子前就跑了,等笼子打开,如何能跑得过老虎呢——啊,你也不知道会不会追我们,只是先跑远些,可是?” 周南嘿嘿笑着,却没看到余里衍忍着笑看他的眼神。 “高大哥,”银瓶又开始问起高远,“你可去过檀州?” “俺只去过昌平、顺州,却不曾到檀州。”高远摇摇头。 “这次回到家,奴家请你吃檀州李子,好不好?只可惜,甘栗和红香酥梨还未熟。”银瓶一说到回家就很开心。 眼看天色已晚,又是在山里面,高远身为猎户,自然知道该如何做。他叫上左小四,拿着弓箭走了。不一会儿左小四自己一个人回来了,赶着牛车,带着一行人拐入一处山前坡上,山坡前后都是树。在这里既隐秘,又在高处,方便夜间休息,而且在山坡背风处已经点起了一堆篝火,从他们来时的路上,却一点也看不到火光。 高远正在不远处小溪边收拾打到的野味,不一会儿边提着开剥好的两只野兔、三只野鸡回来了。几个人坐下来,围着篝火,将野兔、野鸡架到火上烤。没有盐,几个人只是匆匆吃了几口,填饱肚子,就准备着早点歇息了。 到现在都没有看到官军追过来,看来是被高守忠、高守孝二人引到别的路上去了。看来今晚是不用担心官军了。 高远将山坡旁边的一个山洞用火烤过,里面也没有野物的腥臭气息,银瓶找来些草铺好,高远又将牛车上的一副毯子拿来铺上,就出来了。 周南让左小四和胡都古二人先休息了。这时周南正坐在篝火边,高远走过来,对周南说道:“若这时有一坛蒸酒,可就太好了。” 周南看着高远坐下,说道:“大哥,这次闹出这么多事,你有没有怪我多事?” 高远嘿嘿一笑,说道:“如何这样说话?虽然我想不明白你为何要如此费周折的要救公主,救也就救了,怎会怪你?” 余里衍刚才吃烤的兔肉,手上有些油腻,想去溪边洗手,刚走出山洞,就看到周南和高远二人坐在篝火旁说话,只听“啪”的一声,脚下踩断了一根枯枝,余里衍连忙蹲下,不想被二人看到,误会她是在后门偷听。 周南听到动静,向四周看了看,见没什么异常,这才放下心来,接着道:“我只怕你会觉得拿咱们兄弟们的命,只为救一个落魄公主,觉得不值得。” 高远正色说道:“大郎,那公主与我们也曾相识,如今这次既然被我们遇到,若不搭救,日后只怕良心不安。我们这次将公主送到檀州家里,我们也就心安了。那公主倒也可怜,和芸儿年岁相仿,却剩下只身一人。” 周南点点头,说道:“其实我一心要救公主,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本章完」 第168章 檀州行2 余里衍在树后面,听到二人是在说自己,想离开,又怕弄出声响来,只得继续听下去。 高远奇怪问道:“还有什么原因,你倒是不曾说起。” 周南说道:“其实大哥你也知道的,只是你未曾想到。”周南周南斟酌一下词句,说道:“大哥可记得我曾在异邦给人放马的事?”高远点点头,说道:“我记得,你只是未曾说是在哪里。” 周南摇摇头,说道:“我只是不知道那地方叫什么,可是我知道是在中京以北,那里草场甚多,羊群、马群到处都是,虽然苦,倒也苦中有乐。可是随着金人攻打过来,那里就变成了地狱一般,金人杀个人如同杀鸡杀羊一样随便,不用理由就可以杀了你,奸淫掳掠,每占一处地方,把女子都奸淫了,但凡身高超过车轮的男子一律杀掉……” 周南低下头,心里不禁有些歉意:对不住了啊,阿骨打老兄,成吉思汗的罪过你分担一些吧,反正你们也没少杀人。 高远听周南说的悲戚,以为周南低头是难过,高远安慰说道:“大郎,那金人也是人,到了我们无忧寨,一样把他打跑就是。” 周南抬起头,问道:“那金人若是占了易州呢?若是占了燕京呢?就任由这些胡人随意奸淫杀戮我们不成?把男子都杀光,把女子分给手下欺侮,把我们的财物牛羊都拿走?” “胡人休想!”高远一拍地面,可是又狐疑问道:“大郎,我们也只是山间百姓,又不是大辽官兵,如何管得了这些?” 周南见高远问到了正题,忙说道:“这次救公主,我才知道,抢公主印信的幕后人,极有可能是公主的姨丈耶律余睹,他本是大辽伐金的东路军都统,现在却投靠了金人。这公主印信,据胡都古说,可以召集来不少人马,耶律余睹是想用这些人马,充实他的部族实力,做金人走狗。大哥你说,既然碰上此事,你会看着公主被抢,让这反贼得逞吗?” 高远忍不住双掌互搓,兴奋的说道:“奶奶的,当然不能便宜了这狗贼。” 周南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公主印信极有可能就是胡都古说的,聚集人马的信物,虽然他现在还不知这些人马在哪里;他也不确定这耶律余睹是不是在打燕京城的主意,也有可能是金人派耶律余睹打前站。但是既然与金人有了关联,他就不得不多想些可能了。 在他的记忆里,关于公主印信这些事情是个盲点;最主要的是因为,历史没有记载的,不一定不会发生,眼前的蜀国公主就是一个例子。 只能是在历史的大方向上不会变,其余的,看来都要靠自己了。再不能啃老本了,说不定哪天是要吃大亏的。 高远点点头,说道:“大郎,你做事我向来信服,金人敢打过来,我们就赶他们出去,只是,我们也才这百十来人……” “有多少力气,便用多少力气,总是问心无愧便是。”周南说道,“我去路口看看,没什么事,我们也睡吧。”“我也去。”高远一个人坐着嫌闷,随周南一起去了。 余里衍这才敢站起来,匆匆到溪边洗了手,回山洞躺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这人果然是铁骨柔肠,倒是自己将人家看成了贪财求利的粗陋之人。自己还用金银来羞辱人家。想不到我大辽也有这样的真英雄,不如成全他,留他在檀州,领一军人马,好男儿生逢乱世,自当建功立业,做个当世杨六郎……” “噗嗤”,旁边躺着的银瓶突然轻声笑了起来,“公主,杨六郎不好。” “杨六郎如何不好?在我们檀州山上还有杨将军庙,死后万人敬仰,不枉英雄一世。” “嘻嘻,杨六郎乃是与我大辽对立,公主不若让他做个杨四郎……” “杨四郎?——呸!看不拧烂你的嘴!” “公主,饶了奴婢……嘻嘻……” 二人打闹一番,知道有周南在外面,困意上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日,一行六人早早起来,依旧由左小四前面探路,高远和周南二人在后门驾车赶路。山路崎岖,有时又是狭窄难行,几次都要将牛卸了,几个人抬着牛车过去,然后再套上车,继续前行。 行了两日,前面山势虽然变高,但是渐渐平缓起来,有时还能碰到赶羊放牧的,见到几个人驾着牛车经过,也不少见多怪,各走各的。 高远看看周围山势,对高远说道:“怕是快要过了昌平县了。前面倒是好走了,再走半日,便是檀州界了。” 周南回头看看余里衍,见她和银瓶坐在车上,不知什么时候还采了好多野花放在车上,现在正和银瓶斗起草来。 周南不禁摇摇头,皇帝的女儿,倒是有气派。纵然坐在牛车上也能是这样气场强大,轻松自如,就如同仍旧是前呼后一般。 “这里是沙峪口了。”几日来沉默寡言的胡都古忽然说道。 “沙峪口?”高远反问道,“这里离檀州还有多远?” “前面过了北岭子,再走上几里路,就到檀州界了。” “胡都古,再向前,是不是到雁栖州了?”银屏在牛车上站起来问道。 “正是。过了北岭子,就看到了。” “公主,我们到家了。”银屏高兴的说道。余里衍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一听说再走几里地就进了檀州了,高远、周南也很高兴,这几天,虽说每天吃肉,可都是少盐没滋味的肉,别说吃了,一看到就想吐。好歹后来在路上遇到牧民,讨了些盐,情况才稍好一些。 “到家了!”高远兴奋的大叫着,这两日山路平缓,左小四也没有去探路,六个人坐在牛车上,马上就能好好歇息了,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转过山路,北面出现了一道横亘东西的山丘,灰褐色的山上看不到什么绿,“那便是北岭子……咦?”胡都古正说着,忽然停住不说了。 只见北面山丘上几排没有打旗号的骑军,一字排开,刺眼的阳光下,兵刃的反光格外扎眼。要说没有旗号,看那整齐划一的气势,绝不是山贼。 “是官军!”周南突然说道。 「本章完」 第169章 黄雀在后 要是山贼马帮,绝不会有这样齐整的动作和统一的服饰,更不用说那马的高矮都一般上下;这些人更不是像山贼看到肥羊那样大呼小叫着冲过来。这山丘上的骑兵现在只是静静的注视着他们几个人。仿佛已经锁定他们几个人,无论怎样都跑不掉了。 一霎间,周南有种想跑的冲动,可是向哪里跑啊?再说了,怎么跑?难道要赶着牛车逃跑吗? 前面也不是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山口,能把牛车横过来抵挡一阵。前面是那种无遮无拦的丘陵山坡,在这里,只有靠实力才能战胜对手,所有的智谋都显得苍白无力。古往今来、兵法三十六计中被称为万用万灵的最后一计都派不上用场了。 这时候再赶着牛车掉头往回走就显得小家子气了,没办法,高远只得赶着车往前走,也许是边关骑军在这里操练或者巡守也说不定,别自己先露了怯。高远一边给自己鼓气一边想着对策,将牛车向前慢慢赶去。 李处温从京城中出来,并没有自己带人去追蜀国公主,而是带着一路人马直奔昌平县和檀州搭界的这北岭子一带,派人把守各个路口。他知道,蜀国公主这回在京城受到蒲答等人惊扰,无路可去,必然会回自己的封地,更何况这次还有南人奸细,也必然会怂恿公主回封地,好利用公主实力生事。现在终于等到蜀国公主一行人了。 看着磨磨蹭蹭、慢慢往前挪的牛车,李处温收到消息后专门守候在此处、想给这几个反贼一个当头下马威、看这几个反贼在他面前瑟瑟发抖的得意心情,一点一点都被这老牛车磨没了,要等这牛车赶到自己面前,接受自己的捉拿,都要等到月亮升起来了,也不知道这是哪个小兔崽子给自己挑的这个地方,还说什么“居高临下、气势雄大”,要自己在大日头地下,看着这牛车过来,自己是不是很像个傻瓜? 李处温终于忍不住,一夹马腹,松开缰绳,向山坡下那牛车冲去。身旁好整以暇的士兵见李太尉一言不发就冲下去了,也连忙拍马跟上。 一里多地的距离,山丘上的骑军如一股旋风一样眨眼就到了眼前,团团将牛车围住,高远忙笑着从牛车上下来,对当头站着的骑军笑着说道:“各位军爷,俺们可都是本分良人,不知军爷们拦住俺们,是为了何事啊?” “本分良人?”李处温在马上冷笑道:“营建私寨、反抗官兵、勾结南人、拐带公主,若良民都是你这般行事,这天下岂不是大乱?” 高远知道已经被官军识破,只是嘴上仍是说道:“这位官爷说的,小人都听不明白啊,小人真是良人,一不拐带夹私,二不……” 李处温气急,哪里有耐心听这个奸猾汉子满嘴胡言?喝道“将这几个奸细都给我绑了!”立即从旁边涌过来一队士兵,就要将高远、周南等人绑起来,高远正要反抗,立即有士兵将刀枪逼了过来,高远好汉不吃眼前亏,立即乖乖就擒。 高远、周南、胡都古、左小四都逐一被绑,又有士兵冲上车,想将余里衍和银瓶绑了,李处温喝道:“不得对公主无礼。” 余里衍缓缓从车上站起来,虽然仍是将头发拢在脑后,用布帕包住,又是一身粗褐色布艺短衫,可是这时站在车上,却自有一股威严,不容凌迫。余里衍对李处温说道:“李太尉既知道我乃蜀国公主,可知这已是到我自己的家了。你敢捉拿于我?你要知道,在这里,漫说是你,就是萧普贤女亲来,也不敢对我无礼!” 李处温立即狐疑的看看身边一个手下,那手下忙在李处温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李处温立即哈哈大笑道:“公主,当我是七岁小儿吗?我虽不曾到过此处,不知檀州边界,可我手下自有熟悉之人,这里乃是沙峪口,还没有翻过北岭子,还不是檀州属地。”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彩缎卷轴,大声说道:“即便这里是檀州,我也有德妃娘娘密旨,着公主随我回京城居住,也好让下官派人保护公主。” 余里衍冷哼一声,说道:“我想要在哪里住,便在哪里住,岂会听你多嘴?” 李处温收起卷轴,冷笑道:“怕是由不得你吧?”向两旁喝道:“都给我带走。”立即有人将高远等人抬到牛车上,又有士兵便要牵着牛车,准备掉过头来,向来路走去。 余里衍一转身,从被捆着的周南身上拔出一把短刀,将刀反手架在自己脖子上,大声说道:“谁敢?我乃是大辽蜀国公主,谁若敢上前,我便立时自尽,便是这李处温逼死于我!” “你?!”李处温又气又急,他可以将公主带回去,找一处院子软禁起来,可是逼死公主的罪名他可担不起,毕竟萧普贤女密旨上也只说是将公主带回京城,可没说要公主自尽。 “李太尉,这几个人乃是我的救命恩人,并不是什么反贼、奸细,我可以回燕京,只要你将这几个人放了。”余里衍拿着短刀,在牛车上冷冷说道。 周南一听余里衍这样说,连忙低声说道:“公主不可!你不能回燕京。”余里衍不理会周南,只是看着李处温。 “公主,这几个人确是杀害官军、勾结南人啊,下官不敢做主放人。”李处温无奈说道。 “那好,那你就带着我的尸体回去吧。”余里衍平静说道。 “等等,”李处温忙叫道,他实在没有料到,生在皇宫、不经世事的蜀国公主行事如此果断决绝,如果公主真的自尽,那自己担上逼死皇亲宗族的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什么时候皇上不高兴了,这罪名就是自己脖子上的绳索,说收紧就收紧了。 好歹先哄骗这蜀国公主放下了刀子再说,那几个奸细还怕他们能跑到天上去? 第170章 黄雀在后2 “好吧,下官就做主,放了这几个人,请公主放下刀,下官遵从就是。”李处温从马上下来,连忙对余里衍说道。 余里衍见牛车周围的士兵向后退去,忙弯腰去割周南身上的绳索,周南正要道谢,突然说道:“公主小心!”只见旁边冲过来两个士兵,手里拿着革袍,死死将短刀抓住夺下,旁边过来一个士兵,将余里衍稳稳扶住。 “哈哈哈!公主对这几个奸细真是用心啊。”李处温讥讽道。 余里衍正要怒骂李处温卑鄙,李处温又说道:“公主,下官也是奉了德妃娘娘旨意,前来请公主回京,不容有失。不过,下官倒有一个办法,只要公主答应,下官可对天发誓,放公主和这几位离开。”说着李处温用手指了指周南几个人。 余里衍迟疑问道:“什么办法?” 李处温答道:“若公主将印信献给娘娘,娘娘必然会任由公主离去,这几个人嘛,娘娘是不会在意的,自然会答应公主放了他们。” 余里衍说道:“休要骗我,我若将印信献给萧普贤女,她又如何肯放我离开?!” 李处温急忙说道:“若公主不放心,现在便可将印信交于下官,下官带印信自回京城复命,公主绝不用回京城,如何?” 余里衍有些心动,又问道:“那我这几个伙伴呢?” 李处温立即说道:“公主既然不用去京城,下官自然可以在这里放他们走——只要公主交出印信。”说完李处温笑眯眯的看着余里衍。 余里衍顿时冷哼一声,说道:“李太尉不把我和我这几个伙伴带回京城……” “对对对,不带回去。”李处温连忙说。 “只怕会对萧普贤女说没有搜到我们几个人吧?”余里衍面泛冷色说道,“是不是这印信也不用交给萧普贤女了?” “你……”李处温这才知道被余里衍耍了,怒极喝道:“都给我带回去!” 几个士兵上来,将余里衍和银瓶也绑上,正要赶起牛车上路,忽然听到一阵马蹄疾驰在山路上的清脆的声响。李处温身旁有人喊道:“有人!”李处温忙向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从北岭子南面由东向西跑过来一股骑军,看样子少说有一千来人,最前面的骑军打着一面旗,上面飘扬的旗帜上能看到“耶律”两个大字。 这股骑军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毫不停留,跑来后将李处温所带的几百人围在中间,为首一人离着很远就想这里大笑道:“堂堂太尉,竟然亲自跑过来欺负一个小女子。” 话音未落,人已来到面前,李处温忍着怒气,定睛细看,竟然是前日刚刚回京的耶律大石,连忙说道:“原来是大石林牙,失迎。不知林牙因何来到此荒僻之地?” 耶律大石向余里衍走去,口中却说道:“太尉却是为何而来?”走到余里衍面前,忽然面色一沉,说道:“蜀国公主身犯何罪,竟遭如此对待?” 李处温虽然知道自己理亏,可是恼恨耶律大石来后处处作对,不留面子,因此说道:“蜀国公主勾连南人奸细,我奉娘娘旨意,带这一干人等回京。” 耶律大石连连冷笑,说道:“巧了,我也奉了娘娘旨意,要带一个人回京。” 李处温说道:“既然各奉娘娘旨意,那就各行其事便是。”说着就要带人离开。 李处温的人马刚要向外走,便被耶律大石带来的人用枪尖一摆,将李处温的人逼了回去。 李处温神色一变,怒道:“敢问林牙,这是何意?” 耶律大石猛然转身,一指李处温,喝道:“李处温,你身为国之重臣,却勾结金人,图谋不轨,某家奉娘娘密旨,特来拿你回京!”说完从怀里拿出一个和刚才李处温拿的一模一样的卷轴,展开来,向李处温这一干人缓缓出示一遍,又说道:“密旨有娘娘亲笔签押;娘娘另有口谕:此事只关李处温一人。拿下李处温者,官升一级,赏十金。” 耶律大石话音刚落,李处温身后立即有人扑上去,将李处温从马上扯落在地,还高呼道:“是我拿了李处温!” 李处温身边的几个心腹拔出刀还要反抗,被李处温自己带来的士兵用枪捅翻在地,其余的心腹一见,都原地站定,不敢再动。 李处温这时已被人绑的结结实实的,从地上拉起来,见此情景,怒骂道:“我乃是皇上亲笔御命的天下番汉马步军都元帅,掌管番汉所有兵马,谁敢动我?!” 耶律大石闻言哈哈大笑,说道:“你说的好不可笑,从来未听说我契丹人兵马竟然归你这一个汉人统领。你到此时,还敢胡言乱语,哈哈哈。” 李处温眼露凶光,恨恨说道:“我现在才明白,你和那萧普贤女惧怕我权势日大,竟出此奸计,污蔑我勾结金人,我李处温一心为国,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真是令天下人寒心啊……” 耶律大石打断李处温的话,说道:“某家来之前,已从你书房里搜出你与那金人宗干的来往书信,你那弟弟也已承认,纵使你如何狡辩,回京后自有国fa lun处。”说完摆摆手,手下武士立即将李处温的嘴堵上了,李处温只剩下嘴里发出“唔唔”的叫声,却再不能说话,被几个武士横着放在了马背上。 牛车里的周南头倚着车栏,将这一番突然转变看得清清楚楚,心道:这二人说话虽然有虚有实,恐怕这李处温也是辽国版本的“莫须有”吧?不过,这李处温刚才有意私下逼迫公主交出印信,恐怕也是心怀不轨,即使没有证据证实他反叛,凭他逼迫公主,抓了他也不冤。再说了,做官做到太尉了,竟然不知进退,还妄想在番人的地盘上,做番汉马步军都元帅,像这样的出头椽子出头鸟,不打他打谁? 只是,虽然没有了李处温,可是看这耶律大石的神色,恐怕也不会轻易放了他们和公主。眼看着蜀国公主还被绑着,那耶律大石竟然不让人松绑,看来这耶律大石也是来者不善啊。 {本章完} 第171章 黄雀在后3 果然,只见耶律大石处置了李处温和李处温的心腹手下后,就转向牛车这里走来——那些跟随李处温来的大多是巡城司的人马,只是奉命行事,倒不是李处温的私人手下,自然不用处理,刚才捉拿李处温的就是这些巡城司的人。 耶律大石在牛车旁边立定,对余里衍说道:“公主若有委屈,到了京城,自有娘娘为公主做主,现在要委屈公主了。” 余里衍被绑着站在牛车旁,知道耶律大石机智多谋,又意志坚定,不是好说话的人,但是仍不死心,问道:“我可以随你回京城,可是我这几位朋友对我有救命之恩,绝不是什么南人奸细,可否请林牙放他们一马?” 耶律大石没有直接答应,而是看着牛车里横七竖八堆叠在一起的几个人,问道:“哪位是高家寨姓高的英雄?” 高远被绑着躺在牛车里答道:“想不到位高权重的大石林牙竟然也知道俺高远的名号,真是荣幸啊。” 耶律大石看了一眼高远,说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竟然一个回合就将萧干手下大将打落马下。”高远嘿嘿笑道:“是那人太差劲。” 耶律大石也不理会高远,又问道:“哪位是高家寨的周大郎?” 周南正好背倚着牛车边上栏杆,笑着说道:“林牙请了,在下正是周南。” 耶律大石点点头,说道:“听说那些个毒烟箭、炮弹,都是你让人制作的,还有这次凭你们几个人从燕京城里竟能将公主二人救走,也是你的谋算吧?” “啊?”余里衍万万没想到,周南和高远二人竟然有这些“光辉事迹”,像是刚刚认识一般,吃惊地看着二人。 周南说道:“小人所在的高家寨,确都是本分良人,却误被萧将军手下当作叛军,要杀进山寨,小的们只好奋力防守了。来一次还不算,还杀过去两次,这算什么?guan bi min fan啊!” 耶律大石呵呵笑道:“满口狡辩!你以为娘娘会听信你的话吗?凭你二人所为,押回京城,必被斩首无疑。”顿了顿,又说道:“国当乱世,正是用人之际,我怜你二人都有一身本事,若你们二人能投靠到我的手下,我可以保证既往不咎,过去之事一概不论,还能给你二人一官半职,日后凭本事立下一番功业,如何?” 余里衍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周南,一听耶律大石这样说,知道耶律大石是动了爱才之心,更知道耶律大石言行如一,说出来的话,就必然会做到,还是不禁问道:“林牙此话可是当真?” 耶律大石转向余里衍,笑着说道:“我岂会骗你们几个小儿女?”说话口气不像是来捉拿周南、高远几个人,倒像是对小辈谆谆教诲的长辈。 余里衍高兴的扭头对周南说道:“大郎,林牙既然如此看重你们,你可愿意追随林牙,日后也可有个一官半职,也是正事。” 周南看看余里眼中真诚目光,又扭过头去看了看高远,见高远浑不在意,只是嘿嘿笑着,周南对耶律大石说道:“多谢林牙看重,肯冒犯娘娘救我兄弟二人。只是我二人山野乡民,懒散惯了,不愿受此拘束。” 耶律大石哈哈笑道:“某家偏偏就爱你这等脾气,在我手下,没什么规矩,只要打仗时能赢就行,就像你们山寨,不管什么法子,赢了就成。如何?” 高远忍不住说道:“这位林牙,俺兄弟的意思就是不去,你就别费口舌了。” 余里衍对周南焦急说道:“大郎,大石林牙乃是大辽有数忠臣良将,他既爱你两个才干,还免去你二人死罪,你……” 周南说道:“多谢公主护爱,只是我身负重任,等到了京城,自有重要事情转告娘娘,娘娘到时不仅不会杀我们,还会将我们奉为上宾——要说我二人是奸细,也不是全无根由。” 说完就再也不说了,只是向后半躺着,翘着二郎腿,眼望着天,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耶律大石心中疑惑顿起,只是面上不露分毫,说道:“你这汉子只是一味乱说,你能有何重要事情,会让娘娘将你奉为上宾?” 周南眼角瞥了耶律大石一眼,冷笑道:“你以为那炮弹从何而来?眼下大辽五京,除南京外俱都给金人占取,皇帝在鸳鸯砾被金人追赶时连国玺都丢了,如今金人皇帝阿骨打都已到了燕北一带,燕京怕也保不长了。可笑你们还有心情理我这个猎户,哼。” 耶律大石闻听大吃一惊,心念电转:这人如何知道许多大事?听口气又对金人语多部善,不像金人,可是也不会是南人派来的,如果是南人派来的,那他就不用从皇宫清凉殿逃走了,直接闯进去,面见娘娘就是。耶律大石只觉得这个人不是简单人物,疑虑问道:“你究竟是哪里人?如何这道这些军国大事?” 周南看看周围,无奈说道:“我正有心求见娘娘,正好可烦请林牙为我转告娘娘,只是这里人多耳杂,林牙可否移步,我好告诉林牙大人。” 耶律大石看看周南,仍是不理会周南。周南叹口气,自言自语道:“想不到堂堂将帅,日后西辽霸主,却胆小如鼠,怕我这被绑之人暗算。” 耶律大石刚才确实是怀疑周南骗他过去有何图谋,现在被周南拿话来逼,而且刚才听到什么西辽霸主的话,顿时勾起他的好奇,又见这人被绑住丢在牛车上,动也不能动,放心走过来,说道:“你说。”便低下头,侧耳听周南说话。 周南见耶律大石将头低下来,便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乃是南朝……四百八十寺!哈哈!” 周围武士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刚才还在躺着的周南已经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柄短刀,短刀正好架在耶律大石脖子上。而左小四这时候也一骨碌从牛车上翻身爬了起来,身上刚才绑着的绳索已经反被左小四拿在手里,朝着被周南控制住的耶律大石走过来,仿佛这绳索原本就是为耶律大石准备的一样。 「本章完」 第172章 黄雀在后4 原来,李处温带的那些士兵将周南等人绑起来后,丢在马车里躺着,周南和左小四便借着身体遮掩,在身体下将手腕上的绳索都解下来了,这些本来都是周南带的鹰卫队平时操练内容之一,所以这回虽然被抓了,左小四和周南也不急。手腕上的绳索解开后,周南只是没把绳索松开,再加上被这些士兵丢在车上躺着,胳膊正好被压在身下,倒瞒过了周围的士兵。 周南看这耶律大石打定主意要他和高远投到他手下去,要不然铁定会将他们二人押送到京城,这耶律大石果然是一代人主,气量非凡,竟然肯将对抗官军的人收到麾下。如果不能为其所用,估计耶律大石也会毫不吝惜的杀了他们两个。 如果到了京城再想脱身,怕是千难万难了,所以周南故意吸引耶律大石的注意力,将耶律大石骗到自己身前,趁着耶律大石低头的一刹那,仰躺在车上的身体突然弹起,将刚才余里衍要自尽的那把短刀抓这手里,控制住了耶律大石。 想到现在自己手底下拿刀比划着的,可是二十年后纵横中亚的一代霸主德宗皇帝,周南忍不住嘿嘿笑起来,内心是无比激动,真怕手一哆嗦,不小心割破了西辽立国皇帝的喉咙。 这时候就出现一副奇怪画面: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好些士兵,都瞪大了双眼看着里面的一辆破牛车,牛车上一个顶盔戴甲的武将,此刻却被一个短衫灰发的男子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摁在牛车上,动也不敢动,那男子半跪在牛车上,一边摁着这个武将,一边还仰头嘿嘿傻笑。旁边还有一个瘦弱男子在周围这些士兵的怒视下,像捆猪一般,正有恃无恐地用绳子在捆这个穿着盔甲的武将。牛车上还躺着几个被绑了的男子,其中一个虽然被绑,还是咧着嘴笑个不停。旁边站着两个同样惊呆了的绝美少女,一个欣喜,一个直摇头,似是看着正在恶作剧的顽皮劣儿,对发生的事颇为无语。 欣喜的自然是银屏,摇头无奈的当然是余里衍了。两个人实在是想不到堂堂大辽契丹将军和勇士,会这样栽在两个年轻男子手里。刚才还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一下子就逆转了。现在不用周南承认,余里衍也相信耶律大石刚才说的什么秘制毒烟箭、炮弹的事了,更明白这姓周的是凭借什么将她们救出燕京的了。余里衍甚至替耶律大石惋惜叹气:既然知道这个姓周的惯用手段,为何还着了他的道儿,毁了他的一世英名? 实在也不能怪耶律大石和周围的士兵,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啊:明明这是咱们的主场啊,明明已经都捆上了啊,怎么会给人家反超了呢? 战场上讲的是一刀一枪的厮杀,没有这种先讲故事然后再动手的套路,连耶律大石自己都被忽悠过去了,更何况是那些只是听令行事的士兵。 耶律大石苦笑一声,论起来,自己满腹学问,又一身领兵打仗的功夫,可以说是智勇双全了,今天却被一个毛头小子设计暗算了,怪不得萧干手下几千人过去都吃了大亏。也罢,输了就听人家处置吧。 这时左小四已经将耶律大石绑好。能解开绳索,自然知道怎么绑才不会被解开,也不怕耶律大石现学现卖。耶律大石站直了身躯,说道:“果然是天下英雄出少年。既然被你等使计拿下,不知要如何处置某家?” 周南将众人绳索一一割断,对耶律大石说道:“不敢,实在是得罪林牙了,我等只是求个脱身,等脱身了,自然会任凭林牙离去。” 耶律大石虽然被绑,可是却毫不为意,反而奇怪问道:“你等既然知道某家耶律大石的名号,若将我送给南人,或是金人,岂不是能大大得个赏赐?” 高远在一旁皱眉说道:“俺们虽然是乡野山民,没读过忠孝仁义的圣贤书,可也知道是非黑白,知道林牙是奉旨办事,适才又对俺兄弟二人错爱抬举,俺们兄弟又怎会贪此不义小利?!” 耶律大石说道:“怎是小利?你可知某家在南朝军中赏格是多少?” 高远摇摇头,说道:“无论多少,都是不义之财。” 耶律大石点点头,问道:“敢问二位何时才肯放某家离去?” 高远嘻嘻一笑,说道:“这种事,你只问大郎便是。” 周南见耶律大石问,说道:“请林牙陪我们走一趟,让你这些手下先回去,等公主回了家,我们就各自告辞,如何?” 耶律大石说道:“某家乃是朝廷重臣,又是带兵之人,自是言而有信,这一点公主可以作保,某家又押着朝廷重犯,不敢出了差错,不如你放了某家,某家也放你们走,两不相干,怎样?” 周南不禁笑道:“从未见过你这样无赖的将军,不过我们是先小人后君子,现在却是放你不得,得罪了林牙。” 高远也说道:“时辰也不早了,便上路吧,请林牙下令让士兵们先回去吧。一路上俺们也不会为难你。至于这个重犯,”高远看看马背上一动不动趴着的李处温,说道:“将驮着重犯的马系这牛车后拉走便可。” 李处温这马上听高远说要把自己的马拴在牛车后牵着走,直把自己当作一钱不值的货物一般,气得差点晕过去。 耶律大石正要下令让士兵们退回半路等着自己,这时忽然听到不远处北岭子上一阵阵呼啸声此起彼伏,众人忙向北面望去,只见从北岭子另一面冒出一杆杆的旗来,紧接着黑压压密布北岭子山岗的一队队的骑军,从山岗背面翻过来,就像一片黑云升腾而起,从山丘上冲过来,后面飞腾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只见这一队队的骑军,排满了北面整个山丘,人马都带着盔甲,马上骑士都拿着枪、矛,盔甲、兵器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映照的连天空都仿佛暗了下来,带着无坚不摧的气势,像一股黑色铁流向这里冲了过来。 第173章 对镜贴花黄 耶律大石眯着眼望着远处突然冲过来的黑甲骑军,只见一个大大的“萧”字飘扬在一面旗上,冲在最前面。 低头看看身上的绳索,耶律大石不禁摇头苦笑,堂堂大石林牙的盛名算是彻底给这姓周的小子毁了。 银瓶早就跳到牛车上,向远处冲过来的这群骑兵张望。周南和高远则是面面相觑:这又是哪路人马?这地方的人怎么都喜欢这样出场啊? 周围这些士兵更是一阵慌乱,北面这路骑兵又来势汹汹,只是从山丘上下来的就有五、六千人,看山丘背面还源源不断有骑兵翻过来,最少也得有上万人马了。自己这边才一千多人,自己主将还被人捆上了,也不知道听谁的,你看我,我看你,都愣着不知道怎么办。 牛车上的银瓶突然说道:“公主,是舅爷将军来了!”说着从车上跳下来,高兴的摇着余里衍的胳膊。余里衍似乎早就知道来人是谁了,没有像银瓶那样激动。 只见北面从山丘上冲下来的大军在距离这里还有百十来丈的时候,齐刷刷的停了下来,身后带起的扬尘仿佛受到这股铁流的阻挡,也停了下来。只有最前面的十几骑簇拥着一个将官速度不减,向这里冲来。 离着还有三十来丈远,就听冲在最前面的马上骑士大喝道:“黑铁军在此,尔等退开!” 一声大喝后,围在牛车周围的士兵都连忙向后退去,有士兵慌乱中还低声道:“是黑铁军!”、“快让开!”。说也奇怪,刚才那些耀武扬威的士兵,现在见到这群骑兵竟然纷纷往后退去,惟恐自己退的慢了 原本簇拥在中间将官周围的那十几骑武士分作两路,倏然分开,矫若飞龙,沿着牛车两侧纵马而驰,一个个黑甲武士手中拿的都是黑色的镔铁长矛,矛尖向外,只是绕着跑了两圈,便将围在牛车周围的一千人马清退到十几丈外。这十多名骑兵这才停下来,静静的骑在马上,护卫着中间的牛车。 中间那个将官纵马来到牛车前面,一个飞身从马上跃下,大声说道:“舅父来迟了!”边说着话,救来到余里衍面前,说道:“你这孩子,和你母妃一样,受了委屈,从来不说,只是自己憋在心里,在外面受苦。” 余里衍听说到她母亲,丧母之痛、失去胞弟的哀愁,加上这半年来的委屈、苦闷、孤单、无助,一下子涌上心头,“哇”的一声扑到这个将官身前哭了起来。 这个将官宠溺地用披着铁甲的臂膀轻轻揽着痛哭不止的余里衍,只是抚背安慰,好一阵后,余里衍这才收住哭声,银瓶连忙递过丝帕,让余里衍擦去泪痕。 像呵护着珍宝一样抚慰余里衍的将官这才转过头来一一审视着在场众人。周南这才看清这人约有四十多岁,正当壮年,身材魁梧,两眼有神,头上也是髡发,披散头后,举手投足都透着勇武威猛。只见他看见被绑着的耶律大石,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却冷哼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酸秀才带人欺负我老六的甥女啊!”脸色一沉,说道:“来人!”只见旁边的一名黑甲骑兵铁矛一挥,立即从不远处静候不动的队伍里纵马跑来一队黑甲骑兵,来到将官身后,那将官用手一指这些士兵,说道:“将这些胆敢欺凌公主的兔崽子抓起来!” “是!”这队骑兵动作一致跳下马来,便向外面这些士兵走去,还有一人过来便要带走被绑着的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这时苦笑说道:“萧老六,你也不看看,某家现在这副模样,如何能欺负公主啊?反倒是被公主的人绑了,你眼睛看不到啊?” 那个叫萧老六的将官冷笑道:“莫欺我萧老六粗直,这一路上你们穷追我甥女,我甥女死里逃脱,堂堂公主,竟坐这破牛车才能回来。你们还敢跑到檀州地界拦截……” 耶律大石争辩道:“这里还是昌平县,不是檀州。” “那你把昌平知县叫来,看他敢不敢认这是昌平?我说这里是檀州,它就是檀州!”这萧老六完全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 “你说是便是,萧老六,某家不和你争。”看来耶律大石也是知道这萧老六的脾气,“某家率兵到此,并非是故意为难公主,乃是奉娘娘之命,赶来捉拿几个南朝奸细,请公主回京,也是娘娘为公主安危着想。” “秀才,你们如何行事,我不管,可是刚才胆敢对公主不敬,便不能轻易这样走了。”萧老六大声说道:“孩儿们,这些都是朝廷的人马,到了檀州,也该请到檀州城里好好招待一番了,哈哈哈。”萧老六看来也并不是一味鲁莽,虽然说是要扣押了这些人,可是却说是请到城里好好招待,和刚才耶律大石说的“请公主回京,为公主安危着想”有异曲同工之妙。 “舅父,”一直不说话的余里衍这时说道:“大石林牙也是奉命行事,并没有为难甥女,这些士兵都是朝廷用人,更只是听从号令,就放他们回去吧。” “你呀,就是心太善了——秀才,我甥女仁爱,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我就带人打到燕京,找那女人算账!”萧老六说完,对自己手下挥挥手,示意放了这些人。 “萧老六,这几个南朝奸细……”耶律大石身上绳索也被解开了,活动一下胳膊,指了指周南几个人,问萧老六道。 萧老六只知道余里衍是从京城逃出,至于具体情形如何,也是无从得知,他早就注意到了周南几个人不伦不类的夹杂在这群士兵当中,和余里衍等人在一起,这时听耶律大石说什么“南朝奸细”,不由得眼望向余里衍。 余里衍转头对耶律大石说道:“大石林牙,这几位是从反贼手里救我的义士,一路之上又护送我回家,乃是我的恩人;至于你说他们对抗官军,纯属误会。你们请吧。”一番话说的绝不容商量,语气中自带一股威仪,最后一句话更是下了逐客令。 「本章完」 第174章 对镜贴花黄2 耶律大石无法,只得命人收拢队伍,带上马驮着的李处温,上路回京。临行,耶律大石兜马又回头走到余里衍和萧老六前,下了马,先是向公主拜别,又对萧老六说道:“金人兵锋正盛,连下我大辽四京,难保不会兵下燕京。这檀州古北口乃是燕京咽喉要地,望你能以社稷为重,为大辽,”耶律大石说到此处,加重语气说道:“守好此处。” 萧老六语带轻蔑说道:“漫说我手下还有两万精兵,就是只有两千精兵,也定叫金狗过不了古北口半步!” 耶律大石举手谢道:“某家代燕京百姓谢了。”说完便不再理会萧老六,而是走到周南身前,盯着周南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某家自负才识,却看不透你这个山里猎户。不论你是契丹人,还是汉人,某家知你是个有情义、有气骨的男儿,更有一身本领,你虽不愿投到某家手下,某家望你日后若有机缘,能保扶大辽。就此别过!”说完重新上马,就要上路。 周南看着这位二十年后的中亚霸主,心里思索着关于这位西辽德宗的将来,真诚说道:“小人心里,从未区别什么大辽、中国,小人只是一介山民猎户,也愿世间百姓都能太平。只是小民有一句话奉劝,不知林牙可愿听一听?” 耶律大石在马上说道:“某家愿闻。” 周南想告诉耶律大石,日后若被逼离开燕京,就要赶紧一路向西跑,去开创你将来的伟业,不要在这里耽搁了,以免落入金人手里。可是又担心自己这样说了反而会引起耶律大石的逆反心理,耽误了这位德宗皇帝,便徐徐说道:“林牙须得提防金人来攻燕京,尤其是居庸关口。” 耶律大石眼中带着深意看了看周南,默默点点头,今天的事情实在太乱了,尤其是眼前这个年轻男子,要说一个易州山里高家寨的年轻猎户,竟然能知道燕京三条要道的居庸关,还特意来提醒他注意防守,实在不是寻常人物。可是他知道问也不会问出什么结果,便抱拳说道:“多谢小兄弟提醒,某家谢了。不知你和你伙伴现在去向哪里?” 周南奇怪说道:“我和几个伙伴当然是将公主送到家了,不过看来现在是不用了,公主的舅父既然到了,我们自然是要回去了。” “送到家?”耶律大石在马上哈哈笑道,“你难道不知这里便已经是到公主家了吗?哈哈哈……”边笑边打马离去了。 周南莫名其妙的看了看余里衍,余里衍面带微笑看了周南一眼,却不解释。萧老六自从得知公主失踪后就四处派人寻找,这次接到在京城里安插的人手来报,说是公主从京城被人救走,城中官兵正出城追捕。萧老六这才亲自率军沿途寻找,没想到刚出檀州地界就遇到了公主,心中高兴,大笑说道:“各位既是搭救公主之人,就是檀州的贵客。来人!”萧老六向两边叫道:“牵马来,给三位贵客骑乘。” 不一刻便有人牵来三匹雄骏大马,给周南、高远等三人乘坐,另外还有一辆两匹马拉着的精美异常的马车,长辕高轮,车辕和车轮都绘着红色涂饰,车上是四面围着彩色车棚,棚顶上有画着朱红彩绘的车盖,棚的边缘有黄色垂幔,垂幔外有一圈紫色流苏,马车前面左右两边都有门可以上下。看着余里衍偷偷瞟了他一眼后就含羞上车了,周南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身为契丹人公主的余里衍竟然不会骑马。 见公主上了马车,萧老六一声令下,一群黑甲骑军簇拥着马车和周南、高远等人向北岭子走去。 等骑马踏上北岭子,向北望去,一改一路之上的灰褐色山石和光秃秃的山峰,周南眼前顿时出现一片绿色,平坦、辽阔的地势微微起伏,满眼都是鲜绿的草,一直铺向远方,映衬着天空中的蓝宝石,格外的清新,绿草间更有一丛丛的花,白的似雪,红的如火,黄的像金,粉的似霞,将这片草原妆点的如彩缎一般,深吸一口气,草原特有的清香扑鼻而来,顿时令人心旷神怡。远处有悠闲的散落在草地上的牛、羊、马,清风吹来,便如在画中。 远处一条河蜿蜒而过,河水在深深的草丛里泛着微波,闪着银光,流向更远处一处湖泊。萧老六指着那湖泊高兴地对周南说道:“贵客,前面便是雁栖湖了,今晚便在那里住宿。” 旁边的马车车厢掀开侧帘,露出银瓶的笑脸,问道:“前面可是到雁栖湖了吗?太好了,到家了。” 周南一阵迷糊:怎么到哪里都是说到家了? 萧老六看看周南不解神色,哈哈一笑,说道:“贵客有所不知,这雁栖湖中有一小岛,隔绝湖边,只有舟船可渡往来,消暑度夏最好,公主就在这岛上建了处宫殿,故此,到了这里,也算是到家了。” 周南这才恍然大悟,这时代就是好啊,只要有权有势,看中哪里,就可以建处庄园,什么手续都不用办,还没有税,将来自己也要找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盖上一处。想着想着,周南眼前就展现出一座哥特式城堡矗立在山水边上的美景。 十多里路,又是地势平缓,很快就到了雁栖湖边。周南这时才反应过来:雁栖湖——这不就是他穿越前那个时代的首都北面的雁栖湖吗?这里大致位置就是在顺义和密云搭界的地方了;而密云,原来密云就是檀州。 周南这才弄清了这时代和自己穿越前的地名对照关系,以往他总觉得檀州是一个距离燕京很远的地方,甚至是在山西——没文化真可怕,呵呵。 一眼望不到边的骑军密密麻麻的围在雁栖湖的湖边,已经开始搭帐扎营。高远从马上跳下来,望着这雁栖湖荡漾的湖水,对周南说道:“俺们无忧寨就是缺这么一个湖——大郎,你说这公主家到底在哪里?” 「本章完」 第175章 对镜贴花黄3 雁栖湖虽不是什么大湖,可也是一眼望不到湖岸尽处,远离湖岸的湖中央有一处高高隆起的小岛,上面绿树成荫、楼台掩映。岸边已经停着一艘大船,余里衍和银瓶下了马车,径向岸边走去,踩着搭板,先上了船。萧老六向周南、高远、左小四一伸手,说道:“贵客请上船。” 周南等三人也跟着余里衍、银瓶上了船,胡都古只是一个侍卫首领,在这里似乎身份还不能够上岛,自和这里的黑甲军作伴。 这船也只是普通船只,中间有篷,前后相通,船尾有两个人掌船,穿上也只坐着余里衍主仆和萧老六、周南等六人。行不过一里地,船就停在一处石砌台阶旁,掌船仆人将船停稳,又放上搭板,一行六人上到岸上,只是这岸也只是一处突出湖面的石台,石台与真正的雁栖岛有湖水阻隔,要想进上岛还需要通过一条拱形石桥,石桥最高处桥栏内侧刻着“飞鸿桥”三个大字,鸿虹同音,鸿雁同类,倒是贴合这桥、这湖。 过了桥,这才是真正上了雁栖岛,萧老六笑着对周南说道:“贵客可是踏上雁栖岛的第一位客人,这岛本是荒岛,自从公主在这岛上建了宫殿,就很少在檀州城的公主府住了,不论冬夏,都是住在这岛上,这岛也就没有外人上来了。这回也是公主邀请贵客上岛,我也是很少过来。” 萧老六一边向周南等人说着话,一边带着周南等人向岛深处走去。一路上青竹翠柏,粉墙黛瓦时时露于其中,脚下是铺成的平整石面小径,更有花团锦簇、绿植遍地,时而有花香沁人心脾,时而又有凉风拂面,如入仙境。连高远这样大大咧咧的人都变得拘谨起来。 本来头前走路的余里衍和银瓶,也未见如何,便不见了。只有萧老六带着他们三人继续前行,从一片像是花园的园林中经过时,萧老六指着西面高处一座宫殿说道:“那里便是主殿清心殿,现在这里是花园,再向前就是岛正北面的听雪居了,正殿后门,就是西面,是落霞轩,我们一上岛右边是鸣春亭,这些个轩啊、居的,我听着就是头大。” 高远和这萧老六倒是对脾气,问道:“这公主怎地给自己的宫殿起名叫清心殿啊?好像佛堂一样。” “你就是一枪挑落萧普达的好汉吧?”萧老六显然已经通过手下人,知道了高远和周南两个人的“英雄事迹”,“那萧普达可是萧干手下大将,平素里除了萧干可是谁也看不上眼,哈哈,听说回去后天天喊着要再找你比试。” 高远连忙说道:“不敢。小人姓高,名远,萧将军就直呼小人名姓便可。” 萧老六也是直爽脾气,说道:“那好,你也不用萧将军的叫我,我是公主舅父,你们两次救了公主,便喊我六叔吧。论年龄,叫我一声六叔也不亏,哈哈哈。” 萧老六又问周南道:“你便是那个敢射虎的周小子吧?” 周南忙行礼答道:“正是小人。小人姓周名南。” 萧老六不由一叹,说道:“想那耶律大石如此傲岸不屈之人,竟然肯招纳你们两个小子,看来你们俩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高远嬉笑道:“我两个年轻小子,身份卑微,哪里会有什么名啊?” 萧老六又问了左小四名姓,和左小四打了招呼,听高远这样说,将手一摆,说道:“你自己不知,前几日耶律秀才和萧干二人以三万人击退南朝十万大军,萧干手下几千兵马却败在高家寨,现在这燕京城里已经传开了,说什么挑落萧普达、打退官军、夜救公主,听说那萧干此番从白沟河回来,正要找你们呢。” 高远奇怪道:“六叔你也是官军吧?为何那些人都说我们打退官军的反贼,你却……” 萧老六笑着问道:“在你看来,我该将你们三个抓了起来,送到官府,可是?”萧老六见三人都看着他,便说道:“我本来也是朝中大将,执掌南京道兵马,只是为了我那外甥……我就辞了职权,转为我甥女做亲军将军,只管这檀州的兵——再说了,哪有领兵打自己百姓的山寨的?就该教训教训他们,哈哈。” 四个人说着话,已经来到湖北岸一处小院前,岛上其他的地方都是些亭台楼阁,唯独这里,却只是一处院落,类似于燕京城里的普通宅院,在周南看来,更像穿越前的四合院。院子坐西朝东,北面就是湖岸了,四周是粉刷的白墙,墙头上搭着脊瓦,从东面院门进入院子后,南北两侧各有两间厢房,西面是五间正屋,正屋两侧各有一个小门,大概是进入后院的。正屋和厢房都是坐落在青石砌成的三尺高的地基上,房屋地基前面是花圃,里面种着些玉兰花、海棠,还有些不知名的花草,最让周南惊奇的是,竟然还种着两棵石榴树,树上嫩绿的叶子中间,已有不少红色如火的钟形石榴花开了。 萧老六将他们三人带到北厢房内,这厢房也是里外两间,对三人说道:“今晚你们三个便住在这里。” 高远听只有他们三个,问道:“那你住哪里?” 萧老六摆摆手,说道:“我住不贯这个,我还回岸上去,住我的帐子。”说着话,进来三个侍女,每人手里托着一个漆盘,上面堆叠着几件衣服,为首一人说道:“奉公主之命,为三位英雄备了衣裳,热水也已烧好,请随奴婢到后院,由奴婢为三位英雄沐浴。” 周南、高远面面相觑,那说话的侍女倒是大胆,微笑着看着三人,周南忙道:“请各位姐姐将衣服放下便可,不用服侍沐浴。” 萧老六哈哈大笑,摆摆手让三个侍女出去了,说道:“你们三个先洗漱更衣,我去岸上看看,你们来到这里,今晚的酒肉可不能马虎,一定要挑最嫩的羊,最好的木炭。” 高远笑着说道:“可有好酒?” 萧老六冲高远神秘一笑,说道:“今晚的酒,保你喜欢。”说完不等高远再问便出门去了。 第176章 对镜贴花黄4 周南三个人拿着各自的衣服一起来到后院,只见一间南、北两面厢房门外各站着一名侍女,显然是在这三间房内洗漱了,周南让这三名侍女回去,不用伺候,就各自进房间了。 一番洗漱之后,换上干净衣服,顿时觉得浑身轻松不少。这衣服显然是刚才临时为三人缝制的,都是褐色长裤,白色中衣,外面是一件浅灰色短衫,鞋也是新制的丝履,穿上之后一身凉爽轻快。 刚刚到前厅坐下,等候在外面的侍女便有进来为三人奉上热茶,仍是刚才请他们洗漱的那名侍女说道:“三位英雄,晚宴定在岛上的候月阁,待菜食准备妥当后,自然会请三位英雄前去。请先用茶。” 高远喝口茶,说道:“还有什么准备的,酒肉弄上来,吃饱喝足,正好回来睡觉。” 周南笑着说道:“大哥,你以为公主跟你似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啊——候月阁,只听这名字,你就得轻拿轻放,慢点吃喝,斯文着点儿。” 正说着话,外面走进一名侍女,向说话的这侍女低声说了几句,这侍女便对周南三人说道:“酒宴已备下,请三位英雄随奴婢前往。” 周南、高远、左小四三人跟着这名侍女出了院子,沿着岛上小路先向西行,天色已暗,向远处看去,只见对面湖岸上生起了一堆堆的篝火,从岛上看,像一点点的火光,倒映在水里,和岸上的篝火混在了一起,岸上的篝火随风摇曳,水中的火光倒影随波荡漾,分不清是岸上的篝火,还是水中篝火的倒影了。这样的景色不止眼前这一片,极目向岛的四周看去,都是这样的岸上篝火、水中倒影,已经连接在了一起。 周南忍不住赞叹道:“真是如在星河。”刚才说话的侍女说道:“我家公主不分冬夏,只喜欢在这雁栖岛上住,便是因爱这里四时光景,更有西山上佛音禅钟,涤人心魄。” “西山佛音?”周南不由像西面看去,只是天色已晚,太阳已经落下,远处什么都看不到了,问道:“这西山是什么山?” “西山便是红螺山。”那带路侍女说道。 红螺山?那这寺庙肯定就是红螺寺了,想不到自己穿越前就已经闻名、却没游玩过的红螺寺,包括这雁栖湖,竟然在穿越后无意中邂逅了,哪天闲了,一定要去红螺寺看看。不过,男的去红螺寺好像不太合适,去红螺寺拜佛的都是女的去求姻缘——男雍和,女红螺嘛。 侍女带着三人折向南行,很快就来到了一处石台下。这石台方圆有百十丈,高有六七丈上下,看样子是岛上天然就有的一处地方。侍女回头说道:“这高台上便是候月阁了。”说完沿着凿出来的石阶向上登去。 石阶不是很陡,隔不远还挂着一个灯笼,四人很快来到高台上,只见高台中央用木为料,建了一座两层高的楼阁,楼阁顶部竟然是一个六角亭子,甚是宽敞。在亭子每一侧的檐下都挂着一盏纱灯,将亭子内外照的亮如白昼,亭子内还点着两个瑞兽香炉,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亭子里已经摆好桌椅,桌上放着几盘山果,早已候在亭里的侍女领周南三人先入座,说道:“公主正在换妆,一会儿便到,请三位英雄稍等。” 高远还笑呵呵说道:“不急,不急。”周南心里道:不急?等下你就知道“一会儿”是多久了,到时候看你急不急。 三个人只是喝茶说话,正等的有些急了,忽然听下面有人说话,以为是公主到了,忙站起身来,仔细看时,却是萧老六,正带着两个人将一个个小烧烤炉一样的铁炉搬上来,还搬上来一兜木炭,都放在亭子外面,又让那两个人回去,自己却坐下来陪着三个人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楼台下传来声音,紧接着走上来两个打着灯笼的侍女,然后就听到银瓶说话的声音,周南等人连忙站起身,只见银瓶已经陪着余里衍从楼下上来了。 余里衍来的晚,显然是好好梳洗了一番,又换了妆容和衣裳,才以致姗姗来迟。 此时的余里衍,上身穿一件鹅黄色短袖半衫,里面是一件嫩绿色中衣,下面是一条橘红色纱裙,腰间系一条白色丝带。胳膊上则是奇怪的戴着两种镯子,左臂上的是一个玉镯,色作润白,右臂上的是一个双龙夺珠的金镯。头上头发分作两股,在头顶绕做双鬟,也不扎束,只插着一支展翅欲飞的丹凤金步摇,黄金制成,丹凤嘴中衔着一串用红宝石做成的珠串,随着走动,珠串在丹凤口中不住摇动。眉间贴着金黄色的梅花钿,两边耳垂各挂一个银叶镶琥珀耳坠,透明的、橘黄色的琥珀如葡萄大小,在灯光映照下,熠熠生辉,晶莹可爱,衬托着雪白的鹅蛋脸,也透出一丝丝明媚光晕,娥眉纤细,目若清泓,嘴角带着微微笑意,宛若湖面清风,直入人心里。 随着环佩叮咚,余里衍走到众人面前,说道:“累各位久候了,请入席吧。” 众人随着余里衍坐下,紧接着各种菜肴逐一端上,分列于众人面前,多是些素食菜蔬、果品、点心,还有就是鲜鱼,肉却不多;又有侍女将金杯置于周南等人面前,公主面前也摆放了一个只是略小的金杯。 等侍女一一将酒斟上,周南闻到浓烈的酒味儿,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他们自己的蒸酒吗?他看看高远,高远也看看他,两人会意一笑。 余里衍见二人表情,说道:“此酒正是蒸酒,本待要感谢三位的搭救之恩,却是用你们的酒,实在是惭愧。” 萧老六仰头先喝下一杯,说道:“这蒸酒才是好酒,若换别的酒,我还不喝呢,是吧,高小子?” 余里衍见萧老六与众人熟络,便举杯道:“妾身便用这美酒,敬谢三位英雄恩情。请。”说完,将金杯凑到樱桃般的红唇边,自己先饮下一杯,周南、高远一看,忙都举杯喝下。 {本章完} 第177章 羊脂玉镯 余里衍又倒上一杯,举杯对周南说道:“大郎上次救我已快一年,今回又舍身相救,因缘相报,大郎日后必定福寿康宁,永享安好。”说完,那如秋水一般的明眸脉脉望着周南,周南忙举起杯来,说道“自是公主洪福齐天,才能化险为夷。”与公主喝了一杯。 余里衍转身对高远道:“高大哥乃是当世豪杰,妾身也敬你多次相救。”高远举杯也陪公主喝了一杯。余里衍又举杯谢了左小四,左小四平日里灵动多变,此时却不善言谈,忙陪公主喝了。 四杯酒喝下,余里衍净白如玉的脸庞泛起一片醉红,频频望向旁边的周南。 众人吃了几口菜,萧老六就拉着高远等人喝上了,看来萧老六对这蒸酒也是十分喜爱,这下子可是正对了高远的脾气,连平常不怎么喝的左小四都喝上不少。 远处湖岸上一处处篝火旁,尽都是纵情畅饮、高歌快舞的人群,隐约能看到一个个的人,端着酒碗,喝来喝去,走到哪里,便撕下一块烤着的肉来啃上几口,再仰头喝上一口,好不热闹,仿佛在举办一个盛大的酒会。 这时候侍女给每人面前摆上一个大的瓷盘,将小炉子上烤好的肉切成块状,撒上调料和盐,送到每个人的盘子里。 周南用筷子夹起来一块,只见鲜嫩的羊肉略呈焦黄,上面撒着些磨细的香料,咬到嘴里香嫩无比,烤的火候也正好,带着脂肪的烤肉也吃不出油腻,周南连着吃了好几块,要是来杯冰镇啤酒就好了。 萧老六一看眼前的小肉块,大为不满,可是也知道余里衍不喜欢这些炭火油烟的气味儿,便索性站起来,拉着高远和左小四,喊上周南,要带三人去湖边,跟那些士兵们喝个痛快。 高远还要提着蒸酒过去,萧老六夺过来放在一边说道:“外面有比这湖水还多的酒,尽够你喝。”左小四和高远都是一脸向往,周南扭头看看余里衍,主人在这里设宴招待,自己几个客人却跑到一边去喝酒,说起来不太好,便说道:“我怕吵,你们去吧。”萧老六更和高远对脾气,见周南不去,便拉着高远和左小四跑下去了。 余里衍见萧老六带着两个人走了,便挥挥手,在一旁侍立的侍女便弯腰退了下去,候月亭里便只剩下余里衍、银瓶和周南三人。 周南这才觉得尴尬,余里衍此时在灯光下更显得明艳不可方物,说道:“大郎今日所喝的蒸酒,乃是第一次送到酒楼来的酒,妾身尝过后,便托行脚商人给舅父送来两坛。” 周南见说到蒸酒,问道:“不知公主为何第一次给你送酒,便都留下,还付了下一批酒的定金?这酒果真能卖得好?” 余里衍点点头,说道:“这蒸酒酿制很好,店中客人都说是南朝美酒,要我说,这蒸酒想必南人不喜欢,南人喜欢的是冲淡柔和,因这蒸酒酒烈醇辛,反而我大辽人地处苦寒,倒是喜欢这蒸酒,像我舅父。” 周南笑道:“那就好,我还担心这酒不合口味,白白浪费了原酒不说,还赚不到钱。”余里衍问道:“这蒸酒竟然是你酿的?”周南点点头道:“正是。” 余里衍好奇问道:“大郎不是爱财之人,为何会想方设法赚钱呢?” 周南见余里衍好奇,便将自己如何流落到高家寨、为何建无忧寨、巡逻护家社、照护寨子里的鳏寡老人等事从头说了一遍,说到:“这些事说来容易,可没有粮钱,实在是寸步难行,不易实施,所以才和伙伴商量,寻个长久财路。” “大郎年纪轻轻,便能做出如此义举,妾身敬你。”余里衍双手捧杯,对周南说道,周南端起酒杯不敢看余里衍,一饮而尽。 银瓶在一旁执着酒壶,边给二人斟酒,边说道:“公主,大郎也不是高家寨本地人,何不请大郎到檀州来,给公主做个管家。也像高家寨那般,小孩子能念书,到老了有人养,这岂不是遂了你的夙愿?” 余里衍出奇地没有反驳和呵斥银瓶,只是轻声说道:“只怕大郎不肯来这苦寒偏僻之地。”这话像是对银瓶说,却更像是在询问周南。周南不得不说道:“我虽不是高家寨人,可身受高家寨恩惠,又为高家寨惹了祸事,自然不能一走了之,却不是我不肯来。等诸事稳定了,我倒是愿意再来公主家做客。” 余里衍听周南这样说,知道以周南为人,必然是要善始善终,更听周南的意思,也喜欢这里,欣喜问道:“大郎这话可不是推脱之词吧?” 周南向后坐了坐,指点着外面说道:“公主这雁栖湖边,风景秀美,群山环绕,随便一处,都是景色,又有古刹镇守西山,实在是宝宅福地,若有闲,我还愿去红螺寺一游,也不知可能成行。” “红螺寺?”余里衍疑惑地看了银瓶一眼,银瓶也是皱眉摇头道:“红螺山上只有一个大明寺,想来大郎说的红螺寺就是大明寺吧?” 周南也不知道这大明寺是不是自己说的红螺寺,想必这个时代红螺姑娘的传说还没有流传开,红螺寺还是最初的寺名吧,点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是听人说起红螺寺的传说,随口一问。” 余里衍酒意上来,脸现红霞说道:“大郎可愿陪妾身绕湖一游?”周南也觉得在这上面两人说话有些气闷,见余里衍要走一走,忙说道:“愿陪公主赏此美景。” 余里衍从座上起来,余里衍忙上前扶住,周南跟在后面,三人向楼下行去。 下楼后,高台上等候的侍女们便要跟随余里衍下去,余里衍步履轻柔地走过说道:“不用伴行。”那些侍女便留在台上,只有银瓶跟着余里衍、周南从高台上下来,向湖边走去。 满天星月,一波烟火,在水波中荡漾,路边花丛里不知名的花香随着湖面的微风四处吹散,像湖对岸飘来的歌声,隐隐约约,幽幽暗暗,余里衍忽然叹口气,说道:“你可知我家在何处?为何又迟迟不肯回家?” 「本章完」 第178章 羊脂玉镯2 周南听余里衍问,不禁想起耶律大石临回燕京时说的话:“你难道不知这里便已经是到公主家了吗?”,难道这公主失去了母亲,弟弟,更丢下了燕京城里的公主府不去,就只剩下雁栖岛这一宫殿为家吗?张口说道:“难道这雁栖岛便是公主的家?”可是又一想也不对,那萧老六还曾说“到了檀州”如何,看来这公主在潭州城里也有府第了。 银瓶听周南说这里便是公主的家,笑着道:“这里不算是家,只能算是一处行宫。” 余里衍也不强要周南猜,沿着湖岸边走边说道:“妾身只是贪爱这里景物,建了处宫殿住所,燕京城里的也只是一处落脚住所,都不算家。妾身家在檀州城公主府。那耶律大石曾说这里便是妾身的家,是因为,这檀州是妾身的封地。檀州下面有密云、行唐两县,俱都是妾身实封之地。” “啊?!”周南着实吃了一惊,历史上辽国早期的头下军州,还有王公贵族的没有封号、实际上是私人拥有的城郭很多,不过都是集中在上京附近,而且从辽中期开始,逐渐就不再赐名封地了,反而是将这些属于臣下私人的领地都逐一收回了——这时封建中央集权加强的必然结果:你们这些臣子在阵打天下时帮了朕,立了功,为了给你们些甜头,就分封你们一处州府、府县当私有封地;可是现在天下稳定了,朕胸怀也不能大到容许你们在朕的地盘里,搞小山头,搞独立王国,这样吧,凡是没有了儿子的,犯了罪的,封地统统收回,归朕了。那些一时没有犯事的,你们总有一天会给朕逮到的。 就这样,当初封出去的,或者是王公皇亲们自己找片空地,最后陆续不再是封地、私城了。 所以现在余里衍竟然说檀州是她的封地,周南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三个人信步在湖边走着,银瓶提着一盏宫灯走在前面,余里衍看周南吃惊的样子,说道:“大郎想必也知道,近几朝,早已没有了头下封地,所以才难以相信。”余里衍继续说道:“也不怪你不知,当年,妾身曾祖皇帝膝下只有父皇一个皇孙,父皇也是多磨多难,历经曲折,在曾祖护佑下才坐上了皇位。” 周南点点头,这些他知道,辽道宗耶律洪基,也就是余里衍的曾祖,这个人虽然荒淫无道,迷于酒色,更是不辨忠奸,而且醉心佛法,一年里面给三十六万僧众施斋饭,如果说耶律延禧是直接把辽国一步一步推向灭亡,那耶律洪基就是间接推手。不过这位昏庸皇帝最大的优点就是亲近北宋,爱好中国文化,,还自费出过诗集,是北宋的铁杆粉丝。宋仁宗死后,北宋送讣告的使者到辽国报丧,耶律洪基拉着使者的手那是嚎啕大哭:“四十二年辽国人都没见过刀戈了。”而且还用仁宗皇帝赏赐的衣物建了一处衣冠冢。这位痴迷中国文化的辽国皇帝还用银子铸造了一尊佛像,把自己的心愿刻在了佛像背后:愿后世生中国。 余里衍也不知道周南想的竟然是这些,只是说道:“曾祖皇帝临终前曾嘱咐父皇:与南朝通好岁久,汝性刚,切勿生事。我父亲牢记于心。妾身年幼之时,父皇见妾身酷爱汉家诗礼器物,常着汉服,不习辽俗,竟然连马都不会骑,也不苛责,还说妾身性随曾祖皇帝,曾祖皇帝若是见到,必定喜欢。妾身十五岁那年,父皇下旨册封妾身为蜀国公主,并将南京道的檀州赐为妾身封地。” 周南静静听着,这些事,完全不是从史书上能看到的,听事情主人讲来,大为新奇。余里衍说的有些累,缓了缓才说道:“那时候父皇虽然整日猎宴,可是还宠爱母妃,母妃后来见国势危机,便讽劝父皇,父皇便渐渐疏远母妃了。” “后来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父皇听信谗言,赐死母妃,妾身姐弟去燕京西面山里散心,遇到了大郎你。”余里衍想到去年深秋,那时的周南看上去有些傻呵呵的,眼珠滴溜溜乱转,一直看她和弟弟,就像没有见过似的。银瓶当时还说他像个贼人一般。 “父皇当时下旨,妾身封地内所有民众商贩,除了盐税是减半收取外,其余像田赋、铁税、酒税等等朝廷一概不收,只由妾身自行收取,自行支用。妾身一介女子,哪里有什么花用?便只是按朝廷税赋的十之二三收取,以此来供着府中一众官员、仆侍、黑甲军的花销。” “那在燕京城里,那些人想要抢走公主印信,便是觊觎公主的封地了?”周南问道。一个州的赋税供给,还有兵丁,人、粮、钱都有,在这乱世里,可是会人人惦记啊。周南又说道:“公主既然有此家业,为何不早点回来呢?” 余里衍面带忧思,说道:“妾身与母妃在檀州居有年余,恐睹物思人,不敢回去。只想在外过一日算一日,什么也不用想。可是这次竟然被他们追到酒楼。妾身思来想去,不敢因妾身一人而引致燕京被反贼所占,故此才决定回家。” 周南默默点头,他现在既然知道檀州就是密云,自然知道燕京的四大门户之一古北口了。所以明白余里衍说的意思,是怕从她手中被反贼控制了檀州,进而从古北口引金军进来,攻打燕京,或者直接利用檀州兵马去攻入燕京,那时候这燕京可就是耶律余堵的了。想想今日萧老六所带的万余黑甲军,凭这一万人的黑甲骑军攻下燕京,也不是不可能。 怪不得萧老六敢那样对耶律大石说话,敢说带兵进燕京城找萧普贤女那女人算账,手握这样一支骑军,当然说话口气硬了。 “萧将军为何甘愿弃了朝廷职权,来做黑甲军将军呢?”周南问道。这黑甲军说到底只是公主的部曲军,私人军队,当然不如朝廷的将军有地位了。 「本章完」 第179章 羊脂玉镯3 余里衍神色一黯,说道:“当年父皇封妾身领檀州,便有人私下非议,说妾身母族权势日重;后一年妾身胞弟欲被立为晋王,更有拿此阻挠。妾身舅父为了妾身胞弟能得封晋王,甘愿辞去燕京兵马元帅的职位。没想到,晋王如今也已魂归黑山了。”余里衍想到被父皇赐死的弟弟,不由得悲上心头。 “想不到萧将军对公主和晋王如此疼爱。”周南忍不住说道,为了自己外甥,竟然能舍弃自己的权位,而今晋王却已不在人世,想想确实令人心酸。 银瓶在一旁看余里衍伤心往事,便答言道:“萧将军最疼爱公主了,公主喜爱这里,萧将军便让人为公主建了这雁栖岛上的清心殿。” 周南想到红螺寺,不禁问道:“这里离那红螺山可有多远?” 银瓶想了想,说道:“坐马车不用半个时辰便到了——对了,大郎如何知道红螺寺呢?连我们都不知道那大明寺还叫红螺寺。” 周南看余里衍也忍不住看向他,想知道红螺寺的由来,便说道:“我早就听人说过红螺寺的红螺寺,只是不知道便是大明寺,说错了公主莫怪啊。相传天帝的两个女儿结伴下凡游玩,云游人间,来到一座大山前,只见这里古木参天、绿树成荫,山里还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寺院,这里清新幽雅的景色吸引了两位仙女,她们就萌发了在此生活的念头,于是她们白天化作僧人礼佛诵经,,夜里她们化作一对巨大的红螺,住在寺前的泉水里,还放出红光,将寺院和周围的山麓笼罩在红霞祥光之中,暗中保护寺院和当地百姓,从此这里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后来天帝发现了此事,便要召她们回宫,可是她们已经深深喜欢上了这里,说什么都不回去,天帝一气之下,便罚她们两个永远化作红螺,不能再回天上。于是,这两位仙女从此就留在了红螺山,纵然没有了法力,也甘愿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佛祖知道后,感念两位仙女守护佛寺,便施大神通,赐二人法力,可以保护一方百姓,所以人们知道后,都来红螺寺拜佛求愿,往往都能灵验,于是红螺寺的名声就传开了。” 周南只是知道这个传说的大概,至于后面的结尾则是信口编的,神话传说不都是这样吗?仙女下凡,为爱情或者是为百姓留在凡间,偷偷下凡的事情败露,最后舍弃天庭神仙日子,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最后化作石像,化作大山、湖泊,永留人间,老百姓就永远感念她。 “这两个仙女好可怜,她们真的不怕永远做一个红螺吗?”银瓶惋惜说道。 余里衍听完周南的故事,说道:“原来天上和人间都是一般,生在帝王家,还不如做个自由自在的水里的红螺,能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周南本来是想讲个故事转移一下余里衍的心情,却没想到从这个红螺仙女的故事里,余里衍竟然还能联系到自身,又是一番感叹。 三人各想心事,默默前行。余里衍忽然问道:“妾身有句话,想问大郎,只是担心大郎误会,一直在心里不敢问。” 周南看看身边这娇柔的公主,说道:“公主有什么话便问吧,我一定据实回答。” 余里衍也看看周南,问道:“大郎为何这次拼着性命也要搭救妾身?若是为了救妾身而误了伙伴性命,岂不是遗恨终生?” 周南见余里衍又提起这个问题,知道余里衍自幼生于皇族,身边尔虞我诈之事只怕始终不断,她自己又是心地仁善,所以才养成她敏感多疑的性格,便说道:“我以前流落中京等地,早就听闻金人残暴,不将外族当人看待,随意滥杀淫掠,所以在得知可能是金人在抢公主印信,想要夺取燕京,那些贼人叛逆又是去欺凌你,故此才和伙伴拼力救下公主的。” 余里衍自从上次夜里听周南和高远的对话后,其实心里早就没有怀疑周南是图谋她什么了,只是单纯觉得周南等人的行事与别ren da大不同,所以才好奇发问。 “即便攻下燕京,可也离着易州还远啊,即便易州也被金人攻下,又岂会单单去对付大郎的山寨?何苦大郎只是一个百姓,朝中多少将领都还没有如大郎这般忠勇。”余里衍问道。 周南想对余里衍说一句名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可是这句话太大了,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猎户,便转口说道:“鸟窝被人从树上捅下来,里面的蛋有没有不破的?燕京、易州都成了金人的,无忧寨还能如何去抗衡金人?” 余里衍点点头,周南又说道:“我那几个伙伴,都是见不惯不平事的人;再说了,对付几个反叛贼子,本来也没什么危险,谁知却召来官兵,让公主担惊——一时大意,嘿嘿。” 余里衍见周南说的轻松,嗔怪道:“日后小心些,万万不可轻易涉险,免得让……你伙伴担心。” 周南连忙谢过,问余里衍道:“不知公主日后可有打算?” 余里衍看着湖面,徐徐说道:“自从从父皇身边逃开,妾身只想找一处所在,远离这乱世,早晚间一柱清香,祈佑母妃、阿弟在天之灵,此身已不复想了。忽然展颜一笑,一扫刚才的愁容,对周南说道:“可是蒙大郎舍命救出妾身,又听大郎刚才说的故事,妾身日后也愿做一个红螺,保护治下百姓,过喜欢的生活。” “公主能由此打算,公主母妃还有晋王必定也会为公主高兴。”余里衍能这样想,确实是檀州百姓的造化,要不然,丢下这样一个紧要关口,却没有人来管,必然会造成几方势力来争,到时候苦的就是这里的百姓了。 周南忽然想到一件事来,问道:“怎地在燕京城,好几次有人来骗抢公主印信,为何你并不担心,还说早已丢了呢?” 余里衍此时再也不会怀疑周南,莞尔一笑,说道:“自然不会丢,可也不怕他们抢走。” 周南奇怪问道:“那是为什么?” 第180章 皇家多是薄情人 余里衍现在倒是有心情卖关子了,先不回答周南的问题,反问道:“你可知道印信是何物?” 周南摇摇头,说道:“我又没见过,更没听说过,想必就是一方印石吧?” 银瓶在一旁忍不住笑着说道:“他们抢不走印信,便是和你想的一样。” 周南看看余里衍,余里衍抿嘴笑了笑,说道:“人人都知道父皇当年赐妾身印信,赏妾身封地。却不知这印信除了管理封地,还是调动妾身封地东西两侧的边关军队的信物,危急之时,可以号令近邻军队守护檀州。” 周南不禁说道:“这印信竟然还有如此作用?能调动军队,就不怕公主……”言外之意就是不怕公主你谋反作乱吗? 余里衍明白周南的意思,扭头笑着反问道:“大郎看妾身会谋反吗?” 周南摇摇头,虽然与公主熟识不久,可他也能看出来,余里衍不是心机深重、掌控欲强的女人,根本不会去追求权势地位。 “连你都能看出来,父皇在妾身十五岁前极其宠溺妾身,难道会看不透妾身性情吗?父皇当年就是担心妾身不会像别的兄妹一样算计,日子难过,所以才厚赐妾身封地、印信的。” 从余里衍的话里也能听出来,她这个父皇还是很疼爱她的,只是一旦涉及到权力、地位,就都翻了脸。幸好余里衍生性聪敏仁爱,处处忍让,才能一直得耶律延禧宠爱。 “公主父皇纵然相信你,可难保有一日你被人挟持,利用印信率军作乱啊。”周南仍是疑惑不解的问道。 “妾身这印信,只能调动周边军队防护妾身封地,却不能主动出军作战。所以说任谁抢去,也不能犯上作乱。”余里衍解释道。 “可是公主自己的黑甲军呢?若被人用印信号令,做些不轨之事,那岂不是连公主都要受到连累?” “黑甲军都统将军乃是妾身舅父,不是妾身亲自授予,难道舅父会听任外人胡作非为吗?再说了,纵使妾身没有印信,可黑甲军乃是妾身私军,怎么会不听活公主的,却听令于死印信呢?”余里衍一席话说出这印信原委,周南才知道,当初耶律延禧赐给余里衍印信的时候,把这可能发生的情形都算进去了,保证不会被人利用,才敢放心赐给余里衍封地和印信,这样他这个最宠爱的公主便不会任人欺负了。 “就是啊,在檀州,只要提到公主名字,人人拥戴,连我们这些仆人到了大街上,都是受人尊敬。这些年,檀州百姓吃得饱,穿得暖,都是受了公主恩惠,就是连外州府的人,过不下去了,都是偷偷跑到檀州来。不要说敢抢公主的印信,谁若是站在大街上说一句公主坏话,怕是会被人抬着从城墙上丢下去。”银瓶见有机会说话,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瓶儿,”余里衍急忙说话道:“怎地被你这样一说,我便似恶人一般,连名字别人都不敢说了?”余里衍虽是呵斥银瓶,可也是半开玩笑,和银瓶斗嘴。 也是,别的地方苛捐杂税收个不停,商人争利,官府压榨,穷人吃饱就不错了,檀州却只收极低赋税,又没人敢欺压百姓,百姓自然明白是受了公主的恩德。银瓶说到恐怕不是夸张,倘若有人敢说余里衍的不是,恐怕真会给人暴揍一顿。这样的情形下,那些想抢公主印信的人,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了。怪不得余里衍在燕京时对这些抢夺印信的人毫不在意——拿着公主印信来檀州,先得被人抓起来,把这印信的来路盘问清楚,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周南心里有些落寞,原来人家根本不担心印信丢失,“那这印信到底是什么样子?”周南又想起了刚才余里衍问的问题。 余里衍和银瓶二人对视一笑,也不答周南的话,捂着嘴笑着向前走开了。 周南看二人都不答话,只是笑,不由得有些索然,他将余里衍救出燕京,不是觊觎她的印信,有不是要夺她封地,何必要这样被人提防呢?又何必如此被人取笑?可见终究是不信任自己。 看着前面走着的余里衍,橘红色长裙随着莲步姗姗,在湖风中微微飘动,腰间一系丝带,顿显得袅娜身姿,头上丹凤摇动,耳垂下琥珀生辉,更显得清丽华贵,皇族气质。一时间,湖光泛影,仙姿玉色,直让人自觉形秽,这样的渺若仙子、心性恬淡之人,一触及权与利,也同样是和平常人一样啊。 皇家之人,任生下来性情如何,只因生在皇家,都会变得生性凉薄,在他们眼中,没有感情可言,只有利益驱使;人人皆为其棋子,没有用了,自然弃之一边。人情冷暖古今同,果然如此。 这脚下雁栖岛,这身边雁栖湖,这连绵檀州之地,这地上万千众生,皆都是她一个人的。 她贵为皇族公主,他只是一介山民猎户,有什么资格去窥问人家的印信宝物呢?真是不自量力。 周南穿越以来,从没有个尊卑观念,对身边的人总是平等对待,所以对余里衍虽然尊称一句公主,可也没有真的把她当公主看待。只是觉得她就是一个孤苦伶仃、没有依靠的女孩子。刚才一路边走边说,更是觉得如同和一个朋友秉烛夜谈一样自然,没想到自己想问印信是什么样,却给二人取笑不语。 罢了,自己一行人送她到了这里,又遇到她的私军,也算是将她送到家了。听萧老六说萧干正要带兵找上他们山寨,明日一早,便去了吧。想现在就过湖去,和高远、左小四连夜离开,可是终究人家也没有慢待自己的地方,这样连夜离去,倒显得自己没有心胸,不如住一夜,第二日就走,又看到前面余里衍正站在那里,自己也不好负气离开,想了想,还是陪她走一遭,早早散了,明日各奔东西。 「本章完」 第181章 皇家多是薄情人2 前面不远处,余里衍回头看看周南还在原地站着,没有跟过来,忙关切地对银瓶说道:“大郎如何不跟上来?你去问一问,可是酒后吹不得凉风,闹起头疼?” 银瓶取笑道:“公主若是关心,自己去问便是,何苦用我传话?” 二人低声倩笑,见周南走过来,脸色有些沉闷,余里衍问道:“大郎可是累了?不如早些歇息。明日便要去檀州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周南心里自己有了芥蒂,听到耳中倒觉得余里衍像是说她明天还要回檀州,今晚不能陪你了。周南面色不动,说道:“如此便回去吧,公主也早些安歇。” 湖对岸不知何时已经寂静了下来,狂欢的人影也消散了,只剩下一处处的篝火。三个人离开岸边,也不回候月阁了,绕过高台,经过飞鸿桥时,有两个女子在岸边执枪而立,很显然这是唯一的进出岛的岸口,所以派人看守。 仍是银瓶先导,余里衍在后,周南随行。走不多远便停了下来,前面是一条长长的石阶,通向高处的一座宫殿建筑,看样子这宫殿便是清心殿了。余里衍转过身,对周南说道:“妾身回殿了。今晚别过,明日再见吧。” 周南忽然对余里衍说道:“明日一早小人和伙伴便回山寨去了。” 银瓶在余里衍身后打着风灯,听周南说第二天就走,忍不住插言道:“怎地明天一早便走?何不跟随公主北上檀州?” 余里衍心中也是这样想问周南,只是银瓶说了,便等周南回话。周南见余里衍并不说话,更没有挽留,便说道:“那萧干带兵去寻小人山寨,不能耽搁了。公主现在已然安全,正好明日便走。” 银瓶在余里衍身后,余里衍见周南是担心山寨,也不便出言挽留,只是说道:“妾身知道了。让瓶儿送你。” 余里衍立身灯影之中,周南向余里衍拱拱手,却看不到余里衍一脸的失望,说道:“不必劳烦银瓶姐姐了。”也不多说,便独自回听雪居了去。 回到听雪居,高远和左小四已经回来了,正兴奋的说着话,见周南回来,左小四便急忙对周南说道:“今晚真是痛快,那些个黑甲军士兵都知道高大哥就是挑落萧普达的人,都上来给高大哥敬酒,把俺也捎带着喝了不少。若不是不便,那萧六叔就要和高大哥比试比试了。” 高远舌头都有些直了,呵呵笑着,说道:“萧老头骗俺,说……说酒管够,过去才……知道,每人就一壶。萧老头又专为俺要了一……一坛……” 周南见到二人,刚才的不快一扫而空,笑着说道:“那是自然,若是放开了喝,不说被人偷袭,就是第二天满地污秽狼藉,也不能给每人都放开喝。”尤其是岛上住的是性喜洁净的余里衍,更不会纵然喝酒了。 一想到余里衍,周南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难过,喝口茶,对二人说道:“我已经向公主辞行了,明日一早我们便回山寨。” 高远虽有些醉酒,可也没有迷糊,问道:“为何突然急着要走?” 周南当然也不会说被余里衍取笑、冷落的事,只是说道:“今天萧将军就说萧干已经带兵去寻我们山寨了,我们既然已经将公主安全送达,当然要早点回去了。” 左小四也说道:“是啊,出来七、八日,我也好想老郑头他们了。早点回去,再把这个什么萧干打跑,看他们日后谁敢再去咱们山寨闹事?” 听周南一说,高远猛然酒醒了几分,站起来,在屋中来回走了几圈,说道:“大郎说的是,我们明日一早便走,若不是你提醒,恐怕会误了大事。” 这时候白天来请他们去后院沐浴的侍女又提来三个木桶,里面还有放了热水,请三人泡脚。三个人也不客气,各自坐下,把脚放在热水里泡着,一股热意从脚底升起来,一天的疲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时又有一名侍女进来,托着一个茶盘,上面放着一个汤瓶,还有三个小盏,那侍女说道:“这是公主命人煮的醒酒汤,说是夜间饮酒,需得喝了醒酒汤才好歇息,要不然酒热入脏腑,坏了身子。”说完给三人分别盛了一盏,端给三人。 高远尝了一口,酸酸的,还有些甜,放在一边说道:“你们公主就是规矩多——适才我二人回来也不端来,非要等我三人凑齐才肯拿来给喝。” 那侍女小心答道:“公主也是刚刚回殿,才命人煮好,就送来的。” 三个人泡过脚,擦拭干了,想着明日一早回山寨的事,各自回房歇息了。 夏日的夜里,依稀能听到湖水冲击湖岸的声音,若是在冬日,大雪纷飞,坐在廊下,身边拥一个小泥炉,烧一壶雪水,沏一盏茶,读几行书,静静聆听雪花飘落的声音,“燕山雪花大如席”,一定会有一番感触吧?可惜不会有机会再住在这里了…… 第二天一大早,周南、高远、左小四就早早起来了,也没有可收拾的,守在院子里的侍女给三人送来饭食,听三人说要去向公主道别,便为难道:“此时尚早,只恐公主尚未起身。不如再稍候一些时候。” 高远满不在乎的说道:“既是如此,那就劳烦这位姐姐等公主起来了,告诉公主一声,就说俺们三个山寨里有事,这便走了。” 那侍女说什么想挽留却又留不住,见三人向岛南面走去,忙去找公主去了。 三个人来到飞鸿桥,却见余里衍和银瓶早已在飞鸿桥上等着了。余里衍见三人道来,说道:“余里衍在此送三位一程,且请上船。” 上了船,周南才注意到,对面湖岸上黑甲军早已列队岸边,“公主今日莫不是也要回檀州?”周南忍不住问道。 “自然不是了,等上了岸,大郎自然知道。”银瓶神秘说道。 岸上黑甲军阵容齐整,个个都是精神抖擞,战马也都停驻身边,一动不动,和昨天晚上放浪形骸、纵酒欢歌的样子大不一样,一个个人、一匹匹马在湖边草地上排开去,一眼望去看不到边。萧老六也早已等候在岸上了,等船一靠岸,萧老六就一把将高远拽了上来,大声道:“可惜你小子今日要回山寨了,等下次过来,俺老六再和你比试功夫。” 高远先是施了一礼,说道:“小子定当奉陪。” “可有一样:须得带着蒸酒来。” “那是自然,下次给六叔带一车蒸酒来!” “哈哈哈!还有小四哥儿,也要给你六叔带些稀罕玩意儿啊?” “是,六叔,小的谨记。” 这萧老六拉着高远、左小四说个不停,余里衍知道萧老六的脾气,看着萧老六和高远等人道别。 {本章完} 第182章 皇家多是薄情人3 余里衍现在倒是有心情卖关子了,先不回答周南的问题,反问道:“你可知道印信是何物?” 周南摇摇头,说道:“我又没见过,更没听说过,想必就是一方印石吧?” 银瓶在一旁忍不住笑着说道:“他们抢不走印信,便是和你想的一样。” 周南看看余里衍,余里衍抿嘴笑了笑,说道:“人人都知道父皇当年赐妾身印信,赏妾身封地。却不知这印信除了管理封地,还是调动妾身封地东西两侧的边关军队的信物,危急之时,可以号令近邻军队守护檀州。” 周南不禁说道:“这印信竟然还有如此作用?能调动军队,就不怕公主……”言外之意就是不怕公主你谋反作乱吗? 余里衍明白周南的意思,扭头笑着反问道:“大郎看妾身会谋反吗?” 周南摇摇头,虽然与公主熟识不久,可他也能看出来,余里衍不是心机深重、掌控欲强的女人,根本不会去追求权势地位。 “连你都能看出来,父皇在妾身十五岁前极其宠溺妾身,难道会看不透妾身性情吗?父皇当年就是担心妾身不会像别的兄妹一样算计,日子难过,所以才厚赐妾身封地、印信的。” 从余里衍的话里也能听出来,她这个父皇还是很疼爱她的,只是一旦涉及到权力、地位,就都翻了脸。幸好余里衍生性聪敏仁爱,处处忍让,才能一直得耶律延禧宠爱。 “公主父皇纵然相信你,可难保有一日你被人挟持,利用印信率军作乱啊。”周南仍是疑惑不解的问道。 “妾身这印信,只能调动周边军队防护妾身封地,却不能主动出军作战。所以说任谁抢去,也不能犯上作乱。”余里衍解释道。 “可是公主自己的黑甲军呢?若被人用印信号令,做些不轨之事,那岂不是连公主都要受到连累?” “黑甲军都统将军乃是妾身舅父,不是妾身亲自授予,难道舅父会听任外人胡作非为吗?再说了,纵使妾身没有印信,可黑甲军乃是妾身私军,怎么会不听活公主的,却听令于死印信呢?”余里衍一席话说出这印信原委,周南才知道,当初耶律延禧赐给余里衍印信的时候,把这可能发生的情形都算进去了,保证不会被人利用,才敢放心赐给余里衍封地和印信,这样他这个最宠爱的公主便不会任人欺负了。 “就是啊,在檀州,只要提到公主名字,人人拥戴,连我们这些仆人到了大街上,都是受人尊敬。这些年,檀州百姓吃得饱,穿得暖,都是受了公主恩惠,就是连外州府的人,过不下去了,都是偷偷跑到檀州来。不要说敢抢公主的印信,谁若是站在大街上说一句公主坏话,怕是会被人抬着从城墙上丢下去。”银瓶见有机会说话,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瓶儿,”余里衍急忙说话道:“怎地被你这样一说,我便似恶人一般,连名字别人都不敢说了?”余里衍虽是呵斥银瓶,可也是半开玩笑,和银瓶斗嘴。 也是,别的地方苛捐杂税收个不停,商人争利,官府压榨,穷人吃饱就不错了,檀州却只收极低赋税,又没人敢欺压百姓,百姓自然明白是受了公主的恩德。银瓶说到恐怕不是夸张,倘若有人敢说余里衍的不是,恐怕真会给人暴揍一顿。这样的情形下,那些想抢公主印信的人,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了。怪不得余里衍在燕京时对这些抢夺印信的人毫不在意——拿着公主印信来檀州,先得被人抓起来,把这印信的来路盘问清楚,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周南心里有些落寞,原来人家根本不担心印信丢失,“那这印信到底是什么样子?”周南又想起了刚才余里衍问的问题。 余里衍和银瓶二人对视一笑,也不答周南的话,捂着嘴笑着向前走开了。 周南看二人都不答话,只是笑,不由得有些索然,他将余里衍救出燕京,不是觊觎她的印信,有不是要夺她封地,何必要这样被人提防呢?又何必如此被人取笑?可见终究是不信任自己。 看着前面走着的余里衍,橘红色长裙随着莲步姗姗,在湖风中微微飘动,腰间一系丝带,顿显得袅娜身姿,头上丹凤摇动,耳垂下琥珀生辉,更显得清丽华贵,皇族气质。一时间,湖光泛影,仙姿玉色,直让人自觉形秽,这样的渺若仙子、心性恬淡之人,一触及权与利,也同样是和平常人一样啊。 皇家之人,任生下来性情如何,只因生在皇家,都会变得生性凉薄,在他们眼中,没有感情可言,只有利益驱使;人人皆为其棋子,没有用了,自然弃之一边。人情冷暖古今同,果然如此。 这脚下雁栖岛,这身边雁栖湖,这连绵檀州之地,这地上万千众生,皆都是她一个人的。 她贵为皇族公主,他只是一介山民猎户,有什么资格去窥问人家的印信宝物呢?真是不自量力。 周南穿越以来,从没有个尊卑观念,对身边的人总是平等对待,所以对余里衍虽然尊称一句公主,可也没有真的把她当公主看待。只是觉得她就是一个孤苦伶仃、没有依靠的女孩子。刚才一路边走边说,更是觉得如同和一个朋友秉烛夜谈一样自然,没想到自己想问印信是什么样,却给二人取笑不语。 罢了,自己一行人送她到了这里,又遇到她的私军,也算是将她送到家了。听萧老六说萧干正要带兵找上他们山寨,明日一早,便去了吧。想现在就过湖去,和高远、左小四连夜离开,可是终究人家也没有慢待自己的地方,这样连夜离去,倒显得自己没有心胸,不如住一夜,第二日就走,又看到前面余里衍正站在那里,自己也不好负气离开,想了想,还是陪她走一遭,早早散了,明日各奔东西。 「本章完」 第183章 开坛十里香 天色一亮,护寨河外面的官兵便开始整理营帐,然后便开始扎束衣甲,列队站好,等候自家的长官指挥下令。 杨可世在寨墙上粗略看了下,倒吸一口凉气:这萧干为一个小小的山寨,竟然带了六千人马!更可怖的是,山腰拐弯处的路口,还不时有小股骑军过来,也不知道是遇到了凑热闹的,还是来迟的,总之拿这些人马去攻打一个州城也可以了,现在却拿来准备攻打小小的无忧寨。 萧干从一开始就在那个小土丘上树下了自己的将旗,再坐在一个凳子上,看那样子,就差一壶茶,这形象就更完美了。辰时一过,萧干便下令,让手下士兵开始了进攻。 同样是进攻,五百人、三千人的进攻和六千人的进攻,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一声令下,护寨河外面的官军箭阵里边有无数支利箭射向寨墙上来。若不是寨墙上有大木盾牌遮挡,这一轮箭射,寨墙上便要倒下一半的人。 纵然是老郑头、高秉常等人准备了一夜,守城箭矢、器械备的足足的,堆在寨墙内,全部护家社的士兵都上了寨墙,还有杨可世率领的近三百名士兵,加起来近五百人的防守队伍了,仍然是守的异常吃力。 最主要的是,山寨里的箭矢本来就不多,经过前番两次守寨,已经用去了一多半,虽然让那几个弓箭造箭,可短短一个来月,造出来的箭支也是杯水车薪啊。 护家社士兵防守靠的就是坚固高大的寨墙和弓箭,只有凭借这两样,才能最大限度降低自己的伤亡,杀伤攻打山寨的人。今天攻寨一开始,双方几番对射之后,管库的高秉常就跑到寨墙上告急了。 虽然高守忠、高守孝二人在头一天赶回寨子,将高远三人护送公主回家的事说了一个迷糊——确实是迷糊,因为高守忠、高守孝兄弟俩也不知道公主的家在哪里,只知道是向北去了。 虽然知道高远三人目前平安,可是眼下也回不来,眼前寨子外面可是堵着好几千人马啊,这才让老郑头心急如焚,嘴里直念叨高远、周南,就是想不出个稳妥办法来。杨可世虽然不怕官兵,可是要让他想出一个退敌的办法,那是千难万难,还不如让他带人冲出厮杀一阵。高秉常、刘宗旺平时帮衬着管库、带着工匠干活倒可以,若是说出谋划策退敌兵,便指望不上了。 眼看官兵从护寨河过来了不少人,寨墙上的士兵却抽不出多少人手来击退,这一次的官军实在是太多了,老郑头准备的几个毒药包也早分几次丢了出去,现在也已经用完了。这萧干好像就是根本不是来攻寨的,而是来体验山寨里的防御手段的。此刻官兵仍是不紧不慢的往寨墙上的守卫射箭,逼的寨墙上的守军回击——萧干身为大辽有数大将,一到这山寨,自然就什么都明白,纵然你寨墙再高再牢固,一个小小山寨能有多少箭矢?他就是要慢慢的耗净寨子里的箭矢,然后突入寨中,杀光这些反贼。 这时候高芸却从寨墙下弯腰上来,老郑头忙摆手对高芸说道:“高家小娘子快下去!这时候送饭还早!” 高芸急忙说道:“不是送饭!奴家听说外面官兵太多,库中箭矢不够用了,可是如此?” 老郑头点点头,一脸焦虑,催促道:“快下去,莫要在上面伤着了!”一面说着便要赶高芸下去。 高芸忙说道:“郑大夫,奴家有办法可逃命!” 老郑头也不管高芸说的是真是假,边向下走,边对高芸说:“到寨墙下面说。”杨可世、高秉常几个人听高芸说有法子逃命,忙拄着铁矛也跟着下来了。 老郑头下了寨墙,这才问道:“如今外面官兵围堵,攻势又猛,寨子眼看就守不住了,高小娘子有何办法可逃命?” 高芸知道事情紧急,直接说道:“郑大夫莫不是忘记了?大郎走前让石匠们挖的退路……” 刘宗旺一拍大腿,说道:“差点忘了,那山道小老儿我让刘石头带人开凿,这两天也忘记问他开好没有。” 老郑头也是眼睛一亮,真如果有这一条山道可以逃生,那就真要感激周南了。这小子临去燕京,还待在议事厅那里和他商量了好几天,看开凿山道的事说定了才肯离开。难道这小子未卜先知,知道有今天这一劫难?老郑头一想到这山寨很可能有神仙保佑,一下子就精神起来。 “奴家每日在那里做饭,才知道石头大哥带几个石匠,已经将山道凿到崖下了;奴家只是不知这里如何,便跑过来看看,果真事态急了,大伙儿就从山道逃走。” 众人齐齐望向杨可世,这里面杨可世行军打仗最有经验,能不能守得住,且听他如何说吧。 杨可世立即说道:“此间守不住了!走吧!只是,那山道……一时间这寨子里的人可走的完?” 高秉常何刘宗旺面面相觑,山寨里现在有近千人了,男女老少,各色人等,住的又分散,一时间如何走的及? “还有公库里的粮米等物,还有战马,却从山道逃不得……”高秉常管着库,首先就是想到了公库里的东西和俘获的战马,那可是近千匹的好马啊!还有许多金银宝珠之物,若是被官军掳走,可就太亏了。 “郑大夫,请恕奴家擅专之过,奴家来之前,怕来不及,已经让姐妹们去各家传信,让他们到议事厅那里逃命,张义大叔也带人去通知了。”高芸急忙说道。 老郑头现在根本不在意什么擅做主张的事,只求逃得更快才好,连声道:“小娘子做的对!做的对!” “只是大伙儿跑到议事厅也要些时间,还要一个个下山道,只怕没逃走,官军就打进来了……”这才是高芸跑过来看的原因,她要看看前面还能抵挡多久,也好安排人尽快下山道。 杨可世神色冷傲说道:“众位尽请放心,俺带领手下,将番狗抵挡上一个时辰,还不难办到!只是那山道是否隐秘?可是能封上或是堵上?若被番狗发现了山道,从山道追上,那就一个也跑不了了。” 第184章 开坛十里香2 高芸忙说道:“这却不用担心,山道入口隐秘,外面无从发现,入口还有机关,从外面无法打开。” “这就好!”老郑头见杨可世既然说这话,就必定能做到。即使没有一个时辰,半个时辰总能够吧?寨子里的人也跑的差不多了。而且高芸的话也消除了众人的担心,山道入口又隐秘,不易打开,剩下的就是赶快进山道逃走。 “既然杨统制有此决心,老夫和护家社的人便陪着杨统制在此抵挡官军;高老哥你和刘老哥带工匠们去将战马都赶进西面山上林中,官军想别说抢马了,想进西山都难;那些钱粮能藏就藏,能带走就带走,二位老哥来办吧。”老郑头简单安排了一下。 “不妥!”杨可世摇摇头。 “有何不妥?”老郑头反问道。 “请郑大夫带护家社的兄弟们随寨中乡老一起走;这里有俺和俺三百兄弟即可。俺们乃是宋军,怎可对敌逃走?更何况俺们生受了这些天寨中里的款待,总该为山寨尽些力。”杨可世两手拄着铁矛,语气坚定地说道。 高芸见二人争执不下,说道:“杨统制,郑大夫,奴家有一个办法,不知能不能行?” 老郑头见高芸说有办法,立即问是什么办法,高芸见几个人都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自己,不禁有些羞,说道:“奴家也是惯常见大郎他们如此操练,才想到:等寨子里的乡民都进入山道,便放出信号,寨墙上的士兵们便下了寨墙,向寨中东面悬崖那里去,在那里用绳索垂下逃生,那里悬崖下面山深林密,又没有正经道路,只是采草药时才有人去,官兵必然追赶不及。这一来,岂不是两边都能走脱?只是这一来,杨统制恐怕不能留下。”说完看着众人,想知道自己这办法能不能用。 “好办法!我等老朽,今天全凭高家小娘子下令安排就是!”老郑头倒是果断,知道寨子东面悬崖最适宜逃脱,只要有寨子里的人带路,趁着官军还没有闯进寨子,自己守寨的士兵从那里逃走是最有把握的事。 杨可世执意不肯,说什么也要带着自己手下为山寨尽些力,以报答受的山寨的恩惠。 高芸催促说道:“杨统制,事情紧急,受伤行动不便的人,留下也是累赘,都随奴家和乡民们一起走,剩余的,便听高小七的,东山悬崖他最熟悉。躲过官兵后,再赶到后山与我们汇合便是。” 杨可世、老郑头、高秉常听高芸安排的滴水不漏,都不由得点头赞同,杨可世也知道自己若是留下,等下悬崖逃走时便连累了大家,也不再坚持要留下。 高芸见大家都同意自己的办法,很是兴奋,忙跑到寨墙上面,将高小七和杨可世的一个手下叫到了寨墙下,将刚才的安排对二人说了一遍,那个士兵看看杨可世,杨可世顿时怒道:“听小娘子安排,若哪个不听话,回头军法处置!” “是,小的这就传令!”那士兵连忙上去传话。高小七向杨可世说道:“请杨统制宽心,小人必将兄弟们带去与统制汇合。” 杨可世点点头,也不多说了,只是身手拍了拍高小七的肩膀,高芸又忙对高小七说道:“小七哥,听议事厅那里号角响,大伙就是都逃走了,你们也都逃吧。”高小七忙点点头,记在心里,也上去布置去了。 不一会儿,从寨墙上下来几十位受伤较重的伤兵,互相搀着下了寨墙。即便是血性硬汉,此时也不敢硬挺着留下,到撤走时行动不便,反而会连累了别人。 高秉常和刘宗旺早就去山上处置战马和公库的事去了。高芸也心急寨子里的百姓是不是都赶到议事厅了,也自己一人向山上去了。老郑头见寨墙上再没有伤兵下来,便和杨可世一道,带着这些个伤兵向后山议事厅赶去。 一路上,只见寨子里的人拖儿带女的,拿着包袱,从家里匆忙出来,向山上的议事厅赶去。见到老郑头和杨可世,知道是从前面寨墙上刚刚过来,便都纷纷打听前面的情形,老郑头笑着说道:“众乡邻尽管放心,官军再多,护家社和这位杨将军的手下也尽能挡上半日,足够大伙逃走了。” 几句话说的众人都放了心,一路上边走边说:“咱们寨子,多亏有高大郎和周大郎,要不然早给官军当反贼杀净了。” “这二人就是不在,咱们护家社也能保大伙逃了命去。” “你有所不知,这逃生的山道都是周大郎派人早早准备好的。” 声音变得更低: “那周大郎可是有神人托梦?如何能未卜先知啊?” “听说什么……天雷上身……” 等到了议事厅前,已经挤满了人,高芸正带着一帮小姐妹正按户清点,周兴拿着一本账薄,一丝不苟地正逐一核对。清点过的便都进了议事厅前面的院子里,虽然人多,可是丝毫不乱。 老郑头和杨可世向高芸走过去,老郑头问道:“高小娘子,到了有多少了?” 高芸皱着眉说道:“到了有一半了,只是还有住的远的没有到。张义大叔已经带人去催了。”又对老郑头道:“山道入口在里面,石头大哥正带人开启,劳烦郑大夫过去看看,若开了,现在就走吧。” 老郑头点点头,今天多亏高芸,危急时候安排的井井有条,都可以抵得上高远和周南这两个臭小子了。老郑头不禁呵呵笑起来,旁边有人奇怪问道:“郑大夫,寨子都快没了,如何你还笑?” 老郑头说道:“我是高兴,高家小娘子不比那高小子和周小子差,处处安排周全,才能让大伙从这里逃命啊,呵呵呵。” 忽然听到院子里面有人哭喊,跟着也有人喊:“俺不走,这一走,家也没了。”还有人附和道:“俺家里好多粮食、家当,没了,这可如何活啊?” 忽然一个沙哑的嗓音说道:“若不是那个姓周的,怎会招来官兵?还收留南朝军卒,这不是自领灾祸吗?” 第185章 开坛十里香3 天色一亮,护寨河外面的官兵便开始整理营帐,然后便开始扎束衣甲,列队站好,等候自家的长官指挥下令。 杨可世在寨墙上粗略看了下,倒吸一口凉气:这萧干为一个小小的山寨,竟然带了六千人马!更可怖的是,山腰拐弯处的路口,还不时有小股骑军过来,也不知道是遇到了凑热闹的,还是来迟的,总之拿这些人马去攻打一个州城也可以了,现在却拿来准备攻打小小的无忧寨。 萧干从一开始就在那个小土丘上树下了自己的将旗,再坐在一个凳子上,看那样子,就差一壶茶,这形象就更完美了。辰时一过,萧干便下令,让手下士兵开始了进攻。 同样是进攻,五百人、三千人的进攻和六千人的进攻,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一声令下,护寨河外面的官军箭阵里边有无数支利箭射向寨墙上来。若不是寨墙上有大木盾牌遮挡,这一轮箭射,寨墙上便要倒下一半的人。 纵然是老郑头、高秉常等人准备了一夜,守城箭矢、器械备的足足的,堆在寨墙内,全部护家社的士兵都上了寨墙,还有杨可世率领的近三百名士兵,加起来近五百人的防守队伍了,仍然是守的异常吃力。 最主要的是,山寨里的箭矢本来就不多,经过前番两次守寨,已经用去了一多半,虽然让那几个弓箭造箭,可短短一个来月,造出来的箭支也是杯水车薪啊。 护家社士兵防守靠的就是坚固高大的寨墙和弓箭,只有凭借这两样,才能最大限度降低自己的伤亡,杀伤攻打山寨的人。今天攻寨一开始,双方几番对射之后,管库的高秉常就跑到寨墙上告急了。 虽然高守忠、高守孝二人在头一天赶回寨子,将高远三人护送公主回家的事说了一个迷糊——确实是迷糊,因为高守忠、高守孝兄弟俩也不知道公主的家在哪里,只知道是向北去了。 虽然知道高远三人目前平安,可是眼下也回不来,眼前寨子外面可是堵着好几千人马啊,这才让老郑头心急如焚,嘴里直念叨高远、周南,就是想不出个稳妥办法来。杨可世虽然不怕官兵,可是要让他想出一个退敌的办法,那是千难万难,还不如让他带人冲出厮杀一阵。高秉常、刘宗旺平时帮衬着管库、带着工匠干活倒可以,若是说出谋划策退敌兵,便指望不上了。 眼看官兵从护寨河过来了不少人,寨墙上的士兵却抽不出多少人手来击退,这一次的官军实在是太多了,老郑头准备的几个毒药包也早分几次丢了出去,现在也已经用完了。这萧干好像就是根本不是来攻寨的,而是来体验山寨里的防御手段的。此刻官兵仍是不紧不慢的往寨墙上的守卫射箭,逼的寨墙上的守军回击——萧干身为大辽有数大将,一到这山寨,自然就什么都明白,纵然你寨墙再高再牢固,一个小小山寨能有多少箭矢?他就是要慢慢的耗净寨子里的箭矢,然后突入寨中,杀光这些反贼。 这时候高芸却从寨墙下弯腰上来,老郑头忙摆手对高芸说道:“高家小娘子快下去!这时候送饭还早!” 高芸急忙说道:“不是送饭!奴家听说外面官兵太多,库中箭矢不够用了,可是如此?” 老郑头点点头,一脸焦虑,催促道:“快下去,莫要在上面伤着了!”一面说着便要赶高芸下去。 高芸忙说道:“郑大夫,奴家有办法可逃命!” 老郑头也不管高芸说的是真是假,边向下走,边对高芸说:“到寨墙下面说。”杨可世、高秉常几个人听高芸说有法子逃命,忙拄着铁矛也跟着下来了。 老郑头下了寨墙,这才问道:“如今外面官兵围堵,攻势又猛,寨子眼看就守不住了,高小娘子有何办法可逃命?” 高芸知道事情紧急,直接说道:“郑大夫莫不是忘记了?大郎走前让石匠们挖的退路……” 刘宗旺一拍大腿,说道:“差点忘了,那山道小老儿我让刘石头带人开凿,这两天也忘记问他开好没有。” 老郑头也是眼睛一亮,真如果有这一条山道可以逃生,那就真要感激周南了。这小子临去燕京,还待在议事厅那里和他商量了好几天,看开凿山道的事说定了才肯离开。难道这小子未卜先知,知道有今天这一劫难?老郑头一想到这山寨很可能有神仙保佑,一下子就精神起来。 “奴家每日在那里做饭,才知道石头大哥带几个石匠,已经将山道凿到崖下了;奴家只是不知这里如何,便跑过来看看,果真事态急了,大伙儿就从山道逃走。” 众人齐齐望向杨可世,这里面杨可世行军打仗最有经验,能不能守得住,且听他如何说吧。 杨可世立即说道:“此间守不住了!走吧!只是,那山道……一时间这寨子里的人可走的完?” 高秉常何刘宗旺面面相觑,山寨里现在有近千人了,男女老少,各色人等,住的又分散,一时间如何走的及? “还有公库里的粮米等物,还有战马,却从山道逃不得……”高秉常管着库,首先就是想到了公库里的东西和俘获的战马,那可是近千匹的好马啊!还有许多金银宝珠之物,若是被官军掳走,可就太亏了。 “郑大夫,请恕奴家擅专之过,奴家来之前,怕来不及,已经让姐妹们去各家传信,让他们到议事厅那里逃命,张义大叔也带人去通知了。”高芸急忙说道。 老郑头现在根本不在意什么擅做主张的事,只求逃得更快才好,连声道:“小娘子做的对!做的对!” “只是大伙儿跑到议事厅也要些时间,还要一个个下山道,只怕没逃走,官军就打进来了……”这才是高芸跑过来看的原因,她要看看前面还能抵挡多久,也好安排人尽快下山道。 杨可世神色冷傲说道:“众位尽请放心,俺带领手下,将番狗抵挡上一个时辰,还不难办到!只是那山道是否隐秘?可是能封上或是堵上?若被番狗发现了山道,从山道追上,那就一个也跑不了了。” 第186章 开坛十里香4 萧干看着寨墙上犹自奋力还击的守兵,不由得有些微怒,无论如何他决不允许无功而返,他是堂堂的知北院枢密事、南京都统,他绝不能像他的手下一样灰溜溜的下山! 萧干手下兵将自然知道萧大王的打算,又有萧干冷脸观阵,谁也不敢退缩,手中箭射个不停,尚幸这萧干也不急着催促攻上寨墙。 半天下来,寨墙上面回击过来的箭矢明显疏落了,寨墙下的辽兵大喜,也不等将官下令,纷纷拿出圆盾来,向护寨河冲去。 “呜……呜……呜……”寨子里传出悠长响亮的号角声。萧干登时坐直了身体,凝神细听,却再没有了动静。 “攻上去!”萧干顿觉不妙,虽然这号角声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可也知道是和现在的攻打山寨有关。眼下马上就要开始攻打寨墙了,可别出了岔子,这寨子里领头的两个人据说诡计多端,更有防城利器,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倒是难堪。 辽兵在萧干指挥下,冲杀的更加猛烈,此时的辽兵已经淌过寨河,湿漉漉的向寨墙下跑去,后面紧跟着冲过来的辽兵架着长梯也跟了上来。后面射箭的辽兵也已经停止了射箭,怕误伤了前面攻寨的辽兵。 本来还举着圆盾,准备保护自己的辽兵,这时候突然觉得不对。寨墙上面好一会儿已经没有人向下射箭了,仰头看看,也看不到从寨墙里伸出来的枪、刀等兵刃。这些辽兵试探着沿着搭在寨墙边沿的长梯向上爬,接近寨墙垛口了,寨墙里面还是没有动静。有胆大性急的辽兵三下两下从长梯上翻进了寨墙,预料中的厮杀竟然也没有发生,整个寨墙上空荡荡的,除了几具尸体,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害得他们半天没有上来的那些箭矢一支也没有了,烧开水的大锅里面水也没有了,就连锅下面烧火的木头都没有剩下一点儿,都在不久前从寨墙上投给了他们。 紧接着更多的辽兵上到了寨墙上,有人迅速从寨墙内侧下去,去打开厚重的寨门,有人将绞索放开,将吊桥放下,好让没有过河的人从桥上进入山寨。还有几个辽兵沿着寨墙向东跑去,好打开东南角的侧门,让那里围堵在外面的辽兵直接进入山寨。 突然其中一个眼尖的辽兵大声叫道:“反贼向东面跑了。!” 其余几个辽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群人正在山寨最东面的山上活动,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但既然是在这山寨内,必然是反贼无疑。 最先发现的辽兵忙跑下去,向大军报告。 萧干这时候已经从护寨河南边骑马进入山寨,山寨寨墙坚固、高大的程度,还有厚达三重的寨门,都让他暗暗吃惊,还有这守寨的人虽然衣着混杂,可是战法有序、骁勇,更是给他很深的印象,这才寥寥百十号人,若是有上万这样的精兵,拿燕京城也就岌岌可危了。 他在士兵攻打的时候也留意过,寨墙上的守卫里,一部分是普通百姓服饰,另一部分则是南朝军卒服饰,看起来,这山寨只是与南人军卒合力抗击官兵。离寨墙、寨门不远处,有一处宽广、平整的操演场,旁边还有房屋,看来这里便是这些反贼平素积聚、操练之所了。 萧干正自己思索着,有一个士兵过来向他报道:“大王,刚才小的向东面寨门过去时,见寨中反贼都向东面山里逃去。” 萧干不为所动,只是命这名士兵带路,领一队人马前去搜寻,其余人马,到寨中里将寨中百姓都带到这里来,剩下的人,将寨门、寨墙上能捣毁的全部毁掉,萧干绝不允许这个山寨日后还像一根刺一样插在大辽的地盘上。 手下兵马四散而出,去到寨中里,将寨子里的人驱赶出来,到这操演场接受萧干处置。另有一队人马,跟着那名报信士兵直奔东面山坡而去。 萧干早就打算好了,待寨子里的百姓赶过来后,便将这些人全都押走,男子卖到北面为奴,女子便分给下属家中为奴,工匠便交给德妃娘娘,由她自己处置,最后一把火烧了这寨子,让它永绝后患! 奇怪的时,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又纷纷回来了,而去并不是如萧干想象的那样,驱赶着一群群恐惧哭泣的百姓。领队将官过来回复道:“大王,俺们快马转了一圈,这寨子里没有一个人,这西北面山上还有一处学堂和山神庙,像是新建的,也是连人影也看不到一个。”其他将官也是如此说,各家各户养的鸡、羊都在,就是不见人。 萧干默不作声,看来这寨子里的人倒是知进退,知道抵挡不住官兵,所以就早早将人转走了——这般有见识、知进退、能打能拼的领头之人,该当就是去燕京贩酒、大闹燕京、救走公主的姓高和姓周的两个人吧?萧干自打带人进山来围剿无忧寨,也是让人费心打探了一番的,知道领头的乃是两个年轻男子,一个姓高,一个姓周,除此之外,这山寨里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 既然现在带人和他打了半天的就是这两个年轻人,那他们刚刚救出来的蜀国公主,恐怕也无路可去,虽他们来山寨里躲避来了。若是能将蜀国公主带回,又是和反贼混迹其中,萧干倒是不介意审问一番公主印信的事,自己这样做,也是预防公主印信给南人奸细骗走啊。 想到刚才手下报告说是反贼向东面山里跑了,萧干传令道:“随我去东面搜寻反贼!”说罢骑上马,向寨子东面而去。周围将官也忙带上手下,向东追去。 快到东面山林时,迎面一个辽兵跑过来,拦住萧干的马,大声报道:“大王,小的们在前面山林入口发现一坛酒,还有给大王的信,不敢拆看,小的特来报知大王。” 萧干冷笑一声,一群山野村夫,偏还要弄这些虚事,学戏文里做派,还要装模做样给他留书赠酒,真是可笑! “头前带路,待俺看看!”萧干下令道。 第187章 开坛十里香5 萧干看到前面不少士兵列队相候,在一块石头上果然有一坛酒,一名将官拿着一纸书信向萧干走来。萧干下了马,将那封折纸打开来,只见上面两行漂亮的颜体行书,萧干仔细观看,乃是写着:“此酒名十里香,乃是俺们走时喝剩的,快令人拿碗来,务必品尝,方不虚此行,哈哈!” 萧干看吧,已是怒火中烧,又见石头上面那酒坛粗陋不堪,坛口打开,里面果然有些酒香,旁边还放着一个脏兮兮的破碗。野鄙之人,竟敢以此戏弄于他,萧干登时大怒,伸手抱起酒坛,将酒坛狠狠摔在石头上。那酒坛“嘭”的一声摔成了碎片,里面的酒洒了一地,奇怪的是里面弹出一根竹枝来,上面系着一个拳头大小、黑漆漆的东西,萧干正自奇怪,忽然听到“哒”的一声震响,震的萧干身形向后摔倒,不省人事了。 这一声震响,不仅将萧干震晕了过去,连一旁守候站立的士兵也都遭了殃,一声响过后,地上竟然被炸出了一个尺许深的坑来,方圆三丈之内的人都被震倒在地,轻的自己还能挣扎着爬起来,重的则是被人叫醒,有的被拽起来后还是迷迷糊糊,不知东西南北。稍远些的士兵则是吓得趴俯于地,惊慌失措;那些战马有的干脆发了狂一般脱缰跑开,胆子稍大些的战马虽然没有抛开,可是也累的骑手抚摸安慰。 萧干的亲军大部分在萧干近处,也有很多震得半天不知发生何事的,稍远些的亲军见萧干倒地,则连忙跑过来,将萧干从地上扶起,只见萧干牙关紧闭,双目不睁,更为可怖的是,萧干虽说不是那种白面书生之类的吧,可也不算面目黝黑,现在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脸上就像涂了一层炭灰。而去任凭他们捶胸叫喊、拽动四肢,萧干就是毫无反应。 这几个亲军一见慌了神,忙叫来军中懂些医术的士兵,对萧干进行诊视。可惜那士兵也从未见过如此症状的病,只是说道:“大王身上也不见伤,或许是受这震响不住,才惊吓在地上,只能放在静室当中好生调理,或许能醒过来。” 医生都这样说了,这些亲军只能照办。可是这里虽然有空闲许多房屋,谁知道这些寨子里的人什么时候会杀过来?到那时惊扰了大王调养,出了岔子,谁能担着? 这些亲军说什么也要将萧干现在就送回去,起码要找个州城入内静养,无论如何也不肯在此地耽搁。 偏偏这次萧干带兵围剿山寨,上下俱都觉得带这许多人马前去,还不是小事一桩?所以并无监军、副使之类,只是萧干一人主事。除了萧干之外,手下这些将官职位相当,为了避嫌,谁都不肯出头下令。 眼看就要日斜西山了,这时间,可是不耍的,山深林密,道路不熟,主军大王又昏迷不醒,七八个将官谁若现在出来指挥,其他人便都会在心里问候这人的三代女性家族成员了:呸,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出头了? 而去现在也算是破了反贼的寨子了,寨门也都拆掉了,也算是可以交差了,区区几个奸细、反贼,能掀起多大风浪?何必当真呢?要说反贼,北面金人可是最大的一股,也不见朝廷派人过去扫平了去。 商量来,商量去,这些个将官才一致决定:此次围剿反贼已然大获全胜,反贼根基全部拆除,当场杀死反贼若干,剩余小股反贼乘隙逃走,不知所踪。唯萧大王为反贼奸计所伤,性命无碍,只是亟需回城静养,故此大军大胜反贼,即日当归。 既然如此,那就啥也不说了,现下当务之急,便是将萧干稳妥送回燕京,虽然大获全胜,可是若回师途中主将有失,那可就是大罪了。 那些个萧干亲军连忙找来一扇门板,上面铺上厚厚的几层毯子,将萧干放在上面,然后上面再盖上一层毯子,一个亲军担心路途颠簸,为防止家主从上面跌落,又用丝带将萧干的四肢和身躯牢牢绑了起来,然后将门板固定在两匹马的背上,这样一来,就是路上再颠簸,萧干也不虞会滚落下来了。其余几个亲军见效果很好,连连夸赞。 也不留在山寨里吃饭了,所有兵将都是六神无主,一派惶恐,虽说是大军回师,可是连行程、次序也没个安排布置,乱哄哄、急匆匆就上路了,生恐打了半天仗、却最后不知所踪的这些反贼突然从后面冒出,杀过来,一路上马不停蹄,向着山下行去。 周南和高远、左小四三人心事重重一路从燕京城西骑马抄小路,向无忧寨纵马飞驰,只恐来晚了,被萧干带人来攻打山寨,寨子里老的老,伤的伤,恐怕难以抵挡。 三人胯下都是耐力持久、脚力强健的骏马,一路飞赶,终于在快要太阳落山前到了进寨子的山路。高远抬一抬屁股,好让酸麻的大腿活动一下,笑着说道:“可算是赶回来了,正好赶上吃饭。” 左小四也说道:“那让芸儿姐姐给做一锅饭,再弄些肉来解馋。” 高远正要说话,猛听得山上“咚”的一声巨响,像雷声一般。高远狐疑的抬头看看天,天色虽已近晚,可是连一丝阴云都没有,哪里可能会有雷声。 “不好!是山寨!”左小四指着山寨的方向说道。 周南听那一声巨响,十有八九是他前些天让郭兴祖配制的huo yaobao zha的声音。这么大声音的bao zha,说明药量很大,如果是实验性质的试爆,不会用这么大药量,而去自己不在山寨,郭兴祖不会去配制什么新的huo yao的。 再想到萧老六说的萧干带兵来山寨寻仇的事,这样看来,是山寨里的人和萧干的人打起来了,而去形势很危急了,否则不会用这视若珍宝的huo yao的。 “四哥儿,你将马牵到林中藏好,我和高大哥上去看看。”周南下了马,抽出弓箭来,对左小四说了一声,然后拉着一脸紧张的高远向山上走去。 他们尽量不走山路,而是沿着山路旁的小路走,以免被官军的后哨发现,误了事。 还未走到一半,就听得上面一阵马蹄声直下而来。周南和高远不约而同向一块高石上躲去,这高石紧靠路边,却临近树冠,从下面过去的人很难发现石头上还藏着人。 二人刚刚藏好,便看到从山上乱哄哄冲下来一大队人马,只是看起来颇为奇怪。 第188章 歪打正着 这一大队人马,八成就是去寻无忧寨的仇的萧干的人马了。只是看着神色,看这队形,若说是打了胜仗吧,神色不该如此沮丧;说是打了败仗了吧,可是倒看不出慌乱逃跑的样子,而且,粗略一看,只这开头的一大队人马便就是两千来人,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骑军正从山上下来,这么多人怎会打了败仗? 也没打胜仗,也没打败仗,那这些官军怎么没就下山了? 天黑了,回家吃饭?还是像评书演义里面那样:打了一天不分胜负、约好改日再战? 那也太扯了吧? 周南和高远在高石上趴着向下看,从山寨方向下来一队又一队的骑兵,慌慌忙忙向山下跑去。有时候从下面经过的骑兵稍微一抬头就能看到他们两个人,可是过去这么多,竟然没有一个人去抬头看,只是顾着匆忙下山。 周南正看得奇怪,却见从山上又下来一队人,这队人和刚才过去的明显不同,骑兵衣甲更加鲜亮,马也比刚才那些齐整高大,连马上的骑兵神色也更加紧张。只见这队骑兵双手攥紧兵刃,紧张地边四下观看边向下行进。更奇异的是,这队骑兵正当中位置,有两匹马的马背上像是有一副担架一样的东西,将两匹马固定着并排而行,担架上面好像躺着一个人,只是被毯子裹得严严实实,还用丝带将全身牢牢捆绑在担架上,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张脸来,只是这人肤色也太黑了,几乎分辨不出这人的脸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视线向上方扫过,正好看到周南他们俩,这人的嘴忽然张的大大的,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像要说话。周南心里一沉,心道完了,这么多官兵,想跑都跑不脱。 可是下面的官军仍然是神色匆匆,丝毫没有停顿的向下而去,任凭担架上的那人嘴张的大大的,眼睛瞪着这里,身边护卫虽多,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理会。 周南和高远吓得一动不敢动,死死的趴在上面,直到下面的官兵都过去了,又等了会儿,这才从高石上下来,回到刚才左小四躲藏的地方,周南简单向左小四说了刚才看到的经过,对左小四说道:“这些官兵人马众多,只怕山寨里出事了,我和高大哥先回去,你自己骑马下去,远远盯着官兵,等这些官兵走远了再回山寨。” 高远也是满腹担心,只是对左小四嘱咐道:“小心些,早点儿回山。”说完便和周南骑上马向山寨去了。 两个人骑马回到山寨,只见寨门前一片狼藉,寨墙下面还有尸首,兵刃,吊桥是放下来的,寨门洞开,寨墙上那些搭的顶棚和残留的大木盾牌烧的一片通红。寨墙外的长梯已经搭靠在寨墙上,周南顿时心里疑惑不定,他们刚才听到的那声巨响,还有看到的匆匆下山的官兵,还有这洞开的寨门,怎么也解释不到一起。 高远拍马向寨子里冲去,周南紧紧跟上,寨子里除了几处着火的房屋院落,却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两个人正在胡乱猜测,护家社的周福从东面一处草丛里钻了出来,一面向二人跑来,一面大声喊道:“前面可是高大哥和周大哥?” 高远和周南连忙下马,迎上去,高远问道:“福哥,刚才官兵打进来了吗?寨子里的人呢?” 周福点点头说道:“打进来了,寨子里的人逃了,多亏大郎临行前命人挖的山道,救了一寨人的性命。” 周南听说寨子里的人都从山道里逃了,才放下心来,问道:“你芸儿姐姐呢?官兵如何打进来就走了?”高远也问道:“刚才那声响是怎么回事?” 周福被这俩人一人拽着一只手问,平素周福话又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说道:“你们去议事堂那里,听我芸儿姐姐给你们讲吧。我从议事堂过来,本来是要去东面山里找小七哥他们的。” 周南奇怪问道:“高小七他们如何了?” 周福说道:“小七哥他们也没事,只是他们没从山道逃,是从东面山崖那里走的。” 高远听说寨子里的人都平安无事,一路上提着的心才放下,哈哈笑着说道:“快去快回。”周福这才去了。 周南和高远二人重新上了马,径直奔议事堂。议事堂附近倒是没有受到破坏,只是公库里面也不知什么被官兵引燃了,还在烧,所幸这库房当初就是纯粹用石头建造,也不怕火烧。地里面的庄稼却被火烧了一半,剩余的没有被引着,过一段时间还能收些粮食。 二人远远看到议事堂外面站着几个护家社的人,只是身上有伤。那护家社的士兵也看到了他们,有几个迎了过来,还有几个跑入里面报信去了。 高远和周南只是匆忙问了问几个人身上的伤,知道不碍大事,便和这几个士兵进了议事堂。 里面老郑头、杨可世、高芸、高秉常等人都在,还有一些个伤兵,老郑头他们听说周南、高远回来了,也是分外高兴,相见之后,周南见除了几个护家社和杨可世手下的士兵带伤,寨子里的人安然无恙,又特意看看高芸,只见高芸青帕包头,做一个头巾,bai nen如玉的脸上带着一丝飞霞,明亮如水的一双秀目也上下在打量着他,身上是一件常穿的浅青色的窄袖斜领短衫,下面是浅绿色长裤。此刻见周南偷偷看她,高芸不由得羞涩一笑。 这时候老郑头高声说道:“你二人这一去,无忧寨可是换了女寨主了。哈哈哈!” 杨可世拄着他的铁矛,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对周南、高远说道:“高家小娘子临敌不慌,又有智谋,样样事情安排的妥帖。真是让俺佩服!怪不得无忧寨能几次打退番狗,原来不止是你们二位厉害,呵呵。” 高远被这俩人越说越糊涂,忙止住二人,问道:“老郑头你从头说,这次是如何打退官军的?女寨子又是哪位?可是无忧寨的人?” 周南隐隐能猜到女寨主说的很可能就是高芸,因为议事堂里除了芸儿,没有别的女子了。只是芸儿怎么让杨可世、老郑头如此佩服呢?芸儿一个柔弱女子,除了做饭,别的什么都不会,又如何打退官军呢? 老郑头乐够了,才对高远和周南说道:“亏得高小娘子提醒,又早做筹划,这才让寨子里一千多口乡民,在官兵攻进山寨前,从挖好的密道里逃走,躲过一劫。这还不是最厉害的,吓退萧干那才……” 第189章 歪打正着2 杨可世在一旁抢着说道:“俺来说!俺心疼那些个新获的战马,想着如何也能保住。高小娘子就给俺出个计谋,用一封书信将那萧干引到小七带人逃走的崖边,再用酒坛zha dan,吓走了萧干的人马,哈哈哈,那zha dan确是厉害,那一声巨响,要俺在酒坛zha dan旁,俺也得吓跑!” 高远不jin kan向高芸,他这个妹妹他最清楚,平日里只知道操持家事,绝少去惹事生非,更不用说知道什么酒坛zha dan了。 高芸见高远和众人看着自己,脸上一红,细声说道:“那一日,奴家跟着大郎和郭待招去看配的huo yao,见识了那huo yao威力极大,竟能将偌大石头崩开,连地面都能炸出一个坑来。杨统制说如何设法将官军驱走,奴家便想着多用些huo yao,投到官军中去,定能将官军吓跑。奴家问郭待招,正巧大郎临走让郭待招配了些,便说做一个酒坛zha dan,只要打碎酒坛,那huo yao就炸响了。杨统制还让郑大夫写了封信,上面说什么“开坛十里香,喝剩的酒,天热口渴,赏给大王品尝。”杨统制还说那萧干看了肯定气得会踢碎酒坛。后来大伙儿在山崖下面都听到那声响了。杨统制急着看看官军有没有吓跑,大伙儿就从山道又上来了,还让小福子去酒坛zha dan那里看看。没想到你们回来了。” 高芸细声细气,说话却口齿伶俐,娓娓道来,众人这才知道那声巨响的原因。高远听完乐的直笑,周南夸道:“芸儿妹妹这回zha dan退敌,可是比高大哥上次一个回合将萧普达打落马下还要厉害。” 杨可世不服说道:“这zha dan毕竟只是吓跑了番狗,怎比得过上次高大哥一枪挑落番狗大将?那次俺可是在近处看得清清楚楚。” 周南反问道:“杨大哥,你可知道这官军既然已经攻入寨内,却为何退走了呢?” 杨可世道:“自然是高小娘子妙计退番狗了,哈哈。” 周南说道:“我和高大哥在半路遇到官军下山,看到一个躺着不能动弹、被官军护卫着下山去的人,看情形,那人必然是萧干无疑。”能被官军层层护卫着送下山的人,肯定是官军里面官职最大的人了,而且这些官兵看起来匆匆忙忙,根本就是没人指挥了,所以周南断定被绑在马背担架上的人必是萧干。 而且,现在听了高芸的叙述,联想到那人一脸黝黑,周南便知道,高芸他们准备的这“十里香”美酒确实够萧干喝一壶的了。黑huo yao虽然不如后世那些烈性zha yao厉害,可经过完善配方后的黑huo yao依然可以开山裂石。这次看来萧干是凶多吉少了。 周南将自己想法一说,老郑头、杨可世等人才明白周南刚才为什么说高芸这次zha dan退敌比高远打落一个官军大将还要厉害了。那萧干是何等人物?如果真的将萧干炸死了,那他们无忧寨算是出名了,只是不知道官军会不会尽起大军,为萧干报仇。 一时间众人都各想心事,有高兴的,有担心的,周南则是暗暗惊叹,这郭兴祖竟然能造出这种触发bao zha的zha dan来,却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回头一定找他过来问问。 老郑头这时说道:“诸位,既然官军已经被我等女寨主的妙计吓退……”高芸在一旁羞道:“郑大夫,莫要开玩笑,奴家怎是什么女寨主?听起来便如山贼一般。” 老郑头呵呵笑着说道:“高小娘子莫要推辞,这少寨主是推不掉的——现在官军既已退走,小福子已经去找小七去了,等下前面寨墙上重新巡防起来,就让山崖下面的乡民们都上来吧。” 眼看天色就黑了,在下面也确实不便,众人都点头同意。看来这一整套办法还是可行,前面寨墙能防就防,防不住就让乡民们从密道下去躲起来,等敌人走了再出来,最多是像今次这样,烧了房屋,烧了粮食,拆毁了寨门,回头再建就是。 这些善后的事情,老郑头和高秉常、张义等人去办就够了,高远则是急着去前面寨墙那里重新布置巡守之事,杨可世带着他的伤兵,眼见这次辽兵气势汹汹而来,最后竟然是这样败退,想到自己那些保住的战马,一个个乐呵呵的下山,去他们的住处那里去了。 周南和高芸走在众人后面,二人一别多日,此时相见,竟如同经年重逢一般,倍觉亲切,只是有众人在场,羞于交谈,只是相视一笑,也聊慰相思了。 走到议事堂外面,杨可世一眼便看到周南和高远二人骑回来的马,那油光水滑的皮毛,那如竹叶一般尖耸的耳朵,那浓密的睫毛,那粗壮有力的四肢,甚至马背上那制作精美、控驭适度的马具,立即便吸引住了杨可世的脚步,眼珠子都舍不得挪开了,直围着这两匹马打转,杨可世手下那些伤兵也像一群流氓大街上遇到美貌女子的一样,两眼冒光,东摸摸,西看看。 好半晌,杨可世才涎着脸对周南和高远说道:“两位大哥,看在兄弟我这条腿差点废了的份上,这马……” 高远一仰头,斩钉截铁的说道:“休想!上次俺大郎答应你们一人两匹好马,俺过后好悔;还不知足,竟还想要俺这纯种好马。”说道最后,不像是在拒绝杨可世,倒像是在向杨可世夸耀他的马了。 眼看高远那里磨不到手了,杨可世转而又对周南说道:“周大哥,看在兄弟我这条腿差点……”高芸站到周南身前,说道:“不给!莫要欺大郎好说话。”说完牵上马便走,杨可世哀声直叫道:“高小娘子,价钱好商量……”周南啼笑皆非,对杨可世道:“杨将军,等日后再有了好马,便送你一匹,这回就莫要缠着了。”杨可世这才作罢。 正说着话,忽然前面高芸一声惊呼,周南吓了一跳,连忙过去看是怎么回事,只见高芸指着马鞍旁的一个挂袋,周南向袋子里看看,见里面都是些肉干、奶干,便问道:“怎么了?” 高芸见周南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便将挂袋挪开,将马鞍旁边一块皮革掀开,只见露出一个扁平的革囊,贴着马身,打开来,黄澄澄的。 第190章 童郎妙计安天下 周南一看,登时愣了,自己三人骑马一路从雁栖湖回来,一路之上行程三百多里,途中歇息时左小四还将三匹马上的挂袋都翻看了一遍,竟也没有发现鞍旁的革囊和里面的金饼。 高远也急忙过来看,里面的金饼竟然塞得满满的,二尺见方的革囊,一时间竟掏不完,周南抽出短刀,将革囊系带隔断,没想到在马匹另一侧竟也掉下一个同样的革囊,里面也是黄澄澄的金饼。金饼约有两寸见方,一指来厚,上面戳印着“家国永安”、“十分金”的字样,每个金饼大概有十两重。 周南将革囊里的金饼倒出来,粗略一数,每个革囊里有金饼二十枚,两个革囊总共有四十枚金饼。两袋金饼,就是四百两黄金了。周南和高远互相看了一眼,知道这是蜀国公主赠送的。只是当时临行时没有告诉他们,大概是担心高远、周南他们不收吧。所以才把这革囊藏在马鞍两侧,直到现在才被发现。 “这许多金子从何而来啊?”杨可世吃惊的问道。高远皱了皱眉,苦笑着说道:“当然是那个公主赠送的,难不成是贩酒赚的?” “周大哥,什么时候你也替兄弟讨一匹好马啊?”杨可世立即就来了精神。 “大郎,快随奴家回家,免得被无赖缠上。”高芸立即牵上马,拉上提着两袋金饼的周南走了。 帅府大堂内,地上铺着的上好的蜀锦地毯,花色如新,艳丽非常。在大堂左侧的书房内,童贯正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心里琢磨着下一步该如何行事。对于大军退回雄州,他当时就写奏疏急脚递送去京城了,只是朝廷没有回文之前,他只能守在这里。 这十来天,对于童大人来说,唯一的喜事就是番兵再没有过界河来骚扰。 自从那日种师道和辛兴宗二人从白沟河大败退回雄州,童贯心里就窝着好大一团火气。他一生戎马劳苦,才积功至楚国公,眼看北面番国国势已去,他统兵十万北伐,幽云十六州唾手可得,可是不曾想,十万人马,却硬是被番国三万人马打的丢盔弃甲,还被人追到家门口。眼看以残缺之躯得以封王了,却被种师道、辛兴宗这二人败坏。 宣帅府里的上下人等也都知道大军败北之事,更知道童宣帅的霉头触不得,所以整日整夜都是提心吊胆,小心做事,生怕一不小心碰到童大人发作,被拉到院子里挨一顿板子。弄得整个宣帅府一点声息也没有,将官们有事进去禀报都能感到一身的寒气。 童贯虽是宦官,可也是统过兵,从种师道和辛兴宗二人所报,他也把当时的情形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不得不说,番兵在这家国将灭之际,能以三万来人,大胜朝廷十万大军,确实不时浪得虚名,一来是两个将帅指挥得当,配合无间,引得手下番兵气势如虹,竟敢直追到雄州来。二来是番兵多数是骑兵,尤其适合突袭、追击等作战;三就是番兵本地作战,占了地利之便,才能够来去自如。 反观自己这里,一个个只知道争功夺利,两路大军各行其是,才致被番兵所乘。 万幸自己这雄州城里还有如此一员猛将,竟敢只率三百骑军冲入番兵阵中,杀的方圆五丈内不敢有番兵近前。虽然大军败回,可是自己城中只派出一队兵马,就将那番兵两帅的人马赶跑了。 自那日刘韐冒着大雨亲自跑回宣帅府来报信说番兵已经退走,他就心里灵光一闪,看来自己这宣帅还是有神灵暗中遮护,心里暗喜之际,他就知道如何对官家上疏禀报了。 高兴之余,询问之下,他就记住了那个姓岳名飞的小将,这小将竟然还有字,叫什么鹏举,苦无生计加入敢战士的寻常百姓,有名有字的人几乎太少了,加上岳飞冒雨退敌,所以他当场就告诉刘韐,自己要为岳飞请功保荐为补承信郎,刘韐举荐有功,自然也要带上一笔,他身为宣帅,正是将士用命之时,更不能寒了众人一片热心。 据自己派到燕京的人昨日送信来说,番国太尉李处温已经被凯旋回京的耶律大石在檀州抓了起来,押回了京城,不日即将枭首示众,连李太尉的家也被抄了。据说那李处温还与金人写信勾连,意图引金军攻入燕京。还有那萧干,刚一回京便立即带着五千人马离京,向易州赶去,听说是奉了番人娘娘之命,去荡平一个勾连本朝的山寨。 童贯不禁侥幸自己从来都是派人口头传话,而没有给李处温留下一纸半字,也免了给番人嘲讽讥笑。 自己在燕京辛苦寻的一条线也断了,还白白搭进去许多财货。 至于那耶律大石跑到檀州去抓的李处温,听说是番人的蜀国公主意图zao fan,被几个汉人奸细救出燕京,逃回封地。童贯不禁纳闷:自己身为宣帅,怎么就不知道这事呢?难道是种师道或是和诜派去的奸细? 京城里楚国公、少师王黻来信告诉他,金人宗干、宗望、宗翰等兄弟几人,已经率兵攻占了番国五京的四京,金国老皇帝也已经亲自率军从上京出发,追击番国皇帝来了。到那时,燕京北面、西面、东面都是金人所占,老皇帝亲临,四京既得,只怕要得陇望蜀,这燕京也会落入金人手里了。到那时,自己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不行!绝不能让那金人得了手去! 童贯忽然想到,番人公主意图zao fan和易州一个山寨反叛的事,番人既然都为此动了兵马,必然不会是空穴来风。 “来人啊!去叫何四来。”童贯向外叫道,一个心腹随机进入书房,垂手屏息,等候童贯吩咐。 “找两个伶俐、可靠的人,扮作行商,去给本帅探听两件事。”童贯说道,这个叫何四的心腹一贯处置燕京城里细作之事,自然知晓如何去办。 “让这两个人去易州,寻一处番人萧干率军去围剿的山寨,若这寨子里的人有些造化,逃过一命,便找上去,许以财货官职,让他为朝廷出力。” “大人妙计!如此只是花费些钱财,却可坐看番人内斗。官家定当能体谅大人一番报国赤诚。”何四忙赞道。 第191章 赤日炎炎六月天 二人正在书房内说话,外面隐隐传来一阵雷声,童贯眼睛看了看外面,见外面依然是晴空一片,不禁暗暗奇怪,这临近番地,天气如此古怪,大晴天也要雷声不断。 童贯自顾自地摇摇头,正要说话,远处又隐隐传来一阵呐喊声,紧接着是一声声号角声响——这番人号角声音特别,与自家军营中号角不同。 难道是番兵来攻吗? 番人虽然新近大胜,可是北有金军紧逼,自保尚且不暇,怎么可能就敢越界主动挑事? 金军与番人谈和了?这样一个想法冒出来,将童贯吓出一身冷汗,这也不是不可能,那番人、金人都是不受圣人教化的愚钝不化之辈,毫无仁义礼制、国法教化可言,受些财帛女子,再许可称臣也是有的;再或者金人兵力不及,假意受降,使个缓兵之计,却让番人先来击退自己这边大军,好坐山观虎斗,消磨自己和番兵实力,也不是没有可能。 童贯胡乱猜测着,对外面的鼓声、叫喊声置若罔闻,毫不在意,外面厮杀自有军中夯汉,这雄州城乃是北地第一雄关,城高墙厚,就凭番人那些人马和攻城手段,岂不是隔靴搔痒? 童贯又对何四说道:“再派人到燕京,想法打探那番人公主的事……”正说着,一个侍女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将信递给童贯,说道:“信乃是城外番兵射入城中,值守差官派人送来的。”这是童贯一直以来的规矩,内堂侍奉,都是女子,外面那些幕僚、侍卫都只能是在二堂上等候。 童贯接过来,其实也算不上是信,就是一张纸,上面还有被箭射穿的痕迹。童贯将信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两行字:“欲和则仍旧和,不欲和请出兵见阵,大暑热,勿令诸军从苦。”最后只署了一个“石”字,字迹清秀,却透出一股傲视众生的狷狂之气,观其文法字迹,和那个石字,自然是番人重号称翰林学士第一的耶律大石了。 读了耶律大石信上的话,童贯顿时就忍不住了,勃然大怒,仿佛那耶律大石骑在马上,用马鞭指点着他,那马鞭快要敲打到他的鼻尖上了,当着两军将士的面,不耐烦的对他说:“要议和就快点谈判,要打就趁早,天气这么热,不要让我手下儿郎们受这暑热。” 自己在军中数年,也算是东征西战了,如今拥兵十万,竟然被一个乳臭未干、不通圣化的番人书生如此羞辱。 纵然童贯已经不是男人了,可也受不了耶律大石这样的折辱啊。 童贯在堂中来回走着,就像是关在笼子中的野兽一样,面目狰狞。 他想打,他想一鼓作气打到番人南京,为圣上夺回这幽云之地。 可是,兵将无能啊,他这宣帅如何用心,终不能靠他亲自上阵吧? 只是番人如此羞辱于他,他总不能仍旧缩在大堂内不闻不问吧?想至此,童贯草草向何四布置了事情,便走出大堂,向堂外众幕僚将官道:“诸位,可随某到城上一观。” 大队人马前呼后拥的随着童贯上了雄州城墙,童贯还是第一次登上这雄城高墙,放眼望去,好似极目千里,令人心怀一荡。城墙上,刘韐和一队士兵正紧守在城门口的垛墙上,向下观看,见童贯上来,忙躬身行礼。童贯摆摆手,站到刚才刘韐的位置看去,只见城北面约有一箭之地外,一千余番人骑兵正趾高气昂,来回纵马飞驰,狂呼叫嚣,其中正中一个番兵掌着一杆日上月下的大旗,这些个番兵个个甲胄鲜亮、骑术高超,只是大旗下却并没有耶律大石本人,看情形,只是耶律大石手下将官来此挑战。从这一点也能看得出,在打了上次的胜仗后,耶律大石手下那些武将对耶律大石已经是完全心悦诚服了。 才一千来人,便敢到雄州来挑衅,童贯不禁气势一盛,喝道:“哪位将士敢为某出战?” 左右没有一个人敢应声站出来,刚才还随着童贯挺胸抬腹上来的那些将官,此时直想让前面的幕僚将自己挡严实了。 童贯再看了看两侧武将,正要训骂这些人,只听得身边一个人说道:“大帅不必为此发怒。” 童贯扭过身来看看,见一个年轻士兵,正抱拳躬身向自己行礼,自己却并不认识这名士兵。 旁边站着的刘韐忙对童贯说道:“童宣帅,此人便是岳飞岳鹏举。” 童贯一听大喜,说道:“鹏举可是愿出城迎战?” 那岳飞摇摇头,说道:“小人非是请愿出战。” 刘韐闻言大惊,岳飞以一介布衣,能被保荐为补承信郎,虽然是武官品阶里最低一级,可是也要朝廷正式册封才被认可,从一个老百姓到朝廷正式武官,也算是一步登天了。岳飞得童贯举荐,非但不报恩,却顶撞童贯,实在是大胆。 童贯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什么,却瞪着岳飞,看他想要说什么,岳飞仍旧是不卑不亢,刚毅的眉峰显示出主人的沉稳,说道:“番人乃是要急着退兵了。” 童贯和刘韐闻言,都望着岳飞,岳飞解释道:“番人兵少,又两面受敌,本不该来我军前挑起战端,如今却如此行事,又无主将前来,必是朝中或国内有更紧迫事,故而耶律大石借着上次大胜,气势正旺,以此羞辱大帅,进而示威。他是料定我军新败,必不会迎战。如此方好抽身退出。故此飞料定耶律大石不日将悄悄率军离开,甚或耶律大石早已不在此间。” 童贯惊异的看着岳鹏举,这个年轻人,有着远超他这个年龄的稳重和睿智,更有异乎寻常的武力。耶律大石和萧干回京之事、番人公主作乱、李处温被抓,他也是从细作那里才刚刚得知的,却没有想到与这书信有何关联。而这岳飞分析起耶律大石行事,有理有据,竟将燕京之事说了一个大概,如在眼前,让人不由信服。 童贯忍不住说道:“既然耶律大石不在军中,何不尽起大军,挥师北进?” 岳飞看了一眼童贯,答道:“那耶律大石早就料定大帅出不得兵,才敢如此。” 童贯正要相问,刚要张口,却又闭上了。因为他忽然明白,朝廷十万大军新败,粮草、战具,甚至战马,还有最重要的士气,这些全都不够,如何去和来去如风的番兵打?就是眼前这一千余人的番兵,只怕自己这里迎战的人连人家的马尾巴都抓不着。 童贯正有些气馁,却听岳飞又说道:“番人已是气数已尽,此次番人退兵,大帅只需静待时日,厉兵秣马,早晚间必有北上时机。” 一番话说的童贯胸垒全消,愁云尽散,将他久藏心中的雄心勾画得淋漓尽致,仿佛在歧途中将灭番正途明明白白指给了他。童贯忍不住说道:“好一个岳飞岳鹏举!”便带着手下回宣帅府去了。 刘韐忍不住拍了拍岳飞肩头,却没有说什么。 城外番兵嬉闹,雄州城里一样的乱,到处挤满了人,准确的说是到处都挤满了士兵,十万大军挤入城里,雄州城再大也容纳不下。这些士兵是实在没地方可以扎营了,大街上,院墙下面,树下面,车马店里,便都成挤满了兵。喝醉的,闹事的,躺着的,闲逛的,实在是乱到了极点。 天气越来越热了,真正的夏天已经到了。 第192章 葱葱佳气锁龙城 汴京,大宋东京,纵使本来不是龙盘虎踞、山河形胜之地,到现在也已经被大宋朝百年间的开封人整治的繁华万象了。 “日御明堂天子圣,朝会簪缨。九陌六街平,万物充盈。青楼弦管酒如渑。别有隋堤烟柳暮,千古含情。”这是宋人裴湘写的一首词中的几句,虽然有应制诗的嫌疑,可也把汴京的万千繁华富丽写尽了。 汴京又称作开封,也算是多朝旧都了。作为都城,最早出现春秋时期,而“开封”这一名字就是郑庄公取“开拓封疆”之意命名的。魏惠王将国都迁到这里,改名为“大梁”。到了五代梁太祖时又在此建都,紧跟着后汉、后周也都是在此立都。 后周贺岁大剧“陈桥兵变”上演后,北宋从后周接过天下,仓促之间,任何事都是先以稳定为重,连陈桥兵变后几个趁机在开封城闹事的无赖都被赵匡胤砍头示众,改换都城这样的大事自然更不敢轻提了。又过了十几年,天下稳定,赵匡胤提出迁都洛阳,结果不知如何触动了亲弟弟赵光义“脆弱的心”,心怀叵测的赵匡义一场“斧声烛影”,立马就把赵匡胤给“和平演变”了。东京作为赵匡义的龙兴之地,自然更是不能动迁了。至于汴梁,是元朝以后才用来称呼汴京的。 历经一百六十年,现在的东京,就像放置了十年的酒,已经真正的展露出她的风华魅力。 东京城城墙高大耸立,墙高四丈,城厚六丈,坚壮雄伟的城墙让每一个第一次站立在它面前的人都顿感自己渺小。城墙外又有护龙河围绕四周,为坚固的城墙又添一道屏障;城墙内便是街道河流纵横的东京城了,御街、马行街、太庙街、报慈寺街、甜水巷数十道笔直的街巷贯通京城,汴河、蔡河、金水河、五丈河四条河道四水贯都,虹桥、相国寺桥、州桥、龙津桥等桥梁点缀其间;站在ren liu如织的街上,街道两边商铺、酒家、茶楼、歌管楼台林立,连各家招牌都争奇斗艳,到处都是青楼画阁,綉户珠簾,连酒楼、茶楼内都是廊庑掩映、吊窗花竹。大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宝马香车随处可见。集市上,东南之产,百物众宝等各类珍奇物品应有尽有。到了夜里,人人都用灯烛把自己家门外点亮,幸福的汴梁人游玩享乐,夜夜不息。天下繁华之地,再没有超过这里的了。 此时正是桃李争艳、满园芬芳的时节,一身的艺术细胞的宋徽宗赵佶却不像往常一样乘兴游玩庭院,不是他身在福中不知福,而是前几天接到巡边的童贯送来的奏疏,这几天他便毫无精神了。随侍太监也远远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远处的服侍太监和宫女更是不敢走近,只是远远侍立,等候差遣。 远处的丁嶂上,怪石林立,一片片丁香花还在盛开,虽说六月已是丁香花凋败的时候,可是从宜春苑中调来的花匠,不知用了何法,这艮岳里丁嶂上的丁香花正开的艳丽,紫色的、淡紫的、蓝紫的紫丁香,还有白色的白丁香,在风中摇曳不定,一株株,一丛丛,争奇斗艳。若换了往日,赵佶定是要乘兴游览的,今日里却只是发呆。 他自即位以来,天下升平,海宇晏清,时和岁丰,百姓安居乐业,朝野无事,每日里唯有讲礼乐庆祥瑞。他作为天水一朝的主宰者,除了让自己子嗣绵延、江山永固,除了让自己这个教主道君皇帝永享鹤龄,除了让自己在位时夺回大宋朝立国百余年都没收回的幽云之地,他别无所求了。他与民同乐,他重建礼制,他想要做一个上古“圣王”一样的皇帝。可是他最看重的这次北伐,竟然在童贯慢吞吞折腾两个多月后,现在上奏章告诉他,十万大军竟然给番人追着打到了雄州城外。想着奏折里面的话,赵佶就又是一阵阵头疼: 陛下登大宝以来,社稷有主,黎元有归,足可伐辽人之谋,夺幽燕之地;奉陛下天恩,而巡边之师兵势渐盛。彼方南北受敌,正宜乘其乱而击之。而种师道、辛兴宗之辈不能承陛下之意,恢复幽燕,纳我汉人。十万军士,竟至败弃不顾,百里之地,居然狼狈逃奔。微臣坐镇雄州,麾下将士听命,于风雨雹石中出师击退敌军。本当奋而直追,一鼓作气,克复燕京,怎奈兵士虽勇,只够守城之数,且大军新败,军心恐战,随军辎重粮草损失殆尽,军中无二日之粮。恐不足以系陛下之望,虽使将帅之臣戮力于外,终无成功。为今之计,莫若大军就近操练,且观敌若何。一旦形势到来之际,微臣当亲帅六军,迤逦北渡。则天威所临,将帅一心,士卒作气,幽燕之地指期可复。微臣童贯惶恐泣拜。 赵佶实在想象不出,前几日还告诉自己,有一路军马已经打到了zhuo zhou城下,怎地反成了被人打到自家城下?这反转也太快了吧?幸好这童贯在西军中是领过军、打过西夏的,危机时刻还能守住阵脚,不至于满盘皆输。现如今童贯说的也是实情,刚打了败仗,又缺少粮草辎重,实在不宜再出兵。 最是担忧处就是番人已打至雄州城下,虽然一时退却,谁知道哪天来了兴致,再打过来呢?番人兵马之盛,中国实在是难攖其锋啊!看来是天不灭辽啊,只好日后再寻时机了。 只是这种师道、辛兴宗二人,也是久经战阵,却堪堪误我大事,毕竟要拿这二人问罪,以严号令,明赏罚,以戒效尤,只是现在临阵对敌,好像不适宜换将。 正在一个人烦闷,外面太监进来远远报道:“少师、左仆射王黼求见。”赵佶让太监带王黼觐见。 其实王黼深得赵佶宠幸,王黼本名王甫,因为与东汉宦官王甫同名,所以赵佶赐名为王黼。宣和元年,蔡京被赵佶再一次罢相后,王黼便由通议大夫超晋八阶,被宣麻拜相,这在大宋朝是绝无仅有的,从中可见赵佶对王黼的恩宠。 不一会儿,从书楼外走进一名仪容修整、金发黄眼的男子,身着黑色宽袍,姿容秀美,面白口阔,进来后先向赵佶躬身行礼,口中称道:“臣王黼拜见陛下。”赵佶在座上随意摆手道:“免了。不知卿来此何事?” 王黻答道:“臣为北面边事而来。” 赵佶无精打采的说道:“卿有何见教啊?” “臣听闻番人南京动荡有变,此乃陛下洪福所致。”王黻不动声色的说道。 第193章 葱葱佳气锁龙城2 王黼早在几天前就从政事堂看到了童贯通过进奏院转给通进司,呈给皇帝的奏章,隐晦提到前线大军败回雄州之事;到了第二日便收到阉贼给他的密信,里面简略说了雄州大败的经过,重点还是提到要借机免去种师道、辛兴宗二人,让童贯提拔的心腹刘延庆担任北伐大军统帅,以免日后种师道在战事上碍手碍脚。恐朝中大臣从中作梗,所以拜请王黼在皇帝身边说上几句。王黻当时在书房气得是骂口大骂,童贯这阉贼,却是如此无能,打了败仗,还要自己来给他收拾这破摊子。 当初可是他向皇上极力保荐这阉贼。到今日,却丢给他这么一个大难堪。若再被番人军马攻打进来,自己岂不是成了朝廷罪人? 自己在这相位上战战兢兢,那老蔡太师别看赋闲在家,可几十年的宦途历练,岂是好对付的?别看老菜头年已八十了,仍是留恋权位,对自己这位置是虎视眈眈啊。那阉贼往常与老蔡太师交好,若真个番人攻打进来,阉贼与老菜头必定把自己推到前面做替罪羊,把自己拉下台,再贬出京城,出知地方。到那时,阉贼纵使也被贬,可是有老菜头暗中援手,等事态稍息,还不是依旧高官厚禄得享? 所以这些天他上朝去也是尽量低调行事,一改往日惯出风头的做派,一面也是暗中思谋对策。没想到,这阉贼倒是有些时运,昨日密信里便提到要利用番邦内乱之际,派人多加联络,对这些作乱谋反之人许以官禄财货,瓦解番人朝廷控制的势力,待时机成熟再挥军北上,一扫而定。从信里看得出这老阉贼像是吃了道士炼的金丹一般,满是兴奋,雄心百丈,就如通已经拿下了燕京一样。 燕京里李处温勾结金人谋反、蜀国公主意图作乱,甚至易州一个山寨抗拒番兵,这些事他也听说了。从他拜相后,便在三省设经抚房,专门负责边事,而且与枢密院不相关,直接听命于他,他可以四处搜罗边关、番邦、外敌的消息,呈报给官家,官家还对他这一专门的情报机构大加赞赏。所以他才能不出书房,便知道有关边关的大小情报。 仔细想想,这阉贼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正应了兵家说的“敌不动,我不动”之精要。若是给阉贼再从中找到内应,内外勾连,一起发动,定能得手!只是帮虽是要帮这阉贼,可也得看这阉贼给自己什么好处了。前几日这阉贼还胆战心惊写信相求,央着帮他除去种、辛二人,提拔心腹,昨天又送来信,撺掇官家将粮草军械早日送去。这次就先给他送去粮草,至于除去种、辛二将,当然要等这阉贼开的价码了。 王黻想好了对策,一扫这些天来的阴霾,今日早朝一过,百官各回本司,王黼就忙过来求见皇上了。 赵佶一听自己的老对头辽人南京内乱,不禁来了兴趣,说道:“卿家快说来听听。” 王黼见赵佶发问,忙拱手答道:“昨日臣从经抚房得知,番人太尉李处温反叛被抓,番人蜀国公主作乱,还有易州一个山寨,听闻陛下派去天兵收复幽云,寨子里的百姓竟也敢抗拒番兵,打退了好几千的番兵番将。” 赵佶听到这么多喜讯,乐的眉开眼笑,幸灾乐祸连皇帝也不能避免,说道:“这山寨中百姓可算是忠勇之辈,卿当多加打探,给以资助。” 王黻忙道:“是,陛下,臣会派人详加打探,报于陛下。臣这几日日夜思量,雄州之事,一得一失不足为虑,请陛下宽心。臣所虑者,番人久与我朝抗衡,兵甲之盛,不下我朝,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金人与番厮战正酣,譬如番人有十分力气,我不与番人战,则番人便有十分力气与金国战;我若与番人战,则番人有五分力气与我战,五分力气与金战,徒为金国做嫁衣耳。今观番人气势,仍存哀兵之势,不宜轻启战端,只宜令童宣帅屯兵边界,作壁上观,待胜负已分,其胜者也只剩五分力气,则我大军前出,取燕京如探囊取物也。此乃上上之策啊!” 一席话,说的宋徽宗连连点头,赞道:“还是你能为我分忧啊。谋划仔细,又省国力。也罢,就如此传诏给前方童贯吧。” 说罢,宋徽宗唤来随侍太监,传当值中书舍人胡松年后,口述旨意,令童贯大军驻防雄州,谨守关界。上下军士,不得有松懈之心。不一刻,胡松年即将诏书呈上阅览,宋徽宗拿起来,见雪白的宣纸上面墨迹淋漓,写道: 门下。五运推移。上帝于焉眷命。朕自即帝位以来,属以北敌侵疆,边民罹苦。千载良机,耽于一役,将校为之失命,黎民为之痛泣。令童贯率大军驻防雄州,谨守关界。上下军士,不得有松懈之心。宜同心协力,共裨寡昧,凡百军民,深体朕意。 宋徽宗点点头,拿起御笔在诏书上签押,然后递给胡松年,胡松年手托诏书,向宋徽宗躬身再拜后,退身出了书楼自去录黄行下。 宋徽宗叹口气道:“每日间总被这等俗事缠身,实在不爽快。卿来的正好,陪我在这万岁山上游玩一番吧。” 王黼顿时躬身作揖道:“臣不敢!臣不敢!” 宋徽宗奇道:“有何不敢?” 王黼还是躬身做战栗状道:“万岁山乃是陛下万岁永在之山,臣哪里能上?陛下若是允许臣站在万岁山边,臣已是几世的福分了。” 宋徽宗顿时笑骂道:“好你个王金睛!竟也学市井俚语打趣我。也罢,今日就赐你在这里侍宴吧。” 王黼喜出望外,忙应声道:“谢陛下恩宠。”说话间,宋徽宗起身向书楼外走去,王黼跟在后面,隔着两个身位,寸步不离。 二人出了书楼,折身向北,穿过一片梅林,经过萼绿华堂,前面不远处就是万岁山山脚下了。远远望去,高约百丈的让人难以想象这是一座人工造成的石山。东西绵延数里,山上遍植名花嘉木,各种珍禽散落山间,花木掩映间有亭阁飞檐。在花草下,还有山洞缝隙,从缝隙里冒出阵阵氤氲水气,走过的人宽袖长袍,衣带飘飘,望之如在仙境一般。 前面有太监导行,后有宫女随侍在后,宋徽宗和王黼二人沿着山间小径迤逦而上,不时有飞禽飞落在一行人旁边草地或树上,也不避人,自顾自的在地上寻找吃食。王黼忍不住赞道:“陛下果真是仙人啊!连这仙禽也喜欢跟在陛下身边。”宋徽宗听着受用,说道:“我这里每日间有来仪局的人喂食打理,又从未有人伤害这鸟兽,自然是不避人了。” 王黻神色一恭,正色说道:“陛下说笑了,陛下自己不知,就连陛下身边的随便一个使唤之人,还不知道是天上哪颗星宿下凡,奉侍陛下于人凡间呢。” 第194章 芙蓉不及美人妆 二人说话间,已走到万岁山半腰的萧森亭,从萧森亭再向上,倒是坡缓路宽,二人蹬上这萧森亭,顿时觉得山间凉风习习,南面雁池尽收眼底,山下流红滴翠,粉墙飞檐,如琼岛仙境一般。再向东看去,隔着宫墙东面便是热闹繁华的马行街,街上ren liu如织,店铺林立,红男绿女置身其间,又是一片人间万象。人间仙境本不是一体,却被这一堵宫墙连接在一起。 王黼虽说是一朝宰执了,尽享人间富贵,却偏偏被这皇家气象完全迷住了,禁不住说道:“臣今日方知陛下是真道君教主皇帝,真真是一身拥尽仙家和人世供享。” 出乎意料,宋徽宗却摇摇头,叹口气道:“你却哪里知道,我偏偏向往这人间花花世界啊。每日里不用为俗事烦扰,每日如他们一般夜夜笙歌,把酒尽欢。胜似闷在这墙内一无乐事,到了夜间更是沉寂一片。” 王黼听宋徽宗这样说,忙回道:“陛下乃天下之主,应该尽享天下之物。如今世间太平,陛下也可便服而出,与民同乐啊。” 王黼一句话,让宋徽宗马上来了兴趣。他虽然不是自幼生长在宫内,可是正因为弱冠之前在端王府的生活经历,自从进宫得升大宝,就再也没有了那种自在的乐趣。在大宋朝里,作为一个王爷,你只要能安守本分,不插手政事,不结交官宦,那就可以做一辈子的太平王爷。 所以那时候他只是一个端王,无权无势,连做梦都没想能做皇帝帝位,年纪轻轻的赵佶诗画风流,身边有一帮帮闲、文士,整日在一起蹴鞠、饮宴、赏花、听书,各种东京城里时兴玩法、新奇玩物,他都是首先尝试,属于那种‘喝最烈的酒,骑最烈的马’的那种时代潮人。同时赵佶本身又是有诗书画赋才气,驸马王诜也是个文艺青年,写诗作画很有名气,常常与苏轼、米芾、黄庭坚、秦观等当世文人雅士来往,可是王诜婚姻不幸福,王诜和赵佶又都是皇亲国戚,都是一样的才华横溢,所以常常和赵佶这个妻侄在一起,交流作画心得,诗歌酬唱,偶尔也一起出去逛逛青楼,喝喝花酒。 日子过得久了,赵佶自己也觉得这日子过得还是很滋润的。可是哲宗年仅25岁就短命死了,也没留下个儿子。按顺位继承,应该是第九子赵佖,可是赵佖眼睛有毛病,影响皇家形象,赵佶乖巧,常去宫中讨向太后欢心,于是向太后拍板,让所谓“有福寿,且仁孝,不同诸王”的赵佶捡了个便宜。于是赵佶就结束了他的花天酒地、流连青楼的生活。 现在王黼这句话,就好像是又把宋徽宗心里的那扇门给打开了。他是天主圣君,既是上天仙人下世,又是这花花世界的主宰。所以他不能只被困在这小小的宫城内,被身边这几个太监每日里守着,处理总也处理不完的政事。他应该走出去,探查这个他主宰的世界,享受这个他主宰的世界,这才是真正的皇帝。 宋徽宗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乐趣之门。他禁不住想笑,可是看看四周还是忍住了,一来皇帝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起居注记录在册,他时刻都得注意仪容举止,二来他毕竟知道偷偷溜出去宫是不能张扬出去的。若是被大臣知道了,那还不翻了天?王黼看在眼里,会意一笑,向宋徽宗一拱手,说道:“陛下,万事自有微臣安排。请陛下静候佳音。” 宋徽宗满意的点点头,宋徽宗又忍不住扭头向宫墙外看了一眼,才带着王黼继续向山顶走去。山顶的介山亭是他最喜爱的地方,那里是东京城里最高的地方,向北可以看到开渠引水形成的景龙江,向西望去,是连绵不断的竹林、杏林,向南又去寿山相对,他喜爱介山亭上一览众山的感觉。今天心里有了新盼头,更是兴致极高。 九十来步的高度,二人蹬起来还是费些力气的,当二人才蹬上山,就已经看到耸立山顶的介山亭了。朱漆立柱,黑色柱基,顶端是六角飞檐,飞檐下又是绿格窗牍,亭子周围曲槛流连,再外面则是名花瑞草,风吹来,花香翻动,令人神清气爽。 宋徽宗正要去亭中歇息。却见前导的太监一起弯腰向亭中之人行礼,对着亭中之人行礼道:“见过茂德帝姬。”原来是宋徽宗最心爱的茂德帝姬赵福金先在这介山亭中了。 王黼偷偷抬眼望去,只见山亭曲槛外,站着一位二九芳华的少女,一袭及地淡黄色千褶长裙,长裙上有暗红色团花金丝彩绘,俏立花间,如风摆柳绦,更显得玉人妩媚,芳华绝代,原来是宋徽宗最心爱的茂德帝姬赵福金。王黼不敢细看,也急忙上前,躬身行礼,恭敬拜过茂德帝姬。 “王相公免礼。”一句婉转若黄莺、轻柔似闺愁、甜美赛酥糖的声音轻轻拂过王黼耳边。王黼差一点也腿都站不住,暗暗用指尖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手心,才勉强回过神来。王黼连忙退开一步,闪身到宋徽宗身后,不敢再看,吹着头,心里头直想今天早上上朝时在路边吃的什么餐食,午间在政事堂又吃的什么餐食……好让自己不再贪恋眼前这美女——不,是这红粉骷髅——“当思美女,身藏脓血,百年之后,化为白骨……”王黼又开始寄希望于《金刚经》,嘴里不住的咕哝起《金刚经》来,好压下自己心里突兀生起的邪思。 王黼不是不好色,他听别人说徽猷阁待制邓之刚有一个小妾,生得容颜齐整,便起了欲念,找了个理由,把邓之刚流放到岭南,然后乘机占了邓之刚的那个小妾。在他眼里,一个从四品的京官,和一个美貌姬妾来比,还不放在他心上。 可即便是这样贪色,王黼也绝不敢对茂德帝姬生一点点贪念。不仅仅是宗亲不可干政,在官家面前,只要他觉得跟你关系够铁,做什么事都能容忍,就像前几个月送别任宣抚副使、前往军中的蔡攸,官家问他得胜回来要什么赏赐,这小菜头竟然张口说要皇帝的两位妃子。 王黼不敢贪念茂德帝姬,最重要的还是茂德帝姬在重和元年本已由宋徽宗赐婚,尚老菜头的小五子蔡鞗{读条,后面还有蔡京的其他儿子,以免混淆},就因为通真达灵先生林灵素的一句话,别说成亲了,退亲的心都有了。 他王黻可不想摊上这麻烦。 第195章 皇帝女儿也愁嫁 林灵素道长只是对官家说:“小道观陛下膝下,茂德帝姬乃是玉灵仙子谪凡,日后当做宫中第一人。” 林灵素是谁?那可是被官家视为大宋朝第一国师的通真达灵先生啊!这话换了别人说,也只是搏得一时笑谈,时间一长也就过去了。 可这茂德帝姬乃是官家众多子女中,最受官家宠爱的。恨不得将天下最美之物都奉与自己这个最宠爱的女儿,连茂德帝姬的封号都是一改再改。为了疼爱女儿,连名字都一改再改,可以想见对这位公主的宠爱。所以选来选去,一直到茂德帝姬十五岁,官家才在众多大臣的子嗣中,选取了容貌周正,又有才华的蔡鞗作为茂德帝姬的驸马。 可通真达灵林灵素一句话,吓得老菜头就赶进宫里去辞这亲去了。纵使老菜头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让自己的亲儿子娶一个将来做宫中第一人的公主为妻啊。后宫第一人是什么人? 皇后啊! 自己老婆成了皇后,那自己儿子岂不是要当皇帝? 这牛鼻子老道不是说自己日后要zao fan吗? 辞亲那一幕王黻可是赶巧看到了。垂拱殿内,王黻正在向皇上奏事,老菜头闯进殿来,长跪在地,又是捶胸叩首,又是大表忠心,就差指天骂誓了,说来说去,中心意思就是一句话:这亲家不能结了。 官家也是默不作声,依王黼冷眼旁观,官家定是为通真达灵先生一句话打动心了,最起码心里犯嘀咕了。这种事,老菜头是避之唯恐不及,官家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看着老菜头涕泪满襟的样子,王黼自己都觉得尴尬,官家大概也是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又好言劝慰了老菜头一遍,又令内侍下诏:茂德帝姬本已婚配之年,惟其性至孝,发誓愿侍母三年,改期另择乘鸾之配云云。 这婚事是辞了,不过老菜头算是把林灵素恨上了。好在林灵素轻易不出宫,只在皇上赐的上清宝録宫内修行,那宝録宫在皇城之内,两人到很少碰面。 如今茂德帝姬早就过了婚嫁年纪,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年了,还没有订婚的消息传出来。可见林灵素的那句话还在官家心里。可是倒不见这茂德帝姬如何,仍如从前一般,每日里待在宫中,或者去官家、母妃处请安,或者与宫中姐妹玩耍。官家本就疼爱,又因耽误了婚嫁,更是变着法儿的补偿于她。 男婚女嫁,即便是帝王家儿女,也终归要嫁人啊。可是这后宫第一人五个字,恐怕要让这茂德帝姬真的终老闺中了。 只是倒未听说这茂德帝姬如何恼恨这通真达灵先生,林灵素修行居住的上清宝録宫就紧挨着宫城,林灵素也时常进攻陪侍官家,这位茂德帝姬倒是也时常向林灵素请教。 至今还没听闻林灵素中毒或者是跌落宫城池塘内的消息——王黼恶毒的想道。 这位传说中的“后宫第一人”赵福金可是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婚事发愁,每日向爹爹请安,每日与同辈姊妹在宫中游玩寻乐,闲时看看书,读些新词,再或者就是和贴身宫女研究个新妆,调一色新贴黄,还好几次让人牵马进来,偷偷在御花园里学骑马,把几个宫女吓得在后面直追。她虽是皇家帝姬,生长在宫中,可心中羡慕的是宫外的自由自在,五湖四海,她更不想像英宗官家的大长今公主一样,嫁给一个无情无义的驸马,最终郁郁而终。如若那样,倒还不如一直不嫁。她更理解爹爹的苦心,既然生在皇家,就要为皇家尽一份力,她也曾戏耍般帮着爹爹批阅奏章,而且要爹爹按自己批的贴黄行文,引得爹爹直笑,还夸她是女中相公。 不过,赵福金自己也很奇怪,自己怎么会成为宫中第一人呢?她也曾上门去问过林灵素,可是这位通真达灵道长却总是笑而不语。 所以时间一久,赵福金自己倒是不放在心上了,她自己的相公,还得自己找;祸福命运,自有天定,何必自寻烦恼呢? 世间偏偏就有自寻烦恼的人。 周南现在正在易州城内的街道上慢慢走着,欣赏着他见到的千年前的古城。身后跟着沉默不语的周福,身边是话语不断的左小四。 自从这次被萧干带人攻打山寨后,周南就愈发不安和愧疚了,尤其是听了高芸后来说的韩享民的事之后。经过带领寨中百姓躲避官兵,高芸现在和高远、周南一样,极受寨子里乡民尊敬,又因她是一女子,家中有事了都愿意和高芸来说,高远和周南反而倒像成了高芸的副手。 这次虽然打退了官兵,可是护家社也死了十六人,重伤了十一个,杨可世手下士兵也战死三十一人,重伤二十六人。这些天就是忙着修葺寨墙,给房子烧掉的百姓搭建新房,唯一缺的就是粮食和弓箭,这些就不是卖些力气就有的,更没有地方去买,倒成了现在寨子里的难题。 闲暇时说起与官兵交战之事,周南就顿足不迭,几乎把自己当作了高家寨的千古罪人一般。虽然高远和老郑头等人都百般劝解,可是周南仍然觉得有些愧对高家寨的人。连带着让在寨子里养伤的杨可世都不好意思了。 说起来,杨可世自己也知道,两次都是因为自己带兵路过,在高家寨外面与辽兵打了起来,从而在辽兵那里坐实了高家寨通敌叛国的行径。 杨可世打仗敢打敢冲,绝对是宋军里的一员勇将,可是论起心计就慢了些。他听了周南的自责,总觉得自己才是给高家寨带来灾祸的罪魁祸首,杨可世憨厚耿直,又笨嘴拙舌说不出什么话来。听到老郑头、高远等人劝慰周南,杨可世都觉得仿佛是在劝慰自己一样,几乎让杨可世寝食难安了。 可是杨可世却没有发现,每次周南都是在自己面前才自责,而每次自责时,老郑头、高远总会适时出言安慰。 杨可世愧疚低头,向隅自责的时候,更不会发现周南、高远互相挤眉弄眼,一副奸计得售的贱样。这样欺负老实人,连老郑头都快看不下去了。 杨可世在被周南三人折磨的快要崩溃的时候,周南才在一次叙话中露出心意:“今次已与官府抗争,死伤无数,高大哥还差点拿下官府将官,日后必遭血洗山寨。这些已不用再提了……” 第196章 先骗自己人 周南开场一席话,说的杨可世就像被当场捉奸在床的奸夫,脸红红着,不说话。 周南又接着话继续说道:“我孑然此身,无牵无挂,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杨大哥……” 杨可世红着脸说道:“大郎,日后俺大宋军队将番人打败,收复幽燕,岂不是没有了这番担心?” 周南心里暗暗“呸”了一声,对杨可世说道:“杨大哥此言有理,只是南朝十万军队,却败在三万官军手里,等收复幽燕,不知到何时了。” 几句话说的杨可世又耷拉下头。自从官军被打退后,周南就派出好几批人下山,去打探大军消息,杨可世自然也有派人出去,结果听说朝廷十万大军给大石林牙和四军大王二人率三万人马大败,宋军战死、溺死兵士无数,这还不算,被辽人一路追杀,一直追到瓦桥关才罢。 所以周南出言相讥,杨可世竟然无言以对。堂堂十万大军,竟然被三万辽军杀破了胆,还谈何收复幽燕呢? 他杨可世只信奉丈夫功名马上取,征战沙场,搏得个封妻荫子,甚至留名千古,乃是他这辈子要做的事。眼看有机会被征调到这河北,随童宣帅恢复故土。可是一夜之间,就形势逆转,再不复来时雄心壮志。 周南看看杨可世沉默不语的表情,不经意说道:“为今之策,当然是南朝恢复幽燕,才能免除高家寨这血洗之灾,我倒是有办法取下涿、易二州,只是若想拿下燕京城,高家寨护家社的人手就太少了……” 杨可世初时还没回过神,等周南说人手太少了,才醒悟到周南说是凭护家社的人取下zhuo zhou、易州。杨可世激动的一下子站起来,顾不上腿上的疼痛,抓着周南的胳膊,问道:“大郎可是说能拿下涿易二州?” 说完杨可世又委顿坐下,口中只说道:“大郎莫戏弄我。” 高远和老郑头虽然不明白周南如何有把握能拿下涿易二州,可是他们知道周南自从来到高家寨,还未说过大话,是以二人只是在一旁静看周南继续骗杨大傻入彀。 周南正色说道:“杨大哥,你看我可是大话诳人?这是全寨的人的生死大事,周南绝不敢相欺!” 杨可世当然知道周南不是那种口无遮拦的人,拿下涿易二州,是要实实在在摆在眼前的,岂是能用话来骗的? 顿时杨可世觉得自己是不是遇到命中的天乙贵人了?自己被辛兴宗打发出去深入辽军后路,是九死一生的事,没想到竟然能活下来,并且还躲过了五月底的那场惨败,不能不说是命里注定;自己逃命在无忧寨遇到了周南,周南竟能凭借一百多人的护家社,硬是抵挡了辽军三千人的攻击,救了山寨,可也算救了自己和三百人手下。虽然说后来有自己相助,可自家知道自家事,自己那些人起不到多大作用。就是换了自己,也不见得能守住山寨。 杨可世在心里将周南这句话反复掂量了几遍,要说老实人脑子慢,就是说杨可世现在的情形了。可是老实人一旦被骗{不对,是被打动}那是相当执着的。 现在周南长吁短叹的说了半天,大意就是他能先拿下涿易二洲,只是想要拿下燕京城,人手就不够了。 杨可世虽然是老实人,可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既然周南对他说这些,当然是准备请他入伙。 原本杨可世留下来,帮着周南他们打跑了辽军,本来也想着拉一支燕地归汉人马,也算是大功一件了,现在周南竟然说可以拿下涿易二洲,甚至恢复幽燕。这简直是天大的功劳啊。现在既然人家有意,他自然不能不领情,就是让他冲锋陷阵,他也绝不会推辞。 “大郎,恢复幽云故地,俺马革裹尸,在所不惜。”杨可世先把自己下面要说的行动吹嘘了一番,接着说道:“你说吧,只要能夺下燕京,便任你使唤!”杨可世虽然多半是冲着功劳赏赐,但作为一名正直军人,胸中也有一腔热血,盼着解民倒悬,恢复幽燕。 周南见杨可世如此通透,当下点点头,向杨可世道:“杨大哥如此忠君爱民,我要代无忧寨,还有幽燕故土汉人多谢了。”既然表态了,周南自然不吝多上好听的。 老郑头在旁边不以为然的摇着头,不知是不是在为杨可世惋惜。高远是纯粹为周南这番说词惊诧,这还是那个和他朝夕相处、诚恳真挚的周大朗吗?高远敢打赌,护家社的一百多人,至少会有一百人会和他一样想法。几句话就把这杨可世说的迷迷糊糊的,看样子,周南现在让杨可世自己到易州城里把自己卖掉,然后把钱拿给周南,杨可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易州城里找mai shen的地方。 周南本来在寨子里发愁粮食和弓箭的事,这些不解决,他就是出去了也不放心。只是在鹰卫队的山下路口抓到了两个宋朝探子后,问题竟然解决了。 在打退萧干后的几日后,鹰卫队的人绑了两个人带到了山寨里,说这俩探子四处打问官兵打得山寨在哪里。周南和高远过去后,这两个探子的眼罩还没有去掉。高远示意拿掉眼罩,问二人为何打听无忧寨,这二人听高远的口气,知道这里便是上头命自己寻找的山寨,说自己是童宣帅派来的,听闻山寨中都是心向天朝,抗杀番兵,故而派他们过来联络义勇之士。 高远自然不会轻信了,便让杨可世过来辨认,杨可世虽然不认识这两个人,但却知道这两人的头儿何四正是童贯心腹。这二人见到杨可世一身宋将装束,更是大喜,两番对证之下,二人知道眼前宋将乃是杨可世,而杨可世才知道童贯也是存了联结山寨,共抗番兵的心思。 杨可世正愁自己无法与大军联系,又觉得自己二百多人吃住在山寨,无以为报,便让这二人给童贯捎去口信,说自己伤重难行,得无忧寨搭救,伤重难行,请童宣帅派人送来粮食军械,以资助山寨。 第197章 易水寒 这两个探子误打误撞,联系上了上头要找的山寨,更有杨可世住在这里,更得知了杨可世被番兵追赶、逃到这里,和山寨的人共退番兵的事,不禁大喜,连夜便回去向主子报信去了。 没过两天,便有扮作行脚商的宋兵沿着山间小路,给无忧寨送来了大批的粮草军械,还有治伤的创药,童贯还给杨可世亲笔写信,让他在山寨好好养伤,回报山寨。杨可世自然明白童贯的心意,而高远和周南、老郑头等人自然也乐得收到这些资助,自己救了杨可世这些人,这些东西收的心安理得。寨子里的百姓更是高兴万分,在他们眼中,周大郎带着他们现在过的日子,比过去已经好了上百倍了,这无忧寨就像一个坚实温暖的小窝,只要他们卖些力气,勤恳过他们的日子就是了,别说山贼了,现在连官兵都不敢来了。 周南冷眼观瞧,也不说透,这正是他要的第一步:稳住宋军。 他原本兜着圈的跟杨可世鼓吹要如何拿下涿易二州,目的就是骗得杨可世觉得有功劳可拿,从而居中联系,让宋军能消停下来,不要打乱了他的行事,这样的理由,相信杨可世一定会极力说服他的上司的。 只有稳住了宋军不过来搅事,他才能顺利实施他的计划。没想到童贯倒是痛快,马上派人给他们送来了补给。得到宋军的资助,这只不过是意外之喜罢了。将来打下燕京,给他童贯一个空名回去吹嘘,救够他领赏了,眼前资助山寨点东西算什么。 经过几天的忙碌,寨墙、寨门这些都已经修整好了,甚至比以前还要牢固。操场旁边的库房里堆满了刀枪弓箭这些兵械,后山公库的库房也重新收拾了,粮食也堆得满满的;以前公库里的金银和布帛被高秉常放在了密道里,现在也已经搬回到库房了。还有那些战马,当然也都一匹不少的从西山树林中找了回来,找马的事甚至都不用高秉常派人,杨可世手下那些士兵就自己去了。 现在护家社的士兵和杨可世手下这些士兵已经混合在一起操练了,寨子里又不缺战马,护家社士兵的骑术、马上战法都得到了极大提高。而且从陆续迁入寨子的年轻人当中,高远又挑选了三十个年轻人,加入了护家社一起操训。凡是参加了护家社的人,没有饷银,只是管吃饱饭,只有受伤后才会有养伤钱,阵亡的,厚恤家属。现在的护家社在周南的坚持下,依然是宁缺毋滥,但这更加激发了寨子里的年轻人参加护家社的热情。没有被挑选进护家社的,只能先帮着做些巡守山寨的事。 杨可世眼红周南手里的护家社士兵,周南何尝不想讲杨可世的士兵攥到手里——这么好的兵,早晚有一天,要你你杨大头带着你的人投到我的手下! 可是小小一个山寨,无论你建的再坚固,也有被攻破的时候。你手下士兵箭法再高,也有箭支用完的时候。没有根基,没有后援,就如同无根浮萍,永远都扎不下根。唯一的途径就是把这辽国唯一剩下的燕京变成自己的地盘。 自从那日和杨可世约好了,周南就开始进行自己的计划了。 首先就是搜集各方情报。自从定下去易州的事情后,周南把护家社鹰卫队的人抽出去十个人,派到燕京城、zhuo zhou、易州,去打探消息。在以前训练的时候,周南都是专门训练过他们的。在这个时空,只要稍微利用一下情报学、侦查学的基本知识,就能远远超过这个时候的人。对于这些技巧,周南向来都不会放过,统统都教给了鹰卫队的人。如何跟踪、如何隐蔽自己、如何利用简单的化妆改变身份,这些周南自己也一知半解、甚至没有实践过的知识,更是毫不保留,都讲给这些人。 这些猎户,都具有天生的猎捕本能,他们的心智、经验,都与周南传授的这些技能有着天然的亲近性,学起来自然很快,更让周南吃惊的是,在平日的对抗训练中,鹰卫队的人自己摸索和启发出来的很多想法和技巧,连周南都觉得自愧不如。对于鹰卫队,周南更倾向于将他们训练成进行暗杀、渗透、护卫、侦查等特种作战的小分队。 现在放鹰卫队的人下山打探消息,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检验一下他们的训练。 事实证明,周南的训练是成功的。半个月内,有关宋、辽、金的各类消息,燕京城、zhuo zhou、易州城里军队多少、主政人情况,都汇集到了高家寨,送到了周南手里。 周南对这些消息自然毫不隐瞒,每次看过都会拿给老郑头、高远一起看。老郑头虽然也知道这些消息有用,可还是不明白,凭这些消息,难道就能拿下易州?高远更是看不明白,问了几次,周南还是不吐露一句。 杨可世一开始问周南可有计划,周南含糊说到易州后边走便看吧。后来杨可世就跟周南说想参加,要人有人,要钱也能凑出一些。哪怕是拿下易州,好歹也是份功劳啊。没人嫌捡来的功劳小。杨大傻的功劳帐算的还是很明白的,可是周南只是告诉杨可世,到需要时,自然会通知他。 其次就是准备出行的人手了。周南一开始连护家社的人也不打算带着。高远本来想跟着周南去易州,可是周南不同意,只说护家社还须高远带着。有了这次萧干攻打山寨的事,寨子里高远和周南确实不能同时离开,高远心里也明白,所以才没有坚持。 最后是高芸出面,让周南必须带上护家社两个人,才能去易州。高芸又说周南不是本地人,说话口音都不似本地人,道路不熟,别说拿下易州了,只怕还未进了易州城门,就被人家拿下了。听高芸说的有理,周南才答应从护家社里带两个人跟着去。 一听说要从他们中抽两个人,跟着周南去易州做事,护家社的人都盼着会有自己。只有周福,直接来找周南和高远,话不多说,只是要跟着周南去。让他说个理由,周福也说不出,只是执拗地就要跟着。 虽然周南说从护家社里抽两个人跟着,可是要他挑,他却作难,个个都差不多,挑了这个,又觉得那个也不错。 最后还是高芸说道:“小福哥发弩射箭最好,人也靠的住,大家也可放心,算一个。”周福听高芸为他说话,感激地冲高芸笑了笑。高芸看看护家社众人,又说道:“小四哥机灵,一直跟随大郎做事,也算一个。大郎,你看如何?” 周南也点点头,几次出去,都是左小四跟着他,左小四惯会做些机巧机关,兴许会能用上。 第198章 易水寒2 就这样安静地又过了几天,山下传回一条消息,只是简单六个字:萧德妃杀李处温。 周南看后,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第二天便带着周福、左小四两个人去了易州。 这是周南第一次看到真实的古代州城。进城门的时候,易州城城墙有三丈来高,是用黄土版筑而成,远远看去,是一种土黄色,就像是秋天枯黄的草的颜色。奇怪的是易州城只有东西两个城门,在城门上还各建有一座箭楼,城楼上站立着值守的兵士,手中执着长枪。城门上竖着辽国的旗帜,上面用契丹语和汉语,周南看见其中的一面旗上有一个“高”字。城门处站着两排兵士,刀枪林立,戒备森严,城外的百姓在吊桥外被简单搜检一番,然后放行,到城门处,再检查一遍,这一次就主要是检查货物多少,按货收税。周南和周福、左小四三个人,都是一身当下遭兵祸、流落他乡的平民打扮,周福这次gong nu都没有带,是周南嘱咐过的,现下两军对峙,易州又是紧要关城,城门盘查必然严,带着就是惹麻烦。所以三人都是徒手,一身破衣,麻鞋,周南还特意在脸上涂了些草灰,让肤色看起来黑黑的。三个人身无一物,穷光蛋一个,听口音又是本地口音,自然很顺利放入城里。 进入城内,沿着东西大街向前走,街道两旁都是类似城墙一样颜色的草黄色的房屋,房屋的顶上,是用草做的毡顶,更有甚者,连黄土筑的屋都没有,只是用树枝和草编的草屋。虽然心中已有准备,周南看着还是心惊。到了城里中央,才看到街道两旁有好些的石木结构的宅院和门店,经营酒楼和客店,虽然破旧,却也聊胜于无。其次就是街道中间北面的一些明显带着古朴气质的砖石结构的院落,占地宽敞,门前也没用堆挤着流浪的难民百姓。左小四悄悄告诉周南,这些宅院就是契丹人在这城里的住宅。在这些宅院的中间位置,有一处宅第,看样子应该是州衙所在了,几乎占据了从临街一直到紧邻北面城墙半个州城的位置,前面临街的是州衙,州衙门外是一片宽敞空地,大门前立着两座石狮,黑漆大门紧闭。也没用人守卫,看来这州衙不怎么开门。州衙后面东侧另有一处门口,像是知州大人的后宅。墙外栽着一排榆树,门口还有兵士守卫。 周南看看四周,也看不出什么,就带两人到僻静处,对二人道:“你二人前后相伴,去四处打探一下,看最近这城中可有甚异样,再者这城里可有寺庙之类。我在这里盯着等你们。”左小四答应一声,和周福一前一后向东走去. 周南找一个街面上的角落,那里已经有了十几个像乞丐一样的难民,趁着凉风,伸直腿在地上靠墙坐着。周南便走了过去,离这些人隔了七、八步远,找一处干净的地儿,像那群人一样,也坐在地上,眼睛却盯着知州后宅大门处,想看看这知州有何异常。 眼前的这座州衙后的宅院应该就是易州知州高凤的私宅了,和前面的州衙是连在一起的一整座建筑,围墙和里面的房屋都是青灰色的砖瓦建的,朴实无华,只是在房屋的门窗等处,朱红色或者黑色的油漆,才显示出宅主人的地位和气势。房顶是灰色的陶瓦,房顶的坡度不像周南想象的那样陡,几乎快是平的了。房檐处的瓦当上都是一朵朵的莲花形状。墙壁除了四边用青砖装饰,中间是粉刷的雪白的墙壁。毫无多余的装饰。后宅大门是一座宽大的木结构的大门,阔有三间,前面一排五根木头柱子,漆成朱红色,大门也是漆成了朱红色,门槛是黑色的,现在大门敞开,大门外左右两边站着两排士兵。从大门口望进去,是一座高有两丈的像佛塔式的石雕,大概是这时期辽人宅院的装饰吧。宅院内倒没有什么人走动,也不见有人进出大门。 周南之所以要这时候来易州,是因为周南知道,那个耶律淳就是在童贯率军第一次伐辽后不久死掉的。而耶律淳死后,他的老婆萧普贤女,被萧干、李处温、耶律大石等大臣拥立摄政,这位萧普贤女可是继承了萧家作风,毫不手软,上台后就将暗中勾结金国和大宋的李处温父子解决掉了,还把李处温的家也抄了。而且这位萧普贤女因为李处温的事,对汉官时刻疑心,觉得汉官不靠谱,所以准备对燕京和燕京附近的汉人官员将领来一次大清理,免得发生内乱。 当萧普贤女处决了李处温父子后,接下来要对汉官进行大清理的风声传出来,燕京周边汉人官员不免要人人自危,这时候都会寻找后路,这是人之常情。而且,常处燕京,经常在大宋、辽国之间生存的汉人,望风而动的本领早就锻炼的无比强大,更何况是这要命的时候。 这易州的知州高凤,在历史上就是第一个揭竿而起、投靠童贯的辽国官员。这位高凤伙同他的副手王悰,找了个和尚做接头人,直接跑到童贯那里,和童贯约好二十天后共襄大事。高凤找这个和尚还真的找对了。等二十天后,童贯派出去的刘光世率人去易州迎接高凤的时候,快到易州城下了,遇到出来打秋风的辽国牛栏监军,刘光世带的人马虽然比辽军略多,可刘光世这二世祖根本就是应付差事,根本没有料到去接投诚队伍还会遇到辽军,仓促间就被辽军打的跑远了。而站在易州城楼上的高凤和王悰二人,远远看到宋军大旗时,有些小激动,一声令下,先把易州城里的契丹人,部分男女老幼,都杀了。本来是准备让宋军看看自己的诚意的,结果得胜回来的是牛栏监军,高凤正不知怎么办的时候,是这位和尚让高凤紧闭城门,那牛栏监军一看城门不开,觉得不妙,立即率人回燕京城报信去了。 三路人,投诚的高凤,接应的刘光世,半路坏了好事的牛栏监军,糊里糊涂,又将错就错,反正到最后都干了自己该干的事。至于这高凤为什么没有那个跟风投诚的zhuo zhou守将郭药师名气大,是因为高凤脸皮不够厚,心不够黑,上进心不强,最后被郭药师盖过了风头。 这就是周南等待的机会。 第199章 易水寒3 周南的计划就是接近这个高凤,好说服这个高凤,把易州掌握到自己手中。至于投诚宋军,他现在虽然有条件和童贯接触上,可是他暂时还不想直接打着童贯的旗号来策反高凤。 哼哼,他可不想跟这个太监公公打交道,第一次伐辽,十万大军楞给三万人追杀的丢盔弃甲,第二次伐辽,二十万大军,让萧干一个反间计,一把火就吓的全军溃败。事实证明,无论多好的一把牌,都能被他打烂,童贯属于那种本来牌技不好,还喜欢作妖的那种,若是带着高凤投到童贯那里,搅乱了自己的计划,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现在周南的难题是如何把高凤哄到自己船上,哄不上船就骗,骗不上来就逼他上船……周南相信,这个最后沉寂无名的高凤,绝不上那种智商开挂的玩家。只要不是开挂的那种玩家,周南这个人民币玩家还会怕他吗?哈哈哈…… 周南自己在街角瞪着高凤的大门口各种胡思乱想的时候,不知道高凤在自己家里有没有打喷嚏之类,高凤这几天都已经没有好好吃饭了,不是因为牙疼。 是因为头疼。前几天,他在燕京城里的手下给他报信,说萧太后和四军大王将李太尉传入宫中后抓了起来,说李太尉暗结宋军,意图挟持萧太后,将李太尉一家处死了,还抄了家。 说李处温李太尉勾结宋人,他是相信的,这时节,谁不想抱个大腿啊?又不是你们契丹人,难道真要为你们大辽尽忠啊? 须得早些准备了。手下人还说,京城里传言萧太后准备清理掉不可靠的汉人官——什么是不可靠?还不是全凭这女子一句话?易州又是紧邻宋界的州府,在两军对垒时更是至关紧要。像他这种职位的,还不是任人拿捏? 能联系上宋军那边的人,暗中做些准备,万一有变,也好有个应对。像李处温太尉级别的,定是能联系上宋军中帅臣级别的人物。他高凤如果能联系上个帅府中的人也好啊。 可是如何联系上宋人呢?一想到这里,高凤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疼。 一是不好联系。现在是两军交战,可不是以前两国友好时,随意出入边界榷场,大搞双边贸易的时候,他只是易州知州,出了这易州到宋人那里,还有好几座关城,而且不时有远拦子的骑军出没,万一碰到,那就是自找思路。 再说派谁去联系也是难事。不是心腹之人不可靠,心腹之人又担心万一被人抓住,贻人口实,授人把柄。 二是这易州城里,除了自己,还有一位朝廷委派的通守王悰,平日里只是有共事之谊,无私下之交。更不知这王悰是何门路,虽然王悰也是汉人,可是如果自己贸然举事,恐为其所知,万一被检举,事就办不成了。如果自己把事情和他说了,也是冒险。真是教人左右为难啊。 高凤坐在后宅的厅堂里,只是闷头想自己的事,手下心腹高昌也知道高凤的心思,在一旁说道:“家主,如今连李太尉都早已找到退路,主上靠近南朝,近水楼台先得月,为何不暗中找个投靠呢?” 高凤叹口气道:“这等事,本想让你为我跑一趟,可是如今巡查的严,若是你去,怕会被人查出,反倒误事;一时间却想不到可用之人。” 那高昌说道:“家主,南朝人尊崇道家,何不找个道人前去?” 高凤立即说道:“南朝人尊道家,我们这里却是信佛,哪里去找什么道人啊?” 高昌不以为然说道:“家主,那就找个高僧前去。常言道僧道是一家,都是方外之人,来往边关都方便,无人盘查。” 高凤有些心动,自言自语说道:“这高僧却要去哪里找来?”正想着,看见从前院进来一位妇人,身穿一身绿色锦衣,头上满是金色珠翠,由丫鬟扶着,向后宅走来。高凤才回过神来,自己的夫人一早上就坐车去城中锦泰绸缎庄去了,至午时方才回来。 夫人进到后宅,看见高凤还坐在堂中椅子上,知道他是在为京城传回的信儿犯愁。就过来坐到高凤旁边的椅子上,让丫鬟给高凤换了热茶。等丫鬟知趣的下去后,夫人对高凤道:“官人,我们平日里小心谨慎,有无差错,虽是汉官,难道朝廷能不问情由,一律打杀不成?” 高凤正心烦此事,便问起夫人外面有何新鲜事。 夫人见高凤不再执着眼前事,便也乐得说些途中趣事,街上流民比往日更多了些,听说城外田里庄稼荒着,也没人料理;城中来往客商几乎要断绝了,想必官中课税不如往年;连那泰宁山净觉寺也算是易州地界上有名的大寺了,那寺里面接济流民的米粮也快要断了。 高凤听净觉寺三个字,说道:“夫人若不说,我倒差点忘了!高昌,快去街上找几个汉子,装上些米粮,随我去一趟净觉寺。”高昌忙跑出去找人去了。 高凤虽是武将,平日也与净觉寺的师傅请教,也去寺里礼佛敬进香花鲜果,记些功德钱,只是这些日公事繁忙,竟然忘了去。不止他,朝中大臣、皇族贵戚平日也都喜佛,就如同南人礼敬道教一般。净觉寺的法惠主持乃是远近闻名的高僧,若能请得他出面,定然能够成功。 周南本来在墙角出坐着,边盯着高府边等周福、左小四二人,忽然从大门里走出来两个侍卫模样的人,径直向他走了过来。 周南见这两个侍卫手中也不拿刀拿枪,又见这两个人表情平静,知道应该没什么危险。这两个侍卫操着汉话,其中一人用手一指周南,要周南跟着他们走。周南就慢吞吞从地上站了起来,手在墙上扶着,好像饿的快站不起来一样,其中一个侍卫见状笑道:“也是你的福气,我们大人去寺里,到了那里便每人施舍一顿饱饭,快跟我走。” 周南听说这高凤要去寺里,心中狂喜,看来高凤自己先已经按捺不住了。也不知道那个叫“明赞”的和尚是不是在这净觉寺里。 第200章 出家之人 几个年轻力壮的,看起来还算机灵的,和周南一起,跟着这两个侍卫来到高凤后宅,在门口站定。一个侍卫嘱咐道:“你等随我来,先将粮米装上车,再起身去城西。这里是大人后宅,走路做事俱都要规矩,莫要乱说乱走,被大人看到,饱饭吃不成,倒有一顿好打。”众人闻言,都弯腰点头,连说不敢。周南混在中间,有样学样,也是点头哈腰。 等周南等人将粮食装上一辆马车,高凤也换了便服从后宅内出来了,也不多带人,只是骑了马,只带一个随身小厮,一声令下,周南这些流民乞丐跟着马车,高凤跟随在一队侍卫后面,向城西净觉寺去了。 泰宁山在易州城西四十里处,一行人又是骑马,又是步行,速度也快不到哪里,一直走了近两个时辰,才来到净觉寺山门外,高凤下了马,贴身小厮接过来,将马牵到一旁。早有寺里的法惠禅师迎出来,与高凤互相见礼,将高凤请入寺内。 又有和尚过来招呼周南他们将运来的粮米扛入后面,山门高大,不便推车,周南他们便将一袋袋粮食扛到肩上,跟着这和尚进入寺里,向北面走去。 原来这辽国寺庙和中原寺庙坐落不同。契丹人崇尚日月,起居坐落便以坐西向东、面对太阳升起的东方为尊,所以连带着佛家寺院在这辽国地界,也只得改了方位,寺庙山门和大殿都是坐西向东的方向。所以周南跟着这个和尚进入山门后,向北面厨房走去。 周南一面走,一边偷偷打量寺里情形。只见高凤随着那个主持和尚向大殿而去,显然是先去上香礼佛。不知道这主持在何处居住,等拜完佛一般会找个地方请这位一州最大长官喝茶聊天了,若能找机会溜过去听听,想必会有收获。 周南既然生了心,更是仔细查看四周廊宇屋舍。最北面是一排石头地基、砖木结构的房舍,里面分类摆放了各种蔬菜,粮食,看来这里就是寺院的库房了,旁边想必就是厨房。从库房出来,最西面另有一排屋舍,显得整洁明亮许多,一间一间的,应该就是僧舍了。从僧舍向南还有走廊,却不知道通向何处。 沿着来时的道路,到外面又扛了一袋粮食,这次那个和尚没有领路,自然是找地方歇着去了。周南故意磨磨蹭蹭走在最后面,看别的人都过了拐角,周南转身向着僧舍通往南边的走廊走去,从这里向南望去,就是一排精致的厢房,坐落在走廊的东面,不像是大殿的配殿。走廊走到头,却是一堵红墙,转向右走几步,在墙上有一道门,从门口过去,却是正对山门的大殿,原来这堵墙将大殿与僧人们休息、吃饭的场所分开了。 周南正要去大殿那里,却见从大殿内走出那个主持和高凤,身后还跟着两名低头合十的和尚,正对着这道门而来。周南忙侧身躲回墙内,心道还真是巧。 可是自己躲哪里啊,现在这时辰,不会是去后面用餐,那就是找个清净处所聊聊天,谈谈最近国际形势,分享一下最近流行曲子了。左右看看,周围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要离开这里回去继续扛粮食吧,心有不甘,心一横,先走一步看一步吧,想到此,当即转身向东面那排精致房舍跑去。 房舍坐落在三层台阶上,看起来除了地基是由整齐石块垒砌以外,其余全都是由木结构,房舍周围,在墙体外越三尺的距离,还有一圈三尺来高的石墙,在房檐下,类似一圈走廊。房顶是那种几乎扁平的屋顶,红色的斗拱突出,台阶下面只栽种有松树两株,枝繁叶茂,笔直高大,地面上整洁干净。 而高凤和那几个和尚好像跟着他过来一样,远远的也朝这里走来。周南四处看看,实在是没有可以藏身之处,只得几步窜上台阶,推开正中那间房舍的木扇门,闪身挤了进去,又迅速将门关上。这才打量了一下屋中情形。 这屋子里面倒是宽敞,有两排柱子拱立,屋中两排椅子相对而放,中间上首却没有座位,只供奉一尊佛像,也没有和尚修行打坐的位置,看样子像是待客之处。屋子开间有三间,左右又各有一间耳房相连。周南忙跑到东面耳房门口,向里一看,这里却是空无一物,只有一席、一几、一蒲团,几上有铜制香炉一座,四周墙壁上贴有几幅字,周南来不及细看,这里看样子是和尚打坐念经之处,根本就没地方躲藏。 忙又到西面耳房门口,见里面有一张床,还有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墙上还有一排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看来是主持和尚的卧房了。 周南还想着看看高凤和那主持过来没有,却见房舍木扇门被两名和尚推开,跟着高凤和那主持和尚就走了进来,周南忙缩身躲在主持和尚的卧房内,不敢出声。今天竟然中了奖了,误打误撞,竟然找对了地方,能听一听高凤和这主持的对话,也算是收获吧。 只听得外面高凤说道:“大师,高某今日前来,乃是为易州百姓而来,恳请大师施以援手。” 那主持先不问何事,只说道:“觉空,去我房内取我今年谷雨时才的松香茶来,请高大人品茶。” 另一个年轻声音答了声是,紧接着脚步声音向这里走来,周南暗道坏了,回头一看,只有一张床,周南忙向后一撤,来到床边,就地一滚,一钻入床下,却感觉手扶在一具软绵绵的物体上,周南顿时想入非非,这软玉温香的,想不到自己竟然在和尚的床下面有这艳遇。 来不及仔细查看,就听到那名年轻和尚走进卧房,来到书桌旁边,不知做些什么,紧接着脚步声就向外间走去,显然是拿了主持珍藏的茶叶,去外面给二人沏茶去了。 周南手上用力,将抓在手里的东西死死摁住,仔细看时,却是一个身穿僧袍的和尚。此时被周南抓住,脸上却不害怕,只是被周南摁住,动弹不得,手中还死死抓着一个通体金黄、下连宝石莲座的佛像。看胖和尚这架势,如果外面的人一走,周南的脑袋便随时有被佛像“顶礼膜拜”的可能。 第201章 出家之人2 周南又笑又气,别人钻到床底下,都是艳遇个漂亮女贼,怎么自己伸手一摸,就是个和尚呢?而且还是犯了偷戒的和尚。 周南嘴角带着笑,盯着这个和尚,这个胖和尚看见周南在笑,正要说话,抓着佛像的手却慢慢放下,将佛像放在地上,脸上却比刚才更堆着笑,献媚的笑。 这种情况下,果然刀子才是最好的打招呼的方式。周南另一个握着短刀的手用力顶了顶,软软的,很厚,看来这寺里伙食不错。这个和尚却不敢吭声。 周南眼睛看着这个和尚,见这和尚不敢作声了,便专心倾听外面的谈话。 外间先是两个沙弥告退出去了,接着高凤和那和尚客气两句后,周南才知道这主持法名法惠,与高凤也认识很久了。 只听法惠和高凤先是品评了一番松香茶,高凤又问了寺中近日香火、香客状况,法惠便也识趣的谈了起来。 法惠倒是一名正经修行的和尚,平日里带着寺里和尚们耕田念经修行,现在常遇到流落过来的流民,便也尽力周济一二,只是寺院本来不大,如今又是乱世,寺中也没有多少粮米可以周济的。 说了会儿话,法惠猜不出这高凤问流民的事情有何用意,便说道:“只望官府能止息刀兵,使难民归返,才是百姓安居之道啊。阿弥陀佛。” 高凤听完法惠的话,苦笑一下,说道:“大师是出世圣僧,以慈悲为怀,实在令我钦佩。只是我职位卑微,区区一方,如何能止息南面十万刀兵啊?” 法惠又宣一声佛号,才说道:“高大人当从一己做起,佛心者,大慈悲是也,以无缘慈摄诸众生。那些流民虽不是高大人治下,既能流落至此,当要施以援手,减其苦难。” 高凤点点头道:“大师说的甚是,我来此之前,一路之上,尽有流民委顿于地,至有遗弃他乡者。我当择其稍壮者,编为一军,使无生命之忧,又可为国出力。” 法惠念道:“善哉!善哉!高大人此举正和我佛慈悲之意。” 高凤摇摇头道:“大师方外高人,有所不知,那金国起兵两千多人,叛于北方,渐至成祸。不意南朝今日也是不顾道义,撕毁盟约,起兵十万,意图夺我幽燕。金国兵戈尚在北面,已然殃及我处,那南朝军马旦夕立至,其祸尚在金国之上,到那时,我易州三十万人,俱都要陷于水火之中了。” 法惠先宣一声佛号,接着说道:“佛曰:诸余罪中,杀罪最重;诸功德中,不杀第一。万望高大人以百姓为重,免伤功德啊。” 高凤无奈叹道:“身为军中之人,只能听命行事,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周南在里面卧房中厅高凤如此说,心道高凤这是来老和尚这里摆苦肉计来了,自己却不干脆说出来。那老和尚是老实本分的出家人,他怎么能知道你要向宋朝投诚啊? 果然高凤一席话,说的法惠默不作声,只是低声颂念佛号。 过了一会儿,高凤无奈,只好试探着问道:“不知大师可愿救民于水火?” 法惠说道:“小僧乃佛门弟子,不问世事久矣,如何能消弭刀兵?高大人说笑了。” 高凤又说道:“我有一策,倒可一试,只是须借重大师……”说到这里,高凤便停了下来,压低声音,说道:“亲到南朝军中,说道我易州城高凤,愿投靠上朝大军,只求北上之时,保全满州百姓性命。” 只听法惠说道:“佛祖有言,佛门弟子不干预国事,何况这背国投敌更是犯了我佛妄言戒,高大人此心固然是为了一州百姓,只是小僧不敢破戒。阿弥陀佛。”说罢,便再不多言。 高凤看事情谈不拢,又被法惠暗里抢白几句,怏怏不乐,又胡乱说了些话,就起身告辞了。就听到二人起身,客舍木门响处,后来就没有了声息。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刚才高凤虽然是压低了声音,可是周南还是模模糊糊听到了;不仅周南听到了,连身边这个花和尚也偷听到了。 周南不禁有些失望,这高凤既然第一个能想到来求助法惠主持,说明在高凤心里,法惠能被说服去做联系人的可能性最大。结果这个和尚二话不说,直接拒绝了。看来自己虽然知道历史的结果,可是却猜不到从开始到结果,走的是哪条路线。 世间万事万物,纷繁复杂,变化多端,随机性和可能性太大了。既然这法惠主持不肯去做掮客,那历史上那个叫“明赞”的和尚就不太可能是这寺里的和尚。这不禁让周南头疼起来,难道真的要去这高凤府中去做卧底吗? 可是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如果自己不能在高凤联络上宋军之前,让高凤上了自己这条船,那自己就只能是被历史遗弃了,自己就只能在历史的浪潮中随波逐流了。 周南不知想了多久,忽然感觉手中扭动了一下,软绵绵的,周南回过神来,待要仔细看时,眼前冒出一张圆滚滚、白胖胖的一张脸,脸上一双小眼睛带着献媚的笑。 周南顿时一阵想吐的感觉,自己竟然和这个死胖子和尚一起躲在老和尚的床底下,还这么亲密,一想起这死胖子一身软绵绵的肥肉,周南在床下再也待不住了,一翻身从床下钻出来,手中的刀尖挑了挑,示意胖和尚出来。 那和尚倒是毫无惧色,一咕噜滚了出来,手中依旧提溜着那个铜佛像,见周南不说话,胖和尚掸了掸僧袍上的土,将铜佛像夹在腋下,合十向周南施礼道:“施主请了。” 周南这时仔细观看,只见这胖和尚一袭旧僧袍,五短身材,生的圆圆胖胖一张佛陀脸,面皮白净,鼻直口方,倒也看起来令人不厌烦,只是偏偏添上一对滴溜溜乱转的贼眼和一双杂乱疏浅的眉毛,周南不由的鄙视的瞪了一眼,低声说道:“像你这等欺师灭祖、不守五戒的和尚倒是少见!偷东西就偷吧,还偷自己师傅的;偷师傅的就偷吧,还偷个铜佛像——你这是要找个僻静地方念经啊?” 第202章 出家之人3 那胖和尚一听说“铜佛像”三个字,急的一下子跳起来,从腋下拿出那尊佛像,将佛像递到周南眼前争辩道:“这位好汉,怕不是初出道儿吧?这纯金八宝莲花座佛可是燕京城里一位王妃因求得皇子,赏赐给主持的。” 胖和尚说到此,还将那手中的佛像在周南眼前转动一下,不待周南仔细看,便将佛像抽了回来,藏在僧袍内,他身材宽胖,穿的僧袍更是肥大,佛像藏在袍内,一点也看不出来,让周南怀疑他这僧袍是不是也是偷来的。 胖和尚欲待离开,却又惧怕周南手中短刀,咽了口唾沫,脸上又堆着笑,对周南说道:“好汉只怕是初到此处吧?想我痴和尚走南闯北,大小阵仗俱都见过,江湖上人人都给我三分薄面,看兄弟你也是路数不熟,不若我指点你一处所在,保你有拿不尽的金银珠翠,享不尽的花中艳福,总好过这穷山破庙,你我二人也好结个善缘,如何?” 周南直听得哭笑不得,这是什么和尚啊?一口江湖话说的比念经还顺溜。 知道这种人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周南将短刀收了起来,裤腿内的裹腿上,顺着胖和尚的话问道:“想不到你这和尚还有江湖朋友,却不知何时来此挂单?和尚你如何称呼?” 胖和尚见几句话将周南吓唬住,将短刀收起,便得意笑着说道:“洒家原是宋人,祖籍临安府,在灵隐寺落发修行,俗家姓贾,法名明赞……” 周南惊讶的看着这个和尚,问道:“你就是明赞?” 这胖和尚想不到还有人知道他的法名,不禁得意说道:“洒家正是明赞,在灵隐寺修行,后来……后来师父说我生性愚钝,不利顿悟,倒是暗和北宗修行法度,就把我……就让我云游北方来了。” 周南忍住笑问道:“现在佛像得手,可是又该云游了?” “正是……”胖和尚恭敬应道,正要说话,突然醒悟周南在讥笑他做贼,愤而不语。 周南看这胖和尚刚才十句话里,倒好像有九句是假的,明明是他那师父把他赶了出来,甚至他根本就没有落发修行,想那灵隐寺名山宝刹,寺中都是得道高僧,怎么可能像胖和尚说的这样?周南突然问道:“休要瞒我,你只是为灵隐寺做工,因品性顽劣被寺中师父赶了出来,可是?” 胖和尚张口欲言,张了几张,终说道:“你是如何知道?” 周南嘿嘿一笑,说道:“你且说说看,这次若有假话,我自有办法,让寺中和尚将你捉赃在此。” 胖和尚落在周南手里,知道躲不过,也知道周南定是有事来寺里,不是专为他而来,所以如实说了起来:“小的本姓贾,也没个名字,人人只喊我贾七,小的祖上原本也有几亩薄田,被朝廷赐给灵隐寺作粥田,小的就为寺里做工,因饿了溜到寺中粥堂,弄些吃食,被寺中和尚赶了出来。就”贾七看看周南脸色,接着说道:“就开始云游了。” 说完,贾七眼中挤出几滴泪来,道:“求好汉饶了小的,我也只是偷些东西糊口,不曾杀人害命。” 周南也无意探究这贾七根底,总不能老在这和尚房中啊,这贾七其实就是个坑蒙拐骗、贪求享受之辈,又是见惯了场面,生性狡黠,更因为这人自己起的法号就是明赞,莫不是说果真是此人去为高凤做的掮客?想到此不由心中一动,对贾七说道:“你可愿下半生富贵?” 贾七听周南这样说,狐疑的看看周南,说道:“谁不想做个富家翁?只是痴人说梦。” 周南道:“你且放下佛像,随我来。保证你下半生荣华富贵。” 贾七不信的说道:“却是你要做个好人,骗我把这金珠做的佛像还给那和尚。” 周南知道,自己随便张口说句话,贾七根本不会相信,便对贾七道:“刚才你可知道那知州大人为何来求主持和尚?” 贾七刚才也听到了高凤与主持的话,那高凤显是有事相求主持,只是那主持和尚太死板,不肯干。若是那大人来求自己,自己当然是先应承下来,办得成,就要厚赏;办不成,也要先索个定金,然后半路溜走…… 周南见这贾七两个眼珠滴溜溜乱转,知道他心怀鬼胎,也不理会他,只说道:“那知州大人以全州府之人性命来相托,事情办成,官职不说,赏赐肯定是不小的。而且知州大人所请托的事,可是丝毫没有风险,只是不知可有人敢去搏一搏?” 贾七不信问道:“你如何说没有风险?” 周南瞟了一眼贾七,不屑说道:“那老和尚去做的事,一不是杀人放火,二不是上阵舞刀弄枪,老和尚就是嘴上的功夫,你说去做的事能有何风险?” 一句话说的贾七横下心来,贾七也是头脑灵活,一是刚才确实听到那位大人有事相求主持和尚,二是眼前这个年轻人没有必要来作弄他,如果他强要自己身上的佛像,完全可以动手夺走。 贾七从怀里拿出那尊纯金八宝莲座佛像,心疼的看了几眼,一咬牙,放在了桌子上,对周南说道:“这佛像光是金子就值五百贯,还有这宝石,事成之后,要多分给我八百贯才行。” 周南见贾七答应了,低声说道:“都是你的,我不要。你头前带路,我们走罢。” 贾七整了整僧袍,垂下眉毛,双手合十,完全看不出刚才把佛像夹在腋下的猥琐样子,神色肃穆的走在前面,带着周南向外走去。 一路上遇到僧人,贾七便垂首合十施礼,不多说话,周南更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跟在贾七后面,二人一路出了净觉寺。 从寺院山门出来,来时那些一起推车来的人早已散了。周南看了看周围,对贾和尚说道:“没办法,看来我们只能去易州城了。” 周南这一年多来都是在山里熬练的,走这几十里的大道跟去邻居家串门一样轻松,周南扭头看看身边这个贾和尚,虽然身躯肥胖,腿脚短小,可是跟着周南走路下来,也看不出吃力,看来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也是跑惯江湖的。 二人说说笑笑,不觉间就又来到了易州城下,一路上,周南已经把这贾和尚完全唬住了。周南脑子里全是贾和尚不知道的稀奇事,更有周南对这个时代高屋建瓴一般的见解,别说贾和尚只是一个跑江湖混饭吃的,就是当今宋辽两国大臣跟在旁边听,也会惊的说不出话来。 贾和尚跟着周南一路走来,越发相信周南有本事让他捞些赏赐,满心思都是他的发财梦了。 第203章 明赞大师 从周南的话里,贾和尚大概听出来,周南是让他冒充和尚,找刚才那个叫高凤的大官儿,应承下高凤要他做的事,然后,就没然后了。高凤给些赏赐、礼品,甚至他贾和尚自己要的礼金花红,这些都给他贾和尚自己,周南一文不要。 贾和尚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把周南的话想了又想,怎么想都觉得是太赚了:他就是个骗子,让他杀人放火,他没那胆儿,也没那手段。可让他去骗人,而且就是冒充人去应承件事,剩下的事一概不用他出头。要这事他都不干,他就该天打五雷轰。 可越是骗子,越不容易轻信别人,何苦贾和尚也不是初出道的了,有这好事,这人他自己怎么不做啊?他也旁敲侧击的问过这个人,可这个人只说他不是和尚,若是被人问起,就露了马脚,故而要找一个和尚来做。况且,这个人说了,他要的不是财物。贾和尚问他要啥,他也不说。 算了,贾和尚自己懒得多想,只要他能有钱花,有吃有喝,至于别人,管他呢?! 周南也不理贾和尚怎么想,他太清楚这种人了,但凡是有利可图,又不用他冒险,他不干才怪。 周南先带着贾和尚来到知州府外。远远就看到左小四和周福两个人在他做记号的墙边等他。 他被那几个府中侍卫叫走的时候,趁扶墙站起的功夫,在墙上做了个记号,告诉左小四、周福两个人他没事。 这都是他们鹰卫队在山寨后山崖那里操练的时候,一起约定的暗号。没想到一下山就用上了。 三个人见了面,天色已晚,只好先找地方住下,正好找时间好好跟贾和尚谈谈要做的事。 四个人,三俗一僧,一起沿着大街向东走,好容易才找到一间客栈,虽然店面不大,可也干净整洁。四个人走进去,左小四不等那店里小二说话,先递上一块碎银,那店小二登时眼就亮了,马上将四人引到后院一处宽敞的住处,里面有两间卧房,卧房中间是一间客厅。店小二又给四人打来热水面巾,又堆着笑问四人是到外面吃饭,还是在店里吃,周南想到带着这个贾和尚出去吃饭招眼,便吩咐店小二将店里吃食弄些来,送到这房中,又嘱咐小二,有好的尽管上就是。小二应了一声连忙下去安排了。 周南先把左小四叫到卧房内,把自己这半日的经过说了一遍,对左小四道:“这贾和尚,不可信用,只是用来取得高凤信任,故而我等做事,不可尽说与他听。”左小四点头,示意知道了。周南这才回到客厅,洗了手,净了面,店小二又送来一壶热茶,四个人坐下,周南介绍贾和尚与左小四二人认识。周福不爱说话,左小四倒是天生与人熟络,几句话便与贾和尚打得火热。 说的正热闹,店小二又送来饭菜,将饭菜摆在桌上,又将屋内油灯点上,向四人告了退,出去了。 这一天周南来回走了百八十里路,着实是饿了,左小四和周福逛了一圈回来见不到周南,之看到记号,也不敢离开,就在那里等了一天,也是饿。这贾和尚干脆就是好几天没吃饭的样子,四个人风卷残云,痛痛快快的吃了个饱,这才叫来店小二撤走碗筷。 周南这才对贾和尚说道:“实不相瞒,我等乃是zhuo zhou郭药师郭大人的手下。” 周南一句话把周福说的一愣,倒是左小四马上会意,点头道:“正是,郭大人派我等前来,乃是有大事要做,我大哥见大师傅是个能干之人,愿借重大师傅,做好此事。” 听左小四说完,周南满意的点点头,继续忽悠贾和尚道:“军中之事,也不必细说,你来时曾问我为何不爱这钱财,军中之人,只懂得感怀上司知遇之恩,只懂得同袍之义,哪里会爱这累赘之物?我等要的是成此大事,只因见你行事稳妥,正要借重于你,故而将这富贵送于大师傅。” 这一番话,说的贾和尚彻底信了周南,其实从行走举止上,贾和尚也能看出来这几个人身带行伍之气,现在周南自己说了出来,倒让贾和尚放了心。 贾和尚顿时脸上带着褶子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只是不知要如何行事?说出来,我也好帮着你等参详。” 周南说道:“此事最是简单。这易州高凤乃是易州知州,与我家主上不睦,因我家主上听闻这高凤想要勾连南朝统帅,便派我等几人来取这高凤反叛证物,好上禀朝廷,除掉此人。在寺中你也听到了,这高凤为了稳妥,竟亲自到寺中,请求于主持;若你充做寺中主持派来之人,领此重任,高凤必然将此事托付与你,或信物,或书信,只消拿到此等物事,这便成了。我只要那证物,金银赏赐都归你。” 贾和尚问道:“若那高凤派人去与那老和尚印证询问,如何是好?” 周南笑着说道:“你多虑了,那请托之事,乃是在密室禅房相谈的,更无第三人在,高凤又正在急切间,更不会多疑。若高凤问你为何现在派你来,你可说是老和尚顾惜城中百姓性命,不忍拒绝。” 贾和尚想了想,点点头,周南说的也对,想那高凤都亲自跑去求老和尚了,可见事情到了何等急切地步,现在他跑上门来,说是老和尚以慈悲为怀,派他下山来联系高凤,高凤定然相信。 贾和尚思来想去,终是完全信了周南的话。他能浪迹江湖,浑水摸鱼,吃遍江河南北,靠的是什么?可不是靠蛮力,而是靠的他自认为比别人多两窍的心眼。他先前所以还有一丝抵触,是因为若真有此等好事,周南与他的这两个兄弟尽可以自己剃了头发去蒙骗,不用拉他这个素昧平生的和尚来做。 现在周南终于向他坦诚,他是zhuo zhou城主郭药师的手下,来骗取高凤与南朝军中的联系凭信,为的是将高凤扳倒。贾和尚对这政事毫无兴趣,周南坦诚出的身份,让贾和尚坚信了周南对他透露的计策。 四个人又将这计策反复说了几遍,找出了几个可能会露出马脚的地方,做了补充。这时候贾和尚已经完全没有了顾虑,只觉得这毫无危险的事,在贾和尚看来,连骗都算不上。 商议完毕,左小四和周福两个人住一间卧房,周南和贾和尚住一间,四个人早早睡觉,准备着明日便让贾和尚去骗高凤。 第204章 明赞大师2 第二天一早,四人吃了饭,周南趁贾和尚去厕所的功夫,又将左小四叫过来,仔细交代了一番,直到左小四点头明白了。 周南给自己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不再是昨日流民装扮,而是像一个跟班随从一样,和贾和尚两个人向高府走去。他充作贾和尚的随从,去高府见这热锅上的高凤,主要是为了盯着贾和尚,不让这和尚跑出自己的掌控。万一这贼秃胆大包天,真个领了高凤的凭信,一个人跑去见童贯呢?这和尚可是见多大钱有多大胆的主儿,以这和尚的头脑,也定知道不会有危险,反而可能会想着两头通吃的好事,真去见童贯。所以断不能让这贾和尚脱离了自己的掌握。 贾和尚今日特意将僧袍扑打干净,又净了面,加上那七分卖相,看起来也是有道高僧一般。贾和尚自己也觉得今日该是自己走运了,连街上和他迎面走过的人都对他点头哈腰的。这更让贾和尚平添了几分信心。 按说贾和尚也是吃遍南北的老手了,怎奈这贾和尚格局不高,骗来骗去,最多就是骗骗乡下的土财主,而且这宋朝敬的是道士,不待见和尚。是以贾和尚一路北上,到了这辽国境内,才得以大大的施展了几番拳脚,正混的春风得意,却碰上了周南。 二人来到高府门前,那两排站岗的侍卫已经向他们看过来了,“阿弥陀佛。”贾和尚一脸的庄严宝象,目带慈悲,眉挂善相,让这些受惯冷眼冷面的门前侍卫大有好感,“不知大师有何贵干?” “贫僧乃是净觉寺僧人,有要事见你家大人。” “大师请稍等。这就去给大师通报。”其中一个侍卫向贾和尚说了句,然后转身走到二道门,另有一个文士模样的人问过侍卫,转身向内宅去了。 周南在贾和尚身后看着,心道这假和尚看来还能唬住人。 又等了一会儿,那个文士从内宅出来,径直来到门口,向贾和尚说道:“大师,我家大人有请。请随我来。” 贾和尚先向出来的这个文士合十答礼,道一声“有劳施主”,随着这个文士向内宅走去。 过了二道门,绕过中间的一处假山、花池,迎面是一排高大、气派的房舍,房舍前还有连廊和抱厦相围。文士带着两个人拐入连廊,走到一处清雅、洁净的客房,请贾和尚入座,后就离开了。又有穿着短衣长裙的丫鬟进来,给贾和尚上了茶,那丫鬟倒也眉目清秀可爱,贾和尚趁着丫鬟俯身上茶的间隙,狠狠盯了丫鬟那纤细的腰身几眼,等丫鬟起身时,贾和尚又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看得周南在后面用手指狠狠在贾和尚头上敲了一下。 这贾和尚,问题还不是一点点啊! 等了一会儿,从外面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一个笔挺、威严的男子,出现在客舍门口,贾和尚见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卑不亢的站着,静等来人开口。 周南自然认识,来的此人便是易州知州高凤,周南见贾和尚不说话,不禁暗暗佩服这假和尚,坑蒙拐骗做的多了,连自身气势也跟着变得大了,不像是没见过大场面的小混混,你如果连和人家站在同一层次的水平都没有,怎么能骗得过呢? 高凤向贾和尚按着佛家礼数施礼,说道:“大师请了,且请坐。” 待二人坐下,又有婢女过来给贾和尚换了茶,高凤问道:“不知大师上下如何称呼?在哪里修行?” “小僧法名明赞,乃是南朝杭州灵隐大寺僧人,云游至此,落脚净觉寺中。”贾和尚手捻佛珠,低眉垂目答道。 “怪不得似大师这般高僧,往日却无缘拜见。适才听下人传话,称大师有要事相见,不知大师来有何事?”高凤也是直来直去的脾气。 “阿弥陀佛。不知大人可记得与法惠主持密室之谈?”贾和尚仍旧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高凤一听密室之谈,向左右看看,侍立一旁的婢女、仆从立刻顺序出了客舍,最后那名仆从还将房门带上。客舍呢只剩下高凤、贾和尚、周南三个人。 高凤这才向贾和尚道:“大师却是如何知道我与法惠主持密室之谈?” 那贾和尚这才睁开双目,向高凤道:“昨日大人离去后,法惠主持与我参习佛法,法惠问我:若破修行持戒,可救人一命,可破否?我答道:释迦牟尼佛为施毕王时,广行菩萨道,唯求作佛。见有老鹰追杀鸽子,为救鸽子,施毕王便用刀割自己的肉来喂食老鹰,道心感动的枯树生华,天女降花,施毕王身体霎时恢复完好,释迦牟尼佛于是圆满布施波罗密。我佛连肉身都可抛弃,戒律又有何不能抛弃?!若执着于此,岂不是着了相?” 这假和尚垂目端坐,手捻佛珠,将佛门故事娓娓道来,一副法理精深的样子,一时间高凤被贾和尚蒙的毕恭毕敬的端坐着,连周南听的都有些相信贾和尚是得道高僧。 贾和尚偷眼观看,见效果不错,心里得意,便继续说道:“那法惠主持便将密室之谈说与我听,大为悔悟,是因修行不精,他要面壁修行,并言即已拒绝大人,恐误了大人之事,又因我本南朝人,故而拜请我来为大人做此大功德。阿弥陀佛。” 贾和尚这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加上他头顶得道高僧的光环,不由得高凤不信。 高凤对贾和尚说道:“法惠大师德性高深,岂是我这俗人能参透的?我更要替易州三十万百姓谢过法惠大师,谢过明赞大师。” 那贾和尚连连称颂“阿弥陀佛。”只道不敢。 高凤也不急着谈事,只是将净觉寺上下,凡是有些职位的和尚,统统问了个遍,问这个和尚今日可否还闹偏头风,问那个和尚可还是每餐要吃三碗饭,贾和尚随高凤问,便信口说来,毫无破绽。如果周南随便拉一个人,剃了发来冒充寺中和尚,凭高凤对净觉寺的熟悉,怕是这一刻便露出了破绽。 高凤最后还是试探着问道:“非是高某疑心,只因兹事体大,高某与法惠主持也是多年方外之交,法惠主持所荐之人,岂有不信之理?只是……法惠主持可另有书信相嘱?” 见贾和尚不说话,高凤大声吩咐道:“来人。”房门打开,只见外面站着四名身着劲服的武士,那个带周南进来的文士走了进来。 第205章 入彀 高凤一州长官,终究不是一言两语就能打发的,情理之中,还要有凭有据。 贾和尚仍旧是低眉垂目,手捻佛珠,不嗔不喜,不着于相。 高凤见此,也暗暗后悔,那密室之中,只有他和法惠在,那法惠乃是得道高僧,岂会胡乱说将出去?自己此番试探,看来是令大师不高兴了,万一真是法惠所荐,岂不是既冷了法惠一番佛心,又坏了自己大事? 贾和尚虽然是低头不语,实际上心里早就敲开了鼓,砰砰乱跳。在江湖上混,人有失手,马有乱蹄,万一遇到自己安排疏漏,最不济的办法就是借助不解释来使对方惊疑不定。此时的贾和尚心里暗怪周南:你设想再周密,也抵不过人家要你一封荐书啊。 贾和尚和高凤正在暗暗懊悔,贾和尚身后侍立的周南从怀里拿出一封折叠的信来,递给贾和尚,说道:“师傅,法惠主持曾言说,若高大人有何疑问,便将此信拿出,高大人自然明白。” 贾和尚见周南早有准备,心里大定,面色却信,转手递给高凤,说道:“高大人身负重任,自当万事小心。” 高凤告个罪,接过书信,展开来,上面寥寥几行字,上面写道:法惠执于私念,险遭大孽,心中惕然,唯有面壁静修。高大人相托之事,实乃易州百姓之福,今有南朝云游高僧明赞,义理精深,慈悲为怀,可堪此任。乱世之中,高大人行此大功德,法惠惟愿在佛前为高大人祈福长生。云云。 信后署的却是“永福代笔”,永福是法惠身边服侍的弟子,高凤是知道的。后面更有法惠印鉴。显然是法惠临闭关前,将此事交代一下,让永福写信告诉了他,也好让他放心。 法惠毕竟能将此事办结,也不枉他平日多相接纳啊。高凤正要将求请法惠的事说出来,请这南朝高僧去做个中人,忽然见自己心腹高昌在一旁暗暗摇头,便改口说道“大师且在府中住下,早晚间好向大师请教。来呀,带大师去北面雅舍歇息。”立时从外面进来一位侍女,带周南、贾和尚走了。 贾和尚心中也是松了口气,这坑蒙拐骗之事,最重要是开头,若开头能让人信了,十有八九便成了。贾和尚心里也在疑惑这法惠断不会给他写甚介绍信,等到了安排的房间,领路侍女一离开,贾和尚就急忙问道:“那书信果真是法惠老和尚给你的?” 周南笑着说道:“那老和尚古板固执,怎么肯会给我写荐书?” “那你是如何造的书信?”贾和尚追问道。 “自然是我预作准备了,”周南说道:“我昨晚写的,就是以防万一,没想到今天果然用上了。那法惠和尚的印鉴是我昨天在老和尚的卧房,见到法惠印鉴在桌子上,顺手牵羊找白纸盖了上去的。有备无患嘛。”至于“永福”这个名字,是他在和贾和尚闲谈时知道的,用毛笔写字,周南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用法惠弟子“代笔”,就没有破绽了。周南自然知道,高凤是一州之长,若想在他身上行骗,必要万无一失才妥当。今日果然便用上了。 贾和尚见周南事事早有准备,对周南的计划更是坚信不疑。贾和尚心中现在盘算的是,此番去一趟宋人军中,谁知结果如何,必要狠狠索些财帛,以作去宋人军中礼物,管他娘成与不成,别人找鞋的功夫,自己早遛了,能有什么危险?哈哈。 周南却是胸有成竹,这高凤如果怀疑他们,早就将他们抓了起来,十个脑袋也都砍掉了。现在只是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自然是尚有最后一丝疑惧。 对于一个不会水的人来说,当水漫到他脖子的时候,他就真的慌了,到时候,不由他不信。 高凤倒没有贾和尚、周南二人想的如此多疑,只是见高昌向他使眼色,他才先命人将明赞大师安排下去歇息。等明赞大师二人走后,他问道:“我看这明赞大师佛理精熟,又有法惠主持荐书,应当不会有假吧?” 高昌疑虑说道:“家主,想那法惠和尚,出名的古板、固执,怎么会因为这云游和尚一番话就变了主意?写荐举信,还不是自己写,只让弟子代笔,信尾虽有法惠印鉴,可这印鉴是死的,谁拿到手盖在纸上,不都算在法惠头上?” 那心腹将心中疑惑之处一一向高凤道出,高凤经此一说,也是心中忧惧,一城三十万百姓,他倒不放在心上,可他一家三百口的性命可是实实在在的,若是托人有误,岂不是自寻死路?恐怕南朝军队还没打过来,那耶律淳早就派人将他全家上下都杀了。 高凤问道:“可是这南朝高僧,确实是最适合去南朝军中做个中人,而且我与法惠谈话,又是在密室当中,没有第三人知道此事,又有法惠荐书,不应该有假,错过了实在可惜啊。” 高昌道:“这好办。小人现在就派人去净觉寺,当面去问一下主持,待弄清楚了,再向南朝高僧托付此事。” 高凤点点头,说道:“你现在就去办,以防走了风声。”高昌也不耽搁,找了一个可靠手下,即刻骑马出发,前去净觉寺中,面见法惠主持,当面印证此事。 那名手下受了高凤嘱咐,骑马前去净觉寺,远远已经望见净觉寺山门,只见寺门紧闭,那名手下来到寺门外面,下得马来,上前敲门叫人,里面不一会儿出来一名小沙弥,高凤手下便陈说奉高凤高大人之命,要面见法惠主持。 旁边一个流民模样的汉子在墙角处躺着,大声叫道:“寺里主持闭关了,这位官人是见不到了。”小沙弥也合十答道:“鄙寺主持已经闭关,只可修满出关,不能打扰。” 这名手下只是不走,又惊动寺中他人,出来后也是如此说法,高凤心腹手下无奈,只得上了马,回来回复高凤和高昌,将法惠闭关之事说了。 高凤打发手下出去了,对高昌说道:“法惠主持信中也说道要闭关修行,此番虽然没有见到法惠主持,却也印证了此信是法惠书信无疑,法惠乃得道高僧,断不会行此妄语。” 那心腹也实在想不出有何不妥,便对高凤说道:“既然这净空和尚确是法惠荐举之人,莫若明日便与这和尚相商,请这和尚前去南朝军中吧。家主也好早日了却心事。” 第206章 入彀2 第二日高凤果然摆上素宴,款待贾和尚。宾主坐下后,高凤首先向贾和尚合十谢罪道:“大师,前日多有怠慢,得罪之处还请大师包涵。实在是一州百姓生死大事,不得不慎重啊。” 贾和尚被高凤说的摸不着头脑,可是一张圆脸却是波澜不兴,一副“我自知晓”的样子,差点脱口说出“好说好说”这句江湖话来,忙改口道:“无妨,无妨。大人也是心系百姓。” 高凤这样说,周南心里便明白了。果然,高凤解释道:“前日既蒙法惠主持拜请大师相助,高某感念甚多,又虑未曾当面向法惠主持请教,深恐误事,故而昨日里又差人去请法惠大师……” 说到此,高凤看看贾和尚,生怕这救星恼怒了,拂袖离去,只是这大师修行太深了,面上竟然没有一丝不悦之色,高凤这才放心,继续说道:“谁知法惠主持已经闭关了,并让手下转告高某,说大师修为高深,自可当得此事,万勿疑虑。故此高某要先向大师谢罪,望大师体谅高某此举。” 贾和尚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口中说道:“贫僧既答允了法惠师傅,自当尽心而为。”心里却是骂了这高凤一万遍不止了。 前事说过,高凤心中既然放开疑虑,又见贾和尚没有甩脸子给他,自然高兴,拿出十二分精神来,将贾和尚捧得如真佛现世一般,又一一将桌上各色美味素食奉与贾和尚,又名女婢斟上奶酒,对贾和尚道:“此酒在下处,不论僧俗,都是饮得,请大师品用。” 那贾和尚心中刚才虽然着实为高凤去找法惠印证的事吓了一跳,可是佛祖保佑,竟真的让这法惠和尚闭关了,知道高凤已经不再怀疑,也就拿出得道高僧的做派,坦然自若的随意品尝几口素食,饮上几杯奶酒,与高凤谈些佛经禅道。 宾主二人用过几杯酒后,高凤这才切入正题,问道:“大师既从南朝来,云游到此,可知南朝大军已然勒兵巡边,驻扎在界河南岸,不久就要挥军北上?” 贾和尚优雅的用丝巾拭一拭嘴角,递给女婢,这才说道:“贫僧一路上已有耳闻。” 高凤说道:“我朝与南朝相安几有百余年,今有金军占我州县,奈何南朝大军也要行此不义之事,趁机侵我疆土?” 贾和尚眼睛盯着桌子上的素烧双菇,口中只是称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高凤开门见山说道:“两国之战,百姓何罪?我位卑人轻,不能左右军政大事,只是想烦请大师到南军营中,为我易州百姓请命,大军北上时,我易州百姓能逃脱兵祸。不知大师可肯相助?” 贾和尚听完高凤的话,口中说道:“善哉!善哉!高大人果然身具佛根,身为将军,仍能以百姓性命为念。高大人尘世中人,尚能有此善念,贫僧自当尽力而为,为易州百姓尽力,万死不辞。” 此言一出,高凤哈哈一笑,说道:“大师真是快人快语。高某人先在此谢过。只是不知大师可与南朝军中将帅相识?” 贾和尚一脸的高僧属性,说道:“何谓相识?若论相识,便是执着于我相、人相,不得解脱。有缘则来,无缘则去。惟此而已。” 一句话,说的高凤激动地从座上站起来,躬身向贾和尚揖拜道:“得闻大师一句话,让高某如醍醐灌顶。” 连周南听得都是浑身起鸡皮疙瘩,这贾和尚不会是精神分裂症吧?害的周南时时都要在心里提醒自己想起那日在禅房床下偷金佛的场景,才能让自己笃信这是个假和尚。 高凤又夸赞几句,才重新坐下,对贾和尚更是再无疑心,对贾和尚道:“我祖上乃是幽燕旧地汉人,无奈身在番地,为族中子弟计,不得不委身番廷。现在南朝大军将至,我愿率我全族,投奔南朝,望大师将高某此意转达上朝将帅,望上军早日北上,解民于水火。” 贾和尚一听,心里就明白了:绕来绕去,还是为自己谋算,什么易州百姓,只不过是增加自己的筹码罢了。口中却说道:“高大人久盼南归,足见高大人渴盼王师。大人放心,贫僧必会为大人转告此意。不知高大人准备何时与南朝营中联系?” 高凤道:“迟则生变,自然是越早越好。不知大师还需作何准备?” 贾和尚说道:“既如此,便明日动身吧。” 高凤闻听,脸露喜色,口中却说道:“只是辛苦了大师。高某这就命人备办礼品,以表见面之情。高某也为大师备了一份薄礼,聊表存心。” 贾和尚一听,有自己的礼物,心中高兴,嘴里却说道:“我乃方外之人,要这黄白之物何用?” 高凤奉承道:“这黄白之物自然入不得大师法眼,只是大师将来开山立寺,成就一代德僧,自然少不了用上。” 两个人,一个找到了联络人,一个得到回报,各得所求。自然说话投机,宾主尽欢。酒足饭饱后,贾和尚和周南依旧回了客房,高凤回后宅,准备礼品礼单。 回到客房后,贾和尚看房内没有下人,将门关上,伸手拽着周南的衣领,气呼呼的对周南说道:“还未去宋军营中,便差点被这番人害了,你出的好主意!” 周南笑嘻嘻的说道:“大师你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吗?”气的贾和尚瞪了周南一眼,这才松开手。 周南这才正色说道:“放心,我等来高府前,便已让我那兄弟,去净觉寺里,找那老和尚去了……” 贾和尚奇怪道:“难道那老和尚会听你的话不成?你又不认识那老和尚。” 周南解释道:“这也是为防万一,我让那个兄弟,跑去净觉寺,只是充作被寺里周济过的穷人,对寺中和尚说,在高府偶然听到高凤不甘被拒,还要派人来请主持,而且来势不善。那寺中和尚必然不会答允,我那兄弟便会出主意,说让主持闭关,以免大家见面,伤了和气。而且,我那个兄弟会在山门外先候着高府的人,见高府有人来找主持,便首先会说主持闭关了,等寺里和尚出来,本来得到先前报信,也只得顺水推舟,说是主持闭关了。” 贾和尚恍然大悟,用手指着周南,半晌叹口气才说道:“原来你也是我同道中人啊……我叨个光,以后你就叫我师兄吧。” 第207章 风云变化饶年少 高凤一早派人来叫贾和尚,贾和尚和周南便跟随来人去了后宅客厅,只见在客厅中摆放着两个朱红色木箱。 见贾和尚到来,高凤起身相迎,拉着贾和尚来到两个木箱旁边,让心腹将木箱打开来,只见两个木箱中,一个里面摆满了一块块黄灿灿的金锭,每块金锭有十两左右,摆了十多块。另一个木箱当中分成了三层,最上面一层,放了两柄碧玉镶金的玉如意;中间一层是两根须尾齐全的百年老参;最底下一层,是一个银盘,银盘里摆了十二颗一般大小、圆润洁白的珍珠。两箱珠宝,映入贾和尚眼中,再也拔不出来。 高凤对着贾和尚说道:“这一箱金锭,乃是为大师日后开山立寺之用。另一箱,便是作为大师联系之用。这里有礼单一份,请大师带上。” 见贾和尚没有推辞,高凤又说道:“一路之上多有不便,大师这一箱且由高某代为保管,待大师回来后,再奉给大师。” 说着让心腹先将那箱金锭收起,随后高凤将礼单递给贾和尚,贾和尚随手递给周南。三人向外面走去,路上高凤带着歉意说道:“非是有意劳累大师和这位弟子,高某本应派人护送二位南去,只是人多眼杂,我手下人不便出面,望大师体谅。” 贾和尚心道:你若派人跟着,反倒不方便了。 高凤见贾和尚不说话,又问道:“大师可需要马匹以代脚力?” 贾和尚道:“骑马反倒碍眼,我云游四方,走惯路的。不妨事。” 眼看走出府来,高凤又停下脚步,见四周无人,方低声对贾和尚道:“大师,我有意率全族子弟,以待南军,只是南军未到,不敢轻举妄动,只盼上军尽快北上,待杀到易州时高某必定接应大军。” 贾和尚微笑着说道:“贫僧明白。” 三人这才继续向外走去,到了前宅堂前,高凤停下脚步,举手向贾和尚道别道:“一切全凭大师了。” 贾和尚也不多言,只看在那箱金锭的份上,对高凤微笑说道:“高大人且放宽心。贫僧必当竭力而为,告辞。” 离开高府后,二人就沿着大街向西城门而去。待出城门远了,贾和尚才舒了口气,问道:“如今我们就去南朝大营吗?” 周南反问道:“你还真想去挣你那箱金锭啊?” 说的贾和尚脸色一红,他还真想卖力气跑趟腿,再回来轻轻松松的领走那一箱金锭。至于能不能与宋军谈成,他用屁股都能知道,宋军将帅必定乐意看到一个敌军中有内应自己找上门来。 周南用手一拍背后的木箱,问道:“照你看,这一箱比你那一箱金锭,哪个值钱?” 贾和尚脸色又是一红,说道:“自然是这一箱值钱了,且不说那一对玉如意,单是那一盘北珠,那大小,那成色,就值那箱金锭了。” 周南又说道:“你若愿意,我现在便可把这一箱珠宝给你,我们各走各的……” 贾和尚面露喜色,正要说话,周南又说道:“只怕你拿着这珠宝逃不出南京道地界去;你若按我说的,不仅这一箱珠宝给你,那一箱金锭也给你。” 贾和尚一听两箱金银珠宝都给他,马上醒悟过来,问道:“你……你是说……不用去南军大营?!” 周南点点头,说道:“去了就是傻子!” 贾和尚看了看周南,泄气的说道:“师弟啊,在你眼里,我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贾和尚就是一个傻子。” “少套近乎。”周南不满地说道。 走不多时,左小四和周福两个人便从后面跟了上来。二人在高府外一直远远跟着周南,确认周南身后没有高府的人跟随后才敢过来。 四个人相见,各自说了这几日情形,左小四又说了这城中情形,易州城高凤手中有兵马五千人,其中骑兵两千,步军三千,都驻扎在城内。这城中看似高凤是一州之长,其实城中还有一部分契丹人,有在此处定居做生意的,有在州府任官的,更有朝廷派来的监军和少数契丹士兵,注意着高凤举动。所以高凤即使想与宋军联络,也不敢做,怕被监军发觉。只是近来燕京城北面战事吃紧,白沟河边萧干、耶律大石又刚刚率军打退宋军,宋军已经远远退回雄州了,所以燕京城中也不大理会这里了,连城中粮草不足,士兵吃不饱饭也不管了。再加上流落至此难民,更加让易州城中混乱不堪。 周南心中大定,天高皇帝远,看来这易州不怎么受燕京重视啊,接下来,要怎么拿下高凤和他手下五千人马呢? 历史上的这位高凤确实是靠明赞和尚联系上了宋军的童贯,而且童贯和高凤定下了“起义”日期,只不过到了那日却派了个二世祖刘光世前去接应,刘光世吊儿郎当走到半路就被一股窜出来的辽军打败了——确切说是被打散了,那股胜了的辽军准备去易州城里歇歇脚,结果高凤不开城门,而且城墙上严阵以待,还丢下了几个契丹人的脑袋,这股辽军知道大事不好,慌忙离开回燕京去了,被打败的刘光世这才敢露出头,来迎接高凤投诚。 现在高凤确实找到他命中的“明赞”和尚了,只不过周南肯定不会让贾和尚成为高凤的“真命天子”,周南也不会寄希望于那个只会拿钱去赎买燕京的老太监童贯,更不会寄希望于宋军超常发挥,能以多胜少,打败契丹防军,攻入燕京,从一个浪荡公子变成一个有为青年。 拿下易州、拿下燕京,只能靠自己! 好在高凤的要求,也只是让贾和尚给宋军带句话,请宋军赶快杀过去,好保护他全族。等宋军杀过来的时候,只要宋军够猛够强,他高凤就立马带人投靠宋军。 这里面,都是些模棱两可的话,什么“以待南军”,什么“不敢轻举妄动”,“接应大军”,这些话,都是含糊其辞,如何接应?如何是以待南军?高凤最紧要的只是说“宋军杀到易州时”,他高凤才会应和宋军。 意思就是说你们打不过来,我还做我的辽国知州,等你们杀到易州,大辽国眼看完了,我当然要起兵接应,难不成我还要做个忠君爱国、慷慨赴义的死节之臣吗? 第208章 风云变化饶年少2 至于“明赞大师”前去宋营,与哪位将帅联络,如何约定,高凤更是提都未提。见那老太监童贯是见,见种师道种老相公也是见,见都统下面的一个小小统制,也是见。 周南想到此,嘿嘿一笑:杨可世杨统制手下五千精兵,这官职地位,可也不算无名之辈了……嘿嘿,你高凤手下也就是六千杂牌人马,那杨统制手下可是五千精骑啊!能联系上他,得到杨统制保证,也不亏你了。 周南一行四人向东南不远,便是易水了,河岸边有一家客栈,上面写着“望归客栈”,周南说道:“便在这里歇脚吧。”进去后才发现,诺大一家客栈,却每什么客人,客栈伙计也是无精打采,见有客人上门,忙上前招呼。 周南让定下两间上房,他知道左小四两个都还每吃饭,又让伙计整治些饭食来。见贾和尚和周福在大堂里坐着,便把左小四叫到一旁,写了封信交给左小四,让左小四即刻回山寨,找到老郑头和高远,再叫上杨可世,就说我需要杨可世一封信,内容就按我这封信来写,后面信后署上杨统制的官职名称。并要附上杨可世印鉴,与信一并带来。左小四接过来放入怀里。周南又告诉左小四,带鹰卫队三个小队中左小四的那七个人带来,还有杨可世手下二百名士兵也一起过来。到时候还在这个客栈汇合。 左小四心里又暗记一遍周南刚才的话,记得无误了,才点点头。 成不成功周南不敢确定,为了能彻底骗取高凤信任,把他的兵权骗到手里,只好拿杨可世做幌子了。再说了,护家社的人再如何训练,毕竟也只是山大王级别的,要想统管接手军队,眼下就得靠杨可世这些正儿八经的军卒了。 等拿下易州,这功劳日后让给杨大头也未尝不可。至于杨大头如何向宋军大营报功,那就不用他操心了,杨大头看起来憨直无心,其实心里也鬼的很,能带兵打仗的,都是人精里挑出来的。 周南和左小四来到外间,只见贾和尚和周福默然对坐。周福本来不喜言辞,遇到生人,更是不发一言。任贾和尚如何说话,就是不理会一句,俩人就这样坐着了。 周南对贾和尚道:“今日可要委屈你了。” 贾和尚吓了一跳,看看周南,愤愤的说道:“你可是想要卸磨杀驴?看不出你如此心机啊,枉我跑前跑后为你卖力,”接着捶胸顿足的哭喊道:“想不到,连这易州城都不出,你就要谋财害命啊!” 周南又气又笑,说道:“这几日每日里看你好吃好喝的,我就只能干瞪眼看着。今日我要痛痛快快的喝一顿,自然要弄些大鱼大肉的下酒了,你出家人不食荤腥,自然要委屈你了。” 贾和尚一听喝酒吃肉,一对肥厚手掌猛摇,说道:“不委屈,不委屈……不是,我是说我也喝酒吃肉,当不得委屈。嘿嘿。” 周南不禁笑着说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原来大师是真正高僧啊。” 贾和尚一听,嘴里反复念叨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句话,细细品味,不禁赞道:“师弟你才是身具慧根啊!不想小小年纪,竟能有此偈句。实在是令人佩服。” 正说话间,店小二已经将饭菜用食盒提来,从里面一盘盘的热菜端了出来,摆了六道菜,还有一坛酒。又摆了四副杯盏碟箸,这才躬身陪笑说道:“各位贵客,我家店家知道是四位贵客,这两样时鲜素果回回豆、嫩黄瓜,燕京城中采买回来,非是如诸位一样尊客,我家店主是不会奉上的。这盘濡雉肉和糟鱼方圆百里都有名气,请慢用。”说完退身出去了。 周南只见桌子上一盘炒蚕豆,大概就是回回豆了,还有一盘黄瓜,一方盘烤羊排、一盆炖羊肉、还有一条鱼,还有一大碗炖的鸡块,大概就是方圆百里闻名的濡雉肉了,周南用筷子夹起快鸡肉尝了尝,软烂鲜美,周福又给周南倒了一碗坛子里的奶酒,三个人放开喉咙,吃了起来,虽是辽国小小客栈,也胜在料简味鲜,周南不禁说道:“这几样菜倒是美味,四哥你回去时给你高大哥和芸儿姐姐带些尝尝。”左小四擦了擦嘴,说道:“我这就回去。”向几个人道个别,出去了。 贾和尚脸上佛光红润,念珠也丢在了桌上,两手抓着一块羊排啃的正香。周南随口问道:“贾和尚,除了那箱子金锭,还想不想再挣一笔?” 贾和尚一听周南说还有钱挣,忙不迭的答道:“想!自然想挣了。只是,还让这那高大人出血吧?” 周南又夹一块鱼肉,边吃便说道:“等我那伙伴回来,我自有办法再送你一份大礼。” 贾和尚听说还有大礼包,兴奋的不要不要的,问道:“不能总是薅高大人的羊毛吧?这次你准备让谁出血?”周南笑而不语,贾和尚忽然正色宣声佛号,喟然叹道:“贫僧多年修持,终究过不了一个贪字,罪过!罪过!”说完抓着羊排又是一阵猛啃。 “满面尘灰烟火色”的萧干被手下等着领赏的败兵一路抬回燕京后,在家休息了一天也就没事了。毕竟郭兴祖配的huo yao量太少了,只是把萧干炸的有些脑震荡,脸上烟熏火燎的。这次萧干实在是憋了一肚子气,尤其是在下山的半路上,他被人绑在马背上,正好看到高处一块石头上面躲着的两个男子的脸,那种嘲笑的眼神,得意的表情,无声的藐视,让他愤怒的想喊人,抓住这两个男子,碎尸万段。可是任他怎么张嘴,也喊不出声音来。 要是换了别人,怎么也要等脸上正常了再出门,可是萧干第二天从床上爬起来就进宫去了。 萧普贤女被萧干吓了一跳,这形象就跟佛画中的夜叉一般,惊诧问道:“萧枢密如何这般妆容啊?” 第209章 风云变化饶年少3 萧干毫不在意皮肤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嫩白,只是感觉比以前紧绷细致多了,感觉怪怪的,说道:“娘娘,这次围剿高家寨,是臣平生奇耻大辱啊!” 萧普贤女奇怪问道:“那高家寨不是已经被你攻破了吗?怎是奇耻大辱呢?你这脸……” 萧干指着脸大声说道:“臣这黑脸就是拜高家寨人所赐。这次虽然攻入高家寨,也杀了好些守卫士兵,可是寨里的人却给逃了,最后竟不知用什么法子,用一个酒坛子把臣和臣的手下炸昏过去,就如同火砲一般,只是比火砲厉害。” 萧普贤女不禁动容说道:“这般说来,这山寨确实是南朝奸细所在了?” 萧干道:“正是!臣此来宫中,正要请娘娘恩准,让臣再带人去,踏平高家寨!” 萧普贤女摇摇头,说道:“那高家寨远在山林,倒算不上什么心腹大患,如若南朝派人勾结山寨,我等倒要提防燕京城中……” 萧干也是聪明人,闻言一惊,低声说道:“娘娘是担心城中汉人?” 萧普贤女点头说道:“正是,街头汉人百姓掀不起风浪,只是城中汉官颇多,恐已经被奸细收买,倒要想个办法。” 萧干想了想,说道:“那不如将这些汉官都抓起来砍了!” 萧普贤女说道:“只是汉官太多,若都砍了,南朝人没打过来,自己倒先生内乱。不如严令各地监军,严密本地汉官动向,如有异样,立即处置。” 萧干对这事没什么兴趣,说道:“就依娘娘所言。臣这就派人给各地监军传令。”说罢就拜辞萧普贤女,萧普贤女冲着萧干背影道:“我这里有秘制雪花膏,增白……” 萧兀衍在家中几个家将的伺候下,正喝的高兴,前天他接到了燕京城萧干萧枢密派人传来的书信,要他严密监管州城汉官,一有异样,可以立即处置。这使得他大为兴奋,他虽然是契丹人,可是平时也管不了高凤、王悰这两个汉人官员,在易州他萧兀衍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现在好了,事到临头,还是要看他们契丹人的,毕竟汉人是外族,随便一个契丹汉子都比汉人强上百倍。 作为监军,他已经连夜安排好了,手下也有百十来人,这可都是清一色契丹勇士啊。现在他俨然自己就是易州的主宰了,什么高凤、王悰,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酒一口、肉一口的,萧兀衍正吃的过瘾,忽然手下一个士兵跑了进来,对萧兀衍说道:“禀监军,那个和尚和他的随从被高凤亲自送到门外,向西出城去了。” 萧兀衍立即坐直了身子,问道:“出城后去了哪里?” “见向西出城了,小人没有再跟,西面不就是净觉寺吗?大概是回寺了。” “笨蛋!派人去净觉寺问问,可有这个和尚。再加派人手,日夜盯守高府和王府,一有动静,立即回来报告!去吧。”萧兀衍现在正愁找不到高凤的把柄,自然不会放过一点可疑。 周南倒是很喜欢这个望归客栈,在二楼客房里向南望去就是奔流不息的易水,也许河边那个渡头千年以前就是燕太子送别荆轲的渡口吧?只是现在边关战事,这个渡头现在也封停了。连带着客栈生意也门可罗雀,听店里伙计说店家正盘算着如何变卖了客栈回燕京呢。 周南在客栈里等的有些心急,从这里到山寨最多一个时辰的路,按说昨夜就该回来了,现在都快一天了,别是这杨大头不肯写信吧?可是这招降敌将的事不是他正盼的吗?何况还买一赠一送一个易州。 正想叫周福回山寨看看,听到外面院子里喧哗,从窗户向下看,却见左小四和另外两个男子走进他住的客房,左小四的背上还有一个包裹。还有四五个人肩扛手提的,带着些山货进了院子,仔细看,正是他鹰卫队的人,扮作贩货的小贩跟着来了。 不一会儿左小四带着两人进来了,随着左小四那两个年轻男子,虽然瘦弱,可是身上透着一股利落。左小四给周南介绍,周南才知道二人一个叫杨大春,一个叫石岳,两人是杨可世心腹,一直跟随着杨可世。 杨大春和石岳向周南躬身行礼后,杨大春掏出一封信来,对周南说道:“大寨主,这是你要的信。俺家杨统制说了,如何行事,一切听凭大寨主吩咐。还说印鉴如何用,都听大寨主的,只要别乱去给别人写欠债文书,杨统制说他可没钱还。” 最后一句自然是杨可世在开玩笑了,周南笑了笑,他需要杨可世的支持,也需要这两个熟悉军伍习性的人来帮忙,当然需要先让这俩年轻人知道需要做什么事。 左小四插言道:“杨统制亲自挑选了二百人,由杨大哥和石大哥统领,二百人已经离开山寨,有两个鹰卫队的人带着,正在分批赶来。只是目标太大,如何行事还要大哥你安排。” 周南对左小四点点头,又问这两人道:“你二人在军中多久了?” 杨大春答道:“大寨主,俺和石岳都是从十六岁便追随我家大人,在军中也有七、八年了。” 周南又问道:“那你二人在杨大人身边做何差事?” 杨大春接着答道:“俺弟兄两个都是杨大人亲兵都头。” 周南点点头,都头连品级都够不上,可是若说到掌管军伍,都头却是最重要的。他可以骗得高凤信任他,可以骗得高凤把易州献给他,可是到最后,如果手里没有兵马,这易州就不能算是自己的。 可是对于一州长官、统兵将领,若说要取代他的兵权,就好比虎口拔牙,只凭一个骗字,实在是太难了。 若自己本就在高凤手下的军队里,还能找个借口,替代了高凤,顺理成章拿下易州;而且高凤在历史上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说明高凤除了做过回墙头草,向宋军纳降献城,没有其他大奸大恶之事,自然也没有什么名臣善政之举。这样一个没有大奸大恶的人,周南实在不忍心对高凤痛下杀手。 周南有时候的妇人之仁,总让他多花出更多力气来达到目标。 周南对杨大春和石岳二人说道:“我要用两位大哥和二百位手下来取这涿、易二州!” 第210章 风云变化饶年少4 杨大春为难的说道:“大寨主,卖些力气俺们不怕,只是才两百人,怕连一个易州都打不下。” 周南知道几句话也说不明白自己的整个计划,便对二人说道:“目下只是要你们带人帮高凤守住易州城。以后怎么做,我会让四哥随时告诉你们。” 杨大春和石岳都痛快说道:“请大寨主放心,就是没有高凤的人,俺哥俩也会带着弟兄们守住易州城。” 周南笑着摇头道:“两位大哥,帮高凤守城只是借口,先帮着他守城,然后慢慢的将高凤人马……”周南伸出一只手来,用力一握拳,说道:“二位大哥久在军中,自然知道该如何……二位大哥可明白?” 杨大春和石岳二人挤眉弄眼的说道:“放心,这等事,俺弟兄们最熟络不过了。” 左小四问道:“大郎,那二百人如何安置?” 周南也有些发愁,二百个精壮汉子,走到哪儿也扎眼啊,只得说道:“让他们就在这附近吧,这两天就要用他们了。到时候也好联系他们。” 左小四神秘一笑,说道:“大郎,你安排了,我就知道如何做了。芸儿姐姐还有大礼送你呢。”周南问是什么大礼,左小四也不说。 第二日,周南让左小四带着鹰卫队的五个人,还有杨大春、石岳,去易州城上次住的那家客栈,静等周南消息。而周南则和贾和尚直接去了高府,周福则是暗中跟随着周南。 这次贾和尚、周南二人也不用在客舍等待了,高府下人直接领着二人来到了高府的后宅客厅。高凤这几日也无心做事,只是在家中拜佛烧香,闻听那位大师回来了,忙从后面来到客厅,向刚刚进来的贾和尚连道辛苦。 待三人落座,婢女奉上香茶离开后,客厅内已无他人,高凤这才急不可耐的问道:“大师,不知此行,可还顺利?” 贾和尚依旧是高僧神模样,只是抖一抖僧袍长袖,说道:“正是不负大人所托,贫僧才一路风尘,和我这随从急着赶回。” 高凤闻言,不禁喜上眉梢,向外面高声道:“摆一桌上好素宴,我要为大师接风。” 酒宴很快摆在了侧厅,二人落座后,先敬了几盏酒,高凤忍不住问道:“大师,适才说有喜事急着回来,可是联系上了那边?” 贾和尚心里暗骂高凤摆的这素宴,嘴上说道:“正是高大人一念善心,得我佛护佑,贫僧一脚踏过界河,便遇到了睦州旧人杨可世将军……” 高凤拉着贾和尚的肥手急忙问道:“可是南朝西军中勇将杨可世?” 贾和尚点头道:“正是此人,莫非高大人与杨将军相识?” 高凤讪讪笑道:“只是久闻大名,却不曾相识。” 贾和尚接着说道:“杨将军将贫僧迎入他的营中,问起贫僧为何至此?又说朝廷二十万大军不日即将北上,到时候恐怕是千里燕地变作一片赤地了,劝贫僧再莫要去往番邦,小心丢了性命。” 周南在后面站着暗暗好笑,这贾和尚倒会吓唬人,既说联系上了杨可世,又借着杨可世的嘴来夸耀宋军,高凤本来就担心宋军杀过来,现在被贾和尚这一说,更要靠贾和尚来抱着杨可世大腿了。 贾和尚看看高凤紧张的脸,安慰道:“贫僧身负高大人重托,又岂在乎这肉皮囊?第二日贫僧便要返回易州,那杨将军苦苦哀求,贫僧便以燕地百万百姓性命为由,问杨将军可有办法止息刀兵,救这燕地百姓于水火之中?” 贾和尚这几天也是进入状态了,说起来滔滔不绝,周南也越来越佩服这贾和尚信口胡诌的本事。只见贾和尚喝口奶酒,接着说道:“那杨将军虽是童宣帅心头爱将……”贾和尚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一下,吊吊高凤胃口。 果然高凤一听“童宣帅心头爱将”几个字,便眼中大放光彩,就如贾和尚见到那箱金锭一样。作为敌对一方,高凤也是知道童宣帅三个字的意义,他对与童贯搭上头根本不抱希望,要是能搭上童贯心腹爱将,就足够了。 贾和尚任由高凤继续抓着自己的肥白手腕,说道:“那杨将军虽是童宣帅爱将,可也爱莫能助啊,只是说燕地之人若能投奔大宋,便可保性命无忧,若能以城来献的,更是会给以高官厚禄。” 说到此,只见高凤已经急不可待的用手指指着自己,说道:“大师可将高某之意告诉杨将军?” 贾和尚一脸坚决道:“贫僧岂会如此莽撞?贫僧又几次详询,待问的明白,更是要杨将军写下文书为证,才将高大人为保一州百姓,愿等大军北到易州时,举城以投之事说与杨将军。” 高凤一听贾和尚为他如此慎重,大为感动,正要感谢,只见贾和尚向身后一摆手,周南便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和一枚印鉴来,递给贾和尚,贾和尚接过来,先将那页纸给了高凤。 高凤接过来,展开一看,只见纸上写着:“若能以将军和手下五千儿郎听命行事,则将军不惟全族无虞,可保官升san ji。华州观察使、环庆军统制杨可世。”在署名上还印着鲜红的印鉴。 高凤正要说话,贾和尚又将那枚印鉴递给高凤,说道:“杨将军感念高大人心系百姓,恐话说不便,将自己印鉴一并交于贫僧,以此为凭,请高大人放心,更说高大人献城之事重大,他要将高大人之事密报于童宣帅,求童宣帅为高大人仔细谋划。童宣帅若是有知,定会为高大人义举高兴。” 高凤心中大喜,想不到竟然能被童贯知道自己投诚之事,随手拿起那枚印鉴,在那页纸上轻轻摁下,抬起手来,只见纸上又一个鲜活印记,和上面那枚印鉴一模一样。 贾和尚呵呵一笑,说道:“高大人可放宽心了。” 高凤也是哈哈大笑,说道:“此事全仗大师成全。高某敬大师一杯薄酒。” 贾和尚此时到不急着喝了,却说道:“慢来。杨将军尚有一事,借贫僧提醒高大人。” 高凤狐疑着放下酒盏,说道:“大师请说。” 第211章 风云变化饶年少5 贾和尚按照周南教给他的,说道:“高大人乃是一州之长,可否全权调动兵马?是否不受节制?” 高凤一拍胸口,说道:“那是自然。” 贾和尚又问道:“若兵马动向有异,燕京城内会否得知?” 高凤恨恨说道:“城中有契丹人派来的监军,人数虽少,只恨会暗里向燕京密报。另外,州府尚有朝廷派来的副职,姓王名悰,协管易州。” 贾和尚问道:“这王悰平素与大人关系如何?” 高凤答道:“王家也是燕地汉人望族,王悰平素与我倒还说得来。” 贾和尚道:“大事在即,就请高大人派人去请王悰,就说是闲暇宴饮。等席间大人再探探他的口风,若能跟从大人最好,若妨碍大人义举,正好将此人抓起来。” 高凤见那边的人为他设想的如此周到,忙问道:“那城中契丹人监军如何处置?”高凤虽说掌管城中五千兵马,可是到底对契丹主子有一种心底的畏惧。 周南倒没教贾和尚这个,贾和尚一时不知该如何对答,周南在贾和尚身后答道:“杨统制本来派了二百人的精兵,另有要事路过此地,前去zhuo zhou,现在城外。不如让其先胁助大人守城,帮大人先解决了城内的契丹人。” 高凤看看周南,又看看贾和尚,见贾和尚点头,高凤说道:“那就劳烦这位小兄弟去请吧,我这就安排人去请王悰晚间来府里喝酒。” 周南和贾和尚回到高府的雅舍后,贾和尚满腹疑惑的问道:“这次你也没有要高凤给你写个字据啊?” 周南不耐烦说道:“这先不急,等我撺掇着高凤抓了监军,再借了高凤的人回了zhuo zhou,这人证不是比那狗屁字据更有用吗?到时候木已成舟,认证物证俱在,他高凤不反也得反了。” 贾和尚蹬大双眼问道:“那这南朝印信是真是假?” 周南说道:“当然是假的,我去哪里拿到这杨可世的印鉴啊。” 贾和尚急忙说道:“那箱金锭可不能拿出去做物证啊。” 周南拍拍贾和尚肩膀笑道:“好说,好说,到时候还要烦你做个证呢,放心。你在这里放心安歇,我去安排人住进高府来。” 周南丢下贾和尚,自己一个人上了街,一出府,周南就发觉有人在后面跟着自己,只是跟踪手段也太拙劣了,被周南绕了一道街就甩丢了。周南直接去了上次去的客栈。一进门,伙计正要迎接,左小四走过来,给伙计使个眼色,那伙计就离开了。 周南有些奇怪,左小四把周南引到后面一处小院里,才对周南说道:“大郎,这就是芸儿姐姐送你的大礼,嘻嘻,她派人将这家客栈盘了下来,说是这样方便我们的人落脚,也方便联系。” 周南下山前,将蜀国公主赠送的金子交给了高芸,当时还对高芸说“你发现的,归你了。”现在高芸买下这家客栈,确实方便不少,不禁埋怨左小四道:“为什么不早说,那样那二百人就可以住进这里了。”左小四依旧笑着说道:“大郎,一发都告诉你吧,连带城外河边那家望归客栈,芸儿姐姐也都买了下来。这样山寨、城外、城内都方便联系,还能落脚,这就是芸儿姐姐送的大礼。现在杨统制手下二百士兵都是在城外客栈附近,若要他们进城,只要这个客栈里面派人去送个信,不消一个时辰便到了。” 周南问道:“店里伙计都换了吗” 左小四答道:“按芸儿姐姐吩咐的,只留下一两个老实本分的,还有做菜的,其余的都换上了咱们寨子里的人。” 高芸想的很周到,周南点点头说道:“我正要那二百人进城,你派人去通知吧;还有今天我从高府出来时有人在后面跟着,让你手下过去盯着些,有机会就除掉。” 左小四点头答应一声,周南又问道:“小福子知道客栈的事吗?”左小四说道:“我刚才已经去告诉过他了。” 周南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四哥你做的很好。”左小四憨憨一笑,说道:“这次回山,芸儿姐姐让我和小福子照顾好你,说你这回出来,总是一个人做事,不放心,就当是帮她照顾你。” 周南一皱眉,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用得着照顾?”可是心里却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想起了离开六、七天的山寨,想起了高芸。 从来到这个时空,已经快有一年了,他基本是在山寨上度过的,一年的时间不算长,却没想到,离开了短短才六、七天,仿佛是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故乡一般;对那个眉如远黛,目似含波,浣纱人影娉婷的少女的想念,便如春草生长一般,打开来,就再也抑制不住…… 左小四在一旁静静的站着,也不出声惊醒周南,直到周南自己从想念里挣脱出来。左小四、周福和高芸、高远等人都是打小在一起长大,左小四拿高芸就像亲姐姐一样,现在看着眼前这个芸姐喜欢的男人,心里更多的是为芸姐高兴。 周南对左小四正色说道:“你把杨大哥和石大哥叫来,我带他们俩去见高凤。这几日让兄弟们打起精神,轮流盯着高府,如有变化,就去高府西北角院墙上插一根柳枝,我看到后就会来这里。”左小四点点头,叫来杨大春和石岳,周南便带着二人出去了。 周南三人刚刚进入高府,高府门外不远处一个浪荡汉子飞一般向东跑了。远处另一个汉子走过来站在刚才那个浪荡汉子的位置。 萧兀衍咧着大嘴,高兴的拿出一枚金币抛给下面站着的浪荡汉子,说道:“给我盯紧了,就在他门前盯着。” 那浪荡汉子弯着腰恭维道:“孩儿们笨拙,盯不住人,还是萧监军好计策,让孩儿们只盯着他高府大门,进进出出的一个也跑不了。” 萧兀衍没心思听他拍马屁,挥挥手,让这人下去了。 第212章 风云变化饶年少6 萧兀衍也是没办法,要不然能怎样呢?反正这些个笨蛋也盯不住人家,还不如让他们死守着高凤和王悰府宅各处门口,进出可疑人物都要向他报告。这一来,果然凑效。 和尚和随从午时返回高府、 高府出去了一个拿着拜帖的仆人、 王府进去一个拿着拜帖的仆人{这帮笨蛋,这不就是高府一个仆人去了王府吗?}、 和尚随从从高府出去了、 王府出去一个仆人、 高府进来一个仆人、 和尚随从带着两个男子进了高府、 王悰入夜带着两个随从出门了、 王悰和两个随从进了高府…… 萧兀衍忍着气,终于听到了些有用的消息。 这王悰天黑了去高凤府里作什么?这两个人平时没见有这样过从亲密啊,而且这两天高凤府里总是进进出出一个和尚,还有他那个随从,今天那和尚的随从居然带了两个男子进了高府。 这高凤,必然有问题! 萧兀衍给自己找好了理由,便叫来自己手下,喝道:“去叫上所有的人,跟我去高府!” 那名手下急忙出去,不一会儿,集合了约有五十多人,带齐了兵刃,站在院中。 萧兀衍大声说道:“今日那高凤行踪诡秘,必有反叛乱行,随我去捉拿反贼!”五十多名手下边随着萧兀衍出了府门向高府而去。 高府内,王悰也是借酒浇愁,三杯酒下肚,便开始诉苦道:“高大人,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娘娘早就对我等汉官心有所疑,这次萧枢密被人打得灰头土脸逃回京城,第二天便和娘娘密谋,要各地监军对州府汉官严加看管。你说,我等如何自处啊?” 高凤试探着说道:“我与王大人又不同,王大人乃是燕地大族,不做官,依旧做你的富家翁,自是不怕。” 王悰一扬脖又喝下一杯,叹道:“若说高管大族,你我二人又如何比得过李太尉?谁能想,如李太尉那样也只是娘娘一句话,直接抄家斩首了。唉……” 高凤问道:“不知王大人有何打算?” 王悰摇摇头,说道:“我族中家口何止五百?逃得我一人,又如何逃得我一族人?如今只能且走且看了。” 高凤压低声音问道:“我有一法,虽有些冒失,可也能逃过灭族之灾,不知王大人可肯相助?” 王悰把酒杯一放,不悦道:“高大人既然让我来喝酒议事,自然是因为信得过我,如今为何又吞吞吐吐,不肯直言?” 高凤看看王悰焦急的脸色,低声说道:“王大人,眼看大辽国京城五去其四,皇帝也跑的找不到了,新立的这位皇帝也归了天,立的皇子还远在天边,这大辽国恐怕是完了。”说着看看王悰,见王悰默不作声,高凤接着说道:“你我都是汉人,南朝十万大军列兵境边,早有意收复故地。不如你我依据此城,降了南朝,在南人那里讨个结果,将来南朝收复了此地,你我好歹也是有功之臣;如果南人打不过来,此事你知我知,依旧还是辽臣。” 王悰立即说道:“不瞒高大人,我也曾有此打算,只是此去离南朝大军虽近,可是没有引荐之人,中间更有远拦子四处彪掠,如何能够联系上呢?” 高凤立即说道:“这事便交予我,我已想好办法。只是这城中除了你我二人,还有一个萧兀衍,甚是麻烦。你我若有行动,多有不便。” “既是麻烦,何不杀了那萧兀衍?!”事关身家性命,王悰也是毫不含糊。 忽然侧厅外一阵喧哗,随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这里走来。 王悰疑惑地看看高凤,这里是高府,有事也是高凤来处置。 “萧大人不可……” 随着一声阻拦,侧厅那扇雕花木门“咣”的一声被踹了个稀烂,一群契丹士兵簇拥着一个大汉闯了进来。这大汉正是捉贼心切的萧兀衍。 “萧监军,你夤夜闯入府中,却是何意?”高凤毕竟在自己府中,又是一州最高长官,心头恼怒,不禁喝问道。 “这却要问高大人、王大人是何意了,”萧兀衍冷笑着,说道:“你二人勾结汉人,图谋不轨,来人,给我拿下!” “萧监军,我与高大人在此饮酒,如何是图谋不轨?”王悰听萧兀衍一下子说中,只道是真的被萧兀衍抓住,口中犹自强辩道。 “萧监军,有何凭证诬我勾结汉人?构陷长官,可是重罪!”高凤心里暗暗盘算,自付此事做得滴水不漏,不该有何纰漏,大声说道。 “凭证?待我拿下那和尚,便是凭证!”萧兀衍随口说道,其实萧兀衍现在也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只看到两人在喝酒,与他想象的高凤、王悰、和尚几个人在一起密谋的场景有些不符。该当这些人来往密谋多了,准备起事时再拿脏捉贼。 谁知萧兀衍无心一句话,差点让高凤瘫在当场,脸色一下子变得青白,毫无血色,却怎么也不知道是在哪里露了破绽,被这萧兀衍抓到了把柄。 萧兀衍虽然是粗人,也看出高凤和王悰二人神色有异,这更坚定了萧兀衍的猜测,向身后下令道:“给我搜查那和尚和他随从。”身后七八名契丹士兵顿时四散而去,在府中各处搜查。 高府里虽然也有几十个家将护卫,可是一来要在门口守卫,二来也有歇班休息的,只剩下二十来人值守,而且萧兀衍和他手下都是契丹人,没有家主下令,他们这些当差的可不敢对契丹大人动手。所以这些高府的护卫呆呆立在外面,不敢阻拦,也不敢上前保护高凤。 周南本来已经歇息了,可是隐约听到外面乱糟糟的,伴随着火把的光亮,一阵脚步声朝着自己这里过来了。周南连忙从床上下来,伏身到窗户旁向外看,只见两个契丹发饰的男子,手执兵刃和火把,正挨个搜检房间,马上就轮到自己住的房间了。 周南抽出身上的短刀,闪身躲到门后,只听门外一阵脚步声,接着雅舍房门被一脚踹开,那两个契丹男子闯了进来。其中一个眼尖,看到床上正躺着做梦的贾和尚,惊呼道:“和尚!”正要上前,背心突然一阵巨疼,想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手中火把也掉在地上。 另一个契丹男子见同伴被杀,挥刀向周南头上砍去。 周南短刀刺入那男子后背,还没ba chu lai,另一个契丹男子的刀带着风声就劈了过来,拔刀已经来不及了,周南急忙向后一滚,这才躲过。那契丹男子见对手没有了兵刃,再也没有顾忌,跨步上前,对着横躺在地上的周南拦腰砍去。 第213章 风云变化饶年少7 周南不是不想躲开,只是几人本就在屋内门口处,向后一滚,被门槛挡住,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只得贴紧门槛,籍希望那一尺来高的门槛能为他削减一下刀势。 只听“当啷”一声,却不是砍在门槛上的声音,而是契丹男子的刀掉在了青石砖上的脆响。 周南赶紧摸摸自己腰间,还好不是做梦,那契丹男子的刀确实没有砍在他身上。周南转过头,见那男子已经倒在地上,胸前一支短棱弩箭,那把刀也在地上。了 “大郎,你无碍吧?”周福一个纵身,从院中假山上无声无息的跳了下来,跑到周南身边,将周南拉了起来。关键时刻,是时刻跟随周南、躲在俺出的周福用弩箭射死了这个契丹人。 周南摇摇头,说道:“我没事,只是这两个人是哪里来的?这高府出了什么事?” 旁边房间住着的杨大春和石岳二人听到动静也出来了,看到周南屋内的情况大吃一惊,忙问怎么回事,周福将箭装到一把小巧的驽上,这支驽还是周南上次去燕京时特意给周福买的,虽然小巧,可是弩力强劲,发射的都是特制的铁箭。装好弩箭,周福才说道:“我刚才见一队契丹武士冲进府来,乱哄哄的去了客厅那边,后来见有人朝这里过来,我就跟过来了。” 周南捡起那契丹人的刀,说道:“我们去看看。”说着就要向客厅那边去。周福忙拉住周南,说道:“现在到处都是这些契丹人,大郎随我来。”三个人都各执兵刃,随着周福向外走去。 周福领着几人穿屋越墙,来到了一间屋舍前,打开门,里面的陈设看起来是一间仆人休息的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周福小心翼翼的打开后面一扇窗户,周南向窗外望去,只见后面正是待客的侧厅,此时房门大开,一群契丹士兵都拿着兵刃,将侧厅围住,借着侧厅里的灯光可以看到,厅里高凤和另外一个男子正在酒桌边坐着,看样子这男子就是今晚高凤请来的他的副手王悰了。中间站着一个契丹男子,似乎是这群契丹士兵的头领。 离的有些远,只听这个契丹男子说道:“待押到……如何狡辩……”,又听到高凤的声音说道:“这是无中生有……我请来的高僧……萧监军……” 这时从外面跑进来几个契丹士兵,押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个人正是刚才还在房中酣睡的贾和尚。 周南刚才只觉得有人搜查了他住的房间,不会再有人过去了,所以也没有叫醒贾和尚,更没有把那两个被杀的契丹男子尸体藏起来。看来契丹人发现少了两个人,找过去后,发现了死去的同伴和贾和尚。 侧厅中间站立的那个契丹人哈哈大笑,看来很是得意,手一挥,似是要人去带走高凤和王悰。侧厅外面跑进去几个契丹士兵,很快就拉扯着高凤和王悰二人出来了。 眼看这些契丹人要将高凤和王悰二人带走了,周南忙对身边周福说道:“先将那个领头的契丹人杀死。” 周福将弩弓架在窗户边上,对准那个契丹人头领,望山上显出一个身影,看他走出了侧厅,正向前走去,周福扣动悬刀,七、八丈远的距离,几乎还没有听到弩箭破空的声响,那个契丹人头领便倒在地上,右侧太阳穴上插着一根黝黑短小的铁箭。 变乱陡生,契丹人也顾不上高凤和王悰了,紧张的四处张望,高凤和王悰趴在地上动也不动,生怕一点点举动就会找来杀身之祸。高凤府中的护卫则站在远处,不知所措。 只听得“嗖”、“嗖”几声,又有几个契丹人被射杀在地。这群契丹人终于发现了射箭的方向,冲着周南他们所在的房间杀了过来。 周福早就领着周南三人向屋外跑去,周南临走还不忘大喊一声:“长官已死,你们快快投降大宋天兵!” 等这些契丹人杀到窗户边,周南四人早就跑的看不见了。高凤和王悰、贾和尚早就跑到了高府护卫后面,这时候周南和杨大春、石岳也跑了过来,周南向高凤说道:“若有一个走脱,高大人和王大人便是灭族之灾。请高大人赶快下令除掉契丹人!” 不等高凤下令,王悰便先急了,拽着高凤的胳膊说道:“快下令吧,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高大人!” 高凤不是不明白其间利害,若是给契丹人知道了他杀监军的事,在这关键时刻,不论是否有谋反证据,朝廷必将把他一家子都杀掉。只是高凤现在还没回过魂来,被眼前突发的事情吓傻了。 杨大春手中刀高高举起,大声叫道:“俺是大宋杨可世统制亲军都头杨大春,众护卫随俺杀了番人!”说着向侧厅院子众的契丹人冲去。 高凤见杨大春自己杀向契丹人,更是担心若杨大春死在自己府上,刚刚联系上的宋军这条线可就不只是断了,很可能那杨可世还要来寻他的仇。想到此,忙大声叫道:“快去,杀……杀光这些契丹人。” 周南、杨大春、石岳三人,带着高府护卫冲向契丹人,这些契丹人也知道不冲出去就是死,拼命的向外杀去。奈何自己头领已死,早已各自为战,再加上高府护卫陆续赶来,越来越多,杀得这些契丹人只是强自顽抗。 周南一柄短刀还没有落下,对面这个契丹人便慢慢倒地身死了。喉咙处一支短铁箭,几乎穿透喉咙,周南无奈向南面房顶上的周福笑笑,这已经是死在周福手上的第六个契丹人了。 每个和周南对战的契丹人,都是在这样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周福的弩箭极其精准的射入要害,做了糊涂鬼。 五十名契丹人,先是被周南和周福杀掉几个,现在高府护卫越聚越多,足有六七十人,再加上没有了头领,只求自保了,更惨的是房顶上周福的弩箭,根本就防不胜防。一番激战下来,五十名契丹人全部被杀,高府护卫也死了二十多人。 高凤忙派人将这里打扫干净,又请贾和尚和王悰、周南、杨大春等人换一处地方叙话。 第214章 无中生有 几人落座后,高凤先给众人介绍给王悰,大家互相见过。贾和尚不失时机说道:“恭喜高大人,肃清内敌,现在又有杨都头和石都头带人协助守城,不日杨统制便率兵北上,高大人乃是北伐第一功啊;哦,还有王大人,待贫僧向杨统制引荐引荐……杨统制必不吝功劳赏赐。” 贾和尚特意将引荐二字重复了一遍,王悰立即说道:“王某备下薄礼,还请高僧引荐。” 贾和尚听说备下薄礼,心里一激动,又差点说出来“好说好说”,忙改口道:“善哉善哉。” 高凤又转身向周南、杨大春、石岳三人致谢道:“今晚多亏三位相助,高某和王大人才免灭族之灾。”白天周南领着杨大春和石岳二人已经见过高凤,高凤自然对杨大春和石岳奉为上宾,今晚见到周南敢挺身而出,知道周南也不是平凡之辈,对周南也是执礼甚恭,再不敢以随从看待。 周南对高凤说道:“高大人,幸有那契丹监军自己找上门来,也省得我们费心去处置他了。眼下杨统制又派来二百精兵和两位都头,协助高大人守城,杨统制不日便将起兵北上,高大人只管守好城,静候佳音便是。” 高凤连连说道:“高某自然固守易州,以候天兵。” 周南向贾和尚一使眼色,贾和尚会意,对高凤说道:“高大人得遂所愿,只管放心便是。只是这次杨统制尚有一事,请高大人相助。若此事办成,杨将军便请童宣帅为大人报功,请皇上御批高大人统管燕南之地。” 高凤厅贾和尚说还有事要他帮忙,心下忐忑,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杨统制所托何事?”高凤经惯了事情,早就知道杨可世不会轻易许诺,只是不知道杨可世究竟要他做什么,心里甚至有些后悔,怕杨可世会让他现在出兵,帮宋军攻打辽地城池。 贾和尚笑道:“高大人莫要担心,杨统制只是请高大人派一两个心腹可靠之人,和杨统制派来的一百精兵,借口去zhuo zhou城中借粮,进入城内,只是烦请高大人找个与zhuo zhou兵将脸熟之人,以免引起zhuo zhou守军怀疑。其他的事,这位周……周将军自然有计较,绝不会为难高大人。” 高凤一听,只是派一两个人跟随杨可世的人去zhuo zhou城中借粮,便放下心来,满口保证道:“好说,好说。杨统制既然吩咐,高某自然会尽力相助。只是调走一百精兵,实在是可惜。” 周南故意压低声音说道:“那zhuo zhou城中也有将官与杨统制密谋,要献出zhuo zhou,只是恐那郭药师不肯。故此才要派人前去办成此事。高大人放心,不日zhuo zhou城便要归降大宋,到那时,若燕京出兵,自有zhuo zhou挡在前面。” 高凤一听,zhuo zhou也有守将要献城,不禁问道:“大师,那这北伐第一功……” 贾和尚笑着说道“易州献城在前,zhuo zhou在后,这第一功自然是高大人和王大人的,杨都头、石都头二位今晚亲见高大人命人斩杀契丹监军,岂能有假?” 杨大春和石岳见问,忙都点头说道:“俺弟兄二人可以在杨统制面前为高大人作证。” 高凤团团一揖,说道:“如此多谢各位了。”又问周南:“不知杨统制的人何时去zhuo zhou?” 周南说道:“本来就是等高大人解决了契丹监军,封锁了全城,才会去zhuo zhou,现在监军已经解决,自然明日便去zhuo zhou。须知迟则生变,要赶在燕京发现前拿下zhuo zhou,这样大人这里才能高枕无忧。” 高凤自然愿意自己北面有zhuo zhou城拦住燕京的兵马,连忙说道:“请诸位放心,高某这就传令下去,将城中契丹人全部抓起来,封锁城门,只许汉人出入。如此一来,足可保易州守到杨统制率军前来。” 周南见高凤答应,便说道:“请杨都头带自己手下驻防易州城门,协助高大人守城;带人前去zhuo zhou。请高大人今晚安排两个可靠之人,明天一早随我与石都头等前去zhuo zhou。” 高凤心想,只是安排几个人,倒不麻烦,即使出了事,我大可说自己不知情。眼看朝不保夕,谁能奈何得了谁?更不能在此时得罪南人。想到此,向周南说道:“此事全凭周将军吩咐,高某尽力来做便是。定要为杨统制立些大功劳。” 事已谈完,众人各回房中安歇,高凤得意这次见机的早,找好后路;贾和尚心里把那箱金锭算了又算。杨大春和石岳只是一场拼杀就取了拿下了易州,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只有王悰,眼看高凤在南人那边有了着落,自己还不知后果如何,急得团团转,眼看明赞大师要回房去了,连忙拉住贾和尚的胳膊,说道:“今日连累大师受惊,不知明日可否赏光到寒舍,王某备几杯素酒,为大师压惊。” 贾和尚一听王悰请他明天去府里喝酒,自然知道王悰的用意,二人立即就勾搭的火热,说好了明日派人来接,王悰这才回府。 第二天一早,周南先嘱咐了贾和尚,让他安心在此受用,不管谁送礼,只管收下就是,等他再回来,便将那一箱金锭给他,以后便各奔东西,从此是路人了。说的贾和尚倒有些不舍,周南平白送他一份大礼{不是一份,今天那王悰也会有礼相送},他也没有帮什么忙,做骗子这么多年,倒有些惭愧,周南一席话,说的贾和尚有些情动,说道:“师弟……” “打住!我可不想做和尚。”周南好言告诫贾和尚道:“这些天的事情,万万不可对别人说起,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你若想下半生富贵,就到九月时回南朝吧——有高僧曾言:九月间燕京有兵乱。九月前千万不要向南去,否则钱财不保。” 日后也不用贾和尚了,就让他带着金银走吧。不让他九月前往南,是怕他被南边的宋军抓住,说出骗取zhuo zhou、易州的事;让他九月再回南朝,是因为按照历史的演进,燕京城这附近会有战乱——不过如果自己的计划成功了,那些情况将不会再出现。 老贾虽然是个骗子,可是在这乱世里,比起那些杀人如麻、祸国殃民的人来,算是很可爱了。 第215章 无中生有2 嘱咐完了贾和尚,知道贾和尚在等王悰,周南便叫上杨大春和石岳,出了高府,向高芸买下的那家“宾鸿客栈”走去。 身后再也没有了盯梢的人,看来高凤手脚也算利索,连夜处置了契丹人监军的手下,以后这易州城也就少了眼中钉了。 不过高凤虽然现在是盟友,周南还是带着杨大春、石岳绕了两条小巷,才去的客栈。 左小四把三人引到后院,周福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同时在屋子里的,还有左小四手下的七名鹰卫队成员。 周南问了一下,知道杨可世的二百名精兵已经全部入城了,分散住在城内其他地方,还有几个客栈内。 等大家都坐下了,周南环视一下众人,开口问道:“诸位可是觉得,我等已拿下易州?” 杨大春和石岳争着点点头,说道:“自然是拿下了。” 周南摇摇头,说道:“一日不拿下高凤兵权,便不算拿下易州。现在只能算是拿下半个易州。今天我与诸位前去zhuo zhou,便是要连兵带城一起拿下,只不过也凶险的多。” 杨大春疑惑道:“大郎有何安排,管他娘凶险,俺弟兄二人尽力便是。只是这百十人,能做何事?” 周南笑了笑,说道:“单凭区区百十人,靠武力硬拼打下zhuo zhou,那是白日做梦。要想拿下zhuo zhou,只能是无中生有了。” 屋内众人都不解地瞪大眼睛齐齐看着周南,见大家都疑惑地看着自己,周南也不解释,只是简单说道:“经过这十余日奔波,现在机会来来。诸位请听我安排。” 周南一说要安排,众人都做得笔挺,望着周南。周南又看一眼众人,说道:“杨都头带你的手下守在这里,等需要你时,我会派四哥过来告诉你;石都头,委屈你作我的副都头,我做都头,你我二人假装投靠郭药师,进城后一切听我安排;四哥你带你的手下,混入zhuo zhou,先找好藏身之处,等我与你联系。小福子,你跟着四哥他们。” 周福摇头说道:“芸儿姐姐说了,要我和四哥照顾好你,四哥有事要做,我便跟着你。” 左小四在一旁说道:“让福哥跟着你吧,就像这次,关键时候你好有个帮手。” 周南点点头,答应了。现在他们也不用躲躲藏藏了,周南让杨大春和石岳二人带着自己手下去高府外集合,让左小四安排好这里就带着自己手下先去zhuo zhou城,到了zhuo zhou城再联络。 周南自己一个人先回了高府,只见高府已经将自己要的辽军士兵的服饰、兵器都准备好了,还有两个男子在等着自己,两人见周南回来了,上前对周南说道:“周将军,小人家主已经吩咐过了,此去zhuo zhou,全凭将军吩咐。小人叫韩贵,这位叫马大丘,都是本乡人氏,当了几十年兵了,惯常来往各州办事,与附近各州府将官都算熟络。” 周南说道:“很好,这次去zhuo zhou,你两个委屈一下,充作我的亲军吧。”正说着话,石岳走了进来,周南先介绍三人互相认识了,又让韩贵去喊高凤来。 高凤随韩贵来到高府外面,只见门前空地上整整齐齐站着两都人,虽然是衣饰各异,穿着破旧,却个个彪悍异常,精神抖擞,不愧是南朝天兵,更加相信自己这次献城献对了。眼看着两个都头事事听从周南的,高凤对这位周将军更是曲意奉迎,上前去周南见过,对周南说道:“周将军要的衣服、兵器都已备妥,不知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周南让杨大春和石岳带人进去换了衣服,才对高凤说道:“不需要了,多谢高大人相助,等取下zhuo zhou,再一并为高大人请功,到时朝廷自然不会吝啬封赏。” 高凤一脸谄媚,对周南道:“请周将军放心,高某定不会委屈了杨将军将士。” 二人说着话,只见杨大春和石岳都带人出来了,换上了辽兵服饰和兵器,比刚才看起来更是气势十足。 高凤亲自领着到了易州城东门,周南看着在高凤带领下杨大春带人上了城墙驻守,这才向城墙上的高凤、杨大春等人道别,带着石岳、马大丘、韩贵等人向zhuo zhou进发。 百十里路,直走到天过午时,才赶到zhuo zhou城下,zhuo zhou城门外吊桥上站着几个稀稀拉拉的士兵,比周南他们这些人穿的还破烂,正在挨个搜检盘问进城的人。看到周南他们这队人,立即远远的喝止住,城门处的守军更是将城门赶紧关闭。 吊桥上的一个士兵见周南他们停了下来,便远远问道:“是何处兵马?” 周南向韩贵使个眼色,韩贵立即站出来,大声喊道:“我等是易州高大人手下,特派我等来贵处办差,这里有高大人书信一封,烦请兄弟代禀。” 这时候城墙上站着一个都头模样的人,叫韩贵过去答话,韩贵拿着高凤写的书信,走过吊桥,正要向城墙上的人说话,城墙上那个都头叫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韩老弟,怎么,又派你办差啊?” 韩贵仔细看,却是zhuo zhou守城门的王子平,以前也常见面,乃是一个老滑头,只是守着城门,混些油水,向城墙上呸了一口,叫道:“原来是你这王混子,快开了城门,老子办完了差,请你喝酒。” 王子平一脸惭愧说道:“上面有令,严禁无事出入。老哥有何事,须得等禀告上前,上面让放人,兄弟我这里才能开门,你须担待些。” 韩贵知道王子平也是不能做主,便痛快将书信拿出来,隔着城门递进去,退回几步仰头说道:“那就有劳老弟了,速去通稟。” 城上王子平进去通报,韩贵退到吊桥处,向这几个士兵问道:“zhuo zhou又不是顶在界河边上,为什么大白天都关着城门、严防出入?” 守吊桥的几个士兵,见韩贵和他们都头熟悉,知道是易州的兵,也不遮掩说道:“不瞒这位老兄,俺们zhuo zhou城要是不关着城门,城里百姓早他娘拉家带口去了河那边了。你们易州更近南朝,想必也有去的吧?” 韩贵低声说道:“俺们易州,能走的早走了,只剩下些走不了的,无处投奔的,现在大敞着城门,也没人跑了。”惹的几个士兵哈哈直笑。 第216章 无中生有3 易州杀监军、投南朝的事,燕京城里朝臣上下都还不知道,郭药师却在今早就知道了。郭药师自己对高凤竟然先他一步投降了南朝很少恼怒。 人人都知道现在的大辽国主少国疑,风雨飘摇,说不定第二天醒来,大辽国就没了。那金人虽然打仗勇猛绝伦,可毕竟是苦寒之地出来的,没什么见识,出来扫荡一圈,抢些金珠财货女子,也就回去了。南朝可是对燕京这里眼馋了上百年,他早就在想着投宋这条路了,只是一时苦于无人引荐,中间又夹杂这易州,这一来二去竟然给高凤抢了头筹。 就召集从辽东一起出生入死的杀过来的几个老弟兄商议了。 金吾大将军、zhuo zhou留守郭药师端坐于留守府的大堂上,他年方三十多岁,两腮瘦削,薄唇无须,眼神中透着冷漠和残忍,脸庞正中的鹰钩鼻尤其扎眼。他扫视一下在座众人,开口说道:“诸位,今日我收到消息,说是易州城大门紧闭,严禁出入,只因高凤、王悰二人已经献城降了南朝。” 座中甄五臣问道:“这般消息,大哥是如何知道的?我们在易州城又没有探子。” 对这样的诘问郭药师也毫不在意,甄五臣、张令徽、刘舜臣这些都是和他一起从出生入死的弟兄,这甄五臣对他更是忠心耿耿。郭药师说道:“今早有远拦子从易州城过,结果大门紧闭,连守城的人气势都不同以往。远拦子刚才经过这里,私下透露于我,就匆匆走了。” 副留守张令徽担心问到:“大哥,这高凤倒是不声不响的就把事办了。我等弟兄早就有心投靠南朝,却被这高凤抢了先,我等再投靠南人,岂不是掉了价儿?” 郭药师细长的眼睛中阴晴不定,看不出喜怒,说道:“他高凤一个小小易州,能有多大分量?充其量就是拢共五千人马,还只是骑兵两千,比起我等人强马壮的常胜军,真是天壤之别。倒不怕他抢了先。我只怕易州生变,则燕京必知,我等再要如此行事,恐怕就不易了。” 张令徽在几个人里最是急性子,问道:“我等既然要反了这燕京,还怕他怎地?” 甄五臣说道:“大哥,你是担心燕京来人?” 郭药师点点头,说道:“如今我等与南人又没有中人,那萧干统领南京道四军,只怕一旦事发,引得萧干率兵赶到,白白厮杀一场,弟兄们得不到好处。” 甄五臣问道:“不知大哥可有打算?那南人会如何封赏我等?” 郭药师嗔怪道:“小五,净说些混话,我又没有与南人搭上线,又如何知道封赏之事?!” 甄五臣嘿嘿笑着说道:“大哥若是得了南人封赏,莫忘了小弟。好歹也是随着大哥厮杀了这么多年,听说南人封官都识字,我却是不行。” 郭药师正要喝骂甄五臣,忽然看到张令徽、刘舜臣也都是一样的眼光看着他,郭药师忽然笑着说道:“众位弟兄放心,常胜军如今不比从前,只剩下这四彪两千人,你我弟兄四人各执一彪人马,正该同心协力,如何反倒怀疑我会害了大家?放心!等投了南朝,你我弟兄四人也到那南朝花花世界去耍一遭。” 一番话说的张令徽等人都是喜上眉梢,张令徽道:“如何会信不过大哥?只是如何能尽快投靠了南人,以免夜长梦多,听说燕京城里那老女人和四军大王已经密令各州府监军,对我等汉官要好生看管。这脖子上面日夜悬着索命刀可不好受啊!” 四个人正说着话,忽然有大堂外的亲兵进来,递上一封信,说是易州高大人派人送来的,还有一都军士在城外等候。 郭药师拆开书信,寥寥几笔,只说是近来城中粮草日渐窘迫,催要几次,朝廷才送来一点,如此几次,城中快要断粮了,特地派人来借些粮米,日后必会加倍奉还。后面还有易州府的打印,还有高凤的画押,确是是高凤手迹无疑。 郭药师冷笑一声,说道:“这高凤欺我不知他反叛之事,却还派人来找我借粮,来人,带借粮的人去找知州萧馀庆借粮吧,他是一州知府,正该找他。” 甄五臣忽然说道:“慢着,大哥。不能让来人去找萧馀庆。” 郭药师奇怪问道:“小五,为何不能让他去找萧馀庆?” 甄五臣吭吭唧唧,被郭药师问的急了,才说道:“大哥,你想高凤乃是反叛之人,忽然给你写信来,指名道姓要找你借粮,这里面是不是有事啊?若把他推到萧馀庆那里,说不定萧馀庆会探出高凤反叛之事,只怕对我等大事不利啊。” 郭药师细长的眼睛紧紧盯着甄五臣,甄五臣急忙用袖子擦擦头上的汗,郭药师半晌才哈哈大笑道:“好个小五,平日里只道你憨直无心,谁知关键时刻竟能说出这一番话来!” 甄五臣吁了口气,说道:“我也是为大哥着想,刚才我不知深浅,说了那些话,却比让我厮杀一场还累。冲撞了大哥,大哥莫要怪罪。” 说的刘舜臣和张令徽哈哈大笑,郭药师对送信亲兵说道:“让领头之人进来问话,其余士卒在城门外候着。”亲兵忙答应一声传令去了。 周南在城外等的正心焦,忽然见城墙上守军喊,让军头进去答话。韩贵在城下喊道:“王混子!如何不让我等众人一并入城?难道还怕我这百十人抢了你的zhuo zhou城?” 王子平在城墙上无奈说道:“都是听令办差,老哥莫怪。快请你家大人进城吧。” 只见城门稍稍打开,里面露出一排拿刀弄枪的士兵,石岳正要说话,周南摆摆手,让韩贵、石岳带人在外等候,自己一个人也不带,从城门缝中进去了,城门随即关上了。 看着石岳与手下军士担忧的眼神,韩贵从来都是嬉皮笑脸的表情也变得凝重和敬佩,说道:“周将军真是条汉子!” 第217章 无中生有4 周南一进入城门便被两旁士兵抓住胳膊,几个人上来用绳索将周南牢牢捆住。周南也不反抗,微微笑道:“都说郭药师英雄豪杰,却原来是个胆小之辈。” 一个衣甲明亮的士兵说道:“得罪了。请吧。”说着在前面带头走去。 四个士兵分布在周南的前后,一行六人从南城门沿着大街向北而行。街上行人稀少,就是有人路过,看到周南这样也只是见怪不怪。 走到一条东西大街,又向西拐去。转过街角的时候,左小四缩在街边看着周南几个人,周南只来得及向左小四微微摇摇头,就一闪而过了。 走到一处阔大的府第前,红漆大门上面有三个大字:留守府。门口站着四个身穿铠甲的军士,几个人没有停留,进入府内后,又穿过一道门,这里才是留守府大堂。 周南远远看去,见大堂里分列左右坐着几名武将,堂外还站着两排士兵,和领路的这个士兵一样,都是衣甲鲜亮。 “禀将军,送书信之人带到。”领路的士兵走进大堂说道。 “传他进来。”一个声音说道。 周南也不畏惧,也不用身边士兵架着,径自向大堂上走去。 “来者报上名姓。”说话的是坐在大堂中间的那个中年男子,周南心里还在琢磨:这个人难道就是郭药师?只见这个人瘦削脸庞、鹰钩鼻子,脸上喜怒不形于色。 周南见问,答道:“我乃易州高知州手下,姓周名南,是易州步军一个小小都头,奉高大人之命,前来送书信于郭留守的。不知上面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旁边一个坐着的武将喝道:“大胆!上座正是金吾大将军、zhuo zhou留守郭大人。” 周南微一躬身,说道:“常言道:不知者不怪。小人不识将军虎威,请郭将军恕罪。” 郭药师露出一点笑容道:“倒是伶牙俐齿。周都头,你可知道你家高大人是要你来zhuo zhou办何差事?” 周南答道:“高大人派小的来zhuo zhou郭将军这里借些粮米,好解燃眉之急。” 郭药师依旧笑着说道:“借粮?”忽然一拍桌案,大声喝道:“我看是来借城吧?” 周南心里一惊,脸上却不敢露出来,故意惊诧问道:“郭将军这话是何意?小人不明白。” “你易州投了南朝,难道还想要将我这zhuo zhou送于南人不成?不是借城是什么?”郭药师冷笑着喝问道。 周南此时心念电转,易州昨夜才刚刚摆平了监军,今天上午才帮着高凤协管易州城防,这郭药师是如何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呢?想必这郭药师也是刚刚听说一些消息,具体的事情他还不知道。看来自己的计划要更改了,也罢,反正自己原来的计划也只是借着借粮来接近郭药师。 “郭将军所说,小人不明白,若郭将军不愿借粮,在下便带人空手回复高大人。若郭将军愿意一解易州危困,便慨赠粮米,小人代高大人先谢过郭将军。”周南装糊涂说道。 郭药师噌地站了起来,大喝道:“你这汉子,兀自胡言乱语,给我拖出去斩了。” 周南一下子向前蹿过去几步,越过两旁坐着的几个武将,面对着郭药师大声叫道:“我乃最近南朝边关的易州步军都头,不归你这zhuo zhou管,把我斩了,你可是不要你和你众兄弟的性命了?” 押着周南的两名士兵赶紧上来讲周南扯回来,郭药师怒不可遏,对身后一名亲兵说道:“你且将这厮带出去斩了!”见那亲兵不知所措,郭药师一把拽过那亲兵胳膊,喝道:“还不快去?!”那个亲兵这才回过神来,指挥着两名押着周南的士兵,将周南带了出去,向府外走去。 张令徽不禁问道:“大哥,如此斩了,是不是不妥啊?” 郭药师仍旧带着怒气问道:“有何不妥?” 张令徽道:“大哥,这人怎么说都是易州的人,若易州未叛,则这人也算是同袍;若易州已叛,则此人是南朝受降之军士,恐怕于我等投靠南朝不好吧?” 郭药师冷哼一声,说道:“南朝渴盼燕云之地一百多年了,我等能够献城而降乃是他南朝求之不得之事,岂会因为一个投降的都头而误了大事?此事不必再劝,散了吧。” 甄五臣连忙问道“这厮带来的人尚在城外,如何处置啊?” 郭药师微一沉吟,说道:“我这就派人去将那些人诓进城来,嘿嘿……”郭药师又说道:“今日易州来人之事,谁也不许外传,以免动摇了军心,到时可休怪我不讲情面!”说完也不理会堂内诸人,自顾自回内宅去了。 张令徽、甄五臣等人只好一个个从留守府大堂向外走去。 “你说今天大哥是怎么了?非要将这人杀了,二哥你说的也有道理啊。”甄五臣边走边对身边的张令徽问道。 张令徽苦笑道:“大哥平素对你最亲信,你该当去问问大哥。” 甄五臣不悦道:“二哥,我小五对三位哥哥可是一样看待,如何这样说我?我这不是也是为我们兄弟四人着想吗?” 张令徽忙解释道:“小五,二哥也是想不通啊,就是不借粮,也可以打问一下易州的事啊,何必定要杀掉?!” 甄五臣自言自语说道:“难道大哥不想投奔南朝了?也不对啊,刚才还说要物色一个引荐之人吗?” 三个人说来说去也想不出来原因,看看出了府门,来到大街上,刘舜臣说道:“区区一个都头,杀也杀了,管他娘的!二哥,我做东,今晚去醉花楼,不醉不归!” 张令徽一听“醉花楼”,马上来了兴致,说道:“好几日未去了,被你一说倒是心痒难耐;小五,你去不去?”他知道甄五臣最不喜女色,但还是问了一句。 果然甄五臣摇摇头,说道:“有甚乐趣?还不如喝酒耍。” 三人道了别,张令徽和刘舜臣向南、甄五臣向西,各自而去。 甄五臣走了一段路,回头看了看,早不见了张令徽二人,甄五臣向北一转身,拐进一条巷子,向北快步走去。 第218章 无中生有5 周南双臂被绑的结结实实的,被押到外院,郭药师身边的那个近卫亲兵又叫来两个人,看装束都是郭药师的亲兵,这才让一开始押着周南的那两个城门口的士兵回去了。 郭药师近卫亲兵大声喝道:“将军有令:将这人拉出去砍头埋掉!走!”然后和另外两个亲兵押着周南出了府门,向一条小巷内走去。 周南倒不紧张了,并不是因为他知道左小四一直在他左近跟着。只是因为他知道:这郭药师明白了他的意思。 郭药师绝对是枭雄一类的人物,能在这乱世里如锥处囊中,其末立见,而且玩转辽、宋、金三国当权者,可见其极善于见风使舵、投机取消的。要说这号人看不出现在大辽颓势已定、不想找棵大树当依靠,那真是活见鬼了。 虽然周南在大堂上被郭药师说穿,可是大堂上还坐着好些人,自然就只能暗示郭药师了。 所以周南才跨前几步,先朝郭药师挤了挤眼,然后又说“我乃最近南朝边关的易州步军都头,不归你这zhuo zhou管,把我斩了,你可是不要你和你众兄弟的性命了”这句话,相信郭药师肯定能听出来其中“南朝”、“性命”这两个要命字眼。 如果现实里的郭药师真的笨到无可救药,连这个也听不出来,那他也就不用费心劳神来接近这个郭药师了。 三个亲兵押着周南七拐八拐来到一个门口处,看样子是一处宅院的后门,一个亲兵敲了敲门,门从里面打开,探处一个头来,看了看这三个亲兵,就闪身打开了门,让周南等人进去,后门随即又关闭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从一堵墙后闪身出来,迅速进入了一条小巷消失了,看身形,正是要回去喝酒的甄五臣。看甄五臣行动迅速,就知道甄五臣不是第一次在这里窥探了。 再走进一道门,周南被这三个亲兵带到一个厅内,厅内正等待的郭药师迎上前来,吩咐左右将绳索解去,这才抱拳向周南说道:“让周将军受惊了,郭某在此向将军赔罪了。” 周南也是一揖,说道:“郭将军果然一点便透,也不枉在下冒险前来。” 二人坐下,三个亲兵也退了出去,郭药师这才说道:“听闻易州已经投了南朝,周将军从易州来,当知端的。” 周南说道:“确是如此。不知郭将军有何打算?” 郭药师也不隐瞒,直言说道:“郭某即将周将军请入府中,自然有效仿之意。怎奈没有引荐之人,只怕一来二去,被人发现,惹出祸事。”郭药师探询问道:“不知周将军可认识南朝之人?去那易州受降的将官又是哪个?周将军可否代为引见?” 郭药师倒是直来直去,对自己想要投靠大宋的想法毫不避讳。 周南先不回答,只是问道:“郭将军乃一代豪杰,大丈夫处世更应该审时度势,眼看这燕京是不行了,自当择木而栖——只是不知道郭将军手中握有多少人马?郭将军当知,手里握着多大价码,才能换来多大金印。且正值用兵之际,可以给郭将军留一半人马镇守易州,其余要随同大军北上征战。” 郭药师见谈的入巷,忙说道:“郭某乃是zhuo zhou留守,常胜军共有精兵一万,其中骑兵三千,都归某统管,某直管精兵四千,骑兵一千。既投了天兵,郭某自会听从上使调遣,绝无二话。不知周将军可肯引见?”郭药师倒不在乎被分走一半兵马,在这乱世里,只要有地盘有钱粮,还愁没有人马?他们常胜军最初两万八千人,还不都是朝廷招收的吃不上饭的穷哈哈吗? “郭将军一心向汉,我自然愿为郭将军引荐。”说着周南让郭药师伸出手掌,又从怀里掏处一件东西来,在郭药师手掌心轻轻盖了一下,郭药师缩回手一看,不禁大喜,连忙站起来与周南重新见礼,说道:“在下不识金珠,适才多有得罪,请上使赎罪。至于上使城外属下,在下刚才已经派人接入在下府中好生招待了,请上使放心。” 原来郭药师刚才在大堂上厅周南说话和眼神,已经猜出七八分来,这个前来借粮的周南必定是南朝的人,所以他才装作气怒,拽了一下近卫亲兵,嘴里喊着要把周南拉出去砍了,其实是暗示手下,让他将周南秘密接回。又故意装狠说要骗周南的人进城,看样子像要骗进来全部杀掉,其实也是派自己的手下将周南的一都士兵接入府中款待。 在弄清楚前,他宁可费些酒食也绝不会得罪这些人。 至于甄五臣、张令徽、刘舜臣,他更想趁着这个时候将常胜军掌握在自己手中。他虽说是常胜军统领,可是自己的直接统领的常胜军也只是比甄五臣三个人多一点儿,那张令徽和刘舜臣好的伙穿一条裤子,连去醉花楼都是找一个姑娘,平时与他貌合神离,全仗着甄五臣对他死心塌地,两个人的实力加起来稍稍强过张令徽、刘舜臣二人,这才相安无事。可是他不能,也不愿意总是依靠别人,他要的是大丈夫说一不二,要的是一呼百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有事还要跟他们三个粗汉商量。 现在机会来了,郭药师一看到手掌心里那枚鲜红的大宋印信,“环庆军统制杨可世”几个字赫然在目,杨可世他自然知道,那可是以三千精骑与萧干手下一万余人三次恶战,最后还能脱身跑掉的猛将啊,据说在易州一个山寨里面藏身,能潜入易州说服高凤、王悰,当非偶然。 而郭药师更看重的是,这杨可世乃是南朝这次十万大军的宣帅童贯最得意的手下大将。 通过这一层层过去,将来能与童贯搭上线也说不定。哈哈,自己看来是运来势转了,在大辽有萧干推举自己,自己才能被封金吾大将军、zhuo zhou留守;现在又能与大宋宣帅童贯搭上,将来必能跻身大宋朝堂之上了! 转念间,郭药师就想好了对策,既能给南人送一份大礼,还能让自己一人在南人那里领封受赏,更能剔除与自己貌合神离、不停自己号令的张令徽、刘舜臣二人! 第219章 无中生有6 醉花楼三楼一个房间内,张令徽和刘舜臣二人正守着一桌酒菜推杯换盏。刘舜臣夹了一口菜,边吃边问道:“大哥,你是怀疑这次姓郭的要甩开咱们?” 张令徽点点头,说道:“老二,姓郭的这人你还不清楚吗?早些年我们怨军八营,一个营就是三千多人马,为什么最后只剩下现在这五千来人?还不就是因为姓郭的当初暗中喝萧干通气告密,得了萧干许诺,这才带人杀了我们大哥罗青汉,害得怨军被朝廷分开两部。现在zhuo zhou说是兵马一万,那都是狗屁!还不是来zhuo zhou后又招了五六千这一带的穷汉?要不是我当时硬是不收,现在你我手里怨军的老底可就都给姓郭的夺走了。”刘舜臣使劲点头,说道:“是啊,他和小五想着独吞怨军老人,独吞那些衣甲器杖,把新招的穷汉给我们,什么东西?!要不是你坚持,我现在早就被姓郭的赶出城了!” “今天我都挑明了,这送书信的人不能杀,可姓郭的还是把人拉了出去,老二,你说他会把人拉到哪里?”张令徽一仰脖,又灌了口酒,问刘舜臣道。 刘舜臣眼睛一瞪,粗声说道:“当然是拉到他留守府里,搭上南人,撇开你我,好谋个大功劳!” 张令徽重重把酒杯往桌子上一顿,说道:“老二,如今连你都看明白了,你说,你我兄弟该怎么做?” 刘舜臣恨恨说道:“自然不能遂了他意!莫不如今夜你我带人冲进去,杀了这姓郭的!” 张令徽摇摇头,冷笑一声,说道:“老二,杀是一定要杀,只是不是今晚。且先看看姓郭的准备如何行事,再动手不迟,等杀了姓郭的,我们一样可以和这个送书信的谈,我们也可以献城求赏。” 刘舜臣问道:“还有那小五呢?” 张令徽面色阴沉说道:“小五最是和姓郭的亲近,要提防着点儿,杀了姓郭的,小五要是老实就饶他一命,要是不听话就一并杀了!”见刘舜臣点头,张令徽又嘱咐道:“这几日你多派人手盯着姓郭的举动,这几日少喝酒,警醒着些。” 刘舜臣迟疑地问道:“那今日还喝吗?”张令徽说道:“自然要喝,不但今天要喝,这几日每天都来这里,叫上个姑娘,陪着喝。” 刘舜臣恍然大悟,说道:“哦,大哥,你这是要……叫什么……哦,示敌以弱,对不对?” 张令徽哈哈大笑着,向外面大叫道:“快叫两个姑娘来,陪爷喝酒!” 甄五臣赶回自己府里,就唤来一名亲信,低声嘱咐几句,那亲信问道:“现在是张令徽张彪官的人在守城门,如何出去?”甄五臣低声说道:“你从西门走,那里今天已经换上我们的人了。”那个亲信就转身匆匆走了。不一会儿,从甄五臣府院后门出来一人一马,直接奔西城门而去,西城门的人果然已经是自己人了,双方互不搭话,开了城门,那骑马的人向着燕京城扬鞭而去。 郭药师在留守府内找了一处独院,来单独安置周南带来的一百人。周南刚才也过去看过了,院子很宽敞,里面三间正房,还有两排厢房,就是再住进去一百人也够宽敞。院子离周南进来时的后门不远,离现在周南和郭药师、石岳喝酒的郭药师内宅也不远。 周南特意叫上了石岳,把石岳是杨可世亲军都头的身份告诉了郭药师。郭药师更是大喜,一个是杨可世的亲军都头,另一个现在虽看不出具体身份,可是能拿着杨可世的印鉴,地位比杨可世一定是只高不低。这次说什么也要巴结好这两个人。天色已晚,郭药师命人安排了酒席,请周南和石岳二人喝酒。 席间无非说些轶事风俗,正在说话,一名亲军侍卫进来,在郭药师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郭药师神色不变,挥挥手让来人出去了。 周南一见,不经意问道:“郭将军可是有军务要处置?若今日不便,我等二人改日再与将军尽兴畅饮。” 郭药师微微笑道:“上使但请宽坐。只是这城中有人想阻拦上使大事。” 周南微微身体前倾,低声问道:“将军既已发觉,不知要如何处置?” 郭药师暗暗佩服周南,小小年纪,听到有人要暗中阻挠收复zhuo zhou的事,还能不着于色,笑着答道:“上使放心。是在下常胜军中一名彪官甄五臣,刚才派人快马从西门去了燕京城,必是去暗中告密,坏上使大事。在下已派人暗中监视,若有异动,立即处置。” 周南暗暗思索,边转动手中酒杯边说道:“大事未定,燕京城朝堂上下必不敢捕风捉影,徒令自乱。三五天内必然不会来人,以免逼反zhuo zhou兵将。只是时间一长,或是我等有所行动,奸人必将再去燕京告密,那时候燕京城大军必然杀至。” 周南一番分析入情入理,郭药师不禁点头,赞道:“上使帷幄之中,度人心思,分毫不差,又暗合兵家之道,在下佩服的五体投地。上使必已有所计较,但请吩咐,在下必依令而行。” 周南对郭药师道:“两日内请郭将军依前言将各彪人马划出一半,交予石都头统领,再肃清告密内奸。两日后我等只要稳守zhuo zhou城,不日大宋精兵便会赶到。到那时,朝廷十万大军收复燕地,zhuo zhou乃是燕京南面咽喉要地,郭将军献城之功,当得收复燕云第一大功,zhuo zhou城里虽有另外三名彪官,可也是郭将军首领之功,我必请童宣帅为郭将军奏请大功,封郭将军为检校少保,知燕京府。”周南压低声音,对郭药师说道:“郭将军当明白:一件功劳,多人分则赏少,一人独任则封重。所以,其余三位嘛,虽也是彪官,与郭将军相比,只能得一虚官了。哈哈哈。” 郭药师遽然起立,端着酒杯对周南恭敬说道:“在下身为虏人,今日得见上使,更有上使以厚赏相待,在下愿以死相报。”一仰头,将酒喝了下去。 周南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复请郭药师坐下,说道:“夜长梦多,不知郭将军要如何剖分各彪兵马,可有了计较?” 第220章 无中生有7 郭药师听周南问起,便唤来人吩咐道:“去将那四彪各军花名册拿来。”那亲兵转身出去,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军士进来了,跟着进来的那个军士手里捧着厚厚的几摞册子。 “禀将军,四彪各军花名册小人都已带来,请将军过目。”捧着册子的那个军士上前说道,还要把册子递给郭药师。 郭药师摆摆手,说道:“你先将各彪将官姓名、兵马数目逐一报上来。” “是!”那军士当即打开册子,逐一念道:“前军营,彪官郭将军,统领营指挥使十人,分领步军四千,马军一千;后军营,彪官甄五臣,统领营指挥使五人,分领步军两千,马军五百;左军营,彪官张令徽,统领营指挥使五人,分领步军两千,马军六百;右军营,彪官刘舜臣,统领营指挥使五人,分领步军两千,马军五百。共有步军一万人,马军两千六百人。” 郭药师对周南说道:“各彪营兵马,俱在此中。在下意欲将各标营人马都拨出一半来,交由石都头统管,不知上使意下如何?” 周南心里暗暗盘算,如果这郭药师直接把两彪人马完整拨给自己,那自己倒是要好好考虑一下,完整建制的兵马很容易造成号令不从的情况,毕竟自己只是光杆将军,下面的都官和士兵如果联起手来,那自己这光杆将军可就抓瞎了。 现在郭药师竟然提出要分别将各营一半人马划拨给自己,更何况,刚刚听郭药师说,甄五臣竟然派人去燕京城告密报信,这说明四彪人马显然不是一条心。这样一来,就完全避免了划拨给自己的将官军士不听号令的情况的出现。 想到这里,周南笑着对郭药师说:“郭将军雷厉风行,果然不愧是大将之才。然则各彪营兵马如何划拨呢?” “这好办,”郭药师说道,拿过笔来,又翻开账册,用笔开始逐一勾画,很快就将花名册点选了一遍,将花名册递给那个军士,这才对周南说道:“上使,在下已经按营来划分,将各彪下面的各营人马点选完毕,凡是圈上的,都划拨给石都头统管。这些花名册,今晚暂放于上使处,在下会派人过来将花名册里勾选上的各营人马名单誊抄出来,交予上使。” 周南笑着说道:“郭将军过虑了,我信得过郭将军,不必在我这里誊抄,只是郭将军如何对那三位彪官说明此事呢?” 郭药师细长眼睛里目光阴骘凝定,说道:“明日先要委屈上使在后堂静候,请石都头率领一众手下扮作在下亲军,候在堂下。明日一早,在下就召集各彪将官,在留守府内议事,说明投宋之事,有敢不从者,当即拿下;然后令各彪将官在誊抄的花名册上画押,在下再签一纸军令,派人拿着名册和军令,由石都头伴同,将名册上划拨给上使的兵马交给石都头。各彪人马既少,上使手中兵马既足,他们也只有听令行事了。再趁此机会,清除内奸,杀知州萧馀庆。然后向上使献城,请上使抚定官民,并阅诸府库户册。” 郭药师一口气说出明天计划,周南抚掌赞道:“郭将军真是安排周详,算无遗漏。如此我就放心了。请郭将军饮了此杯酒,预祝郭将军明天诸事都顺。” “多谢上使。请。”郭药师又是一饮而尽,周南说道:“天色已晚,明日诸事颇多,我就不打搅郭将军了,告辞。”郭药师连忙起身,说道:“请上使早些安歇。”恭送周南和石岳二人回去了。 “大郎,黄药师这厮藏奸。”回到他们住的独院正房内,石岳开口对周南说道:“这厮只按名册来划拨,摆明了是要将精壮能用之兵卒留下,将老弱不堪用之兵卒给我们,说是划拨一半,其实论战力,未必有一半。”石岳久在军中,自然知道这些道道儿。 周南靠坐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说道:“石大哥,我自然明白其中差别,只是先给他些盼头,让他觉得自己占便宜了,我们看着他玩,最后……哼,他一个兵,一匹马都得不到!” 石岳吓了一跳,说道:“大郎,难道你想杀了姓郭的?我们手里人少,就是明天拨给我们人马,一时间也不会肯为我们去杀那姓郭的。此事不能莽撞啊。” 周南笑着说道:“石大哥,我们自己当然不能去干傻事了。你可听说过“二桃杀三士”的故事?” 石岳摇摇头,周南解释道:“从前一个皇帝,手下有三位大将,都很厉害,互不相让,恃功而骄,皇帝就想除掉这三个人。一个大臣就出了个主意,让齐景公把三位大将请来,要赏赐他们三位两颗珍贵的桃子;而三个人无法平分两颗桃子,大臣便提出分桃办法——三人比功劳,功劳大的就可以取一颗桃。三个大将比来比去,最后竟然被逼的都拔剑zi sha了,就这样,只靠着两颗桃子,兵不血刃地去掉三个威胁——今天我许诺给姓郭的封赏,就是将来这几位彪官争夺的桃子——只要我们将这个桃子的事透露给其他人。” 石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问道:“可如何将这事情透露给其他人呢?一旦划拨完兵马,这几位彪官手下兵马可就更不能和姓郭的抗衡了,如何敢去杀这姓郭的?” 周南进一步说道:“透露这些封赏的事,有小四哥他们;一个彪营的人马不行,那就两个彪营联手,石大哥你记住,我们要的是他们狗咬狗,不是要看他们干净利落地把对手收拾掉,他们之间杀的越乱,对我们就越有利。还有,对我们计划最有利的还不是这些。” 石岳不解地看着周南,周南冷笑一声,说道:“他们原本就是各怀鬼胎。值此争权夺利之时,姓郭的想独领封赏,另外几位自然不甘心,我们只要顺水推舟……”周南用手在虚空里轻轻向前一推,说道:“他们就打的头破血流、不死不休了。等他们各自用精兵互相杀个精疲力尽,精兵也就不是精兵了,我们这些老弱残兵可就是精兵了……” 石岳想了想,不禁为郭药师、甄五臣等人的悲惨结局打了个冷颤。 第221章 变乱 萧干听完zhuo zhou甄五臣派来的人报的信,急忙问道:“送书信之人确是叫周南?是不是一个年轻人?” “正是。日间将此人押入留守府时,小人正好在府门外等候我家家主,因此知晓,看模样,也只是个二十岁稍过。” “又是此人!”萧干恨恨说道,“若真是此人,别说带一百来人去zhuo zhou,就是他自己去,也不用惊奇。告诉你家主:这姓周的最是诡计多端,派人盯好郭药师和这姓周的,这几日,这二人必有动作!让你家主找机会暗中杀了郭药师和这姓周的。如今反迹不明,若贸然领兵前去,反而会人心不稳,待我禀明娘娘,自会领大军过去,铲除叛贼奸细。我能把郭药师提拔起来,也能升你家主为常胜军统领,金吾卫大将军。” “是!小人记下了。这就回去转告我家家主。”送信的人喜滋滋地转身出去了。 “想让我过去把你扶上位,你自己先要出些力才行。”萧干自言自语说道。萧干虽然恨急了这个叫周南的年轻人,这个屡次坏他大事、杀他兵将的年轻人,可是萧干并不鲁莽。现在的燕京城真的已经是千疮百孔了,再经受不起一点意外了。就先让甄五臣这个棋子发挥点作用吧,让甄五臣、郭药师先拼杀一番,实力消减了,他再带兵过去收拾残局。至于张令徽和刘舜臣,到时候将这二人兵马再收走一些,充到自己手中,这常胜军也就掀不起风浪了。 最好甄五臣能派人暗箭射死姓周的!好出一口恶气!也省的再出变乱。 萧干想了想,也不管入夜时分了,吩咐人道:“备马!去皇宫。”若zhuo zhou真的归了南朝,燕京也就成了死城了,守是守不住了,须要告诉萧德妃,早做打算,最不济先向南朝称臣,日后再徐图后事,也总比灭国好,稳住了南朝,再固守燕山,金人乃虎狼之辈,总不能让金人攻入燕京。 萧干忽然间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大辽难道真的是无力回天了吗?他的脑海重不知怎地又浮现出周南这个名字来,一个山野猎户,小小平民百姓,竟然抗拒官兵、劫走公主,如今又说降易州、zhuo zhou,简直是反了天了,他究竟是要作什么?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乱世了吗? 郭药师端坐于留守府大堂之上,下面坐着甄五臣、张令徽等三名彪官,另外还有zhuo zhou团练使赵鹤寿、乡兵指挥使韩璧、副指挥使赵瑄等,大堂外面今天更是兵甲森严,一直从堂下排到了留守府大门处,比平日多了一倍不止。 大堂上气氛更加凝重,郭药师看看众人,说道:“诸位,今天祚帝弃国而去,女政不纲,国内盗匪四起,北面还有虎狼之寇瓜分大辽,唯有大宋天子有好生之德,吊民伐罪,命虎臣拥重兵恢复汉家故土,现在正是我等冒死一搏,以图高官厚禄、封妻荫子之时。此时不搏,难道还要等以后国破家亡,落个兵败家灭吗?到那时,可就悔之晚矣!” 一番话说的大堂上鸦雀无声,虽然私下里他们四人也商议过此事,现在却增添了赵鹤寿、韩璧等几人,一时间谁也不敢作声。 郭药师看众人并不出声反对,也不求他们欢呼拥戴,又说道“我费尽心力,终与那南人将帅打通关节联系,功成之日,诸位不但身家性命无忧,更能有高官得做,妻子皆有荫封。”郭药师进一步鼓动着说道。 “南人不会白白给我们一块大饼吃,他难道就没个要求?”刘舜臣首先问道。 郭药师不慌不忙答道:“这南人只是要城,再将城中兵马剖分一半给他。” 话音一落,下面众将尽皆哗然,议论纷纷,“南人岂可如此跋扈?给他城就是,却还要夺人马?”、“就是!把兵拉走,再回头将我等赶尽杀绝,岂不都是他的?!” 众人愤愤不平,说个不停,郭药师听众人说来说去都只是不愿把人马分出去一半,提高声音说道:“诸位,且先听完兵马剖分之法,南人意在恢复燕云旧地,岂是在乎zhuo zhou这弹丸之地?”说完向众人使了一个眼色。张令徽等人一看,知道郭药师必有计较,都安静了下来,旁边站出来一个军士,正是昨夜向周南念各彪人马数目的那个人。 那军士掀开捧着的册子,开始按照各彪军马的顺序,将各彪营划拨出去的各营指挥使名单分别念了出来: “前军营,彪官郭将军,统领营指挥使十人,划拨出五营兵马,计有韩文昌、白立武、董小山、董小川五位副指挥使所在的五营步军、李明理副指挥使所在的马军营划归南朝上使,该营指挥使均退回前军营;” “后军营,彪官甄五臣,统领营指挥使五人,划拨出两营半兵马,计有刘在文、李贵两位副指挥使所在两营划归南朝上使,该营指挥使退回后军营;郑梦得副指挥使和其下辖两都马军划归南朝上使;” ”左军营,彪官张令徽,统领营指挥使五人,划拨出两营半兵马,计有……” …… 随着各彪营划拨出去的各营指挥使名单念出,下面在座的各个将官都不再议论,他们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刚才念的各营划拨出去的兵马,都是到zhuo zhou以后新招来的流民和当地吃不上饭的穷人,一个个饿的骨瘦如柴,没有打过仗,只是简单操练了一番,连衣服都凑不完整,拿的兵器也都是别人不要的旧兵刃,就是分出去的那两营半的马军,也只能够勉强一人一匹马,整个儿就是叫花子军。哪里能比得上他们留下来的人马,留下来的人马可都是常胜军的前身——怨军老底子。那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个个身经百战,能冲能打,就是遇到金人也敢拼一拼。 郭药师这样的安排,算是暂时把各彪官的气怒压了下去,也罢,这一节算是翻过去不算了,反正自己手下撇去了一半老弱残兵,郭药师也一样撇去了一半兵马。大家算是扯平。若是用撇去的残兵换来日后富贵,也说的过。只是且看下一步封赏时如何吧。 第222章 变乱2 周南在后面听到大堂里念完划拨兵马名单后,大堂里也没有了反对的声音,在必须划拨的情况下,划拨的办法也对各彪官有利,堂下还站着黑压压一片军士,谁也不会冒险反对。 紧接着外面就是一阵忙乱,各彪官在划拨名册上画押,郭药师又令人写好军令,用印,然后就是各彪官派出亲信随同留守府的文书军士,还有几十名面生的军士,一起出了留守府,去往各彪营提点兵马。 这些人一走,大堂里立刻安静下来。周南知道石岳带着人去接受兵马了,才稍稍心安。 石岳手下亲兵都是西军众的精兵,上马是骑军,下马是步军,一个个身经百战,更是老兵油滑,随便拉出一个来,做个都头都绰绰有余。所以石岳带着几十个手下去接管五千人兵马,周南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接下来就要看他和左小四的了。 周南从大堂后门转身而出,“诸位将军心向汉土,节烈忠义,我代童宣帅先行谢过。”说完对大堂内众人深深一揖,才正容面对众人。 大堂内在座将官都已经认出来此人就是昨天被绑的那个送书信之人,不禁大吃一惊,更有头脑机灵的,已经猜到这人便是郭药师找到的引荐人,郭药师有心,这人有意,自然是一拍即合。 周南扫了一眼堂内众人,只有身旁郭药师眼中阴狠不快的眼神一闪而逝,接着郭药师呵呵笑道:“诸位,郭某昨日深恐大事未成就走漏风声,故而将上使暗中带入府内,彻夜长谈,这才有了今日之果。功成之后,诸位也是名列天朝朝堂之功臣了,还望诸位幸勿见怪。” 堂内众人忙都站起来,一起向周南施礼说道:“见过上使。某等为上使、为天朝,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周南两手虚按,笑着说道:“诸位请坐,我奉命前来,得诸位相助,大事谐矣。事成之后,我必为诸位奏请童宣帅,论功行赏!” 下面将官大声说道:“多谢上使!” 周南又说道:“我初来乍到,城中诸事还要靠诸位齐心协力,在朝廷为诸位封赏之前,仍由郭将军统领诸位;还有,城中初定,难免有奸人作乱,这一事,我与郭将军定会在三日内揪出此人,以绝后患!” 郭药师急忙上前说道:“都是同袍多年,郭某也不想在诸位同袍众有奸人阻挠投诚大事,只是以作预防。今日大事既定,郭某已在后厅摆好宴席,我等何不与上使喝个痛快,待来日还要请上使提携我等。” 说到喝酒,下面这些将官都急忙站起来,恭维奉承间,簇拥着周南向后厅走去。 从午时直喝到申时,周南说话都不利索了,身子要站直都费劲,一众将官酒量小的都已经歪倒在旁边了,剩余能勉强直撑的也是眼饧耳热,郭药师这才拦住说道:“诸位,明日还要请上使安抚城中官民,检点兵马,查看府库户册账目,今日就散了吧,也好请上使安歇。” “对……对!安……安歇!”甄五臣撑着桌子晃晃悠悠站起来说道。 自有各家亲兵将人架走,周南也嘴中不知所云的被两个亲兵搀扶回去了。独留下郭药师在酒桌边坐着,细长的眼睛中透着冷漠和残忍。 今起天这姓周的突然把内奸的事提了出来,自己刚开始还有些恼怒,清除内奸这事,自然是越隐秘越好做成了。你姓周的堂而皇之的喊出来,以后还如何去抓住小五的把柄?不过自从姓周的说了要清内奸的事后,明显小五对自己好像总是在躲闪,小五的脾性自己最是明白,如果无愧,他不会躲闪自己。难道他真要对自己下手?也罢,既然你小五做在前面,那就休怪我不把你当兄弟了;还有张令徽、刘舜臣二人,也一并做掉,省的日后留下隐患。我如此算计他们,难保这二人不想算计我。这样一来,常胜军就是我自己的了,在南朝那里,封赏都是赐给我自己,哈哈哈! 周南伸展了一下腿,舒服地躺下,看着床边的石岳还在恨恨地诉说着:“大郎,这就是给了俺们五千个叫花子!说什么各剖分一半倒是一半,就是那些不堪用的残兵弱兵。” 在地上转来转去,又转到周南床边,又开始诉苦:“分给我们的人马,连指挥使都撤了回去,那副指挥使本就是这些流民里挑选出来的,这可倒好,从兵到将,个个都是穷汉,叫花子。那些没有划归俺们的并将,一个个都在看俺的笑话!” 等石岳说累了,周南才说道:“昨夜你已经说到这种情形了,为何今日还要生气?这些人虽是穷汉,没有打过仗,可正好给我们训练啊,若真将那些当兵当油滑了,军纪败坏,不听号令的那些人分给你,那才是麻烦。” 周南这样一说,石岳才稍稍安静下来,周南问道:“这些兵马你是如何安排的?” 石岳想了想,说道:“五千兵马,俺正好将手下一百个弟兄分插到各都中,每都兵马中安插了两个兄弟,担任正副都头,俺这些兄弟,个个都是军中打混了多年的,收拾这些瓜蛋子还不是跟玩儿一样?” 周南有些担心地说道:“眼下还好,我只担心一旦这几位彪官混战起来,殃及我们,到那时,我要这些瓜蛋子都能用得上!” “大郎放心!俺石岳别的帮不上,这些带兵打仗的事,保证不给大郎丢脸拉稀!”石岳立的笔直,向周南说道。 “给你三天时间,要练出个样子来。过几日怕是要用。还有,这五千人马现在哪里居住?”周南嘱咐完又问道。 “划归过来的五千人马,都搬到了城东校场旁边的营舍,俺手下那些弟兄们今晚教他们守营、扎营规矩呢。”石岳想到那五千兵马,脸上也不似刚才急怒了。 “好。你这几日就狠狠练,明日我去看看。你也早点歇息吧。”周南终于把石岳打发出去了。这几天实在有些累了,明天还要去应付郭药师那些人呢,还要找时间联系上左小四,让左小四去弄点动静。 第223章 变乱3 第二天一早郭药师就来请周南,周南带着现在仅有的两名亲兵——韩贵和马大丘随着郭药师出了留守府,这还是入城被秘密带入留守府后第一次走出来,三个人都骑着高大健硕的骏马,前面有郭药师的亲兵在前面带路,郭药师在周南旁边落后半个马身,为周南介绍着城中的情况,韩贵和马大丘则骑马紧随在两人后面,二人后面则又是郭药师的亲兵护卫。一行人向zhuo zhou知州府衙而去。早在昨天划拨兵马的时候,郭药师就已经派人将知州、监军萧馀庆抓了起来,关入监狱去了。 韩贵和马大丘都是三十来岁,二人在高凤手下兵马中也混了十多年了,怎奈没有关系,卖多少力气也得不到提携,这么多年,也就是混了个副都头,因此二人早没了雄心大志,只是想攒些家当,娶一房媳妇,等再过几年,买几亩地,安心过日子了。 这次随着周南来zhuo zhou,二人背后没有少取笑周南,凭你一个毛头小子,凭你这百十来人,就想拿下zhuo zhou,简直是白日里做梦。只是上头吩咐下来的,他二人也只是耐着性子走一遭,还背地里约好了:见势不妙,互相提个醒,能溜就溜,能躲就躲,自己还要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呢。 可是自从韩贵喊开城门,韩贵和马大丘迷迷糊糊,如在梦中一般,眼看着他们这百十号人被请入留守府中,心中忐忑不知会如何处置他们;又眼看着有人送来酒食,好生招待他们;又眼看着周南第二天一转身竟然成了连留守郭将军都敬重顺从的大人物,连那个不怎么说话的石都头出去半天,手下竟然就有了五千兵马;又过了一夜,二人还没有从昨天的梦中清醒过来,今日又要跟随周南去接手zhuo zhou府库账册了。 二人自然明白,这zhuo zhou虽说与易州同为州府,可差别就大了,zhuo zhou位置更重要,人户更多,紧靠燕京,前几天还是和尚随从的周南,现在摇身一变,隐然成了zhuo zhou之长了。 二人的心顿时活络起来,直把周南当作神一般看待了。周南一句话,二人就争抢着去办;周南手一伸,二人就把茶杯奉上;甚至周南一个眼神,二人就会心下琢磨半天。 一番巡检下来,周南心里才有了底,根据府库账簿,府衙官府里十六万的税银,库房里二十五万的银两,以及库房里十万匹绸缎。 周南逐一检视过后,才说道:“我相信诸位,这些银两绸缎,自然也是属于郭大人。” 周南似乎根本没有看到韩贵和马大丘二人的眼神,随意便将郭药师调了上来。 这些府库的账簿确实没什么可看的,兵乱之年,能有多少收入呢? 在现在他的眼里,这些金银绢帛粮米,真的只是燃眉之急。 他现在已经拿下了zhuo zhou,根本不在乎具体州府能剩下些什么了。这些在公府里,也许能解燃眉之急,可是如果不能解燃眉之急,他也没什么办法。 周南自然知道这些事情的门道,白天里他已经明白了。这些府册典籍,只是些道具,说到底,说话管用的还是那些账簿。 他今天陪郭药师转了一天,从他出府的那一刻,他就看到了左小四。可是他不能说话。他和诸位将官随着郭药师东看西看,最后看到的当然是郭药师想要看到的。 “着火了!”、“救火啊!”、“快来人啊!” 随着叫喊声,人越聚越多,可是看着纷乱,倒好像是周南想说出来的话。只是随着救火的人越来越多,周南的嘀咕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住在留守府,不管有没有涉及到他,他都应该做个表率,他也是这样做得,半夜之中,他把自己手下所有的人都叫醒,不折不扣的开始了救火行动。 郭药师也是在在半夜之中才之道这件事的,等他穿好衣服、带着人跑到周南那里, 火已经灭的差不多了,最主要的是周南也已经找不到任何别人纵火的证据了。 当郭药师跑过去,周南正在指挥人救火。郭药师赶紧跑过去,站在周南身边,指挥身边的人准备措施,开始救火。 火影翻腾中,周南刚一举起手臂,“啊”的一声,随着一阵剧痛,周南倒在地上,一支长箭插在周南胸口,一旁侍立的郭药师正要派人上去查看,突然郭药师直楞楞倒在地上,比周南倒下还要突然,旁边亲兵一看,只见也是一支长箭插在郭药师胸口。 郭药师一倒下,周南也是胸口中箭倒在地上,郭药师手下众人不约而同将郭药师和周南抬到屋内,又将房屋各处窗帘弄得严严实实。 一片嘶喊声中,郭药师毕竟身体强壮些,在被弓箭射倒后,挣扎着做起来,先是看了看自己的伤势,然后叫嚷着派人将周南也拖到屋内。 郭药师和周南二人在州府府衙内,郭药师正焦急地指挥人马将府衙各处封堵上,周南从剧痛中醒来,对郭药师说道:“郭将军,此诚为各将官明辨身份之时。有次突变,实乃奸细现身之时,更应竭尽全力,清楚内奸,郭将军指挥若定诚为可贵也。” 郭药师在周南指挥下,派出仅有的百十名亲兵,死死守住府衙。一时间也不敢冲出去,周南被人搀着走出来,一看如此情况,不禁说道:“郭将军不必如此死守,这正是内奸显露之时。” 郭药师无法,只得吩咐手下众侍卫,收缩到自己身边周围,见周南身边仍旧是两名亲兵,不禁喟然长叹道:“果然是家贼难防啊。” 周南不禁问道:“在这关键时刻就别卖关子了,如何说是家贼难防啊?” 郭药师急道:“难道现在还看不出来吗,我身边最亲近之人,我身边最可信之人,竟然是我最不愿发觉之人。” “呵呵,也怪我,竟连累上使受此惊扰。” 郭药师脸上露出阴森神色,说道:“上使放心,此番变乱,乃是我等杀却甄五臣之流最后一战,此番事后,再无颠簸。” 第224章 尔虞我诈 {首先向各位道歉,昨晚由于喝多了酒,写的实在对不住各位,我已经将上一章修改了,为了弥补这个问题,我把上一章更改后的内容在这一章也贴了出来,好顺延下文。上一章更改部分不在本章字数内。} 一番巡检下来,周南心里才有了底,根据府库账簿,府衙官府里计有十六万的税银,库房里二十五万的银两,以及库房里十万匹绸缎,还有粮仓内八万石粮食。 周南逐一检视过后,才说道:“我相信诸位,这些银两绸缎,交由郭将军统管,取用处置悉由郭将军定夺。” 周南似乎根本没有看到韩贵和马大丘二人的眼神,随口便将郭药师拉到了台面上来。光是大宋那边的封赏还不够,眼前这些金银绸缎先许给郭药师,让他们这些人斗去吧。 这些府库的账簿确实没什么可看的,兵乱之年,能有多少收入呢?这些财物,放在大宋,也就是一个富裕的镇子的收入。 在现在他的眼里,这些金银绢帛粮米,倒像是烫手山芋。 他现在已经拿下了zhuo zhou,根本不在乎具体州府能剩下些什么了。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如何将自己手下这些叫花子军操练出来,有郭药师、甄五臣这些心怀鬼胎的人在身边,他真的得注意点儿。 周南今天陪郭药师转了一天,从他出府的那一刻,他就看到了左小四。可是人多眼杂,不便说话。他和诸位将官随着郭药师将各粮仓、税银库、兵械库都巡看一遍后,只是许给郭药师打理,然后就匆匆回府去了,今夜就要看好戏能不能上演了。 一天下来,最高兴的当然是郭药师了,他现在根本不会注意到其他几名彪官的眼神。等将周南送入府内,甄五臣、张令徽等人也早早散去了。 “着火了!”、“救火啊!”、“快来人啊!” 随着火光越来越大,叫喊声也更急促,人越聚越多。 周南本来是在等着看戏,可是没想到这戏是在自己这里演。这小四,不是睡过了吧? 周南忙披上衣衫,从房内出来,指挥身边仅有的几个人救火,这火明显就是有人故意纵火,周南在的这处院子好些部位都起了火,火势越来越大,把郭药师手下的亲兵也招来了,一群人忙碌中寻水灭火。 他住在留守府,既然戏看不成了,那就救火吧。 郭药师听到动静,也穿好衣服、带着人跑了过来。火已经灭的差不多了,几处房屋的门窗俱都被烧毁,看来是有人引燃了木制的门窗,幸亏他手下那些亲兵都在校场那边兵营里住着,才没有有人受伤。 郭药师紧绷着嘴唇,一双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站在周南身边,说道:“上使如何?没有惊扰到上使吧?” 火影翻腾中,周南正要说话,“啊”的一声,随着一阵剧痛,周南支撑不住,背靠在墙上,只见一支长箭插在周南胸口,一旁站立的郭药师大吃一惊,大喝道:“快保护上使!抓刺客!” 郭药师查看了一下周南胸口伤势,对着南侧院墙一指,叫道:“刺客在那边!快去追。”郭药师手下亲兵呼啦跑出去十几个人,向院墙外追去。这边只有韩贵和马大丘在扶着周南,要将周南抬入室内,还有几名郭药师府上的亲兵正将余烬扑灭。郭药师不敢大意,跟在韩贵身边,看着二人抬着周南慢慢向室内走去,突然郭药师身躯一震,闷哼一声,韩贵觉得奇怪,扭头一看,只见郭药师背部一支长箭贯入,和周南一样,也是遭人暗算了。 郭药师勉力支撑着,韩贵连忙叫来灭火的士兵,几个人七手八脚,把周南和郭药师搀扶进室内,让周南和郭药师坐好,又将房屋各处窗帘弄得严严实实,韩贵又派人在门外守候,这才给二人检查伤势,这时府内的医士赶了过来。 一阵阵忍痛嘶喊声中,射进背部的箭被拔了出来,又上好伤药。郭药师毕竟身体强壮些,处理完伤势后就这样坐着,看医士为周南疗伤。 周南从剧痛中醒来,对郭药师说道:“郭将军,此诚为各将官明辨身份、清理内奸之时。有此纵火、箭射你我二人,正是奸细发动了。射伤我事小,只是若不借此机会,将内奸除掉,只怕大宋天兵未到,燕京便派大军过来了。望将军竭尽全力,以除内奸。” 不一会儿,派出去追拿刺客的人都纷纷回来了,对郭药师道:“禀将军,小的们追出后并未发现踪迹,只怕是那刺客得手后就跑了。” 郭药师无法,只得吩咐手下侍卫道:“现在即刻调我步军一营,驻守在府第外面,不得再有刺客之事。”那侍卫忙跑出去传令去了。 郭药师看了看周南,只见周南身边仅两名侍卫亲兵,不禁喟然长叹道:“果然是家贼难防啊。” 周南不禁问道:“在这关键时刻就别卖关子了,如何说是家贼难防啊?” 郭药师急道:“难道现在还看不出来吗,刺客能摸入府内,必是对上使住处、对我这留守府最是熟悉,近日那人又去燕京报信,几件事联系在一起,刺客当然是我身边最亲近之人,我身边最可信之人。” 郭药师脸上露出阴森神色,说道:“上使放心,此番变乱,乃是我等杀却甄五臣之流最后一战,此番事后,再不会节外生枝。” 随后郭药师请周南好生将养,就告辞回去了。 不多会儿,左小四就闪身从门外进来了。韩贵和马大丘正要喝问,周南虚弱地说道:“自己人。”又让马大丘到门外守着,以防有人过来。 左小四走近周南,满脸愧疚地说道:“大郎,都怪我,竟让你被那人射了一箭,你放心,手下兄弟已经追过去了。” 周南摆摆手,低声说道:“不是让你演戏吗?如何反倒让别人看了我们的戏?” 左小四解释道:“大郎,你让我先来给郭药师弄些乱子,我适才带着东西和小忠过来,准备在姓郭的那里放把火,然后趁乱给姓郭的一箭。谁成想,我刚在房顶准备好,就看到有一个黑影从后面进来,朝你这里来了,闪身进了你的院子,我就连忙过来,那个黑影点了几把火就翻墙跑了,我就赶紧喊救火,后来你从房间内出来,万没想到,那人竟然从墙外向你行凶,射了一箭就跑了。我就让小忠赶紧去追。” 周南奇怪问道:“那郭药师是如何中箭的?” 左小四说道:“你本来就是让我给姓郭的弄点乱子,我见你被人暗算,正好姓郭的手下都追了出去,我就给了那姓郭的一箭。那个刺客该不会是这姓郭的派的吧?” 周南摇摇头,说道:“不会,姓郭的需要我去给他请功封赏,现在断不会对我动手。恐怕是姓郭的手下那几个兄弟干的,想让我恼恨姓郭的。” 左小四看看周南胸口包扎的布条,忽然想起什么,忙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瓷瓶,上面有木塞塞着瓶口,对周南说道:“这是老郑头临行时给我的,说是他配的伤药,三两日就愈合了,我给你敷上吧。” 左小四将周南胸口包扎的布条解开,将瓷瓶中的药末轻轻洒在周南箭伤周围,看伤口被药末敷严了,这才重新裹上,又将瓷瓶留下,对韩贵道:“这药末一日一换,记得准时给大郎上药。”说着就要离去。 周南忽然叫住左小四,说道:“你派人立刻回趟山,向老郑头讨一种药来。” 左小四奇怪问道:“什么药?”周南示意左小四走近,在左小四耳边说了几句,左小四点点头,说道:“我这就让人回山,明日一早就能拿回来。” 周南又叫住左小四道:“千万不要告诉他们,说我受伤了。免得他们惦念。” 左小四又点点头,说道:“大郎,我知道,你记得按时换药。我这就派人回去。” 一个黑影从巷子里穿出,来到一处角门,推开门进去了。 甄五臣正站在院子里,那个黑影从旁院进来,对甄五臣说道:“禀家主,小的按照家主吩咐,在留守府内放火,趁乱又射中了那个南人胸口,正要对姓郭的也下手射杀,不料旁边竟然也有人藏在暗处,看样子也是要做这活计,看到小的,朝小的追来,小的就从小巷跑回来了。” “追你的人呢?没有追到这里吧?”甄五臣紧张地问道。 “不会!”那黑影张口说道,“小的拐了七八条巷子,肯定甩掉了。” “那就好,只是可惜没有给姓郭的一箭,据你看,那南人还有救吗?”甄五臣问道。 “小的的箭正中那人胸口,应该没救了,即便有救,也要躺个十天半月不能动弹。”那黑影谨慎地说道,他也敢保证被他射中的南人必死,万一没死,家主岂不是要恼怒自己。 “这样一来,南人来使岂不恼恨姓郭的?看姓郭的还怎么投靠南人!”甄五臣自言自语地说道。只是姓郭的不除,那萧干大王就不会过来帮他,看来自己还要去找张令徽、刘舜臣,和这二人联手,废掉姓郭的,再派人去请来萧干大王,这zhuo zhou留守就是自己了。 “来人,”甄五臣喊道,从旁边过来一个亲兵,垂手侍立,等待甄五臣吩咐。甄五臣说道:“去张彪官和刘彪官府上,拿我的拜帖,就说我今晚请两位哥哥来府上喝酒。” “大哥,听说昨夜留守府出事了,那南人来使和姓郭的都给人暗算了,还烧了把火。”刘舜臣对张令徽说道。 “此事我也听说了,老二,”张令徽听到消息后就一直在盘算,现在刘舜臣也来到他府上说这件事,张令徽心中一横,摆摆手先让屋内下人都出去了,这才说道:“你我兄弟二人的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刘舜臣疑惑地问道。 “老二,眼下姓郭的和南人来使都养伤在床,不能动弹,外面就剩一个孤零零的小五,乡兵指挥室韩璧更是只有几百人穷光蛋,不成气候,如今只有你我兄弟二人能左右局势,趁此机会,你我二人找机会除掉姓郭的和小五,这zhuo zhou城可就是你我二人的了;那南人来使与姓郭的谈,和与你我二人谈,有何不同?南人才不会管你是郭药师还是碗药师,只要肯献城就行。现在姓郭的动弹不得,正是天赐良机啊!” 刘舜臣更是敢想敢干,一拍桌子,说道:“大哥,你说怎么办吧!老子忍姓郭的很久了,现在他躺在床上,正好动手!” 张令徽摆摆手,思索了一下,说道:“老二,不如先收拾了小五,断了姓郭的左膀右臂,然后再带人冲到留守府,杀了姓郭的。如果我们去收拾姓郭的,背后给小五捅一刀可就不妙了。” “大哥说的对,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刘舜臣急切问道。 张令徽说道:“不如请小五来府中喝酒,趁机将他拿下,再将小五手下那些指挥使也都抓起来,把那些士兵充到你我各营中去。” 刘舜臣点头说道:“好,我去请小五今晚来大哥府上喝酒。” 正说着话,外面有人说话道:“家主,甄彪官派人来,说是晚间请家主过他府上喝酒。不知家主准备如何回复?” 张令徽和刘舜臣相视一笑,张令徽哈哈笑道:“老二,连这小五都开始动心思了,看来这就是老天要姓郭的命啊!”又对门外说道:“告诉来人,就说今日乃是请僧人为过世的老母诵经祈福,特请甄彪官来府上饮酒。” 第225章 尔虞我诈2 刘舜臣站起来说道:“大哥,那我这就回去准备人手,让手下兄弟把刀磨快了,到时候谁不听话,一刀一个!” 张令徽拦住说道:“老二,你这性子也太急了。就算咱们晚间要收拾这小五,你还怕他能从我这府中跑了不成?当下最要紧的,不是磨刀。” 刘舜臣瞪大了双眼问道:“不磨刀,还要去给小五叫一桌上好酒菜吗?” 张令徽知道刘舜臣的脾气,说道:“刀要磨,酒菜要定,现在咱们应该去留守府里看看情形,姓郭的阴险狡诈,不打探清楚了,我不放心啊。老二,你先去,见到姓郭的和南人来使后,只是问问伤情,问问刺客情形,其他的一概不问不说,知道吗?” 刘舜臣“嗯”了一声,带上自己的亲卫,径直向留守府里去了。 张令徽约莫着刘舜臣已经到了,这才动身前往留守府。到了留守府门外,只见一对对士兵在府外四周巡查,府门前更是兵甲森严,任何人出入都要逐一盘问。 张令徽认得把守门口的兵将乃是郭药师步军的一个指挥使,便上前说要进去探视郭将军,那名指挥使还是很客气的将张令徽拦了下来,让张令徽稍等,等通报后再进。 张令徽无法,只得候在门外,过了一会儿里面的人传令,请张令徽进去,守卫门口的人才客客气气的将张令徽放进去。 张令徽进去后,直奔郭药师后宅,一路上来回巡逻的士兵更是一拨接着一拨,看来这郭药师受的伤挺重,要不就是收到的惊吓太大。张令徽一路胡乱想着,进了张令徽后宅,后宅内漂浮着一阵药草的味道,看来这是给郭药师熬的治伤的汤药了。 一进房间,只见郭药师躺在床上,身边有一个侍女伺候,门口处还有两名亲兵守卫。张令徽连忙上前几步,走到床边,对郭药师说道:“大哥,我刚刚听说,就过来看你。伤的如此重吗?要不要紧?军中大夫开药了吗?”眼神中透着关切。 郭药师听到张令徽说话,微微睁开眼来,轻声说道:“你坐,伤不妨事,大夫说过两日就好了。只是说前两日不能动,利于日后恢复。”说完短短几句话,本来苍白的脸色却微微浮现出一层红晕,鼻尖上竟然冒出一丝细汗,明显是牵动了伤势,忍着剧痛才把话说完。 张令徽忙说道:“大哥不要说话。仔细动了伤口,待大哥好些了,我再来看望大哥。大哥放心,这几日我会派人守好城门,不让大哥费心。” 郭药师点了点头,也不在说话,张令徽道个告辞,从郭药师房内出来了,嘴角带着一丝冷笑。这个郭药师,还说什么两日便好了,只是说一句话都疼的出汗,骗鬼去吧!哈哈哈! 张令徽转身又朝周南住的院子过来,他总是对这个南人有些心神不宁,不止是伤势重就能让他安心的那种担忧。总觉得这个南人好像站在他背后,看着他在做这些事一样。 他想探探这个人的口风,看看南人除了想要夺取zhuo zhou,还有别的什么心思没有。 一进周南住的院子,倒是没有那股难闻的草药味儿,院子里也没有那么多士兵守着。屋门口就一个亲兵守着,张令徽向这个亲兵微一点头,就进了周南的房间。巧得很,刘舜臣在周南这里也没有走,正和周南在说话。张令徽微微向刘舜臣点了点头。 据说这南人可是胸口中箭,应该比郭药师伤的重啊,可是看这南人的脸色、神态,却都比郭药师好很多,“张彪官请坐。”躺在床上的周南开口说话道,说话声音虽轻,可也不像身有重疾的病人,张令徽不禁暗暗奇怪,难道是这南人故意夸大伤势?不太可能啊,这南人中箭时,姓郭的可是在一旁看着的啊。 张令徽带着满脸猜疑坐了下来,对周南说道:“只因城中宵小作乱,致使上使中箭受伤,带我回去后,一定派人四处清查,将这刺客抓住,交由上使处置。” 周南微微一笑,说道:“多谢张彪官厚意,只是这几天要辛苦张彪官了。” 张令徽又问道:“不知上使伤势如何?” 周南叹口气,说道:“据军中大夫说,我这伤至少要躺十多天才能养好。”张令徽一听这么长时间才能养好伤,不禁松了口气,可是紧接着又听周南说道:“可是我随身带着一瓶上好的伤药,涂上后,三天就可以痊愈了。所以张彪官也不会辛苦多久,呵呵呵。”刘舜臣也在一旁大声说道:“刚才我也见识过这伤药了,确实北方少见,你看上使这起色,就比郭将军强多了。” 把张令徽气的,这时节,都躺在床上了,还在戏耍我,等我杀了姓郭的,看你还敢如此取笑于我。 心里这样想,可是张令徽却脸上堆着笑说道:“是上使洪福齐天,才会有如此灵丹妙药。” 周南又叹气道:“不瞒二位,我有心搬到校场兵营里去住,那里虽然条件苦些,可是到底有几千人马护卫,放心好多。张彪官,说句二位不爱听的话,这zhuo zhou留守府以往可曾有过刺客之事?” 张令徽听周南这样说,心里简直如喝了蜜一样,我还没有探他的口风,他自己就说了出来,正好我也问问他,便对周南说道:“自来到zhuo zhou,也有三四年了,却从未听说什么刺客之事,这次却偏偏让上使赶上。” 周南惊道:“多谢张彪官实言相告,那我明天便搬到校场兵营吧,省的再有暗箭伤人。” 张令徽低声问道:“在下有一事想请教上使,献城后,像我等朝廷会如何封赏?” 周南看了一眼张令徽,说道:“若是郭将军,那自然至少是一州长官,若能在收复燕云时再立大功,说不定就是统管燕京了。至于张彪官、刘彪官,我虽然可以尽力为二位请功,可是大功既然被郭将军占了,各位只能是个刺史之类的虚职了,挂个虚名,做个富家翁罢了。怎么,郭将军没有告诉各位吗?” 张令徽问道:“如此说来,谁为上使献上zhuo zhou,上使就封谁做这zhuo zhou之主了?” 周南答道:“那是自然,来此zhuo zhou之前,我可是与郭将军毫无瓜葛,更不熟识。我本有心为四位彪官挣得一般大小封赏的,只是郭将军说他付出既多,当然要多得封赏。” 第226章 尔虞我诈3 张令徽眼神里的狠毒一闪而逝,低声对周南道:“上使也见到了,这zhuo zhou城共有四位彪官,剖分兵马给上使的,可不止郭将军一个人,怎地到最后却是由郭将军占了大功?” 周南把手一摊,说道:“此事我本不该多言,只因郭将军已经代诸位做了保证,说可以说服几位,将州城献出,二位也知道,我来这里,为的就是取下zhuo zhou,对了,还有府库里那些银两绸缎,蛇无头不行,也就一并交给郭将军了。⌒” 刘舜臣刚才听说只能得个挂名的虚职,早已是怒火中烧,现在又听周南提到府库里的金银绸缎这些,昨天随同这位上使,他也去看了,打开那两扇铁做的沉重的大门,在他眼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样,那坚固、幽深的库房里,一排排、一架架的白花花的银锭,那堆积如山的绫罗绸缎,让他看得眼睛都直了,可是上使却让姓郭的代管。现在又听周南这样说,顿时怒道:“大哥,若再这样下去,你我可只有看人家脸色吃饭了。” 张令徽毕竟还稳重些,对周南说道:“上使之意,在下已经明白了。在下兄弟二人必让上使得遂所愿。请上使好生安歇,若缺了什么,吩咐一声,我兄弟便会为上使送到。” 周南故意叹道:“不瞒二位,一俟身体无碍,我便会搬到兵营中去,二位若有事可以到那里找我。” “多谢上使垂爱相告。我二人这便告退。”张令徽和刘舜臣齐向周南施了一礼,向外走去。 一路上二人都不说话,直到离开留守府走远了,张令徽紧咬着嘴唇,对刘舜臣沉声说道:“老二,磨刀吧!今夜动手。” “好,我这就回去准备。”刘舜臣一带缰绳,带着自己的亲兵回府去了。 “大哥,你休要怪我!是你不给弟兄们活路啊。”张令徽最后暗暗说了一句话,把自己心里仅有的一点点愧疚赶的无影无踪。 郭药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闭着,心里却在想着刚才一前一后来看望他的刘舜臣和张令徽。以前的时候这二人可是形影不离,去哪里都是结伴儿,连去喝酒取乐都是找一个姑娘,怎么今日二人却分开来看他呢? 刚才刘舜臣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刘舜臣只是死板地问了他伤势如何,什么时候能好,然后就不说别的了,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这刘舜臣说话心直口快,而去说起话来不管不顾,臭嘴一张,从来没有个遮掩,今日却惜字如金,这一点就让他心里起了疑心。又想到平常形影不离的张令徽没有跟着,更是让他多了心。 这边刚刚送走刘舜臣,那边张令徽就来看他了。张令徽进来先是问他伤势如何,接着又问他要休养多少天才会好。这一下子就让他想到了刚才刘舜臣问的话。 这二人原来是串通好了,故意分开来看他! 好啊!竟然趁老子身上有伤,要zao fan了。 哼,他倒要让这些人看看,,让上使看看,就是他郭药师躺在床上,也一样收拾了这些犯上作乱之辈! 正在想着,门外又来禀报,说甄彪官来探望他。 哼!又一个犯上作乱之徒。 他早就猜到,昨夜暗杀之事,一定是甄五臣受萧干示意干的。这萧干是想来一个收拾怨军的翻版啊。早年在辽东怨军里,他只是一个小头目,萧干便暗中派人联系他,让他暗中下手,结果了罗青汉和董小丑,这才从内击垮了怨军,从而被萧干将怨军拆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放在中京做禁军,另一部分就安插在zhuo zhou,因他暗中刺杀罗青汉有功,便让他做了这一支兵马的统管。他萧干一兵一卒未出,就将怨军瓦解了。 看来,萧干是要故技重施了,所以才有了昨夜刺杀之事。这行刺之人当然就是给萧干告密的小五了。 若不是有此原因,甄五臣对自己最是听话,自己又多照顾于他,连刘舜臣都知道他被刺了,他甄五臣却现在才知道? 甄五臣这是心虚,不敢见他。而现在才来看他,估计是坐卧不安,心里没底,想看看他伤势如何吧?郭药师仍旧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大哥,”甄五臣走进来,小声说道:“刚才听说大哥昨夜被刺,我立刻就过来了。大哥你伤的重不重?” 郭药师摇摇头,忍着痛说道:“无妨,没有伤到筋骨,过两日就好了。倒是你,你可是大哥的左膀右臂,我这几日不能出去,你要替我多操心,别让城中乱了套。” 甄五臣立即说道:“大哥放心,我会加倍小心的。你安心养伤就是。” 郭药师点点头,停了一会儿又说道:“小五,好好干,等我有一天不干了,我便让你接替我,做常胜军统领。” 甄五臣立即面色一变,连忙对郭药师道:“大哥你如何这样说?我小五就一辈子跟着大哥干,绝无二心。” 郭药师偷眼看着甄五臣脸上颜色变了又变,心里好笑,就这点儿心量,这点儿出息,竟然也敢冒出来夺他的位子,真是不自量力。 甄五臣觉得有些不自在,坐了会儿就要告辞离开。郭药师叹口气,说道:“小五,你须多提防他们两个,我这几日养伤,你须自己照顾自己。” 甄五臣自然知道郭药师说的“他们两个”说的是谁,连忙说道:“多谢大哥,我先回去了。”说完就匆匆离去了。 郭药师看着甄五臣离去的背影,不由得冷哼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甄五臣去都没有去周南那里,等萧干大王大军一到,将这南人献出,就是自己的又一大功劳,现在暂且先养在这里吧,谅他插翅也飞不出去。上次手下去去送信给萧干大王,大王还说这姓周的如何诡计多端,还不是一箭放倒。到时将这周南献给大王,大王必定高兴。 至于郭药师让他提防张令徽和刘舜臣,他姓郭的还是先管好他自己吧,若不是有人暗中破坏好事,自己手下那人早就结果了他姓郭的了。 只是说也奇怪,那射姓郭的这一箭的人又是谁的人呢?这城中除了四位彪官,并没有别的势力敢出头啊? 难道是张令徽和刘舜臣他们? 甄五臣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这两个人早就和姓郭的貌合心不合了,又仗着二人联手,有时还不把姓郭的放在眼里,现在形势变化不定,这二人有些小心思,也属正常。 {本章完} 第227章 尔虞我诈4 说实在的,他甄五臣从来都没怕过张令徽和刘舜臣,现在也只是暂且和这两人先联起手来,带兵冲进留守府,将郭药师除掉,然后立即派人去燕京通知萧干大王,等萧干大王一到,把自己扶正位子,统领上常胜军兵马,把张令徽和刘舜臣的兵马夺过来一些,二人就是再联手,自己也不怕。想着这些,甄五臣骑着马回府去了。自己派人去请张令徽和刘舜臣二人晚上喝酒,回来反说张令徽晚间摆了酒宴,为他老母诵经祈福,请他过去,也好,到时候自己再和张令徽详谈。 周南睡了半日,醒来后见窗外天色已近黄昏,守在门口的韩贵听到动静赶紧过来,给周南倒了杯水喝了,又按左小四教的,解开伤口处的绷带,只见伤口处已经没有了红肿,收敛了许多,只是微微有些黄水渗出,韩贵惊喜地说道:“周将军,这药真是神药啊,才一日功夫,就消肿敛肌了,只怕再过上三五日就完全好了。”边说边将瓷瓶中的药末洒在伤口处,又细心地将绷带缠上。 周南自己也觉得胸口的伤处疼痛轻了很多,略微动一动胳膊,已经不碍事了,想着明日左小四才会捎信儿回来,便对韩贵说:“扶我去郭将军处走走。” 韩贵大惊,说什么也不让去。周南略微活动一下双臂,说道:“不妨事,你看,已经能动了。你只扶我慢慢走动走动,伤口好的快。” 韩贵见周南确实好多了,拗不过,只好叫来马大丘,两个人将周南从床上扶起来,在地上立稳,周南自己试着向前走了几步,果然不妨碍,也不用二人扶着,自己慢慢在前面走,马大丘和韩贵二人一前一后跟着周南,三人向郭药师内宅走去。 也亏得离得不远,周南毕竟是胸口中箭,虽有老郑头精心配制的创药,走过去周南也感觉有些呼吸急促。走到郭药师住的房间门外,早就惊呆了门口守卫的士兵,他们将军还在床上躺着,动也不能动,一天了,连翻身都不行,只能这样趴着。可是你看看人家上使,伤的比将军还重,现在竟然自己来串门玩了。 这些士兵一时看得也忘了通报,周南走到门口了,这才醒过神来,忙要进去禀报。周南摆摆手,示意不用了,自己走了进去。 郭药师扭头一看,是周南进来了,连忙要做起来迎接,周南让人上去按住,让郭药师继续趴着,说道:“郭将军何须如此客气?我是闷的慌了,过来看看你。”旁边有士兵搬来一把椅子,周南轻轻坐下。 郭药师看看,周南气色确实好了很多,这么重的伤势,自然不会拿来闹着玩,可见这上使看起来文文弱弱,可是筋骨比自己结实多了。叹口气,说道:“惭愧啊,我在军中也有二十年了,和你岁数都差不多了,谁知道中了一箭,却比不得上使恢复如神啊。” “呵呵,郭将军铜筋铁骨,岂是我能相比的?只不过我有灵药罢了。”周南笑着说道,一扭头,对身边的韩贵说道:“将我那瓶药末倒一半出来给郭将军,教给郭将军使用之法。” 韩贵有些为难,犹豫道:“将军,这……你伤势未愈……” 周南大大咧咧说道:“我眼看就好了,瓶中灵药颇多,不妨事。倒是郭将军伤势早日恢复,这才是大事。” 韩贵无奈,只得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郭药师急忙阻拦道:“使不得,使不得,上使,在下贱躯过几日就好了,上使重任在肩,万金之躯,不可啊!” 韩贵只是让郭药师亲兵找来一个干净的瓷瓶,从自己的瓷瓶里倒进去一些,看了看,狠狠心,又倒进去一些,这才又仔细的将瓷瓶赛好收回怀中。又教给郭药师亲兵如何敷药,什么时间敷药。周南这才说道:“郭将军不用推辞,这两日我便派人回去传信,等杨将军带兵北上。到时还要郭将军出力。” 郭药师感激地说道:“多谢上使赐药,在下无以为报,甘为上使马前卒,第一个冲进燕京,助上使立下这泼天大功。” “好!如此我就放心了,郭将军这就让手下为你敷药吧,我告辞了。”说着带着韩贵和马大丘出去了。 “快,为我敷药。”郭药师急不可耐的说道。 “这……将军,这药要不要先请大夫验看啊?”一名亲兵迟疑地问道,他们是郭药师的亲军侍卫,自然不愿意郭药师有什么意外,所以自然担心别人给的伤药有没有问题。 郭药师冷哼一声,低声说道:“他正在用我之际,绝不会对我下手。看他的气色,这药多半是好药,快给我敷药。” 那亲兵只得揭下郭药师背上的绷带,绷带揭下,露出里面糊着的一层黑黢黢的膏药,牵动伤口,疼的郭药师咬紧牙关。膏药一点点擦拭掉后,伤口里顿时有脓血溢出,小儿拳头大小的伤口呲牙咧嘴的张着,看得让人心慌。亲兵赶紧拿起瓷瓶,依着韩贵教的,将药末均匀洒了一层,一股清凉立刻镇住了巨疼,郭药师舒服的shen yin了一声,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趴在床上,只觉得自己背部的伤已经好了大半。 亲兵找来洁净白布轻轻勒在郭药师背上伤口处,郭药师只觉得连精神都比刚才好了,问道:“我让你们盯紧那三个人,如何?” 亲兵答道:“将军,郭念祖带着手下正在那三人府外盯守,据回来报信的人说,今日一早刘舜臣就去了张令徽家中,奇怪的是,甄五臣派人去了张、刘二人家里。” 郭药师“嗯”了一声,又说道:“加派人马,将上使在的院子看好,不许出一点意外,也不许人随意出入。若是上使问起,就说是我为了保护上使安全,请上使见谅。” “是,将军。我这就派人。”那亲兵立即说道。 “还有,派人告诉念祖,今晚让他盯紧了!”郭药师说道,眼神里透出一丝狠辣绝决。他人在床上,可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凭着他多年以来每逢大事前的预感,他知道今夜那三人必有动作。 “告诉郭猛,让他准备好,一旦留守府火起,就火速带精骑赶来!” 「本章完」 第228章 拔帜易帜 左小四正在房中给周南讲说这一日来甄五臣、张令徽等四位彪官的动向,虽然左小四手下只有七个人,还派回去山寨一个,可是经过训练后的鹰卫队,掌握的是一千多年后的思维和行动,追踪盯梢、打探情报都是远超当下,所以在左小四和他手下鹰卫队的人看来,这简直就像哄着一帮小孩子玩耍一样简单。 “你说刘舜臣今日一早就去了张令徽家,那就是二人知道了郭药师被刺的事,商量对策了。”周南一边吃着西瓜,一边分析道。 “昨夜那个射你黑箭的人进了甄五臣府里。那小子以为绕了几条巷子就把咱们的人甩了,只不过你嘱咐过现在不动手,就先让他再活几天。”左小四接着向周南说道。 “嗯,现在这城中太乱,水太深,我们初来乍到,就看他们先自己斗吧。等他们打累了,我们再收拾他们。”周南将西瓜皮丢在一旁的盘子里,擦擦手。看周南不吃了,韩贵过来又将周南摁着躺在床上。 左小四满意的看看韩贵,说道:“我刚才进来时,盯守甄府的人说甄五臣去了张令徽家里,只是带了十几个侍卫。还有,这姓郭的派人去了北面他的骑军营,不知道去作什么。” 韩贵听左小四说到郭药师,立即说道:“周将军,这姓郭的明着是保护我们,可是连我出这院子都要盘问,可见是将咱们软禁了起来。那灵药真是给了狗了!” “这点儿灵药算什么?!改日我再送他一瓶。这些先不管,我们只要坐着看戏就成。姓郭的这样做,是担心他那几个兄弟越过他,和我联系上,到时候把他甩到一边,不用担心。”周南给左小四和韩贵解释道。 “还有,四哥,你那里家里捎来东西就马上给我。”周南又叮嘱左小四道。左小四点点头,说道:“知道了,大郎。我就隐身在西南角角楼上,你这里有事,只要在院子里树上挂一条丝带,我就会赶过来。我走了。”说着,出了屋门,轻巧巧翻身上了屋顶,消失在夜色里。 张府里好像是摆了全套的水陆道场,和尚尼姑一大堆,到处是点燃的儿臂粗的巨烛,到处是檀香的烟味儿,走到哪里都是木鱼、铜謦的闹声,甄五臣带着十几名侍卫进了张府,有府里的下人引路,请甄五臣去内厅,另有人请手下侍卫去一侧的偏厅里就坐用饭。 手下侍卫看了看甄五臣,甄五臣挥挥手,让这些侍卫不用跟随,自随下人去内厅了。看这阵势,张令徽还是个孝子,再说了,在这节骨眼上,他张令徽这老狐狸该当最后才出手的,断不会现在就跟他拼个死活,所以甄五臣很放心。 进入内厅,倒是安静了许多,摆着一桌酒菜,张令徽和刘舜臣二人在酒桌旁坐着等他,旁边也只侍立着三名俏丽婢女,张令徽二人见他进来,连忙起身相迎,请甄五臣就座。 三人寒暄几句张令徽作为主人便开始请二人品酒尝菜,身后有侍女斟酒布菜,三个人喝的倒是舒服。 几杯酒过后,甄五臣试探着说道:“这南人来使空手而来,口舌无凭,便白白赚了一座zhuo zhou,我等几人却是一些好处也没有。难道两位大哥便甘心如此?” 张令徽看一眼刘舜臣,无奈说道:“小五你也知道,大哥他对你最是亲近,对我和舜臣那是日防夜防;大哥好容易抱到南人大腿,这等时节,我如何敢说半个不字?那岂不是惹大哥疑心我和舜臣有二心吗?” 刘舜臣也说道:“不甘心又怎地?眼下我们的兵马平白又分出去一半,现在是人为刀……刀……啥?” 张令徽接过来说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小五啊,大哥怎如此糊涂啊,城献就献了,手下兵马如何也能分出去?你我都是吃的这碗饭,手下人都没了,不就是把腰里的刀双手递给人家吗?” 甄五臣一听二人话语,自己也没想到,就自己这样的粗人,也有靠口舌吃饭的一天,忙对二人说道:“两位大哥,小弟倒有一个办法,不知两位大哥可愿相助?事成之后,这zhuo zhou还是我们弟兄们的zhuo zhou,兵马还是我们的兵马,不,兵马比现在还要多,如何?” 张令徽故意摇头说道:“小五啊,刚才那些话,你就当二哥说的是醉话,我和舜臣谁不知道。大哥对你最亲近,有何好处还能少了你的?你就别取笑我和舜臣了。” 甄五臣急忙说道:“不瞒二位哥哥,这次大哥与那南人商议,连我都撇开了。大哥这次行事,实在是糊涂!所以我才想与二位哥哥商议个法子,怎生还过我们往日的快活日子,就是献城,也得给个价码。” 张令徽这才点点头,说道:“小五莫怪,刚才二哥也是试探你,生恐是大哥不放心我和舜臣,过来让你试探我们的。小五你现在可以说说你的法子了。” 甄五臣见张令徽答允,也顾不得生气,说道:“我等弟兄三人,不如明日各带精兵若干,齐聚留守府上,趁大哥养伤在床,将他拿下,再乘机绑了那南人,如此一来,这城中便在我等三人掌握中了,到时候我便尊你为大哥,如何?” 张令徽听甄五臣说完,不禁称赞道:“好办法!想不到小五平日里粗疏汉子,竟也有这般计策。更没有想到小五你对我如此敬重,愿意推举我为大哥,我实在是于心有愧啊。” 甄五臣也没有仔细辨别张令徽话里的意思,忙说道:“既然二位哥哥同意了,我等何时下手?” 张令徽说道:“小五,承蒙你看重二哥,二哥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二哥既有好法子,何不说出来?”甄五臣催促说道。 “那边是,小五你把你的兵马直接给我,我自己去找大哥,然后绑了大哥和那南人来使,岂不更简单?” “你——”甄五臣这才回味过来,原来张令徽一直是在敷衍自己,其实今晚请他来喝酒,就是要对付他。 {本章完} 第229章 拔帜易帜 2 甄五臣来不及多想,转身站起就向张令徽扑来,除了内厅中只有他们三个人,只有三名侍酒婢女,若是趁张令徽手下亲军还未冲进内厅之际,将张令徽这奸贼拿住,也还有个退路。这奸贼,既想对我下手,竟然由我带着兵刃进来。 甄五臣到底年轻几岁,身骨灵便,转身的同时右手便已抓住剑柄,左手五指箕张,抓向张令徽,凭着张令徽酒色掏空的身子,绝逃不出他的手去。 电光火石之间,甄五臣眼中尽是张令徽惊恐的神色——是冷笑的神情。 甄五臣只觉得哪里不对,忽然刚刚脚下一空,身躯顿时一沉,连同刚才坐着的椅子,一齐向下坠去。 “哗啦”一声,甄五臣摔落下去,眼前一片漆黑,抬头望去,只见一丈多高的高处,有如圆桌大小的一片光亮,原来自己方才坐着的地方,下面早就设有陷阱。 “狗贼!竟然暗算于我,老天饶你不得!” “王八蛋!有种放老子出去!两天后萧干大王大军敢来,看你们如何活命。” 甄五臣在下面陷坑中放声痛骂,无奈四周都是坚硬如铁的青石,连一丝缝隙也没有,毫无接力登攀的地方,唯有一张椅子,却只有二尺来高,毫无用处。这一刻,甄五臣落入他人手中,才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除了骂上几句,再也想不出办法了。 不一会儿,只见从上面探下来几只戈叉挠钩之类兵器,顿时将甄五臣牢牢困住,从陷坑中勾了上来,在陷坑口就有士兵将甄五臣用绳索绑了,这才提上来。 张令徽和刘舜臣笑吟吟走过来,张令徽说道:“多谢小五成全。待二哥我杀了姓郭的,自会给你一条生路。” 甄五臣怒喝道:“你这奸贼,我好心与你商议,也是为你我谋求个富贵,如何你反而残害我?” 张令徽脸色一沉,说道:“只怕你我拿下姓郭的以后,你的主子萧干就来了吧?是不是想你来做大哥?哼!给我关入地牢,好好看管。” 七八个亲军涌上前,将甄五臣簇拥着带下去了。偏厅那里,甄五臣带来的侍卫也在刚才被张令徽的人控制住了,有几个不甘心的想要杀出去,被一阵乱箭射死。 “贺喜大哥!哈哈哈!”刘舜臣这时笑着说道。甄五臣被抓,只剩下一个捱了一箭、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的郭药师,翻也翻不起大浪了。 “二弟,你带上人,按计行事,天亮前一定要办成!”张令徽阴沉的脸上不露一点笑意,他还不敢放松,多年来郭药师的yin wei带给他的心理上的压迫,这一刻在他心里隐隐刺激着他。他强忍着那种内心深处的不安,紧张地给刘舜臣下令道。 “大哥放心!”刘舜臣转身出去,到院子里点起一百名亲军侍卫,从中选了十几个,换上甄五臣那些侍卫的衣服,又亲自挑了一个被俘的侍卫,先出门了,让剩下几十个亲军远远跟随。 夜色昏暗,一路上大街上人影俱无,十几个衣甲不整的人脚步不稳、摇摇晃晃的走到一处府第前,上去三个人,两个人架着中间那个人,两个人中的一个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刃顶在中间那人的腰间。只见中间那人大声叫道:“开门!开门!” 不多久里面有人问道:“秃子是你吗?家主呢?” 这个叫秃子的人大声说道:“家主醉了,快开门!” 大门这才轻轻打开,里面的人看了一眼秃子,又向秃子两边的人看看,忽然张口想说话,秃子旁边那人已经一刀挥过,将开门的这人砍倒在地。 门外的十几个人一见得手,顿时冲了进来,留下两人守门等候后面那几十个亲军,剩下的人先冲进门房,将里面值守的人一刀一个砍翻在床上。 这时外面远远跟随的亲军也冲了进来,大门随即关闭。刘舜臣先带着这一都人马悄悄来到府中亲军值宿的地方,令人冲进去一顿砍杀,甄府今夜值守的侍卫就是随着甄五臣去赴宴的那十几个,剩余这几十号侍卫本该休息,还在睡梦里,便魂归西天了。 解决掉府内侍卫,刘舜臣这才对手下人下令道:“将府中的人一个不少的都带到前面大厅里去,敢有高声叫喊、反抗的一律杀掉!” 刘舜臣则带着两个亲军,还有甄五臣那个被俘的侍卫,来到前堂大厅里等着。不一刻,陆陆续续便有低声哭泣、衣衫不整的男女老幼从府内各处集中到了大厅里和外面院子里。 两名亲军跑过来,说道:“禀报将军,府内各处都已经搜遍了,人都在这里了。” 刘舜臣站起来,在这些人前面巡视着,冷冷说道:“彪营中各营指挥使和副指挥使的家人都是哪位?”刘舜臣知道,甄五臣将自己兵营里指挥使和副指挥使的家人老小都接到自己府里住,好让这些指挥使听话卖命。 半夜被叫醒、不知道结果如何的这些人,谁也不敢出声,也不敢站出来,大家只是低着头,躲避着,期盼着这噩梦早点过去。 “呛”的一声,刘舜臣拔出佩剑,随手挥去,一个跪在地上的少妇顿时栽倒在地。 “甄五臣犯上作乱,已经被抓了起来;只要各位指挥使从了我,听我号令,自然性命无碍。” 这样一说,马上有几个妇人,还有几个老者站了出来,纷纷说道:“我等愿意规劝,听从将军。” 刘舜臣马上派出两个亲军,将其中一个老者带上,让其去南面甄五臣彪营中传话,让各位指挥使来府一叙。那两个亲兵便匆匆带上老者出去了。 刘舜臣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他深知这些人的想法,更相信这些指挥使都会赶来——不带一兵一卒。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什么忠孝节义,什么亲情恩情,那都是屁话,只有活着才算是自己。管他什么甄五臣还是贾五臣,只要能给碗饭吃,能让自己活着,那就是自己的老大。 刘舜臣也坦然相信,如果有一日他被人杀了,他手下那些指挥使、副指挥使也一样扭身就投到了别人手下,丝毫不会犹豫。 「本章完」 第230章 拔帜易帜 3 虽然不知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句话,可是意思刘舜臣懂。刘舜臣还知道另一句话:认死鸟朝天,不死又过年。 自从来到zhuo zhou,他和二哥张令徽就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装孙子——没办法,谁让姓郭的手下人多呢? 现在,也该他和二哥气粗了。 事情果然很简单,甄五臣手下那几个正、副指挥使跟着传信的人来到甄府后,一看大势已去,只得表示愿听从刘彪官号令。 刘舜臣当然不是傻子,先许诺一番,安抚几个指挥使后,又让几位指挥使继续留在府里,却让几位副指挥使回了兵营,同时回去的还有自己手下的几个亲军。 那几个副指挥使自然明白干的好,听话,就有可能被委任为指挥使,自然会乖乖听话,至于这几个指挥使,现在先留着吧,日后能用则用。 现在甄府上下胆战心惊,也不知道这刘舜臣会不会把他们都杀了。刘舜臣见兵马处置好了,只觉得心头一片火热,想到明日早上要去将病猫郭药师解决,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激动,不由得喊人呈上酒菜来。立即便有人送上酒肉,刘舜臣用刀指了指一个甄五臣的小妾,喝道:“你,过来看酒!” 那小妾不敢不从,只得委委屈屈走过来,给刘舜臣倒酒,刘舜臣一时畅快,将刀丢在一旁,喝了起来。 睡梦中郭药师被一个贴身亲兵叫醒,知道有事,那亲兵说道:“将军,盯守甄府的人回来报信说,甄五臣从张府喝酒回家后,没多久就派人传信将营中的几个指挥使都叫到了家中,后来几个指挥使又回营中去了。那张府那边倒没什么动静。将军,是不是现在派人去叫来郭猛的骑军?” 郭药师摇摇头,这小五难不成喝酒喝多了?大半夜的派人去营中做甚?派人去了兵营,却又不半夜起事,又让几个指挥使回去睡大觉。 自己提防的那两个人却是老老实实,难道是灌了小五几杯酒,让小五来打头阵?依着小五的脾性,这倒是有可能。 管他娘的!任谁来,老子都不怕!自己一个营步军守在这里,仗着门坚墙高,一时间还能抵挡一会儿,只要自己府中一举烟火,自己手下的骑军就先赶到了,随后步军也能赶到,还怕什么?!再说还有划拨出去的那几千兵马,也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就是他们三个加起来也不怕! “盯紧了,有事立即来报!”郭药师嘱咐一声,又开始大睡起来,这上使的灵药却是灵验,一个晚上了,一点都不疼了,凉丝丝的,真是好东西! 沉睡了一夜的zhuo zhou城从越来越热的阳光里热闹起来,昨夜在某些角落发生的事就像半夜落在池塘水面上的树叶一样,没有引起人们的丝毫注意。大街上依旧是来来往往赶生计的男女百姓,城门上下依旧是来来往往巡守的士兵,官老爷们的府门前依旧站满了护卫,那朱红色大门里面的世界是蝼蚁一般的百姓们永远艳羡和评论的话题。 张令徽特意将腰间束带紧了紧,又把外面的锦袍抻了抻,好遮掩住里面的铁甲。转身来到大堂檐下,只见大堂前黑压压的足有一百来人,全都是批甲束带的武士,手中都拿着兵刃。这些是他府上的全部护卫,他没有去抽调兵营里的人马,也没有让刘舜臣去动兵营里的人马,他要的就是今天的暴起一击,让傲慢自大的郭药师来不及招架,就输个精光。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昨天计划好了的,直到目下,所有发生的事情,和他计划的分毫不差。 昨夜是刘舜臣出马,现在就看他的了。 今天的天气确实很好,他还特意让手下准备了几个礼盒,他骑在马上,前面是几个开道的亲军,然后是抬着礼盒的手下,他后面就是十来个亲军侍卫,悠哉悠哉地来到留守府门前,正好刘舜臣也带着十几个人过来了。 张令徽下马,和平时一样朝刘舜臣打了个招呼,刘舜臣也笑着说道:“二哥,你也来看大哥啊?” 张令徽点点头,只是闻到刘舜臣一身酒气,不由得看了刘舜臣一眼。刘舜臣丝毫没有看到张令徽瞪他的那一眼。二人带着几名亲兵走上前去,留守府门前依旧是那个步军指挥使,在紧闭的府门前拦住二人,客气地说道:“二位将军,请稍候,容小的进去通禀后,再请二位将军进去。” 张令徽忙笑着说道:“自该如此。烦请进去通报吧。” 那指挥使命人从内将大门打开,正要派人进去,张令徽身边两个挑着礼盒的亲军突然跃身上前,将挑着礼盒的扁担插入到大门内,那个指挥使大惊,拔出佩刀,就要朝冲上前的两名亲兵砍去,却觉得背后一痛,紧接着又是一刀插在后背,倒在了地上。 张令徽和刘舜臣闪身退到一边,看着身后三十多名亲军将守在门外的其余守卫尽皆杀倒,然后冲入到大门里面,和守在门内的守卫展开了搏斗。 张令徽和刘舜臣各自带来的其余一百多名亲军见留守府大门打开,都扯出兵刃,呐喊着从埋伏的小巷内冲了过来,一时间留守府大门被这些亲军侍卫牢牢把住,像是在猎物的身上咬开了一个口子。而留守府内的步军一时间却还不知道大门处发生变乱,还没有赶到大门口,听到外面杀声大作才知道出了事,这才朝大门处跑来。 留守府内原本就有侍卫亲军,现在又调来一个指挥的步军,足足有六百多人,虽然散处留守府各处,但是一旦得知前门有变,不断聚集过来的士兵和侍卫还是让张令徽和刘舜臣不到二百人的队伍有些招架不住,眼看就要被留守府内的士兵赶出大门了。 一个男子在街角处疾步走来,正要朝留守府过去,忽然发现大门洞开,里面喊杀阵阵,大门外站着张令徽和刘舜臣二人,正在大门处观战,知道大事不好,转身又钻入小巷内,飞也似地拔脚朝北面郭药师彪军大营跑去——这几步跑去,总要快过里面的人点火把示警吧? 第231章 拔帜易帜 4 眼见着刚才还势头正猛的侍卫亲军现在却节节后退,人也越来越少;而留守府涌出来的士兵越来越多,张令徽暗暗心焦,若是刚才没有顾忌,直接派人去兵营,带自己的步军过来就好了。现在只有盼着自己的骑军能按照计划及时赶来了。 刘舜臣看得直跺脚,拔出腰间佩剑冲入大门里面,与留守府内的士兵杀了起来。见自己家主也杀了进来,刘舜臣的那些亲军侍卫更加卖力,拼死阻杀冲来的士兵。 双方在大门内厮杀一阵后,留守府内也没有多余的士兵和亲军参加进来了。双方现在就只看谁能坚持住了,都知道对方必有后招。张令徽的人盼的是援军能在大门关闭前杀进来;郭药师的人盼的是赶紧把这些人赶出去,将大门紧闭,等待自己的援军。 两边人数虽然悬殊,可是郭药师这边指挥使早就第一个被杀了,而张令徽这边,刘舜臣亲自带人厮杀,堪堪战个平手。只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劣势一点点被留守府内的士兵扳了回来。 正在苦苦拼杀的两拨人,忽然同时听到北面街上一阵阵马蹄声响。 北面是郭药师的彪军大营,这马蹄声,只能是郭药师的马军——郭猛率领的一指挥马军赶来了! 这蹄声顿时激奋了留守府内那些亲军和步军士兵的战意,张令徽和刘舜臣二人带来的二百多名侍卫亲军虽然都是从军中抽选出来的精锐之士,可是以一敌三,杀的十分吃力。这时候也知道郭药师的援军马上就到了,一时间没了斗志,纷纷向大门退去。 刘舜臣见状,大吼一声:“后退者死!杀敌者重赏!” 本来在大门外观战的张令徽也跳入大门内,声嘶力竭的叫道:“他们的援军已经被拦住了!哈哈!杀!”说着撕掉锦袍,露出里面的铁甲,甩开步子冲入战圈,与留守府的士兵杀了起来。 刘舜臣等人留神一听,的确,刚才那些奔跑过来的马蹄声已经没有了,而是一阵阵的喊杀声,这么近的距离,骑军转瞬即到,显然,这是被伏军截住了,双方厮杀起来。 这一发现,让人数本来就少、又渐失斗志的刘舜臣这一方的人重新兴奋起来,刘舜臣边喊“杀敌者赏!”,边抡刀将一个郭药师的亲军胳膊砍断,满天血雨就像吸引了大批饥饿至极的群狼,引得刘舜臣带领的亲军一个个如疯了一般,只知道挥刀乱砍,只知道向前冲,只知道让对方死去,倒下。 刘舜臣被对方一个士兵用长qiang扎在小腹上,刘舜臣用力一拔,长qiang被拔出体外,拽着长qiang上前一步,反手一刀将这士兵头颅砍了下来,小腹处的衣衫眨眼间就全是红的了。 虽然还没有被赶出大门,只是张令徽这里能厮杀的人越来越少,渐渐就像留守府内栽着的树木一样稀疏了,张令徽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带人死命拦截对方的厮杀。 正在焦急等待间,疾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身后响起,张令徽等人吓得连忙回头,只见一阵如风的身影一闪而入,张令徽兴奋的大叫道:“援军到了!杀进去!”留守府内的士兵和亲军一见,知道抵挡不住,立即转身向后跑去。 刚刚冲进来的骑军本来还分不清敌我,这一跑,齐刷刷便分了开来。马上骑军纵马向前,冲上前去,挥刀砍杀。毫无战术抵抗的步军只能是给骑军热身的靶子,跑又跑不脱,打又打不过,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机灵些的,窜入廊内,钻入屋内,顺着小门向后宅跑去,才捡回一条性命。 张令徽率兵苦苦支撑,这时等到自己安排的援军赶来,立即命人守好大门,等待后面步军援军,自己和受了伤的刘舜臣带着亲军奔向郭药师养伤的后宅。 其实郭药师在内宅早已知道外面的事情,原本以为这几个混蛋会昨夜动手,他还命人告诉自己彪军大营的马军,见府内起火就火速赶来。谁知大白天的杀上门来。 刚才贴身亲兵还问他:“是否点火示警?”他也没心情骂了,这特么大白天,你得烧出多大动静,北面彪军营中才会注意到啊? 眼下府内所有的亲军侍卫和一指挥步军都已经赶去阻杀张令徽的人了,他身边只剩下几个贴身亲军,紧张地拿着兵刃,如临大敌一般瞪着内宅门口。 蠢货!郭药师心里暗骂,若是张令徽带人杀到这里,就凭你们几个还能翻盘不成?顶多就是给人家费事再砍上几刀。 骂归骂,可是郭药师现在也没有办法了。张令徽和刘舜臣二人敢白日里zao fan作乱,必然是安排妥当才会出手。甄五臣现在怕是酒醉还未醒吧?就是醒了,听说张令徽、刘舜臣二人作乱,恐怕只会躲在自己府中偷笑吧,哪里会过来救我?自己的兵马骤然间不能知道变乱,一时间也不会赶过来。就是想求上使派兵过来,也是来不及了。空有几千兵马,却救不了自己!唉,大意啊!明明知道这几个人暗中行事,必是要对自己下手了,自己却没有在府中多派人手。 此时节,若是自己没有受伤,定然也早就杀了出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若无其事地躺在床上,如同三国里的诸葛亮巧扮空城计一样了。 空城计?! 郭药师脑海里灵光一现,马上叫来仅剩的这几个亲军,吩咐一番,这几个亲军顿时说道:“将军,使不得,俺们几个就是死了也要保着将军!” 郭药师急怒道:“你们护着我就是要我死!快照我说的做!” 这几个亲军无法,只得依照郭药师说的,离开郭药师养伤的房间。郭药师依旧趴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子,侧着头,看向床内侧的帷帐。 张令徽让骑军继续清除府内残余守卫,自己带着一队亲军,还有脚步踉跄的刘舜臣,直接赶去郭药师内宅。熟门熟路,加上张令徽此时眼见大功告成,心中无比兴奋,大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意,很快就来到内宅。 张令徽先令人进入,自己随后进来,内宅里一个护卫也看不到,张令徽心中大喜:这姓郭的黔驴技穷了,到最后自己身边连一个肯为他死命的护卫都没有了。 张令徽急不可耐地走向郭药师的卧房,只见卧房屋门大开,房内别无他人,只有郭药师自己趴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毯子,脸朝里,似乎是睡着了。 {本章完} 第232章 拔帜易帜 5 一看这卧房中怪异景象,张令徽不禁狐疑的四下里看了看,只是这卧室只不过方寸之地,除了一张床之外,几乎没别的东西了,而郭药师躺在床上,显然只是他自己一个人。 张令徽不禁松了口气,心里暗笑自己有些胆小,昨天他来探望时,可是亲眼看到姓郭的只是说几句话就疼的浑身冒汗。他也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背上中一箭,又没有铁甲护体,那伤势可不是将养几日就能好的,能活下来就是命大。 张令徽走到郭药师床前,拿手中剑挑开郭药师背上的毯子,只见郭药师背上chi luo,只是在背部左侧的位置,用布块盖着伤口,殷红血迹透满布块,上面用绷带斜跨着兜紧。 张令徽禁不住“哈哈”大笑,将手中剑插入鞘内,说道:“我道你姓郭的如何英雄了得,没想到也有今日,真是可笑,竟然还学武侯,来一处空城计,想吓退我,”扭头对身后亲兵们说道:“你们说是不是可笑?” 那些亲兵都附和着大笑,张令徽奚落郭药师一番,心中得意,正要回头对郭药师说话,忽然见亲兵们脸色大变,眼中闪过惊恐,同时张令徽只觉得颈间一阵冰凉,脖子里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只见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刃架在自己脖子里,自己的身体后面靠在了一个人的身体上,一动也不能动。 “二弟为何如此对我?竟然带着人残杀这些随我们一同从辽东过来的兄弟?”郭药师略带沙哑的声音缓缓在张令徽的身后响起。 这时候刘舜臣才被人架着来到内宅院中,从外面看到屋内情况,不禁大吃一惊,想要派人闯进去,又怕激怒郭药师,想要退走又不甘心,楞在当场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时候从旁边的厢房里跑过来几名郭药师的亲军,接替下郭药师,将张令徽牢牢控制住,郭药师这才退身坐到床上,用手扶着床边,大声向院子里叫道:“既来到这里,为何不进来拜见大哥?” 刘舜臣无法,只得让人搀着,走了进来,张令徽一见刘舜臣,大叫道:“二弟,杀了姓郭的!快!” 刘舜臣不禁一惊,他没有想到张令徽会做出与郭药师两败俱伤的选择,他刚才在院子里的时候,也有那么一瞬间,想着命人冲进来,将卧房内的郭药师杀死,至于张令徽,肯定会给郭药师亲兵杀死,那样一来也是死于郭药师的手上,可不是他刘舜臣杀死的。这俩人一死,zhuo zhou四彪官,可就唯独剩下他自己了。 可是一来担心郭药师还有后招,二来担心张令徽会因为害怕他自己被郭药师杀死而去阻止他杀郭药师。所以他犹豫一番还是先按兵不动,看清形势再说。 谁知道张令徽自知落在郭药师手中绝无活路,又或者是因为他宁愿一死,也要拖着郭药师一起死,所以一见刘舜臣进来,立即让刘舜臣杀死郭药师。 张令徽其实也盘算过了:若是郭药师赢了,那他和刘舜臣二人绝无活路;若是刘舜臣趁机杀死郭药师,那说不定他还能被刘舜臣救下来。 一见刘舜臣有些犹豫,张令徽催促道:“快杀了他!杀了他!” 郭药师坐在床边,一字一顿说道:“杀了我,他张令徽会放过你?!”郭药师不愧枭雄,就是此时山穷水尽之时,仍然毫不松懈,尽量在拖延时间,同时还极力挑拨刘舜臣。 刘舜臣缓缓举起刀,对身后自己的亲军下令道:“给我杀了他!”刀尖却是指向了被控制住的张令徽。 刘舜臣亲兵顿时涌进去,用刀向张令徽和郭药师的两名亲兵乱砍,顿时三人就血流如注,来不及反抗就倒在地上。 这突然而来的变故让张令徽的手下还没来及反应,自己的家主就已经一命呜呼了,这些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应对。家主都死了,自己这些人也没有领头的了,去找杀自己家主的人厮杀吗?现在命是自己的,可不能随便去玩命。 郭药师则依旧坐在床边,两手撑在床上,对眼前这变故和杀戮脸色丝毫不变,阴险的眼神中隐隐有一丝焦灼。他面前的所有人都不会看到,由于刚才一番拔剑勒逼张令徽的动作,他背部箭伤早已崩开,血正不断的顺着他的背部,流到床上,湿透床褥。只是他现在还不能倒,他要等待他的援军,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放弃。 刘舜臣死死盯着坐在床上的郭药师,口中却对张令徽的亲兵说道:“张彪官不惜一死,势要杀了姓郭的,你等若杀了这姓郭的,我就封他为我的亲军副都头!” 郭药师哈哈大笑,声音更加嘶哑,用手一指刘舜臣,说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谁杀了他,我便封谁为彪官!” 突然卧房门外一个亲兵大吼一声,一刀捅进了刘舜臣的后胸。刘舜臣想要回头看看,身边又有几人用刀砍在刘舜臣头上、身上。刘舜臣没想到自己的亲兵也会向自己动手,不甘心地看一眼郭药师,嘴唇动了动,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倒在了地上。 “好!”郭药师自己都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心底却隐隐有一丝害怕,这还是亲兵吗?这简直就是在自己身边时时跟随自己的一群饿狼啊,有一天吃不饱了,转头就把主人撕咬成了碎片。 不过郭药师信奉的是强者为王,只要你够强大,你就是狼王,这些饿狼也将匍匐在你的身前。 “你们几个暂且跟着我,待我禀明上使,就封你几人为彪官。”郭药师先给这几个杀死刘舜臣的士兵许诺道。 “张令徽、刘舜臣二人犯上作乱,意图不轨,以一己之欲竟使同袍自相残杀,可恨之极。罪不在众位将士,你等暂且编为一都,你,”郭药师用手一指那个杀死刘舜臣的士兵,说道:“就先做这一都人马的都头。”又让自己的一个亲军,去急令自己的兵马赶来护卫。 郭药师正在安排,忽然听到一阵呼喊声,抬头见从外面涌进来大队衣衫破烂、兵器陈旧的步军,郭药师心里一沉,完了,难道是竟忘了还有韩璧的乡兵! 第233章 拔帜易帜 6 这些冲进来的步军虽然衣甲残旧,却是气势如虹,如下山猛虎一般冲了进来,将内宅各处团团围住,将内宅中这些亲兵们圈在一起,蹲在地上,把兵刃也都收走了。 而这些原本还拼死搏杀的亲兵们,现在则是毫无斗意,任由别人收去兵刃,乖乖蹲着。他们现在都是无主之人了,实在是不知道该为谁拼命了,而郭药师手下一个亲军也没有了,所以很顺利被这些穿着破烂的士兵掌控了内宅里的形势。 郭药师心脏再强大,也实在有些经受不住这样忽上忽下、gao chao迭起的连番刺激了。差一点歪倒在床上。当他看到从外面走进来的人后,惊喜的竟然站了起来。 身穿长衫的周南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韩贵和领军后就一直住在兵营里的石岳。这些士兵当然是划拨给石岳的那些人了。 周南走进郭药师卧房,看了一眼地上倒在血泊里的刘舜臣和张令徽,对郭药师说道:“让郭将军受惊了。这二人不能扶助郭将军,却犯上作乱,残杀同袍,死有余辜。这些作乱士兵,请郭将军仔细甄别,分别处置。” 郭药师连忙谢过周南和石岳相助,没说几句话身躯就摇摇欲坠,石岳忙让人上前扶助,却见郭药师背部血流不止,连裤子后面都被血洇湿了。几个士兵连忙将郭药师搀扶到床边,让郭药师趴在床上。 周南一见,扭头对韩贵说道:“快讲那创药给郭将军敷上。”韩贵虽然一脸不乐意,也只有上前,从怀中掏出那个瓷瓶来,拔开木塞,将里面的药末洒到郭药师背后伤口处。洒匀了,依旧包扎好,这才收回那个瓷瓶。 这时从外面进来一名士兵,向石岳报道:“石将军,门外有一个叫郭猛的指挥使,带着几百马军,求见郭将军。是否让他进来?” 石岳看了看周南,见周南点头,便说道:“让他自己进来。”那士兵扭头出去传令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铠甲、身躯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看到床上趴着的郭药师,忙走过去拜见郭药师,郭药师声音虚弱地骂道:“混账!岂不见上使和石将军在此吗?” 这个叫郭猛的指挥使又反身拜见了周南和石岳,周南勉励道:“郭指挥使能及时赶到,忠勇可嘉,郭将军刚才用力过猛,旧伤复发,还望郭指挥使能暂且代理留守府护卫之职,保护好郭将军。” 郭药师又要谢周南安排,周南止住说道:“郭将军且请安歇,待伤好了,再谢不迟。”说完带着石岳回自己住的独院去了。 郭药师这才吁了口气,问了郭猛,才知道今早是自己派出去的哨探见大门出张令徽二人带兵作乱,见势不妙,直接跑去北面彪军营中,请郭猛前来护卫。 郭猛早有准备,此时听说留守府危险,忙带上自己的马军向留守府赶来,谁知快要赶到时遇到了甄五臣手下人马堵在街上,一开始还笑吟吟的和他说话,甄五臣和郭药师二人交好,郭猛也不怀疑,待走近了,甄五臣的人马忽然发难,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郭猛只得带兵力战。最后杀散了伏兵,这才赶过来,可是留守府已经被石岳的人死死围住了。 “他娘的!原来甄老五和这两个已经勾搭在一起了!”郭药师咬牙切齿地说道。 “是啊!平日里将军对他可是不薄!”郭猛对这个背叛自己将主的甄五臣恨之入骨,更是因为由于甄五臣的人马伏击,差点害了郭药师的性命。 “将军,眼下四位彪官可只剩您一人了,南人不会对您……”郭猛虽然木讷不善言辞,可是并不是没脑筋。 “不会,”郭药师感受着背上伤口处的阵阵清凉,刚才的疼痛、烦躁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缓缓说道:“这兵马可不是杀了主将就能拢在手中的,尤其是我们怨军的老底子,强行攥在手里只会将手抓破!” “将军说的对,如若南人敢害将军,我郭猛与南人誓不两立。”郭猛低声说道。 “这南人上使非是鼠目寸光之人,不可以常人看待。”郭药师对郭猛解释道,“南人上使此来,只为能夺回燕云之地。可是此地气候艰苦,南人必然不会在此地久留,到时总要寻人治理。断不会做杀鸡取卵之事,放心。何况,只凭这伤药,足见南人对我看重之意。” “伤药?”郭猛奇怪问道。 “这此我与上使同时中箭,上使是前胸中箭,我是后背中箭。可是第二日上使竟能自己前来看我,又让手下给我些伤药。说也奇怪,敷上后,清凉舒服无比,今日我能猛然拔刀逼住张令徽,就是此药的功劳。你看,我背后伤口是不是不流血了?”郭药师是真心赞叹这伤药,对郭猛详细解释一番。 郭药师俯身一看,果然见郭药师背部伤口虽然隔着布帛,可是也能看出来没有再渗血了。不禁替郭药师高兴,说道:“如此,将军的伤不出五日就可以痊愈了。恭喜将军。” 郭药师又问道:“甄老五几个人手下的兵马现在如何?” 郭猛答道:“我来时只见府内这些马军正被石岳手下押出府去,想必那石岳会派人安定各彪营兵马。” “嗯,”郭药师不着声色地应了一声,呵呵一笑,说道:“今日你也辛劳了,安排好府内护卫值守,也在这府里安歇吧。” “是!”郭猛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郭猛是他收留的一个孤儿,自从跟了他,郭猛便事事听从他的,对他绝对忠心,这一点他是毫不怀疑的。只是,郭猛刚才说石岳正派兵稳定各彪营士兵,这让郭药师心中隐隐有一丝担忧,今日之变,可是让他完全看出了怨军的本性,那便是重利无义,如若南人许以重利,岂不是纷纷倒向南人?他郭药师还有何筹码来向南人要官要赏? 可是转念一想,当今乃是用人之际,他周南要的是燕云旧地,总不会因为吝啬一点封赏而把他踢开,自己领兵打仗吧?他周南可以没有张令徽、刘舜臣,可以没有甄五臣,但是绝不能没有他郭药师。 他郭药师是这支怨军的主心骨,若是他周南敢强抢他的兵马,那只会逼得手下像郭猛一般的将官起兵作乱。他周南是聪明人,绝不会去做这等蠢事!看着吧,张令徽这几个人手下的兵马,肯定还会交给自己来掌管。 第234章 拔帜易帜 7 “大郎,城中张令徽等人的叛军我都安置好了,按照你吩咐的,将三彪营兵马兵刃都收了,又将各营人马打乱,现在指挥使找不到都头,就是想作乱都乱不起来了。”石岳到了晚间时分才赶回周南住的院子,向周南禀报情况。 周南点点头,这些事情,靠给石岳他很放心,对石岳说道:“现在先不用插手这些人马改编,等过几日将这些人马交给郭药师……” “什么?!交给他?”石岳吃惊地问道,他本以为周南会将这些无主的人马交给他整编后也抓到手里,谁知道过几日还有交给郭药师。 “对,过几日将这些人马都交给郭药师。”周南又重复一遍,而去还加了一个“都”字。看着石岳不解的神色,周南问道:“我且问你,张令徽、刘舜臣、甄五臣这三人所部彪营人马还好说,我抓过来,这些人马想来也不会抗拒于我,对吧?” 石岳点点头,对于这些无主兵将,吃的就是当兵这碗饭,给谁干不是干呢?何况又不是周南害死的他们的将主。 “我若想将郭药师的兵马也攥到手中呢?”周南反问道。 石岳一下子明白了周南的想法,看不出大郎这样一个文弱书生一般的人,做起事来倒是敢想敢干。只是想抢过来郭药师的兵马倒不是容易事,石岳说道:“只怕不易,这姓郭的经营多年,手下好些人跟他都是过命的交情,各指挥使,甚至都头怕都是他的死忠之士,若是硬抢过来,只怕会出事。” “对啊!所以我才要将这三家无主的兵马一并交个他,等过几日他伤重复发、不治而亡的时候,他手下那些个兵马无路可去,自然会乖乖……”周南给石岳自己想象的空间,引导着说道。 “等等,”石岳忽然叫住道,“大郎,你如何能知道姓郭的过几日会旧伤复发、不治而亡?难不成你要让小四哥去暗中行刺?” “这自然要看小四哥的了,”周南扭头看了看旁边坐着的左小四,左小四笑着点点头,说道:“放心,三日内必有结果。” 石岳有些奇怪,可是也不便多问,周南这里的安全,他已经趁着今日清理作乱的士兵的时候,向这个院子布置了一都挑选出来的精兵,住在这院子里。看看没什么事了,石岳向周南告辞,回兵营去了。 第二日一早,韩贵又拿着那个瓷瓶去了郭药师那里,见郭药师趴在床上,先是问道:“不知郭将军今日好些没有?” 郭药师见是韩贵,忙说道:“替我谢过上使,今日感觉好多了。” 韩贵双手递上那个瓷瓶,说道:“我家主人派我来问候将军,并奉上半瓶创药。我家主人说了,他还有一点疮药,而去伤口很快就好了,担心郭将军伤势,便将剩余疮药全部给郭将军带来了。” 郭药师听说周南的伤势快好了,这才让身边的亲军接过瓷瓶,并说道:“替我多谢上使赐药。待我伤势好了,再亲自登门致谢。” 韩贵向郭药师告辞就回去了。郭药师忙让亲兵给自己敷药,教给这个亲兵何时敷药。等药末敷上后,果然背部伤处一阵清凉,里面隐隐还有一种刺痒。郭药师以前也负过伤,知道伤势愈合前都会有这样的痒,心里大喜,一动不动趴在床上,专心养伤。 只是越想安心养伤,越是不能安静。午后郭药师正趴着睡觉,忽然外面亲军进来叫醒他,说是石将军求见。郭药师想了想,才明白是周南手下那个都头石岳,知道这石岳无事绝不会来找他,忙让亲军快请。 石岳进来开门见山的说道:“郭将军,这两日来我处置城中乱军,实为僭越,现各彪营人马安稳如前,奉周将军之命,特来将三彪营人马交予郭将军。” 郭药师闻言翻身就要起来,嘴里说道:“这如何使得?待我去见上使……”手下亲军连忙扶住,石岳也忙制止说道:“郭将军只管静养,周将军说了,这四彪人马都要让郭将军一人统管,不要推辞了。” 郭药师闻言只得趴在床上,说道:“是郭某无能,没有管束好手下,累得上使分心,还要劳烦石将军替郭某约束手下。等郭某伤好了,定要重整兵马,誓死效忠上使。” 石岳笑着说道:“周将军说了,等郭将军伤好了,要在全军将士面前正是封郭将军为四彪人马总都统。石某这里先恭贺郭将军了。郭将军安心养伤,石某告辞。” 郭药师闻听周南要在全军面前正式封他为四彪营总都统,心中畅快,等石岳走了,忙叫亲军弄来饭食,饱饱吃了一顿,又敷上一次药,只盼着明日就能上马,在全军将官前受封,更是想象着日后自己独领zhuo zhou、称霸一方的风光,若不是有亲军拦着,简直一刻都不能在床上躺着了。 在明亮的灯光下,周南半仰着靠在床上,和左小四闲聊着。昨天经过变乱,虽然郭药师调来他的马军在府内护卫,但是明显比往日松了许多。只因每个士兵都知道,经过整顿,城内再没有能作乱的兵马了。所以左小四过来陪着周南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左小四先是讲了一番这次山寨里捎来的口信,山寨内粮米收了很多,人心稳定,就是太悠闲了,杨可世的伤也好了,这些天闲的每天都要缠着高远上山打猎;新收的护家社的士兵也开始了像以前一样的操练;易州城内外的两个客栈经营的越发顺手了,里面的伙计已经都换上了自己人。 “你芸儿姐姐呢?”周南忍不住问道。 “我芸儿姐姐可厉害了。现在山寨里的大小事情都是让芸儿姐姐做主,连高大哥都有事和她商量;山上一些山货卖出去,山下客栈打理,山上山下消息传递,这些都是芸儿姐姐安排的。”说到高芸,左小四一脸仰慕和佩服,看架势,周南这大寨主的称号早就被左小四从心里撤掉了。 “老郑头这药,管用吗?”周南换了个话题问道。 说到药,左小四一本正经说道:“老郑头说了,不出十日,必定会口吐淤血而亡。若是沾了酒,当场吐血昏死。” “啧啧,老郑头这么厉害——四哥儿,你不会把两个瓷瓶弄错吧?” 「本章完」 第235章 拔帜易帜 8 “怎么会呢?大郎,瓶底老郑头可是做了标记的,你放心每天按时敷药就是了。对了,我去找老郑头拿药的时候,芸儿姐姐还问我了,我可没敢说是你受伤,只说是别人用。”左小四笑嘻嘻地说道。 “嗯,看你还算机灵,改天让你芸儿姐姐在燕京城盘一家最大的客栈,让你去当掌柜的。让你也享享福,每天好酒好肉,还给你找两个丫鬟伺候,怎么样?”周南大剌剌地说道,一副乡下大财主的模样。 “整天让人喂吃喂喝,跟喂猪一样,我才不稀罕——大郎,你说咱们果真能占了燕京城?”左小四在周南身边最久,当然对周南的计划也知道个大概,只是他直到现在也不太相信,虽然现在眼看着zhuo zhou也要落入周南手中了。 “四哥儿,我只是看准了官府无能,这才要尽力去做,抢先去占燕京。若是给北面金人从檀州杀进来,或是从燕京西的山里杀过来,在这燕京城烧杀掳掠,杀人放火,弄得流寇横行,匪盗四起,你说还有我们活路吗?”周南又安慰左小四道:“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看看易州、zhuo zhou,现在不是归我们了吗?”周南自己想想,也颇为自豪。 “那还不都是你骗来的。”左小四小声嘀咕道。 “嘁!那是我口舌便给、英雄神武,见到我之人,莫不是仰慕之至,倾心……”左小四见周南仰躺着说的正在陶醉,偷偷从房中溜了出来。 萧干在朝堂上横跨一步站出来说道:“娘娘,三日前夜间zhuo zhou彪官甄五臣派人送信,说城中留守郭药师等人勾结南人奸细周南,意图反叛,甄五臣暗中联合其他两位彪官,捉拿反贼郭药师和周南。臣料昨日zhuo zhou城变乱已定,特奏请娘娘,让臣率三千精兵前去安抚,以定zhuo zhou军民臣属之心。” 萧德妃前几日已经从萧干那里听说了那个周南跑到zhuo zhou城蛊惑反叛之事,知道萧干是为了减少朝廷大军损折,拖着不出兵,现在听萧干说甄五臣几人联手捉了首犯郭药师和周南,知道是萧干暗中操弄,下旨道:“既然萧都统已有安排,便由萧都统处置吧。” 萧干也不耽误,从大殿里出来,点上三千精锐马军,出了燕京城,一路向zhuo zhou赶来。 zhuo zhou城里,郭药师从平息叛乱后休息半日,第二日又耐着性子敷药趴了一天。到第三日,郭药师的伤确实也行动无碍了,再加上郭药师心急统领四彪军的事,一早上就穿戴整齐来找周南了。 见了面,郭药师先谢过周南赐药恩情,说道:“本欲为上使马前卒,为上使恢复汉土大功竭尽全力,以谢上使垂爱。怎奈为伤势连累,反害得上使操劳。今伤势尽去,恳请上使令在下整顿城防,以待天军。” 周南请郭药师坐下,问仔细问了伤情,郭药师说道:“只剩些微残痂未去,不碍大事。请上使放心。” 周南这才说道:“如此甚好。这四彪人马随从郭将军日久,便仍由郭将军一人统带,石岳则专心操练新兵。杨将军不日将率兵北上,到时还要仰赖郭将军守好zhuo zhou。” 郭药师一力应允道:“守好zhuo zhou,输送粮草,让天军无后顾之忧,在下职责所在,必当竭尽全力。” “好!郭将军有此言,我就放心了。韩贵,去传我号令,除值守城门外,让城中所有兵将午时聚集大校场,不得有误。” “是!”韩贵急忙出去,骑上马到各营传令。 郭药师自己身为彪官,当然需要整肃自己的兵马,向周南也告辞出去了。 马大丘疑惑地说道:“周将军,这郭药师乃是见利忘义的小人,若让他统领四彪营兵马,坐看其势大,恐怕带来后患啊。” “不用担心,我现在给他全部四彪营兵马,他是不是会对我很忠心?”周南问道。 “自然现在是奉将军为天,忠心至极了,可是以后……”马大丘看周南还是不想日后的事,有些不甘心,继续劝道。 “眼下对我忠心就够了,谁管他以后——快去准备我的衣甲。”周南催促道。 午时一到,周南就骑着马,在韩贵和马大丘的陪伴下,前后又有一都石岳挑选出来的精锐马军护卫,浩浩荡荡向大校场走去。 大校场就在城墙的东北角内,紧靠着城墙,甚至从阅兵台后门的台阶就可以直接上到城墙上去,这大概是为了方便检阅完兵马后直接上城墙守城。 大校场用木栅栏连接北城墙和东城墙,圈起了一大块空地,这就是大校场了。在入口处设立了一个牌坊式的大门,由此进入校场。校场的最北面是阅兵台,阅兵台前放着两个旗杆石,上面插着两杆大旗,一杆大旗上写着常胜军,另一杆大旗上是辽人常见的日月旗。 此时的校场内已经整整齐齐站满了人,周南骑在马上,远远望去,只见戈矛成林、铁甲耀目,一队队的站的笔直。虽然比不上后世阅兵气魄,但看着这数万人马端立身前,只等自己一声号令就一往无前的气势,也足令人心胸激荡了。 周南顺着中间留出的通道直奔阅兵台,下马后,登上有一丈多高的阅兵台,朝下望去,只见各部人马从西向东依次排开,每一都人站成一列,都头站在最前面,每五都的前面又站一名指挥使,而最靠近阅兵台前的,就是郭药师和石岳、韩璧、赵鹤寿、赵煊五人了。 郭药师和石岳都是名副其实的彪官级别的将军了,只有韩璧、赵煊、赵鹤寿三人,手下都是些乡兵,人数又少,三人手下总共才有一千多人,只是论朝廷官职级别,才得以和郭药师列为一级。 见周南上了阅兵台,郭药师和石岳等人在台下率先喊道:“恭迎上使!请上使检阅!” 周南向下挥挥手,大声说道:“这次有人率兵作乱,幸有郭将军、石将军坐镇,才将叛乱平息。叛乱首脑已除,追随者不究!” 周南话音一落,台下站立的士兵中间立即响起一片叫好声。周南将胳膊一举,台下又静了下来,周南继续说道:“唯兵将不可一日无主,特命郭药师统带四彪官所有人马!石岳统领新兵,赵鹤寿、韩璧、赵煊人马不变。若有不从者,以军方处置!若麾下兵马再有变乱,便要拿你五位彪官问罪。” 郭药师、石岳等五人上前一步,说道:“愿遵从上使之命,不敢有违!” 第236章 拔帜易帜 9 郭药师待众人说完,上前一步,转过身来,抽出佩剑,对着自己归属自己统领的四彪营人马叫道:“我郭药师及我统领将士,从今后一生追随上使,开疆拓土、攻城伐战,绝无退却,若有违逆,便如此指!”说着挥剑将自己左手一个小指砍断,顿时小指断处血流如注,郭药师却眉色如常,只是盯着自己手下众将士。 这些常胜军见郭药师断指盟誓,也都举着手中兵器狂吼道:“追随上使,绝无退却!” “追随上使,绝无退却!” “追随上使,绝无退却!” 郭药师这才收起佩剑,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向伤口上洒了些药末,顿时血就止住了,郭药师得意地将瓷瓶收好。周南在台上抚掌道:“郭将军真是豪杰,本使想敬郭将军一杯,怎奈没有烈酒啊!”摇摇头,颇为可惜。 郭药师今日豪情大放,对手下喝道:“上酒!” 这些常胜军自然知道哪里有酒,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军士搬着酒坛和酒碗跑过来,给周南等人都倒了一碗。 周南端起碗来,对着郭药师说道:“郭将军勇烈,又断指盟誓,追随于我,这碗酒,我敬郭将军!”说完,一仰脖将酒喝了下去。 郭药师见上使很给面子,也是一口干了。军士在旁边过来又给倒上。 周南端起酒碗,对着台下新封的五位彪官和场中士兵说道:“这碗酒,预祝天军恢复燕云,收复故土!” 几个人又将碗中的酒干了,周南看看郭药师,赶紧说道:“今日每位官兵酒二斤,肉半斤!以示庆贺。” 下面的士兵兴奋的大叫道:“多谢上使!多谢上使!” 周南安排了一下,让石岳今日带兵守城,就在来时的护卫下回留守府去了。 郭药师满面红光,骑上马,带着自己手下的人马先回兵营去了。一路上,四彪营的指挥使、副指挥使前呼后拥,满是奉承,快要到大营门口的时候,郭药师忽然噗通一声从马背上栽下来,倒地不起。 二十多名正副指挥使连忙下马查看,只见郭药师满面红光,嘴角有一道血迹流出,只是口鼻里已经没有了气息。再翻过身来,只见后背上一片殷红,也不知道是箭伤复发,还是坠地后将伤口摔开。 这些人连忙将郭药师抬入大营内,又不敢怠慢,派人火速去报知上使。 虽说这些指挥使们心中也有怀疑,觉得是这上使弄的手脚害死了郭将军。可是一来郭药师刚才甚至断指盟誓,效忠周南,二来刚才喝的酒又是他们自己的士兵搬来的酒,而且喝酒的人又不只郭药师自己,三来他们也都知道前些天周南与郭药师同时中箭的事,四者前日平乱,周南手下的人马可是已经掌控了留守府大势,要杀一个养伤在床的郭药师易如反掌,何必却要改日再暗中下手呢? 眼前的郭药师口角流血,伤口迸裂,所以这些指挥使们一致判定是旧伤复发而亡,再也没有其他疑虑。现在局面刚刚稳定,就出了这档子事,他们身居指挥使之职,更为敏感,做得好,就能保住官职,甚至提拔为彪官;做的不好,一撸为民,甚或被杀都是有可能,所以这些指挥使现在想法出奇的统一,一面维希大营内军心稳定,一面派人报知上使,请上使处置。 刚刚回到留守府的周南还没有换衣服,韩贵就领着一名士兵进来,那士兵刚才在大校场见过周南,一进来便对周南说道:“禀上使,郭将军回营途中突然坠马而亡,指挥使们特命小的请上使前去主持大事。” 周南奇怪问道:“郭将军一生戎马,怎会从马上坠落而亡?现在何处?” 那士兵答道:“郭将军现在大营,不知为何坠马,只是坠马后口鼻流血,箭伤复发。” 周南顿足道:“郭将军只是性急,若是多养几日……唉!”又对那士兵说道:“你头前带路,我这就过去。” 说着走到一边,对马大丘嘱咐几句,周南这才和韩贵跟着这个士兵去了。 周南骑着马,赶到郭药师彪军大营,立即有几名指挥使迎上来,将周南请到一间营房内,只见房内一张床上躺着郭药师,周遭围满了各个指挥使,少说有二十多人。周南走到床前,略略看了看,又让人将郭药师翻过身来,只见背后箭伤裂开,现在已经不怎么流血了,留下的是一片黑色淤血凝固在伤口处。 “可请军中大夫看过?”周南问道。 旁边有人答道:“已经看过了,说是箭伤未愈,今日活动太过,血行加剧,以致伤口迸裂而亡。” “我正要依仗于郭将军,奈何天不假年啊!”周南长叹道。 房中这些指挥使们互相看看,忽然齐刷刷对周南躬身行礼,说道:“我等愿为上使扑汤蹈火,绝无二话!” 周南虚迎一下,说道:“诸位都是军中豪杰,我自然看重,诸位先安抚好各营将士,厚葬了郭将军,再商议彪军之事。” 一番话说的这些指挥使心里大定,正要感激周南,从外面进来一个人,正是守城的石岳,石岳见周南在,便上前说道:“禀将军,萧干带大军来到城外,约莫有五千多人,喊着要你和郭将军出去……受,死。”说道最后,声音低的几乎听不到,石岳生怕周南被激怒后,开城门迎战,那他手下这些刚操练几天的新兵恐怕一打就败了。 谁知周南并不生气,反而问道:“诸位可有什么退敌之法?” 众指挥使们都知道萧干乃是辽军里有数的名将,足智多谋,在辽东就曾多次打败他们怨军,听说这次还带了五千精兵,他们城中虽说有万余人马,可除了常胜军的老底子打过仗,剩下的都是新招的兵,只怕一触既败。只是富贵险中求,现在谁要打退萧干,自然就是将来的一任彪官了,不管是脑子快的还是脑子慢的,现在都明白这个道理,纷纷说道:“某愿出城一战,为上使分忧!” 周南见这些指挥使都想出战,笑着说道:“不需出战,便可退敌;诸位各带本营兵马,随我上城墙一试便知。” 这些指挥使心里奇怪,却不能说出来,派几个士兵守在这里,剩余的都随本营指挥使前去大校场,准备上城观看上使如何不出兵便能退敌。 第237章 拔帜易帜 10 周南早已和韩贵随着石岳上了城墙,石岳手下这些新兵,虽然是第一次真正守城,而且面对的是辽军众的名将萧干率领的五千精兵,可是一个个昂首挺胸,毫无畏惧,站在垛口处,延伸向远处。旁边准备好的长qiang手、gong nu手,都准备停当,一个个精神抖擞,只等本部将官下令,便迎战来敌。 作为第二梯队观战的,就是随周南过来的彪军指挥使带着的各营兵马,城墙上一时站不开,只能留一半兵马在城下准备,另一半随着各指挥使和都头在城墙上立定。一时间城墙上也是刀qiang林立,旌旗飞展,煞是气势。 周南站在东城门城墙上,扶墙望去,只见辽军步军在前,马军在后,也称得上人强马壮,军容严整,在正中间有一杆大旗,上面有一个大大的萧字,下面有一个人,面容清瘦,深目高鼻,明铠亮甲,胯下一匹雄骏非常的战马,旁边的士兵也是衣甲鲜亮,这个人自然是萧干了。 萧干在城下自然也看到了城墙上增多的兵马,更看到了城门上方站着的周南。虽然隔的远,但是萧干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人便是自己被轰晕抬下山时,在高处石头上窥视自己的那个年轻人。 当看到这个暗中窥视自己的年轻人的时候,萧干心里竟然有一丝羞愧,被这个叫周南的手下轰晕,狼狈退兵,途中还让这个周南看到自己被绑着抬下山,心理上先就处于一种劣势。萧干强打精神,只是装作不认识周南,大声叫道:“城上的人听真:我乃萧干,快让郭药师、周南等反逆出来受死!如若不然,便挥军入城,杀个鸡犬不留!” 周南哈哈大笑,大声说道:“在下就是周南,久仰四军大王威名,如此城上城下,不是待客之道,萧大王可愿入城,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 若是换了别人,敢打开城门,萧干立马就挥军杀入城中,尽管城内有上万人马,凭着他手下精兵,萧干也没有一丝惧怕。只是萧干素来知道周南诡计多端,防不胜防,所以不敢夸口说要进城。 一旁的石岳忍不住大声叫道:“萧大王是害怕周将军的那坛美酒吧?哈哈哈!” 石岳带来的杨可世那一百名精兵可是亲身经历了萧干在无忧寨被轰晕的事,听石岳这样一说,都跟着大笑,不禁自己笑,还把这段事情将给自己现在带的一都手下听。一时间城墙上哄笑如雷,再也没有了刚才的紧张气氛,每个人都觉得周将军手下几个人就能将萧干吓退,现在周将军亲身在此,让萧干退兵更不在话下了。 萧干恼羞成怒,叫道:“姓周的,骂人不揭短,不要太过分了!” 周南笑道:“请你进城喝酒,反倒说我揭短,你且说说,我揭你什么短了?” 萧干哪里肯说出来被人家一坛酒轰晕的事,气道:“你来我zhuo zhou,意图蛊惑我将士,凡忠节之士,岂能任你胡来?” 周南答道:“天色不早了,你若不想进城,就早点回家吧,免得手下人吃苦!” 萧干哈哈笑着说道:“此时不见郭药师,甄五臣等几位彪官,必是你这奸贼害了,城上凡有义士斩杀周贼的,即封为zhuo zhou知州!” 周南笑而不答,对旁边的石岳扭头说了一句,石岳当即跑了下去,很快便和六名士兵上了城墙,只见六名士兵分成三队,每一队打着两面大旗,黑旗白字。一面大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周”字,另一面大旗上绣着“万胜军”三个大字。三队士兵一队站在周南身后,另两队向左右两侧分开。原先城墙上悬挂的常胜军大旗和契丹的日月大旗,则被城上的士兵七手八脚放倒,丢在了城墙外面。 石岳代替周南向城下的辽兵叫道:“zhuo zhou现在是我们周将军的,我等从今往后就是万胜军了!” 顿时城墙上和城墙内的士兵一起举臂高呼“周将军!周将军!”、“万胜军!万胜军!” 六面大旗在城头上打出来,又将旧旗扯下丢掉,城上将士气势更盛。萧干知道周南已经完全掌控了zhuo zhou城,别说眼下自己带出来的五千精兵,就是再多五千人,要想攻破zhuo zhou,也非易事。 眼看再待下去,只有被奚落的份儿,萧干在马背上遥指周南,大叫道:“如此,某便在燕京城里等你,看你可有胆来否。待某闲时再来收了你等作乱之人!撤军!” 今天萧干从头到尾,实在有些狼狈,放下几句话,扭头便走。身后大军也缓缓变化阵型,开始撤退。 一看萧干率军要撤,石岳便带头喊道:“萧大王慢走,不送!” 城上城下的所有人都跟着喊道:“萧大王慢走,不送!” 这声音,肯定能将萧干送出十里之外,萧干一军上下却都不回头,向来路争先恐后的跑去。 石岳和一众将官哈哈大笑,四军大王萧干带领的官军们来势汹汹,没想到被周将军几句话、几面旗就打发了。以前的常胜军中的指挥使、都头们不禁对周南刮目相看,以往打仗哪个不是提着脑袋在拼命,谁曾想真的还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看来跟着周将军是跟对人了。 周南看萧干率军走远了,对石岳吩咐道:“今日既然立了军旗、将旗,又退走萧干,要好好犒赏全军!” 石岳点头应道:“末将明白!” 周南这才带着韩贵和马大丘二人,仍旧在骑军的护送下,返回了留守府。又命人叫来赵鹤寿,令他派人厚葬了郭药师。甄五臣早已在狱中被人害死,常胜军以前的四位彪官现在一个也没有了。 吃过晚饭,周南写好书信,让左小四速回山寨,将书信交予老郑头,看到书信,他们自然会知道该如何做。 左小四笑着问道:“大郎,现在这zhuo zhou、易州可是我们的了,接下来你就要领兵打燕京吗?” 周南摇摇头,说道:“打仗就会死人,不是万不得已,我是不会打仗的。” 左小四问道:“这燕京城里的大官们可不是傻子,难道你还想把燕京骗到手?” 周南满脸阴险状,说道:“这次不能骗了,得把他们吓跑!” 「本章完」 第238章 活儿我干,你别捣乱 此刻的童贯就像上了岁数的人老想上厕所一般,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也不顾自己宣抚使的形象了,咧着嘴呵呵直笑,一旁侍立的女婢都看楞了:自打来到这里,童大人就没有这样开心过,也不知这个大头兵给童大人带来的是什么书信。 给童大人带来书信、引得童大人尿频的人,满身大汗,正站在童贯的宣帅府大堂中间,杨统制要带着三十人下山去易州,易州已被那周大郎骗得献城了,这一去摆明了是要混功劳啊,却让他来给童宣帅送书信,一路上好不气恼,杨统制还对自己说到了雄州少不了好处,茶都不给喝,还好处! “来人!准备急脚递!研墨!”童贯连声叫道。 手下人稀里哗啦一阵忙乱,墨刚磨好,急脚递的人已经在大堂下等着了,是一个穿着短汗衫的黑瘦汉子,晒的满头汗珠,嘴唇不时的开合一下,极像是在问候童大人府里的女性尊长。 墨磨好,纸铺上,童贯那泡憋了半天的尿终于倾泻出来,在纸上一挥而就,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这才郑重署上自己名字,画押用印。也不再检查了——如此时刻,即使有个别错字,也是君臣美谈了! 用火漆封好,外面又加了宣帅府大印,交给了那名急脚铺军士,那名军士早已在马上等候,接过信带好,狠狠一抽鞭子,顿时化为一溜烟而去。剩下急脚铺登记手续自然有他人来办。 童贯打发走了急脚递,一转身看到送信的那个人还站在大堂里,童贯破天荒没有厌弃这个浑身大汗的穷兵汉,反倒觉得这是上苍带给自己好运的信使,“来人,重伤!”童贯一身喜气地叫道。 待下人将一个重达五两的小金饼递给这个送信的士兵,刹那间童宣帅的喜悦通过这枚小金饼也传递给了这个士兵,双手捧着小金饼傻呵呵地直笑,都忘了谢谢这位童大财神。 “回去后告诉你家统制,让他好好办差,尽快将所说物事送来!”童贯最后嘱咐道。 “是!小……小的……一定带到!告退!”这名士兵攥紧小金饼退了出去,怀着极大的工作热情回无忧寨去了。 好半天,童贯心中仿佛还是有熊熊大火在心间燃烧,烧的坐立不住,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盒,从里面拿出一颗香雪丹,放入口中,一丝清凉从舌根向心里蔓延过去,这才冷静一些。 急脚递日行四百里,一日夜便可直达天听,自己两三个月来,不敢有丝毫大意,如今终可向官家报喜了。至于王黻,先不告诉他,日后再写信告诉他吧,这天大第一喜事,自然要由他这前线宣抚使来亲自告诉官家了。 杨可世自己和手下轻重伤兵,经过老郑头独家秘方配制的创药医治,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除了断胳膊断腿的,毕竟创药只能加快伤口愈合,止血生肌,并不能生死人肉白骨{俺写的只是架空历史,非武侠玄幻,咳,这是很严肃的创作问题。} 这次接到左小四带回来周南的书信,说是涿、易二州俱已得手,请杨可世这杆子——这杆旗前去易州与他汇合,商议整顿军伍的事,捎带再商量一下与童宣帅讨价还价的事。 周南虽然说的隐晦,可是杨可世明白,周南这是把拿下涿、易二州的大功让给了他,另外就是借用他杨可世的口,向童贯要东西——既然连取番邦两个州府,立下如此大功,面子是你童宣帅的,那总得拿出些东西作为回报吧? 杨可世当然是兴奋异常,与高远商量了一下,把自己十多名士兵留下,和高远的护家社一起看护山寨,又派一名手下去给童贯送信,自己则与三十名手下,从上次童贯派人送来的军械衣杖里找出盔甲兵器,披挂整齐,骑上战马,一路奔易州而去。 山寨里这时节冲和恬淡,收麦时节已过,用不用操持农活,山中不比外面炎热,倒是消夏度暑的好所在。经过高远这第二期训练班多半个月的苦练,新招收的护家社的士兵不光已经补足原先一百五十人的数了,而且操练的也有模有样了。再加上杨可世留下来的十几名老兵,要经验有经验,要能力有能力,守护山寨绰绰有余了。何况还有十几个周南留下来的鹰卫队成员在,只是这些鹰卫队的人常常自行操练,只有巡守山寨时才听高远调派。 高远直嚷着要和杨可世一起去,可是老郑头和高芸都不同意,还拿出上次的教训来,说什么两帅不可一起离寨啦、家中不可一日无主啦,老郑头还保证下次让杨大头守山寨,让高远下山,这才将高远安慰下来。 左小四被高远和高芸二人逮住,由着二人盘问了好半天,问zhuo zhou怎么骗到手的、问zhuo zhou有多少兵马、现如今统领兵马的是谁、守着那些人有没有危险……左小四说了半天,说得口干舌燥,才让二人勉强满意,当高远、高芸二人听说zhuo zhou府里竟有四十万两白银、十万匹绸缎,还有八万石粮时,二人都是惊得张口结舌,好半天高芸才闷闷不乐说道:“那两家客栈虽然赚钱,却也不如大郎一座州城钱多。” 左小四忙说道:“芸儿姐姐,大郎还夸你会做事,客栈开的好呢。”左小四对两人解释道:“大郎是夸你将两家客栈打理的好,山上山下传递个信息也快,还方便落脚。上次让拿去的创药,要不是及时,大郎的伤还……”左小四忽然发现说走了嘴,忙改口说道:“最后那彪官哥四哥一起去地下相聚去了,哈哈哈。” 自己笑了一阵子,见高远和高芸二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左小四连忙说道:“我说,我说。大郎他前些天受了箭伤,敷了药,好了。现在大郎上的了马,下得了床,一顿饭能吃两大碗,喝酒能喝多半天,嘿嘿,真的已经好了。” {本章完} 第239章 活儿我干,你别捣乱2 高芸又是一番追问,左小四才老老实实将周南受伤的经过和现在的情况说了。高远听说现在伤已经好了,这才松口气。高芸又仔细问了给郭药师用的有毒的那瓶创药如何处置的,左小四忙说已经埋了,高芸这才没有再问,转身回自己屋中去了。 左小四知道高芸不高兴,有些羞愧地对高远说道:“大哥,我还是早些回大郎身边吧。免得你和芸儿姐姐总担心。” 高远摆摆手,说道:“你芸儿姐姐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换成你们谁受伤,她都担心;再说了,”高远说道:“大郎费尽心机,却夺地盘,虽然我还不知道是为什么,可我知道他是为了我们大伙儿。如今你在他身边,你要多替他想着,宁可别的事不做,也要看好他。” 左小四点点头,高远又说道:“明天一早你再走吧,今晚在我这里,你再给我讲讲这些天大郎的事。” 大清早起来,左小四的眼眶都有些黑了,看来在不让高远下山,非憋出毛病来,昨晚一夜都没有让左小四睡觉,整整说了一宿的话——早知道会是这样,还还如昨晚连夜下山呢。 高远像刚从青楼里得到满足出来的浪荡公子,从房间里出来,笑着说道:“你芸儿姐姐肯定给你留着饭呢,吃了再走。” 左小四跑到厨房一看,锅里面空空如也,灶下面也是冷的。高远一看也楞了,平时高芸早上都会先起来做饭的,难道是去给护家社的人做饭去了? 左小四和高远满头疑问的来到后山护家社做饭的地方,几个女孩正在做饭,问了问,都说没有见高芸来。 正在心焦,忽然一个护家社的小柱子从山下跑上来,气喘吁吁地拿着一张纸,说道:“三寨主,大寨主和几个鹰卫队的人下山了!” 左小四奇怪问道:“大寨主什么时候回来的?还什么三寨主?” 小柱子解释道:“四哥儿,自从芸儿姐姐带着我们打退了官兵,又打理寨子里的大小事情,我们就把芸儿姐姐唤作大寨主了,大郎现在已经变成二寨主了,三寨主,喏……”说着朝高远怒了努嘴。 左小四恍然大悟道:“上次回来我以为你们是开玩笑,原来是真的啊。” 高远顾不上这些,看完纸上写的内容,问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怎么不拦住?” 小柱子无奈地说道:“高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云儿姐姐的脾气,平时温柔可爱的,真不高兴了,我们都不敢拦啊!再说了,跟着她的那几个鹰卫队的兄弟,真下狠手啊,上来就偷袭,把我们都绑了,还点了根粗香,等香头烧到绳索处,我们才挣脱开……”说着还揉了揉手腕和胳膊,好像勒的不轻。其实那些鹰卫队的人上来确实要绑他们,还是高芸说别绑了,只是点了根香,说道:“小柱子,等香烧完了,你再将这信给我哥哥;你敢早一分去告诉他,我就让兰香一个月不理你。” 兰香是小柱子喜欢了一年的姑娘,寨子里的姑娘现在高芸的带领下,俨然成了寨子里的另一股“力量”,护家社已经完全被这股“力量”压制住了,见了面只有点头哈腰的份儿,现在作为这股“力量”的唯一魁首,又放出这样的狠话,小柱子当然不敢不听了。 现在见高远问他,便答道:“大寨主走了有半个时辰了,是和福子哥手下的那几个鹰卫队的人骑马走的。” 高远眉头一皱,问道:“你芸儿姐姐什么时候会骑马的?” 左小四在一旁尴尬答道:“呵呵,云儿姐姐早就会了,她看大郎骑马,她也要学,就……” 高远急道:“这丫头,真不让人省心……” 左小四问道:“芸儿姐姐去了哪里?要不要去追?” 高远无奈地说道:“都骑马走一个小时了,这时候都该到易州了!” “去了易州?!”左小四连忙说道:“大哥你别急,我这就去易州,现在易州是我们的,芸儿姐姐不会出事的;再说还有鹰卫队那几个人跟着。” “见了这丫头让她赶紧回来!”高远朝着跑远的左小四喊道。 “驾!” 一声清脆的叱声伴随着马蹄清脆的啼声,逐渐远去。绿杨影里,只留下翠衣黄裳掠过的轻快身形。 天空中烈日正炽,没有一丝风吹动,马背上的人却毫不在乎。 “歇一会儿吧,”后面的人叫道,“茂德帝姬,小心摔着。”一群太监、宫女在后面没抓没挠的,只有干看着。 蹄声得得,终于缓了下来,那片被从荫凉的马厩里牵出来无缘无故跑了两圈的枣红马很快就停下了。不停不行,前面一群人挡住了,原来是赵佶和刘贵妃。 “茂德,贵为帝姬,却骑什么马,再这样,就让你爹爹把你的马收走了。”茂德帝姬生母,刘贵妃因为自己这个女儿年岁渐长却不能像其他帝姬们一样出嫁,心里总有些愧疚,也不舍得重说。 赵佶一见到马背上裙裾飘飞的茂德,就满脸宠爱。宠爱茂德,不仅是因为茂德在帝姬里最美,最让人怜爱,更因茂德恣意随性的举止,天然去雕饰,毫无矫揉造作,也许这就是林灵素仙长所说的赤子之心吧。 今天赵佶很是高兴,说道:“你这丫头,真是一点不让人省心……随我和你娘娘来,我有好事告诉你。” 茂德正要从马上翻身跃下,呼啦一大群太监宫女扑过去,有跪在地上当踏脚石的,有拽着马的,有宫女抱着茂德腿的,还有扶着茂德的,好容易把茂德从马背上扶下来,茂德气得跺脚说道:“牵走,牵走。骑个马也这样看着,好没趣。”到赵佶、刘贵妃身前,先恭敬行了礼,这才问道:“不知爹爹有什么喜事?让我也替爹爹高兴一下。” “刚才收到边关急脚递,说是前线将士以大义说动番国汉人,已将zhuo zhou、易州献出。童贯正着人前去接管。这岂不是喜事?”赵佶得意地说道。 “何人竟能连降两城?爹爹是洪福齐天啊——我要去番人放牧的草原上骑马,嘻嘻。”赵福金笑着说道。 “等收回燕云,随你想去哪里都可以——眼看那燕京就要收回来了,爹爹须得给燕京改个名字了,茂德,你说改个什么名字好?”赵佶认真地问道。 “听说燕京北面全是山,就叫燕山府吧。”茂德张口说道。 「本章完」 第240章 活儿我干,你别捣乱3 “好,爹爹这就给童贯去旨,让他大军做好准备,一应所需,让朝廷尽快准备。哈哈,看来过些时候爹爹就要祭告祖庙了。”赵佶兴奋地说着。 “爹爹,我们去草原围猎好不好?” “好好好,打下了猎物,爹爹和你烤肉吃。” 一旁的太监心里嘀咕着:今日宫中饭菜便有炙肉,也不见你吃上一口,偏要跑番人草堆里吃那还没熟的野肉。 杨可世带着自己三十名手下,刚到易州西城门外,城墙上守城的杨大春就认出了杨可世等人。赶忙下去,亲自将杨可世等人迎接了进来。又派人去高府通知高凤,就说杨将军亲临易州。 自从周南领着石岳那一都兵马去了zhuo zhou后,杨大春干脆就睡在城墙上了。他知道,周南让他守在易州,是给前往zhuo zhou的周南等人留一条退路。zhuo zhou如果事情不成功,那最起码还能逃回易州,甚至可以从易州带兵逼迫zhuo zhou,好解救周南等人。如果易州丢了,即使zhuo zhou的事情办成了,也没什么用处了:孤悬于燕京和易州之间,就是死城一座。 所以杨大春带着自己手下一百人,吃住在东西两个城门楼上,督促高凤手下的人马巡城守城。两座城门上面的城楼,正好晚上可以睡人,白天可以休息。每隔一个时辰杨大春就让人巡视一遍,看看有无疏漏。杨大春又借口本地的饭食不合胃口,让高凤在城中找了一处能做南朝菜食的酒家,每天两顿饭,皆由酒家送到城门楼上。高凤派人在城中找来找去,就只找到了一家客栈兼营酒楼的,自然就是高芸盘下的那家客栈了。 这样一来,借着每天送饭的机会,客栈里的人都会把高凤和王悰的动向告诉杨大春,偶尔周福也会潜入高府,趁夜打探一番,以防高凤和王悰二人心怀鬼胎,暗中做些手脚。 所幸这些天以来,高凤和王悰倒是铁了心的要投靠周南了,反正钱也送出去不少了,又有杨可世这正统将官作保,还有杨可世派来的人协防易州,而且杨将军还派人去收复zhuo zhou去了,二人现在只等着论功行赏了。所以这些天,二人轮流着请贾和尚赴宴喝酒,施个小恩小惠给贾和尚。幸亏贾和尚佛法高深,从周南走后这十多天里,以一敌二,每天喝酒,竟然毫无惧色,而且每天谈起话来,从未冷场过,这要是真的在燕京地界来个无遮大会,相信这位“明赞大师”定能成为启领众人的僧首。 今天凑巧该高凤做东,这些天来,三人已经部分你我彼此了,就是高凤请客,王悰也会参加作陪;王悰请客,则是高凤作陪。只不过是换换主场客场。 三人在凉亭里正坐着喝茶,忽然有仆从过来说,城墙上的杨将军送信来,南朝军中的杨将军亲临易州。 贾和尚一听杨可世亲自来了,心里一惊,忙对高凤和王悰说道:“二位且先去迎接杨将军,小僧突然肚子有些疼,想是刚才喝茶有些凉了,闹肚子,贫僧先去趟茅厕。”说着转身就走。贾和尚知道自己不走不行啊,一会儿和杨可世照了面,大眼瞪小眼的,我倒是知道是他杨可世来了,可他杨可世不知道我啊! 高凤一把抓住贾和尚,恳求道:“大师先忍一忍,这时候不是上茅厕的时候。走走走,陪我们去迎接杨将军,待回头我给大师介绍一个郎中,专治腹冷便溏的,最是有效。” 高凤一边说着,一边和王悰两个人,一边一个,架着贾和尚就向外走。两人死拉硬拽的拖着贾和尚出了府门,就远远看到杨大春带着一队披挂整齐的士兵骑着马向这里走来。南朝骑军衣甲,再配上辽国的战马,又都是身经百战的精兵,虽然只是三十来人,远远的就能感受到彪悍勇武的气魄。杨大春相陪的那个马上的汉子,手提一杆长矛,一身铠甲,骑在马上,边四下张望,便听杨大春介绍着,忽然扭头看向高凤他们,也不拿架子,从马上跃下,向高凤等人走来。 走到近前,杨可世先冲着贾和尚一抱拳,说道:“大师果然救了一城百姓,修行又精进一层,可喜可贺。” 贾和尚一愣,来不及多想,忙说道:“多日不见,杨将军风采依旧,阿弥陀佛。”先遮掩过去再说,可是这杨可世如何知道自己的?难道周南真的是宋人?为何骗自己说是郭药师的手下呢?奶奶的,果然不是正经路数,还是逮机会拿钱走人是上计。 杨可世在杨大春的介绍下,又与高凤、王悰二人相见,寒暄几句后,高凤将杨可世等一众人请入府中。 高凤安排好杨可世亲随,由杨大春陪着。又延请杨可世、王悰、贾和尚到客厅就坐。高凤今日见杨可世本人亲自来到易州,而且又是只带着三十名亲随前来,显然是没有对他戒备,言谈间更是不端架子,大获高凤好感。待听到杨可世说,周南已经拿下zhuo zhou,这次传信与他,让他来易州见面,好商议事情,高凤更是高兴万分。做这种投诚反叛的事,像他这种老实人做起来实在有些心虚,巴不得有一起反叛的,现在听说zhuo zhou也归了周南,就好像班里面一个考零蛋的学生听到老师念另一个考零蛋的学生的名字一样。 再说了,zhuo zhou更近燕京,现在zhuo zhou也降了,那自己北面可就不用直接面对燕京兵马了。 王悰和高凤一样的想法,而且这家伙是搭了高凤的顺风船,当然高兴了。 几个人谈的正欢,忽然仆从来报,前日去zhuo zhou的周将军,带着韩贵、马大丘,还有三都马军来到府外。 在座的几个人都是无比激动,与周南相处时间有长有短,可是短短十几日不见,竟然有些想念这个胆大心细、敢想敢干,嘴角常带着笑的年轻人了。 谁能料到,半个月前,带着一百人,推着几辆独轮车,前往zhuo zhou借粮的这个年轻人,不知中间经历了多少磨难坎坷,硬挺过了多少难处,竟然真的将zhuo zhou拿下了。 第241章 活儿我干,你别捣乱4 “阿弥陀佛!”贾和尚一脸穆色,出奇地只是高宣一声佛号,便再也不多说话了,眼中隐隐有些湿润。 “快请!快请!”高凤连声催促仆从说道,又对在座的各位说道:“烦请诸位随我一同迎接周将军。” “不用了!”一声爽朗的笑声,伴着周南的脚步声走了进来,身后紧跟着韩贵和马大丘。这二人显然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周南的亲信亲随,而不是什么易州城里的一个小小副都头了。 依旧是一身半衫长裤的轻松打扮,虽然模样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周南的精气神和离开易州时大不一样了,更不用说离开山寨时的样子了,这一点连杨可世都看出来了。 “大郎,怎几日不见,好似变了一般。”杨可世奇怪地问道。 周南笑嘻嘻地也不多说,从一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靠自己的拼搏,赢得了一座州城,心理上、气质上肯定会大不一样。现在,该谈谈易州的事情,顺便再让杨大头出面,找童贯付工钱了。光是拿下涿易二州的名头,就够童贯在宋徽宗那里讨赏了。一会儿可得狮子大张口。 众人重新落座后,周南让韩贵把东西拿上来,韩贵捧着一叠册子走过来,放在桌子上。周南将册子打开,高凤和王悰、杨可世自然认得,是zhuo zhou的人口、地亩、府库等各种账簿。上面盖着彤红的州府大印和历任长官印鉴。 “恭喜周将军,马到成功!”高凤和王悰齐声向周南祝贺道。这些账薄记录的可是一个州的各种详情,更是归顺的证物和象征。如今周南随身带回这些账簿,自然是完全掌控了zhuo zhou了。 “易州定会将账薄如数呈上,以示归顺大宋!”高凤又恭敬说道。看着眼前的周南,高凤心里竟然有种又敬又怕的感觉。zhuo zhou城的郭药师何等桀骜不驯的人物,竟也听他摆布。 “不急,”周南说道,“杨大哥,zhuo zhou城共有马军两千六百人,步军一万人,乡兵一千人;现在只有指挥使和都头率领……” “只有指挥使?那上面的将军呢?”杨可世奇怪问道。 “对啊,常胜军共分四营,各有彪官,为何只有指挥使,郭药师等人呢?”高凤熟悉zhuo zhou情况,也问道。 “郭将军情愿带兵投顺大宋,只是他的三位兄弟各怀暗心,引起内乱,幸亏有郭将军挺身而出,结果因箭伤复发,失血而亡。故此只有指挥使率领了。”周南平静地解释道。 贾和尚还好些,可是杨可世、高凤、王悰三人都熟知政敌争斗,最是阴险毒辣,无所不用其极,周南娓娓道来的几句话,背后还不知有多惊心动魄、险象环生。 “如今涿易二州已为一体了,更要面对燕京官军来攻。”周南喝了口茶,接着说道:“前日午后,萧干便率五千精兵前去攻打zhuo zhou,被我在城头上吓跑了。” 果不其然,高凤心里道,只是也不知这周将军用的什么计策,竟能吓跑萧干。 “大郎,你是如何吓跑萧干的?”杨可世也想知道周南是用什么办法,替高凤问道。 “那萧干也是外强中干,燕京也是兵力无多,只来了五千人,我便将城中兵马陈于城墙之上,更将旗帜换了,萧干顾惜兵马,见zhuo zhou城里上下一心,就跑回燕京了。”周南将那天的情景讲给几个人听。 高凤和王悰见周南如此厉害,更是感觉有了保障,高凤问道:“他日若是燕京来攻易州,该当如何?” 周南说道:“我今天来,就是为zhuo zhou、易州联防之事而来。易州有多少兵马?” 高凤答道:“有马军一千五百人,步军三千人,号称五千。” 周南点点头,对高凤和王悰说道:“我想请二位领兵,不知二位可愿意?” 吓得高凤连忙摆手说道:“周将军,我本身文官,不会打仗,易州这两年也没有出兵打仗过。这行军打仗之事,实在不是在下所长。”王悰也是直摇头。 周南故意叹了口气,说道:“本想讲涿易二州的兵马合为一处,由两位分别率领,驻扎于两城内,只是二位不能领军,这倒是麻烦。看来只能暂且这样各守各的。” 高凤赶紧说道:“周将军不可,易州人马太少,不易防守啊!zhuo zhou兵马远多于易州,不如将两处兵马合为一体,再由周将军安排猛将分而领之,这样才好互相照应啊!” 王悰也跟着说道:“对啊!对啊!城池大小相近,兵马人数却相差悬殊,周将军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周南故意为难地说道:“zhuo zhou城更近燕京,只怕zhuo zhou那帮人不愿意,我只好会去说说看了。二位虽不能领军,可是治理百姓、维护城中治安,应该能做到吧?” “能!请周将军放心,只要城池安稳,城内必不叫生乱!”高凤保证道。 “那好,我会和杨将军商议如何将两军混合,再分城固守。另外请高大人将易州账薄誊抄后,将旧账簿交给杨将军,到时请杨将军将涿易二州的丈夫府册一并带回,好为各位请功。”周南对高凤说道。 高凤和王悰齐道:“那就有劳杨将军了。明日一早,必将账薄交于杨将军。” 几个人又说了会儿话,高凤本来今天要做东的,菜品齐备,在客厅内摆好宴席,众人大醉而归。 杨可世和周南回到高凤为他们准备的雅舍,周南便将取zhuo zhou的经过详细讲了一遍,听得杨可世直呼过瘾,又关心周南伤势如何,周南直说已经好了,又将自己担心说了出来,对杨可世道:“杨大哥,现在常胜军还是原状,只是暂时拢在一起,时间一长,这些怨军品性低劣,恐怕不好掌控,所以我想要打散这些人,和易州的兵马打乱,让他们兵与将互不统属。” 杨可世呵呵一笑,说道:“这还不好办?我这次便替你办成此事再走。包管这些怨军日后闹不出事来,都听令于你。” “练军的事可以拖一拖,还有件大事,需要你亲自跑一趟。”周南看杨可世答应给他练兵,又开始打起别的主意。 “大郎,怎么我感觉这次下山来找你,是给你当使唤丫头来了?”杨可世不满地说道。 “我只问你:想不想拿下燕京?”周南不理杨可世的表情,直接逼问道。 {本章完} 第242章 活儿我干,你别捣乱5 杨可世当然想了,做梦都不敢想,尤其是上次朝廷十万大军竟被人家三万多人打的找不到北。那还是人家北面还有金人克制的节节败退的情况下,东拼西凑的三万兵马。 现在周南这样问他,杨可世都觉得有些不敢相信。若是真的能拿下燕京,别说当使唤丫头了,给周南当马骑都行。 “想,当然想了。可燕京城墙高壕深,里面兵甲众多,若是强行攻打,只怕几个月都打不下来,这还是最少和守军一样多的兵马,就凭我们这些人马,萧干都不用守城,直接开门就出来找我们厮杀了。你若想劝降萧干、耶律大石,我劝你还是省省吧。”杨可世连泼冷水说道。 周南当然也知道,对于像燕京这样的雄城,强行攻打只会两败俱伤,而且他也没有那么多的兵马。 “这次不能骗了。你明日就带几个人亲自去找童贯,拿下涿易二州的名义归他,而且你把这两州的账簿底册交给他,他可以向皇帝请功了——至于给你多大功劳,就看你自己了,小了可别答应啊,我都不干!” “那你呢?大郎,你果真会把好容易到手的涿易二州拱手让给童宣帅?”杨可世不相信地问道,同时他也替周南的想法惋惜,在这乱世,谁有了地盘谁就是王,更何况是夺的番人的州城,在杨可世看来,这样占城为王又不是在国中,算不上谋反作乱。等拿下了燕京城,只怕连官家都会亲自接见,甚至封为镇守一方的宣抚使,何苦要现在把这功劳给童宣帅呢?就是他杨可世追随周南,最后也会被官家迁转升职。 “嘿嘿,我可没说现在就把这两个州让给他童贯,我只是说名义上,名义上算是童贯的,他可以对皇帝吹嘘,说他童贯派你杨大头如何如何,最后终于说服番人汉官,献城归顺朝廷,而且有账簿为证。但是他童贯不能真的来这里派兵驻军。这也是我下面要说的两个要求,” 周南看了看杨可世,说道:“第一,童贯的人马现在还不能过界河,至少要等我拿下燕京城才可以。万一他提前过河,引起变数,打乱我的计划,我不敢保证还能攻下燕京;第二,我要十万斤硫磺。” “什么?!十万斤?!”杨可世吓了一跳,“大郎,怎地要这么多硫磺?再说了,要这个做什么?不当吃不当喝的。” “童贯要是问起来,你就说不清楚。”周南含糊说道。 “大郎,你若是想要什么huo yao,就直接要,还怕朝廷不会给吗?你要知道,朝廷管的再严,每年从西边私运到夏州的硫磺、硝石等物也有十几万斤。你打下zhuo zhou、易州,还不是要风得风?”杨可世不解地说道。 周南没有回答,只是说道:“回头你从山寨过,再问问老郑头,看山寨里还缺啥,顺带要回来。你好几百口人,总不能在山寨白吃白住吧?” 杨可世满口保证道:“大郎放心,寨子里吃穿需用,我都弄些回来,也不能白要你的马啊!” “知道就好,早点睡觉,明天你就带着账簿回去。”周南迷迷糊糊说道。 第二天一早,周南又嘱咐了杨可世几句,这才送走了杨可世,想去客栈看看,又觉得不妥,现在自己身份不同,何况身边时刻还跟着韩贵和马大丘两个跟屁虫,只好回高府。 贾和尚昨晚好歹蒙混过了场面,现在在雅舍里等着周南,见周南回来,没有别人,这才对周南说道:“小僧实在是有目无珠,不识英雄,得罪得罪。” 周南笑道:“如今大事已经办成,那王悰也没少给你好处吧?带上原先高凤给的那两箱,找一处山清水秀的所在,也够你开山立派的了。” 贾和尚脸色微微一红,说道:“英雄休要取笑,我是什么人物,你还不知道吗?本来昨天我还想今天带上钱财溜掉呢,可是想了一夜,才明白,人活一世,当如英雄这般,干一番事业,与大业相比,区区几箱子财货又算什么?这样一想,我才明白当初你为什么根本不要这金银珠宝。” 周南看一看贾和尚,只见贾和尚一脸诚恳,也分辨不出真假,问道:“你可是想从我这里再骗些钱吗?我可没有钱。” 贾和尚急道:“莫要作弄人,我那几箱金银也不要了,也送给你,算我入伙好不好?我贾和尚要追随你,收下我吧?” 周南被贾和尚缠的没办法,只好答应,说道:“我也不要你那财物,你先在这里住着,看日后用到你,再做打算。” 贾和尚见周南答应,喜不自禁,问道:“听说你要收复燕京,不知是真是假?” 周南点点头,贾和尚趋近周南,又问道:“不知你准备如何收复燕京,依你的脾性,定然不会硬攻了。” 周南说道:“燕京城坚不可摧,里面又兵甲众多,硬攻是不成的,须得多管齐下,方能奏效。” “你看我能不能派些用场?”贾和尚指着自己说道。 周南看看贾和尚,这家伙别的本事没有,胡说八道的本事还行,让这和尚在燕京城里探听个情报,传播些谣言,暗地里放把火,往井里投个毒,这些事情倒是对路。反正自己还没有确定计划,倒不如让他先去燕京,随机应变。他一个和尚,也不会引人注意。 周南说道:“你明赞大师自然要派大用场。这样吧,等过两天,你便随同左小四前往燕京,至于做什么,我会通过左小四告诉你。” 贾和尚大喜,早就听说燕京乃是北方第一雄城,只是那城中高僧名寺甚多,怕混不上饭,所以一直没去。现在有人陪他去燕京,过去后也像在高府里这样轻松,还每天好酒好肉伺候,自然愿意去了。 二人正商量着,外面一个高府的仆从进来说道:“周将军,外面有人找,说是将军家里的朋友。” 周南一听说是“家里的朋友”,知道是山寨有消息传来,便连忙出面去看。 「本章完」 第243章 十万硫磺 种师道看着杨可世让人暗中送来的书信,眉头紧皱,半天不说话。种师中在一旁急道:“大哥,杨小子信里到底说了些什么?莫非是有大事发生?” 种师道这才回过神来,说道:“也算是大事吧——可世在番人山寨里结识了一个叫周南的人……” 种师中插话说道:“大哥你也是,杨小子结识个番人算什么大事?” 种师道瞪了一眼种师中,说道:“你岁数也不小了,脾性就不能沉稳些。结识番地汉人自然不是事,只是这汉人先是带领一百多人打退了辽军几千人的攻打,前些天这周南带着几个人,竟然将易州守将说服,愿意献城归顺我大宋。” 种师中吃惊地说道:“这确是大事了。” 种师道悠悠说道:“这还不算,这个周南带着一百名士兵,跑到zhuo zhou,又将zhuo zhou劝降,zhuo zhou几个守将还被他使手段,暗中互斗,结果都死了。” 种师中再也不说话了,劝降一个易州,可能是机缘巧合,或是与易州守将关系好,或是易州守将正好有心归顺;可是这个周南竟敢又去劝降zhuo zhou,而且zhuo zhou几个守将以前也不内斗,偏偏他过去后就内斗?这明明就是给这个周南玩死了。 还有前面说的,一百多人守山寨,就能打退辽军几千人的进攻,这能说是运气吗?论智谋,论口才,论战力,哪一样不是冠绝一时?可笑他们这十万大军还缩在这雄州城里,真是丢煞人也。 种师道借着说道:“可世本来带着精兵去偷袭,结果被萧干大军追杀,无意中与这个周南认识,收留了可世和剩下的二百残兵。现在可世已将涿易二州的账簿户册送交给童贯,还说了周南不要这功劳。” “不要功劳?!”种师中自己也觉得自己今天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一般。 “对,只有两个条件,第一,拿下燕京前,不许宋军过河;第二,要十万斤硫磺。”种师道平静地说道。 “什么?!十万斤硫磺?”种师中又一次惊叫道。 “奇怪吧?不许过河也能说是恐扰乱了他的筹算,于朝廷也没什么损失。可为何要十万斤硫磺?硫磺无非用于药中,杀虫除瘟,那也用不到这样多的硫磺吧?或用于huo yao,可京中huo yao作的匠人历来不许外传或是制作,连你我都不知晓huo yao制作之法,何况他一个山野之人,如何会做这huo yao?再何况,如此大功劳,就是要十万斤huo yao,那童贯就是想方设法也会遂他心意,何苦转弯抹角只要硫磺?”种师道一口气将各种可能说了一遍,只觉得自己推断无误,却就是想不出十万斤硫磺是何用意。 “大哥,你想硫磺作甚?现在只想杨小子暗中将此事告诉你是何用意吧。”种师中不耐烦地说道。 “这还不简单?自然是信不过童贯,或是想利用你我关系,将此事透露于京中,以防童贯贪墨军功——不对,他是不要功劳的,又何必怕贪墨军功?他这般安排,定是不想让童贯独揽此功。”种师道分析说道。 “这人就是不想让童贯好过!哈哈哈!有意思,这个忙大哥你可要帮啊,那童贯害的我西军多少将士葬于异乡,不得回家,休想再踩着我西军的尸骨去领封赏。周南,这小子有意思!”种师中高兴地说道。 “我自然知道该如何办,这事你且不要透露出去,看最后他童贯是何结果。”种师道嘱咐道。 周福扮作客栈的伙计在高府门外等着,见周南出来,忙对周南说道:“这位想必就是周将军了,适才我家店里来了几位客人,说是将军的好友,知道将军现在易州,托人寻找将军。我家店主就让小的来这里碰碰运气,谁知果然在这里。” 周南知道客栈里一定有事了,这里说话不方便,便说道:“头前带路,领我去你家店里。” 周福领着周南,向客栈走,周南问道:“客栈里有什么事?杨大头回来了吗?不能啊,太快了。” 周福紧走几步,说道:“到了就知道了。”七拐八拐,进了客栈,直接把周南领到后院一处独院的大客房去了,还对周南说道:“寨子里来人,在里面等着呢。”也不瞪周南问,就自己出去了。 周南正在奇怪,忽然客房屋门打开,从里面闪身出来一个人,半身杏黄短衫,一袭月白长裙,雪白如玉的鹅蛋脸上,峨眉纤细,目若清泓,嘴角含着一丝微笑,双鬓边秀发拂动,宛如五月间田野清风吹来。正是从无忧寨偷偷遛出来的高芸。 周南高兴地问道:“芸儿,你什么时候来的?幸好我来易州了,要说早两天,我还见不到你呢。” 高芸听他说“早两天”,顿时想起周南前两天受伤的事,也不说话,扭身回屋里去了。 周南奇怪,跟进来问道:“怎么不说话啊?” 高芸粉面一沉,扭过脸去,说道:“奴家为何要说话?小四儿派人回山何尝对奴家说过你……” 周南更是奇怪,问道:“小四哥派人回山当然是急着办事,我又有什么好说的?” 高芸终于忍不住,说道:“奴家在山上日日夜夜只愿你能平安,可你,可你怎地如此不小心……奴家是……偷着下山的……”说着说着眼圈一红,泪水更是盈眶欲滴,高芸连忙又扭过脸去,不想给周南看到。 听高芸说她是偷偷下山来看他,周南心里大为感动,又有些担心,问道:“你即便是偷着下山,为何不让人送你?若是你路上有什么事,我和高大哥如何能放心?” 高芸刚才看到周南,心里就放心许多,现在周南担心她,倒让高芸脸上带着羞意,说道:“大郎放心,奴家下山的时候留书信给哥哥了,还有,奴家让小福子那一队鹰卫队的人陪着来的。” 周南问起山寨里的事,高芸自然细细说起,又给周南说了这两家客栈的事;周南也把自己这些天来的经历一点一滴都讲给高芸听,最后说道:“你在山寨里的辛苦,我已经听小四说了,这次还让你为我跑过来,我日后会小心的。” 高芸听完,久久才叹口气,柔声说道:“大郎,奴家知道你是在做大事,为寨子里的百姓,为zhuo zhou易州的百姓,可是你也要保重自己,莫要让别人为你担心,奴家再辛苦,也比担心要好受些。” 二人此时面对面站在一起,听高芸说出这番话,周南一下子痴了,嗅着高芸发间幽香,忍不住抓住高芸青葱玉如的双手,只觉得就是这样一直守着对方,已经是在这世间最美最动人的时刻了。 {本章完} 第244章 皆大欢喜 垂拱殿内,赵佶穿着朱红色朝服,坐在宽大舒适的御座上,志得意满地看着廷下众臣,说道:“昨日收到河北前线军中急脚递,详报了说降番地涿易二州的经过,并呈送来二州账簿户册六卷。此番取二州,,未损折一兵一卒,未耗费一甲一杖,便拿下燕京门户,实乃天佑我大宋啊。”说着,赵佶挥挥手,示意近侍当廷传示。 六名侍从各捧一本卷册,鱼贯而行,让殿内的各位大臣观看。有好奇的大臣,还让近侍翻开来,读一下里面的内容。这些近侍知道皇帝今日心情好,便也尽量满足这些大臣的要求,随便翻开几页,满足一下这些大臣们的好奇心。 赵佶则微笑着坐在上面,轻松惬意地喝上两口茶,看着这些大臣们脸上的惊奇和震撼,心里也是极大满足。自己当皇帝已经22年了,虽说也有功绩于世,比如在自己治理下,竟然连着三年黄河水清;在自己的武功下,西夏国也安稳了许多,不敢闹事了。可是除了这些,好像也没什么更重分量的事了。现在不同了,祖宗立国以来,一直盼着的收复燕地,终于马上就要实现了。zhuo zhou、易州都归顺了自己,只剩一个燕京城,能直撑几天?不要说攻打了,就是围起来,饿不上三个月,燕京城就不战而溃了。 “众位爱卿,”宋徽宗心说:看看差不多了,“此次能不损一兵一卒,而有此功绩,全赖宣抚使童贯运筹有方,安排得力,华州观察使杨可世勤恳办事,忠心尽责,应该重赏;其余将士也要犒劳,以勉励诸军夺取燕京,恢复故地。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朝堂上顿时静了下来,那些近侍也纷纷回到赵佶身边,将户册收好。 沉默了一会儿,王黻从众人重站出来,说道:“陛下,众将士在前线为国出力,自是应该犒赏;杨可世一身独下二州,更应当封赏;只是童宣抚目下已经贵为太傅,已是人臣极品,况且童宣抚为陛下尽力办事,才对得起陛下对他的恩眷和提携,这些正是童宣抚为主上解忧的本分,怎能等同他人,一有功绩,便须重赏呢?请陛下三思。” 王黻虽然是推荐童贯统领大军前去攻打大辽,收复燕京,可是那是为了防止童贯与老菜头勾结在一起,他才不得已出面推荐童贯的。可是这童贯这次做的太不像话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都不告诉他。大概是觉得拿下了两个州城,翅膀硬了。既然你童贯觉得离了我王黻也一样能得宠君前,那咱们就走着瞧。待回去后就通知经抚房的人,派人好好查一下,这童贯是如何拿下涿易二州的。 “正是,为陛下分忧乃是我等臣子的本分啊。” “对啊,拿下易州zhuo zhou要赏,若拿下了燕京,又该如何赏呢?” …… 身为太宰的王黻一说话,顿时朝堂里乱哄哄的,有附和王黻意思的,也有觉得确实不该现在赏的,反正总结起来一句话:童贯位高权重,不能为一点点小功绩就随意封赏了,不能跟俺们的差距太大了。 赵佶点点头,说道:“众位爱卿,我也是怕前线将士寒心啊,既然是我多想了,就暂且记下,下一次一并再赏;杨可世升为诸卫将军,封武骑尉。前线将士犒军三天。”赵佶心思不在这件事上,既然大臣们反对,那就不升童贯的官了。 “陛下英明!”大臣们齐声称颂道。 “还有一事,此次呈献户册,实属大事,该当告祭太庙,以谢祖宗们的庇佑。”这才是赵佶心里念念不忘的。作为一个皇帝,除了登基、娶大老婆、封太子这一类的大事,能率领群臣祭太庙,也只有献俘时可以了。对于皇帝而言,这也算是对自己功绩的肯定吧。 “陛下,”又是王黻,赵佶心里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王黻说道:“大战在即,全功在即,陛下何不忍一时,待童宣抚拿下燕京,献俘献册,以告慰列祖列宗呢?强似现在仅以二州府户册打扰太庙内祖宗啊。” 尚书左丞王安中也站出来说道:“陛下,王太宰所说,中情中理,应当待大军凯旋之日,以俘、册敬祭太庙。若此时告祭太庙,不免被人说陛下随意。” 这个王安中进士出身,倒是一个有才干的人,而且刚正不阿,又做过御史中丞,还是赵佶自己亲自提拔的人,所以对于王安中的话,赵佶多少听进去一些。想想也是,现在燕京以南尽是大宋兵马,眼看就要直取燕京了。这告祭祖庙也不是小事,光是准备祭品,排演,就要半个来月,也许就是半个月后,也许两个月后,大捷就飞羽穿回了,还不如等一等,到时风风光光的祭告祖庙。 想到此,赵佶这浑身艺术气息、思维跳跃严重的皇帝,马上就在脑子里筹划到时候的场面布景等事情了。 “陛下,只是童宣抚发来信函,要马上运十万斤硫磺去雄州,这硫磺乃是严控之物,十万斤非是小数,还请陛下示下。”三司使王之进又站出来说道。 赵佶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六月暑热,大军聚集一起,想是怕瘟疫作乱,故而多求硫磺。王爱卿,”赵佶问王之进道,“京城中何处存有硫磺?” 王之进答道:“将作监中huo yao作存有硫磺,各处大小生药铺俱有,便是宫中御药监中也有。” 赵佶好容易有了做主机会,说道:“王爱卿,下令开封府以市价采买各生药铺硫磺,再令京中huo yao作停止制备huo yao,库中所存硫磺悉数交给开封府,一并运至雄州,交由大军使用。宫中除少量备用外,将其余硫磺也尽数交给开封府。令各路都转运使三日内各押送一万斤硫磺至京城,补齐各处缺用。” “陛下英明!” 远在千里之外的童贯正喜滋滋地读着老大写的回信,赵佶在信中着实夸了他一番,又勉力他尽快拿下燕京,信后还附着一张宣纸,上面只写了三个大字“燕山府”。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番人的燕京城,我已经改好名字了,只等你拿下燕京,就将此三个字勒石为匾,悬于城门之上。 赵佶的心思他自然明白,只是他不知道杨可世认识的这个周南到底要做什么。 {本章完} 第245章 皆大欢喜2 越想不明白的,童贯觉得越是需要提防。 这个周南能凭一人之力说降番人二州城,童贯不担心。 周南敢凭一己之力拿下燕京城,而不依靠朝廷十万大军,童贯也不担心。反正周南赢了,是他童贯的功劳,周南输了,对他童贯,对朝廷,根本没有一点损失。 可是童贯还是担心。在童贯看来,这世上从来不会有能不图名利的高人隐士,更没有甘为他人做嫁衣的高人隐士。除非这人是个傻子。 可能骗来两个州城的周南能是傻子吗?! 这个周南,必有所图! 所以他这次专门派了心腹何四去负责这次给无忧寨押送杨可世要的粮草辎重。 在这一点上童贯可是出了名的大方,有度量,能散财结缘。从打他在宫中办差开始,他就明白这个道理了。对于各方各面的人,在钱财上面,童贯从来不吝啬,反正都是宫里的银钱。宫里上上下下,从嫔妃到宫女、小太监,哪一个不是满嘴对他的好话? 所以这次杨可世给他送来了两州府的账簿户册后,听说山寨里的百姓没个温饱,士兵们连护寨的兵刃都短缺,自己手下的三百来人还住在人家那里,总之就是缺吃少穿的。童贯马上让杨可世说些数目出来,即刻给山寨里送去。 所以药品啊、粮食啊、布帛啊、兵器啊,凡是杨可世提出来的,他都一概满足——这些东西都是朝廷为打仗用的,现在不用打仗就赢了,自己安安稳稳坐在这里就捞到了功劳,这些东西自然乐得大方送给无忧寨。 办完这些事,童贯催促杨可世赶紧回到周南身边,看还有何要求,必定尽量满足。杨可世这次过来,也知道周南那里离不开人,所以也不逗留,只是说道:“十万斤硫磺的事,宣帅已经催朝廷在办了;只是还请宣帅在拿下燕京前,不要过河,这一点……” 童贯铁铜色的面皮上露着笑,说道:“本使既然答应,怎会言而无信?你只管告诉周南,本使绝不干扰他的谋划便是。” “多谢宣帅。在下这就告辞。”杨可世喝干杯里的茶水,出门去了。 午后的日光,让院子里海棠的叶子也垂了下来,高高的杨树勉强将荫凉洒在窗户上,让白色的窗户纸变得零零碎碎,听着时响时歇的蝉鸣,有一种让人不想动弹,只想放松下来,享受这片刻的慵懒。 虽然如此,周南还是说道:“芸儿,趁天色还早,让石头他们再送你回山寨吧。你回了山寨,我才安心。”吃过饭后,他和芸儿又说了好一阵子话,只是他觉得还是回山寨里安全,从这里到山寨也只是一个时辰的路程,来得及天黑前回去。 高芸也只是下山看看周南,看看周南的伤好了没有,碍不碍事。刚才只顾说话了,竟忘了问他伤势。现在听周南让她回山寨,高芸忽然脸上一红,说道:“大郎,你伤势果真痊愈了吗?” 周南一拍胸口,说道:“自然好了。” “你将眼睛闭上。”高芸忽然说道。 周南奇怪地看了一眼高芸,高芸脸色更红,更娇艳,娇声嗔道:“快闭上眼睛。”周南只得将眼睛闭上,忽然觉得一根丝带将自己眼睛缠裹上了,眼前一片漆黑。周南坐在椅子上,忽然鼻子里又闻到高芸身上的那股幽香,紧接着一双素手微微颤抖着解开自己胸口右侧的衣扣,一个、两个、三个,停了下来,轻轻将衣衽揭开,露出周南胸口,一只手轻轻抚在周南胸口的伤疤处,抚摸着微微凸起的伤疤。 好一会儿,周南忽然感到自己手背上一凉,正要解开丝带,却杯高芸的纤手止住,“大郎,等我走后再解开。” 周南等感觉到屋门打开又关上,幽香仍在,周南抓不到那双素手了。从头上扯下那根丝带,只见青石地面上还有隐隐几滴水印。 周南忽然有些后悔,刚才没有抓住那双手,要她留下。 忽然屋门打开,周南心中一喜,正要去抓住那双手,探进来的却是周福的脑袋,一见周南开怀露胸、衣衫不整的样子,平素不苟言笑的周福忽然嘿嘿一笑,说道:“你们……” “我什么都没干!”周南哭笑不得,连忙将衣服穿好。 周福也不理周南辩白,说道:“芸儿姐姐刚才带着石头他们走了,要你保重。” “我知道她走了——小四呢?这小子,多半天了,怎么还没回来?”周南知道高芸是故意躲着他走了,便找起左小四的茬。 “他寻芸儿姐姐寻到这里,只是你和芸儿姐姐在说话,他就没进来。” “让他跟我回府!” 浩浩荡荡的牛车队伍,沿着当初杨可世潜入辽地的山坳间小路向无忧寨行进,沿途还不时能看到宋军的骑兵来回沿路巡逻,防止山里的盗匪劫掠辎重队伍。 高芸和石头一行人一路快马,不到天黑就来到了山寨下面的岔道口,看到这一队看不到首尾的牛车缓缓向山上行去,牛车上还装着满满的货物。高芸让石头上前去问,才知道是南朝军中送给无忧寨的东西。高芸见过了周南,知道是周南让杨可世向南朝军中的大官讨来的,便带着石头他们先回了山寨,让山寨里准备人手准备接受这些辎重。 五十辆牛车,足足运了八趟,才将童贯给的这些辎重运完。 杨可世一开始在山寨里守着,陪着老郑头、高秉常清点货品、数目,只过了三天就坐不住了,每天和高远一起训练那些新护家社的新兵。 现在随着无忧寨的壮大,周围山上其他寨子里陆续又有人过来加入了无忧寨,多了有一百多户人家,五六百口人,现在无忧寨里到处都是脸上洋溢着喜色的百姓,所幸寨子里的空地足够多,三间石屋一盖,弄一圈木栅栏,就是一户人家。在寨子东面,沿着从书堂旁边留下来的溪流两边,新开垦了不少的田地,这样一个只要肯劳作便不缺吃穿,没有外患的小天地里,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年轻男子纷纷参加了护家社,女孩子也都跟着寨子里的姐妹,给护家社做饭,帮着整理公库库房,每天给操持上操练的护家社送饭的时候,成了这些年轻男女们最热切期盼的时候。小孩子们天一亮就跑去书堂读书,疯跑着玩,老人们则去公田、公厩里帮忙,做些轻巧活计,每个人都不觉得苦累,有一种脱离了苦海的感觉,山寨里每天都是欢声笑语。 {本章完} 第246章 皆大欢喜3 寨子里的人这些天看着大队的牛车,一趟趟的往山寨里运粮食、布帛、药草、武器,除了惊奇,更多的欢喜,有了这些东西,就是碰上灾年,也一样能安然度过,再不会有以前冻死饿死的事了。 当然,在这些新来的人口中,最传奇的当然就是那个没有见过的二寨主周南了。只是从寨子里原先的老人口中知道,这些运来的东西,还有西山上几千匹的战马,还有公库里原来就堆积如山的东西,都是那个二寨主的本事弄来的。甚至这寨墙、这护家社、这公田、书堂、寨规,样样都离不开二寨主。 老郑头只高兴了一天,就高兴不起来了:公库里一点也装不下了。 知道高芸从山下回来了,老郑头也不问高远了,找来高秉常,两个人直接去后山库房旁边给护家社做饭的“食堂”——这名字是高芸一帮人起的,说是从书堂这个名字上学来的,周南一直没回来,不知道见了这两个字,会有什么感想——见高芸。 老郑头先将这幸福的烦恼讲了一遍,高秉常也是愁眉苦脸的,说道:“二姐儿,你是没看到,昨日那五十辆牛车卸下多少东西,只往库里放了一半还不到,就没地儿放了。” 高芸今日心情大好,对两人说道:“咱们现在只有这几间库房,当然盛不下这些东西了。就好比你只这么大饭量,让你一顿吃下去半只羊,就是再好吃,也吃不下啊。” 老郑头苦着脸说道:“这可如何办啊?你说周南这小子,丢下我们,他却跑出去不管了,还让杨大头去讨这些东西。” 高芸听得出来,老郑头表面上在诉苦,其实是在卖乖,得了这么多好东西,谁还嫌多啊?高芸笑着说道:“这好办。我们再多建些库房就是。” 老郑头一想到年初建寨墙、盖库房的事,心里就犯怵,结结巴巴地说道:“还、还盖库房啊?” 高芸笑着对老郑头说道:“郑大夫,高大叔,你二人只是见到昨日五十辆牛车送了多少东西过来,就犯了愁。那杨将军有没有告诉你们,等这些东西运完,后面还有十万今硫磺要送来?” “什么?!十万斤硫磺?”老郑头和高秉常齐声惊呼。 “我这次下山,是……察看客栈经营,正巧碰到大郎在易州,是他告诉我的。”高芸想起那个抓着自己的手不肯放开的家伙,脸上一阵玫红,缓了口气,说道:“大郎说他是特意要的这十万斤硫磺,至于其他的,他让杨将军看看山寨里缺什么就要什么。谁知杨将军讨回来这么多。” 老郑头和高秉常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小儿女卿卿我我的事,也不说破,只是听高芸说话、 高芸继续说道:“大郎以前就有打算,要将寨门口南面那个山头也建上一段寨墙,那个山头南面、西面皆是悬崖峭壁,只有东面和北面是山坡,只要在东、西两面建上寨墙,就是第二个无忧寨了,而且,还能和我们现在的寨子互为攻守,犄角相依。” “这倒是,而且东、北两面需要建寨墙的部位比这个寨子短上许多。”老郑头说道:“可是那和存放这些辎重有何关系啊?” 高芸正色说道:“大郎说,硫磺乃是极阳极烈之物,要存放硫磺,必得找个远离人烟的地方。所以他要我们在南面山坡上寨墙和库房。” 老郑头也知道这硫磺是极易点燃引火,不能马虎,便说道:“那就得找刘老丈,让他算一下,大概多久能完工。” 高芸提醒道:“大郎提醒说,等南朝给我们运东西运完了,就借他们的牲畜,帮我们拉石头,干活儿。” 老郑头一拍大腿,说道:“都怪杨大头,守着那些个马,宝贝的就是不让动,我差点儿忘了还有牲畜能干活。” 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将来的硫磺库建在南面山头上,避免伤人;粮库、布帛毛皮库建在后山上,便于收粮、耕种;兵器库就建在寨墙里面的操场旁边,便于操练和使用。 商议定了,老郑头等几人发动寨子里的人,一起动手,在后山原先的库房后面又盖了两排石头库房,每排十间,加上原先的库房,粮食和布帛可以都存放进新库房了。山下操场旁边搭建了三间兵器库。现在寨子里有人有粮,还有一大批只能做挽马、驮马的伤马,才花了五天时间便将新库房建成了。而童贯送的辎重又送了两天,才算运完。 上一次杨可世从南朝大军那里要来的东西还满满地堆在库房里,这次更过分,总共运来粮米两万石,草药五十箱,布帛五千匹,兵器就更多了,qiang矛手刀这些有两万支,弓、弩各五千张,箭有十万多支。 幸亏库房搭建及时,才让这些粮草辎重及时放入库中。 既然周南有了安排,老郑头叫上石匠出生的刘宗旺,一起到南面山头算计了一下,依着山势,又有杨可世何高远指出哪里需要搭建寨墙防守,最后算出来,总共需要修建二百三十丈的寨墙就足够了。 老郑头和刘宗旺、高秉常几个人,拿出年初修建寨墙的气势,现在比当时又多了不止一倍的人,还有马来做重活儿,粮食充足,竟然不到十五天,连寨墙带硫磺库都已经基本建起来了。 硫磺库建在石头的西南角,远离寨墙,紧邻悬崖,在一处空地上建了一排五间的青石库房。 寨墙和寨门也都是依着无忧寨的样式建的,只是少了一条护寨河。现在南北两处无忧寨,南北相望。青灰色、高大坚固的南北寨门隔着坡底相望,刚刚超过一箭的距离。只要是在两处寨门之间,就必然同时受到南北两处寨墙上弓箭的攻击。 若是有敌人来攻,想要攻打一处寨门,则背后必然受到另一处寨门上士兵的攻击。况且还是以下攻上,还要面临孤立山头上的居高临下的攻击。这样一来,敌人想要攻寨的难度增加了何止一倍。 当护家社的新兵分出一部分到南寨门上驻守的时候,两个寨门的防守一下子活了起来,再不是孤立无援的境地了。 所有这一切,寨子里的人累死累活都做好的时候,周南施施然带着一都骑军,还有韩贵和马大丘这两个哼哈二将回山寨了。 {本章完} 第247章 硫磺库 见周南这时候才回来,老郑头直翻白眼;而周南身后带着的那一百人骑兵,也让高远和杨可世二人对周南齐翻白眼,总之是各种不受待见。 周南在高芸走后,第二天便将左小四和贾和尚发配到了燕京城里,打着游方和尚的身份,先期进入燕京,为日后抢占燕京做好情报上的准备。 接下来就是着手安排两个州府的大小事情了。杨可世还没有回来,周南就先安排高凤和王悰分别负责易州和zhuo zhou的行政事务;让赵鹤寿和韩璧分别负责易州和zhuo zhou的缉盗、治安、协守城防事项。 这几天周南就是频繁的zhuo zhou、易州来回跑了,王悰和赵鹤寿带不带家人也都随他们自愿,自己绝不会搞软禁胁迫那一套。主要是周南一开始就给了他们选择的机会:愿意带兵打仗立功的,可以给他们安排在军中的职位,若想求个安稳,那只要做好安排的事,将来拿下燕京,大功也不会少。 这样一来,高凤、王悰自然愿意管理民政,而赵鹤寿和韩璧则愿意听从周南的,负责城中的治安,赵璇,那个副乡兵指挥使,则愿意到军中做事,周南就没有安排。因为易州城没有乡兵,便将zhuo zhou乡兵分出五百,派去了易州,交给赵鹤寿带领。等日后拣选整练兵马时,淘汰下的弱兵再充实到乡兵中。 两城兵马暂时未动,有石岳和杨大春约束着还算稳定。周南等王悰等几个人到职任事了,有了周南的保证和许诺,高凤四个人各司其职,倒是兢兢业业。而且这几个人也确实有些才能,城中大小事情都有了头绪,再不是以前那样城中人心惶惶的混乱。 到这时,周南才想到,自己最重要的一件事还没着落,便独自一人,穿着便服去了东升客栈,找到留在客栈的周福,让他把左小四手下那七个鹰卫队的人分派到两个州城里,在暗中注意城中动向,尤其是军中情形,绝不能在他离开的时候,给这些新收编的将士北后街捅他刀子。 安排好一切,周南才带着人回了无忧寨。 见老郑头、高远这些人个个翻着白眼,周南只能陪着笑,一个个来安抚。先让韩贵拿出一个厚厚的包袱,打开来,是一个提盒,将提盒打开来,里面是满满的两层,摆满了一盘盘的珍肴菜食,还是热的。 老郑头一闻到扑鼻的香气,就是满脸带笑了。周南又故意叹息道:“也是怪我,山下事情太多,我一个人真是忙不过来——老郑头,你看:眼下两个州都少一个领兵的都统,叫我可从哪里寻这样的人?” 高远和杨可世一边一个,上前就抓住周南的胳膊,高远一脸堆笑,嘿嘿笑着说道:“大郎,你看我不正合适吗?” 杨可世也不甘落后,急急说道:“大郎,我当年可是统领五千精骑啊。你可不能让给别人。” 周南先让人安顿好带来的一百名骑军,拉着老郑头、高远、杨可世先去看了南面山上的新寨子,尤其是去看了硫磺库。见硫磺库孤零零座落在悬崖边上,周围二十丈内林木茂密,这才放心。日后新无忧寨里住进人家,也不方便在硫磺库附近建房,这样即使有危险,也不会伤及无辜。 老郑头不解地问道:“大郎,如何偏偏要十万斤硫磺?要来又有何用?” 周南见身边还有杨可世,笑着说道:“自然是准备日后卖生药了。这硫磺可以驱瘟避秽,日后占了燕京,大有用处,只怕有钱没处买。” 老郑头听他说的含糊,也没再追问。周南指着硫磺库那一带,对老郑头说道:“郑大夫,你过几日再安排几个人,距离硫磺库三十丈,用木头树一圈围栏,只留一处门,再派专人看守,任何人不得靠近。记住,这是严令,谁都不能坏这规矩。” 老郑头忙说道:“只一个硫磺库,有何要紧?值得这样大张旗鼓?再说了,到时候谁人在这硫磺库主事呢?”周南也不多说,只是笑道:“我早已想好了人选,到时便知。” 四个人又上到南寨门的寨墙上,只见新建的寨墙如北面寨墙一样坚固厚实,向东西延伸而去。因为有杨可世的指点,马墙、女墙一应俱全,与北面的寨墙遥相呼应。周南大为赞叹,由衷对老郑头说道:“确是辛苦了,今晚我要敬郑大夫几杯。” 老郑头欣慰地说道:“算你小子还有心记挂着我。大郎你在外面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高远趁机说道:“大郎,你有所不知,自你不在寨子里,咱们护家社又招了不少人,现在护家社足足有二百多人了。我是每天操练,现在你看看,”高远指着新寨墙上面值守的士兵,说道:“个个都是按着当初你说的三条来操练的,没一个软蛋!” 周南点点头,说道:“这次新寨子建成了,防守起来更牢稳。你和我下山,我也能放心了。” “真的?!”高远听周南说要带他下山,高兴地问道。 杨可世在一旁冷哼一声,说道:“高大哥,你就是不求他,他也会带你下山。” 周南不禁多看了杨可世两眼,说道:“杨大头,刚才你怎么还求我呢?现在怎么倒明白了?” 杨可世得意说道:“刚才看你又是看库房,又是看寨墙的,又是急匆匆回来,便知道你要不日就要动手去燕京了,当然需要人手帮衬了。是也不是?” 四人说笑一番,才回到了北寨,又看了新修建的兵器库、粮库等,眼见天色晚了,去到老郑头家中,韩贵和马大丘早就为四人准备好酒菜,还要伺候四人喝酒,周南说道:“你二人近些天也辛苦了,这里有半坛好酒,自己去厨下弄些菜,也好好喝几杯。”二人谢过周南,抱着酒坛下去了。 老郑头、周南等四个人就着油灯,畅畅快快喝了几杯酒,周南这才向三人说道:“目下我已安排好zhuo zhou、易州的民政、治安缉盗等事,只剩下整练兵马了。这须得你二人来做了。等兵马操练纯熟,便是攻取燕京之时了。” 高远奇怪问道:“我和杨大哥各领一军,那你呢?” 第248章 硫磺库2 周南微微一笑,说道:“我自然还有事要做。等明日一早我便陪你们去交接兵马……” “明天便去啊?”高远忍不住问道。 “对。将一支兵马练到自己信得过、使的动、打的赢,非是一日之功啊。”周南不放心地说道。 杨可世将胸口一拍,说道:“大郎放心,就照着我手下那些个人的样子练,不出一个月,我保证练出一支号令严明、能打仗的兵马来。” “那今晚就多喝点儿,等下山了,就少喝酒,看误了大事。”周南端起酒杯来说道。 直喝到夜深,四人才散去。杨可世回操场旁的房间去睡,韩贵和马大丘二人便留在老郑头这里——不留在这里也不行,二人不知道蒸酒厉害,早喝的醉倒睡着了。 周南和高远二人跌跌撞撞好容易回到家中,高芸还没睡,正等着二人。见二人醉醺醺的回来了,忙让二人坐下,又给二人端来早已煮好的醒酒汤。 喝着酸甜的醒酒汤,又用热手巾擦了脸,周南酒意下去了些,对高远和高芸说道:“我这次回来,是为了在山寨里造zha dan。” “zha dan?可是上次芸儿惊走萧干的那个东西?”高远问道。 “正是,那还是没有外壳的zha dan,若是有了外壳,可就不是惊走萧干那样简单了,恐怕会炸死当场。”周南惋惜地说道。 “大郎,你莫不是在说醉话吧?”高远晕乎乎地说道。 周南摇摇头,他也只是给高远说一下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并不是要高远现在就相信zha dan的威力。等他造出来,让高远看看威力,他自己就相信了。 “你不下山了?”高芸听周南说要在山寨里造zha dan,心中高兴,连忙问道。 “嗯,总要住上一段时间才能造出来。”骗易州、zhuo zhou容易,接下来就不是小打小闹了,首先要面对的就是燕京城里的辽军,虽说辽军现在所剩无几了,和自己手中的人马差不多,可是燕京城里有成千上万的百姓可以充当守城的帮手,想要拿下燕京,就得拿出手段来,一下子把辽军打的服服帖帖的,不能拖延。要不然,燕京还没有拿下来,恐怕童贯就急不可耐的跑过来了,自己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还有北面的金军,那可是一个民族用自己本来长久的能量,爆发出来的精芒一瞬,势头正劲,哪怕自己手里兵马操练纯熟,也绝不会去和这样的变态硬拼的。 所有这些问题的解决,等待的就是自己手中zha dan造出来的那一天。 “你刚才可是因为有杨大头在,所以才没有说zha dan的事?”高远和杨可世脾气相合,觉得周南这样防着杨可世有些不理解。 周南明白高远的想法,说道:“大哥,杨可世为人正直,带兵打仗更是没得说,只是现在他毕竟是南朝军将,我担心他无意中将我们的底牌透过去。你放心吧,现在杨大头可没少占便宜。”高远想想也是,毕竟他是听命于南朝,平时做个好兄弟就是,机密事情关系到山寨安危,不能任性。 “大郎,”高芸不解地问道:“南朝军中早已有了火砲、火箭等物,既能要来十万斤硫磺,何不直接要些火炮?” “我的zha dan,岂是南朝火砲可比?他们那些用来造火炮的huo yao,根本不能用力造zha dan,还不如要来原料自己配。硫磺一物,在我们这里很缺,所以以前不能多造zha dan。这次有了十万斤硫磺,还怕造不出更多的zha dan吗?”周南耐心解释道,“等造zha dan的时候,我带你去看,你就明白了。” “奴家才不要学这个,奴家只是随便问问。”高芸连忙拒绝。周南说道:“不去也不行啊,到时你们还要去南面硫磺库那里送饭。对了,不是要你在南山上建一处宅院吗?我看南山上景色更美,比山神庙后面的凤凰岭更好,怎么不见你让人修建啊?” 高芸脸色一红,说道:“哪有自己给自己建……宅子的?要建你找人建。” 坐在一旁的高远咳了一声,说道:“这儿还有一个人哪。”高芸被高远一说,羞得扭头回房去了。 周南说是要留在山寨里,可是第二天一早,就跟着高远集合了护家社的队伍,二人商量了一下,从中选出来一百名操练时考核优秀的士兵,随高远下山,剩余的一百名士兵,加上杨可世上次留下的三十名残兵,还有两小队鹰卫队士兵,总共约有一百五十人,由贾老六接替高远,带领护家社,留下来护守山寨。易州与山寨近在咫尺,骑兵更是半个时辰内就能赶到,山寨里不用太多士兵防守了。 安排好护家社,周南带着自己上山时的一百人的骑军,高远带着一百名护家社的新兵,从后山挑了战马,和杨可世一起下山去了。 按照周南的设想,两城共有骑军四千人,加上杨可世和高远带来的三百人,就是四千三百人;步军共有一万三千人。 周南先自己挑选了三百人的骑军,周南挑选的条件就是身体素质高、可靠、穷苦人,所以主要是由护家社的士兵和zhuo zhou划拨给石岳的那些新兵里挑选的。 又由杨可世和高远从中剔出一些年老体弱的士兵,约有两千来人,就划拨给了赵鹤寿和韩璧,充作乡兵,只负责城内治安和协助守城。 剩余的人马,则是按照杨可世的安排,彻底打散,混合编队,骑术好的,也可以从步军进入马军,技术不行的,也要由马军归到步军。常胜军的老底子,在这一次整编中,彻底消失了,原来常胜军的都头、指挥使,也相应做了调整,观其平日表现和脾性,那些品行极差、薄情寡义的都被替下。这样一来,周南所担心的常胜军老底子这些人闹事生变的可能性就几乎没有了。 将官们的好坏,底层的士兵们感受最真切。经过调整和混编,整个军队士气大振,万胜军的旗号和周字帅旗插在城头,随着进出州府的百姓和商人的口口相传,万胜军的名号也在周围流传起来。 高远手下由石岳做副手,领马军两千人,步军五千人,驻守易州;杨可世手下由杨大春做副手,领马军两千人,步军六千人驻守zhuo zhou。 至于左小四的那个鹰卫小队,则继续留在暗中活动,传递情报基本上还是通过易州城外的望归客栈和易州城内的东升客栈。 杨可世和高远开始在各自防区内操练军队,演习作战,周南则带着自己的三百骑军马不停蹄的回到了山寨。 「本章完」 第249章 一条地道长又宽 赵佶在万松岭旁的倚翠楼里,听着岭上松涛之声,身上暑意全无,“这番人娘娘奉表称降,称要为辽国历代先王留个享祀之地,不知王爱卿作何打算?”赵佶看完一封边报,问王黼道。 王黼恭敬答道:“此乃番人缓兵之计,陛下不必理会。”赵佶点点头,接着又看另外两页纸。 王黼垂手立在一旁,斜着眼角偷看赵佶脸上神色。 拿着两页纸的赵佶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却让王黼更加担心。果然,赵佶将两页纸看完后丢在一旁,淡淡说道:“此等力降两城者,名为番人,实为汉士,诚一心归顺我朝的忠勇之辈,童贯能尽用此辈,也是抚恤将士,正暗合我发给童贯的旨意:“务在救民,不专杀戮”,童贯深得吾意。” 王黼见赵佶根本不在乎谁拿下的涿易二州,便又说道:“陛下只在恢复故土,救我汉民,实乃仁政。只是那番人周南骗取二州得手后,更与童太师有约:何时过河须听周南发话,更不许童太师在涿易二州地界驻军。即是归降我朝,便改听我安排,何来如此规矩?周南其意不小啊。” 梁师成虽然与童贯相善,可是也觉得童贯与那周南这样约定有些不妥,只是他看赵佶不说话,也不好先出言批驳。 果然,赵佶被王黼一席话说的心动,说道:“或许是童贯早有谋划吧?” 王黼见赵佶被说动,忙又说道:“童太师再有谋划,也不当听任番人安排,白白错过良机,而应当即刻进军,一来看涿易二州有何动静,便知其是否忠顺我朝,二来,趁番人衰败,一举拿下燕京,这才能显出陛下一统宇内的雄功伟绩。” 这七八天,王黼着实让他的经抚房费了番功夫,先停止捞钱搜刮,打听番人涿易二州是如何被拿下的。结果几天后传回了详细经过,里面记述了童贯让他的,西军马军精锐的统制杨可世带人偷袭番地,结果偶然结实了易州无忧寨的寨主周南,不知如何,周南只带着几个人便骗来了涿易二州,为此童贯给了无忧寨很多军资粮草,周南还通过杨可世牵线,与童贯约好:朝廷不能在涿易地面驻军,何时过界河要听周南安排。据说周南答应再拿下燕京。 刚才给赵佶看到就是经抚房从河北路传回来的密信。王黼对上次童贯拿下涿易二州却不知会他一事怀恨在心,此番拿到童贯软弱无能的证据,第一时间就是来给赵佶看——要好看,大家一起好看,我要是光着,你也别穿衣服。 梁师成看王黼鼓动赵佶要童贯出兵攻打燕京,忙说道:“陛下,今童太师坐观其变,也是一策。可令朝廷不损折一兵一卒,便可将千里燕地献于陛下,又无劳民伤财之困,岂非善政?即便那周南拿不下燕京,自有童太师审时度势,及时赶到,也能趁番人刚经历周南带人攻打、朝野大乱之时,我天朝大军定能一举攻陷燕京。不论是周南献上,还是童太师拿下,此功都是陛下之功,定可载于史册,名享太庙啊。” 王黼见梁师成提议让童贯静观其变,忙对赵佶说道:“陛下,梁少师此言诚是老成稳重,只是那燕京城眼看着涿易二州接连反叛,却无力讨伐,可见番人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为何不自己出手,反而要借手他人呢?若是那番人周南拿下燕京,陛下如何封赏呢?” 赵佶被这两个人争的实在头大,开始在心里玩起“小公鸡点到谁我救选谁”的把戏,然后用手一指王黼,说道:“就依卿家所言,给童贯去旨,着他派兵攻下燕京,不得假手他人。至于番人降表,归降可以,由朝廷派人接管燕京,去辽国号。明日上朝行文后送于番人。” 看看二人都没有了意见,赵佶又问道:“梁卿家,不知通向马行街的角门可曾修好?”自当王黼说想办法出宫行乐后,赵佶时常追问王黼何时成行。 王黼也早盼着能和老大赵佶一起去寻欢,虽然王黼没听说过什么“四大铁”、“一起嫖过娼”之类,可是能和老大保持一种这样“体制外”的关系,那可是比给赵佶送多少银钱都得宠啊。只是宫墙高大,又有警卫森严,若是传出去堂堂天子半夜爬墙头去逛青楼,找姑娘,首先掉脑袋的就是他王黼。后来他和他的恩府先生一商议,立即就决定:自掏腰包,给皇宫高墙在僻静少人处开个角门,这样半夜出入就不会被人发现了。赵佶听二人汇报后,深为两个“好哥们”的精神所感动,还直说“不能让你们处钱。” 梁师成本是宫中的人,出入宫廷方便,这事就交给他了,所以赵佶才问起梁师成。 梁师成只得说道:“陛下,微臣查探多遍,奈何寻不到最佳所在,皇宫四周俱是热闹所在,便是夜里,也是热闹到四更天。” 王黼一看赵佶脸色不快,忙接上说道:“陛下,臣与梁少师另有一法,只是要委屈陛下……” 赵佶哪里管什么委屈不委屈,忙说道:“爱卿快快讲来。” 王黼心一横,随口说道:“地上容易发现,莫不如在地下打一通道,臣在马行街挨近皇宫处购一所宅院,地下通道直达臣那所宅院,再乘轿子前去,岂不隐秘?” 王黼本是敷衍赵佶,信口胡说,谁知赵佶听后连连叫好,说道:“二位卿家为我殚精竭虑,我心里自然念着你二人的好。二位卿家便照此行事吧。也好早日……哈哈哈!二位卿家且去吧。” 王黼、梁师成一看赵佶对自己二人的工作态度很满意,辞了赵佶,从倚翠楼出来了。 梁思成不禁埋怨道:“将明,童太师之事,你不该让他去冒险进兵,若是胜了还好,若是败了,怕是你、我都要受连累啊,当初可是你我二人一力让童太师领兵北伐的。” 王黼满不在乎的说道:“恩府先生,须防那童贯收复燕云之后,其势必大,到时你我皆被他压在身下,还不如先让童贯那厮去和番人拼个两败俱伤,再由那周南拿下燕京。周南功劳再大,还能大过恩府先生手掌去?” 梁师成仔细想想也是,童贯若是胜了,自己虽是举荐之人,只怕也不会被童贯放在眼里了。王黼又说道:“恩府,何不找人来问问,看何处能挖地道,你我也好早日回复官家。” 梁师成一听到挖地道,立即来了精神,说道:“你我各寻人问问,再做商议。” 第250章 燕婉初闻芳心 看着梁师成与王黼二人渐渐远去,赵佶对自己的御下手段很是满意,自己手中的权力,就像骨头一样,吸引着这些奴才们摇尾乞怜。就连蔡京,为了能得到他的恩宠,不顾年龄多大,以一府之尊,也一样会跪在他的面前。至于这燕京是谁打下来,他才没有心思去管。他要的是他的燕山府,要的是祭告太庙。 赵佶正在闭门养身,忽然一个黄莺一样清脆的声音娇柔问道:“爹爹,这周南是何许人也?” 赵佶睁开眼来,只见一个婀娜轻柔的身影站在一旁,正是自己那个最宠爱的茂德,捧着那份儿边关密报在看。 赵佶又闭上眼,说道:“此人乃是易州一个无忧寨的寨主,竟然连骗zhuo zhou和易州,好似凭空出现一般,倒是抵得上爹爹的十万大军了。” “噗嗤”一声轻笑,只听茂德笑着说道:“原来是个山大王。不知此人要爹爹如何恩赏?” 赵佶摇摇头,对自己这位陪在身边的帝姬很是耐心,说道:“此人不求功赏。” “啊?”茂德不相信地问道:“那此人必是看破名利、上了年岁的隐士高人了?” 赵佶又摇摇头,说道:“据王太宰说,此人年刚二十。茂德,你今日可是屡猜不中啊。” 茂德把边报往案几上一放,气鼓鼓地说道:“真是可气!左右一个破山寨,偏还叫什么无忧寨!就是个大骗子!”最后一句话,自然是说周南了。 “爹爹的燕山府还要靠他呢!哈哈!”赵佶冲着远去的茂德故意大声叫道。 茂德气得重重一跺脚,向西面梅渚上的雪浪亭去了。后面的贴身侍女香雪紧跟在后面,劝道:“官家就是在故意逗你呢,想一个山野小子,如何敢夸口拿下燕京?” “等明日把鹿苑改名作无忧寨!我要亲笔题字。”茂德还是不解气,气呼呼地说道。 “帝姬,官家知道了会不会……”香雪担心地说道。 茂德冷哼一声,说道:“正好让爹爹看看给他拿下燕山府的大将军。不玩了,回去题字去。” 一时间鹿苑里的鹿算是被茂德无端记恨上了。 周南已经带着三百骑军回了山寨。十万斤硫磺已经运到了,全部堆放在硫磺库里。硫磺库的另一间库房里,专门存放着易州东升客栈收购来的硝。还有一间库房,是专门存放的木炭。周南在要这硫磺以前已经盘算过了,硝本来就是制毛皮的重要原料,在辽国,因为水洼遍地,盐碱地很多,又有大量的毛皮需要加工处理,所以可以说处处都有硝,不用担心买不到。木炭更是方便,需要什么样的木炭,郭兴祖自己去烧就是了。 唯一缺的就是硫磺,而且在huo yao配制的时候,硫磺的用量也是最多的。可是连北宋自己出产的硫磺都不多,很多还是从日本通过商船运来的。所以周南才狮子大开口,张口就是十万斤硫磺。 周南让自己带来的三百骑军住在北寨操场旁边的房子里,那里原来是杨可世那三百人住的,正合适。让这些人跟护家社的士兵一起操训、值守。 周南自己顾不上回家,先去找了老郑头,让老郑头找些寨子里单身、无儿无女,没有牵挂的人。又叫来郭兴祖,还有大、小炉作的蔡显忠和朱先。这些时间,郭兴祖等十名工匠都只是待在自己的作坊,或是做些兵器修补,或是帮着公田做些农具,要不就是帮着寨子里新来的人家做些门窗家什,倒也过得自在。 周南和郭兴祖等三个工匠在老郑头家中等着老郑头的时候,周南已经向郭兴祖说了制造zha dan的事,让郭兴祖一会儿挑选合适的人手。 过了一会儿,老郑头领着三十多人进来了,周南简单问了问,全都符合周南要的条件,家里孤家寡人一个,没有牵挂。周南点点头,让郭兴祖开始挑人。 郭兴祖很是认真,和每个人都问上几句话,偶尔叫出来一个人,站到一旁去。就这样很快就挑了五、六个人出来,周南吃惊地问道:“三十多人,才挑出这几个啊?” 郭兴祖摇头一笑,说道:“大寨主,挑出的这几个人,是不合适的。干我们这活儿,就得有耐心,沉稳的人,性子活泼的不适合。” 郭兴祖这样一解释,周南才明白,原来这个时候制作huo yao的规范细节竟然严格到这样的地步,连工匠的性格都考虑到了。 在这一方面,郭兴祖是权威,周南完全服从。等挑选好了人,周南只是对这些人简单说道:“各位,从今天起,带上你们的被褥衣物,随我到南寨子住上几个月,现在就去准备吧,明日辰时在南寨子集合。” 对郭兴祖几个人,只是嘱咐他们带上各自的工具和被褥衣物,要他们不要对别人透露制作zha dan的事情。 打发走了这些人,周南才想到自己光顾着安排人制造zha dan了,这些工匠和工人过去后,可是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呢。不禁又催促老郑头道:“得赶紧去找刘老丈,再找些人,搭建些住的房屋……” 老郑头一把拽住急着向外走的周南,笑道:“若是等你想起来盖房子,还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芸儿从你一走,就开始安排老刘搭建房屋了,又不是建库房,所以老刘找了一帮人,砍来木材,搭建了十多间木屋,足够你们住了。” 周南这才想起回到山寨多半天还没回家,想不到,燕京还没打下来,自己就累成了狗,若等燕京拿下来,整个南京道都成了自己的地盘,还不知自己能不能有坐下来的功夫。 想到这里,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老郑头已经乐呵呵地拿出了酒菜,二人坐下来,喝了两杯酒,周南这才感觉放松了下来,连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老郑头又陪着周南喝了两杯,问道:“大郎,这zha dan做出来,你可是准备用来攻打燕京城吗?” 周南摇摇头,说道:“倒不全是,这燕京城,只许用zha dan吓唬一番,他们自然就退走了,不会留在城里做靶子。这zha dan,是用来对付金人的。” 老郑头不相信地说道:“这金人,竟然比这辽人还厉害?!” 第251章 炮惊都骑盛 周南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对于现在势头正劲的金人,要说正面硬拼,一个是牺牲太大,另一个就是他即使拿下了燕京,以一个燕京的实力和兵力,来对抗金军,也显得有些弱小。正面硬拼绝对不是周南想做的。 对于处在冷兵器巅峰的金军来说,对付他们的,只有热兵器,哪怕是初始阶段的热兵器。 现在老郑头对周南是完全信服,周南每次都是谋定后动,每一个举动,都会在后面的事情里显露出作用来,就像这次要的十万斤硫磺。所以当周南说到用zha dan来对付金军,老郑头是完全相信的,何况还有前几次打退官军的战绩。 二人喝完酒,这才各自休息。周南早早就起来了,便收拾被褥,又翻找衣物。高芸听到动静,忙过来看,问道:“大郎不是要在寨子里住些日子吗?为何又要远行?” 周南边找衣服边说道:“昨日回来,已经和郭兴祖等人说好了,搬到南山寨子里去住,等制成zha dan再出来。对了,记得每天给送饭过去啊,要不然都要饿晕了。” 高芸忙遣开周南,说道:“饭菜已经做好了,你每晚回来住便成,何苦这样搬去住?” 周南说道:“这事不同小可,必须守着,稍有疏忽,便会伤人甚至毙命。” 高芸听周南说的如此严重,不敢多说,将被褥准备好,让周南吃饭,又说道:“奴家每日过去送饭,换洗衣服会给大郎带去。” 周南匆匆吃了几口,就带着被褥取南寨了。 郭兴祖、蔡显忠、朱先这三名工匠和二十多名挑出来的工人已经在等着了。老郑头果然在距离硫磺库三十丈的距离,围了一圈一丈高的栅栏,在栅栏上有一个唯一的出入口,便是大门了。在大门不远处的空地上,建了一排坐北向南的木屋,房屋内宽敞明亮,房屋北面墙上还开了一个窗户,倒是不比北面寨子的石屋差。此时郭兴祖等人已经各自寻找房间住下了,工人们三人一间,郭兴祖三人一人一间,正好还有两间空房,周南就挑了一间住了进去。 周南看都收拾好了,便让郭兴祖带着二十多名工人进去硫磺库,先让郭兴祖自己操作,让这些工人在旁边观看。按照周南给郭兴祖的配方,将库中的硫磺、硝石分别取出一点儿,开始研粉。纯度低的硝石则还要继续提纯,具体操作让郭兴祖手把手教给这些工人。 至于木炭,则是交给蔡显忠和朱先二人。硫磺库在寨子的西南角,周南便领着二人来到寨子的东北角,这里是一处山坡,周南对二人说道:“你二人先烧制木炭吧,等以后再安排人专门烧木炭;你二人就需要干你们的本行了。” 蔡显忠问道:“不知大寨主要打制还是铸造?我二人都会。” 周南道:“需要打制铁管——不过现在还不用,现在是要铸造,我回头画图拿给你们看。你们现在可以边烧纸木炭,边搭建你们的炉子了。” 蔡显忠和朱先二人早就想用自己的手艺为山寨出力了,现在听周南说给他们图样,要他们铸造,忙不迭答应,立即开始建窑烧炭。铁匠当然知道如何烧炭,这关系到冶炼时的火候,所以让这两个铁匠烧炭实在有些浪费了。 饭菜果然是高芸送来的,只是第一次送饭,被周南手下的骑军挡在了门外。从今天起,周南就让自己手下骑军在南寨寨墙上值守,任何人不得出入。所以虽然知道高芸等人是来送饭的,值守的士兵还是跑来向周南报告。 周南亲自到宅门口,让寨墙上的士兵将饭菜送进去,跟着高芸的那个女伴还在气呼呼地说道:“等明日晚些送饭,看你还说不认识我们女寨主。” 周南忙笑着赔礼,肯定是他带回来的这些士兵不知道厉害,招惹了这些女“山大王”,那女伴自然不敢受周南的礼,笑着跑回高芸身边了。周南又回头对值守的士兵门说道:“都看仔细了,以后这些姐姐们过来,都要有礼,要不然,小心饿扁了你们。”虽然周南是开玩笑,可是这些士兵倒是认真,齐声答道:“是!” 周南摆手让值守寨墙这一都的都头李飞兴,是在zhuo zhou的新兵里挑出来的,为人沉稳干练,说道:“你这一都人多不认识,以后记住,她,”周南用手一指高芸,说道,“是这里的大寨主,她的话就是我的话。” 李飞兴沉声说道:“小人记下了!”周南又说道:“告诉各都,以后派人自己去后山将饭菜带回来,不要大寨主她们送了。” 李飞兴又应了一声,高芸见周南体贴她们,微微一笑,和几个女伴一起回去了。 周南在蔡显忠和郭兴祖的作坊间来回查看,看有哪里需要解决的问题。到了后半晌的时候,郭兴祖就向周南报告说,硫磺已经研粉五十斤,纯硝石研粉三十斤,足够配制huo yao使用了。周南让郭兴祖给这些工人 郭兴祖是担心周南急着用,所以这些都是自己亲手做出来的,向周南报告后,郭兴祖就按着周南要求的,开始将这些工人分成了六组,一组烧纸木炭,三组分别对硫磺、硝石、木炭研粉,还有一组是配药,还有一组是装药。每组两到三人。 除了烧纸木炭的那一组去找蔡显忠,剩下的五组,郭兴祖开始指挥众人先搭建各自的作坊间。每个作坊间之间既远离硫磺库,又与其他作坊间隔开距离。幸好硫磺库附近圈起来的面积够大,足够搭建各自的作坊间。 趁着郭兴祖挨个教这些工人如何操作的时候,周南拿着自己画的图样和一支箭去找蔡显忠。 周南纸上画的是一个纺锤形的长圆形物事,一端大,另一端小,大的那一端头上还顶着一个箭头一样的锥形尖刺,小的那一端尾后有一个指头粗细的孔。 蔡显忠接过图样一看便明白了,只是不知道周南拿着的那支箭做什么用。 {本章完} 第252章 炮惊都骑盛2 周南苦笑一下,他现在是没办法,只能拿箭来凑合用了。 他对蔡显忠说道:“蔡待诏,铸出的这个物事,将箭头拔掉,然后将箭杆这个物事后端的孔内。” “大寨主是要用这物事代替箭头,插在箭杆前端,可是?”蔡显忠头脑灵活,听周南一说,便明白了周南的意思。 “正是。中间要做成空的,里面要填装huo yao。”周南点头说道,“容易铸造吗?” “这倒容易,一夜便可铸好,明天便可出炉。”蔡显忠肯定地说道。 周南把图样放下,说道:“这图样上标有尺寸。最好是这个外面的壳上面有一道道的沟槽,沟槽有外壳的一半厚度即可。”周南想让这个铸铁外壳在bao zha时用破碎的外壳裂片杀伤敌人,有了沟槽容易炸裂开,所以给蔡显忠顺便说了一句。等试验成功后,甚至还可以在外壳表面铸造出狼牙刺一样的表面。 “大寨主放心。朱先在带着那二人烧制木炭,我一人便可炼出几个样品来。不耽误大寨主明天使用。” 天一黑,郭兴祖便停止了硫磺库那里几个组的工作,全部从硫磺库围栏大门撤了出来,清查了一遍人数,知道全都出来了,这才将大门锁上,回自己住的房间歇息去了。 周南对郭兴祖的做法很满意,自己坚持要在这南山上建硫磺库,就连挑选工人都是只要无牵无挂的人,就是想最大限度的减少huo yao对自身的伤害。他对郭兴祖说道:“等明日我找人过来,你将这些配制huo yao时的规程列出来,记在纸上,每日进硫磺库之前让大伙儿跟着你读一遍,让大伙儿千万别出事。” 郭兴祖感激地说道:“大寨主,小人在京师时,上官哪里会记挂下面人的死活,只是知道催要huo yao。纵容有制定出来的操守规范,也是摆设。从没有像大寨主你这般t恤小人们的!”周南扶着郭兴祖的肩膀,说道:“郭待诏,你、我,还有这些工人,寨墙上值守的士兵,我们都一样,都是人,在无忧寨,只要你肯干,能干,就不会有人看不起你。等将来咱们这些zha dan造出来,我周南在此立个誓:只要郭待诏家人还在,我负责把郭待诏全家接过来,或者郭待诏想回家,我也可以送你回去,这句话,对蔡待诏他们也一样。” 一席话说的郭兴祖眼圈红红着,对周南说道:“若是能将小的老爹老娘,还有妻儿接来,小的这条命就是大寨主的了!” 周南板着脸,说道:“接不来,你郭待诏就不卖命做工了吗?” 郭兴祖见周南不高兴,忙解释道:“接不来小的也一样为大寨主卖命,小的就是高兴……” 周南当然知道郭兴祖的意思,温言说道:“郭待诏,这硫磺库就全交给你了,这二十四条命,加上你,二十五条命,也交给你了。万万不可大意啊。若是人手少,我就再给你派人。等zha dan做成了,我封你像刘老丈那样,做硫磺库的总管。” “大寨主,小的不图什么总管,小的只愿能追随大寨主,为大寨主卖命!”郭兴祖激动地说道。 “卖力就行了,不用卖命——你来看,”周南随手拣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和刚才给蔡显忠看的一样的图,然后又在后面画了一根箭杆。指着图,说道:“等蔡待诏炼好了,huo yao填装进去,后面插上箭杆,如何将箭射向敌军后炸响呢?” 郭兴祖虽然明白了周南的意思,就是铸造出来一个特制的箭头,里面填上huo yao,射向敌人后能炸响,那这箭就兼具了箭的准度和zha dan的威力,这箭可就称得上无敌箭了。 一想到这炸箭的厉害,郭兴祖立刻来了兴趣,自己在地上比比划划地设想起来,也不理会周南了。 周南也不打扰他,悄悄离开了。像郭兴祖这样的技术型的工匠,你只要给他提供条件,给他设定方向,他会用自己的想法给你惊喜,就像上次的那个酒坛zha dan。 南寨的东北角还有隐隐红光冒出,那是蔡显忠炼化铁块的炉火的光。这个十二世纪初期的中国地界上,不知有多少地方,像山寨一角的炼铁炉一样,隐约有工业革命的火种在燃烧。 事实上,在北宋的徐州、兖州、邢州、磁州,伴随着煤炭的开采,冶铁业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北宋后期每年铁产量大概有八百万斤,元丰年间,随着官营铁冶退居到次要地位,对民营铁冶按“二八抽分制”纳税,结果元丰年间的产量竟然达到了3000多万斤。 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前提,最主要的就是机器生产代替了手工生产,而机器生产的前提就是钢铁和煤炭的生产。 周南一直觉得,在北宋,有着极强的商业氛围,有着宽松的生产条件,有大量的煤、铁的产出,更有当时世界最先进的科技文化的加持,是有极大可能走上工业革命道路的。只是随着靖康之耻,北方大部分地区归入金国版图,南宋也就失去了大量的煤、铁产地,工业革命,想也别想了。 现在周南只是想依靠zha dan,来争取一块自己的土地,属于自己的地盘。至于将来是否造qiang造炮,要看这个时代的技术是不是支持了,毕竟他不是理科生,方向和大概原理他知道,可是遇到具体的问题,还要看这个时代的技术储备了。 就像上次没有他,郭兴祖竟然鼓捣出触发式zha dan一样。 “报宣帅!”随着一声急切的声音,一个亲兵走了进来。 虽然十分不满意,可童贯也知道,夤夜之中急着报告,必定是有要紧之事。童贯在座中坐定,对这亲兵说道:“有何急事?” 那亲兵说道:“军中出去夜侦的哨骑刚才回来报告称,在河对岸西面山里,有红光隐隐升腾,上空好像有五彩之气。哨骑只觉惊异,恐有异事发生,不敢隐瞒,故回来报告。” 红光隐隐、五彩之气?那不就是皇帝身上才有的吗?童贯也吓了一跳,说道:“休要胡说!快讲那哨骑带进来。” {本章完} 第253章 炮惊都骑盛3 那名哨骑也不敢隐瞒,如实对童贯说道:“俺一队人沿着河南岸巡查,远远就发现顺着河向西,山与河交汇的方向,有红光从山间升起,若隐若现,红光之上的半空里,好似有五彩云气相映。小的们不知是何怪异,恐怕误了宣帅大事,特地回来报告。” 童贯最初是心里一惊:难道那山里会出各皇帝?这可难办了,如何向官家报告这事呢?老大,我这边儿有一个地方夜里冒红光彩云,可能是您的竞争对手。不说吧,又担不起这欺君之罪。 正在为难,忽然想到:这事儿跟他们没关系啊,河那边可是番人地界。 想到有可能是在无忧寨的方向,童贯忙派人把前几天乔装打扮押送军资去无忧寨的何四叫了过来。 何四仔细问了那哨骑方位,二人比划了一番,何四才向童贯说道:“太师,那火光升腾之地,当是无忧寨的方位。” 童贯一听也就放下了心,对那哨骑说道:“此事不可外传,回去嘱咐你那一队人,若有差池,砍了脑袋。” 吓得那哨骑连忙答应,退了下去。 童贯仔细思量着这红光异事,莫非这番人地界要出圣人皇帝?每逢乱世,必有圣主出世,一统天下,救民于水火,难道这番国也有这说法?前两日接到朝廷旨意,要他出兵攻下燕京,他还在琢磨:好端端的,官家何苦要专门令他派兵攻打燕京呢?谁拿下燕京有何不同?总之最后恢复燕云之地不就可以了吗?现在想来,许是官家通过掌管天象的太史局官员早一步知道了番国必有圣人出世?所以才严令自己立即派兵攻打燕京? 看来只有这个解释了。 童贯问道:“何四,你那日去无忧寨,有没有见到周南?寨子里有何怪异?” 何四想了下,说道:“太师,小人押送粮草和硫磺都去了,只是送的不是一个地方,粮食布帛送到了北面山寨里,硫磺却让送入南面一个无人的山头上。两个寨子都有寨墙、寨门,上面都有人值守。北面山寨里人烟众多,阡陌纵横,尤其山后的库房,竟然建了三排,里面粮食、布帛如山,还有兵器箭矢。这库房旁边还有书堂、议事堂,旁边是大片的公田,还有公厩,听说这周南用公田、公厩、公库养着寨子里的士兵和无依无靠的孤寡老者。对了,小人还在议事堂外见有一块无忧寨公约的石碑。寨子里的人以听说是往公库运粮食等物,不用人催促,一个个都过来帮忙卸车。小人试探着问起他们的大寨主,那些个百姓都说他们大寨主如何好,有办法,还说每天带领寨子里的妇女给士兵们做饭……” “那周南是、是女的?!”童贯吃惊地问道。 “小人一开始也这样想,他们说周南现在不是大寨主,现在的大寨主是女的。那寨子里的人个个都是面带喜色,一个个精神饱满,倒比上京城里的百姓了。”何四回想着说道。 “公田、公厩、书堂、兵器,这哪里还是个山寨,这简直是要玩zao fan哪!”童贯自言自语地说道。 看来刚才自己猜测的不错,官家肯定是得知了这无忧寨中有番人皇帝圣主要出世,所以才令自己派兵尽快打下燕京,灭了番国,断了番人的盼想,这才能永绝后患。要不然,等番人圣主出世,一统乱世,自己更没有希望打下燕京了。 看来这红光出世的事情得马上报告官家,一来说明自己在前线事事用心,二来日后不会落下欺君之罪。还有,官家让即日派兵攻打燕京,须得准备了。 “你去,告诉刘都统,让他派出硬探,装作番人,前往燕京探看攻打燕京的路途,还有沿路城镇及驻兵。再要他做好出兵北上的准备。”童贯对何四说道。 何四当即答应一声,出去传令去了。刘延庆大军现在虽然驻扎在雄州城外,可是刘延庆还是在城内找了处宅子,自己舒舒服服的住在城内,所以也不用出城。 童贯开始捏起笔,用他不多的墨水,开始琢磨着给赵佶写红光隐现的怪事。 也许是那个时代天空真的很纯净,也许是那个时代炼铁炉还没有普及到延州等地,致使童贯率领的西军士兵隔着老远就看到了炼铁炉的隐隐红光,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再加上童贯这样重量级大臣的渲染,这红光异象就在童贯手中开始了慢慢的发酵。 一早起来,房子外面便是清脆的鸟鸣。只怪这木屋睡着实在是舒服,竟睡到了天光大亮。周南连忙穿衣出来,只见旁边的房间里已经没有了一个人,硫磺库的大门在里面反锁上了,已经开始一天的忙碌。 周南先去找的蔡显忠,蔡显忠和朱先一夜的辛劳,终于都有了结果。蔡显忠正从模子里翻捡铸好的zha dan铁壳,朱先则是和另外三个工人将烧好的木炭装到一辆木轮车上,准备运到硫磺库去。 周南见都准备妥当了,便对蔡显忠和朱先说道:“两位待诏随我去看看吧。你们看过之后,就知道如何修正了。” 三个人推着木轮车,带着五个zha dan外壳,来到硫磺库,叫开大门,将木炭入库。周南让郭兴祖先配出来些huo yao。郭兴祖拿着工具,将木炭研碎了,又跑到配药作坊,将硫磺、硝石、木炭按周南的比例称好,然后混在一起,这才问周南如何验看zha dan和huo yao。 周南交给郭兴祖一个zha dan空壳,让郭兴祖填入huo yao,密封好。一行人在寨子的东南角,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周南等人找好藏身的地方,郭兴祖便跑到十几丈外,拿出一把铁镐,在石土混杂的地面上用力凿出了一个坑来,坑的下面更是难以凿动的硬石头。郭兴祖将这个铁壳zha dan埋到乱石土中,然后将引线点燃,回身便跑。 这引线郭兴祖是知道燃烧快慢的,所以有充裕的时间跑回来。郭兴祖跑回周南身边,和蔡显忠、朱先一起紧张地瞪着远处乱石土上烧出一缕青烟的引线。 第254章 炮惊都骑盛4 眼看着引线燃进了zha dan内,按照燃烧的速度,也应该引爆了啊,可zha dan丝毫没有动静。 又等了一会儿,却感觉好漫长。正当四个人等的心急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四人忍不住把头低下,身前不远处还能听到乱石、土块溅落的“哗啦哗啦”的声音。 四个人抬起头,只见一股黑烟正缓缓散去,埋zha dan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个半丈见方的坑。坑底的石头也被炸开了,坑近处周围更是有大块石头散落。 郭兴祖倒没什么,上次他跟着周南就已经见识过了。可是蔡显忠、朱先二人却是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周南顾不上欣赏二人的惊讶表情,转头对郭兴祖说道:“郭待诏,引线引燃后快慢不均,这个需要改进。还有,朱待诏,你让寨门处的士兵从北寨抓一只猪、一只羊过来,再弄一张木板。”朱先心里觉得好奇,忙跑过去找人抓猪羊过来。 蔡显忠这时才说道:“大寨主,我在南朝也见过震天雷,见过火砲,却没有这等威力,竟能将石头炸开。” 周南对蔡显忠说道:“你与郭待诏可会写字算筹?” 蔡显忠点头道:“会。只是写字不多。” 周南点点头,说道:“等下你二人将试炸的效果记录下来,有何问题,如何改进,都要写下来,好下次改进。”郭兴祖与蔡显忠都点点头。 周南问二人道:“若是将这zha dan装在箭杆前端,射中敌军后再bao zha,拿下燕京有何难处?” 蔡显忠恍然大悟道:“原来大寨主是如此打算,只是如何射中后再炸,却不是小人能想出来的了。” 郭兴祖愁眉苦脸地说道:“大寨主,上次那个酒坛zha dan,是小人在里面做了一根竹枝,用线连接着火绒,酒坛摔在地上碎开,那根竹枝就弹开,带动连线,将火绒引燃引线,才炸响的。” 周南笑着说道:“郭待诏设置的如此巧妙,这次也定能做出炸箭里的点火机关。” 看郭兴祖眉头紧皱,周南觉得也是有些为难郭兴祖了。要将huo yao储存在zha dan体内,还能随时拿出来装在箭头上射出去bao zha,这就需要zha dan内部平时有保险装置,绝对不会在携带时发生bao zha,还要求在射出去后zha dan内部能有引火物引火,从而点燃huo yao,发生bao zha。后世的shou liu dan早期时也只是采用了延时引信,采用摩擦起火的方式,点燃内部的zha yao。 想到摩擦起火,周南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要制造的炸箭。射出去的箭的动能可以转化为摩擦时需要的动能,从而利用摩擦起火。摩擦起火的东西硫磺库里就有现成的原料。 “哈哈哈!”周南相通了这一层,哈哈大笑,郭兴祖和蔡显忠二人却摸不着头脑,奇怪地看着周南。 周南说道:“等下给你们做个小玩物。” 正说着话,只见几名士兵牵着猪羊、扛着木板,走了过来。 周南让郭兴祖再装一个zha dan,自己则挑了一处地方,让这几个士兵把猪羊都拴在这里,旁边再竖起那张木板。 郭兴祖拿着zha dan跑过来,周南这次让郭兴祖只是将zha dan放在猪羊踩不到的地方,然后让郭兴祖引燃zha dan。自己和郭兴祖跑回到藏身的地方观看。 这次引线燃烧快慢均匀,随着一声巨响,放在地面上的zha danbao zha了。引爆的一瞬间,木板被炸的飞出去七、八丈远,猪和羊躺倒在地上,地面上同样是一个很深的坑。 周南带人走过去,只见猪羊身上好几处创口,汩汩流血,躺在地上。士兵把那张木板抬了回来,半寸厚的木板上面竟然有好几处洞眼,还有一块铁片扎在木板上。 周南对这样的结果是基本满意的,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击穿铠甲,等下次找一副铠甲来试试。他让士兵把猪羊抬下去,送到食堂炖了,今天改善饭菜。 他又让郭兴祖给他弄些雄黄粉和硝石粉。硫磺库里除了硫磺,还有以前配制huo yao的时候用的雄黄等物。郭兴祖各拿来一些,周南用蒸酒将雄黄和硝石各自调匀,然后分别均匀地涂抹在两块鹅卵石上,放在阳光下晒。郭兴祖看完,也不明白周南这是何意。 周南说道:“等半天你再来,就明白了。” 蔡显忠和分给他的四个工人收集铁块,砍木柴,为正式冶炼zha dan外壳做准备。朱先则是带着三名分来的手下开始烧制下一炉木炭。 周南回了北寨,找老郑头要纸和笔。虽然试爆成功了,可是他并不满意,准确的配比,在这个时代也没什么作用。因为原料的纯度不一致,一样的配比,做出来后的效果也不一样啊。所以需要郭兴祖将huo yao在原有配方的基础上,稍微调整配比,看看哪一种的配比才是最适合这个时候的原料的。 理科生的精确计算做不来,只能用笨办法,每次都调整配方,看看哪种配方的威力最大了。 所以周南找些纸笔,让郭兴祖自己带人做实验记录吧。 等周南回到南寨后,郭兴祖已经在两块分别涂了雄黄和硝石的鹅卵石旁等着他了。周南先将纸笔交给郭兴祖,告诉让郭兴祖调整配方的事,然后拿着鹅卵石,带着郭兴祖走到暗处,用两块鹅卵石互相敲击。 暗淡的光线下,只见随着鹅卵石的相互撞击,火花从撞击处冒了出来。 “大寨主,小人明白了!”郭兴祖兴奋地说道:“原来这两种物事竟能生火光。若再填些磷粉,更容易引燃了。大寨主真是神人,小人这就去试着做一个炸箭。” 在小的时候,周南就和同学一起玩过这种玩具:两个圆球,上面涂满了黄色的粉末,粘在上面,两个圆球互相撞击,就会发出“啪啪”的声响。小时候当然不知道,这就是huo yaoqiang的底火冒的成分,用这两种成分撞击后发出的火花引燃huo yao,射出弹丸的。 眼下自己也只能做这些最初级的热兵器了,等有了地盘,有了人,他真的想试试建一支火qiang军的感觉。 凭着现在的科技水准,也不是不可能。 第255章 炮惊都骑盛5 刘guang zu、刘憨子三个人是偷偷从白沟河南岸渡河过来的。 原本以为的河北岸番骑往来纵横、时时有设卡沿路盘查的情景根本就没有出现,别说没有什么番骑,什么路卡了,就连半个番兵的人影都没见到。 一路行来,就跟他们老家那边的塬上一样,走半天都见不到一个人。沿途倒是经过了几个城镇,从过河后的第一个县府永清开始,然后是固安,只是他们不敢进去,那城里边的守军也不出来,城上的旗号也变成了“万胜军”的旗号,还有一个大大的“周”字帅旗。 来之前,刘guang zu心里实在是不想过河,更别说远上燕京了。是他那远房本家刘光世小将军找到他,许诺说打探清楚归来后,赏他一个都头当,还告诉他,河北岸直到燕京城,已然没有番兵了,都归顺了朝廷了。 骗鬼去吧!刘guang zu心里暗骂,若真个都归顺了朝廷,哪里还用得着偷偷摸摸的去打探,直接把大军开过河去就是了。 不过面子上他可不敢这样说小刘将军,自己还指着小刘将军呢。去就去吧。 又拖了一天,刘光世实在催的急了,刘guang zu才带着刘憨子、王二牛半夜里让刘光世派人送他们过了河。一边走,刘guang zu心里就已经盘算好了:管他娘的,能走多远走多远,若是前面有了番兵了,自己扭头就回。刘小将军问起来,自己就说到了燕京城护城河外面,就说燕京城墙高十丈,光是护城河就有二十丈宽,连条船都没有——对!没有船! 要是问路上如何,自己就说一路都是沿着河边北上,没有人烟。 嗯,就这样说。至于以后大军北上,遇到什么——那就是人家番人重新布防了。 三个人沿着无定河东岸北上,至于一路经过的村镇、河流、道路,全都不知道,路上很少有人,没处打问;就是偶尔遇到人,他们一口的陕州腔调,若是说气话来,那不是上赶着让人把自己这个奸细抓起来吗?刘guang zu这点聪明还是有的。 所以三个人走走停停,想歇就歇,想睡就睡。这一天早上被草地里的蚊子咬醒,三人只好继续北上。老远就隔着河看到西岸上有一骑人马狂飙而来。马都是北地的大马,绝非他们军中的西马可比,马上的骑军也是铠甲锃亮,个个彪悍,一队骑军足有好几百人,跑起来速度相同,间隔不变,动作整齐划一,眼看着向河岸这里越跑越近。 刘guang zu三人吓得急忙俯身到草丛里,生怕对方看到他们一箭射死。刘guang zu可是有了婆姨的人,舍不得死。 幸好对方只是跑过来,倒没有发现他们三人。最前面的一个骑军的手中擎着一杆旗帜,上面一个“杨”字,这队马军转瞬来到河对岸,不足四丈宽的河面,让刘guang zu三个人屁都不敢放,紧紧蹲在草丛里。 一个粗大的嗓门顺着河风飘过来:“大清早遛上一趟马,比睡觉还他娘美!” 刘guang zu心中一动,壮着胆子,从草缝里偷偷看去,只见一个一个熟悉的身形站在河边,任马儿自己在河边吃草,自己摘下头盔,享受着清晨的微风。 果然是他,刘guang zu心里想着,都说这杨可世偷袭番营,结果被俘降了番人,果不其然。要不然,如何在这里能遇到他? 刘guang zu心里是绝不相信刘光世的话的,说什么燕京以南都归顺了朝廷。那都是为了骗他来探查路形的。 果然,只听河对岸一个番人口音的汉子说道:“杨将军,俺这zhuo zhou水草可是最能养马了,一早一晚遛上一遍,这马就不生杂病。” 刘guang zu生怕王牛和刘憨子会贸然出去相认,轻轻拽了一下二人的一宿,朝二人摇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王牛和刘憨子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刘guang zu的意思,只盼着这伙番人赶紧走,走的远远的。 三个人又惊又怕的等了好一阵子,只听杨可世隐约说道:“何时去河东岸的安次城,将安次城也收复了……”后面听不清楚,见杨可世等人骑上马,又往来路回去了。 刘guang zu见杨可世等人去的远了,这才对王牛二人说道:“这里已经是zhuo zhou地界了,前面便是燕京了,再向前怕是番人越来越多了。” 王牛见刘guang zu这样说,忙道:“刚才这些番人若是看到我等,只怕一阵箭射来,我等三人就成了刺猬了。还是回吧。” 刘憨子连连点头:“回!” 刘光世一边听刘guang zu报告一边点头,只听听刘guang zu说道:“我等三人化身流民,一路没有停歇,迎风冒雨,忍饥……”一看刘光世脸色微怒,忙改口说道:“自从过了界河,一路向北未曾遇到番兵,所过的县府、州城,上面都是“万胜军”的旗号,也不出来巡守,只是守在城内。经永清、过固安,直到燕京城护城河南边,才看到城下有番人骑军,番人的城墙足有十丈高,护城河河宽约有近二十丈,我等三人一路上忍饥挨饿……” 刘光世丢给他一块银锞子,刘guang zu顿时点头哈腰的出了营帐。 刘光世骑马进入雄州城内,将刘光世的话向父亲刘延庆转述一遍。这番话经过刘光世一转述,倒比刘guang zu编的瞎话听起来还要可信。 刘延庆捻着胡须,思索着儿子的话。童太师也曾告诉他,那番人周南已经将涿易二州拿下,且已归降了朝廷。今番儿子派人前往燕京哨探,回来报告的情况正好也印证了童太师的话。看来从界河以北直到燕京已然是一路坦途了。只是周南这人虽说是归顺朝廷,可朝廷不能过去驻军,可见此人归顺之心不实。不过,自己只要躲着点,沿着无定河东岸的路线进军,和他周南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再说了,自己五万大军还怕他一个山大王成?! 童太师已经给他下了严令,五日内起军,越过界河,发兵燕京,攻入燕京城!并且答应,只要进入燕京城,他刘延庆就是恢复燕京的第一功臣。 现在他听完刘光世的话,权衡一番后,觉得此番北上,并无危险,即便到了燕京城下,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呗!这一路上管他娘是番人的州城,还是那周南的州城,抢了就是!吃粮当兵,还不就是图发些财? “即刻整顿兵马,后日卯时过河!”刘延庆对刘光世下令道。 第256章 炮惊都骑盛6 这些天高远和杨可世都没有闲着,不光是练兵了。 本来练兵就练兵吧,偏偏杨可世出身军中,干的就是攻城掠地的事,此刻手中有人,周南又不限制他做事,想让他老老实实待在城中练兵是不太可能了。 初时杨可世只是在zhuo zhou城周遭带兵操练,等时间一长,逐渐熟悉了周围环境,眼光自然就盯上了周围的村寨城镇。首先是zhuo zhou城南四十里外的松林店,那里驻有险关岐沟关。 杨可世自然也知道,在本朝与番人交界的这一片地方,到处沟壑纵横,水洼遍地,要的就是阻碍番人铁骑的冲杀和优势。两国往往会在两条河流只见的狭隘地段建筑关隘,以利防守。岐沟关便是如此。 岐沟关西南面十里处是南拒马河,东北面十二里处是北拒马河,岐沟关是筑在这两条河只见的关隘,关城东西长约一里,南、北两处关城长约半里,城墙乃是夯土筑成,十分牢固。控制了此处,便能阻断南、北拒马河之间的南北通道,地势十分重要。周南之前还没有精力关注这里,所以这里还是番人官兵守候。 杨可世带着这些兵马,手里正痒痒,忽然发现了这么一处练兵的所在,便在一天清晨突袭了岐沟关,关城里只是五百名番兵值守,见大军杀到,还是从北面杀过来,根本弄不清形势,又因为半个月没有上面来人,粮食都快断绝了,毫无斗志,便被杨可世占领了岐沟关,换上了他的兵马驻守在这里,岐沟关投降的士兵则经过拣选后扩充到了自己其他的军伍中。 由这些降兵的口中,杨可世才知道,燕京城已经和这些守军断了联系有半月了,周围其他城镇也是这样的情况。 杨可世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越过岐沟关,新城、归义全部笑纳,城里全部换上了自己的兵马,城头换上了万胜军的大旗。向东需要过无定河,杨可世虽然还没有去固安、安次,可是看样子也憋不了多久了。甚至向北靠近燕京城的良乡,也都霸占了,站在良乡的城头,经常能看到番人骑兵在城北跑过,不时向这里窥探。 见杨可世跑马圈地,高远也是有样学样,好不落后,北到涞水,南到容城,也被高远换上了万胜军的大旗,收编了城中的三千人马,换上了可靠的人把守。 只是高远和杨可世二人主要人马还是放在涿易二州里面,而且也从不在各路口设卡盘查看守,也不派哨探在城外各处巡查,不需要。北面燕京城里的番兵都已经连燕京城都不出来了,南面南朝官军和周南有约,连界河都不过。这中间南北四百里地,可以说是两不管地界了,只有他们每天在这里疯跑,哪里还需要放哨路查呀? 刘光世带着自己手下三千精兵,走在最前面,“硬探燕京有功”的刘guang zu、王牛、刘憨子三人在前面领路。他们是作为先锋军,寅时就过河出发了。三千人全是马军,连三位硬探都骑上了马,匆匆向前。后面一眼望不到边的黑压压的全是渡河和已经渡过河的士兵。刘延庆作为主帅,这时候也已经渡过河了,正指挥后军紧紧跟上。 这次渡河,和上一次偷偷摸摸渡河的心情就大不一样。上一次渡河,只觉得是偷偷进入别人家里做贼一般。这次就不同了,一不用担心番兵的远拦子军截击,二不用担心路途上各州府大军包抄。 五万大军shun li guo河,步军紧紧跟着前面的先锋军,旌旗蔽日,却没有喧哗吵闹,只能听到大队人马走路时带动的铠甲摩擦碰击的“哗啦”声音和马蹄踏在石头上的嘚嘚声。 据前面的人回来传信,先锋军已经过了归义县城,正从新城县城外经过。路过归义时,城墙上的守军只是看着他们经过,并无一人喝问,更没有兵马出来拦截和询问。 看来这周南毕竟还有些头脑,知道朝廷大军天兵降临,不敢阻拦,还算他识相。刘延庆听报后,心里默默想道,看来这一路北上,直达燕京城下,是不会有何险阻了。只是凭燕京城里那点人马——就算有两万人吧——外无援军、内缺粮草,死城一座,自己五万大军,将城团团围住,再择一处城墙猛攻,不怕打不下来。 “命全军急行,不得耽搁!”刘延庆在马上下令道,他要在明日晚间赶到燕京城外,一夜之间将燕京城困死,让城上守军第二日天亮便看到天兵飞降。 作为先锋军的先锋的刘guang zu,此时也不敢多说,幸好一路上城中守军未曾拦击他们,和他先前曾向小刘将军胡编的那些话互相印证了。现在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大军糊里糊涂的向前走了。 从归义,到新城,这段路他是真的走过,所以心里有底;再向北就是顺着河东岸向北走了。上一次清晨在前面遇到杨可世带着番兵饮马河西岸,就是前面了。 经过那里时,刘guang zu还时不时地向西面看看,生怕突然从河西岸冒出来一队人马,先将领路的他一箭射死了。 归义和新城二县城是杨可世拿下的,现在归杨可世管,县城的守将也是杨可世在西军时的亲兵,大早起便接到守城士兵的报告,说城外有南朝大军经过,由南向北,铺天盖地,匆匆而去。这两个县城的守将连忙上到城头观看,果真是朝廷的大军,看旗号,自然知道是刘延庆的手下。 只是这刘延庆的大军从城外过去,也不进城,也不攻城,这倒让这两个守将有些为难:出去拦截吧,名义上杨统制拿下的这些地盘都是要归顺朝廷的,自然不能阻拦朝廷大军;若不阻拦吧,朝廷大军可是答应不过界河的,再说自己原本就是西军中的人,见了刘都统,倒是尴尬。所以眼睁睁地看着刘延庆的五万大军从城外过去,过了刘李河,沿着刘李河东岸向北去了。 想来想去,只能去向杨统制报告了。 {本章完} 第257章 炮惊都骑盛7 到了午时,杨可世才得到手下报信,说是刘延庆部五万人马沿河东岸北上了。杨可世也是无奈苦笑,毕竟他现在还是西军一名将领,这刘延庆更是他的顶头上司,说什么他也不敢前去阻拦的,他只能守在城里装聋作哑,另外就是赶紧派人向周南报告。 送信的人心急火燎地跑到无忧寨,验明了身份,守寨的士兵却告诉他周将军已经带着手下三百精骑练兵还没回来。送信的人等不及,问起路径,自己骑上马,顺着寨子里的人说的方向,下山找去了。 从山上下到半腰,再折向西南面,一路奔去。不多时,就听到了不时传来的一阵马蹄声响。远远望去,只见前面河北面一大片空地上,三百名骑兵正一个个飞驰而过,不远处立着一个靶子,飞速骑过的人在经过靶子正面时,都迅速搭弓放箭,向靶子射去。奇怪的是那箭头却不是熟悉的棱锥箭头,而是形如圆锤,前大后小,所以想要射中靶子很是吃力。 场中心竖着一杆大旗,上面写着“万胜军”三个大字,旗下还有一人骑在马上,观看这队骑兵操练,传信的人一眼便认出来,这人正是周南。忙跑过去,钻入场内,向周南报道:“禀周将军,杨统制派俺来传信,说是刘延庆部五万余人在今天早上渡过界河,沿新城、归义,向北而进。现在约莫已经过了zhuo zhou。” 周南验看了杨可世签押,便问道:“你们杨统制可是不敢出城拦截?” 传信的人争道:“杨统制非是不敢拦截,只因身为宋将,恐怕多有尴尬。若是番人,要想从zhuo zhou过去,俺们早就杀过去了!” 周南笑着说道:“回去告诉你们统制:刘延庆杀过去,无非就是要抢功。先让他们打,只要不来侵扰我们,就不用管。等我练好了兵,就下山去找他。还有,拿着我的签押,也给易州的高将军传信,让他做好城防,提防刘延庆的人。” 传信兵心里直嘀咕:等练好兵再下山,燕京城早就被刘延庆攻下了。这传信兵是杨可世在宋军里的手下,这段时间占zhuo zhou,拿新城、归义,这以后回到了军中就是立功的资本,心里更盼着这位周将军带领大家拿下燕京城,谁知周将军不冷不热的挡了回来,只得闷闷不乐地回了zhuo zhou。 周南看着传信兵下山,心里也是一阵感叹。自己一天的时间都不敢耽搁,为的就是能有足够的时间来制造出他的zha dan,更是要操练出一支能熟练使用zha dan的亲卫精兵,他要用这支三百人的亲卫精兵,去冲破燕京的城墙,更要用这只精兵,来一举打垮萧干、耶律大石的人马,也要用这支亲卫精兵,一战降伏燕京城番人和汉人的顺服之心。 自己当初就与童贯约定:宋军不过界河,就是想用稳妥得到燕京城这一大功劳当作肥肉,来勾住童贯的野心,让他收束军队,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在这块地面上才能安心制造zha dan、练好亲卫精兵。 他只要三百人!三百人用zha dan攻破燕京城城门的那一刻,才能有足够的震撼来压垮城里辽人反抗的决心。 而自己身后一万七千人的杨可世和高远率领的大军,将是压垮辽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逼走了辽人——或者说,逼走了以萧干、耶律大石这些人所统领的辽人朝廷兵马,自己拿下了燕京城,那么回过头来,才需要面对童贯和宋兵。 可是童贯这老贼,竟然看着这块肥肉,忍不住要自己动手了。这样一来,他的计划全都要改变了。更重要的是,如果占据不了燕京城,自己的所有计划都要泡汤了。如果刘延庆占据了燕京城,自己总不能动员杨可世带人去打跑刘延庆吧? 传信兵说完周南要他传的话,忍不住向杨可世又发了顿牢骚。杨可世虽然也想去攻打燕京,可是他知道自己能站在zhuo zhou城里是谁的原因,更知道跟着刘延庆出兵的后果,就像上次,活生生就让他带着三千人马进了番人的地界去偷袭,到最后只剩下了三百人。所以他心里还是很乐意继续留在城里,只是既然周南发话了,他自然会派出哨探,打探远近情况,加强城墙防守,让赵鹤寿的乡兵也开始上城墙协助防守。又让这个传信兵立即南下去易州,将这番话告诉高远,这高远以往未曾打过仗,别一不小心,中了刘延庆的诡计。杨可世虽然不愿意去拦截刘延庆,但是他更不愿意看着高远被刘延庆偷袭占便宜。 无定河里的水呜咽着流向东南而去,河东岸的大军逆河而上,就像这喝河水一夜不停歇地走了一夜。虽然河边凌晨的风分外的凉,甚至是带着一丝冰冷。可是这些士兵身上的铠甲里面,早已经被汗水打湿了内衬,只是没有一个人肯歇一歇。 上官已经说了,燕京城里只有一万多兵马了,老皇帝也死了,小皇帝还不知道在哪个草窝里逃窜呢,剩下一个番人的娘娘当政,这燕京城架不住一个时辰攻打就会投降。到时候,城门四开,城里面的金银财物任由拿,城里的千金小姐、官宦贵妇,任由兄弟们享用。小刘将军和大刘将军都说了,只要拿的动,全是你的。你们拿不动了,小刘将军和大刘将军才动手拿。 一贯跟随刘延庆的士兵们一说起这番话,腿上就好似轻便了七分,也不觉得饿了,只是朝着燕京城使劲儿走,生怕去的晚了,那些金银财宝、美人佳丽全都会随着太阳出来后的露水一起消失掉。 跟着大刘将军,行军打仗从来就只讲究两个字:打和抢。简而言之,就是一路打一路抢。所以都愿意跟着打刘将军。刘将军的作战风格更是深得这些将士的拥护: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摊上这样的长官,还有什么说的?抢吧! 第258章 虎狼之师 只是过了zhuo zhou那一段以后,大军走的就有些慢了。因为三位“硬探”好像一夜之间都受了风寒,浑身打颤,牙关紧闭,手脚紧缩,也不吃,也不喝,军中大夫看了后也是束手无策。 刘光世无法,只得凭着之前刘guang zu的“描述”,带领先锋军沿河而上,只是这样一来,需要一边探路,一边前行,又有提防番兵,所以速度了就慢了很多。 只是误打误撞,竟然真的让刘光世走到了燕京城南面。 其实刘光世看着河流向西而去了,正在踌躇,是继续往北,还是继续沿河行军。忽然手下亲军在一旁喊道:“刘统制,快看!燕京!” 刘光世往北望去,只见雾霭沉沉,影影绰绰里,一座雄伟高峻的城池矗立在北方。 刘光世抹了一把汉,喝令道:“天亮前务必赶到燕京城外!掉队者军法处置!”说完,自己一马当先,向北面的燕京城冲去。 前面已经望到燕京城的消息传到后面,不用刘延庆催促,这些“狼兵”们便如同嗅到血腥的恶狼一般,疾步跟着前队赶去。 那雄伟壮观的燕京城越来越近了,甚至能看到城墙上面的旗帜,和隐隐约约的守卫士兵了。一夜未曾合眼的刘光世,抬手停住军队,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极了恶兽暴戾的瞳仁,不能再向前走了,前面已经能看到宽阔的护城河了——上面果然一条船都没有看到,看来刘guang zu还算尽职,回去该当提拔他一番。 刘光世的手下很快找到了一处扎营所在:以往宋人出使番国时,经过幽州城南所停宿的南亭。刘光世让人打扫一番,准备迎接主帅。 刘延庆已经快马从后队赶了过来,来到刘光世身边,刘光世赶紧给刘延庆见礼。刘延庆无暇理会这些,略略观望了一番燕京城,只见燕京城高有六、七丈,青石、黄土构筑而成,城墙上已经站满了番人守兵,一个个拿着弓箭,向这里注视着。城下不远处就是护城河。和这里正对面的,就是燕京城的八大城门之一的开阳门。 刘延庆向跟随左右的将官说道:“今日我大军如期赶到,当即刻攻打燕京。令:”众人一听“令”字,忙肃然站立,听后军令。 刘延庆说道:“王渊率领左军围攻丹凤门,焦安节率右军攻打迎春门,刘光世率领先锋军攻打开阳门,吴子厚率领后军协助刘光世攻打开阳门,中军随我驻守。天亮前各军要布置到位。听我中军号令,一起攻打!” 燕京城的基本情况,刘延庆还是知道的。这些敌军情况,朝廷都会通过各种渠道掌握,进而发到军中,以免引出笑话来。既然要攻打燕京,燕京城防的大概情况,各军将领也都是知道的,所以刚才一番布置,各军统制也都明白。随着令下,各自带着手下去了。 这一番布置,刘延庆是存了私心的。王渊攻打丹凤门,焦安节攻打迎春门,都只不过是佯攻罢了,牵扯一下城上守军的兵力。最主要的进攻,当然是自己儿子刘光世的三千先锋军。所以不惜让吴子厚带着后军也协助刘光世攻打开阳门。自己坐镇中军,位置也是在开阳门外,一旦有机可乘,自己这中军一万人马也不是吃素的——打仗父子兵嘛。 燕京,素来是辽人五大都城之一,地势险要,又是物阜民丰,自然是苦心经营,城中又驻有重兵,而且萧干和耶律大石也都在此,当然不会轻易让刘延庆的人马摸到城下而不自知。 只是萧干和耶律大石都是人中翘楚,都知道若此时谁掌了兵权,谁就是下一任的皇帝。忠君这一可笑想法在辽人中是不会存在的。只有利益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了利益,就少扯那些礼义廉耻、忠孝节悌的话。 萧干本是奚人首领,耶律大石更是太祖的直系重孙,二人又都是杀伐果断之辈,在这风雨飘摇之际,谁掌握了大权,那另一方也就必然要失去生存的权利。所以明知道刘延庆大军杀到,二人也无法任由一方带兵出战,在路上袭杀南朝军队。致使刘延庆的大军能在过了zhuo zhou后平平安安的到达护城河南面。 清晨的薄雾终于散去,雄壮的燕京城墙也终于清楚真实地展现在刘延庆的眼前。不得不说,这燕京城城墙高大坚固,又有护城河阻隔,确实是易守难攻。不过,那要看是谁攻了,刘延庆冷哼一声,向身边的人一摆手。 一个手握号角的士兵终于吹起了“呜呜”的声音,顿时一阵接一阵急促的鼓声响彻全军。左右远处也有一阵阵鼓声响起,刘延庆的“狼兵”躁动起来。 随着一阵鼓声变化,只见军阵前面的gong nu手隔着护城河开始向城墙上射箭。 这第一拨箭,是试射,要看看射到了哪里,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进攻。 果然,随着鼓声又变,第二阵箭雨射向城头,只不过都变成了火箭。火箭不求直接射中对方的士兵,只是为了能扰乱敌军,增大敌军的混乱,使敌军疲于应对。 鼓声又变,军阵队形也跟着变化,中间闪出来一条条的通道,紧跟着后面一辆辆大型攻城器具——投石车推了上来。 和投石车一起上来的,还有一队队的士兵,手里都捧着一个个圆溜溜、蹴鞠时踢的鞠球大小的铁疙瘩。 每一架投石车有十多名士兵操纵,只见一名士兵将铁疙瘩安放在投石车的布兜里,另一名士兵则用烧红的铁锥刺破铁疙瘩上的一个洞口处的桑皮纸,里面开始有一丝黑烟冒出,投石车便“嗖”的一下,将铁疙瘩抛了出去,或是落在城头上,或是落在城墙内外,落地后的铁疙瘩里面有越来越多的黑烟和黄烟冒出,有时还夹杂着火光向外喷出,铁疙瘩周围的番人士兵但凡一接近黄烟和黑烟的,顿时萎顿倒下或者扑倒在地,也有摇摇晃晃拼力跑开的。城墙上被这一轮铁疙瘩烟雾呛的再无力还击。 第259章 虎狼之师2 作为以步军为主的宋军,强项就是守城,其次就是攻城,最次的就是野战。野战里最次的就是和番人的马军野战。 这次刘延庆奉命攻打燕京城,明知道燕京以南已经没有了番兵的游骑骚扰,最主要的就是攻城,自然要带齐带足所有的攻城器具了。包括像这次使用的投石车、铁疙瘩轰天雷,当然还有接下来要使用的火箭。 一见自己军中的轰天雷奏效,刘光世立即下令,全军渡河。 只见最前面的士兵纷纷搬过来木筏,十多个人一架木筏,迅速向对岸靠去。燕京城上守城的番兵遭到轰天雷烟雾袭击,一个个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防守?一架架木筏离开南岸,向北岸靠去。 南岸上最前端的gong nu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击。这一次换上了真正的火箭。特制的三尺来长的箭杆前端,绑了一个圆球状的物事,还有一个火捻儿,搭在弦上,旁边一人用火点燃火捻儿,持弓的士兵将火箭射出去,射向开阳城门。城门本来就是厚重的木头所制,一般的火箭射上去,上面防守的士兵会在城门上方的缝隙中将水倒下,淋熄火箭。可是这次的火箭射过去后,箭杆前端的圆球状物事里冒出烟火,里面引火之物竟然不怕水,水淋过之后仍然烧的很旺。一支支的火箭插入城门里,不一刻,厚重的城门便开始熊燃烧起来,城门上面城墙上的守兵都熬不住火炙,纷纷跑离这里。城外的宋兵虽然想冲进去,可是近半尺厚的城门烧起来,根本到不了近前。 一看城门烧了起来,刘光世更是催促手下渡河,向河北岸靠拢,自己也上了木筏,向北岸划去。战马则纷纷泅水过河,寻找自己的主人。接替刘光世的先锋军继续用轰天雷和火箭攻击城上守兵的,改成了吴子厚的后军。而焦安节和王渊二人所率领的左右军,也如先锋军一般,用火箭射个不停,引得城上守军顾此失彼,只能死守自己的城门。 皇城的元和殿内,萧德妃坐在宝座上,下面是萧干、耶律大石、左企弓、虞仲文等仅余的肱股大臣。 萧德妃等了好久,还是没有人站出来拿一个办法来,不禁愠怒道:“各位都是皇家器重的极臣,生死攸关之际,还望各位同心协力,击退外敌。岂不闻南人曾有言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萧干看了看耶律大石,耶律大石也正在看着他。其实早在昨夜,萧干就收到了远拦子军的传讯,说是宋军奔赴燕京城南。他能收到信息,耶律大石当然也能知道了。除了前些日子被杨可世和高远二人吃掉的几个县城等处的兵马,燕京城此刻也只剩下一万五的人马。 本来若是由萧干或是耶律大石统领其中的骑军主力,先一步将骑军拉到野外,对宋军进行袭扰,寻机歼灭,而剩余步军守在城中,坚守城池,这样一动一静,里应外合,才是打退宋兵的上上之策。只可惜,萧干和耶律大石此时都明白,谁这次领了骑军,就是掌握了辽军的主力。在大辽大厦将倾之际,谁掌握了军队,谁极有可能就是下一任的辽国皇帝。 进一步说,谁掌握了军队,就有了生存下去的资本,谁失去了军队,不仅他本人,甚至连他的家族,都要失去生存的权利。 在利益面前,一丝一毫都要计算清楚。 萧干本是奚人首领,耶律大石却是太祖的直系重孙,二人都天生对权力有着近乎执着的追求,更不用说二人都是人中翘楚,杀伐果断之人。所以这几天来,二人谁都不肯相让,谁也不肯先退出。 萧德妃自然明白二人的心思,所以才有上面那一番话。 只是牵扯到了自己的家族,岂是妇人一句轻飘飘的话能打动的? 燕国公、司徒左企弓站了出来,说道:“萧枢密与大石林牙都是将帅之才,不若这样:老夫自领弱军守城,由萧枢密与林牙各带精兵出城迎战。我契丹儿郎生在马上,只有骑在马上的契丹勇士才能以一当百,将南人赶出去!二位看如何?” 萧德妃正要说话,忽然大殿外踉踉跄跄跑进来一个皇宫侍卫,向殿上的萧德妃报道:“娘娘,大事不好,那开阳门……开阳门被南人攻破了!” 一听说开阳门被攻破,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此时守城最大的依仗就是城坚墙厚,若是连城门都被打破了,那还有什么依仗可言?宋军五万人马,自己城里才只一万多人马,不如早早投降算了,省的城中百姓遭殃。 萧干和耶律大石同时站了出来,看看耶律大石眼色,萧干对萧德妃说道:“娘娘,我二人身受皇恩,理应为陛下出力。这便前去,将那南人赶出城去。” 萧德妃大喜,说道:“二位爱卿能携手抗敌,实在是国之大幸。我命人准备为二位将军请功,为将士劳军。等待二位凯旋。” 萧干和耶律大石一同走出皇宫,骑上马,只见东南面一阵火光冲天,无数的百姓平民从东面跑过来,纷纷向北面、西面跑去,意欲从西面和北面的城门逃离这修罗世界。 耶律大石在马上对萧干说道:“萧枢密,若是宋兵进城,则你我便同这百姓无异了。家中妻子姬妾则任人鱼肉蹂躏。” 萧干哈哈一笑,说道:“林牙之意,某已知晓。便是战死,也绝不会容南人猖狂!” 二人一夹马腹,向火起处奔去。 迎面而来的百姓越来越多,远处火势也越来越大。守城士兵也从城上退了下来,在地上开始截击突入城中的宋军。 此时的开阳门早已经烧成了灰烬,烧的连城门附近的黄土都烧的硬结了,黑乎乎的。青石也被烧的酥了,一碰就坏。 刘光世见城门火熄,一马当先率兵冲了进来,地面依旧发烫,只是烧得人和马更加快速的跑过去,不敢有一丝停留。 第260章 虎狼之师3 从卯时直打到未时,终于打进来了! 看着眼前陌生的街道和新奇的宅院、店铺,刘光世满脸兴奋:他可是第一个冲入燕京城的,只是这一点就是好大的功劳了。 不远处,是从城墙上退下来的番人守军,一个个衣衫焦黑,手拿兵刃,拦在街上。刘光世暗道,这番人兵将实在厉害,竟然预先派人拦截。却不知,实在是城墙上太烫了,只得在城门烧毁之前先跑下来,而不是因为料敌先机,知道刘光世要带兵冲进来,预先埋伏好。 刘光世的手下也纷纷骑马赶了过来,汇集到了刘光世左右,三千人的骑军,很快城门口内就被挤满了,看着不远处拦截在街上的那些守兵,还有更远处携带着大小包袱,携儿带女向北面逃跑的百姓,刘光世的亲信们顿时跃跃欲试,眼睛都红了,纷纷对刘光世说道:“刘将军,眼看对面才这几个番兵,待兄弟们杀过去,给刘将军积些功劳。” 刘光世看看自己手下,哪还有不明白的?哈哈大笑道:“杀掉这些番狗!占领燕京城!” 手下亲兵见刘光世默许,顿时一个个欢跃奔出,向着那些守军冲过去。这些守军本来都是步军,拦在街上也是不得已,眼看对方朝着自己杀过来,胡乱抵挡一下就赶紧找地方躲去了。 谁知这些南朝马军一冲而过,根本就不返身杀回来,后面跟着冲过来的马军更是毫不理会四处躲闪的守兵,直接无视冲过,向远处跑去。 刘光世看着这些不堪一击的守军,更是哈哈大笑,城外还有一部分自己的手下,此时也正从城门冲进来,不断加入“斩杀”对面守军的队伍。 刘光世对自己身边一个亲兵说道:“速去报告都统,就说我先锋军已经攻入燕京城,正在清理城中余孽,请都统带军入城。” “是!”亲兵迅速出城,找刘延庆去了。 刘光世自然要让刘延庆带兵入城,凭着自己的三千先锋军和父亲手中一万多中军,收复燕京绰绰有余了。就让王渊和焦安节在城外继续牵扯城墙上番兵守军吧。 刘光世的“虎狼”之师一个个都是眼明手快之人,一眼看去,便都朝着百姓逃散最多的北面而去,但凡是带着包袱的,一刀下去,包袱便从胳膊上脱下,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铜钱、金器等物,或是一箭射到更远处逃跑的人,先将东西留下,收拾了近处的,再跑过去翻检中箭的百姓的身家。 三千先锋军,足足跑出去了两千多人,剩下这些还没来得及跟过去发些财,却被一道箭雨逼退了回来。 虽然发财重要,可是性命更要紧。这些先锋军只得先退回来,与身后的先锋军结成阵势,抵御敌军。 从开阳门外,这时又涌进来大批的宋军,为首的正是刘延庆。跟随刘延庆进来的都是中军精锐,不像先锋军,只是马军,只是机动性强。随着令下,只见刘延庆的中军士兵迅速结成步阵,仍然是刀qiang手在前防御,gong nu手在后射箭攻击。 随着涌进来的宋军的增多,前面已经完整结成了三个步军大阵,箭如雨下向对面的守军飞去。人数的优势,加上弓箭厉害,顿时让对面的番兵缩入到墙后、树后,躲了起来。一见得势,刘延庆的中军步阵便开始缓缓向前推进。 除了城墙上留守的五千守卫,萧干和耶律大石将余下的一万人马全部调集了过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半环,将开阳门城内部分围了起来。此时见宋军箭阵厉害,正步步紧逼,向这里突过来,怕是很快就有冲破自己半环防守了。若是此缺口一开,只怕就再也阻挡不住宋军的攻击了。 这时候,燕京城里的北面也升起了处处火光,正是刘光世的“虎狼”之军的杰作,两千人马突入燕京城各处烧杀抢掠,也给萧干、耶律大石的防守带来了巨大压力。正面连刘延庆的中军步阵还抵挡不住,背后那两千精骑若是集中攻打自己后背,怕是神仙来了也没救了。 耶律大石看着北面的火光和由北面刮来的烟雾,眼前忽然一亮,对萧干说道:“萧枢密,我有一计,不知你会不会听?” 萧干急忙道:“即是有计策,还不快说?!” 耶律大石狠狠冷笑道:“我带两千精骑,带人在城中轰赶百姓携来木料,围在这里,点起大火,借着风势,将南人烧出去!” 萧干一咬牙,对,耶律大石说道:“林牙,某在此死守,只是最多半个时辰,你若来晚了,就只有某的尸体了!” 耶律大石翻身上马,喝到:“半个时辰足矣!”率领一千精兵向北面而去。 萧干回过身来,对左右士兵叫道:“将防守这圈房屋推到拆掉,木材扔到前面!” 除了与宋兵对射防守的士兵,剩下这些人在萧干带领下,沿着这个防守半环,将房屋推掉,里面的梁柱门窗,凡是能烧之物都扔到了前面,围成了一圈,街道上更是堆满了木料,将路封死。 刘光世在后面看着奇怪,说道:“这番人,想是糊涂了,竟要靠这堆破烂,阻挡我天军攻入。”旁边亲军纷纷恭维道:“番人想是被小刘将军吓傻了。” 刘延庆在不远处,只见这些番兵纷纷躲在拆掉后堆积起来的断墙残垣、木头梁柱后面射箭还击,也是不禁摇头,这番人,若要想拦住大街,也不须将房屋都推倒啊。眼看日光斜照,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坠下城墙了,刘延庆拿出了杀手锏,下令道:“加紧攻打,不可懈怠。今晚拿下燕京,便大抢三日!” 一听到刘都统下了军令,可以连抢三天,周围的宋军立即沸腾起来。步阵后的gong nu手拼了命地射箭,射箭,射箭……对面的番兵虽然是躲在掩体后面,还是禁不住如雨倾泻过来的利箭,不时有人中箭倒下。 刘延庆的中军也只不过万数人马,萧干此时手中也是万数人马,只是宋军大多数都是gong nu手,萧干手下不是专门的弓箭手,对射起来,便让刘延庆占了便宜。 第261章 驱狼入河 萧干有些焦急地不时回首看看远处,还是不见耶律大石的身影。 开阳门再次拥挤起来,因为吊桥放下,宋军的攻城利器投石车也运到了城内,还有一队队抱着轰天雷的士兵。看来刘延庆已经没有耐心再这样和萧干互相挠痒痒,继续对射了。 萧干虽然刚才没有见识过轰天雷的厉害,可是他也见识过投石机的厉害,以为宋军是要用投石机砸开一条通道,好冲杀过来。 萧干再回头看看,只见北面有零星百姓抱着木料、棉麻、柴禾等物跑了过来,萧干见对面宋军已经开始在准备投射,知道形势危急,不能再等了,忙下令道:“点火!” 随着萧干令下,守卫在后面的士兵一起动手,迅速将点着的引燃物丢入到前面堆放的木料中去。从北面赶过来的百姓,也个个都是满脸悲愤,有的身上还带着血,跑过来只是将木柴丢到前面的火堆里,一起对萧干说道:“大将军,替俺们杀了这帮畜生!俺们再去捡木柴,烧死他们!”说完又都散出去,就近搬取木料,望火堆里投放。 刘光世看到番兵点火,将一圈木料烧了起来,哈哈大笑,说道:“可是好蠢!未曾听说一圈火便阻住大军的!” 刘延庆一见番兵点火,忽然醒悟道:“不好!”又向左右投石机旁边的人喊道:“快砸开这些木料火堆!” 一听刘都统下令,这些士兵手脚熟练地张机、放入轰天雷、抛出,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甚至都充满了艺术感。连被抛射出去的轰天雷也都很争气地落在火堆上。 眼看能在刘都统面前卖弄,这些个士兵麻利地又来了一遍,更多的轰天雷落在番兵周围。 “混账!”刘延庆一句话还没骂出来,便见这些士兵又开始准备来第三拨了。 说什么都晚了。 风助火势,也助烟势。已经烧起来的木料堆大伙越来越旺,掉在火堆里的那些轰天雷受火一烤,喷出的烟雾更弄,连那些掉在远处的轰天雷也被辽兵捏着鼻子踢到了火堆里。 火光、烟雾,随着风刮向宋军,这时候宋军才明白,这一圈木料,只是引燃物,借着风势,大火迅速烧向靠近城门的房屋、树木。风越吹越大,火越烧越旺。 刘延庆一开始还指望着用投石机砸开一条通道,谁知道这些笨蛋精锐用轰天雷去砸,随着毒烟、火势向自己这里蔓延过来,刘延庆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本来还够宽敞的开阳门,里面挤满了约有万数名宋兵,现在烟熏火燎之下,眼看大火烧了过来,谁都是跟自己最亲,纷纷掉头向城门跑去。 若是不挤,也许还能顺顺利利全部从里面跑出来,这一挤,可就堵在了城门口。再加上刘光世、刘延庆的亲军忙着护送这两位刘将军出城,一见前面城门口堵住了,后面眼看大火烧到屁股了,顿时急了眼,抽出刀来,向前面的宋兵砍去。前面的宋兵想向两侧躲避,可是两侧也都挤满了人,想向前面冲出去,可是前面还堵着,只可怜这些宋兵没有死在番兵手里,却被急着逃路的自己人砍杀冤死。 被自己人残杀的,践踏死的,烧死的,毒烟熏死的,被番兵从后乱箭射死的,等开阳城门内成了一片火海后,这些宋军也终于从开阳门里逃了出来。一万名宋军,逃出来后,也只剩下了六千多人。幸喜统帅还活着,没有被大火烧死。 宋军的霉运还没走完。从开阳门出来后,所有的宋军都开始向那座唯一的吊桥挤去。只是好死不死,一架投石机竟然坏在了吊桥上。从城里跑出来已经饱受摧残的士兵们哪里还顾得上投石机不投石机,就要从旁边挤过去,挤不过去又想将投石机推下水去。一群人挤在吊桥上,还未将投石机推入水中,吊桥“喀嚓”一声,从中断裂了。 投石机这次算是石沉水底了,吊桥也过不成了。刘光世毕竟头脑好使,继承了乃父“打不赢就跑”的打法,果断在马上率先向东跑去。 从开阳门向东,拐过城墙东南角,再折向北,就是燕京城的迎春门了。那里是焦安节在率兵攻打,纵使还未攻入迎春门,至少也有吊桥好过。 六千多宋军在小刘将军的带领下,直奔东去。半盏茶的时间,一众人就赶到了城墙拐角处,只是还未转过拐角,一股热浪就迎面扑来。刘光世忙让士兵上去查看,那士兵冒着滚烫的空气,捂着口鼻,探过头去一看,却见拐角北面一片通红,原来是番兵从城墙上投下木柴点燃,阻挡在城墙与护城河之间。城墙上还不时有人将木柴丢下来,让火堆烧的更旺。 查看的士兵跑回来,如实向刘光世一说,刘光世才知道中了番兵诡计了。自己攻打开阳门,那里的番兵自保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来东面的迎春门城墙上向下丢柴火,阻断自己的退路? 刘延庆这时也赶了过来,也听说这里有火墙阻隔退路。不由得心中焦急,却又无可奈何。眼看着焦安节率领士兵与城墙上的士兵互相攻击,也不顾上搭救他。刘延庆调转马头,喝到:“去丹凤门!” 这六千宋军像胡同里的一群猪一样,又折返回来,向正西跑去,跑不多时,却见丹凤门城头上也有人向城墙外丢燃着的木柴,仔细看,却是一群百姓,一人抱着一些柴薪,丢到城墙外和护城河之间的空地上,火势越来越大。 刘延庆一声长叹,现在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自己空有六千多人马,却只能憋在这护城河与城墙之间,进退不得,实在是好笑。 刘延庆正苦思脱身之计时,只听得头顶上方的城墙上有人喊道:“在这里了!”、“快投柴火!”、“烧死gou ri de!” 刘延庆还未抬头看,之间身周丢下一根根燃着的木柴,柴火虽少,却一下子惊炸了这城下的六千宋军,呼啦一下子,以刘延庆为中心,各奔东西。刘延庆也不敢落后,慌乱逃走。 第262章 驱狼入河2 其实狠狠心,趁着丹凤门城墙外的柴火刚刚投下,还未堆积多少,拍马也就越过去了。只是当时刘延庆已经被吓蒙了头,一见有火投下就不敢过去了,白白错失了逃脱的机会。 城墙下的刘延庆策马向西,堪堪躲过城头上那群百姓的柴火袭击,刚刚喘口气,又听到城头上有人叫到:“在下面!”、“烧死他们!”、“gou ri de,叫你杀人抢东西!”……紧跟着上面铺天盖地的燃烧的木柴就砸了下来。 下面的宋兵又是一阵乱跑,像没头的苍蝇,先躲开眼前再说。 刘延庆差点儿被一根火棍砸中,气得大骂道:“给我射死这些刁民!”只可惜这六千宋兵躲来躲去,已经被柴火隔成了几部分,哪里会听到刘延庆的命令?只有刘延庆身边的几个亲军闻言向城头张弓射去。 这一射箭不要紧,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只听得城头上群情激愤,有人大声叫到:“这里有个狗官!”、“砸他!”、“准是这狗官下令抢俺们财物!”,更有人哭着喊道:“宝儿他娘!老头子给你报仇了!”…… 随着叫骂哭喊,更多的柴火照着刘延庆在的位置投了下来,不仅是柴火,还有石块也跟着砸了下来。刘延庆肩膀被一块石头砸中,顿时从马上跌了下来。刘延庆的亲军也是连连被砸被烧。 “都统,淌水过河吧!这样下去,不烧死也被砸死。”一个亲军搀着刘延庆的胳膊说道。 “就是,爹爹,护城河水浅,撤吧!”刘光世这时又躲了过来,可是父亲这里得到上面的“照顾”更多,也忙劝父亲道。 眼见左右再没有一处躲避,刘延庆跑到哪里,城头上的百姓就跟到哪里往下砸东西。焦安节和王渊那里也还是没有攻入城内的动静,刘延庆毫无办法,只得下令道:“撤!” 一声撤,早就走投无路的宋兵顿时脱掉铠甲,向护城河跳下去。刘延庆的亲军里几个会水的,左右夹着刘延庆也跳入河中向对岸游去。 反正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有拽着马尾巴过河的,有捡根木头抱着过河的,还有央人拉一把过河的也有不会硬撑着要过河的。 虽然名为护城河,可是这却是实打实引的桑干河的河水,而且为了能配上燕京高大的城墙,护城河也挖的又宽又深,可不是一般的护城河那样,做做样子。 六千宋兵在护城河里“嬉水畅游”,一里多长、十多丈宽的河面上载沉载浮的都是脱了衣甲的宋兵。刘延庆虽然被几个亲军夹着,也觉得在河水里凉凉的不舒服,只盼着早点上岸,脚踏在地上才心安。 眼看着游过去有一半河面宽了,刘延庆心里还在暗暗嘀咕:这北方,按五行属水,本朝尚火,莫非到了北方便水火相克?而且远火不敌近水,几次攻打,都是栽在这水里,上次就是在河里被番人击杀,这次可千万别…… 刘延庆心里胡思乱想,一边默算阴阳五行,一边担心着。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只见西南方一支骑军斜抄过来,一溜黄沙在身后扬起,马背上的士兵手中利刃泛起刺目寒光,正饶过王渊部的后面,向开阳门外的护城河疾风般冲过来。 还未冲到近前,马上的骑士先是一排利箭射了过来。河水中的宋兵无法躲避,又没有铠甲穿戴,中箭的不在少数,中箭的宋兵挣扎几下就沉了下去。 刘延庆也顾不上心里暗骂自己了,催着亲军拼命向岸上游。在岸上虽然会遇到番兵冲杀,可是也比现在这样好啊。 就在宋军拼命向岸上爬,想要躲避番兵利箭的时候,忽然又一阵sao luan和惨叫。原来城墙上已经不是那群百姓,而是换上了番兵,就是刚才那些拦截阻击他们的番兵。现在已经上了城墙,居高临下向着护城河里的宋兵一阵猛射。旁边站着一个高大瘦削的将领,正是四军大王萧干。 刚才在城内烧退宋兵后,那些抱来木柴的百姓又抱着引火之物向城墙上跑去。萧干觉得奇怪,忙拉住一个相询,才知道这些百姓都是听从耶律大石的吩咐赶过来相助官兵的。还说让他们上了城墙,将迎春门以南、丹凤门以东的城墙外用柴火堆堵死,就可以为刚才被杀的亲人报仇了。 这些百姓一听可以报仇,就是烧几堆火,都上来报仇。果然,两堆火点上,这些宋兵就成了被围堵的兔子一般,来回奔突,后来只得下水逃命,这才脱离了这些百姓的伤害范围。 萧干此时指挥着士兵向河里的宋军射箭,心里也是暗暗佩服耶律大石,竟能在这般情势下,抓住唯一的战机,扭转劣势,反败为胜。这还不算,更能预料到宋军被逼泅水渡河,率领两千精骑,突入敌后,趁着宋军混乱杀了过来。 这一连环计,如行云流水一般,次第施展,便如演练过一样,分毫不差,显露出耶律大石极高的指挥天分,更不愧林牙之名。既然要共同对敌,自己当然要助他一臂之力了。所以萧干指挥着士兵用弓箭射击宋兵,给宋兵制造混乱和恐慌,将这些宋兵从这层地狱赶往另一层地狱。对耶律大石,大有“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的感叹,同时心里对耶律大石更多了三分戒备。 萧干看着城下耶律大石只率领两千骑兵就杀向刘延庆渡河的中军和后军,再看看攻打丹凤门和迎春门的两路宋军,这两路宋军并没有和城内番兵缠斗,随时都可以撤回到刘延庆左右,保护中军的同时,还可以派出大队骑兵,将耶律大石围住,到那时,自己想救耶律大石可就难了,说不定宋军会死死咬住耶律大石,不让他带兵脱逃,从而诱使自己带兵去救,等自己过去后,宋军就可以趁机反杀自己,一举摧毁燕京城所有兵马,毕竟宋军还有四万多人。 想到这里,萧干眉头紧皱,事情紧急,也只得冒险一试了。 第263章 驱狼入河3 身上铠甲虽然丢掉了,可是兵器还是不敢丢的,这可是一个士兵最后的倚仗了。所以尽管在河中被番人骑军偷袭,可是上了岸的宋兵也是要挣扎一下的。 当耶律大石率领骑军杀过来的时候,已经爬上岸的宋军已经拿着兵器迎了上去,对杀起来。只是以步战骑,毕竟步军吃亏,所以仍然还是抵挡不住耶律大石的骑军冲杀,不一刻河岸上已经遍地宋军尸首了。 刘延庆身边簇拥着一堆亲军站在岸边,见番兵才只一两千人,知道是番人兵少,立即下令道:“速令左右军向此处赶来!包抄番兵!” 当即有人吹号角传令,通知焦安节和王渊的左右军,撤回到中军所在。刘光世则指挥着已经上岸的士兵列阵迎敌,这样总比一个个落单被番兵杀掉好。 随着号角声,王渊的左军最先动了起来,向这里缓缓移动。焦安节的右军则迟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出现在城墙拐角外的护城河南岸。 焦安节自然愿意继续攻打毫无风险的迎春门,反正里面的番兵也不敢杀出来。所以听到刘延庆的中军护佑中军的号角命令,焦安节自然是能拖就拖,姗姗来迟。 等王渊的兵马赶到,耶律大石早已经率领骑军在刘延庆的中军所在来回冲杀了三遭,将爬上岸的宋军杀了个七零八落。岸上被杀死的,河里被淹死的,逃跑时被城墙上守兵射死的,城门里大火烧死的,被自己人的轰天雷毒烟熏死的,一万中军,连三千人都不到了。刘光世更不用说了,三千精骑,狗撒欢儿一样跑走了两千人,至今还在城里,是死是活,刘光世现在只当是没有这两千人了,剩下的一千人也是死伤过半。吴子厚的后军可是跟着刘延庆的中军进城的,幸好还有两千人留在护城河南岸,其实也不是吴子厚安排得当,而是投石机卡在了吊桥上,进退不得,就堵在南岸两千人,就是这两千人的最初的抵抗,才没有让刘延庆的中军全部死在这护城河里。 刘延庆见王渊带兵赶来,心里稍安,见耶律大石身边只有两千骑军跟随冲杀,知道是番人兵少,忙给王渊下令,让王渊抽出三千骑军,调集三千马军,从西南面包抄番兵。王渊让副将王沭阳亲自带着三千马军,前往西南方拦截。 耶律大石的两千人马这时已经拐向东南方,准备着下次的攻击。这时候焦安节也来见刘延庆,刘延庆又令焦安节派三千骑军正面迎战耶律大石率领的番兵骑军。 河岸边,宋军已经不是刚才那番狼狈了,由东向西,步军战阵一字排开,刀qiang手在前,gong nu手在后,所有的人都面对着刚刚远逸的番兵。 刘延庆也恢复了都统气势,刚才虽然惨被耶律大石偷袭,死伤无算,可是最后胜的才是真的胜。正在刘延庆观看两支宋军马军分开左右向番兵骑军冲过去的时候,忽然在燕京城的西面和北面响起雄浑、悠长的号角声。 那不是一只或者两只号角在吹响,而是十只、二十只号角在吹响。那低沉、回转的号角声,像是从远处天空里传下来,又像是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号角声里,仿佛能看到后面有万千兵马奔雷般涌来,仿佛大地上所有的生灵,都要臣服在这支兵马的铁蹄下,号角声仿佛就是这支兵马挥出的无形利剑,势无可挡地劈开阻挡在前面的一切。 随着这号角声的响起,燕京城头上突然爆发出一阵阵如雷一般的叫喊声:“援兵!”、“我们的援兵!”、“是黑甲军!”…… 援兵?刘延庆心里奇怪,从来没人告诉说燕京城还有援兵啊,哪里来的援兵啊?可是听这号角声,倒是不假。正狐疑间,忽然从西面有一名骑军快马跑来,到近前,翻身下马,向王渊报道:“王统制,西北方有大队番军赶来!”王渊转头看向刘延庆,刘延庆不放心地问道:“番军从哪里来?多少人马?”那骑军答道:“是从昌平关方向而来,来势极快,都是骑军。” 刘延庆心里暗想:难道是调来了守关口的骑军?正猜测间,只听城头上萧干大声笑道:“哈哈哈,援兵既到,出城杀敌!”说着就从城头上下去了。 刘延庆还在赌燕京是不是真的有援兵,刘光世在一旁,连军中规矩都不顾了,急道:“爹爹,既是燕京援兵赶来,不如先撤后一步,周密准备,再图大事。” 焦安节在一旁也说道:“刘都统,燕京已经是囊中之物,不必急在一时,倘若被番人胜了一场,反倒损了我大军威风。今日攻入城内,已经是大大折煞了番人气势了。都统千万慎重啊。” 刘延庆被二人劝得心动,下令道:“召回骑军,静观其变。”号令传下,两支骑军眼看要将耶律大石的两千人围困住了,却只能放弃,反身回到本军阵前,眼睁睁看着耶律大石率领两千骑军施施然向燕京城西面跑去了。 左等右等,却不见燕京援兵赶到,连号角声也听不到了,刘延庆知道是被萧干捉弄了,却碍于颜面,不肯再说援兵一事,只是下令道:“天色将黑,大军且在此扎营,明日再战!” “不可啊,都统!”焦安节可是时刻在等刘延庆退兵,刘延庆却说要在这里扎营,忙劝道:“这里紧靠燕京城,即便扎营,将士们也无法安歇,那番人谁知半夜里会不会跑出来偷袭,或是在城头射火箭下来,岂不是不得安生?番人轮番扰袭,明日还如何攻城?” 刘延庆一听也是,睡觉都睡不好,还怎么打仗?向焦安节问道:“不知焦统制如何打算?说与本都统听听。” “自然是要撤到卢沟河南了。都统,卢沟河至此燕京不足六十里,若是在卢沟河以北扎营,则番人骑军呼吸间即至,与在此何异?若是在卢沟河南岸扎营,则我军有河流之险可做屏障,不怕番人偷袭,而我骑军顷刻可至燕京城,则是我优敌劣之势啊,请都统三思。”焦安节为了能睡个安稳觉,也是费尽心思,磨破了嘴皮。 刘延庆点点头,说道:“大军撤回卢沟河南岸,沿河扎下营寨,择机再攻!” {本章完} 第264章 冤大头 大军整日整夜连续行军,到燕京后又一刻不停攻城一天,早就累的不想动了,此时听到下令退回卢沟河南扎营,连心里咒骂的力气都没了,一个个拖着疲倦之极的身躯,急匆匆列队退回到卢沟河,扎营睡觉,管他娘什么择机再战。 燕京城内,耶律大石满脸喜色从马背上下来,对着迎接自己的萧干说道:“多谢萧枢密妙计,才让我能囫囵回来。”耶律大石听到那些号角声,又见南人骑军本来要将自己围困住了,却被下令召回,知道是萧干的功劳,向萧干致谢。 萧干笑道:“某家那些道行不值一提,倒是林牙你让某家五体投地,且请林牙入宫,娘娘要为林牙摆酒庆祝。” 耶律大石听到要摆酒庆祝,不禁脸色一黯,说道:“眼看南人大军列兵城外,我等却不能为主上分忧,这庆功酒如何吃得下?” 萧干拉着耶律大石胳膊,边走边说道:“不怪林牙,适才林牙绕道拱辰门而入,那南人已经退兵了。” “退兵了?可是当真?”耶律大石急忙问道,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南人为何如此行事,明明已经攻入燕京城,虽说被迫退了出去,可是明日依然可以再攻打进去啊。总不能每到关键时刻,城里就刮上一阵北风吧?真不知这南人将帅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 “自然是真的,刚才城上守兵报说南人已退出十里之外。某已经派出远拦子军四处侦视,不久必有回报。”萧干向耶律大石解释道,“现在请林牙喝几杯庆功酒,让某表表敬意。哈哈哈” 这些宋兵边走边骂,跟着刘延庆也真是倒了大霉了,连着日夜赶路,按着刘大将军的设想如天兵突降一般,在大清早赶到燕京城外,开始攻城,眼看攻进城了,又被人家赶出来。眼看天快黑了,人家番兵都回家吃饭了,他们也该吃饭睡觉了吧? 可偏偏这个焦统制硬要说什么番人夜袭,要他们退步六十里,娘的,这姓焦的骑着马是没事,可是他们这些当兵的行军容易吗?那些粮草、甲仗都要带着,到了地头还要搭建望楼,安设鹿角、拒马,连粪坑都要挖…… 这些步军在中间踏着月色往回返,骑军则在左右两侧护卫,好在眼看着离前面那道卢沟河越来越近了,等吃过饭,就可以安心睡觉了。 “禀报林牙,萧枢密,”一个士兵从远处骑马赶到近前,见萧干和大石林牙在一起,忙对二人说道:“刚才远拦子回报,说南人大军竟然退到卢沟河南扎营。” “卢沟河南?”萧干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 “是,正在扎营。”那士兵又说了一遍。 “宋军主将不顾军士劳累,如此反复,必令士兵愤恨,以至将士不和,此诚宋军致败根由啊。”耶律大石呵呵笑着说道。 “宋军致败?”萧干听耶律大石说宋军会败,忙问道,“南人兵马众多,数倍于我,岂会致败?” “凡名将带兵,必定是视兵如子,不肯随便让士兵浪费一点力气和生命,这样下面的人才会为你卖命。可是你看现在的宋兵将帅,竟然让劳累之极的士兵后退六十里扎营,这般反复、随意,士兵岂会为你卖命?白日里你也看到了,只是几声号角,就能让这宋兵主帅召回骑军,可见此人昏庸无能。这样的冤大头不败,难道要你我去败?”耶律大石一口气解释了一大堆,萧干这才信服,这个耶律大石洞察入微,确实不是他萧干能比的。 “某愿为林牙驱使,杀败南人!”萧干诚挚地说道。 “不敢,只请萧枢密先派远拦子打探南人动向,等有了机会,便是萧枢密杀退南人的时候。攻城守城是南人所长,袭杀野战乃是我等所长!”耶律大石眼神中透射着极为自信的目光。 正如耶律大石所说,攻城守城是南人所长,安安稳稳睡了一夜后,全体宋军便开始重新修整昨天半夜草草搭就的营帐和围寨。 守着卢沟河,这些善守城的宋兵将营寨修建的固若金汤,营寨东、南、西三面都挖了壕沟,北面紧邻卢沟河,根本不用挖壕沟。连一向以安身立命为上的焦统制巡查过营寨后,都大为赞赏,说虽不是城池,可也不比城池防守差,要攻可以随时北进,攻打燕京;要守,更是可以守的牢稳;要撤,更能拍屁股走人——守着这样的营寨,不赢都难。 只是人是有惰性的,一旦安稳下来,再想去攻打燕京城,就要下狠心才行了。别说下面的士兵,连刘延庆自己这几日都有些不想动弹了。 白日里出营溜溜马,回来喝上几杯,夜里守着河,吹来的凉风让人一觉睡到天明,上下将士这几天因为能歇上些时候,见到他都是满脸笑意。甚至连番人都知情识趣地不来骚扰,最多就是远远地有几个远拦子向这里观望,看上一阵子就又回燕京城了。 一见上头如此悠闲,下面的人自然也不能不凑趣,钓鱼的钓鱼,打猎的打猎,纷纷拿给刘大将军尝鲜。人人都觉得这般日子倒比窝在雄州城里的日子舒坦。 可是没多久,舒坦的日子就到头了。 不是番兵来袭扰了,而是后勤官找到刘都统,说全军粮草不足十日所需了。 “蠢货!”刘延庆骂道,十日所需已经是大军在外极少的供应了。从雄州到这里,纵容一路上没有番兵游骑骚扰,运过来也需要七八天的时间,要知道,粮草可不比活人,只能用车一点点拉过来。 “着王渊亲自回雄州押运粮草,即刻启程!”刘延庆说道,“带上三千骑军,五日内将粮草押运过来。” 王渊接到刘延庆的军令,带上三千骑兵,沿着来时道路向雄州而去。 在宋军营寨南面不远处的林中,两名辽人骑兵不紧不慢地跟着,跟出了十多里路,其中一个辽人骑兵这才返身往北面去了。 {本章完} 第265章 冤大头2 “几天了?”刘延庆坐在树荫下,喝着茶问道。 “四天了。当是快要到了。”旁边站着一个亲军,知道刘延庆在问什么,忙回答道。 王渊走了有四天了,按纯粹骑军来说,一日夜便能赶到雄州了,粮草辎重运送缓慢,四天怎么也够来到这里了。三万多兵马「本来五万就不到,上次攻打燕京城就损折了六、七千人」,人吃马嚼的,眼看着成堆的粮草很快就只剩一点了,刘延庆更不敢发兵攻打燕京了,索性就在这芦沟河南岸住了下来,只盼着粮草运到了。 刘延庆点点头,若是再没有粮草,他就只能带兵回雄州了。虽说营中还有三五日口粮,可总是觉得心里发慌啊。 夜间的刘李河在星光的映照下,闪着点点碎波,沿着河道向南欢快地流去,河岸边上的草随着风轻轻摆动,像是在看着河岸东边路上那队夜里还要辛苦赶路的人。 那是一队赶着牛车的人,车上垛着高高的麻袋,总共有几十辆,在路上缓缓行进。牛车虽然慢,可是牛力气有长性,可以连续赶路。不像马,跑的快,可是总闹脾气,还要好生照料。每辆牛车边上就有几个民夫照看,随着车队慢慢赶路。 在车队的东侧,是散开来的骑兵,看护着车队。车队的西侧是刘李河,不用担心有人偷袭。 王渊骑马走在前头,这里向北再有八十里就可以到达大营了,总算按时赶到了。一路上还算安稳,沿途各县城、州府守军硬是看着他们这大队粮草经过而没有出来劫掠,这倒是让王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看来这些州县是真心要归顺朝廷了。北面是刘都统的大营,还有芦沟河做屏障,番人更没机会过界到这里来了,可以说不会有什么可担心的事了。 几天来,他们这些骑军可是一直未曾合眼,还要省着些马力,有时还要下马不行,让战马轻松些,这次到了大营可要好好睡上一天一夜。回头看看自己身后,身后这些骑军和自己一样,这几天来已经煎熬到极点,现在都是困的骑在马上,耷拉着脑袋,慢慢跟着车队行进。 更东面不远处,疏林中一个人牵着马,在暗影里紧紧盯着这些人的一举一动,跟着车队向北而行。他从固安西就开始跟着这队辆车了,说起来也算是幸运,固安和南面的永清两个重镇,都还没有北周南的人收拾掉,现在还是属于大辽。所以他可以放心地在这一片区域跟踪这支粮草车队。和他一起的还有另一个伙伴,一个时辰前就已经骑马回去报告了。 “王统制,歇一歇吧?”一个骑兵打马赶上来,对王渊说道,“最多两个时辰就到大营了,这都四更天了,想来不会有什么事了。” 王渊也是又困又累,点点头,说道:“那就歇上一刻钟,战马可以摘了鞍辔歇一歇。” 没有人欢呼高兴,从马上纷纷下来,忙不迭先将马鞍子摘了,让战马松一松筋骨。自己也将铠甲卸了,轻松一下。所有的战马都停下脚步,四散放开,啃食起青草来。 “咻”的一声,一支响箭透空而上,尖利的声响一直传到很远。 这支响骨箭,自然是一直跟踪车队的那个人射出去的,黑夜之中,他能看到那些宋军下了马,将马鞍子摘了,停车休息,自然知道这是机会,所以连忙向远处发出信号。 “有伏兵!” “在哪儿?!” “上马!” …… 就在王渊和手下骑军慌乱地给战马套马鞍,带辔头的时候,从东北方斜刺里杀出一支骑军,呈扇形扑向他们,只听这蹄声就不是少数。 越是慌乱,越是出错。不是牵错了马,就是搭错了鞍,要不就是马还没找到,还有上了马才发现没有拿兵器和铠甲的,又急忙下来寻找兵器。 王渊倒是没有脱铠甲,手脚麻利地给战马套好,一跃身就上了马背,这时候才发现马鞍下马的马肚带没有扣住,马鞍子在马背上竟然是活动的。可是这一刻也没时间再去紧了。 因为番人骑兵已经冲了过来! 王渊只得用两腿夹紧战马,手中长矛向来敌刺去,迎战的是一名手执狼牙棒的番人,狼牙棒一挥,格挡在王渊的长矛上,一股大力传来,震的王渊差点双腿夹不住马背,跌下马来。 两马交错而过,王渊忍不住擦擦冷汗,收敛一下心神,又去迎战下一个。 番人显然是埋伏已久,而且是有备而来,那支响箭更是给番人提供了绝佳的偷袭机会。绝大多数宋兵眼看大营近在咫尺,已经完全失去了戒备之心,所以当响箭冲天响起,这些宋兵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听见蹄声从东北面骤然响起,这才明白中了番兵的埋伏。这么短的距离,番兵几个呼吸间就冲了过来,而宋兵几个呼吸间能穿戴整齐,跃身上马迎战的却少之又少。 穿戴不齐、仓促应战,而且番兵人数和宋兵相当,一个冲杀,宋兵就吃了大亏。那些没穿铠甲,甚至没有能上战马的宋兵干脆就和民夫挤到了一堆儿,上了战马的一轮拼杀后,就死伤一少半的人。等番兵拨转马头又冲回来后,三千宋军,也就是有一千人迎敌了。 带头冲在最前面的,正是萧干,他挥起长矛,连砸带刺,连番杀过七、八个人,这才稍微喘了口气,紧接着又挥矛挺刺,将连日来的憋闷心情释放在这长矛上。看着自己手下将宋兵啥的人仰马翻,无力抗拒,自己和手下就像狼入羊群一般,萧干更是鼓起全身力气,喝叫连连,凡是挡在他前面的宋兵,莫不是被他伤在马下。 王渊虽然苦苦支撑,可是看着手下越来越少,而番兵则是越战越勇,尤其是领头的那个瘦长汉子,一支长矛舞得虎虎生风,自己两次和他对手,都没有占到光,王渊知道若再这一下去,自己这三千人马都得死在这里,忙趁着番兵刚刚冲杀过去,忙打声呼哨,喝道:“快回大营!” 「本章完」 第266章 冤大头3 其实这些宋兵早就在盼着王渊这句话了,明知道打不过了还要打,那就是找死!这种事得学学人家刘都统,拿得起放得下,说走就走,绝不含糊! 王渊看看自己手下能跑的都向北跑去,自己也忙一夹马腹向前跑去。 战马发力狂奔,王渊耳边只听的身后弓弦声响,“嗖”的一声,王渊征战多年的身体反应,迅速回身,同时挥动长矛,将一支射向自己的利箭堪堪磕飞,却忘了自己坐的马鞍下面可是没有扣紧马肚带,这一回身,一用力,只顾上面的箭了,双腿却忘了夹紧马背,一下子从马背上闪身跌了下来。王渊正想叫住同伴,却发现同伴们都已经跑得很远了。自己那匹没有了马鞍的战马也咴咴叫着向北跑去。 还没有等王渊从地上站起来,便从后面飞奔上来几名番人骑兵,将王渊团团围住。从后面又冲上来一名番将,挺着一支长毛,正是刚才和自己几度交手的那个瘦长将官,手中长矛一抖,就向王渊刺去。 “住手!”只听得身后有人大声喝道,这名挺着长矛的番将停了下来,王渊抬头望去,只见后面跟着跑过来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那名收执长矛的番将问道:“林牙,为何阻拦杀掉这南人?”那个被称作林牙的男子从马上下来,看了两眼王渊,转头对那名番将说道:“看此人装束,乃是个领队将官,适才下令逃走的正是此人,可以带回去审一审。”说着就让几名士兵将王渊从地上拉起来,绑住了胳膊,放到马背上驮着。然后返身向粮车车队走去。很显然这名林牙大人是这群番兵的头领,先是围着粮车察看了一番,然后指挥士兵押着这些民夫,将牛车向东赶去。 这些番兵将牛车赶到了固安城里边儿,找了处粮仓放了进去。又带着王渊和这些赶车的民夫一起出城而去,行了一段路后,找了一处平整地块,草草搭了几处营帐,王渊等人被赶入一顶营帐内,再没人过问。王渊仔细辨认,才发现这群民夫中间还有三名他的手下,刚才脱了铠甲,来不及穿上迎敌,便干脆混到了民夫中间,被当做民夫关在这里。 等到天色大亮,几名番兵过来,将王渊从牢房里拉了出去,来到不远处另一座营帐内,里面坐着两个人,正是那个被叫做林牙的和另一个瘦长将官,两个人看了看王渊,其中那个叫林牙的问道:“不知你们南人大营之中还有几日粮?” 王渊仰着头不说话,这个名叫林牙的说道:“我手下儿郎早已侦知,你们大营之中,不过十日之粮了,所以我派人日夜守候在此,专为等候你们运粮路过此地,故此才能将你等擒下。你还有何不服?” 王渊强辩道:“我五万大军,定可将你燕京城攻破。上次便是你等用诡计,才侥幸逃了一劫。等我大军粮草运到,便是你等求饶之时。” 那个手持长矛的番将,听王渊如此强横,气得大喝着要将王渊拉出去斩掉。那个叫林牙的拦下说道:“萧枢密,何必急在一时?待明日我两路援兵赶到,夜半子时,我等举火为号,三路大军齐发,攻破南人大营,到时候看此人还如何嘴硬,将此人与南人将帅一并押回燕京,斩首示众,以振我军威。”说着便让人将王渊拉了下去。 王源被带到刚才那处营帐中,这个营帐里面,有二十多人,绝大多数都是民夫,还有三名自己的士兵。营帐外面,还有番兵把守,听到外面番兵来来往往,不在少数,想是白天静候在这里。王渊懊悔不已,深悔自己不应该在此处停歇,竟然遭到了番兵埋伏,才致此祸。 王渊有些逃走,可是也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番兵防守又严,不得机会。一个白天,只是每人给了一块粗饼子吃,也不准出去走动。 到了夜间,营地里已经安静了下来,也听不到有巡守的士兵来回经过。王渊就挨着营帐门口坐着,忽然听到营帐外面两个番兵在闲说话。其中一个说道:“咱二人先喝点儿。明日,昌平、檀州两处的援兵应该就到燕京了,就喝不得了。两路援兵,少说也得有四万人马,加上咱们燕京城里的两万人,足可以打退南军了。”另一个番兵说道:“你是如何知道的?”刚才说话的番兵说道:“大石林牙和萧枢密二人,今日还派兵联系燕京城了,说援兵明日就赶到。燕京城还与大石林牙约好:明日晚间子夜时分,以举火为号,昌平的援军从西过河,攻打南人大营。还有,好像檀州援兵是从东北攻打,总之就是三路大军一起攻打,杀进南人大营。这次定要将南人杀个片甲不留,一个都走不掉。到那时看南人还敢不敢再来咱们地界犯事。”“就是,上次便宜了南人——你还有酒吗?” 王渊听得心惊肉跳,白天听那林牙说什么援兵,以为是在说大话,现在连这番兵都知道了,看来是真实无疑了。只是自己又无法逃脱,只能等机会了。 好容易挨到下半夜,听听营帐外已经没有了说话声,却传来阵阵鼾声。王渊悄悄揭开营帐帘幕,只见守在营帐外面的两个番兵一人抓着一个酒葫芦,已经倒地睡着了。王渊叫上自己三名手下,蹑手蹑脚的,只拣营帐稀疏的地方走。幸好番人营地不设寨墙和壕沟,更没有鹿角拒马,就是胡乱搭建几处营帐。四个人在营帐黑影之间穿过,营帐外面就是番兵的战马,也不派人守着,只是随便一拴,任由马儿自己吃草。 王渊和三名士兵一人牵了一匹温顺听话的战马,先不敢骑,只是牵着马向远处走。等走得远了,辨明了方位,才翻身上马,趁着夜色遮掩,马蹄踏在柔软的草地上,无声无息地向大营方向跑去。 直到跑的远了,萧干和耶律大石才从一个营帐里走出来,相视大笑。 「本章完」 第267章 冤大头4 王渊和三名士兵一口气跑了足足有五十多里,才慢慢将马停了下来。王渊看看左右,知道再有二十多里就是刘延庆的大营了。想到自己带领三千骑军,眼看就要到大营了,却中了番人埋伏,王渊不禁懊恼说道:“我如今统兵押运粮草,粮草被劫,手下士兵被俘被杀,却叫我如何向刘都统交代?” 其中一个士兵劝道:“王统制,休要懊悔。如今你能在敌营探听到番兵围攻大营的消息。赶回大营向刘都统报告。若能解救大营危机,也是功劳一件,尚可将功折罪。” 王渊点点头,四人又催马快行,直到天亮以后,才跑回宋军芦沟河大营,王渊带着三名手下直接去找刘延庆。 王源半夜跑回来的手下也有千数来人,都已经跑了回来,将遭到番兵埋伏的经过向刘延庆报告了,刘延庆听到粮草被劫,押运粮草的士兵或被杀或逃回,又是恼怒,又是着急,若再派人回去运粮已是不可能了。若是尽起大军,截住番兵,将粮草抢回来倒也可行,就是不知道番人将粮草运往何处。 忽然听说王渊逃了回来,刘延庆怒道:“还有何脸面来见我?快去将此人拖出去斩了!”刘光世忙阻拦道:“不可,爹爹。王渊虽然丢失粮草,可也是中了埋伏,又无大过,如何能够斩杀?况且粮草下落要着落在他身上,不如让他进来,且听他说一说。” 刘延庆点了点头。让亲军将王渊和那三名士兵带进来。王渊和三名士兵将被抓经过讲了一遍。刘延庆这才怒气稍消,又听说番兵叫来两路援军,而且今晚要攻打大营,向王渊问道:“这等机密,番将如何肯告诉你?” 王渊见刘延庆将信将疑,便说道:“一开始,因我口气狂妄,一个番将要杀我,一个名叫林牙的人,无意中说道今夜有两路援兵,加上燕京城里的兵马,三路一起攻打大营。说什么等打下大营,看我还嘴硬,还要将你我等将官押入燕京城内斩首。这才将我关入营帐里。后来看守营帐的两个番兵无意中说起今日晚间要有大战,不能喝酒了。还说是从燕京城来的传信兵那里听说,援兵已经到了燕京城,只等今夜举火为号,攻打大营。末将想到都统这里毫无防备,这才等到后半夜,两个番兵喝醉了,偷了几匹马,和手下三人赶来向都统报信了。” 得知王渊探听到消息的经过,刘延庆心里已经信了五分,又问王渊道:“可有听说两路援兵有多少人马?何时攻打大营?” 王渊答道:“只听说两路援兵共有四万人马,是什么檀州和昌平来的援军。到今夜子时,举火为号,一起起兵。” 刘光世在一旁听说有四万援军,只这援军酒比他们现在人马多了,燕京城里还有一万多人马,且是野外,没有依仗,根本就抵挡不住番人骑兵冲杀。想到这里,刘光世忙向父亲刘延庆打眼色,刘延庆会意,只是又问王渊道:“不知那番人将粮草运往了何处?王统制可能领路找回?” 王渊还担心刘延庆一听说有番兵援军赶到就要撤兵了,现在一听刘延庆还在打问那些粮草下落,还问他是否能领路找到,自然是有心要抢回粮草了,更不会是准备撤兵的打算。心里不禁暗怪自己错怪了刘都统,对刘延庆说道:“刘都统放心,给末将一支兵马,定可将粮草抢回!” 刘延庆满意地点点头,又好言抚慰几句,又嘱咐王渊等四人不要将番兵援军夜袭之事说出去,以免军心不稳。王渊等四人满口答应了,这才下去歇息。 刘光世见王渊等人走远了,这才急忙说道:“爹爹,如何还要找寻那粮草?!这次番人找来援军,番人又利于野战,兵势占优,我等只一处大营,如何能抵挡住番兵五万多人攻打呢?不如早点撤回雄州,等兵马齐备了再来攻打燕京。” 刘延庆低声呵斥道:“适才那王渊等人在此,如何能说撤兵?!此事若传出去,引得军心涣散,你我如何能逃?再者说了,那番人未必不是故意说些假话,来借王渊之口,蒙骗我等。若自乱阵脚,岂不是让番人笑话?!” 刘光世听父亲说这些话,知道父亲已经有了计较,问道:“爹爹教训的是。只是若真有番兵援军三路杀来,该当如何啊?” 刘延庆低声说道:“通令各营,今夜严加戒备,防止番人偷营!等到果真有番人攻营,你我父子带上亲军,立即撤走便是。” 刘光世立即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只有让各营抵挡番兵进攻,才能给自己留出充足的时间逃离这里。要不然,凭着番人的战马脚力,恐怕自己和父亲都逃不过番兵追击。 刘光世向自己父亲施礼退了出去,刘延庆又叫来亲军,让其到各军去传令,挖深壕沟,加增鹿角,夜间望塔上派双人值守,严防番人偷袭。那亲军答应一声,到各处传令去了。 人马不如人家多,又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地形不如人家熟,又是夜间偷袭,正是番人所长,天时地利人和全给番人占了,而且自己军中只有几日的余粮了,这仗还如何打?!即便是童宣帅,怕也只能撤兵了吧?刘延庆心中暗暗想道。 随着挖深壕沟、加增鹿角的命令传下,本来已经开始缩减口粮的士兵,更是无力干活了。一个个慢吞吞地在原来的壕沟里向下挖。还有一群人正在砍树做鹿角拒马,王渊已经换上了衣甲,指挥着这些士兵做事。 一个壕沟里的士兵停下来,擦一擦汗,对王渊说道:“王统制,俺这肚子里可都剩水了,再挖下去,还不如把俺埋了算!” “你个混球!快挖你的吧!等老子带人把粮草抢回来,管你吃饱!”王渊在上面大声叫道,“刘都统已决议派兵去将那五十车粮草抢回来了,到时候还怕少了你们吃的?!” 干活的士兵一听五十车粮草,都来了劲头儿,挖沟的挖沟,伐树的伐树,说些荤话,聊以打发腹中饥饿。 {本章完} 第268章 冤大头5 夜色渐浓,人们早已回到家中,结束了一天的辛劳,肚子吃不饱,睡觉晚了饿的心慌。大街上店铺因为无人光顾,也早早关了门。整个zhuo zhou城仿佛是沉睡了过去,只有城头上还有士兵不时地来回走动,警惕地注视着城外的动静。 zhuo zhou城南城门外,伴随着轻快的蹄声,一支骑军由远及近而来。城上的士兵忙向下面仔细观看,只见这队骑军人数虽然不多,可是军容齐整,马上的士兵都统一身着铠甲头盔,手执长矛,一人双马,lian zhan马都是一般的高大。虽然看不清马上士兵的模样,可是只看行止,就知道都是马上步下、能守能攻的精兵。 此刻这支骑军来到吊桥外面,停了下来,前面领头的一个人向城头上喊道:“城上是哪位兄弟辛苦?我乃是李飞兴,跟随大寨主到此,快快开门迎接大寨主!” 这一队骑军,正是从无忧寨下山的周南和他那三百人的亲军精骑,喊话的正是亲军都头之一李飞兴。 李飞兴本来就是zhuo zhou人,被郭药师等召入军中,周南来到zhuo zhou后,将李飞兴等本地穷人组编的新兵全都划给了石岳,周南组建自己的亲军精骑的时候,便将李飞兴选入进来。在无忧寨待了十多天,李飞兴等人也都跟着山上的人称呼周南为大寨主了。 城头上值守的也有认识李飞兴的,也有知道大寨主是谁的,一边派人进去通知杨可世,一面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请周南等人进城。 周南在zhuo zhou比在易州要熟悉,也不用人领路,自己带着手下亲军径直向郭药师原来住的留守府而去。安排杨可世和高远分别驻守zhuo zhou和易州后,周南还在两个州城住了几天,自然知道杨可世住在留守府里。 等周南赶到留守府的时候,杨可世已经匆匆由里面出来了,一见面,先和周南打过招呼,便一下子被周南手下这些亲军的装备吸引住了。一人双马杨可世自然也喜欢,他手下的两千骑军如果都是一人双马,马就不够用了。更吸引杨可世的是周南这些骑军的兵甲配备:每人都是一副明光铠甲,一杆长矛,每人的马背上,右边挂着两袋箭,左边挂着一把手刀和一张弓,还有一个鼓鼓的特制的革囊,挂在左侧马鞍的前面,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革囊外面还有搭扣系着。每个士兵高矮胖瘦不同,可是都是一般的精锐强悍,有着一种无坚不摧的气势,仿佛一座城挡在他们面前,也能踏入城内。 杨可世好奇地想打开一个亲军马背上鼓鼓的革囊,见周南并无打开给他看的意思,就住了手,一面请周南等人入府歇息,一面问起周南为何半夜来到zhuo zhou。 周南还是去了自己上次住的那个小院,一路上,周南对杨可世说道:“刘延庆攻入燕京城,反而被番兵一把火烧了出来,此事你可知道?” 杨可世摇摇头,说道:“我只在zhuo zhou左近巡守,未曾派人前去燕京探看。倒是不知刘都统竟能攻进城去。” 周南想到左小四等人给他传回来的情报,说的耶律大石如何一把火将攻入城内的留言其逼退出去的经过,不禁摇摇头,这刘延庆实在是把一手好牌打烂了,既然攻入城内了,自然是要占领各处要害,把守住城门,岂可停在城门口与番兵对射,被耶律大石紧紧抓住机会,反败为胜,还借着城内百姓对宋军的愤恨,把宋军困在护城河与城墙之间,关门打狗一般打了个痛快。 ”我只知道刘都统在芦沟河南岸扎营的事。“杨可世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你可知道王渊押运粮草被劫一事?”周南又问道。 “这个倒是不知道,在哪里被劫的?”杨可世急忙问道,若是在自己地盘上被劫了自己还不知道,那可就出丑了。 “在刘李河东岸,固安城西那一段。” 一听说是在固安城西的刘李河东岸上,杨可世脸上一红,他和高远已经将近处城镇都扫过一遍了,只有他这zhuo zhou城东面的固安,还有固安南面的永清两个县城还未去,杨可世总觉得这次王渊粮草被劫好像是他造成的。 “据哨探,王渊本来被番人抓住了,却将他放了回去,而去王渊回去后,宋军大营内外就开始修筑营寨……”周南将自己的消息说给了杨可世听。 杨可世虽然大大咧咧,可是久在军中,自然知道,好端端的,不会无缘无故重修营寨,除非是得知敌军要来偷袭,杨可世恍然大悟:“王渊定是知道了番军要偷袭大营,所以偷跑了回去,报告给了刘都统,这才修补营寨,谨防偷袭。” 周南点点头,说道:“本来大营里粮草就不多了,为何还要费力气修筑营垒?当然是因为敌军要来。可是,”周南停了停,说道:“番将总共就是一万多人马,如何敢去偷袭呢?” “定是有援军!”杨可世醒悟说道。 “可是昨日燕京城内还未传出消息说来了援军啊。”周南对杨可世说道:“我这次来,不是看番人和刘延庆打架的;不管他燕京城还有没有援军,我都要拿下燕京!” “拿下燕京?!就靠你这三百人?”杨可世吃惊地问道。 “不是还有你和高大哥吗?”周南来的路上也在想燕京城是否有援军的事。直到现在和杨可世一番交谈,也让他自己理清了思路。 番人若是有援军,便会一鼓作气将宋军打残、打跑,恐怕会一直追杀到白沟河边;番人若没有援军,那就是只能虚张声势以期吓退宋军。而这两种情况,都会造成同一种结果:燕京城空虚。 而造成这个结果的,不管是历史长河发展的必然,还是各种机缘巧合的犬牙交错中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周南都是乐意看到的。 要是番人努把力,发展下去,宋军被辽军吓跑,就更好了。 {本章完} 第269章 冤大头6 没有宋军做搅屎棍,燕京城里又没有了守城兵力,几乎是一座空城了,这样的机会,不啻于“七星连珠”,所以周南在接到左小四的几次消息后,连夜就下了山。 杨可世和周南聊了一阵子,看看夜深了,便对周南说道:“那你还在这个院子住吧,我在你隔壁睡。” “睡什么?”周南依旧是坐着,对杨可世说道:“你也别睡了,集合马军,一会儿一起走——忘了告诉你,高大哥一会儿便带着两千马军赶来了,要是你在他到来后还人马召集不齐,就等着给高大哥笑话吧。” “你也不早说,净在这里和我扯闲话。你先坐着,我这就去召集骑军。”杨可世一听说高远带着两千马军一会儿就赶到了,知道周南是有了计划,扭头出去了。 往日里大军出行,怎么也要准备上几天,等粮草、民夫、兵器军械都齐了,才会择吉时出征。自从高远也领了兵马,就和杨可世的做法完全不一样了,做事求的就是速度。更不许士兵们做个大爷一样,高远手下的士兵,除了盔甲、兵械等装备外,比杨可世多了两样东西:粮食包和药包。 粮食包就是按照一个正常人的饭量,给够一个人三天的食物,这些食物包括炒面、肉干、奶干、干酱菜四样,装在一个布袋里。药包更是简单,里面备着些止血治伤、驱蛇虫的草药和布帛,并且教会士兵简单的伤口包扎。 盔甲、兵械、粮食包、药包,这四样东西,平时除了操练,是统一收管的。一旦要行兵打仗,就统一发给。根本不用什么民夫,运粮车队什么。两千人的骑军,高远可以一盏热茶的时间,就带人出了城。步军基本也是这些装备,也能做到随时出战,根本没有了那些杂役的牵绊。这样的兵马,只是看他行军集合,就知道难以对付。 杨可世看到后,请高远喝了两顿酒,高远才派石岳过去协助杨可世按照自己的方法改造zhuo zhou城的兵马。多半个月的操练,连杨可世自己都觉得以前那样的行军实在是太慢了。 所以当杨可世听说高远已经带人赶来了,便立即去集合骑军了,免得被高远这个“师傅”奚落。 玩笑归玩笑,杨可世一走出院子,神色一正,对跟着的亲兵说道:“去北营传令,一刻钟之内,带齐所有装备,骑马赶到留守府门外街上。另外,让大春、赵鹤寿二人立即来见我!”那亲兵立即领命而去。 果然如周南所说,高远带着高守孝、高守忠两兄弟进了城,直接来到留守府门前。只见留守府大门外面的街上,两千骑军整整齐齐地排了三排,队尾已经甩出了街拐角。人人都是肃立战马旁边,马背上兵械、粮包等物一应俱全。人与马都是一动不动,迎接高远的到来。 “好个杨大头!竟然快要超过我这师傅了!”高远大叫着,将马丢给高守忠,一个闪身进了留守府。他一路上丝毫没有停留,甚至快到zhuo zhou的时候,他是和高守忠两兄弟比赛一般跑进城的,为的就是好出杨可世的丑。谁知道杨可世竟然将人马集合好了。 “好了,不要说笑了。人到齐了,我来安排一下。”周南见高远进来了,对屋中众人说道。 这时杨可世、杨大春、赵鹤寿都已经在屋中坐着了,高远忙坐下来,他是接到周南的消息带着骑军来zhuo zhou的,只是还不知周南这次要做什么。 周南看了一眼众人,说道:“高大哥,易州之事可安排妥当了?” 高远说道:“放心吧,大郎,石岳带步军守城足够用了。” 周南点点头,说道:“zhuo zhou城由杨大春率步军守卫,赵指挥使协守。但求稳稳守住zhuo zhou便成,不用想着出城杀敌。” 杨大春站起来答道:“大寨主放心,小人一定遵从大寨主吩咐,为大寨主、为杨统制守好zhuo zhou。” 周南又对赵鹤寿说道:“拜托了,赵指挥使。” 赵鹤寿连道不敢。 周南站起来,说道:“杨大哥,你找两名地形熟的兄弟,前面带路,我等要连夜北上,直达玉河。” 杨可世自然知道,玉河可是在良乡更北方,燕京城正西,距离燕京只不过三十多里路了。要连夜北上,可不容易。他看了看周南,张张嘴,却又咽了回去,说道:“大郎放心,由我带着zhuo zhou骑军在前引路,你们随后跟上就是。” 周南点点头,说道:“走吧。” 一行人骑上马,从南城门出来,高远的两千骑军已经在城门外等候了。杨可世也带着骑军从城内出来,周南对杨可世和高远二人说道:“这一次萧干和耶律大石带兵对阵刘延庆,在芦沟河两岸隔河相望,燕京城里必定守卫空虚,你二人各带两千骑军,随我一同北上,必能夺下燕京!” 杨可世向周南说道:“大郎连夜赶路,可是要偷袭燕京城?”在杨可世想来,既然燕京城里防守空虚了,自己这四千骑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当然用偷袭最省力,最容易得手了。 “偷什么袭?我可是要堂堂正正地打进去!”周南大声说道:“走吧!” 杨可世看周南成竹在胸,大为鼓舞,纵马向前,率领自己的两千骑军向西面跑去。随后是周南和自己的三百亲军精兵,最后是高远带着的两千骑兵。由熟悉地形的杨可世在前面引路,四千多骑兵撒开马蹄,如雷一般迅疾前行,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燕京城西城门“吱呀呀”打开,趁着月色,只见一支骑兵迅速从城门内冲出来,人数不多,总共有三百多人,每个人的背后却带着好几支火把,只是还没有点燃。等三百多人都出来后,身后的城门又紧紧关上了。 为首的一个男子喝道:“都打起精神,待会儿听我号令,便一起将火把点起!” “是!”其余人都齐声应道。 “走,先去前面,找一处土丘,等着大王信号!” 第270章 冤大头7 一国之中,有朝廷重臣协理朝政,也有皇亲国戚养尊处优,悠哉游哉;也有下层士兵每天惨兮兮地值守城墙;也有百姓们只盼着每天能填饱肚子。自然也会有商人们想着如何发更大的财,挣更多的钱。 三教九流,各色人等,这才是真实的生活。 不要说开封府,就连这“苟且偷安”的燕京城里,也同样的有着这样的日子,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这样过。以前如此,现在也如此。 一个多月来,“明赞”大师的法号已经传遍了全燕京城。谁若是说不知道明赞大师,简直枉为燕京人。 明赞大师是南人,可是却甘愿舍弃南朝奉养,千里迢迢来到燕地,一袭僧衣,一串念珠,一颗佛心,为的就是解救燕京一地受苦受难的百姓众生。 只是明赞大师初来燕京,这些受苦受难的百姓根本就是有眼无珠,甚至还处处刁难大师,尤其是大师挂单的悯忠寺的僧人,明里还带着些客气,暗地里就差做出“饭后敲钟”的事了。 这明赞大师在燕京城里出名,是听随侍大师的仆从说,大师修为高深,已经身具佛门六神通之一的天眼通。 对这样的话,当然是没人信了。不过有人试探着去求明赞大师解救烦心之事,这明赞大师真的就能将来人的苦恼,缘由,说的一清二楚,不过大师需要夜里打坐时用天眼探看才能知道,所以要等道第二天才能告诉答案。 一开始众人都道是和尚找来的人做骗,欺瞒大伙儿,后来自己去求大师,也是如此神验,众人这才知道明赞大师果真是神僧。 更有一次,城中百姓竟亲眼看到,南人高僧明赞大师竟然在大街上的酒楼里喝酒吃肉。虽说燕地和尚戒律不是很严,可是一个高德大僧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吃喝,自然有人气愤不过,上前责问,谁知明赞大师只是随口说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一句话,顿时让这个责问的人哑口无言,更让燕京城里的百姓更加信服明赞大师。 自此以后,求见明赞大师的人络绎不绝,悯忠寺更是将一处后院单独给明赞大师修行居住。 那明赞大师不光是修为高深,就连平日看到登门求见的百姓苦楚,也往往是命自己那个俗家仆从拿出银子来,接济一二。走在街上,遇有可怜人家儿女,也会给上几吊钱,买些吃食。家境殷实的,布施些财物,便也收了。一来二去,燕京城里便都知道了活菩萨明赞大师。 只是最近明赞大师常常去达官贵人、商贾之家,做些法事,宣讲些佛经,今日就是在城西王大户家里,王大户是开皮货铺的,家里也有万贯家财,只是眼见得连这五都之一的南京,现在也是兵祸不断,这些日子正在烦心,今天好容易请来了活菩萨,自然是要好好诉诉苦,求菩萨保佑了。 “大师,俺上有老,下有小,店铺宅舍,可都在这燕京城里,想走也走不了哇。不走吧,眼看着那天南人就攻打进城了。这可如何是好啊?”王大户哭诉着说道,同时又给大师满上一杯。 “无妨。”贾和尚大大咧咧啃完一根烤羊排,说道:“王施主虽说是少年发家,凭着吃苦出力,走南闯北,挣下一份家业。可真正能让王施主人财两旺的,乃是你家家祖之护佑啊。” 贾和尚说完,还顺手单掌合十,念了句佛号。说的王大户心里一愣一愣的:我打小儿就是孤儿啊,怎么就成了家族护佑呢?哦,可能是我家祖看我是孤儿,特意来照顾我吧? 王大户不关心以前的事,只是问道:“求大师指点弟子,这燕京城会不会有兵灾啊?” 贾和尚抓起一块锦帕擦了擦手,然后正身端坐,双目微闭,一副入定之状。王大户顿时在一旁闭了嘴,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因为自己喘气声音大了,让大师没有“看”清楚。 少顷,贾和尚才微微缓过神来,对王大户说道:“恭喜王施主,只因这燕京城里的百姓一心向佛,百十年来礼佛敬僧,虽说燕京城近日有刀兵之灾,因有佛祖庇佑,不日将有贤者降临燕京,消弭兵祸。而且,只要在家中诚心供佛,在门外画上一具佛像,就可以保佑自己一家老小太平,阿弥陀佛!” 王大户听说不久有贤人降临,消除兵祸,而且大师还告诉自己保佑自己一家老小的法子,心中欢喜,忙给大师敬酒,酒席吃到很晚才散。临送大师出门,王大户还要仆人捧上一个漆盘,里面放着一尊金灿灿的佛像,要送给贾和尚。 贾和尚一见佛像,眼里的光都是黄色的了,正要接过,他的仆从——左小四连忙替贾和尚婉拒了。贾和尚一看收不成了,也只好说道:“贫僧只为弘扬佛法,普渡众生,若是为了身外之物,就堕了贫僧修行了。阿弥陀佛。”说罢,便和左小四二人沿着大街飘摇而去了。 王大户在后面不禁叹道:真是高僧啊! 贾和尚和左小四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悯忠寺,看守寺门的僧人,早已对酒肉穿肠过的贾和尚见怪不怪了,开开小门,让二人进来。 回到后院,进了禅房,贾和尚不住口埋怨道:“这些天只出不进,我二人手里连施舍的本钱都没了。今日好容易王大户布施一尊金佛,你还不要!” 左小四不在乎地说道:“这尊金佛,难不成你还舍得施舍出去啊?” 贾和尚脸上红都不红,说道:“我这一个多月在燕京,可没少卖力气,收一个金佛也算是辛苦钱。” 左小四撇撇嘴,说道:“你辛苦?人家问你些事,是谁半夜出去偷听打探的?且!” 贾和尚嘿嘿一笑,说道:“还别说,你这什么鹰卫队还挺厉害,一夜间,就都打探到了。看来日后行走江湖,还得是你跟着我,这样容易混出名声来。” 左小四气得直翻白眼:堂堂鹰卫队,就是干这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的事啊? “也不知道你家寨主几时来打燕京?这些天问燕京能不能保住的人越来越多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编了。”贾和尚发愁地问道。 “快了,就在这几日了。只是大郎说了,怎生要这城里的人不闹事,不跟万胜军作对,还要靠你。” 第271章 冤大头8 行走在街上的人忽然发现,燕京城的大街小巷,店铺、宅院大门外除了平常挂的门符之外,又多了两张佛像,有大有小,都是在大门的两边,各贴了一张佛像。各家各户张贴的佛像也不相同,有佛祖的、有观世音菩萨的,有地藏王的,内容虽然不尽相同,可是图案的画功可是越来越纯熟。足见画这佛像的人画的多了,功力大长。 整个燕京城,只除了官衙、皇宫、寺庙等处没有张挂佛像了,几乎家家户户都挂上了。前天夜里甚至还有好事的,趁着后半夜没有月色,竟然把燕京城八大城门门口也都贴上了佛像,足见虔诚之心。 现在燕京城里的市井百姓,都纷纷在底下说着贤人消弭燕京兵祸的事,都猜不透是什么样的人能救燕京城于刀兵之灾。 每天都有新的消息传出来,每天大街小巷、酒楼茶馆都有人在互换着最新的消息。先是说这贤者如何不肆害百姓,从来不乱杀无辜,只要你不拿刀拿qiang的去和贤者为敌,贤者的兵就不会胡乱杀人放火,就会保一家老小平安。后来又说这贤者还会开粮仓接济穷人,以后还给穷人谋个生计,让大伙儿都能吃上饱饭。再后来又说这贤者的还会守卫燕京,防止金人杀进燕京。这时候燕京城的人当然都知道,五京残存的也只有燕京了,其余四京全都给金人占了,听说金人抢钱抢女人,随便就砍着人玩儿。有贤者保卫燕京,全燕京城的百姓当然都日日盼着了。 总之每天都会有各种传说在私底下散播,开始只是在百姓、商贾中私下流传。慢慢的,底层官吏、守城士兵也都知道了,这些人只是比普通百姓略好过一些,只是同样也不想有兵事蔓延到这里,就像前几天南人攻入城内,虽说凭着大石林牙的智谋,又将南人赶了出去,可是死伤的可不是大石林牙,而是这些士兵。还有那些房屋被烧毁的人家,烧光了家财官府理都不理,只能盼着贤者来了后,给谋条生路了。 元和殿上,萧德妃问道:“近日萧枢密、大石林牙二人那里可有消息传来?” 燕国公左企弓答道:“并没有消息传来,只是闻听二位大人昨夜劫了南人大营运送的粮草。” 萧德妃喜道:“两位爱卿果然是国之栋梁。如此一来,这南人岂不是支撑不了几日了吗?” 左企弓答道:“娘娘说的是!粮草一断,军心必乱!再有二位大人用兵如神,想来南人大军不日必退!此乃娘娘洪福、燕京之福啊!” 萧德妃也是面露笑容,说道:“也是众位爱卿齐心协力,击退来敌。” 左企弓、虞仲文、张琳等在朝堂上的大臣都道不敢。 萧德妃又想起一事,问道:“昨日有内侍说八大城门之上,一夜之间竟都贴上了佛像,还说城内家家户户门口也都贴了佛像,可有此事?” 左企弓答道:“只是一些愚顽蒙昧百姓,以讹传讹,娘娘不必当真。” 萧德妃奇怪问道:“传些什么谣言?” 左企弓便将手下人说给他的传言有贤者降世,解救燕京兵祸之事讲了一遍。 萧德妃闻言笑道:“这明赞大师,我也听人说过,是个南来的和尚,惯会讲些佛法,听闻此人修为精深,身具天眼神通,知过去未来之事,听你这样一说,我倒是也想见见这个和尚。” 左企弓说道:“无非是江湖术士那一套,如何还真能知道过去未来?娘娘不必理会,待微臣下朝后勒令各司,严谨散播谣传就是。” 萧德妃叹口气,说道:“若果真能有这样的贤人,退敌兵,救百姓,保燕京,我就把这位子让给他何妨?” “不可啊,娘娘!”左企弓真有些不明白,今天这萧德妃是怎么了,能说出如此怪异的话来。耶律家族的万里江山,怎可随便一句话就让出去? “娘娘啊,那都是那南朝和尚的胡话,大辽社稷岂可因这疯话让与他人?!定也非大王在天之灵所愿。”左企弓是进士出身,习的是孔孟之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儒家从来与释家不能并立,所以极力反对。 “我也是随口说说,各位爱卿不必做真。只要众位爱卿能同心协力,共退强敌,百姓自然安定。我虽然是女流之辈,可也懂些道理。”萧德妃见左企弓劝戒自己,连忙向众人表态说道。 “娘娘圣明!”众臣子在下面齐声说道。 “明日还要这般走街串巷去讲吗?”贾和尚一边坐在床上,一边揉着脚问道。连着三天了,都被左小四一大早就拽起来,在燕京城里四处走动,逢人便讲贤者的事,再这样下去,自己真快成骗子了。 “万胜军的事讲了吗?”左小四有些不放心地问。 “自然讲了。他们问我谁才是贤者,我故意不说明白,只是告诉他们,贤者从未败过。”贾和尚知道骗人不能说的太透的道理,越是模模糊糊,越有人信。说的明白了,反倒没有人信。 “那炸箭的事呢?”左小四又问道。 “炸箭是什么你都不告诉我,我如何去说?我只是说贤者有奔雷之箭。”贾和尚气哼哼地说道。 过了一会儿,见左小四不说话,贾和尚满脸贱笑地问道:“左小哥,明日是不是可以去城bei han施主家了?他可派人来催了好些回了。那韩施主家中有四、五家骡马行,还开了两家山货铺……” “明日不用去了。”左小四轻声说道。 “可韩施主可是催了好几次了……”贾和尚心有不甘地说道。 “明日大郎就来了。”左小四边说边拿出一个包裹,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张弓和十几支箭。左小四将弓弦挂上,爱惜地擦拭着弓背。 “这么说,明天这燕京城就要开战了?”贾和尚醒悟过来,问道。 左小四笑嘻嘻地说道:“开战不开战的不知道,反正明日大郎就要来燕京了,这是他派人来说的。” 贾和尚嘀嘀咕咕地说道:“来就来吧,这也值当派人来说一下。” 左小四白了贾和尚一眼,说道:“你跟着大郎也有些时日了,怎地如此糊涂?大郎是要我等明日做好准备!” 「本章完」 第272章 冤大头9 左小四和贾和尚二人争论周南明天打不打燕京城的时候,周南还在杨可世后面,一路向北,朝着玉河而去。 因为向西绕路而行,所以要比正常行程多赶五十多里的路。开始时还有月牙儿挂在半空,可是等上弦月隐下去后,就只剩天空里的繁星了。 “还有六十多里路,”杨可世对身边的周南说道,因为马背上颠簸和迎面而来的风的缘故,杨可世的声音有些飘忽。 “赶到玉河再歇息!”周南吼道。幸亏他们所有骑军配的都是从辽兵手里俘获的战马,若是宋军骑的河西马,早就乱了套了,纵使你马上的骑兵操练的再如何厉害,这时候也得跑散了。周南刚才回头看了看,后面高远率领的两千骑军,一如刚开始时的队形,丝毫不乱,间疏有致。 杨可世已经跑向前面,大声对身边的骑军喊道:“赶到玉河歇息!” 月夜之下,刘光世不停地派人在望楼里向北面观望,并且一再告诫上去的人:凡有星火处,立即报告。 营寨外面,壕沟加宽了一丈,鹿角拒马又多设了一层。甚至还学着番人做法,向外派出了十几名哨探,只是不敢走远,最多是在大营东西两面巡探——北面是河,不用巡;南面是自己人,更不用提防。 刘延庆今夜一反常态,竟然没让人伺候他烧水冲凉,而是一身戎装端坐在大帐内,引得过往士兵无不感动:刘都统何等高贵人物,竟然也和他们一般的枕戈待旦,不容易啊! 刘延庆自己知道自己事,他不动声色地命令亲兵给马又喂了一遍料,一旦有事,跑起来能跑的更远,不会耽误事。只是已经子时了,为何番人还不举火呢?——呀!呸!呸!怎么自己反倒盼着番人攻打呢? 也罢,今夜番人不来,必定是故意如此说,以此让自己加强戒备,不能轻易出兵抢粮,好让番人从容将抢来的粮草运回燕京。 番人着实可恨!往年间都是些老实巴交的野蛮不化之辈,哪里会耍什么心计?如今越打仗越学坏了,连自己也着了他们的道儿。不行,明日定要派人出去,在番人地界里劫掠一番! 看看外面,月色渐渐被云彩遮挡住,刘延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看来是虚惊一场。 燕京城的迎春门打开了,如同西边的清晋门里跑出来那三百多人一样,都是骑兵,都是在背后带着好几支火把,插在后腰带上。三百多人骑兵,没一个人说话,出了城门后,身后的迎春门又关上了。为首一人辨识一下方向,向着东南方而去,其余人紧随其后。子时时分要过了高梁河,赶到黑风渡,这是大石林牙昨日派人来下令的。这一队赶到黑风渡,另一队也要赶到燕京城西南面,一起等林牙的讯号。 燕京城里几乎已经抽不出兵马了,所以才每队只组织了三百人。按照林牙吩咐的,每一队要最少五百人,每人两支火把。凑了凑,城里总共就剩下这七百人了,已经是悉数抽调了出来,配合林牙这次的行动。 而燕京城里,也就是剩下五千多步军和几百名宫内侍卫了。为了打退南人大军,朝堂上下已经是全力以赴,完全以萧干和耶律大石二人为首,准备在野外与南人大战一场了。 而燕京,现在恍如一个毫无保护能力的稚童——五千步军,八个城门,每个城门还分不够七百人!若是真有强敌来攻,根本就抵挡不住。 耶律大石再一次抬头仰望天空,只见南斗六星隐现于正南方夜空中,天府星正是最明亮的时候。耶律大石向身后看看,四千骑军安静地等候着,战马则不安地用前蹄刨着地面。 “点火把!”耶律大石大喝道。 一时间,士兵们将早已准备好的火折子和火把拿了出来,将火折子迎风一晃,冒出微弱的火苗,将火把凑上来,借着火把上的油脂,火折子的火苗立即将火把引燃了。一支、两支、三支……不一会儿,一条长长的火龙出现在眼前。 将火把拿在手里,有的士兵则站在马背上,举得高高的,不停挥动。不一会儿,只见东北面也出现了一条火龙,只是离的太远,火光看起来有些小。 “吹号!”耶律大石下令道。身边十几个士兵都拿出准备好的牛角,先是一个人“呜呜”地吹响了号角,紧接着别的士兵也跟着吹了起来,此起彼伏的号角声,像是有百数十人在同时吹。 不久就听到北面也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同时还伴随着火龙的移动。 这两处火龙和号角,终于将西北面的一条“火龙”也吹亮了,只是离的太远,听不到号角声。 “快去报告都统!番兵来了!”望楼上正在瞭望的士兵大声向下面叫道。 “哪个方向?”下面的士兵大声喊道。 “三面!、三面!”望楼上的士兵紧张的不知如何回答了,紧跟着又向下面的人喊道:“火光!有火光!快报告小刘将军!” 番兵来自哪个方向已经不重要了,小刘将军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只要看到火光,立即报告于他。下面的士兵当然也是知道的,一听说有火光,立即飞一般向小刘将军的营帐跑去。 到了小刘将军的营帐,却是空无一人,这报信的士兵又立即向大刘将军的中军大帐跑去。大刘将军正在将铠甲卸下来,士兵连忙进来说道:“禀报刘都统,三面见到番兵来袭火光。” 这时候也不管是不是了,传信的士兵自己先将望楼上士兵传下来的话总结到了一起——望楼上的人可是说了:番兵来了、三面、有火光。合在一起,不就是:三面有番兵来袭火光吗? 正卸下铠甲的刘延庆一听报说果真有番兵来偷袭,而去果真是举火为号,顿时吓出一身汗。多亏了王渊拼命逃回来,将番兵今夜偷袭的事告诉了自己,要不然今夜便吃了番人的诡计了。 “传令下去,步阵迎敌!不得有扰乱军心之举!”刘延庆一面重新穿上铠甲,一面对身边的亲军说道。 第273章 箭响戌火红 西北面和东北面的两处“火龙”渐渐能看出缓缓移动了,也许是距离远的原因,看起来忽明忽暗的。 可是东南角的番兵由于距离近,已经能听到骑军策马冲锋时的蹄声了。只看火把,最少也该有过万的人马。 已经没有人再听望楼上的士兵喊什么了,在下面就已经看到东南角越来越近的火把了。刘都统将令已经传到各营,营中士兵已经在营寨寨墙后面架好了gong nu,空旷的营地中还架设了投石机,旁边放置了一堆石块。这次吸取了教训,近战再也不敢投放轰天雷了。 大营中一片紧张,搬运箭支的,收集石块的,加固拒马的,列阵备战的,士兵们听从将官们的命令,都有些不安。虽说有几万人马,可是深入番地纵深,这几天又断了粮草了,当然底气也就不足了。 最先杀过来的,是东南方向的番兵。 随着火龙的临近,几千匹战马的铁蹄踏在地上的沉闷的隆隆声,将大营里所有将士的心跳的更快了。迎在最前面的刀qiang手攥着qiang杆和刀把的手心都已经出汗了。 守在一旁的各都都头一声令下,后面弓箭手们将拉盏了弓弦的箭射了出去。只听“咻咻”声不绝于耳,黑夜之中根本就看不到箭支,可是能看到奔跑在最前面的“火把”掉下去十几个。 “射中了!”有人低声欢呼道。这样的成绩在两军对垒的时候根本算不上什么,却也引得大营拒敌的宋军中一阵兴奋。也算是一种鼓励了,说明没有浪费射那支箭的机会。 “上箭!”都头们都是些老兵油子了,对这样的战绩根本不屑于顾,看着远处来敌的行动变化,口中下令道。 抽箭、搭弦、拉弓,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倒也是训练有素。 “射!”都头们又是一声喝令,几个步军大阵的箭雨又一起射了出去,这次距离近了,射中的人马更多,甚至可以听到中箭的战马的嘶鸣了。 番人当然不会傻子一样冲过来,见这一面宋军有了准备,便齐齐掉转马头,从前冲队形,由中间迅速分向左右跑去,同时抽出弓箭,向着宋军步军大阵就是一阵还击。宋军大营的高杆上挂有风灯,隐隐能看到拒马内列的战阵,那么显眼,根本就不用瞄准,发箭就走,也不管射中不射中。 都头们见番兵折向远处,便没有再浪费箭支,而是让士兵们收起了箭,继续列阵等候。 第一个交锋就这样草草结束了。这也只是番兵的试探,这次冲过来的也只是几百人,刚才冲过来的几千人的番兵,大部分只是停留在了宋军的弓箭范围之外,只是前面的几百人冲过来试探一番。 王渊守在东面,见首先是他这里有番兵冲过来,被萧干带人偷袭劫走了粮草的王渊憋了一肚子火,手中执剑,在这一面阵后亲自督战,可惜是夜间,一是地形不熟,二是骑军不如番兵,所以不敢派出去骑军和番人厮杀,只能守在这壕沟内防守。 刘延庆一身戎装从大帐内走出来,对身边的传令兵说道:“令王渊、焦安节二将,各领本部人马,以拒东、西方向之敌,不得有失,失陷本阵者,军法处置!”传令兵匆忙下去向王渊、焦安节传令去了。 刘延庆又对身边的吴子厚说道:“令你与刘光世二人各率本部,集合待命,跟随本都统杀敌!” 吴子厚也不多想,既然刘都统都要上阵杀敌了,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忙应道:“是!追随都统杀敌!” 刘延庆安排完这些,还是不放心,亲自来到西面焦安节阵营处,却找不到焦安节,问过士兵,才知道焦安节躲在营帐中,刘延庆忍着气,来到营帐内,对焦安节说道:“焦统制,眼见番兵三路来攻,你与王渊各带本部拒敌,不得有失。本都统亲自带兵转入西面番兵身后,或可收奇效。这里便拜托焦统制了。” 焦安节听说刘延庆要带兵出去从后包抄番兵,那样自己这里的压力就轻多了,忙举手致谢道:“都统尽请放心,末将这就前去督促本部士兵,必将番兵拒于阵外!” 刘延庆见焦安节应了,又急匆匆来到东面,见王渊仗剑在震后督阵,知道王渊年轻气盛,肯定会要报前日被袭之仇,倒也不用自己费口舌劝说了。便将自己要带兵出营绕道敌后,包抄番兵的事告诉王渊,让王渊勿要守住本阵。 王渊感激地说道:“都统可要当心啊!适才末将这一面,恐有六千多番人马军,末将这里只有万余步军,怕是不能守的久了。” 刘延庆正要严令王渊死守,转念一想,改了注意,说道:“我让吴子厚后军步军前来此处,听你调遣便是!” 王渊喜道:“多谢都统体谅!” 刘延庆已经无暇与王渊多说,来到大营中间空地上,见刘光世和自己中间已经全部准备停当,亲兵牵来自己的战马,刘延庆认镫上马,然后对吴子厚说道:“令你军步军去胁从王统治守阵,其余马军随我出营杀敌!” 说着一马当先,领着刘光世和自己的中军,先向营门外而去。吴子厚连忙向自己手下步军指挥使交代一下,带着自己的骑军追了出去。 刘延庆大营的正门口就是南门口,附近一带的地形,刘延庆等人因为平时出来遛马、打猎,倒也熟悉,刘延庆、刘光世父子二人在前,向大营西面而去。先锋军剩余几百骑军,还有中军四千骑军,加上吴子厚后军的两千骑军,向西越来越远,渐渐看不到大营了。 刘延庆见跑的远了,这才将战马停下,向远处西北方向的火光处张望。刘光世在刘延庆身旁,低声问道:“爹爹,既然番兵果然是三路来攻,而且是举火为号,为何我等不速速撤离,还守在这里为何啊?” 刘延庆眼睛向西北方瞪了半天,才禁不住冷笑着说道:“这番人三番五次使诡计暗算与我,这次我岂能轻易被他蒙骗?你仔细看,那西北处火光,好半天只是在原地,并不曾近前来,我料得那里必是番人疑兵。” 刘光世也凝神张望,过了一会儿,欣喜说道:“爹爹料兵如神,果然只是在原地打转。” 第274章 箭响戌火红2 刘延庆冷哼道:“即是疑兵,必然兵少,可见番人乃是虚张声势。我等这便杀过去,先挫了番人锐气,再各个击破!” 刘光世惊异地问道:“这么说,我们不撤回雄州了?” “撤个屁啊!”刘延庆低声喝骂道,幸好身边只是些亲兵,对这个只知道耍闹玩乐的二世祖,刘延庆实在是有些无语,教训道:“既知番兵是虚张声势,凭我等这六千多人骑军,还怕什么?!冲过去杀了那两处疑兵,只剩一路番兵,他就孤掌难鸣了,此时不立功,还待何时?!” 刘延庆不待刘光世说话,向后面的吴子厚说道:“吴统制寻几个地熟的士兵,前面领路,直扑西北面援兵处!” 还没等吴子厚答应,却突然从西面沿着芦沟河传来一阵隆隆马蹄声。 刘延庆一下子呆住了。 西北处火把光亮处若是番人疑兵,那西面传来的隆隆马蹄声,又是哪一部人马? 听这蹄声,刘延庆也能判断出来,这西面而来的骑军,至少也该有五千与人,与自己六千人的马军不相上下。 刘延庆心念电转:若西北、东北方都是番人疑兵,那东面已经有六千多番人马军攻打大营了,这西面而来的,定然也是番人马军,而且是五千人的马军。 原来番人这次是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的疑兵之计! 先是用计骗过王渊,故意让他逃回来,将这疑兵之计告诉自己,让自己信以为真,以为西北和东面面果真有番兵援军。 若自己中计了,当然会乱了自己的军心,以致再生败绩。 若自己没有中计,而是发现了番兵的疑兵之计,那番兵东西两面埋伏的骑军,可就是变成真的奇兵了,也就是虚中有实了。 番人果然狡诈! 听声音,西面隆隆而来的番人马军几乎是冲着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过来了。也许番人已经发现了自己,也许番人还未发现。可是听声音,两军之间也只有几十丈远的距离了。 这样的距离,对方是全速而来,自己是站立不动,再想要打马提速冲上去迎敌,已经来不及了——而且这根本不是刘延庆的一贯风格,与番人人数相当的时候,以骑对骑,刘延庆从来不觉得这样是占优势,所以刘延庆下意识的向南面一转马头跑去。 先离开这里再说。自己说是出来杀敌的,可不是贸然送死的。 刘光世在一旁也早就听到西面的蹄声了,惊慌之余,刘光世时时刻刻盯着他老子的一举一动,一见刘延庆拨马向南跑去,他自然也不甘落后,一夹马腹紧跟了上去。 吴子厚刚听到要其寻几个熟悉地形的士兵,却听见隆隆蹄声中,西面番兵呼叫着已经冲了过来。吴子厚以为刘延庆向南跑,只是因为战马提速不及,先避开锋芒,于是大喝“跟上”,跟着刘延庆就向南跑去。吴子厚这一声大喝,后面六千余骑兵只有紧紧跟随,根本不顾及会不会吸引西面番兵的注意。 刘延庆的骑军向南一跑,虽然是万马奔腾之中,可是契丹人生来对战马的敏感,让萧干立即醒悟过来,原来自己右前侧竟然有南人马军,只是听声音,这支南人马军已向正南跑去。 萧干生于马上,长于军中,虽然是在马蹄奔如雷鸣之时,也能在一听之下,辨明南人马军数量、方向。知道和自己兵马相当,萧干自然是毫不畏惧,论马站野战,从来只有宋人畏惧辽人!萧干一转马头,向着宋军逃跑的方向跟去,身后跟随的骑军也立即调整方向,跟了上去。 这次攻打南人大营的事,萧干是完全听从耶律大石的安排,自己只管带兵打仗。所以耶律大石在昨夜故意放走那个南人将官后,便定下了今天的声东击西之计。用两路疑兵来吸引南人大营注意,然后将万余骑军分作两路,耶律大石和萧干二人各带一半兵马,分从南人大营的东西两个方向奇袭南人,只要能突入大营内,南人便毫无还手之力了。 论地形熟,刘延庆这些过来“游玩”的,当然不如萧干这些本地“打工”的熟。论骑射,萧干这些契丹人可是生下来就以马背为家。胯下战马更是比不上萧干等人骑的契丹马。所以,还不到一刻钟,刘延庆和身后这些宋军抢跑的优势便荡然无存。 萧干率领的马军轮番冲到前面,向前面逃跑的宋军射箭,黑夜中慌乱逃生的宋军不断坠落马下,不知生死,有的刚掉在地上,便被后面赶上的辽人战马从身上踏过,已经是绝无生机了。见同伴中箭落马,宋军更是连还击都忘了,只顾如何逃命了。 此时的宋军不求能跑过番人的战马,只求能跑过身旁的同伴,以求能多活一会儿罢了。辽军见宋军如此不堪一击,更是嚣张,也不用偷袭了,竟然将火把打了起来,将前面逃跑中的宋军照的一清二楚,引着自己的伙伴射的更准。 一万多名骑军一起亡命跑过,宋军大营里早就听到了动静,焦安节急忙跑到望楼下面,询问上面看到的情形。望楼上的士兵向南张望着叫道:“南面有两军一前一后追击,追击之兵打着火把……向南……远了……” 焦安节在下面听上面的士兵说向南跑远了,顿足大叫道:“定是逃了!直娘贼,丢下老子逃了!” 以刘延庆的能力,焦安节知道后面追赶的肯定不是他刘延庆。前面逃跑的才是刘延庆的骑军。你刘延庆马站不敌番兵,老子也不怪你;败了就该跑回营中才是,大营好歹还有些防护,及时跑回也不致损伤惨重,你刘延庆身为领兵都统,岂能连这个都不知道? 如今你被番兵追杀,却一直向南跑去,看来从一开始你就安了此心了。 你做初一,我就做十五。你一跑,带走六千精锐骑军,只剩满营步军,还缺少粮草,若是熬上几日,只能是不战而溃。趁着现在自己这里没有番兵攻打缠斗,自己率兵沿刘李河东岸逃回去吧。番人骑兵此时正好去追击刘延庆,正好给自己留了空挡。只要不碰上番人骑兵,就平安无事了。 想到这里,焦安节下令道:“收整兵马,随本统制前去营救刘都统!”——都统有难,身为属将,岂能坐视不管? 第275章 箭响戌火红3 再一次击退番兵的王渊也赶了过来。主帅刘都统出战迎敌,自然只能是自己多加小心了。听到南面有声势惊人的骑军跑过,王渊也一时不清楚从哪里来的这样多的骑军,若是番人有这一万多骑军,早就堂堂正正的来攻营了。 心中疑惑,所以王渊亲自来望楼下,想问问上面的士兵。可是一到望楼就看到焦安节在下面正跺脚怒骂。 王渊不明所以,番人就是偷袭,也不用这般急怒吧?王渊上前劝道:“焦将军,纵然番兵众多,一一击退便是,何必动怒?” 焦安节一看是王渊,刚要说刘延庆带着骑军自己逃跑的事,眼珠一转,又将话咽了回去,对王渊说道:“那番兵实在是可恨,竟用上万马军去堵截刘都统,你来的正好,我这便带上人马,前去迎回刘都统。”说着就要走。 王渊觉得奇怪,问道:“番兵何来援军?竟有如此多?” 焦安节只是匆忙说道:“且不管他哪里的援军,只是先去营救都统再说。” 王渊只得返回自己营地,不一会儿,只听得大队人马急匆匆从大营门口出去了。王渊无暇多顾,只是指挥自己这面近万步军严阵以待,轮流上阵,抵挡番人骑兵的一次次攻击。现在番人试探过几轮以后,也不再冒着箭雨向上冲了,而是将战马留在弓箭射程之外,也用弓箭和王渊兵马对射,只是番人弓箭乃是骑射所用的弓,弓力小,射程不如宋军步军长弓,而且人数上更是不如宋军,所以根本威胁不到王渊这里。 王渊眼看着对面番军实力不济,正在琢磨着是不是将自己的两千马军拉出去,冷不防冲杀一番,捡个便宜,忽然听到望楼上击鼓示警。听鼓声,是大营西面有敌来袭。 王渊不以为意,西面乃是焦安节的防守,他就是带人出去营救都统,也会留下人马守好大营。 只是望楼上的鼓声越来越急,王渊不禁奇怪,难道西面来敌不少?防守士兵竟然都抵挡不住了?那鼓都差点要敲破了,王渊只得带着后面两个营的士兵赶过去。 赶到西面后,王渊大吃一惊:西面已经空无一人,焦安节竟然把所有兵马都带走了。王渊连忙指挥士兵在营寨外布阵。西面的田野里已经冲过来一队骑军,纵马越过了壕沟,直接向拒马冲了过来。那焦安节布置防守上倒是肯卖力气,鹿角、拒马做的结实粗大,摆放的间距正好是战马下落之处,番人战马越过第一个鹿角,也会被第二个鹿角将马腹刺穿。番人只是带着战马越过第一个,战马便跌倒在地,活不成了。番人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搬动拒马,为后面的人开路。 王渊也不等步阵列成了,急令放箭,番人第一批冲过来的士兵都被射死在原地。幸好西面来袭的骑军人数不多,王渊几轮箭射后,就再没有番人骑军贸然硬冲了。 王渊也不敢将这两个指挥步军带回东面了,只得让布好阵势,提防番兵再次偷袭。再左右看看,整个大营,除了营门口还留有少量士兵防守外,也只有他的左军和吴子厚后军的一部分步军在这里了。 王渊忙赶到望楼下,问上面士兵可看到焦统制有没有接到刘都统的人马,望楼上的士兵一见王渊,悲愤地答道:“都跑了!谁还肯回?!” “都跑了?谁跑了?”王渊一时还没明白过来。 “王统制,刘都统带着骑兵说是去截击番人骑军,可谁知还没与番人骑兵照面,就被吓得往南跑了!焦安节见刘都统逃了,便说要去搭救都统,带人向东南跑了!这营中,可只剩你了,你可不能撇下俺们啊!”那望楼上的士兵气的直呼焦安节的姓名,哀求王渊道。 王渊脸色一阵铁青,对上面的士兵叫道:“你只管在上面看好,有来敌便报警,有想偷偷跑掉的,就给我一箭射死!下面一切有我。”听了王渊的话,上面的士兵激动地叫道:“王统制放心,俺在上面死死盯着,俺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这里地处燕京近地,远离雄州,眼下这大营里也只有一万多人马了,只有同心协力才能守住营寨,才能保住自己这条小命。在这大营里,还有一条活路,虽然粮草不多了,可是总好过出去被番兵砍了脑袋好。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王渊将东面士兵向寨门和西面调过去些,使得三面防守力量均衡一些。打了这多半夜了,王渊也看出来了,其实番兵就是虚张声势,所有的番兵加起来绝不会超过一万人马。焦安节说的什么万余骑军追杀刘延庆,那其实是刘延庆的六千多骑兵加上番人四五千骑兵的数,刚好一万余名。 最初来偷袭自己这面的番兵,也就是五千人左右,加上追杀刘延庆的五千人,这才一万骑军。若是自己调配得当,自己手下一万多名步军不会惧怕番人的骑军的。 此时士兵们都已经知道了刘延庆、焦安节、刘光世等人先后逃跑的事了,有跺脚骂的,有无助低泣的,也有嚷着要跟着跑的。一时间吵吵嚷嚷,眼看连步军阵势都乱了。 东面的王渊手下士兵还好,因为毕竟自己的主将仍在,主将没有跑,这些士兵心里就有底气。只是吴子厚留下的步军和刘延庆留下的一部分步军有些乱。 王渊冷冷看着这些吵闹的士兵,看这些士兵渐渐叫喊的声音低了,王渊才冷冷说道:“现在这大营里我王渊职位最高,虽然你们不是我的手下,可我也绝不为难你们,”王渊环顾一下这些人,见这些士兵都安静下来,听自己说话,才接着说道:“愿意去追随刘都统、焦将军的,尽可以去,我绝不阻拦,只要你们不怕出去后被番人砍了!” 一番话说的这些人都清醒了过来:在这番人地界上,凭两条腿,谁能跑得过番人四条腿的战马?跑出去只能是给番人多一个猎物。而且,刘延庆和焦安节既然不顾自己跑了,自己何必再去追随这些无情无义之辈? “王将军,俺兄弟们不跑了!” “对,不跑了!跟番人拼了!” “俺们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王渊看看这些悲愤凄凉的士兵,大声喝道:“有我在,就有你们在!都打起精神来,给我守好大营!” “是!守好大营!”悲壮的声音在卢沟河边响起。 第276章 箭响戌火红4 耶律大石站在宋军大营东南方,身前一个远拦子正在向他报告宋军营中变动。刚才焦安节带领自己右军离开大营,向南而去。手下便有将官嚷着要如同萧枢密那样,率军从后追杀南人。耶律大石没有同意。 不是耶律大石仁慈,而是这次焦安节带兵逃跑,和刘延庆带兵逃跑不同。刘延庆率领的全都是骑军,必须一鼓作气将其击垮,所以就不能给刘延庆喘息和醒悟过来的机会,所以要立即追杀。可是焦安节所率领的,绝大部分都是步军,从这南人大营到雄州,相去二百多里,便让他们跑上一夜,也能追的及。耶律大石想的是趁着南人中军和右军、后军逃离,营中空虚,先将大营攻下,彻底铲除宋军在辽国地界内的根基。 耶律大石把握机会不可谓不精准,派出一支五百人的骑军,向南绕过一个大圈,来到大营西面,然后拼着死掉几匹战马,突进宋军大营,这宋军大营也就彻底完了。 谁曾想,大营里只剩一路左军了,竟然还有心思分兵守护大营各处,打退了他派去的偷袭的骑军。而且没过多久,耶律大石就在听到了不远处宋军大营里传出来的“守护大营”的怒喊。 “这大营一时半会儿是攻不下来了。”耶律大石自言自语地说道。 “林牙,凭我五千精兵,如何会攻不下这破营?”手下将官不服气地问道。 “我契丹勇士是用来赶跑南人、守卫燕京的,可不是和这些南人士兵换命的。”耶律大石不屑地说道,“刺葛,你领一千人,守在此处,不断袭扰,勿令南人逃走。其他人,随我前去赶杀南人逃兵!”耶律大石终于下了决心,不再为这一座孤营耽误自己的时间了,他要去带兵追杀那些跟随焦安节逃走的兵马,让他们永远不敢再来大辽的地面上。 “请林牙放心!”那个名叫刺葛的契丹将官领命说道。 刘延庆率领的骑军根本就是慌不择路,只是沿着来时的道路,也就是刘李河东岸向南逃去,却不知道,这样的路线,反而是绕了一个弧线。而去逃走的方向只能是向前或者是向左前,更加有利于萧干的追击。 一路之上,宋军已经是把速度提到了最高,生怕一个落后就给后面的番军追上杀掉。为了提高速度,宋军很快便将那些无用的累赘一件件都丢在了逃跑的路上,头盔、铠甲、弓箭、腰刀,逃跑的时候,要这些还有什么用呢?除了浪费些战马脚力。 这反而让萧干倒不急着追上了,只是轻松地跟在宋军的后面,不紧不慢地看着宋军狼狈逃跑。就像追赶虎、熊等大猎物,要将猎物惊吓一番,让猎物不停地跑,直跑得没有了力气,再将猎物杀死。那时候的猎物,不管平时多凶残,也就没有了反抗的力气了。 天色渐渐明了起来,已经是黎明时分了。萧干和他的手下甚至都不用去看前面逃跑的宋军,而是只沿着地上东一件、西一件的衣甲兵仗等物就知道宋军是逃向哪里了。 快要过了固安城了,隐身在岸边茂密草丛里的刘李河河面上,升腾起一团团的白雾,时而被风吹散,时而又聚集起来。萧干扫了一眼东方发白的天空,脸上冷冷的笑意渐渐消失,眼神变得像饿狼一样凶残、无情。 相比之下,焦安节则要幸运的多。留给焦安节的,是一段没有追兵的逃亡。萧干已经带着人马向东南方追赶刘延庆去了。而耶律大石的人还在执着地攻打着大营。 焦安节自然不肯沿着刘延庆、萧干等人的路线走,等萧干收拾完了刘延庆,回过头来,自己岂不是自己给萧干送上门吗? 所以焦安节当机立断,选择了迎着刘李河南下,而不是顺着刘李河左岸南行。排出熟悉道路的骑军,先向前去,查探出能渡河的桥,然后率领自己的右军迅速过河南下。等大军过后,焦安节还命人将刚才那座桥砸坏,掉入水中,焦安节才放心离去。 过了刘李河,走不过十多里路,便是zhuo zhou城北的胡良河了。从这里已经能看到zhuo zhou城的城头了。上面的旗帜也依稀能分辨出形状了。焦安节顾不上腹中饥饿,催促大军快行。他可不像刘延庆,丢下中军步军,只带马军就逃了。他可是把步军也都带上逃命的,等到了番兵追杀的时候,步军好歹还能列成阵,抵挡一番。 胡良河水浅河窄,一万多马、步军东西排开来,各找合适处开始渡河。有骑马过河的,有结伴牵手过河的,也有在河窄处搭上木板作桥过河的,原本也有两处小桥,都挤满了过河的人。一万多人,一个多时辰才渐渐渡完。 焦安节早已骑上马往前赶路了,后面只剩下些步军,渡过河后正慢慢按着队伍集合起来,一对对向南赶路。 路顺着zhuo zhou城东半里地外蜿蜒南去,这时候已经是寅时末了,已经能看到zhuo zhou城墙上值守的士兵来回巡逻了。还有站在城头的士兵向逃走的宋军这里张望,如果走到近前,还能看到城上的士兵眼中的怜悯。 辛苦赶路的士兵只是匆匆而又好奇地向zhuo zhou城头望上几眼,然后就继续向南,向南。 忽然有宋军发现,城头上的士兵正用兵器向北面不断地指着,离的远,几乎听不到喊什么,宋军却明白北面应当是有什么事。 有宋军忍不住向北看去,不禁大惊:他们刚刚渡过的胡良河北面,有铺天盖地的番人骑兵正纵马奔来,根本不将刚才宋军渡的胡良河放在眼里。 听到后面渐行渐近的蹄声,前面的焦安节和他的马军自然是一马当先,向南跑去。紧跟着的步军也拼命跟上。 大部分的宋军步军只是刚刚越过河,列成队伍向南行进。此时的番军已经越过河,挥舞着兵器,成扇面形向这些步军围杀过来。 城头上的守军不断向这些宋军挥舞着胳膊,大声喊叫着。番军骑军已经冲了过来,手中兵刃落下,首当其冲的宋兵便立即倒在尘埃里。 耶律大石指挥着番兵从东北面包杀过来,一见拼杀起来,宋军步军又无人指挥,纷纷向zhuo zhou城漫无目标地跑去。 跑的离zhuo zhou城更近了,才听到城头上的守军在大喊:“到城下列阵!”,听那声音,竟然是熟悉的秦陇乡音。 第277章 箭响戌火红5 玉河县城东面十多里的长店冈,是一处起伏平缓的小山坡,四周荒无人烟。此时的长店冈上除了四周散出去的哨骑在巡守,中间都是卸了盔甲、正在歇息的士兵,战马则是拴在自己跟前,随意地啃食着青草。 黎明前已经没有半夜的那种凉意了,远处山间里还有薄雾升起,眼看天就亮了。士兵们都躺在铺开的毯子上,抓紧时间休息,也有的正从粮食包里取出肉干、炒面大嚼着,为天亮后的行动做着准备。 周南和杨可世、高远等人在一块铺开的毛毡上坐着,还有两个人,正边擦着脸上的汗,边喝着奶酒,赫然正是左小四和高守孝。 左小四此时本该是在燕京城里的,高守孝也是新近从无忧寨下山去的zhuo zhou。左小四是按照周南的吩咐,预先将燕京城里的兵马数量、城墙防守等,趁着陪同贾和尚四处转悠,打探清楚的。又在昨日接到了周南传讯,让他今天凌晨前赶到燕京西来会面,左小四才趁着夜色,从城墙西面的入城河流泅出去,赶了三十里地,才找到周南他们的。而高守孝倒是轻松,下山后本来是找周福的,周福刚巧打探到了萧干率五千马军向南追击刘延庆的逃兵的消息,正要连夜派人追上周南,将消息告诉周南的,高守孝又跟着周南去过燕京,地形也熟,就让高守孝骑马追来了。 这时二人早已将各自消息告诉了周南等人。周南倒没什么,高远和杨可世二人兴奋的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这么大的一座燕京城,才五千人,要守八个城门,每个城门上才六百人。几乎就是没有防守,这可是天赐良机啊。两个人互相一笑,都是一般心思:他们这四千骑兵,是不是有些欺负人家? 周南看看天色,站起来说道:“四哥,你还是尽快回城,按计行事。高大哥、杨大哥,我们这就出发吧。赶着天亮进城!” 周南让左小四和高守孝二人同乘一匹马,赶回燕京。有了高守孝做帮手,周南也放心不少。 “出发进城!”杨可世大声叫道,躺着休息的士兵们立即爬起来,披挂好铠甲,四千精锐一起上马,沿着道路,迎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朝阳,向东飞驰而去。 这四千人里面,有原来的辽兵,有宋兵,有高远在无忧寨里操练出来的护家社士兵,也有无法生活被迫被郭药师征来的新兵。现在却跟着这个不知是汉人还是辽人的周南,叫嚷着要攻入燕京城。昨夜五万宋军已经被一万番兵打跑了,而他们这四千骑军却是满怀信心。只因为他们是从无到有、从少到多的万胜军。 周南骑着马在护城河南岸上悠闲地走来走去,身后是拍成三排的精锐亲军,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标准配备:一人双马,一杆长矛,一柄手刀,一张弓,两壶箭,还有左前侧一个鼓鼓的革囊。 四千骑兵,周南让杨可世和高远二人各带两千,分别去堵住东面的安东门、迎春门和西面的清晋门、显西门。北面的两个城门不去管。 周南自己则只带着自己的三百亲卫来到燕京城南面的丹凤门。前些天刘延庆用火箭烧开了开阳门,后来萧干更是一场大火,将开阳门内外彻底烧毁了,为了防守,番人叫来百姓,用石块、土将开阳门堵死了,差不多快和城墙一样厚了,所以根本不用理会开阳门了。 周南向旁边摆摆手,韩贵立即从队中打马上前,来到护城河边上。韩贵、马大丘自从跟了周南,就再也不肯回易州高凤手下,后来周南组建自己的亲军,箭韩贵和马大丘二人确实都有些伸手,脑子更是灵活,在zhuo zhou附近地界上人熟地熟,所以就让韩贵和马大丘像李飞兴一样,都做了他的亲卫都头,三百亲卫,正好三都。 韩贵扯着大嗓门,按照周南的意思,冲着城头上的番兵叫道:“我万胜军非是来篡权夺位,实在是不忍看燕地百姓再入虎狼之口,受刀兵之灾,让城中无数黎民背井离乡、妻离子散、阴阳相隔。请城上兄弟打开城门,让我万胜军入城,守卫燕京,保护黎民!” 韩贵喘了口气,接着喊道:“我万胜军入城,一不乱杀百姓,只杀寻机作乱之人;二不抢商货、百姓一文一钱;三,百官仍居其位,不乱朝政。太后及皇族一并受礼遇。” 韩贵喊完,后面上来几个亲卫,将写有刚才的话的告示裹在箭杆上,去掉箭头,射入城内,一时间,百十张告示传到了城内。同样的告示,周南也让高远和杨可世用无头箭射入城内,好让城内的百姓和官员知道,自己进城后不会滥杀无辜、乱qiang财物。信不信,也只能等自己进城后,用实际行动来做给他们看了。 东、西、南三面城墙外一番喊话,让城头上的士兵门纷纷低声议论: “队正,这万胜军是什么来数?怎地从未听说过?” “这些人倒是心善,还知道去掉箭头射过来。” “万胜军,万胜军……他们真这么厉害,打仗就不输吗?” “嘘,小声点儿……万胜就是不败……猪头!就是……贤者!一会儿可别伤了外面这些人啊。” “对!对!可不就是嘛!还是三哥你明白。” 城头上五千守军,看着外面的四千骑军,本来就心虚,又觉得好奇。什么人的兵马啊?到了城下竟然不急着攻打,先发些告示进来。到后来,猜来猜去,都认准了外面这些人就是贤者的兵马。一时间,都有些犹豫。 城外过来一支骑军要攻城的消息已经传到朝堂上,现在萧干和耶律大石都没有在,左企弓当仁不让,站出来对萧德妃说道:“娘娘,微臣斗胆,请准微臣上城督战,再请娘娘派出两路人手,骑快马,快请萧枢密和林牙带兵回转。如此方可保燕京不失。” 现在形势危急,也不用挑三拣四了,左企弓一个文臣,敢站出来主动要上去督战,已经让萧德妃很满意了,而且左企弓说的也是唯一的办法,忙点头道:“那就有劳燕国公了,我命你全权处置京城防守之事;敦请二位将军回师之事,我立即安排。” 第278章 箭响戌火红6 左企弓是地地道道、土生土长的燕京人,早年得中进士,就步入大辽朝堂之上,历任各级高官。这燕京就是他的家,就是他的根,就是他的国。所以今年虽然有七十余岁了,可是一说到要守卫燕京,左企弓可是比萧德妃还积极。 左企弓骑马来到丹凤门城头之上,趴在垛口向下观望,根本没有他想象的那种旌旗招展、人马过万的那种压迫场面,护城河对岸,只是区区几百人,就这些人竟然还打着“常胜军”的旗号,真是不自量力。 一见左企弓上来,城头上的守军都不敢再乱说话,虽说不认识这老头儿是谁,可是看架势,官职小不了。这些守军都脸朝墙外,木然站立。 左企弓见下面的几百人中间,还有一杆“周”字帅旗,禁不住哈哈大笑,没想到岁数大,笑呛了,“咳咳”地咳嗽起来,弄得周围的人都莫名其妙。 好容易顺过气儿,左企弓也不废话了,向下喊道:“哪里来的匪徒?敢自称万胜?贼首可是姓周?出来答话!” 这番话说得极不客气,周南的亲卫们怒不可遏,纷纷要拿弓箭给这老家伙点厉害。周南摆摆手,让手下亲卫们不用理会。自己骑马上前几步,对左企弓答道:“在下姓周名南,却不是贼首。此次进驻燕京,乃是为了燕地百姓不受金人屠戮之灾,不受南人劫掠之苦。” 左企弓扶着城头喊道:“原来你就是周南,劫公主,闯燕京,搅得城中大乱,不是匪徒是什么?我大辽自有大军护卫,我劝你快快带人回山里去,惹恼了朝廷,定要你全族性命。这不是耍子。” 周南大声道:“任由反贼欺凌公主,我看不惯,自然要出手相救;你大辽现在无力回天,空有兵马,却难挡南人攻入城内,更难保你大辽五座京城已去其四。别的京城我不管,可这燕京一地,乃是我等栖身之地,再也容不得有失。故而我才组建万胜军,救燕地百姓!” 左企弓正要说话,韩贵先一振胳膊,大喊道:“组万胜军,救燕地百姓!” 后面的三百亲卫也一起举矛,大声喊道:“组万胜军,救燕地百姓!” 城下一喊,生生把左企弓要说的话憋了回去。周南不等左企弓再说话,便大声说道:“城上的人听好了:擂三通鼓。三通鼓后,便是我万胜军入城之时。若有阻挠,便是与百姓为敌,便是自寻死路!” 说罢将手一挥,身后一名亲卫,从鞍后抓过一只鼓来,“咚咚咚”地敲了起来,如雨点一般急的鼓声敲了起来。 待鼓声停了后,韩贵大声叫道:“一通鼓!” 左企弓在上面气得面色胀红,不住地喝道:“给我射死他们!给我射死他们!”左企弓的亲随也跟着喝道:“老国公发话了,还不快射死这些反贼?!” 守卫无奈,左右看看,只得抽出箭来,胡乱朝护城河里射了几箭,应付了事。左企弓怒道:“反了!都反了!此间将官是谁?” 正在喝问,城下又是一通鼓响,左企弓只得闭口,等鼓声停了,又继续追问带兵将官,其中一个守卫答道:“国公爷,俺们都是各营打乱的,将官们都跟着萧枢密出战了。俺们都是靠自觉守城……” 左企弓刚想说话,谁知道城下又是一通鼓,左企弓禁不住向下喊道:“你这鼓擂的也太快了吧?” 韩贵笑嘻嘻地说道:“俺看你也不打算开门,就让人赶紧擂完,免得你岁数大了,听这鼓声心浮气躁。” “简直……无耻!儿戏!”左企弓被韩贵气得不知道骂什么了。 “开始吧。”周南轻声说道。 韩贵神色一肃,大声叫道:“亲卫二都,九箭齐射!” 随着韩贵的命令,只见从韩贵身后拍马出来了九名亲卫,应该就是亲卫第二都的士兵了。 只见这九人齐刷刷并列一排,韩贵紧接着叫道:“预备!” 这九个人左手握弓,并从马鞍左前面的革囊里用左手其余手指拿出一个长椭形的、黑乎乎的东西来,右手则抽出一支箭,将箭头插入那个长椭形东西的尾部,再将箭搭在弦上,将弦拉满。 长椭形、黑乎乎的东西,在清晨的日光下,像是达官贵人家里冬天取暖时烧的石炭,毫不起眼,可是却紧紧吸引住了城上所有人的目光。虽然不明白这有何用,可是除非是傻子,没有人会在这样的时刻来开玩笑。 左企弓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和城头上的其他人一样,也看不出什么问题——箭支前面插上一块大石块,难不成还能砸死人? 韩贵神情肃穆,胳膊向下用力一挥,喝道:“射!”,九名亲卫同时放弦,只见九道黑影一闪,城头上的守卫几乎都看到九道黑影朝着丹凤门城门射去。每个人心里都在想:这么慢?能有何用?可同时每个人的心里又都泛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还未及再多想,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城门上方的守卫觉得脚下一阵颤动,接着城头下面升腾起一团黑色的浓烟。 左企弓感觉自己的双耳被刚才那声巨响震的失聪了,看着护城河对岸的万胜军一起举矛,脸上高兴万分,嘴里还在喊着什么,自己却什么也听不到。他再扭头看看左右,左右的守卫却都目瞪口呆,看着下面。不一会儿一个士兵从下面跑了上来,对着左企弓张嘴说话。 左企弓使劲儿摇摇头,又搓搓自己的耳朵,耳中才响起一阵嗡嗡的蝉鸣。那个士兵又张口向左企弓大声说话。左企弓这才模糊听到好像是“城门开了”之类的话。左企弓转头向自己的亲随大声问道:“谁开的城门?” 那亲随附在他耳边大声说道:“是万胜军一箭炸毁了丹凤门!” 左企弓根本不敢相信,可是耳朵里的两只鸣蝉好像一直在叫,在提醒他,就是万胜军的箭炸毁了丹凤门,也炸毁了他的耳朵。左企弓再向左右看看,只见这些守兵都在纷纷交头接耳,连手中兵器也都松松垮垮地提在手中。 左企弓一见大怒,也顾不得自己耳朵了,叫道:“快放箭!”边喊着,边夺过一个士兵腰里的刀,向这名士兵头上砍去。 第279章 箭响戌火红7 左企弓恼恨这些和城下反贼不同流合污,至少也是视而不见的守卫,恼恨他们不拼命保护他的燕京,不拼命保护他的家。 虽然是七十多岁了,可是一刀在手,也是颇有气势,朝着那名士兵头上砍去。 那名士兵猝不及防,吓得楞在当场,旁边的士兵更是不敢阻拦,任凭左企弓将满腔怨恨撒到了这名士兵头上。 眼看刀刃就要落下,左企弓突然身躯一震,双腿一软,握着刀的胳膊也垂了下来,身体像一堆烂泥一样躺在地上,背后赫然插着一支仅余箭尾的铁制弩箭。 众人四处打量,却看不到用箭射死左企弓的“杀手”,正面面相觑,忽然听到有人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只见从城墙的楼梯上上来了两个人,一个正是这些天红遍燕京的明赞大师,另一个人正是明赞大师的随侍仆从。那仆从手中正握着一把弩弓。 城头上众守卫一见是明赞大师,一起趴伏跪倒,求明赞大师救命。 贾和尚徐徐对众守卫士兵说道:“佛祖早有明示,救你等之人乃是不败之人,眼下城下便是,何用贫僧来救?这死者这般古稀之年,仍是满脸戾气,满身执念,阻挠贤者搭救城内众生,适才更是要手刃这名士兵,贫僧只有让我这护从斩此恶人了。罪过!罪过!” 那被救的士兵管他什么罪过不罪过,上前几步,拼命磕头喊道:“多谢佛祖救命!多谢佛祖保佑我等!” 其他的士兵也是满口喊道:“我佛慈悲!”、“多谢佛祖救命之恩!”。 众人跪拜之中,贾和尚满面得色,口中说道:“贫僧只是传佛祖法旨,日后搭救你等性命之人在城外。” 一个士兵醒悟道:“大师说的对!我等快快迎接贤者入城!” 一个人提醒,其余的士兵都纷纷说道:“应该!”、“快下去迎接!”这里的士兵争先恐后向城墙下跑去。远处城墙上的士兵,早也都听到了那一声巨响,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何时,随着消息传来,知道城外的万胜军便是这几日传说的保护自己的兵马,也不安心守城了,都纷纷向丹凤门那里聚集。到了城头,想跟着下城迎接,下面已经挤满了人,根本下不去了。 左企弓的两个亲随一见群情激昂,知道大势所趋,也不顾左企弓的尸体,趁着乱,偷偷溜下城去了。 最先下城的守卫士兵走到丹凤门内,这才惊异发现,近一尺厚的城门已经不见了,远近地上散乱的都是一块块细碎的木块,最大的一块,才有二尺见方。看到这些情景,这些守兵不禁暗暗心惊。也不知这是何等厉害的兵器,竟能一下子炸的粉碎。坚木尚且如此,血肉之躯更是不能抵挡了。 此时的丹凤门成了无门之门。空洞洞的城门敞开着,加上城门里面在道路两边排列的守卫士兵,仿佛就是在热情迎接城外的万胜军。 护城河南岸边,周南的三百亲卫一起举矛欢呼,早有守兵将吊桥放下来,请周南和万胜军进城。 周南抬头看看城墙上,只见左小四和贾和尚二人露出头来,贾和尚油光满面的胖脸正对着周南谄笑。 周南知道贾和尚应当是做好铺垫了,这才轻松的一夹马腹,踏上吊桥,向城内走去。边走边向前面的辽兵挥手微笑。周南身后的三百亲卫也像周南一样,向夹道欢迎的人群挥手示意。 进入城内后,前面就是皇城了,周南派马大丘带一队亲卫,由辽兵带路,上了燕京城墙,通知城上的守军,打开东西城门,将杨可世和高远的人马都迎进城来,接管燕京城防。 丹凤门内就是皇城了,丹凤门是宫城和燕京城共同的城门,平时是不开门的,距离皇城最近。从丹凤门进入后,北面不远便是皇城的南门启夏门了,启夏门的左右两侧还有两个便门。和丹凤门一样,启夏门平时也是设而不开。 皇城真正的正门是东面的宣和门。既然启夏门不开,周南也不想把这启夏门也顺便炸烂,让辽兵在前面带路,自己带着亲卫去了宣和门。 宣和门前还有一座五凤楼,名为五凤楼,其实就是宣和门前两侧的宫阙组成的一组建筑,和城门两侧的城楼是一样的作用。南北约有七丈多宽,高三层,层层挑角飞檐,华檐翠壁,上面是琉璃脊兽,光耀夺目。只是此时的五凤楼上刀qiang林立,箭簇密布,和这精美多姿的五凤楼不是那么协调。 上面已经布满了皇城侍卫,将寒森森的箭簇对着外面,还有侍卫拿着刀qiang在上面戒备。正中有几名拿着刀的宫女,簇拥着一名贵妇,上穿左衽紫金百凤衫,双垂红带,百宝花髻,凤眼圆睁,看着周南一行人走到楼下。 皇城距离丹凤门只有百十步远,九箭炸毁丹凤门的动静,皇城里的人必然听到。上面这位贵妇,看其穿着,必定就是萧德妃了。 周南轻轻打马上前,在马上对着楼上说道:“在下周南,率领万胜军进驻燕京,只为日后保燕地太平,请娘娘放心,万胜军绝不滥杀无辜,更不会劫掠百姓,百官更是各居其位,娘娘与皇族众人,仍受礼遇,仍居于皇城之内,出入自有,在下绝不禁拦。” “你便是周南?”那位贵妇吃惊地问道。她知道易州山寨里两次打退萧干手下的周南,也知道救公主、闹燕京的周南,也知道说降郭药师、骗取zhuo zhou的周南,却不知道来攻打燕京的也是这个周南。 不待萧德妃说话,旁边一个契丹人装束的青年男子冷笑着说道:“简直是痴心妄想!我大辽江山,只凭你轻巧几句话,便要让给你?那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使!” 周南也不着急,说道:“敢问高姓大名?却不知你是要看什么本使?若说能让民众信服,能给百姓太平富足,只许看看无忧寨,看看现在的zhuo zhou、易州,再看看你眼前燕京百姓便知道了;你若是要看看骑射武功……” 周南对自己身边的李飞兴说道:“别伤了这位贵人。” 第280章 趁火打劫 李飞兴会意,也不见如何动作,本来空着的两只手忽然已是弓拉圆、箭在弦,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只听楼上“啊”的一声轻呼,众人望去,只见刚才答话的那个男子的左鬓边发丝散乱,耳垂上面隐隐带着丝血迹,甚是狼狈。 原来李飞兴得到周南允许,心里早就气不过这男子说话无礼,一箭朝这男子耳垂下、左鬓垂下的发辫上射去,不到十丈的距离,竟擦着这男子耳垂,从发辫中穿过。 虽说仅仅是将耳垂擦破,可是一支利箭毫无征兆的贴着自己脸颊耳边穿过,如果稍微偏上一点点,可就是从腮上穿透了,再多偏一点儿,从自己后脑穿过了。那男子越想越怕,竟然双腿发软,立也立不住了。 萧德妃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眼神里流露出无奈。自己这个儿子,每日里只知道玩耍嬉戏,若是争气些,像个真男人,那自己的丈夫何至于忧愁无助,最后郁郁而终。 “多谢这位好汉手下留情。”萧德妃先向李飞兴谢过,然后对周南说道:“我一个妇人,只不过是帮耶律家守着这个摊子,我丈夫临终前,也已经遥立耶律延禧第五子秦王耶律定继位。虽然已是家徒四壁,可我这个看门的总也不能将人家的家看丢了。这降字从我嘴里却说不出。是杀是囚,随你周将军。”说完,对周围的侍卫说道:“谨守皇城,我自在这里督战,看有谁敢降?!” 一看萧德妃架势,投降开门是不可能了。但是萧德妃却也不会拼死守卫皇城。看着五凤楼上的侍卫,虽然是拿着刀qiang弓箭,却都是毫无守心。五千人防守的燕京城城墙都被人攻破了,这小小的皇城还不是早晚间拿下的事?只是不知道这万胜军会如何攻打皇城,也不知刚才是如何攻入丹凤门的。 周南微微一笑,对身边的韩贵低声吩咐了一句。韩贵点点头,从战马前侧的革囊里翻捡出两个长椭形、黑乎乎的东西来,回头叫来两个自己都中的士兵,递给二人。 见识过九箭炸门威力的那些守城士兵再次看到这种铁疙瘩,不禁纷纷向后躲闪,一片混乱。韩贵大声叫道:“得罪了!射!” 随着韩贵下令,两名亲卫如刚才一般将这怪箭射向五凤楼上。那些等着巨响的士兵没有听到什么声响,却见从五凤楼上升起两团浓浓的黄烟,黄烟在楼上迅速扩散开来。黄烟里的人都忍不住咳嗽起来,“当啷”、“当啷”,连声响起兵刃落地的声音。那些五凤楼上的皇宫侍卫们随着咳嗽的厉害,再也顾不得守卫皇宫,纷纷跑离黄烟。连萧德妃也被身边的几名侍女搀扶着向皇宫里下去了。 韩贵正要命人将宣和门大门炸开,周南摇摇头,说道:“日后都是我们自己的,炸坏了岂不可惜?” 韩贵为难道:“难道还要等宫里的人给开门?”周南也不答他,只是看着宣和门大门。 不一会儿,宣和门大门从里面缓缓打开,却看不见人。韩贵看得奇怪,周南立即下令道:“韩都头,速带人进入皇宫,肃清抵抗!” “是!”韩贵见周南下令,立即带着自己这一都亲卫纵马奔入皇城内,逐一清理皇城内殿宇和人员。 这时候高远和杨可世并肩骑马过来,杨可世对周南说道:“大郎,燕京城城防已全部由我和高大哥的马军接管,不知这些守城番兵大郎要如何处置?” 听说这马上大汉问起如何处置他们,守城的辽兵都不禁心中忐忑,现在这燕京城落入到人家手中了,却不知刚才攻城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也有胆子大的,围过来听周南如何说。 周南看看这些士兵,对杨可世说道:“都是穷苦人,挣口饭吃,若是能过太平日子,谁想当兵打仗?这些兵,就先围在万胜军周围的百姓和守城士兵,此时见周南竟然不动一刀一qiang,更不滥杀一人,而且也不是用刚才的炸箭,只凭放了两个发烟的箭,就轻松进入皇宫,都不由得鼓掌叫好,仿佛万胜军进入皇宫,他们脸上也很是有光彩一般。 交由韩贵、马大丘二人拣选操练吧。你二人只管守好城就行。” 杨可世为难地说道:“只是这丹凤门被你炸毁了,却如何守?” 那些听说照旧让他们当兵的人,听杨可世说丹凤门被毁,无法守卫。忙对周南说道:“将军,俺们这就去寻些木料、石块来,半天定能将这丹凤门堵上,守都不用守。” 周南大喜,说道:“多谢诸位用心。”回头将马大丘叫过来,对这些士兵道:“这位是我的亲军马都头,你等暂由马都头和刚才进攻的韩都头率领,望诸位听令行事。” 这些士兵心喜周南说话和气,又听说由这位周将军的亲军都头统领他们,就是刚才指挥人炸毁城门的,都倍感荣幸,人人踊跃,呼喊伙伴,四处去寻找封堵城门的木料、石块。 周南又叫过来马大丘,对马大丘说道:“你且带着这些人编练队伍,由亲军带着在街上巡逻,若城中有趁机作奸犯科的,当即杀掉,以儆效尤。一会儿等韩贵带人出来后,你二人自行商议如何统管这些士兵。” 马大丘连忙答应,周南这是将燕京城里最容易出乱子的两件事交给了他和韩贵二人。一个是原来守城的这些士兵,燕京城刚刚换防,人心不定,这些士兵若有个风吹草动,便能再起乱子,是最头痛的。另外一个就是城中百姓,现在正是新旧交替之时,有些管不到的地方,在所难免,必会有奸人乘机作乱,所以只能是在各处街巷严加巡逻防范,遇到作乱的,就地杀掉,虽然有些狠辣,可是大乱之时也只有这样最管用。 马大丘刚答应了,又担心地问道:“周将军,那你这身边可只剩李飞兴了这一都人了……” 周南不以为意说道:“你和韩贵将城中治好,没有宵小作乱,百姓心里安稳了,我身边有多少人都无妨。” 马大丘只好答应,带着自己这一都亲卫和这些番人士兵,先去封堵城门去了。 周围百姓见万胜军入城后平静如常,果真不乱杀人,不抢财物,那带头的周将军更是心善,忙各回坊里,向家人、邻里宣传去了。 周围的百姓尽皆散去,周南看看杨可世和高远,问道:“你二人守在这里还有何事?” 第281章 趁火打劫2 高远忍不住一拳擂在周南肩头,大叫道:“大郎,你可瞒得我二人好苦啊!” 杨可世也跟着说道:“对啊!你让我和高大哥替你去练兵,自己却躲在山寨里,偷偷练这厉害火器。好大郎,看在我练兵辛苦一场,又为你拿下好几个县城、关卡的份上,就将那些个玩意儿给我些吧?” 高远也是哭丧着脸说道:“我也要!不给就不走了,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周南见势不妙,就要走开,高远和杨可世二人夹在周南两边,拽着周南的胳膊,周南无法,只得说道:“这炸箭,我也是为了攻打燕京,急着赶制出来的,我手下亲卫,每人才分到了两个。实在是没有多余的了。” 高远不甘心地说道:“再制出来炸箭,我可要先用。” 周南忙答应道:“下回造出来,自然先给你们配上。只是现在还有一事,须得要你去做。” 高远问是何事,周南说道:“宋军大败,留下兵甲、器械无数,当然不能便宜了番人,你带上一千骑军,去往zhuo zhou,带上三千步军,沿途一路搜求兵甲器械,全部运回城内。若是遇到败逃的宋兵,便假扮番兵,上去劫掠一番,不论兵器、盔甲、坐骑,全都抢了就是。以后用的上。只是不要杀人,吓唬吓唬就是了。” 杨可世撇撇嘴,不耐烦地说道:“大郎你如今已攻入燕京,就该把燕京城里这些番人余孽全都杀掉,一了百了。等日后官家封赏,还不是要啥有啥,何苦现在去捡那些个破烂儿?” 周南见高远也是一般表情,便解释道:“一来官家不知道有万胜军,二来更不知道燕京城已被我等拿下。一旦朝廷知道番人已败,燕京已归入我手中。到那时朝廷还会容许我万胜军存世吗?不趁着现在多捞些,以后日子不好过啊!” 一席话说的杨可世无比痛心,他们西军何尝不是如此?西军祖祖辈辈都是替大宋守护着边关,子孙以继,现在西夏国已经被打残了,无力侵袭了,朝廷就把他们西军千里迢迢调到江浙,去剿灭方贼,剿完了方贼,又让他们来到北地,让他们西军去灭大辽。这眼看着是要将西军望死里用啊!难道大宋朝就没有别的兵将了吗? 周南这样说,大概也是早就看出来大宋官家不可信,所以现在就要积攒家业,准备着日后另起炉灶了。虽然他是大宋人,可对周南的做法,他却一点也不反感,他甚至想,如果有一天大宋混不下了,他就投奔无忧寨,在这里纵马欢歌,快活到老。 可是周南对待燕京城番人皇族亲贵的做法,他还是不以为然,杨可世劝道:“既然燕京城已拿下,何必做妇人之仁?你若不肯下手,就将他们全都赶出城去好了。” 周南正色说道:“城中百姓、士兵既放我等入城,我等便要遵循旧话,不能乱来。最起码,我要给他们一个机会,等萧干、耶律大石回来,做个了断,到那时,是去是留,也就各自心安了。” 杨可世还是不能理解,不过周南既然做了决定,他当然不会去辩驳改动,对高远笑着说道:“我老杨毕竟脸皮不够厚,让我去赶着刘延庆所要买路财,我却做不出。还是你去吧,我只管守城。” 高远却不在乎,反正他跟宋军又不熟,看他们跑的急,让他们丢下兵器铠甲,也轻松些,嘿嘿。高远奸笑着说道:“待我换上城中番兵衣甲旗号,抢上一番!”说着骑马前去准备了。 周南则带着李飞兴的一都亲卫四处沿街巡看,看看这自己计划了半年,到今日终于拿下的燕京城。城里头街道上每隔不远便有周南的亲卫率领城中的番兵巡逻,亲卫马背上的革囊里的炸箭,让这些番兵又敬又怕,恭恭敬敬地跟随在亲卫身后,又以能跟随着亲卫为荣。 历来燕京就是南北兵家必争之地。而燕京天然的“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北枕居庸,南襟河济,形胜甲于天下”的地理形制,加上物产富饶,能产粮,也能产马,物资不缺。只要守住几个关口,就如同铁桶一般,自然就不怕谁找自己的麻烦了。 zhuo zhou城下,那些北耶律大石率兵追杀过来的焦安节部的宋军,茫然无助地蒙着头向zhuo zhou城下跑去。杨可世的手下,和城下被追杀的宋军,本来都是西军一体,杨可世率三千精骑偷袭辽地,结果偷袭变成硬拼,最后只剩下三百人。这三百人现在也都分别混编入zhuo zhou和易州的两路军中,最低也是担任都头职位。 今日在zhuo zhou城头值守的人马正是杨可世手下士兵任都头的士兵,从发现后面番人追兵,然后让手下士兵给逃跑的宋军示警,到刚才打手势,让宋军向城下跑,到现在自己大声喊着“到城下列阵”,都是这个都头不忍心看昔日同袍惨遭tu sha,才让手下士兵做的。 逃到城下的宋军听到城头上满是乡音的嘶吼声,顿时明白这城头上的是自己人,也不用将官都头监阵,纷纷转过兵刃,掉头向东,只是那番人骑兵已经尾随过来,射箭已经来不及了。 正在紧急关头,只见城头上面如雨一般的长箭纷纷射向番兵,冲在前面的番兵如割倒的稻麦一般,成排的倒地。原来是城墙上的守军,在那都头指挥下,先用箭阻断了番兵的追杀,给城下的宋军列阵的时间。 番兵没有想到城墙上一直一来对他们和宋军都两不插手的万胜军,这次竟然救宋军,还向他们射箭。可是番兵虽然恼怒,却极不愿意和城上的万胜军纠缠,只得兜马转开。 后面观战的耶律大石大为头疼,回去吧,不甘心,打吧,实在不好打。耶律大石正在思索,忽然从远处飞驰来两个骑兵,直朝自己这里跑来。到近前,这两个骑兵飞身下马,对马上的耶律大石说道:“林牙,大事不好!燕京被人攻陷了!” 耶律大石听说燕京失陷,叱道:“你二人休要胡言!乱我军心,莫怪我军法无情!” 这两个骑兵知道耶律大石不相信,只得说道:“是那个叫周南的,带人攻打燕京,将城门炸开,攻进去的。小的乃是奉娘娘之命前来报信。” 「本章完」 第282章 趁火打劫3 其实耶律大石在刚听到燕京城被人攻陷时,就隐隐猜到不是宋军攻陷的燕京,而是这些天活跃在zhuo zhou的周南的万胜军。 宋军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能fan gong燕京?再说宋军人马齐整的时候都攻不下,更不用说芦沟河边只剩下一万多人的步军了。若论实力,论机会,论野心,也只有隐藏不动的万胜军了。 要说是周南的万胜军攻下燕京,耶律大石是绝不会吃惊的。这周南,自从在山寨里建寨以来,哪样事不是出人意料?两退官兵,再惊走萧干,又以几个人敢闹燕京,救公主。周南护送公主回檀州,就连自己带一千人去顺州拦截,不也着了周南的道儿吗?与千军之中,敢递身返险,最后意外反击,就是没有萧老六来救公主,自己不也是要狼狈而归吗? “这个周南!”耶律大石暗自感叹一句,随机喝令道:“撤!回燕京!” 相比燕京城的陷落,费尽力气斩杀这些宋军才是鸡肋。耶律大石心里已经完全失去了镇定,率领四千骑军向燕京全速赶去。 如果失去了燕京,那辽国五京可就全丢了。皇帝没了,京城没了,兵没了,人心其实也没了。这样的大辽还有什么希望?! 耶律大石心中纷乱如麻,燕京城里还有他的家人和族人,那萧干在燕京倒是光棍一条,萧干是奚族人,他的家人都在卢龙岭,燕京完了,他还可以带着奚族士兵回卢龙岭,当他的山大王。可是他耶律大石不行,他是耶律阿保机皇帝的八世孙,他的生命是属于大辽国的,就是全部契丹人只剩他一个了,他还是要保大辽国。只要契丹人还在,大辽国就有希望! 很快前面就是南人芦沟河大营了,这个折腾了一夜的大营,主帅和几路将官都跑光了,只剩下一个左军,却竟然支撑到了现在,不过耶律大石已经顾不上南人大营了,呼哨一声,带上留下的那一千人,如奔丧一般急急从大营东侧向燕京城而去。 正向前急奔,却见侧前方一支千数人的骑军正向南纵马急奔。看穿着兵甲,还有旗号,竟然是城内守军,耶律大石见是从燕京城逃出来的,忙令手下呼叫,谁知那支骑军理也不理,只是一味打马飞奔。耶律大石不禁摇摇头,说道:“算了,大难临头各自飞,随他去吧。我们且赶回去!”不再想跑过去的骑兵,专心向燕京赶路。 看耶律大石带军离去,王渊这才活动一下疲累的身躯,让士兵赶紧埋锅做饭。一夜如临大敌,到后来却只剩下一股骑军在不断扰袭他们,虽然不能好好休息,却防守的很轻松,就是太饿了,早饭都没吃,。直到刚才,天已大亮了,番将带大队骑军从南面赶回来,可把王渊吓了一跳,还未来及增派东面人手,这些番兵合兵一处,向北而去。 刚刚松一口气,望楼上又击鼓示警,说是北面又过来一支骑军,番兵旗号,直奔大营而来。王渊又赶紧跑到西面,只见这支番人骑兵却只是看了看大营这里,却毫不停留,向南而去。 王渊有些摸不着头脑,猜想了半天,也猜不出这一夜和这半日间发生了什么事,更不会想到他们一直想要攻下的燕京城此时已经换了主人。想不通的事王渊也就不想了,现在填饱肚子要紧,好在刘延庆、焦安节等人一走,这大营中的粮食还够他一万多人吃上七、八天的。 高远自然不会理会大营里的宋兵,这里头的所有物事,早晚都是他的,还怕这些宋兵能飞上天不成,先收拾了那些逃兵再说。周南虽然没有说,他可是还记着呢,前天夜里,那些番兵可是刚刚抢了宋军一队粮车,得找人问问,看看劫到哪里了。 不一会儿就已经看到zhuo zhou城墙了。高远这次挑的都是在zhuo zhou收编的骑军,没有杨可世手下的西军,又穿着番兵的衣甲,打着番人的旗号,可是做好了冒充番兵抢劫的准备。 远远看到zhuo zhou城墙下,少说也有一万步军,正列成阵势,严阵以待,要是再向前冲过去,那些宋军的箭阵可就发射了。高远忙停下来,找了几个嗓门大的,向那些宋军喊道:“我们耶律将军说了,只要放下兵器、铠甲,便任由你们回去,绝不滥杀!” 这些宋军好容易列开阵势,又依托城墙,怎会轻易相信?只是不动。城墙上带队的都头听着对面番兵喊话的声音很熟,仔细看,发现对面番军竟然是高将军带着人装扮的。正在迷糊,只听喊话的人又开始冲着城墙上喊:“城上的兄弟们听着,你们杨将军可是发话了,绝不滥杀缴qiang宋军,俺们只要宋军的兵械衣甲!” 反反复复喊了几遍,城墙上的这位都头算是明白了:这是要趁火打劫啊。不过既然杨可世说不杀宋军,自然就不会杀了,再说这些人拿着兵器、套着铠甲走路也怪累的,献出来也不错,反正大宋也不缺这些。 城墙上的守军便开始劝下面的宋军:兄弟们啊,既然番人将军答应,缴出兵械,脱了衣甲就让你们走,你们就从了吧。 见都头在劝,旁边的人像青楼的老鸨在劝头一次接客的女子,也帮着说道:“快脱了吧。”、“你们就答应了吧,少不了你好处。” 见对面那些宋军尚在犹豫,高远忍不住纵马跑出来,走到近前,对着那些宋军喊道:“俺只劫财货,不劫人!你等临行前,让城里给你等丢些饼子下来,好路上吃,休要饿着!” 这些宋军还从来没有见到过抢了东西还送顿吃食的好汉,更没有见过番兵也劫道的,难道是番人打穷了? 城墙上的守军自然认识高远,见高远发话,忙从旁边拿出些饼子、馒头、肉干等食物,从城头上丢下去。这些宋军折腾了一夜,到现在粒米未进,一见真的给食物,抢做一团。 高远大声喊道:“莫急,脱了衣甲,放下兵器,足够换吃食给你们。” 一个宋军大声叫道:“又不丢命,还给吃食,娘的,我宋有财先脱了!”说着,将兵器丢在城墙脚下,又把铠甲脱了。 另一个宋军喊道:“俺曹贵也脱了!谁若是不脱,想回去告发,俺们半路上就弄死他!” “对!都是一起的兄弟,谁也别说谁!” 「本章完」 第283章 趁火打劫4 连城头上往日同袍都劝了,还丢下食物来,命保住了,谁还要这些累赘这些宋军纷纷将兵器丢下,将铠甲脱了,把弓箭卸了。这时候杨大春听说高远来到外面,上到城头,一看便明白了高远的意思,立即派出士兵,将这些兵器、铠甲运入城内,又将一筐一筐的食物和水送出城外。 高远乘机问起宋军粮草被劫之事,这些宋军并不是王渊手下,只不过听说粮草是被劫往刘李河东面的一处城里。 高远知道了粮草下落,也不管这里的宋军了,一路向南而去,追寻前面逃跑的宋军。 从zhuo zhou一路向南,不多远便是岐沟关,早已是杨可世的人马了,高远派人过去询问,才知道刘延庆并未从此路过。高远想到宋军粮草被劫是在刘李河东岸,想必宋军北上燕京,走的是刘李河东岸道路。想到此,高远急率骑军直奔归义城。那里宋军过河回雄州必经之路,只要埋伏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必定能赢。再说,自己手里还有周南给的两个炸箭这可是周南见他只带一千人,不放心,才给了他两个。 沿着河岸向南直跑了一夜,天光大亮时,刘延庆才发现后面的追兵突然停住了,刘延庆还以为是番兵追累了,歇口气。可是他猜错了,番兵掉转马头,直接又向北回去了,而且速度不减刚才。 难道是番人皇帝驾崩了不对,皇帝还不知道在何处呢。 管他呢,先喘口气吧。前面不远就是归义城了。过了归义,再渡河,就算是安全了。 刘延庆好久没这样一口气跑这么远了,回头看看跟随自己的骑军,骑马跑了一夜,人比马还累。 看刚才番兵回转的速度,一定是北面出了大事,一时间番兵是不会回来了。刘延庆将铠甲脱了,躺在地上,竟然隐隐有一丝睡意。跟随的骑兵也都将铠甲卸了,将鞍辔摘了,好让马也解解乏。五千多人,一路上拼命跑路,竟然没多少被番兵追上杀掉的。 日光高悬,晒得躺在草地上的人身上暖暖的,又有顺河而来的微风吹着,纵然是腹内饥饿,也止不住一夜奔波劳累和困意。五千宋军,伴着青草香气,悠然入梦了。只是主帅睡着的早,忘记了交代布哨之事。人人都觉得番人已退,这里已经很安全了。 高远带着一千骑兵和从归义、新城借来的两千步军,顺着刘李河一路北上,搜寻宋军。远远看到躺倒一片的宋军,还有遍地的铠甲、兵器,战马则是自在地顺着草地吃草,遍地是人的草地能吃多久早就吃到一旁去了。 “杀”高远率先冲了过去。 睡梦中的宋军刚刚被喊杀声惊醒,只见从东和从南两个方向,大批番兵铺天盖地而来,光是旗帜就有无数。无数的箭支射过来,落在宋军近前。看样子下一拨射过来,就射到身上了。 睡眼惺忪的宋军慌乱之中站起来,战马都在远处吃草,身边只有铠甲和兵器,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眼见番兵向这里挺着长矛冲了过来,有离河岸近的,纵身跳入水中,想从河里逃走。别的宋军见有人逃走,根本无人去抵挡番兵,只得纷纷跟着向西面的刘李河跳了下去。幸亏刘李河水在这一段不深,才只及腰深,水流不快,这些宋军跳到河水里,相互搀扶着,没命的向西岸逃去。 刘延庆本来还想拿起兵器与番兵拼杀一番,抽个空隙逃走,一看这河水浅,水流又不急,有条活路,谁还会跟番兵拼命啊,也跟着跑入河中,向西岸艰难淌去。 高远率领三千假扮的番兵,像赶鸭子一样将这五千人宋军赶入河中逃走,见那些宋军从西岸上了岸,高远也不追赶,既然周南只是让抢东西,他也不想去杀这些手无寸铁的宋兵,更何苦,这些宋兵与杨可世还是同袍,说不定还是老乡、朋友,自己何必赶尽杀绝呢也幸好这些宋兵急着逃跑,并不与他们厮杀,如果这些宋兵过来厮杀,死伤些人,可就不好看了。 高远只是命令手下士兵大声叫喊、呼哨,做出要追赶的样子,还让人朝河里放箭。等这些宋军一个个如同落汤鸡一样从西边爬上岸,高远又派出去五百骑军,骑马过河,“押送”这批已经手无寸铁的宋军南上,看着这些宋军渡过河再回来。 高远这才哈哈大笑,这一趟下来,可是真值了。 光是地上散落的兵器、铠甲,就沿着岸边摆了足足有二里地长,少说也有三千多副铠甲,兵器、弓箭就更是多了。战马虽说不如自己的骑兵的战马好,可好歹也是战马,这时候五千多匹战马还在草地上吃草呢,宋军只顾着逃命,一匹马都没带走。最少可以装备两千人的骑军了。 高远高兴的合不拢嘴了,这宋军也太差劲了,就凭这还想要攻下燕京,只怕是过来白白送死,送粮食的。 想到粮食,高远又想到了东面离这里不远的固安城。他可是听归义城的守军说了,前些天宋军运粮队从归义城经过,北上送粮,光是运粮的牛车就是五、六十辆。那种宽轴长辕的牛车,每辆车都是套两头牛拉车,每辆至少可是能状四千斤粮食啊 高远正想让新城归义这两千步军聚拢散落地上的兵械盔甲,再用战马将这些盔甲运回去。可是看看自己身边仅有五百骑兵了,干脆,一起去吧。 高远也不管这些兵器盔甲了,现在这地界上,还有谁敢过来抢自己的东西他命令这两千步军挑选合适的盔甲和兵器,然后一人双马,将宋军遗留下的战马全部带走。两千五百人,直奔固安城。 桑干河以东,燕京以南,也只剩下固安、安次两个大城没有收复了,这些地方就不用大郎来操心了,这次借着抢回粮草,顺便将这两城攻下,这一带就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第284章 马蹄声咽 天色昏暗下来,萧普贤女站在燕角楼上,看着檀州大街上的过往的商贾百姓和在街上巡逻的士兵。 家家户户门口还张挂着佛像,只是这些愚民们并不知道,即使不张挂佛像,他们的救星也不会纵容手下士兵闯入他们家中肆意抢掠,更不会随意杀人。 街上巡逻的士兵都是原先守城的士兵,甚至连兵服都没有更换,看街巷的大小,每二十人左右,巡逻一条街巷,由一名周南的亲军率领。有的士兵则是固定在十字街口,维护着秩序。从皇城东北角高高的燕角楼上,可以看到,燕京城内的街巷几乎都安排了士兵巡守。街上过往的百姓则人人面带微笑,做着自己的事。 才只半天的时间,萧普贤女明显憔悴了许多,身上仍是穿着左衽紫金百凤衫,衣衫前摆着地,后摆垂地一尺有余,头上梳着百宝花髻,腰间系一条黄色丝带,身后一个侍女默默站着。 半晌,萧普贤女低声说道:“他说出的话,确实都做到了。攻入燕京城不算什么,前些天宋兵不也攻打进来了吗?难的是他能在无声无息间拿下燕京。” 那名侍女一副不服气的神色,想要说话,却还是忍了下来。 萧普贤女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争夺江山,那是男人们的事。我若能让燕京百姓不受金人、宋人欺凌掳掠,我自然也不会轻易将燕京城让出去;现在这个周南既然能让燕京百姓都乐于听命,百姓们不受荼毒,我也算是尽心了。他耶律家列祖列宗也不能怪我一个女子吧?” “娘娘,”那个侍女终于忍不住说道:“娘娘这些天来劳心费神,为何最后偏偏将这燕京让给一个汉人?先帝不是已经遥立亲王继位了吗?何不派人与夹山……那边联系?派兵马过来,赶走这汉人。再说城外萧枢密与大石林牙都还没有回来,等两位大人回来了,凭上万兵马,还怕夺不回燕京吗?” ”你以为这周南只是凭借兵马攻入燕京的吗?只怕萧枢密与大石林牙二位大人回转,也是回天无力了。花奴,不用多说了,不到最后,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我已经快五十的人了,还怕什么?我只是不愿燕京百姓受苦罢了。就像今天,我本已下令死守皇城,只是有心无力啊……“ 名叫花奴的侍女想到前半晌那一幕,心里不禁泛起惧意。当时她就陪在娘娘身边,黄烟之中,只觉得双眼无法视物,口鼻无法喘息,连呼喊都发不出声音了,只有从黄烟里跑出来,才稍稍好些。幸亏那姓周的没有趁机大肆讨杀他们,只是派人进入皇宫,除了宫女、太监以及居住在皇宫的皇族人员,其余一些侍卫全部从皇宫内驱赶了出来。除了换掉了侍卫,她们住在宫内,与平时一样,也无人看管,更无人干涉。 “呜……呜……”,燕京城墙上突然响起了悠长的号角声。 “娘娘,定是萧枢密回来了!”花奴满面希冀地说道。 “走,回宫吧!”萧普贤女平静地说道。 周南很快就上了城墙,三千骑兵此时已经刀出鞘,箭上弦,密布在各个城门周围。前几日五千番兵守燕京的尴尬场景现在也出现在了周南他们身上。番兵还有五千人呢,现在周南他们只有三千人。不过周南心里却毫不担心,带着李飞兴那一都亲军来到迎春门城头上。这些天连番攻战,开杨门和丹凤门都已经被毁坏了,此时的城门洞里是用木板和土、石块堆积在一起,将城门堵得结结实实,一时半会儿根本不可能再同行了。所以现在东南角的迎春们成为主要的城门。 杨可世正在城头望着远处,南边十里之外,几千骑军直奔这里过来,骑军过后,后面腾起一条土龙,番军连旗号也不打了,为的就是能尽快赶过来。 周南看看周围稀疏的守军,对杨可世说道:“把城门打开。” 杨可世大惊,说道:“大郎,不可。若给番人快骑冲进城内,城中又有五千番人守城的士兵,若是内外勾连,跟着闹起事来,可就镇不住了。” 周南当然知道放进来番军是什么样的热闹场面,皱着眉头说道:“若是不开城门,凭三千人守城,抵御一万番骑攻城,胜算几何?” 杨可世有些担忧地说道:“单论守城,三千人也不惧怕他一万人,更何况大郎你手里还有那什么炸箭,更不怕他了。只是城内还有五千番兵,更有番人朝廷百官,一个不小心,城里乱起来,这城就不好守了。” 周南点点头,说道:“那就把他们那个什么四大天王和什么牙请进来,大家坐下商量商量。” 杨可世纠正说道:“是四军大王——让他们商量什么?” 周南说道:“你只管将城门打开就是,我有办法。到时候你就守在这里,隔绝城内外就行了。” 杨可世听周南这样说,只好让人将城门打开,将护城河上的吊桥放下,专候番兵过来。 不一会儿,番人骑兵就来到了护城河外面,将旗号打开,写着“耶律大石”四个大字。周南在城楼上大声说道:“不知是林牙驾到,未曾出城迎接,恕罪。” 耶律大石见吊桥放下,城门洞开,好似与往常一般,正开门迎接他回城。正在奇怪,听得城头上有人说话,抬头看,正是曾在顺州遇到的周南。耶律大石面带愠色,说道:“这本是我大辽燕京,何来要你出城来迎?” “哈哈哈,林牙不曾听说“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吗?”周南哈哈大笑,随即说道:“林牙一路远来奔劳,在下还有些事,要请林牙到城中商议,只是林牙的人马就只能暂且在城外委屈一下了。” “贼人大胆!竟敢如此无礼?还要害俺家大人不成?”耶律大石身后一个将官大声叫道:“这燕京城是俺们的,俺们说进便进,还要你说?!”话刚说完,拍马向前朝吊桥冲去。 还未到吊桥边上,只听得“咚”的一声炸响,将这个将官和胯下战马掀翻在地,地面上则炸出一个坑来,战马和将官也不知何处受伤,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有血从身上流出,慢慢湿透了衣甲和地面。 第285章 马蹄声咽2 自从萧干在无忧寨被一个酒坛炸晕后,耶律大石倒是很想问问那酒坛是如何厉害,只是每次说到无忧寨萧干就黑着脸,耶律大石不好再问。 可是发生在自己眼前的这一幕,还有那震耳欲聋的巨响,倒地流血不知死活的人和马,耶律大石一下子被镇住了。在巨响之前,耶律大石依稀看到一道黑影从城墙上射下来,打在吊桥边上,然后就被炸得人仰马翻了。 好容易将被巨响惊的急躁不安的战马抚慰住,耶律大石这才抬头看去,周南身边有一个亲随,手里的弓此时正缓缓垂下来,旁边那些士兵都是一脸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看来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 两个骑兵步行走上前去,这次为了避免城上的人引起误会,特意先下了马,然后走到吊桥边上,将被炸倒在地的军将翻过身,只见胸口铁甲上有两个洞口,从里面衣服里汩汩流出鲜血,也不知是被什么兵器所伤,这名军将已经没有了气息。 两名骑兵惊恐地对视一眼,将这军将尸体抬回来,然后上前对耶律大石说道:“禀林牙,萧鲁翰铁甲破碎,胸口出血,已经死了。” 竟然只是一声巨响,就能将铁甲击穿,胸口流血死去!还有那战马,站在这里便能看到马身上好几处流血,站都站不起来了。耶律大石又重新抬头打量了一番城上的万胜军,怪不得萧干能被一个酒坛子炸晕,怪不得仅凭几千人马就能半日内攻下燕京城,也不知道这箭有何古怪,厉害如此,竟然能一箭伤害多处?若是两军相遇,对方一排箭射来,倒下的可不是一排人,而是一片人了。自己射去一箭,最多射倒对方一人,对方射来一箭,可是射倒好几个,这仗还如何打? “林牙,得罪了。只是在下刚才已经说了,请林牙入城一叙,其他人只能在城外委屈一下。”周南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要的就是一出手就能镇住所有人。眼下他们只有三千人,可是要抵御城外最多一万人的攻打,同时还要分出人手监视城内,防止刚刚投降的士兵起哄作乱,更要防止契丹皇族那些人带头闹事。这时候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可能引发大乱子。 所以周南想让这些辽人知难而退,等耶律大石和萧干这两位辽人现在的领兵大将都心生退意,再收编了他们手中军队,自己才能算是彻底将燕京拿下。要不然,留着这些辽人兵马,对于城内别有用心的人来说,始终是个念想,那自己也就始终不能安心。 “林牙,不可进城!”、“是啊!不能进去啊!”,耶律大石身旁的军将纷纷劝阻说道,虽然他们现在已经谁也不敢贸然冲进城去,可是让耶律大石只身进城,他们也不放心啊,万一将耶律大石扣留在城中,他们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呢? “无妨,”耶律大石微微笑道,“周将军与我也算是相识一场,不会用此卑劣手段的。你等且在此,等候萧枢密回转。听他吩咐就是。”兵力相差无几,如今周南又占了地利,更有那种厉害炸箭,看来也只能是先进城,看看可有办法挽回。 耶律大石对身边的军将安排好,又对上面的周南喊道“我便入城,看你有何花样。”说着就要骑马入城。 忽然从南面传来一阵滚雷般的蹄声,天色昏暗中,只见他们来时的路上,正有一队骑军飞速赶来,后面还有看不到尾的骑军。 “林牙,是四军大王!”、“一定是!”,天色已近黄昏,但是只从战马体态、马上骑上的动作轮廓,也能看出来是自己人,能率领这么多骑兵赶来的,当然只有四军大王萧干了。 耶律大石也停下来,萧干来的正好,二人可以一起进城了。耶律大石也想过周南会不会扣留他的结果,可是从周南一贯做法来看,他如果想要扣留他,挟持他,或者说想要打败他,那刚才一排炸箭射过来,还用得着费心机请他入城马? “林牙!”萧干一马当先冲到城下,越过一队队的骑兵,来到耶律大石旁边,萧干虽然脾气暴躁,可也不是有勇无谋,他来到近前,先是看到了大开的城门和放下的吊桥,正自疑惑为何开着城门却不冲进去,可是随着放下的吊桥,就被吊桥边上那个炸坑和那匹炸死的战马吸引住了。 萧干虽然在无忧寨那次一下子就被炸晕了,可是事后也仔细问询过亲卫,知道当时的情景。眼前这个坑和倒在地上的马,一下子让他想到了酒坛zha dan。 “可是zha dan?”萧干低声问耶律大石道。 耶律大石点点头:“是炸箭——用箭射来就将人和马都炸死了。走吧,姓周的请我自己入城叙话,现在你也来了,一起去吧。” 萧干正要说话,城头上有人叫道:“原来是四军大王,在下在城中恭候四军大王和林牙二位。” 萧普贤女和花奴从燕角楼下来,正在后宫歇息,一名宫女寻过来,对萧普贤女道:“娘娘,那周……周……”花奴狠狠地接过话问道:“那周贼要做什么?” 那宫女低声说道:“请娘娘到万胜殿,朝廷大臣与萧枢密、林牙都在万胜殿,周……贼说要请娘娘过去商议事情。” “萧枢密、林牙二人如何进城来了?”萧普贤女不禁问道。 “听说是周贼请进来的,奴婢看二位大人禀非被擒。”宫女向萧普贤女说道。 听说二人不是被擒,萧普贤女心里稍稍放了些心,对宫女说道:“知道了。” 等宫女走了,萧普贤女低声叹息,说道:“看来二位大人也是无法了,只是进城来相机行事罢了。大辽果真完了么?走,我们去听听,看这周南有什么说的。” 花奴答应一声,到内间给萧普贤女拿了一件批衫出来,萧普贤女披在身上,却没有发现花奴将手中一件物事藏在了窄袖筒里。 第286章 马蹄声咽3 万胜殿只是一处偏殿,自然比不上元和殿,就连紫宸殿和弘政殿也都比不上。在这里居住过的皇帝也很少用到,无非就是围猎之后在这里宴请朝臣的所在。 当萧普贤女走进万胜殿的时候,所有大臣都已经在等着了。大殿里特意打扫了一番,只是除了一些简单的椅子外,其他摆设都撤了出去,使得这个并不是很大的万胜殿空荡荡的。 大殿内的桌椅摆设有些奇怪。周南也并不吝啬给本来就不多的大臣们一人一把椅子坐,所以这些大臣们都像宴席时那样,每个人都坐在椅子上,在大殿里排成两排,相对而坐。 最里面,横着摆放了一张宽大的坐席,这自然是周南的位子了,现在燕京城都是他的了,他没必要跟谁客气。周南的身后只站着李飞兴一个人。周南下面的左右两侧,是几张铺了绫缎的座椅,处于两排大臣的顶端,有一张是空着的,其余的分别坐着萧干、耶律大石、虞仲文、张琳等重臣。万胜殿的外面,则是周南的亲军护卫。凡是进这万胜殿的人,全都将佩戴的兵器卸下来,交给门外的护卫,现在整个皇城里又只有周南这一都亲军,周南自然放心。 萧普贤女虽然久在上位,可是在人屋檐下,不能不低头,所以也没有表示,只是随意坐在那张空着的椅子上。 周南见人都到齐了,便开口说道:“诸位心里定是把在下看作夺位篡国之辈。”周南这句话说的突然,让下面所有人都是一愣,都觉得周南下面要开始为自己辩解了,谁知周南却说道:“任你等心里如何想,这燕京城我是要定了——只要你等谁有本事抢走,我自然退出。” 看了看殿内诸位,见个个都是低着头不做声,周南又说道:“你们大辽的皇位、名号,我不稀罕,我也不要!我只要要这燕京城,只是为能守护燕地百姓,守土保疆,让大伙儿不受金人杀戮抢掠,为汉人、契丹人、奚人、渤海人,为所有不想遭受兵刀之灾的人,建一处家园,就像我建的无忧寨一样,任何人,只要能按照寨规公约行事,便都可以安心地生活在这片没有刀兵掳掠的土地上!” 周南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自己给自己倒了些茶水,喝了一口,冷傲地看着大殿内的人。他信服实力,有时候话语只是来搪塞敷衍的,说的再多也没用;如果你有了那份实力,你即使不说话,也没人反对,至少明面上。现在他没时间,也懒得费心去说服这些人,他只是要这些人知道他为什么做这些就行了,等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不是,等时间长了,他们也就明白了。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大概也就是这意思吧。 过了好久,从大臣们排位的后面,巍巍颤颤站出来一个人,看位置也不是什么大官儿,对周南拱了拱手,说道:“周将军,难道我大辽就不能守土保疆、造福百姓吗?” 周南端着茶杯,不屑地说道:“五京已被金人夺其四,还厚颜谈守土保疆、造福百姓?!” 一句话说的那人低着头、红着脸坐了回去。旁边一个人站起来,不服气地问道:“你夺我燕京,又与金人何异?” 对这种迂腐的人,周南向来懒得搭理,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质问,不好不回答,说道:“金人凡攻下一城,都会大肆劫掠,杀人放火更是常事,金人攻下上京,连历代王室寝陵都挖掘开,抢夺里面的金银。呵呵,要说和金人比,来,诸位说说,自万胜军入城后,哪位大人家中遭了抢?哪位家中失了窃?哪位大人家人被杀被抢?!” 殿内所有人都低着头,那个站出来说话的人更是脸红红的,退回去不是,站着也不是。周南问道:“这位大人,既然家中没有被抢被杀,那可是大人祖坟被扒了?” 慌得那人连忙说道:“没有!没有!”说着话连忙退了回去。 周南冷冷说道:“自我万胜军入城,为防宵小之辈作乱,坏我名声,我万胜军兵士携原守城将士,日夜在街巡守,不敢松懈。怎么,定要我万胜军抢了,砸了,杀了,你等才会臣服吗?” 周南话音未落,一个中年男子从距离周南不远处的位置占了出来,拱手施礼,说道:“周将军约束将士,不扰百姓,自然是燕京百姓之福。然则我大辽也有萧枢密、大石林牙这一等天上将星转世的将帅,自能领兵击退金人,复我疆土。周将军杀我官兵,夺我京城,又自称是为了燕地百姓,在下不敢苟同。” “你是何人?”周南问道,这人说话总算还有些条理,像个大臣的样子。 “在下张琳。”中年男子爽直答道。 “我也久闻四军大王、大石林牙的盛名,只是我更相信我自己。若假以时日,凭二位大人英名,或可击退金兵,收复失地。可是金兵旦夕之间便到燕京,时不我待,我自然不会将性命交予他人。萧枢密与大石林牙凭本事,随时可将在下赶走,在下今日这番话,便算没有说过。”周南夸过萧干与耶律大石,紧跟着便是一顿打压,即便是在这大殿之上,唯有这样,才能把这些辽国朝臣的心火激起来。火山只有爆发过后才会平安无事,他可不想不知不觉地坐在火山口上。 耶律大石苦笑着摇摇头,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他是领兵之人,自然知道形势,明面上看,周南依仗的是那一炸几伤的炸箭,其实那都是微末之技,促使周南拿下燕京的是人心,是城中百姓渴盼的太平安宁。而这周南早在攻打燕京之前就派来那个和尚,到城中四处蛊惑众人,为这周南造势。等到攻打燕京之时,周南这才凭借炸箭威势,一举拿下燕京。如此周详谋算,就是自己当时在燕京城里,怕也是束手无策了。 萧干则是勃然大怒,“噌”地站了起来,手指着周南大喝道:“你可敢不用那火炮zha dan,领兵与我一战?” 第287章 马蹄声咽4 周南笑眯眯地说道:“萧大王请坐,我先给大家讲一个故事。”萧干也是一时意气,说完后才觉察到自己刚才的话太可笑了,正好借着周南的话坐了下来。 周南说道:“当年刘邦与项羽二人争夺天下,在成皋一带对峙,项羽的粮草不多了,便想着和刘邦早日决战,对刘邦说:天下兵荒马乱好些年,都是因为我们二人的关系,我愿意和你一决雌雄,早日结束征战,不叫天下百姓跟着我们受苦,你看如何啊?刘邦对项羽只说了八个字:吾宁斗智,不愿斗力。”说到这里,突然不说了。 但凡是读过史书的都知道这段项羽逞匹夫之勇,要和刘邦单挑,却被刘邦羞辱的故事。萧干自然没有读过,只是从周南的话里听出是在嘲讽他,刚要发作,被耶律大石扯了扯胳膊,拽回椅子上了。 周南见萧干坐下,神色一正,说道:“炸箭火炮,同刀qiang弓箭一样,都是用来打胜仗的,不是用来当摆设的。诸位可知,金人已经率兵攻下了京西重镇归化,归化、奉圣二州一去,则居庸关便要首当其冲了。试问诸位,可有人敢去守住居庸关,不令金人进来?” 下面一人说道:“居庸关自有守将,何用再有人去守?” 周南当然知道现在的居庸关有人把守,可是周南更知道金人攻入燕京,就是经过居庸关进来的。居庸关虽然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是也架不住一场地震,将居庸关辽兵守军吓得一哄而散,才让金军轻松进来。 可是这样的结果如何说呢?周南只得说道:“现在萧枢密、大石林牙已经归来,在下召集诸位,就是想告诉诸位:在下要统调兵马,固守关卡。诸位愿意留下相助在下的,在下自然有厚报;若是想走,在下绝不阻拦,城中家人、族人、亲信皆可一起随同离开。但自今时起,若有阳奉阴违、勾结作乱的,我绝不轻饶!” 这些话说出来,就是最后的宣告了。自己一片诚心,都是为了燕地百姓,日后这些人自然知道。可是如果现在就开始讲道理,只怕说上一个月也没个定论。自己只是希望,去留随意,如果选择留下,就别出幺蛾子,背后使阴招,自己没有耐性陪他们玩。 久久无人说话,坐在张琳上首的一个老者站了出来,先向周南一揖,然后侧过身来,对着大殿中诸位大臣说道:“诸位同僚,老夫痴长几岁,所见者多。周将军能以百姓为重,进城来连番举动,自在人心。可谓仁义礼智信五常俱全。” 虞仲文顿了顿,接着说道:“老夫非是奉承之意,实在是目有所见,心有所感。所谓仁义礼智信,仁者,爱人也,虽拥兵马,进入城后,未曾乱杀一人;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万胜军入城后,百官仍居其位,城中百业未曾凋敝,此其义也;进城后先拜见娘娘,又下令礼遇皇族,不逾规矩,此其礼也;存大是大非之心,以苍生百姓为重,能把握时机,不经刀兵,便能攻入燕京,此其智也;入城前告示所写,晓谕诸民,而又皆能做到,此其信也。老夫甘愿率全族,助周将军抵抗外侮,固守燕地!” 虞仲文首先答应肯助周南,和虞仲文荣辱与共的一些大臣,或者是对周南的做法认同的一些大臣,或者无法离开燕京的,都纷纷站起身来,向着周南齐声称愿全力协助周将军抵抗外侮,守土保疆,眼看着已经有大多数的人愿意留下。 萧普贤女始终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萧干和耶律大石坐在萧普贤女对面,脸上神色如常,也不知道二人在想些什么,只是随着下面陆续有人站出来说话,时不时的将头转过去,看看是谁又站出来向周南表忠心。 待到大殿内无人说话了,周南问萧普贤女道:“不知娘娘有何打算?” 萧普贤女轻声说道:“若周将军能善待燕地百姓,肯为契丹留一丝血脉,能让我泉下不致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我也就无话可说了。其实周将军不必如此心慈,只需将殿上不从之人,或是难以收复的人,一概杀掉,岂不是落得个心静?” 周南摇摇头,说道:“在下夺燕京,已经于心不忍,又何必屠戮众人呢?百姓在下都不肯随便杀,何况众位都是有德才之人?” 耶律大石这时说话道:“你只说是为了燕地百姓,又如何知道你不是南人奸细?取下燕京,莫不是要献给宋人?” 周南微微一笑,说道:“我若是宋人,何必多费口舌,将殿中诸位一并绑了,押赴东京,岂不更好?” 对耶律大石,这个日后的西辽开国皇帝,他始终没有招揽之心,如果留下来,那日后中亚岂不是少了光彩夺目的一笔? 耶律大石仿佛有些不相信,又问道:“那周将军那些炸箭又是何处得来?”耶律大石始终对周南的炸箭心有余悸。 “大石林牙想必也见识过宋人的火炮吧?大辽想必也有,敢问林牙,这火炮与炸箭,哪一样更厉害?”周南问道。 “自然是炸箭厉害!”耶律大石实话实说,忽然醒悟过来,说道:“周将军的炸箭不是来自南朝?” 周南点点头,耶律大石心悦诚服地说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有此炸箭,自然敢说能保燕地百姓了。” “我大辽若是有此物,何愁失地不复?!”萧普贤女自言自语地说道。 站在萧普贤女身后的花奴,听萧普贤女感叹,忙走到前面,深深躬身施礼,说道:“奴婢代我家娘娘谢过将军。” 萧普贤女就坐在周南的左手边,花奴这一站出来,又故意向前靠近一些,离周南也只是三尺远近。 周南见是一个侍女,忙说道:“快快免礼。”此时耶律大石大声说道:“不知将军要如何固守关卡?” 周南见问,向耶律大石看去,正要说话,眼睛余光瞥到一点寒光朝自己刺来,周南左右躲闪已经来不及,只得仰身后倒,可还是觉得胸口一凉。 第288章 马蹄声咽5 身体后倒的那一刻,周南竟还来得及看到耶律大石眼神中的狠辣和狂热。 自己竟然被这耶律大石和这侍女合伙骗了! 周南身体后仰,紧接着就是向右侧滚去,以防这侍女的后招。只听“噗!”的一声,紧跟着就是一声轻啊,然后是当啷一声。 周南狼狈地爬起来,外面听到动静的亲军已经冲了进来,将大殿内的人团团围住,李飞兴挺着手中长矛,直指着地上倒地不动的那名侍女。地上还有一把精巧锋利的短柄小刀,显然这侍女刚才就是用随身带着的小刀向他行刺的。而行刺的侍女,则是被李飞兴的长矛击倒在地。 周南看了一眼耶律大石,耶律大石一脸惋惜,而旁边坐着的萧干则是一脸惊异,显然对刚才二人配合刺杀周南并不知情。 周南向那侍女走去,脚步一动,“当啷啷”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石面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周南也低头看去,只见一个精美绝伦的双龙金镯跌在光滑的石面上,正是耶律余里衍赠给自己的那个金镯。自己带在怀里,想有机会还给余里衍的,谁知被这侍女一刀刺破胸口衣衫,金镯掉了出来。 “双龙金镯?!” “他如何有双龙金镯?” 一时间大殿下面那些被亲军团团围着的大臣议论纷纷,根本不在乎下一步如何被处置,果然是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啊。 周南低头看看自己胸口,除了衣衫挑破,胸口被刺了一道略浅的伤口,倒也不碍事。周南正要弯腰捡起金镯,萧普贤女却一下子抓了起来,只见这金镯由两条半圆形的龙组成,龙头相对的地方是共同衔在龙嘴里的一朵六瓣莲花,莲花上有一粒光灿夺目的紫色珠状宝石,可以随意活动,衬托的两条龙好像活了一般。也不知那宝石是如何嵌上去的,摔在地上竟然丝毫没有损坏。 “敢问周将军,这双龙鸳鸯宝镯是从何处得来?”萧普贤女有些紧张地问道。大殿里那些大臣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在等着,连萧干和耶律大石也不例外。 “在下也不知道叫什么镯子,乃是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所赠。”周南立即说了出来,他可不想被人当作盗匪之流,误以为这是他的某次打家劫舍的劳动所得。 “是何时所赠?”萧普贤女仍是追问道。 周南无奈,只得说道:“几个月前,在下曾经护送蜀国公主回檀州,在雁栖岛时公主赠给在下的。这事想必诸位几个月前都知道吧?”救走公主、大闹燕京,在殿中这些人谁不知道呢? 耶律大石看到双龙金镯后边眉头紧锁,此时听周南说话,不禁对萧普贤女点点头,说道:“周将军护送蜀国公主,微臣当时还曾在顺州拦截,被萧老六带着黑甲军将公主等人接走了。” “莫非这就是我大辽国运如此?”萧普贤女手中紧紧抓着那个双龙金镯,仰天反问道。 耶律大石无奈地摇了摇头,萧干则是满脸的不甘心,那侍女看到双龙金镯后,脸上则是又羞又愧,一句话也不说。 刚才说话的张琳和虞仲文,则是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并排站了出来,对着周南说道:“周将军既有双龙鸳鸯宝镯,我等必全力辅佐将军,只是还要请公主出面到此。” 周南奇怪问道:“公主远在檀州,为何还要请公主到此啊?” 张琳和虞仲文面面相觑,仿佛有些不相信,张琳看看周南,终于说道:“周将军果真不知么?” 周南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说道:“在下确实不知。” “咳,咳,”张琳尴尬地说道:“此乃皇家秘事,皆因这宝镯还关系着朝廷利害,故而朝中大臣多有所知。这双龙鸳鸯宝镯,与另一个白脂双鸾和鸣玉镯,乃是一对,是……是蜀国公主父皇所赠,本是为将来公主寻得乘龙快婿特意打制的一对定情信物,男佩金镯女戴玉。可又怕将来女儿受欺负,特意又下旨,这一对金玉镯在一起时,便可紧急时号令三军,还可执掌朝政,除忤逆谋反之罪,余皆不究。就是说,如果公主现在戴着玉镯到来,那周将军和蜀国公主则可以名正言顺地接管燕京。” 我靠,还有这样的游戏规则?周南心里顿时想起那个在湖边绿衣黄里,裙裾飘飘,目送自己离去的少女,忽然想到余里衍当时说的话,问道:“当时公主只是曾说她的印信只能调动周边军队护卫檀州,并不曾说可以号令三军、执掌朝政啊?” 张琳对这个身有宝物却不自知的周南实在是无语,只得解释道:“若是单一一只镯子,就只能是调动军队护卫檀州,若两个镯子都在,当然就可以有更大权力了。这也是当年皇帝的本意,就是希望公主和驸马二人夫妻同心。老皇帝苦心如此,实在是天下父母皆同此心。” “参见驸马!”张琳解释完,底下那些伸长脖子听的大臣们面对周南,排的整整齐齐,大声向周南重新参礼。没有见到双龙金镯之前,即使说要留下协助周南的那些官员,心底里也是无奈之举,迫不得已,但是心里对周南一个汉人,一个山野乡民,突然站出来,坐在这大殿的最上头,还是有芥蒂的,更不用说那些死硬派,更是绝不认可周南。 现在,这周南竟然自带光环,早就是蜀国公主的如意郎君了,连定情信物双龙鸳鸯宝镯都赠了,那周南坐在上头,现在又算的上是紧急动荡时刻,自然是合情合理了。而去严格说起来,周南甚至要比萧普贤女坐在上面还要合适,周南可是正经的耶律延禧的驸马啊! 这一喊,萧干和耶律大石也只得站起来,面对周南躬身行礼。萧普贤女虽然辈分比蜀国公主高,可是刚才她是周南的阶下囚,现在则是周南的臣属,只好也站起来,向周南行礼。 目的达到了,可是这过程让周南接受不了。 第289章 马蹄声咽6 萧普贤女讲金镯奉还给周南,并默默退到一旁,一脸的落寞。就在刚才,金镯没有出现之前,她还是殿下这些大臣们的娘娘,统摄朝政,即使周南攻下燕京,要坐稳这个位子,还要看她配不配合。可是现在,这个周南一下子反倒成了名正言顺的驸马,而且一旦檀州那个小狐狸精来到燕京,两人在这位子上并肩一坐,除了夹山山沟里的耶律延禧,全大辽也就是他们二人权力最大了。自己和丈夫在这燕京城殚精竭虑,苦苦支撑了多半年,到头来,这皇位还是耶律延禧家的。只是白白害自己丈夫每日里受尽煎熬,早早离了人世。 张琳则是满面喜色,他身后一些亲近大臣也是如此。本来老皇帝只是委托耶律淳做南京留守,让他主持南京事务。谁知萧干、耶律大石、李处温等人心怀鬼胎,竟拥立耶律淳为帝。这是做叔叔的夺侄子的皇位啊!李处温事前还来问他,他都说了:秦晋王摄政则可,要当皇帝是万万不行的。李处温见他反对,冷笑着说道,天意人心已定,你纵使反对也没用。就这样秦晋王耶律淳就被李处温、萧干、耶律大石等人的拥立下,做了皇帝。虽然事后耶律淳封他为太师,却十多天才让他上一次朝,朝中大小政事几乎不让他参与了。 双龙金镯的出现,让张琳和他那些政见相合的伙伴们喜出望外。在他们心里毕竟老皇帝才是正统,何况契丹人也不讲究什么传男不传女之类的。 张琳看周南的亲卫给周南讲胸前伤口包扎好了,忙向周南说道:“将军,事不宜迟啊!还望将军快快派人去请来公主,我等也好能辅佐将军,守土安民,驱除金贼。” 周南被双龙金镯一闹,也有些意外。原本想拿下燕京,然后自己就可以在燕京这一带大展拳脚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双龙金镯被这些人看到,还牵出这么一段定情信物、夫妻共掌朝政的风流佳话来。看这样子,要不将耶律余里有请来,这大殿里的人,不管是哪一派的,都不会答应了。如果这些大臣都要反对,那攻入燕京的大好局面,恐怕也要因为这些人而发生变乱,日后在燕京城颁行什么政令,恐怕都不好办了,除非将这些人统统罢黜或者杀掉。 周南一想到要请那个薄情冷面的蜀国公主来燕京,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是眼下众人都看他如何答应,只得说道:“在下实在不知道还有这个说法,今日已晚,等明日再与诸位商议此事。” 周南摆摆手,让围在外面的亲军撤到殿外,好让这些看了一出好戏的大臣们各自回家。心里郁闷之极,明日这燕京城里还不是各种版本风流韵事满天飞啊,什么帝女宝镯定情啦,什么雁栖岛情愫暗结啦。风流不可怕,关键是自己从头到尾毫不知情,完全就是个傻小子一样,太有损自己的形象了。 李飞兴这时候问道:“大寨主,这个侍女该如何处置?” 周南一看到地上那个侍女,心中更是恼怒:“如此歹毒的女子,绝不能轻饶——罚她将紫宸殿两日内打扫一遍,以备公主升殿御用!” 花奴听周南说绝不能轻饶,以为定会将她杀了,忽然听说要罚她打扫紫宸殿,以为是听错了,直到听到周南又加了句:“做不完不许吃饭!”这才清醒过来,连忙向着离去的周南不停磕头道:“多谢将军!多谢驸马!” 良久,才听到萧普贤女幽幽说道:“起来吧,早走远了。” 花奴这才抬头,大殿里只剩下了她和萧普贤女,别的人都zou guang了。花奴连忙站起来,过来要搀起萧普贤女,萧普贤女却自己站了起来,向殿外走去,花奴一愣,只好跟在后面,二人回内殿去了。 皇宫内有萧普贤女居住,为了避嫌,周南选择了在悯忠寺内居住。至于萧干和耶律大石这两个人,周南也不想遗人口实,说他出尔反尔,扣留二人。让亲军将二人送出城去,明日再让二人进来。 看着亲军陪着萧干和耶律大石二人出城去了,周南也从皇宫宣和门出来,过五凤楼,沿着大街向东,朝不远处的悯忠寺行去。悯忠寺的和尚们听说周将军要来寺中居住,专门腾出来一个两进的跨院,让给周南和他手下亲军歇息居住。 寺里主持和大和尚们都见过了周南,又夸赞周南一番,说历来大兵过处,如遭蝗灾,唯有万胜军,自从入了城,城里倒比往常还要太平。周南谦逊几句,僧人们这才退下。 周南正要休息,忽然又推门进来一个和尚,又矮又胖,生的圆圆胖胖一张佛陀脸,面皮白净,鼻直口方,一对小眼贼嘟嘟乱转,正是周南派来燕京的贾和尚明赞大师,身后还跟着左小四。 贾和尚见了周南也不像以前那样拘谨了,一张胖脸笑嘻嘻的,说道:“见过大郎。”周南对贾和尚这次在燕京城内的行动很是满意,在万胜军攻入燕京城的过程中,那些守城士兵反而帮了很大的忙,笑着说道:“大师,可是来讨要你的佣金?” 贾和尚扭扭捏捏地说道:“休要取笑,经过这些时日跟随大郎,可比以前在江湖上坑蒙拐骗要强的多了。以前骗了人,被发现了还要挨一顿老拳。现在弘扬我佛佛法,为施主们宣解苦难,每日里也是酒足肉饱,走到街上更是人人敬重。要是以后都过这样的日子就好了。” 周南笑着说道:“既然我先前曾答应给你一场富贵,不如等我安定下来后,许你做鸿胪寺寺务司承参吧,统管燕地祠庙、僧人度牒颁发等事务,你愿意吗?” 贾和尚当然乐意了,成为朝廷官员,管理的又是肥差,比以前混吃混喝强太多了。周南见贾和尚满意,又对左小四道:“有件事,就是去檀州请蜀国公主来燕京,你正好去过雁栖岛,与黑甲军那些人也熟悉,明日一早便去吧。请公主尽快来京。”左小四点头应了下来,告辞出去,好让周南歇息。 贾和尚走到门口,终于憋不住,停了下来,扭头笑嘻嘻地问道:“大郎,你与那公主果真……私定了终身?” 第290章 马蹄声咽7 周南赶走探听八卦的贾和尚后,这才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就被外面的亲军叫醒了,周南出来看,见是杨可世。杨可世一脸焦急地站在外面,见周南出来,忙说道:“大郎,昨晚半夜里城外有马队跑过的声音,乱哄哄的,像是从萧干他们营中出来的,也不知去了何处。只是燕京城并没有事,故而我也没有叫你。” 周南匆匆洗了把脸,擦了擦,对杨可世说道:“我们去看看。”说着骑上马,带着亲军,和杨可世一起向迎春门而去。 昨夜迎春门已经关闭了,大晚上的,没必要还开着城门。杨可世让人将城门打开,吊桥放下,一行人向耶律大石、萧干的大营而去。 辽兵大营在城的东南方向,离城有两三里地。还未到辽兵大营,只听大营内号角声起,奇怪的是并不是平日的号角声,而是连着吹了九响,低沉的号角声,仿佛在宣告什么。 杨可世也从未听过这样的号角声,正在奇怪,只见辽兵大营内陆陆续续有骑军出来,最前面的正是耶律大石。 见二人在前面,耶律大石打马过来,对二人说道:“某正要进城去向周将军告辞,却累得两位在此等候。” 周南奇怪道:“为何要告辞?大石林牙这是要去哪里?在下已经派人去请公主了。” 耶律大石神色有些凄凉,说道:“某家在此预祝周将军与公主能保住燕地,也算是为大辽留一丝血脉。不瞒二位,昨夜萧干已经率领奚族子弟全部回卢龙岭去了。周将军也不必去追了,萧枢密他也不会再来燕京捣乱了。” 周南听说萧干带本族人马回了卢龙岭,知道萧干去意已定,不过萧干走了也好,他留下来,对自己总是心怀芥蒂,也是不稳定因素。只是不知道耶律大石这是要去哪里,忙问道:“林牙这是要去哪里?” 耶律大石说道:“某与周将军也算有缘,也佩服周将军年纪轻轻便智计百出,凭着百十号人,竟能空手闯下这一大片地盘。某这一去,便是去投奔老皇帝去,不信凭着万数精兵,不能打退金贼,某这也是受周将军的激励。感念周将军能善待燕京百姓,为契丹人守护这最后一块故土,某有几句话,送给周将军。” 周南张口想请耶律大石入城,耶律大石摆摆手,说道:“昨日大殿之上,想必周将军也已看出,小小一个万胜殿,几十位大臣,竟分了三派。一派是拥立天锡皇帝耶律淳登基的,便是我和德妃娘娘,还有虞仲文、曹义勇等人;当然也有萧枢密,只不过现在的萧枢密更属于另一派,另一派就想依仗手中兵马,自立为王的。第三派便是更愿意追随耶律延禧的,像张琳等大臣。” 周南点点头,说道:“这个在下知道,只是你既拥立天锡皇帝,为何现在还要去追寻老皇帝?不怕他不肯接纳你吗?” 耶律大石笑一笑,说道:“我手中尚有五千精兵,他当然愿意我过去追随他了。现在萧枢密一去,便少了一派;拥立天锡皇帝一派种,若我一走,虞仲文反复小人,曹义勇更是只会摇旗呐喊,皆不足虑也,唯有德妃,周将军要小心应付。若将军与公主苦心经营,张琳不失为一得力臂助。” 周南抱拳谢道:“多谢林牙推心相告。只是林牙为何不留下来,与在下共退金兵,复大辽故地呢?” 耶律大石嘴角带笑,眼神一改刚才的低落,显露出高贵和狂傲,长尖脸上,契丹人特有的鹰钩鼻子,更显得耶律大石不可一世的气势,对周南说道:“某一生未曾服人,更不曾委身侍从拜服之人。某为太祖阿保机八世嫡孙,自当汇合辽兵,击退金贼,重扬我大辽国威,岂能假手外姓?某这一去,便是只剩一人,也会以大辽社稷存续为重,绝非是为争权夺利。只望周将军能言出必行,为我契丹人留一方故土,某便感激不尽了。” 周南听耶律大石说得决绝,知道挽留不住,更希望日后能看到他大展雄风的时候,忍不住对耶律大石道:“既蒙林牙一番肺腑之言,在下也有一言相劝:林牙万勿去寻老皇帝,一路向西,也能为契丹人寻一方水草丰美之地,以林牙之才,开国称帝也非难事。” 耶律大石摇摇头,说道:“我大辽虽然连遭败绩,可是夹山那里水泽泥淖六十里,金贼难以进入,且夹山西部尚是我大辽部族,某这次率领五千精兵,去与老皇帝汇合,才能联合各部,与金贼相抗衡。” 周南点点头,从当下形势来说,耶律大石做的这一判断确实是正确的,自己确实不该硬拦着耶律大石,不让他去和耶律延禧汇合。 想了想,周南对耶律大石说道:“既然林牙此意已定,在下也不变阻拦。只是请林牙与在下到城中,请朝廷百官、士卒百姓,所有人等自愿决断,但凡有愿追随林牙去的,在下绝不阻拦,如果心念林牙却不能追随,那这些人留在燕京,也是心有不甘,反为不美。于在下也无益。” 耶律大石哈哈大笑,说道:“既然周将军说的明白,某便随你进城,看可有一同上路的。只是某却不领你的情。” 周南呵呵一笑,他这样做,也算是尽力净化留下来的人,萧干已经带着他的人走了,只是萧干是外乡人,也是外族人,在这里无牵无挂,走就走了;可耶律大石不同,城中许多官员、士卒,甚至还有商贾百姓,也许愿意去追随耶律大石和耶律延禧这些正宗皇族,正好这次随耶律大石一起离开。 周南和耶律大石来到城中宣和门前,早有人召集来百官,还有城里原来五千名守城士兵,此外就是看热闹的百姓。 耶律大石和周南一起来到五凤楼上,耶律大石开门见山,大声说道:“蒙周将军厚意,某今带五千精兵,前往夹山与老皇帝汇合,城中官员、士卒、百姓,凡有愿随某前往的,可一同上路,家中财物、家人可一并带走,周将军绝不阻拦!若愿跟随某的,可至晚在午时出城,某在迎春门外等候!” 耶律大石说完,再不多说,拜别了周南,径直出城去了。五凤楼下这些官员和士卒一时间也都传遍开来,不多时城内各处都已经知道了。周南下令,让杨可世将迎春门打开,城内无论何人,无论携带何物,皆可随意出城,不得阻拦。 城里面的百姓没有一个走的,都是燕京土生土长的人,穷苦百姓一个,在哪里都不如自家里好。那些士兵里面,倒有一些是从他处调集来的,或是家人在老皇帝那里的,则默默离开燕京城的同袍,去城外去了。 走的最多的则是那些官员,怕有一半多的官员,携带者家眷、族人,还有大车小车的财物,还有骑着马的家丁,大包小包的,一队队的通过迎春门,向城外去了。 午时已到,周南和杨可世等人上了迎春门城楼,只见城东南护城河外,大队的骑军已经整装待发,还有少部分步军,就是从城里出来的守城士兵,更多的则是套着马车,拉着家人、财物,还有骑马的家丁护卫的大小官员,在步军队伍的中间夹杂着,而耶律大石的骑军则是在最前面。 随着三声号角响起,整个队伍开始缓缓向西而去。周南站在城墙上,看着这支队伍,队伍的最前面,有一个身影向城墙上面挥手,也仿佛是朝着燕京城挥手,慢慢地,走远了…… 第291章 颠倒黑白讨欢心 刘延庆带着刘光世、吴子厚等人,还有四千多本来是骑军的步军,狼狈地回到雄州。 本来刘延庆带的人马都是各营中的骑军,足有六千余人,可是被萧干率领的番人骑军追杀好远,死伤了一千多人。好容易萧干不追了,刚躺下歇会儿,从南面又杀来一支番军,倒是不杀人,却专抢盔甲、兵器,马匹,自己这些人好容易跳河逃走,这才一路过界河。 过界河的时候,又遇到焦安节的亲信士卒,这些人没有被追杀,也没人拦截,所以兵甲还算完备。焦安节让手下给刘延庆几个人让出几匹马。两支人马渡河的时候,焦安节手下万余步军也赶来了,也是身无盔甲,手无寸铁,精神头倒有,都是在zhuo zhou城外吃饱了的,跟着前面的败兵又一起渡过界河,来到雄州城外。 回头看看,自己这一支人马,应该说自己这一支人,没有马,穷的可只剩中衣了,路要是再远些,吃饭都成问题了。说也奇怪,头一拨番兵,只杀人,不抢东西;第二拨番兵,却只抢东西不杀人,所以现在人倒是不曾少,马却一匹也没有了。 这群叫花子兵一个个饿的腰都直不起来了,冲着城墙上的守军喊道:“开门!老子在前边拼命,如今回来了,门也不开!” 八月末了,虽然是这里不是什么通商大衢,只是一处边军重镇,可是到了八月,依然能闻到一股淡淡桂花幽香扑面而来。寻香探花,不经意间就能看到庭院某处,密密匝匝如米粒一般的花朵盛开在枝条之上,站在树下,阵阵凉爽的秋风夹着桂花的香气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不过这里毕竟不是温润的南方,没有花色金黄的金桂,没有花香赤红的丹桂,,只有最普通的那种四季桂。 闻到桂香,就让每一位江南人想到了桂花糕、桂花酒。“八月了,该回去了……”童贯站在树下,喃喃自语。 身后跟随着的几个幕僚,见童贯站在桂花树下,忙凑趣地说道:“太师立于此桂树下,正应了一句“双桂联芳”啊!” 另外一人故意不解地问道:“何谓双桂联芳啊?” 起首那人答道:“太师前几日收到刘都统快报,说已攻入燕京开阳门内,只是突逢乱风,遭火反噬,以致功亏一篑。日前又派人回来押运大队粮草过去,兵精粮足,定能再入燕京,,一举拿下。这就好比蟾宫折桂,太师这桂枝,与此桂树之枝,岂非是双桂联芳?” 一番转折,将童贯好一番奉承,撩得童贯心里也是又酥又痒。只是对比看,童贯泛着铜色、带着皱纹的面皮倒是与桂树皮称得上是“双桂联芳”。 童贯前些天接到刘延庆快报,说攻入燕京城内,又遭番人沿街烧毁房宅,用大火将朝廷大军逼出城,并说燕京城内实无两万兵马。童贯自然知道深浅,以五万雄兵,对阵不到两万残兵,又有攻入城内战绩,下一次定能一举拿下燕京。为此他还当即写了边报传给官家。这些天来,他也轻松了不少,今日园中游玩,也是来到雄州的第一次。 从园子外进来一名侍从,向童贯说道:“宣帅,刘都统求见。” 童贯一愣:“刘都统?哪个刘都统?”那侍从面上有些尴尬,说道:“刘延庆刘都统,……兵败……求见……” 还未等童贯反应过来,那几个幕僚一个个拱手而退,说道:“太师军务在身,告辞。”眼看接下来不是好事,还是躲得远远的,免得殃及池鱼。 好半天,童贯怒道:“直娘贼!将这老狗打出去!在不要放他进来!” 吓得那侍从急忙向外走,童贯后面的何四忙叫住侍从,又对童贯说道:“太师,止怒。军情事重,莫不如让刘都统进来,叙说一番。太师也好有个应对之策。” 童贯发过了火,心中怒气稍消,便点点头,回宣帅大堂去了。那侍从见何四冲自己摆手,忙跑出去叫刘延庆这个祸精去了,边跑边心里骂:贼厮鸟,害老子跟着你挨骂。 刘延庆也没有梳洗换装,带着一身“工伤”径直来见童贯来了。五万人,只回来一万六千人,而且乍一看去,像极了一群叫花子。可是刘延庆的表情却一点也不沉重,大步迈入帅堂,见童贯背对大堂门口而立,先向童贯行礼,说道:“末将率军与番人激战整夜,终至不敌,为免后军遭番人骑军袭杀,诱敌远遁,才免后军惨败。特来拜见宣帅。” 童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低声问道:“不知刘都统如何一败至此?” 刘延庆不慌不忙地说道:“前几日营中缺粮,末将命王渊押粮回营,结果粮草被劫,番兵又引来援军,半夜举火为号,三面夹击,末将亲率六千骑军迎战,与番人萧干激战一夜,后末将将萧干兵马引至远处,萧干知道不敌,回返北遁,末将又遇一队番军,幸亏末将指挥得当,从河中突围,这才保得骑军大部。末将命焦安节和王渊驻守大营,以待后援,却不知焦安节为何也突营而归。尚喜王渊还在大营,我军在番地根基未丢。” 刘延庆这番话,连何四都听不下去了,忍不住说道:“刘都统,北有金军紧逼,南有朝廷大军,番人何处请来援军?为何刘都统与众手下皆是仅着中衣而归?私弃兵甲战马可是死罪。” 刘延庆仍是不慌不忙,说道:“番人援军自有请处,三面举火为号,乃是末将亲眼所见。至于兵甲战马,两军对战,偶有遗失,也是有的,此战之过,非人之罪。” 一言不发的童贯瞪着刘延庆,刘延庆面不改色。好半晌,童贯叹口气,说道:“刘都统连日征战,甚是辛苦,且下去歇息吧。” “谢宣帅。”刘延庆拜了一拜,似乎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退身出了大堂,这才转身,回自己在雄州的府第去了。 第292章 颠倒黑白讨欢心2 “五万大军,如今却只回来一万六千人了。兵甲战马等物一概丢弃。老夫如何向官家交代?”童贯越想越气。 上次伐辽,童贯趁机将妨碍自己掌握西军的种师道参倒,朝廷责令种师道以右卫将军致仕,而自己向朝廷举荐了投靠自己的刘延庆。刘延庆也是西军里能打的猛将,自己本意指望他能顶替种师道,率诸军北上,打下燕京,谁知竟然一败涂地,比上次还惨。 而刘延庆之所以大败之后还有恃无恐,正是因为刘延庆深知,边报一日一发,前些天刘延庆攻入燕京的事,已经报于朝廷,这本已是大功了,如今败回,即使报于朝廷,朝廷也只会深加抚慰,不肯苛责。 “定要将这老狗贬走,才泄我心头之气!”童贯怒气冲冲地说道。 何四急忙劝道:“不可啊,太师。此人与太师牵连太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可贸然行事。” 童贯更是恼怒,说道:“我自有办法将他赶走。” 何四忙说道:“小人不是说太师扳不动他,而是另有原因。其一,前几日太师已发边报送于朝廷,大军业已攻入燕京城;如今突然要贬废刘延庆,只会让人觉得太师伐辽已然败了,会让官家和众位大臣说太师行事轻佻,不堪大用。其二,据刘延庆说,此时番兵已不足万数来人,正该是太师挥师奋进之时,不可轻易言退。其三,那刘延庆只说派王渊率近两万兵马固守卢沟河大营,现在还没有音信。其四,太师莫忘了杨统制。” 这何四早年也是军中一个人物,头脑灵活,被童贯发现,经常带在身边,后来干脆就做了童贯心腹,不再应军中差事。所以分析起来,竟然考虑全面,毫无遗漏。 其他倒是一般,倒是说到杨可世,童贯心下一动,心中有了计较,让何四立即派出奸细,到燕京周边去打探消息,同时搜罗残兵。 整顿,刘延庆这次带走的近五万大军,除了留在卢沟河大营的一万八千步军,刘延庆最先逃跑带的六千骑军,只剩下四千人;焦安节的右军步军一万来人因为有zhuo zhou城的帮助,倒没什么损失;焦安节的两千骑军因为躲开了三路兵马的截杀,倒也人马平安。 这次刘延庆北上,士兵倒是没有损折什么,只是军械兵甲损失遗弃过多。回来的这些士兵,不管是步军还是马军,个个都是“丢盔弃甲”,最少被番人抢走了一万六千多套铠甲、兵器,若加上卢沟河大营那两万人马,还有大营里的那些备用器械铠甲,那可是足足四万多套铠甲兵器啊!要知道,朝廷一年的盔甲产量才三万副,而且还包含了金脊铁甲、素甲、浑铜甲、皮甲、马具等等,如果同一种铠甲积攒够四万件,不生产别的,那也可是要好几年才能攒够。 还有战马,这些战马可都是从河西买入的,并且并不是所有买回来的马都能做战马,训练淘汰一批,路途运送死掉一些,几乎只能剩下一半马能用了。没想到一下子竟然被刘延庆败光了! 童贯郁闷中度过了几日后,派出的奸细没有赶到,留守卢沟河大营的王渊带着两万兵马回来了。 只不过,这些人也同刘延庆等人的兵马一样,也都是“丢盔弃甲”回来的——除了王渊手下那一千骑军,兵甲、战马都在,未曾遗失。 童贯听说后大为惊异,忙专门叫来王渊询问。王渊一五一十向童贯说了自己几日来的遭遇。 原来,王渊守着大营,看到耶律大石和萧干的两路番军一前一后都向北面的燕京方向跑去,王渊不知发生了何事,营中只有一千骑军,也是不敢放出去打探,只恐怕遇到番军,倒白白损折了人马。营中粮草本来不多,但是刘延庆、焦安节等人带人逃走后,反而够剩下这两万人吃上几天了,倒也不急。 所以王渊只是安心守着大营,第二天一早,望楼上的士兵吹号示警,王渊在营寨处向外观看,只见一大队番军冲着自己这座大营本来,这大队番兵,倒是衣饰杂乱,有番人兵甲,也有宋军兵甲,倒像是一个大杂烩,只是人数众多,铺天盖地向自己这里大营冲来。 王渊忙令击鼓,让手下士兵列阵,准备迎敌。只是看着越来越多的骑军,王渊自己心里也没了底,打吧,只望能拖延到番兵没了耐性离去。 只是王渊忽然发现,这些番人骑军,并不是如昨日刚离去向北的那些番军。这些番军虽然看到了卢沟河大营,却不像往日那样立即催马攻打,而是站在一箭之地外摆开阵势,像是在等什么。 渐渐地,从南面过来一大队车队,运粮的车队,都是那种宽大的长辕双驾牛车,一车足足可以装载四千斤粮食的牛车! 他王渊被番兵劫走的运粮牛车! 王渊看着这些牛车拉着粮草从番兵骑军的阵势后面缓缓向北而行,这才明白,这些番兵不是为攻营,而是要护送粮车北上。足足五十辆辆车,渐渐从王渊眼皮底下消失,向北远去了。这时从番人马队中走出来一名将官,只见这名将官浓眉朗目、鼻挺嘴阔,身材壮硕,一看便知是孔武有力、性格直爽之人,这将官打马出队,大声喝问道:“营中南人听真,俺们这次只要粮草兵甲,不滥杀人,识相的,就快快脱盔卸甲,丢下兵器,俺们给你们口粮,放你等回去!” 王渊还是头一次听说两军对阵,不杀敌,只抢敌的,自然是不会相信,万一番人不受信诺,自己这两万人无兵无甲,岂不是任番人宰割?王渊隔着营寨问是哪里兵马? 那位出阵的将官答道:“俺这班兵马乃是万胜军,俺是高远。” 王渊早就听说杨可世杨统制与万胜军中高远熟识,却不认识,又见这些骑军强横,忙向高远搬出杨可世,说自己是西军王渊,往日在军中,乃是杨统制的副手。 高远倒也痛快,下了战马,徒步向前走近,将这几日燕京城被万胜军攻下、刘延庆、焦安节等人带兵逃走却被萧干和耶律大石追杀等事向王渊说了,并告诉王渊,此时刘延庆等人早已过了界河了,还可以让王渊带回两万宋兵,还带够两日口粮,只是营中所有兵甲都要留下。看在杨可世的份上,王渊手下一千骑军可以不用留下战马盔甲。 王渊也知道孤守大营根本不是长久之计,而且营中士兵早就不想留在这里了,说不定再守下去,哪天就得哗变了。见高远说出这条件来,只得答应,这才带着营中两万宋军回到雄州。 第293章 颠倒黑白讨欢心3 两天后,何四派出去的奸细陆续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和王渊所说大体相同。只不过,几个哨探说到万胜军攻打燕京城时,都说是万胜军用了一种及其厉害的火器,将近一尺厚的城门炸穿,这才容易攻入了燕京城。而燕京城里的百姓、士卒,竟然畏惧火器,连番人朝廷都无计可施,只得任由万胜军统管燕京城。现在驻防燕京城的是杨可世,手下带着好几千兵马,掌管燕京城防。 童贯这才知道果真是无忧寨那帮山民,在拿下涿易二州后,果真又拿下了燕京城。最欣慰的是,自己并没有看走眼,杨可世竟然真的按着自己的想法立下如此大功。 何四面带喜色,对童贯说道:“小的恭喜太师,北伐大计终于功成了。” 童贯长叹道:“是那帮山民攻下了燕京城,于我何干?” 何四分解说道:“太师最初便令杨可世混在无忧寨,无忧寨后来与番人官兵势不两立,互有攻杀,这便是杨可世劝降敌寨的功劳;再后来,太师给无忧寨送去粮草物资,对其进行资助,又有杨可世在寨中谋划指挥,这才连下桌椅二州,又是天大功劳;太师遂着力栽培这些寨中山民,立万胜军旗号,于八月中令刘都统率五万大军正面佯攻燕京城,用诱敌深入之计,将燕京城精锐兵马尽皆调出,趁此城中空虚之计,太师立即令万胜军绕过正面阵线,奔袭燕京城,一举攻克。现在燕京城中乃是太师亲信杨可世将军镇守。太师,如此谋划,终成大业。难道小的不该恭喜太师么?” 虽然明知道何四是颠倒黑白,,睁眼说瞎话,可是童贯脸上表情立即变成了“铁树开花”的样子。若说何四说的是假话吧,可自己连番资助无忧寨,又令杨可世在山寨内相机行事,留言其五万兵马攻打燕京,这些可都是自己真真做出的事;若说是真吧,那些拿下涿易、攻入燕京这些,可就不是自己所能知道的了。不过,半真半假,也是里面有真啊!童贯深以为然地点着头,何四劝自己的这番话,当然是要自己“如实”禀报给朝廷,好给自己北伐辽地、恢复幽燕的功劳坐实。 “只是若朝廷要派员管治燕京,到时岂不是会发现燕京在他人手中?那万胜军、周南,岂肯将燕京城拱手相让?” 何四笑道:“太师是身在其中,才会如此说。小的往日在军中,与西夏国交战,军中贯有这般编功捞赏的,太师统领边军后,下面的人畏于太师虎威,收敛起来了,故而太师不知。太师只管将攻下燕京之事报给官家,若是官家派人去燕京,太师能派人去找杨可世,让万胜军投归朝廷,再将燕京城交予朝廷管治,如此则是皆大欢喜;要不然,太师就派兵将燕京城抢回;再不然,太师就向朝廷禀报万胜军包藏祸心,竟想不服朝廷,自立为王。这样一来,太师攻下燕京就是真的了。” 童贯连连点头,听何四一番解说,现在连童贯自己都觉得,攻下燕京乃是他谋划得力、指挥有方。不禁又想到前几天在庭院里,那个幕僚说自己“双桂联芳”的话,连自己都觉得是有神灵庇佑,要不然,杨可世逃命,为何偏偏能躲到无忧寨?无忧寨的人为何能骗取涿易二州?为何这无忧寨的万胜军偏偏能抓住时机,在刘延庆与番兵交战之际,一举攻入本已空虚的燕京? 看来封王也是指日可待了。童贯笑吟吟地对何四说道:“你随我到这边陲之地,受些辛苦,又为我出谋划策,待我回京,定向官家为你讨个赏,封你个官做,也好过你在军中受苦。” 何四乖巧地答道:“小的只愿日夜伺候太师,可比出去做个受气的官好多了。常言道,宰相门前三品官,小的受太师恩荫,只知道有太师,不知其他。” 这一番话说的童贯大为受用,说道:“总不能让你白跟了我——这些先放下,等回京后再说吧。眼下最紧要事就是派人去寻杨可世,让杨可世转告那个什么周南,让万胜军归顺朝廷,将燕京、涿易二州等地献于朝廷,老夫也可为这个周南向官家请封,定能给他个承宣使做。这事你亲自带人去跑一趟吧。” 何四连忙答应下来,童贯亲笔写了信札,交予何四,何四下去准备去了。 童贯按着何四刚才的话,先写了一封捷报,简单一句话:燕京已克,现遣杨可世驻守。然后又写了一篇长长的奏折,从自己最初安排杨可世混进无忧寨开始,如何劝降无忧寨,如何资助无忧寨,如何暗中传信令杨可世在寨中谋划指挥,连下涿易二州,又不惜血本着力栽培,山民揭竿而起,自己又如何令刘延庆率大军正面佯攻燕京城,如何令杨可世率兵奔袭燕京城,一举攻克等等诸般“经过”写了一遍。童贯文采不高,写完这一篇也是颇为费神。 写完后将两件奏折分别封好,叫来人,用急脚递昼夜不停送到京师。 左小四自己骑着马,一路打问,一直来到顺州北界,走到这里已经不用再打问了,上次他和高远、周南护送蜀国公主回檀州,就是在这里遇到了耶律大石和李处温两拨人马,几番较量,最后事公主手下的黑甲军赶来,将他们接到了雁栖岛。 看着远处的山丘,左小四擦了擦汗,虚空抽了一鞭子,向前赶去。尽快见到公主,将公主请到燕京,也好安定燕京城内旧臣的心。 远远的就看到了雁栖湖外面一处处的白色的帐篷,散立在湖岸周围。见到左小四,立即便有骑兵冲过来,迎向左小四。 左小四在雁栖湖几日,倒是和这些黑甲军混的熟稔,左小四说明来意,是有要是急着见公主。这些黑甲军不敢做主,请左小四在此稍后,派人去岛上禀报给公主。 第294章 化身红螺 左小四喝着茶水,便问起了萧老六萧将军。陪同的这个指挥使姓李,说道:“这些天来北面的金贼来往频繁,萧将军担心边关有失,故此一直在北面关口,不曾陪着公主在此。” 左小四奇怪问道:“眼看这天早晚间凉了,为何还要在这湖岛上住啊?” 那李指挥使笑道:“只说你来的巧,若是你早来几日,怕要去到檀州才能见到公主了。” 正说话间,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原来是左小哥。”左小四一看,却是公主的侍女银瓶。银瓶笑着说道:“公主着我来请左小哥上岛答话,请随我来吧。” 左小四跟着银瓶,乘船上了雁栖岛,却不是进公主居住的清心殿,而是被银瓶引到了岛西面的落霞轩,在回廊栏杆内坐着一个少女,紫衣黄裙,正对着栏杆外面的一株石榴树发呆,正是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 左小四见到余里衍分外感觉亲切,忙上前几步,施礼说道:“小人拜见公主。” 余里衍听到左小四说话,醒过神来,微微一笑,说道:“不必多礼。你年岁比我小,我就叨个光,叫你弟弟吧,你叫我姐姐就是。” 左小四听余里衍说以姐弟相称,更加高兴,余里衍让银瓶搬来一个座凳,坐下来说话。 余里衍先问了左小四高远等人和无忧寨可好,左小四答了。余里衍又问周南可好,现在何处。左小四又一一答道:“大郎他也很好,现下大郎就在燕京城里。我这次来,就是奉了大郎的话,来请姐姐去燕京的。” 耶律余里衍眼中闪过一丝喜悦,问道:“他为何请我去燕京?” 左小四答道:“姐姐可知道大郎的万胜军已经攻下了燕京城?” 耶律余里衍点点头,说道:“姐姐知道。檀州在燕京城有多处店号商队,燕京、檀州之间往来不绝,自然知道燕京之事。” 余里衍眼神变得有些空灵,心中不由得想起这几个月来,自己破天荒第一次安排人手到燕京、易州等地,打听有关无忧寨和周南的事。又担心萧干率军攻入无忧寨,将寨子里的人杀掉,又担心周南路上是否平安。可是谁能想到,一个小小山寨,竟然让四军大王铩羽而归,听说萧干还是被抬下山,回到燕京城在家躲了一天都不敢出门。 这让余里衍才放下心来,在雁栖岛住了一段时间后,便回了檀州城。只是她仍是撒出人手,四处探听消息。对萧老六,对银瓶,她都是说国势动荡,需要未雨绸缪。可是派出去打听的,多是她吩咐的那些有关无忧寨的事情。银瓶背后偷偷不知笑了她多少次,她也只当不知。 她本以为无忧寨并无多少事情可打探,最多就是远近不少山寨里的山民都去投奔无忧寨,无忧寨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她也是为他很是高兴,一个月后,回来的人带给她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的消息:易州和zhuo zhou被周南占领了。 这一消息,连萧老六都惊呆了。 而详细的情报陆续传回来后,更是令人惊奇:周南竟然是一个人说降的易州,然后借了易州一百个人跑到zhuo zhou,三下五除二,又将zhuo zhou说降,而且不知那个人用了什么手段,一场内乱,竟将常胜军四个彪官全部除去,将燕京依为主力的常胜军纳入麾下。听说萧干还带兵去zhuo zhou讨伐,结果被周南打出万胜军旗号,吓退了萧干。 接下来的日子,她如同着了魔一般,天天盼着回来的人送来讯息。每天分析讯息,猜测他在做什么,猜测他下一步会做什么,几乎成了她每天的一切。连她舅父萧老六都看不下去了,带兵去了关口。 他率兵用炸箭炸开城门,进入燕京城内,又施放烟箭,一人不伤地进入皇宫,统管了整个燕京城。这些事情,她每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心底仁慈,攻打这样大的一座城,竟然不肯死伤一人。到了城里还派兵上街巡守,制服那些想要趁机滋事生乱的人,让那些百姓门免遭劫掠tu sha,更是让那些百姓和商铺大为感恩。这些事情,檀州在燕京的那些商号的人说的更是清楚。听着商号里的人感念他的好处,她心里也很是为他高兴。纵然他占领的是她耶律家的燕京,是她耶律家的皇宫,可是她还是为他高兴,为他能得到那些百姓的称颂而骄傲。 现在的燕京南北一带,都已经是他的了。宋人的大军被他手下的人抢的只剩下衣服才被放回。连萧干和耶律大石两位辽国最厉害的两位将帅,也各自带着兵马离开了燕京——萤火之光岂能与日月争辉? 她之所以在八月天凉后还搬到雁栖岛上来住,只因她的封地理,这里是距离燕京城最近的。雁栖岛上他的影子渐渐变淡,可是南面燕京城里又有了他的身影。 每日里听着西山上寺庙里的钟声,总能想起他说的那个红螺仙子——若红螺仙子有知,她愿意化身红螺,栖身在悯忠寺他住的那处院落的水缸里。 “姐姐,姐姐,”耳边又响起左小四的声音,余里衍才知道自己又走神了,不禁一笑,示意左小四说下去。 左小四继续说道:“只因大郎那日召集百官和萧德妃,还有萧干、耶律大石等人商议事情,德妃身边一个侍女刺杀大郎,大郎随身带着的双龙金镯掉了出来,萧德妃验看过后,识得是双龙鸳鸯宝镯,是以那些大臣们都嚷嚷着要大郎将公主请去,一同执理朝政。所以大郎就派我来了。” “他伤的如何?可有没有人在身边服侍?”余里衍担心地问道。 “亏得大郎躲闪的快,才只划伤了一道伤口,不碍事。”左小四随口说道。 余里衍不禁责怪道:“在zhuo zhou他被人暗箭射伤,怎地还不小心?!” 左小四奇怪地看看余里衍,奇怪这余里衍怎么连周南受伤都知道,转念一想,周南在zhuo zhou受伤可是人人都知道,而且是与郭药师一同受伤,这样也算是大事了,自然会被余里衍听说。 左小四看看天色不早,说道:“还请姐姐尽快上路去燕京,想必大郎在燕京等的急了。” 余里衍却摇摇头说道:“我不去燕京。” 第295章 化身红螺2 这次轮到左小四吃惊了,忙问道:“姐姐为何不愿意去燕京啊?” 余里衍反问道:“姐姐为何要去燕京?” 左小四焦灼地说道:“自然是过去与大郎共同执理大事了。姐姐不去,那些人整天吵着不做事。大郎又心慈,不肯逼迫他们。现在城里倒像是过年间朝廷放了假一般。” 余里衍淡淡说道:“姐姐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过去了也做不来事情。你转告他,我不去燕京。” 左小四仍是不死心,劝说道:“大郎他等你去呢……” 余里衍有些羞怒说道:“我去燕京,可算什么呢?” 左小四张了张嘴,嗫嗫说道:“那金镯……” “那金镯我本是要他带着回山寨,挡回萧干的。”余里衍站起来,对左小四说道:“天色已晚,莫不如在这里住几日,再回燕京。” 左小四见余里衍不去燕京,自己也没心思在这里住,就向余里衍道了别,要当天回去。余里衍挽留不住,只得让银瓶给左小四换上一匹马,又带了好些吃的,才让左小四离开雁栖岛。 从左小四走后,余里衍便一晌无话,到晚间吃饭时也只是吃了一点。天已暗了下来,侍女们将庭院和屋中都点上了蜡烛,便退了出去。 余里衍依旧坐在栏杆边上,不言不语。看余里衍郁郁寡欢,银瓶终于忍不住,说道:“公主,奴婢从小便和你在一起,情同姐妹,公主有何心思,奴婢自然知道。公主既肯将老皇帝给的订婚宝镯送给他,莫说是奴婢了,就连舅爷都看得出来公主的心思。如今连鸿雁都南飞了,公主却来到这雁栖岛,莫要欺奴婢不知公主是如何想的。” 耶律余里衍面上泛起一阵桃红,强辩道:“我当时只是为让他宝镯回去救寨子,想要报答他几番救命之恩。”只是这话说的连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连自己都听不到了。 银瓶也不和她争辩,只是问道:“公主这次若是能去了燕京城,一来可以帮他,二来这燕京城里的百姓也是老皇帝的子民,这燕地也是大辽最后一座京城了,治理好燕京,若真能像大郎说的那样守土保疆安民,使得百姓们不用颠沛流离、惨遭戕害,老夫人在天之灵也会为公主高兴。” 一番话说的余里衍心有所动,其实银瓶说的,她也知道,从无忧寨开始,周南每到一处的做法,都让她欣慰,从不滥杀无辜,从不纵兵乱纪,这些都是她从未听说过的。周南手中有兵,她则可以将这些大臣聚拢在一起,有兵有权,还有什么事做不成呢? 燕京城的大臣们在万胜殿里吵闹着要周南请来公主的事,她当天夜里就已经知道了。她甚至还曾幻想过他为她撑起这一片天,她则为他打理这片天下的土地和子民。可是她等来的却是左小四,不是他。这让她顿感失望。 “公主,若是到了燕京,更能与他共坐于宝座之上,执掌朝政、比翼和鸣,如此美事,公主为何不答应去呢?” 本来前面银瓶前面的话已经说的余里衍有些悔意,可是又听银瓶说到:“比翼和鸣”四个字,不由冲口说道:“他随便派他一个兄弟过来,我就要答应他、遂他愿吗?” 说完话余里衍才猛然发觉自己将心事说了出来,虽然身边只有情同姐妹的侍女银瓶,可还是羞的站起身来,回房去了。只留下银瓶自己还在琢磨余里衍刚才说的话“他随便派一个兄弟过来,我就要答应他、遂他愿吗?” 嘴里念叨着那句话,银瓶忽然一跺脚,自言自语道:“倒是不能随便便宜了他!”,说着去找余里衍去了,嘴里还大声说道:“公主,下次燕京城再来人,奴婢知道该如何做了!”。看银瓶嘴角翘着的两抹奸笑,估计左小四下次再来怕是不好过了。 悯忠寺里,昏黄的油灯光影里,仿佛受到银瓶那句话的感召,周南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旁边坐着的贾和尚见周南打冷颤,忙问道:“大郎可是觉得天凉?这燕京城比不得南面,虽是秋天,也是凉气伤人。”周南摇摇头,今天他没有召集大臣上殿议事,城中百姓安定,街上店商照常经营,在周南看来就是无事了。谁知道张琳等人却纠集了一大帮大臣,跑到这悯忠寺来,喊着逼着要让周南去请公主,周南只得告诉他已经派人去请了,这才将这些人打发走。 左小四一早就去了,从燕京到檀州,按路程,这也该回来了,就是公主坐着马车来,走的慢些,可左小四也该提前回来先告诉他,好让他有个迎接准备啊。也可能是看天色晚了,萧老六留下他,晚上二人喝酒呢,等到明天再动身赶过来——这小四,越来也不会办事了!他难道不知道我等的有多急么? 周南正坐立不安的念叨着左小四,左小四推门进来了。一见到左小四,周南就忘了刚才对左小四的埋怨,忙问道:“公主连夜赶来了吗?”自己想想也觉得不可能,又问道:“公主可是明日方能赶到?我等几时出城迎接?” 左小四哭丧着脸,对周南说道:“大郎,你可是做了什么事,恼了公主?” 周南拨浪着脑袋说道:“我哪里做事恼了她了?她如何说?”旁边的贾和尚听左小四说什么恼了公主,连忙从蒲团上起来,坐到周南、左小四旁边。 左小四叹道:“公主说不来燕京。害我白跑了一趟。”“不来燕京?”周南想不明白余里衍为何不答应来燕京,“我何曾做过让她恼了的事啊?” 贾和尚插空问道:“可是欠了公主的钱没还?”见周南二人看着自己神色不对,贾和尚小声嘀咕着说道:“本来就是,拿着人家老沉一个金镯子,那不是没还吗?” 周南一想到明天张琳这些债主明天又要来要人,愁眉苦脸地说道:“明天可如何是好啊?” 第296章 张大人出马 在周南的惴惴不安中,张琳还是来了。 不过今天只是张琳一个人,是他等不及了,先跑过来问周南的,谁知却听说蜀国公主不来燕京的消息。 “请这位小哥先说一说去檀州请公主的经过。”张琳此时倒不是周南想像的那样又蹦又跳的样子,而是找了个座位坐下来,让左小四说一说昨日的经历,想要从中分析一下,看症结在何处。 左小四便说起昨天自己去请公主的经过。刚说到出了城去雁栖岛,张琳便开始问道:“如何要去雁栖岛寻公主?” 左小四愣了一愣,说到:“我和大郎上次护送公主,就是送到雁栖岛。这次去请公主,我倒未曾多想,直接奔雁栖岛去了。” “这样说,公主一直是在雁栖岛住了?”张琳又问道。 “不是,听公主说她们是回檀州后,近些天才又到雁栖岛来的。”左小四想了想答道。 “燕京一地,八九月间便已有了凉意,若在那山间湖上,更是寒凉入骨。公主乃尊贵之人,为何偏要跑去岛上受此寒凉之苦?”张琳此时完全投入到了自己的判断之中,“定然是心有所念了!这便是周将军的缘分了。” 紧接着张琳语气一转,痛心疾首地说道:“只是此等大事,奈何如此草率?!竟只派一人前往,只说要公主来燕京主事。公主何等高贵之人,纵使是民家女,也不能召之即来啊?周将军,这件事,老夫真要替公主教训教训你了。” “婚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是以婚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皆主人宴几于庙,而拜迎于门外。”张琳摇头晃脑地念诵起来,那神情,就像是他要纳妾一般。 “等等,张大人,小的听着,怎么像是要结婚的样子啊?”左小四有些糊涂地问道。 “你个傻小子!这双龙鸳鸯宝镯,自然是要二人结为夫妻啊!你还以为这是兵策虎符啊?”张琳敲着左小四的脑袋教训道。 旁边一直在听张琳教训的贾和尚这时候说话道:“这个,这个什么纳采,问名,贫僧俗家时也曾听人说到过,就是男女两方大人为儿女订亲、迎娶这些事。张大人,原来大郎是要和蜀国公主二人结为夫妻,这才可以共掌朝政啊?”贾和尚恍然大悟说道。 “正是,原来明赞大师也知道儒家这些仪式。”张琳对贾和尚答道。贾和尚在燕京城里活动了一个多月,来往的不止百姓,还有更多是贾和尚格外“照顾”的这些官员家里,所以贾和尚与张琳也很熟悉。 “怪不得张大人发火,张大人正该好好教训教训这些年轻之辈。昨日贫僧还曾打问迎接公主之事,只是大郎和这小四哥却以为贫僧打问些花间风流之事,也不多说一些,若是贫僧知道设计婚姻大事,贫僧是断不会让小四哥一人孟浪前去。”贾和尚说的痛心疾首,把昨天周南和左小四嗔怪他八卦的气发泄了出来。 “呵呵,怪不得诸位。都怪我,未曾向周将军说清楚该如何行事。”张琳捋着胡须,呵呵笑着说道,“今日有老夫在此,断不会教此美事耽误掉!此事,老夫会一手操办,定教公主和周将军满意!周将军什么都不需要做,只管等着迎娶公主便是!”张琳发狠地说道。 许久未说话的周南说道:“张大人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若必须要与公主结婚,才可以共掌朝政,那在下愿意放弃,由公主自己一人来掌管主事好了。在下愿意尽心竭力辅佐公主。” 周南话说出口,让张琳、贾和尚等人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好半晌,张琳才说道:“周将军,婚姻之事非同儿戏,公主既然属意于你,你就该当不负公主啊!” 周南苦笑着说道:“张大人,在下本意就是能守土保疆,不令燕地百姓遭金贼荼毒,非是为了篡权夺国。若公主来燕京,诸位大人愿意和在下一同辅佐公主,保护燕地百姓,那在下就算做个小卒,心里也安宁。只是在下只是一介山野草民,配不上公主。” 张琳劝慰道:“公主既然赠周将军宝镯,则公主必是深思良久,非是一时冲动。契丹人从来不讲究什么门当户对,只看重男女情谊,若将军顾虑门户之别,则以后此话休要再提,免得惹人笑话。” “不止这些,在下……”周南扭扭捏捏地说道:“在下心中早有佳人,不敢相负。”说出这句话,周南心中似乎轻松了下来。 张琳不禁问道:“早有佳人?那就是还未婚配了?” “正是。”周南点点头。 “这个好办。”张琳似乎将周南与公主的婚事管定了,对周南说道:“南人身受圣人礼教,还允许三妻四妾。更何况是在大辽,一个男人,只要想娶,数量上没有限定。这一点周将军不必顾虑,先娶了公主,然后再迎娶你的佳人。正是娥皇女英一段佳话,哈哈哈,只是,周将军可要打理好自家的葡萄架,莫要倒了砸伤自己。” “张大人,在下既然心中有了喜欢的人,自然要将她娶回做妻子,怎可娶了公主,再委屈在下喜欢的人做妾?!”周南说的很坚决,对还要说话的张琳说道:“在下心意已决,张大人莫要再劝了。” “只是若不能迎娶公主,那这朝政之事……”张琳为难地说道,在张琳心里,还是很乐意看到这个年轻男子和公主能共同执掌燕京,公主是正统,周南为人正直仁爱,对待上下都很好,做臣子的当然喜欢为这样的主上卖力了。 “张大人,”左小四看看周南,摆摆手,将张琳叫出门外,低声对张琳说道:“张大人,你可知道,大郎心中喜欢的佳人是谁?” 张琳摇摇头,左小四说道:“大郎所说的佳人,正是前几日带兵出外的高远高将军的妹妹。” 张琳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这好办,”张琳的兴致又上来了,说道:“待高将军回来,老夫亲自去和高将军谈。定要周将军不负佳人,还能迎娶公主!” 第297章 张大人出马2 左小四将张琳的话告诉了周南,周南还以为这位张大人就是心血来潮,或者是“秀才zao fan,三年不成”这样的嘴上功夫。等第二天周南走上了街头,才发现这位张琳还真不是一般的秀才。 周南走出悯忠寺,大街上赫然入目的是一派热闹景象。百姓们都在街上清扫,还有的在大街上张挂彩灯、彩旗,还有一班衙役们正在街上敲锣打鼓的召集百姓,说是驸马与公主订亲,全城要披红戴绿,大庆三天。 那些街上的百姓看到周南,都纷纷向周南这位驸马爷道喜,周南哭笑不得,只得让李飞兴派人去找张琳,让张琳来悯忠寺。 皇宫的万胜殿周南是不想再去了,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要是张琳逼着周南去迎娶公主,周南可真没办法应付。迎娶公主吧,对不起高芸;不去迎娶吧,又架不住张琳这帮人鼓噪。再说了,张琳这些人也是为他好,他总不能让手下亲军把张琳来硬的吧? 左小四和贾和尚现在完全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不仅不理会周南的长吁短叹,还降张琳一样的劝周南。左小四说道:“大郎,公主人长得漂亮,那是没话说,还体贴人,没有高高在上的拿架子,将公主迎娶回来,张大人他们也都会安心辅佐你,多好的事啊?” 周南恶狠狠瞪了左小四一眼,说道:“你忘了你芸儿姐姐了?小心你娶不上老婆!我上次在山寨里可听说了,寨子里的年轻女子可都听你芸儿姐姐的。” 左小四急忙辩解道:“我又没说不娶芸儿姐姐。” 贾和尚这时候接着说道:“大郎你太也不知变通了,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 周南打断贾和尚的话,说道:“你一个出家人,瞎掺乎什么?!” 正说着话,杨可世却急匆匆走了进来,见周南在里面,张口说道:“大郎,我也不知该如何劝你……” 周南忙摆手说道:“杨大头,你莫要再劝我了,我不会迎娶公主的!” “迎娶公主?”杨可世惊异地说道:“原来街上张灯结彩的,是要迎娶公主啊,怪不得!喜事!喜事!” “你不是劝我娶公主啊?”周南看杨可世还不知道这件事。 “我来是另有急事。”杨可世这才想起自己的事,见房中都是周南亲信,便直说道:“今日一早,童宣帅派心腹来燕京寻我,让我劝你率万胜军归顺朝廷,再将燕京城献出。我此来,不是劝你,只是将童宣帅这话转告给你。” “想要俺们拼死挣来的万胜军和燕京城,那是做梦!”左小四愤愤地说道。 杨可世一脸尴尬,他是宋军统制,却是在周南这个辽人的指挥下,帮着建起了万胜军,还夺下了燕京城,如今他却转过头来让周南率万胜军归顺朝廷,确实让他里外不是人,虽然他知道左小四不是在说他,却总觉得脸上热辣辣的。 “那位童宣帅想必也开出了条件了吧?”周南慢条斯理地问道。对于他来说,处理这些事远比迎娶公主简单的多,轻松的多。 杨可世虽然不想说,可他身为宋军,又不能不说:“童宣帅答应,若能归顺朝廷,献出燕京,可封大郎为观察使,并知燕京诸军事,对了,高大哥等一干将官也都各有封赏。” 周南呵呵笑道:“这位宣帅大人打的一手好算盘,只是空口许了几句,就要我将燕京城给他,还要我手中两万人的万胜军,嘿嘿,漫说是我,便是我兄弟们,怕也不会答应。” 杨可世点点头,他知道必定会是这样答复,只得说道:“童宣帅还说,若不答应,必会派大军前来攻打,到时候两军交战,必定死伤无数,有伤天和。” 见左小四怒气冲冲,杨可世无奈说道:“大郎,我本是宋军统制,童宣帅有令,我只得将话转达,还请大郎明白。” 周南笑着说道:“放心,你有苦衷,我岂会不知?你只管回应那位宣帅:周南愿以燕地为宋之藩国,北以抗击外族,南则为宋藩国,至于归顺降服,朝廷若是答应万胜军为周南私军,我周南愿意归顺朝廷。至于燕地租赋,朝廷就免了吧,好歹万胜军为朝廷隔绝外族,也有功于国,对吧?” 周南这些话,连左小四和贾和尚都没有反对,因为任谁都听的出来周南的意思:归顺朝廷,可以,兵马得是我的,不属于朝廷,这燕京一带的租赋也是我的,因为我还要养兵。其余的,你们可以派官员过来,办办学堂,发展一下教育,或者派几个官员过来,管理一下治安什么的。 杨可世苦笑一下,这样的答复,不是和拒绝归顺一个意思吗?他也不想多说,毕竟这几个月和周南、高远他们在一起,他才算是痛痛快快地打了几场仗,而且朝廷也给了他封他为诸卫将军了。他知道这些都是周南带给他的,所以他更愿意替周南着想,尽管童宣帅的心腹何四让他尽力劝降周南,他还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周南说道:“你也不必为难,就这样回复他。宋兵若来,城墙上一把火丢下去,就都吓跑了。哈哈哈。”周南攻打燕京前,当然也探听到了刘延庆攻打燕京时被城头百姓用火烧的无路可跑的糗事。 杨可世勉强笑了笑,又问起周南迎娶公主的事来。一说到公主,周南立即就萎顿下来。 杨可世正要打趣周南,张琳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来,连声说道:”周将军,大伙儿都在忙着,却不知叫老夫来有什么吩咐?杨将军,这燕京城三十六里的城墙上面,也要打上红锦,不能马虎,城门上更是要挂上红灯彩旗,这些物事你回头派人去转运使司领用就是,今天定要领了啊!” 杨可世哈哈大笑道:“张大人有用的上的地方,尽管吩咐就是,就是让俺将红锦铺到城北的望京馆去,俺也立即去铺!” 张琳高兴的直点头,说道:“老夫自领大婚司仪一职,虞仲文虞大人抢了证婚使,到时候去檀州求婚,现在还有一个大婚当天的伴婚使,朝中好多人在争,老夫看杨将军仪表堂堂,威武盖世,正适合做伴婚使,不知杨将军可愿意?” 杨可世笑嘻嘻地说道:“愿意,俺愿意!” 门外一个声音高声叫道:“你杨大头又要去干什么坏事?” 第298章 张大人出马3 众人抬头看时,只见门外进来一个人,高高大大的,浓眉朗目、鼻梁挺直,嘴角咧着,总是带着笑,手腕上挂着一根马鞭,正是周南派去扮成辽人抢劫宋兵的高远。 杨可世口快,见高远说他,便答道:“张大人派俺做大郎的伴婚使,问俺可愿意,俺才说愿意。” 杨可世身后的左小四连忙扯杨可世的衣角,让他不要说出来,杨可世也浑然不觉。 “伴婚使?”高远疑惑地问了一举,然后看看众人,只见周南没精打采地坐着,贾和尚站在众人后面,仿佛如看戏一般,看得正过瘾。左小四怪杨可世嘴快说了出来,急得直跺脚。反倒是张琳,脸上兴高采烈,兴奋的就像他要结婚一般。 “正是!”张琳现在浑身经历无处发泄,昨天从左小四那里知道周南与高远的一个妹妹暗生情愫,知道这事绕不开高远,拉着高远,问道:“高将军可知道蜀国公主赠周将军金镯之事?” 高远点点头,说道:“当日我与大郎,还有四哥儿离开雁栖岛,公主倒是赠给大郎一个金镯,还说凭这金镯,可以让萧干从山寨退兵。” 张琳见高远知道金镯,便从金镯的来历开始说起,说道:“这双龙鸳鸯宝镯,乃是公主与驸马的信物,不止是定情信物,只要此双龙宝镯和公主随身的带的羊脂缠凤玉镯一起出现,除皇帝外,这大辽便是驸马与公主二人为尊,可以号令三军,可以执掌朝政。本来老皇帝是防止国中有人欺负公主和驸马,所以下了这样一道旨意,老皇帝身后已有皇储,更还有其他皇子,谁也没有想到,真的会出现双镯合璧的事,可谁知道……” 说到此,张琳竟然两眼含泪,双臂张开,仰面激声道:“我大辽五京已去其四,如今唯有南京尚存,上天不肯灭我大辽,竟派周将军率万胜之军,不仅逐去反逆,使王座蒙尘尽去,还带来公主的双龙宝镯,正暗合契丹始祖白马青牛之会吗?可见天不亡我大辽!天不亡我大辽!哈哈!” 张琳清瘦的脸上老泪纵横,也不去擦拭,只是连声大喊。周南、左小四、杨可世等人这才明白张琳为何从知道这件事后如此兴奋。这时候都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张琳,却都为张琳一心念国的崇高气节所感动。 眼看辽国将灭之际,就连篡位夺国的天锡皇帝耶律淳也死了,举目望去,辽国只剩眼前燕京一地了,谁知道竟冒出一支秋毫无犯的万胜军,不仅赶跑了燕京城里不是皇家正统的势力,还扯出来双镯合璧、共掌朝政的一段佳话来,怎能不让郁郁寡欢的张琳喜极而泣?! 周南心中有些不忍,便让左小四和贾和尚牵来马,让张琳先回府歇息,等明日再商议此事。左小四叫来两个周南的亲军,将张琳扶上马,左小四和贾和尚二人跟随在后面,送张琳回府去了。 高远、杨可世、周南三人回到房中,想着刚才张琳喜极而泣的表情,三人相对而坐,良久,杨可世才说道:“看不出张大人如此忠君爱国,实在令人钦佩!” 高远对周南说道:“大郎,你是如何应的?” 周南正色说道:“大哥,便没有这什么宝镯,我也定能守护好燕京,更何况,我与芸儿……两情相悦,我不会丢下芸儿,去迎娶什么公主的!” 高远笑着说道:“大郎,芸儿没有看错你,我这做大哥的也高兴。只是我且问你,芸儿的心思,你更明白,还是我更明白?” 周南一愣,说道:“若说明白芸儿心思,你与芸儿乃是同胞兄妹,又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我才来山寨一年,自然是你更明白了。” 高远说道:“这就是了。芸儿自然会知道你迎娶公主乃是为了大事,而非是儿女情长。芸儿知道你心中看重的是她,她心中就知足了。根本不会在乎为妻为妾。” 周南不悦地站起来,说道:“即便是为了大事,也不能委屈了芸儿。这事你不要再劝我了。大哥,你跟我说说这两天的收获如何?” 高远倒是真心想劝周南的,正如他说的,在什么位置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心里有没有你。可是见周南真的生气了,他也不好再劝,这时听周南说到收获,顿时来了精神,对周南和杨可世说道:“我只带了一千骑军,一路上竟收缴了一万五千具盔甲,四千多匹战马,刀qiang弓箭更是不计其数。回转燕京的时候,还遇到了王渊,王渊听说刘延庆、焦安节等人逃回雄州,气愤不已,便丢下铠甲兵械回去了,我于心不忍,便给你留了一支千人的马军。大头,我对你兄弟够意思吧?” 杨可世只是问高远道:“这王渊给你留了多少兵械?” 高远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说道:“盔甲足足两万有余,刀qiang足有三万多件,gong nu箭矢粗略也有十万多件。” 杨可世顿时谄笑着对高远说道:“多少好歹你也要分给小弟一些吧?” “少来!”高远不为所动,“让你去抢你要脸面,不去,现在倒知道来抢我的,没有!” 杨可世仍不甘心:“高大哥……” “没有!” …… “公主,这下你可高兴了吧?”银瓶将桌上的碗碟收拾好,放在食盘里,交给外面的侍女端走,今天中午公主食量够大的,足足吃了两碗米饭,还有些菜蔬,炖牛肉,还喝了一小碗汤。今天一早,燕京城来的人报喜说燕京城里到处张灯结彩,为驸马和公主大婚做准备,张琳是大婚司仪,虞仲文是证婚使,周将军手下大将杨可世是伴婚使。 余里衍极力想让自己表情平淡些,可还是脸上忍不住带着羞涩的笑,问银瓶道:“我们是不是该回檀州了?舅父也该请回来了。” 银瓶故意装糊涂问道:“为何要回檀州啊?还有舅爷如何要该请回来啊?” 余里衍正想答话,却见银瓶一脸坏笑,正看着自己,才知道银瓶是故意都弄自己,虽然是从小在一起,谈到男女婚嫁之事,女主还是自己,余里衍登时满脸绯红,伸手就去拧银瓶正笑着的柔嫩脸庞,银瓶嘻嘻笑着躲开跑了。 第299章 噩耗 杨可世早已将何四打发走了,和高远、周南三个人在房中又商量练兵、驻兵之事。 从周南带着左小四、周福二人下山去易州开始,两个月里,先是拿下涿易二州、打起万胜军的旗号,再就是攻下新城、归义、岐沟关等关城,整练兵马,最后到现在一举拿下燕京,手中人马从最初山寨里的一百五十人的护家社和杨可世的二百名骑兵,到现在万胜军有步军有24000人,马军9000人,这还不算各城中维护治安的乡兵4000人。 燕京城南北地界,除了北面的檀州——不过现在高远和杨可世都已经把檀州当作自己的地盘了——已经全在周南手中了。高远和杨可世都是心满意足,谁能想到短短两个月,这里就都属于他们这些山寨里走出来的人了。 可是周南却志不在此,就像爬过的山,走过的路,已经踩在脚下的和已经走过去的,就不会更多的去关注了。他现在“望”的“蜀”在东面,从燕京向东,直到渤海湾的这一大片土地。那里有燕京的最后一处后门,需要去堵死,这样的燕京才是万无一失。到那时,他手中的地盘何止会大上一倍? 所以周南迫切需要和高远、杨可世商量一下,如何分派兵力,在守好现在地盘、州城的基础上,抽出一支骑军,去东面发展。 “现在万胜军原有马军4000人,步军11000人。攻下新城、归义、固安、燕京等处州城后,拣选出精兵4500人,其中高大哥抢了宋军4000匹战马,抽易州、zhuo zhou步军组建了一支4000人的马军,我欲将现在攻下的州城分成六处,分兵驻守,互为接应。” 周南拿出一张纸来,随便拿着笔在纸上边画边说道:“这次高大哥将抢来的盔甲兵械都派人运到了易州、zhuo zhou,还派人将山寨里的贾六、冯春、康文等人叫了来,正好派的上用。易州由石岳为正,康文为副,领马军2000人、步军2000人、乡兵1000人,易州与无忧寨只三十多里路程,可以互为犄角,防止……”周南看了眼杨可世,继续说道:“防止宋兵从此方向进入。” 高远和杨可世点点头,杨可世就是从无忧寨下的山坳小道进入的,杨可世能进来,别人自然也能进来。 周南又问高远道:“贾六出来了,那山寨里谁领着护家社呢?” 高远答道:“现在由冯进领着——就是那个老娘被山贼杀害的那个冯进。现在咱们万胜军在外面名号响亮,里面领兵的多是咱们护家社出来的人,山寨里头那些年轻人都争着要加入护家社,抢着要干护家社的队长,操练起来个个不含糊,哈哈!” “那就好。让冯春驻守zhuo zhou,领骑军1000人、步军1000人、乡兵1000人。以前新城和归义城由高守忠一个人守,现在新城仍旧由高守忠驻守,归义城守将则由贾六担任,zhuo zhou多出的马军1000人和步军1000人赶到归义城,由贾六率领,加上归义城原有的人马,共领马军1000人、步军2000人,这里距离界河最近,多放上些兵马。高守忠驻守新城,领马军1000人、步军2000人,与归义城互为犄角,相互照应。” 新城、归义两城虽然小,但是地理位置重要,直接阻断宋军过界河北上通道,多驻守些兵马,也是理所应当。 “还有高大哥前日刚刚攻下的固安城,由杨大春赶到固安,率领城中原先留下的1500人的步军,防守固安。这里将是日后向东进发的通道,日后少不得还要增派兵马。” 周南看看高远和杨可世,继续说道:“燕京城留了3000步军守城,暂时由我来领,你二人,你二人各率4000骑军,先歇息几日,过几天我们就往东面去。” 高远连忙对周南道:“大郎,去东面,我是一定要去的!你可要带着我啊!” 周南嘿嘿笑着说道:“放在以前,我倒会叫上杨大头陪我去,可是这次我是一定会带你去。” 高远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做抢东西熟门熟路了啊!哈哈哈!” 高远这才知道周南是在和他开玩笑,也不介意,反正能领着他去就行。 只是杨可世却一脸沉思,也不理会高远和周南,好一会儿才对周南说道:“大郎,你漏了一处地方。将来若出事,便是黑虎掏心之势。” 周南听杨可世说的严重,忙问是哪里,杨可世拿起笔,在燕京城的上面一角画了一个圈,对周南说道:“大郎,这居庸关,你可曾想过?居庸关自古便是天下九塞之一,地形极为险要。从居庸关而下,就可直扑燕京,不得不防啊!” 周南听杨可世一说,才知道自己是把居庸关这么重要的地方给忘了。历史上的金兵攻进燕京的,而开门迎贼的还是燕京城里的监军高六。历史即使再重演一遍,金兵也只会选择居庸关进来,自己在这燕京城里可是立足未稳,万一真有这个监军高六,那自己要守好燕京可就不容易了。 “杨大哥,居庸关现在守将是何人?”周南问道,杨可世防守燕京,应该知道周边驻军情况。 “好像是……叫什么高六的。”杨可世想了想答道。 周南惊的一下子愣住了。 “娘娘,该下去吃饭了。”花奴轻声对萧德妃说道。从早上起来,萧普贤女就上到这燕角楼上,望着脚下的燕京城,一站就是半天。虽然燕京城里现在难得一见的热闹喜庆,到处都是百姓在打扫街道,清理杂物,张挂彩灯彩旗,店铺的伙计也都将自家店铺外贴的花红簇绿。可是娘娘身为太后,什么稀奇热闹没见过,就连她一个小小侍女,在这里看半天也都看腻了。 萧普贤女转过头来,声音嘶哑着问道:“花奴,你可愿意出宫为我传个信儿?” 花奴躬身答道:“娘娘但请吩咐,奴婢粉身碎骨也定为娘娘去做。” “不用你粉身碎骨,只是将字条给了居庸关的监军高大人。”萧普贤女低声说道。 “找高大人做什么?”花奴随口问道。 “我要让檀州那小狐狸精和姓周的一起到阴间做夫妻!”萧普贤女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午后就去!” “是,娘娘。”花奴从小服侍主人的惯性,让她根本没有反抗的勇气。 第300章 噩耗2 虽然有疏漏之处,可是大体上杨可世和高远都赞同周南的安排,以zhuo zhou为中心,北联燕京,东接固安,南面更是西南有易州和无忧寨、新城和归义两个犄角,依靠城墙进行防守,每个城里又有骑军可以出击,zhuo zhou、易州、新城归义形成了一个铁三角一般的防守。就是宋军来攻,也足以抵挡了。 高远和杨可世分别派人,分赴zhuo zhou、新城等地传令调兵之事。 安排好这些,周南则要急着和杨可世、高远率兵前去居庸关,那个高六现在已经成了周南心中一根刺,不清理掉,始终是心腹大患。 杨可世却挤眉弄眼地说道:“急什么?不用一兵一卒便可去除此患。” 周南一看杨可世的样子边不相信,高远却忙问道:“是何办法?快说来听听。” 杨可世嘿嘿笑着说道:“自然是将公主娶回来,小夫妻一下旨,管他高六、高七,还不得乖乖回来。哈哈哈!” 周南鄙夷地看了杨可世一眼,高远对这样的方法也是毫无兴趣,只有杨可世为自己的想法笑个不停。 忽然左小四飞身跑进来,对周南说道:“张大人快不行了,请你过去!” 周南大吃一惊,忙起身出来,高远和杨可世一听也跟着周南出来,叫亲军牵来几匹马,四个人骑上马,由左小四前面领路,直奔太师府而去。 蹄声急促,很快便来到了张琳的太师府,左小四边下马边扭头说道:“到了,到了!”谁知周南早跳下马,几个跨步便进去了。高远和杨可世也急忙跟着进去。 太师府内,左小四急跑几步,赶上周南,领着周南向内院走去,一路上丫鬟婆子来来往往,都是一脸戚容。 左小四将周南带到一处小院内,只见正堂门口外面站了一堆丫鬟、媳妇,都屏气息声,一个年轻男子,一副文士打扮,站在门外团团打转,旁边还有几位大臣,大概是和张琳关系紧密或是和张琳有姻亲关系的,也都候在门外。那年轻文士一见左小四领着几个人进来了,忙迎上前来,对左小四问道:“左小哥,这位可是……” 左小四连连点头,答道:“正是!这位便是周将军!” 那年轻文士一把拉住周南的胳膊,便向房子里拽去,便走便说道:“周将军,失礼了!家父突发恶疾,必要等你来才肯说话!快!”周南一听如此严重,忙跟着这位文士进入房中。 这房子大概是张琳的卧房了,房中内侧一张清漆木制大床,张琳在上面躺着,眼睛紧闭,身上盖着一条薄被,旁边一个妇女,年约四旬,正坐在床边,轻轻握着张琳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只手。一名侍女正端着一个茶盏,里面有汤匙,却呆呆立着,也不喂张琳,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喂过了。 “爹爹,周将军到了!”那年轻文士将周南拽到床前,对着床上的张琳轻声呼叫道。 床上的张琳慢慢睁开眼来,周南起初还以为这是张琳为了逼迫他迎娶公主,演的一出苦肉计,可是现在看看张琳,只见嘴唇一片灰白,双颧处一抹桃红色,眼神涣散,情知这是元气耗散将枯的征兆,急忙问道:“为什么不请大夫?!” 这时的张琳嘴唇翕动,那文士忙低下头,才听到张琳是在说“参汤”二字,忙让那侍女将那盏参汤端过来,亲自一勺一勺给张琳喂下去。 半盏参汤喝下去后,张琳竟用胳膊推开文士,慢慢扭过头来,昏黄的眼珠与早上时的精神焕发判若两人,张琳看到周南,张大了嘴,用力说道:“周……将……军,”周南上前坐在床边,握住张琳的手,低头侧耳,只听张琳说道:“……信守……前、言,守……守疆……安民,迎娶、公……公主,善待……大……辽子民……” 几句话说下来,张琳便再无力说话,周南伸手拿过来参汤,要喂张琳,张琳用手挡住,又说道:“埋我到……城……北,……看……你,去娶……”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再也听不到了,周南抬头一看,只见张琳手指着北面,眼睛犹自睁着,只是瞳孔早已涣散。周南伸手一试,气息已经没有了。 那文士一见,知道张琳已经不行了,跪倒床边放声痛苦。房中跟进来站着的几个大臣和高远、杨可世等人也都心酸不已。门外站着的家眷们听到屋中动静,忙也都进入房内大哭。 家中女眷进来,周南等人便先来到院内,有官家将众人引到前院,请入房中坐下歇息。过了好一会儿,刚才那个青年文士换上一身孝服,走了过来,先向房中众人行了晚辈礼,这才悲声说道:“家中突遭变故,晚辈悲痛不能自已,失礼之处多有担待。家中事,自有家人料理,不敢劳烦诸位大人。只是家父生前曾说要葬于城北,好看到驸马与公主大婚。此事还望能成全家父遗愿。” 说完又向众人躬身施礼,又特意上前几步,向周南深施一礼,说道:“还望周将军成全。” 众人都纷纷看向周南。这些人既然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太师府,当然都是与张琳平日相善,那日更是相和张琳,催着迎娶公主。张琳刚才遗愿,要驸马迎娶公主,要周南善待子民,守疆安民,这些话,可都听到了,现在张琳的儿子过来求周南能成全张琳遗愿,都看着周南,看周南如何回答。 周南怎么也没想到,张琳最后的要求竟然还是要他迎娶公主,前面那些守疆安民,信守前言,他想也不想就会答应,可是说到迎娶公主,他还是不想委屈高芸。 “不用问了!我代大郎答应了!”周南还没说话,高远已经大声喊道:“老太师如此忠心,岂能不让人感动?!必定成全了老太师!”说话间,高远眼中红红的,旁边的杨可世也是一般神情,对周南说道:“老太师如此气节,大郎你就成全了老太师吧。” 周南看看一身重孝的张琳的儿子,再看看这些大臣,点点头,答应道:“在下答应迎娶公主。” 第301章 噩耗3 张琳的后事,周南已经安排同为朝廷重臣的虞仲文来操办,进驻燕京城好几天了,周南认识的大臣却少的可怜,因为他只和这些大臣见过一次面,所以只有委派虞仲文去办,也能显示出周南对张琳的器重。 现在的燕京城里,基本上处于一种无政府的状态了,上层的官员走的走,逃的逃,剩下来的也是不知道前途如何,所以基本不理事;底层的官吏连上官都没有了,更是无所事事。除了每日城门还会打开,允许百姓进场,城内商铺照常营业,官府好像从百姓的视野中消失了。 周南这几日每天必到太师府上去看一看,又下令燕京城内将彩灯彩旗换下,一律白纸白花,以示对死者的敬意。不仅是他,贾和尚还率领悯忠寺的和尚在太师府一直待了三天,为死者诵经超度。 三天后,张府发丧,全城百姓都知道了这位老太师临死也要周南善待他们的遗愿,也都自发地沿街送别老太师,加上周南派来戒备的士兵,队伍一直排到了燕京城北十里外一个名叫苇沟的小村庄,村庄北面便是选定的墓地了。这里是燕京和檀州的必经之路,南临温榆河,北靠天竺山,风景秀美,经过和张家的人商议后,周南第一次行使朝廷权力,让南京留守司颁下通告,将苇沟村赐予张府,作为张府墓田,苇沟村永不交租纳赋,而是由张府自行收租,作为祭祀之用。 周南之所以如此看重张琳,愿意以朝廷名义给张家一些优待,是周南来到这个时空后,看到的最为震撼的一件事。 他不能想象一个年仅五旬的人,竟然因为如此执着地期望一件事,而至于猝然离世。那天在悯忠寺里张琳仰头大喊场景,和张琳虽知必死而仍念念不忘燕地百姓的不甘,时常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张琳只不过是固执地认为,他周南如果能娶到公主,万胜军加上黑甲军,必定能重振大辽雄风,驱走金兵。 周南想对张琳说:不用娶公主,一样能保护好燕京和燕京的百姓。可是那时候根本无法解释了。他若再不答应,不仅是寒了这些人的心,对不起张琳的一片爱民之心,更显得他周南惺惺作态了,大不了日后加倍对高芸好就是了。 回来后,周南、高远等人便开始了忙碌。三天前他们发下去的兵马调令,已经全部到位。随着兵马的来回调动,周南还让从燕京城调拨出大队的粮草,分到各城。燕京城里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再加上高远从固安城多回来的那五十辆牛车的宋军粮草,燕京城又分派出去好几千士兵,弄得粮仓里的粮食都快满了。 在留下足够的粮食后,周南让人将多余的粮草全部押送到zhuo zhou和易州,分开存放,固安城、新城等缺粮时,便可就近去zhuo zhou、易州取粮。 “明日便让左小四再上雁栖岛吧。”周南说道,他既然已经答应了,便只觉得应该早日完成这件事,在他看来,这是最简单的一件事了,完成后他也好带兵去清理了居庸关的高六,这样才能松口气。 “大郎,不可如此草率,”杨可世劝道,“婚姻大事,岂能一言而成、一唤便来?上次蜀国公主分明便是在意大郎未曾亲自前去,嗔怪下来,才不肯随左小哥来燕京。依我看,这次定要做足礼数,事情才能办成。” “对啊!你要是这样娶芸儿,我也不会答应。总要三媒六证的,还得送些聘礼,再派去车轿迎娶——虽然我也没去过媳妇儿,可总还见过别人娶,对吧,大头?”高远也是这个意思。 “规矩我们都不懂,那就请虞大人来办此事吧。”周南答应道,“不如我们去找虞大人,看看需要做哪些准备,也好早些入手。” 三个人找到虞仲文,说想请虞仲文来主持迎娶公主一事。虞仲文大喜,连连说道:“正该早日迎娶过来,安定人心啊!这样吧,老夫任大婚司仪一职,证婚使便由张公的长子张英墨来做证婚使,伴婚使仍由杨将军担任,如何?” 周南点点头,说道:“正该如此。”张琳的儿子张英墨便是那天在太师府见到的青年文士,中进士后还未出任官职,便遇到国势动荡,就在家中陪着父母双亲了。 “既然说定了,那老夫便安排事务,明日我与左小哥带上聘礼,同去雁栖岛,与那萧老六见上一面,算是订亲,再与萧老六约定会qin ri期,请萧老六来燕京城会亲,约定亲迎的日期;到亲迎时,便得驸马你亲自去了,带着伴婚使,到檀州将公主娶回,这边成了。”虞仲文笑着将迎娶公主的仪式简单讲了一遍。 “这么麻烦?”周南说道,心里大呼后悔,早知道这么麻烦,他就先带兵去攻打居庸关了。 “这算不得麻烦,最繁缛的是驸马你亲迎那天,伴婚使与证婚使讲酒食、牛、羊、鸡、犬等做成的食物摆在公主门外,拜谒公主的长辈、宗族及兄弟,向长辈献酒,再由证婚使纳币、致词,然后公主才能拜别父母长辈,再饮一杯离别酒,族人还要在后面追拜,伴婚使便要赏赐酒食和银钱等物,以使勿追,这样公主才能同驸马一起启程,后面呢,还要带上父母赐给的陪嫁之物,还有送终车。”虞仲文流利地介绍道,看来这老家伙没少给别人做证婚使。 周南哀嚎一声,他现在是真的后悔了。 “嘿嘿,这都是给你娶媳妇儿。”杨可世坏笑着说道,“你只是亲迎那天去一趟,我这伴婚使还要负责在后面给你打发那些追的人。最惨的是,晚上你入洞房,我们白跑一趟,空欢喜。” “虞大人,不用理他,你们明天要去下聘,我们先去看看,这燕京府库里可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聘礼。”高远笑嘻嘻地说道。 “对!对!对!老夫差点忘了聘礼之事,老夫这就带你们去内府库,可不能失了身份。”虞仲文忙叫人备马,准备去挑下聘的礼物。 第302章 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 “公主,我们现在就回檀州吗?”银瓶小心翼翼地问道。 余里衍面色如水,也不回答,只是说道:“快去命人收拾,即日回檀州。” 银瓶不敢再拖延,忙出去吩咐人准备上路。 今天一早燕京城往来传信的伙计过来,说城中太师张琳暴疾而终,临终前恳请驸马一定要迎娶公主,还说要葬在城北,看着驸马去迎亲,驸马才当众答应迎娶公主。 银瓶一听就知道要坏,果然,公主听了消息后,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好半天不说话,然后就吩咐回檀州。银瓶日夜跟随在公主身边,自然明白公主的心思,她虽然愿意周南能娶了公主,可是周南这样吞吞吐吐,不汤不水的,连银瓶也觉得恼火:公主虽然不如以前,可身份在这里,嫁给你也不算辱没了你,大丈夫行事就爽利些,何必要这般作弄我家公主呢? 所以银瓶有心等等,看看周南是否会派人来央娶公主,又心里气不过周南这样对待公主,倒比余里衍还要为难。余里衍又催了一次,这才跑出来吩咐收拾行装,准备上路。 乘船上了湖岸,扶着公主上了马车,银瓶有心想告诉驻守这里的黑甲军的李指挥使,让他转告周南的人,公主恼怒姓周的如此羞辱,要真想迎娶公主,就费些心思去檀州。可是刚刚叫来李指挥使,马车上的余里衍在帘幕后轻声催银瓶上来,银瓶只得低声对李指挥使说道:“让姓周的自己去檀州。”说完赶紧上马车里去了。 前后两队黑甲军骑兵簇拥着中间的几辆马车,沿着山路向北面行去。 李指挥使站在原地,还在嘀咕着:“让姓周的自己去檀州……什么姓周的?” 左小四轻车熟路,带着参知政事虞仲文,三百名万胜军骑军,还有三辆马车马车里装着三口箱子,里面可都是从皇宫内库里搜罗的金银珍宝。余里衍的父皇临从燕京城逃走前,便准备了几十辆马车,还将内库中的宝物都装入了箱内,抬到了马车上,准备随时带着宝物逃走。虞仲文、高远他们也只是挑了三箱看得过眼的珍宝,装在马车上,当作了聘礼。一行人午时便赶到了雁栖湖。迎接他们的左小四认识,还是上次那个姓李的指挥使。 这位李指挥使见是左小四,知道是公主的客人,毫不隐瞒,对左小四说道:“公主已经回檀州去了。左兄弟若想见公主,只能去檀州了。” 左小四吃惊地问道:“我前几日来还在这里,为何今日就回去了?莫非是有什么大事?” 虞仲文下马后也走了过来,听到二人说的话,用肩旁一撞左小四的肩膀,嘿嘿笑着说道:“左小哥糊涂啊!大婚之事,虽然公主父皇不在身边,可公主舅父萧将军不是在身边吗?谈婚论嫁之事,当然不能在这雁栖岛上谈,更不能同公主谈了。” “有道理!还是虞大人想的周全。那我们现在就去檀州吧。”左小四跟李指挥使道个别,便和虞仲文上马欲行。 “做兄弟稍等,”这位李指挥使忽然想起银瓶临行前交代他的话,忙叫住左小四问道:“敢问诸位中可有姓周的?” 左小四奇怪,答道:“没有啊!你问姓周的可是有事?” 大概是觉得既然没有姓周的,也就不用说让姓周的自己去檀州了,这位李指挥使说道:“没什么。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北,估摸着你们要比公主晚到檀州一个时辰。” 左小四忙说道:“谢了,李大哥。回头请你喝酒,走了!”招呼自己的人,沿着李指挥使说的那条路跑去。 随着越往北,山势也就越高。等左小四他们赶到檀州,不觉间已经进入大山之中了。檀州城在群山之间,四四方方的一座大城,城墙高筑,一看到用青石堆叠起来的高高的城墙,就给人一种难以攻破的感觉。左小四他们所处的位置是檀州城的南城墙,有城门一座,城门打开,可以让百姓自由出入。 现在已经是申时了,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了。左小四和虞仲文心里有事,不敢耽搁,进了檀州城,边问边走,一直来到公主府大门外。左小四自己先来到大门口,对守门的几个士兵说道:“我等一行人来自燕京,从雁栖岛追公主至此,烦请代为通禀你家公主,就说左小四和虞仲文虞大人求见。” 守门的士兵看左小四一行人大有来历,也不敢细问,反正这个人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便让左小四等人稍候,这就进去禀报。 “公主,左四哥和虞大人老远从京城过来,何不见一见,免得别人说公主轻傲。若是那姓周的来了,奴婢就带人将他赶出城去!”银瓶看着余里衍的脸色表情,试探着说道。 “请他们进来吧。”余里衍淡淡说道。 银瓶摸不透余里衍的心思,忙示意通禀的人去传话。 余里衍坐在公主府第一进院子的客厅内,左小四和虞仲文都拜见了公主,这才落座,又有侍女给二人奉上香茶。 “不知二位到檀州来,有何事?”作为主人,余里衍先说话问道。 虞仲文作为媒人,自然应该是由他来说的,只是虞仲文当官当老了的,看出来蜀国公主好像心情不佳,便没有贸然说出订婚之事,只是说道:“周将军据守燕京,早就有意前来拜会公主,只是军务紧急,整顿各地城防,无法脱身,今日命我与左小哥代为前来,拜见公主,恭祝公主千岁福寿安康,芳龄永驻。” 余里衍脸色仍是不露表情,轻启樱口说道:“多谢周将军好意,虞大人、左四哥一路辛苦了。燕京城内可还安好?” 虞仲文见问,重重一拍大腿,叹息道:“周将军领军秋毫无犯,城中各处百姓自是欢喜。本该是辅佐周将军奋发图强,却不料张太师张大人却无疾而终,真是令人痛惜啊!” 虞仲文本意是要说出张琳亡世之事,再引出订婚之事,银瓶在一旁一听,便知道糟了。 第303章 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2 只见余里衍脸色一沉,似要发怒,却又忍了忍,才说道:“为了燕京百姓,诸位皆辛苦了。天色已晚,若无他事,二位便在府中歇息,明日也好赶路回京。”说话的意思已经是在赶虞仲文走了,若不是天黑,歇息也别歇息。 虞仲文忙说道:“臣下还有一事,要面见萧将军。不知可否方便。”虞仲文也看出来公主心情不善,便想转而找萧老六商议婚事。 “我舅父常在边关,不在城内。”余里衍仍是淡淡说道,“不知虞大人有何要事,可否方便说与我听?” “这……”虞仲文一路上想了不少对策,可真没有想要对公主自己提亲的场面。 “虞大人不方便就改日再来吧。银瓶,唤人伺候好虞大人。”余里衍说到这里就要起身回去。 虞仲文一看公主这一回去,自己和左小四就是白来了,忙说到:“公主,在下此来,乃是替周将军向公主提亲。” “虞大人莫要开玩笑,我与周将军仅只几面之缘,何至于便要谈婚论嫁?”余里衍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怒。 “当日在雁栖湖边,公主将老皇帝给的订婚信物鸳鸯宝镯亲手赠与周将军,周将军感念公主情义,特请臣下来向公主求婚。”虞仲文字斟句酌,不敢稍稍说错,生怕恼了这蜀国公主,可就麻烦了。自己五十多岁了,见过的事也多了,这周将军不知如何让公主着了恼,竟让公主如此恼恨。 听虞仲文说周南感念自己情义,余里衍又羞又恨,一下子站了起来,愤声说道:“我赠他宝镯,是报他几次救我,让他持镯回山寨,好退却官兵,却不是什么定情信物!虞大人莫要误会了。如今他手中兵强马壮,没人能欺凌他了,让他将宝镯还与我,休要在外玷我名声!”说完就向外厅后走去,快走至门口了,又转身对虞仲文道:“还有一事,望虞大人转告他:他自在他燕京,我自在我檀州,从今后一别两宽,各不相干!我余里衍虽是契丹女,也知晓清贞立身,我以公主之身,断不会哀求苦盼他来迎娶。”说完这一大段话,余里衍眼眶一红,扭身回内宅去了。 虞仲文和左小四面面相觑,却不知道公主为什么无缘无故发火。银瓶见公主走远了,低声嗔怪道:“虞大人,小四哥,你二人为何要来啊?你二人没有去雁栖湖吗?” 左小四说道:“去了,李指挥使说公主回檀州了,我们便紧赶慢赶过来了。” 银瓶急得一跺脚,说道:“临行前我特意告诉李指挥使,让他告诉你们:让姓周的自己来檀州。难道他没告诉你们吗?” 左小四答道:“李大哥倒是问我说我们中间有没有一个姓周的?可是他没说什么姓周的自己来檀州啊!” 银瓶气道:“姓周的真是太气人了!不怪公主恼恨,连我都恼他。” 虞仲文奇怪问道:“难道公主当初赠镯真的让周将军误会了?若是这样,周将军倒是孟浪了,那倒真是坏了公主名声了。” 银瓶被虞仲文说的哭笑不得,说道:“虞大人,左小哥年轻不晓事,你如何也不明白?公主一片深情,那姓周的却推三阻四,左不来右不来,最后张太师临死遗愿,他才肯答应迎娶公主,我们公主难道是没人娶吗?姓周的偏要拿我们公主的脸面来长自己的面子。” 虞仲文到底是娶妻成家的人,对于男女情事还略有心得,听银瓶一说,才知道公主是恼恨周南推阻迎娶公主之事。公主是情窦初开、未出嫁的少女,开始周南不答应迎娶公主,后来张琳临死遗言,周南这才答应,这事现在全燕京城甚至檀州城的人都知道了,公主脸皮嫩,如何还会答应这样的订亲?也是这蜀国公主性情贤淑,若是换一个人,说不定早就领着萧老六的黑甲军杀到燕京城了。 虞仲文看公主刚才离去时说的那些决绝话语,知道不是局外人能开解得了的,苦笑着说道:“看来公主没有把我们赶出去,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左小四虽然不是很明白刚才银瓶说的话的含义,可是也看出来公主是伤了心了,只得说道:“虞大人,不如我们在檀州住一晚,明日一早辞别公主再回京吧?” “也好,”虞仲文说道,又对银瓶道:“多谢相告,公主府我们是无颜住了,只好到城中客栈住一晚,明日再来向公主辞行。” 银瓶将他们送出公主府外,忙着回府找公主去了。虞仲文和左小四便商量着寻一家客栈,二人骑上马,沿街一路寻去。 走不多远,便见到一家名叫东升的客栈,左小四让人过去问问,还有多少间房间,全包了。他们三百人,加上马匹,住宿吃饭、照料马匹,算下来这一晚可不少钱,就是房间不够也会尽量收留。 左小四正在想着,那名过去问的士兵回来了,对左小四说道:“这家客栈说不收我们。” 左小四笑着说道:“肯定是店家怕我们不给他房钱,怕亏了本。这才说不做我们的生意。” 那士兵说道:“我对店家说了,房钱饭钱马料钱我们都照价付账,绝不亏欠,那店家一样还是不肯收留。” 左小四嘀咕道:还有放着买卖不做的,真是奇怪。又对那名士兵道:“再向前找找看,另寻一家客栈。” 一行人又往前走,不多远,又有一家客栈,这次左小四亲自上前去问,客栈里的店家看看他们外面这么多人,问道:“客官是从何处来?不知到这檀州做何买卖啊?” 左小四立即答道:“我们是从燕京城来的,来这里是拜见公主,天晚了,想寻个歇脚的地方——你放心,别看我们带着兵马,房钱饭钱,马料钱,明日走时一分不少,按价照付。” 那掌柜的听说是燕京来的,摇摇头,说道:“我这店小,容不得京城来的贵人,请寻下一家吧。”说完也不理左小四,自去忙了。 第304章 殃及池鱼 虞仲文一看左小四垂头丧气地走出来,都懒得问左小四了,有气无力地对左小四说道:“四哥儿啊,这客栈住不住先放一放,只是这肚子饿的难捱,且先寻一处吃饭的地方,吃饱了也好再找客栈。” 听虞仲文一说,左小四自己也觉得饿了。他们只是来时在燕京城吃了些饭,然后一直赶到檀州城的,当然饿了。他们今天出来的时候,以为到了雁栖岛或是檀州,都不会缺吃的,所以根本就没有带些肉干之类。这三百人骑军是高远新编练的,食品袋还没有配上。虞仲文说的也对,客栈又不会跑了,不急着找。左小四便说道:“大伙儿都寻着些,有什么卖的吃的,都先买了吃着。” 这群骑兵人人都饿的心慌,听左小四这样说,一个个便跟恶狼一样,眼睛四处寻着看,沿着大街继续走。 前面走着的士兵忽然和路边一处店家吵了起来,左小四连忙过去看。只见这名士兵手里拿着一个肉饼,那卖肉饼的拽着士兵的胳膊不撒手,两人正在争执不下。 左小四忙叫住那士兵,问是怎么回事。那士兵说道:“他卖肉饼的,别人买两文钱一个,我给他五文钱,吃他一个肉饼,他却抢,不给我吃。” 那卖肉饼的只是说道:“但是燕京来的,一律不卖!” 虞仲文这时走了过来,说道:“你这人不知好歹,我们买你的肉饼,又不短你的钱,你只管卖就是,管什么哪里来的。” 那店家恶狠狠地叫道:“那姓周的羞辱公主,不止我这卖肉饼的,这檀州城,也不会有一个人卖吃食给你们。你等还好,若是那姓周的来了,打也将他打出城去!” 左小四无奈,只得让那士兵将肉饼放下,对虞仲文说道:“怪不得刚才客栈不肯留我们,原来如此。” 虞仲文是个文臣,人家不卖,更不会动手去抢了,对左小四说道:“左小哥,先出城吧,在这城里怕是连口水都喝不上。” 左小四想想也是,这檀州城是公主的封城,城中百姓自然都是心向公主了,听说到了周南不答应迎娶公主的事,定然会替公主出气,所以他们休想在檀州城能吃上东西了。到了城外兴许还有个路边野店,不知道这些事的情况下,兴许还能弄到点吃的。 一行人骑马向城外走去,天已经黑了下来,出了城门,左小四才知道自己刚才想的太好笑了。一路赶来檀州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路边小店,一路上也没有看到过村庄人家,这时候天也黑了,道路不熟,更是不敢满山的乱跑了。 三百人站在檀州城门外,走又不知去哪里,留下吧,看看身后已经关上城门的檀州城,还有城墙上幸灾乐祸的士兵,这里根本不欢迎他们,难道只能饿着肚子连夜赶回燕京? 正当虞仲文和左小四发愁的时候,檀州城城门又缓缓打开,从里面出来一队士兵,推着几辆车,向左小四他们走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四旬汉子,罗圈腿,矮矮壮壮的,嘻嘻笑着,先向虞仲文施了一礼,然后又对左小四说道:“四哥儿,才只两个月,便不认识了?” 左小四一看,是在雁栖湖那晚和萧老六一起喝酒的一个黑甲军将官,也是姓萧,忙回礼道:“原来是萧大哥,失敬。却不知萧大哥夜间是去哪里公干?” 姓萧的将官低声笑着说道:“两位莫怪我檀州百姓怠慢,公主在檀州甚得人心,百姓听说公主之事后,都相约不卖你们吃食,不留你们住宿。这是银瓶贵人心善,怕你们道路不熟,无处可去,背着公主派我来给你们送些帐篷,夜间山风寒凉,也好安身。” 左小四回头望去,果见那些士兵从车身上搬下来一顶顶的帐篷,放在地上。左小四和虞仲文连忙道谢。姓萧的将官摆摆手说道:“不必谢我,只是银瓶贵人吩咐了,只让我来给你们送帐篷,不便陪你们喝酒了。等改日……”说到这里,又觉得不妥,公主和驸马的事十有八九是不成了,左小四改日也不一定会来檀州了,改口说道:“改日相见再痛快喝一场!” “一定!”左小四说道,姓萧的将官摆摆手,那些士兵又忙推着车子回到城中,紧接着城门又关上了。 左小四忙让人找一处平坦、避风之处,将帐篷搭起来,十多顶行军帐篷足够他们一行人住了。更惊喜的是,除了帐篷,还有几个包裹,里面装满了热的羊肉、面饼,还有奶酒。 “公主身边之人都是如此仁德啊!”帐篷里,吃饱喝足的虞仲文对左小四说道。 “那是!前几天我去雁栖岛,公主非要与我姐弟相称,见天色晚了,还要让我住一晚再走。那次公主虽未答应,可是也未这样恼怒。”左小四回想着说道,又翻身坐起,问道:“虞大人,你说这婚事还能成么?” 虞仲文这时在左小四面前大摆老资格,很有经验地说道:“定然是不成了!你想啊,公主乃是千金之躯,心气高傲,又是个未出嫁的女子,脸皮薄,周将军拒婚的事现在传的沸沸扬扬,公主如何能再应这婚事?唉!倒是可惜了。” 左小四想想也是,如果换自己是公主,自己将订婚信物都送出去了,可是对方却不想来迎娶自己,还是碍于别人的遗言才勉强答应,这婚事自己还能拉下脸去结吗? 左小四颓然躺下,说道:“张大人,早生歇着吧,明早好赶紧回去交差。” 银瓶埋怨道:“既然让他们走了,又何必还让我派人给他们送帐篷吃食?” 余里衍急忙问道:“你派人送帐篷,可有说是你背着我偷偷让送的?” “哎呀,真是啰嗦,刚才已经告诉你了,我说是背着你让他们送的。”银瓶不耐烦地说道。余里衍这才放下心来。 又过了一会儿,银瓶忽然问道:“公主,你莫不是还想着那个姓周的吗?” 余里衍恨恨地说道:“谁想了?我只是不忍心虞大人和小四他们忍冻挨饿。那个姓周的如此羞辱我,我岂能再自轻自贱?!早晚要将此辱还回去,方能解恨!” 第305章 兰香满路马尘飞 今天是九月初一,是朔望朝与京中百官议事的日子,所以今天早朝是在文德殿。赵佶坐上皇位已有22年了,望着下面紫色、绯色,还有绿色朝服的大臣们,从未有今日这般意气风发、神清气爽。他自元符三年即位,当初也曾想着有一番作为,还启用新法,准备励精图治,只是这么多年下来,只是觉得当初那番雄心甚是可笑,自己无为而治,还不是一样天下太平? 只是作为皇帝,什么也不缺,心中念念不忘的就是能有文治武功,在青史留名。正赶上金国讨伐辽国,又有辽臣投奔过来,述说燕地百姓渴盼王师,望眼欲穿,又说大宋不取燕京,则金国必取燕京。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如果大宋不攻取燕京,将来必定受金人所制。 朝中大臣也有极力赞同伐辽的,也有不赞同的,最后作为皇帝的赵佶,被这两派人吵的头疼,脑子一晕,便同意了北伐之事。 昨日银台司已经呈上边报,童贯连续两天写了一长一短两份奏章,短的是头一天发来的,只说到燕京城已攻取,诸卫将军杨可世正率兵驻守燕京。 这份边报太简略,简略到赵佶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正要派人去追问是否属实。第二天就收到了童贯的第二份边报,里面详述了童贯从一开始便派出杨可世打入番界、鼓动番民归顺朝廷,“半是微臣用心,半是陛下九天神佑”,竟然连下涿易二城,随后正军佯攻燕京,奇军奔袭,一正一奇,竟奏奇效,“赖陛下洪福”,竟一举拿下燕京,“燕京百姓欢喜雀跃、手捧香花,前引王师。”洋洋洒洒竟然写了十几页纸。 两份边报在手,燕京攻下已然无疑。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一块大肉饼来。当初赵佶也只是无心之举,那致仕的蔡老相公还写诗道:“百年信誓当深念,三伏王师好少休。” 赵佶先是命内侍将童贯的边报宣读了,当然是那件短的,然后兴冲冲地说道:“自上次连下涿易二州,本要告祭太庙,只因燕京尚未归复。现如今燕京已然拿下,燕地百姓喜迎王师,告祭太庙、祭祀昊天大帝,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王黼是倡议北伐辽国的,如今北伐大功即成,他当然高兴。马上站出来说道:“陛下,燕地之民左衽已久,今日能重归中国,诚然是百年以来未有之大胜,定当告祭太庙和昊天大帝,以敬告历代先祖、以飨上苍。” 太宰王安中也站出来,说道:“此诚陛下神福格天,才使幽燕故地归我版图。恭喜陛下!” 其余大臣自然也都附和着高声恭贺。 赵佶哈哈大笑,喜道:“也是众爱卿尽心。告祭之事就交由礼部来办吧,一应所用,皆按旧例。” 礼部尚书蔡翛忙站出来,说道:“是,陛下。微臣这就会同有司先行拟出方案来,再报于陛下御审。” 赵佶点点头,看是蔡翛,又说道:“蔡家确实是一家为国,皆是忠良之辈啊。你兄长蔡攸在边关尽心竭力,才有此结果。爱卿你也要为朕好好筹划,不可辜负了朕。” “微臣自当用心为陛下做事。”蔡翛躬身答道。他们兄弟八人,老大蔡攸作为河东、河北宣抚副使跟随大军去了北面;二哥蔡鯈早卒;他自己现在是礼部尚书、保和殿大学士;四弟蔡绦,官至徽遒阁待制;五弟蔡鞗官至宣和殿待制,前年间还曾由官家赐婚,准备将茂德帝姬下嫁给五弟,最后就因为姓林的那老道儿一句话给败坏了;他爹爹老蔡相公就不用说了,连他的侄子蔡行也是官至大学士;可以说他们蔡家现在可真是满门高宦了。 “燕山府既已归复,则燕山府六州二十五县例应派员统管。王爱卿,”赵佶看向王黼,王黼连忙又站出来,“朕已命少府监铸制燕山府印,你等早些定下燕山府知州等一众官员,三日后朕便要派人前去接管燕山府了!” “陛下,微臣这就草拟人选,以供陛下定夺。”王黼口里说着,心中早就有了自己的人选。这北伐大计是他倡导的,自然好处也应当有他的。 “退朝。”内侍太监黄经大声叫道。 一个小黄门抱着一个朱漆木匣匆匆走来,见到眼前拿刀执剑、耀武扬威的一帮宫女,忙闪身一旁,弯腰躬立,动也不敢动。 “小狗子,今次倒是乖了啊?” “快叫姐姐!” 这几个宫女嘻嘻哈哈地围着这个小黄门内侍,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那个小黄门大概以前是吃过苦头,更是话也不敢说,忍声吞气地并脚站着。 “手中拿的何物?”赵福金眼尖,看到小太监手中的朱漆木匣,出声问道。 听茂德帝姬相询,这几个宫女都不说话了,好让这个小黄门向公主答话。 “启……启禀帝姬,匣中所放之物……是……是官家命……新制的燕山府印。”这个小黄门结结巴巴地答道。 “燕山府印?呈上来我看。”赵福金昨日便听爹爹说番人的燕京已经攻下来了,不日便将派员前去接管,想不到这府印都已经做好了。 小黄门不敢不从,要是不听话,这几个宫女用剑在他腿上扎这么两下,也够他受的,只得打开木匣,小心翼翼地将一枚铜印拿出来,递给身边的宫女。 赵福金接过来,只见和开封府的大印一样,都是用铜铸成,正面的印文是“燕山府印”四个大字,九曲八绕的,像小篆,又比小篆复杂,字的笔画线条占满了大印的正面。大印的背面只是一个抓纽,抓扭的两侧各有一行字,赵福金倒是认识,右面刻着“少府监铸制”,左面刻着“宣和四年”。 赵福金看了一遍,只觉得没什么好玩的,便随手抛给小黄门,那小黄门慌忙去接,却不小心将手中的木匣掉在地上,引得众宫女哈哈直笑。那小黄门捡起木匣,仍旧将铜印装入,正要拜别公主,赵福金又问道:“可知道拍谁去燕山府吗?” 小黄门摇摇头,说道:“这个小人不知。” 赵福金眼珠一转,说道:“我去问爹爹去。” 第306章 兰香满路马尘飞2 对于生长在深宫里的赵福金,外面的世界是极其有趣的,远比这一方皇宫好玩的多。从小在皇宫里,人人见了她,都会奉承着她,哄着她,由着她,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从来没有人敢违逆她。 她在这皇宫里住了十八年了,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看从皇宫上空飞过的鸟儿。只觉得自己还不如一只鸟儿,鸟儿还能飞出去到处玩,自己却只能被人围着,困着,一直到老。 这根本不是她赵福金向往的生活。虽然她从未接触过年轻男子——除了宗族里的皇族子弟,可是在她朦胧的意识里,她向往着有一天能有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不要他有多俊秀,不要他才貌双全、不要他唇若涂脂,也不要他风度翩翩,只要他是一个豪爽干脆、襟怀坦荡、一诺千金的血性男儿。因为她见惯了同族子弟们阴柔轻浮的做派,她根本看比起这些连马都骑不了的公子们。 上次听爹爹说已然拿下了涿易二州的时候,她便心生动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纵然是新降的番城,也是她赵家的。何况,爹爹上次已经答应她去番人的地界,去纵马狂奔,去啃野地上烧烤的生肉,去睡那席天幕地的帐篷。 前年,童贯出使番邦回来后,她还逼着童贯给她讲了半天番邦的风俗,那“岁无宁居、随阳迁徙”的游牧生活;那长辕、高轮、带着车棚的毡车;那穹庐式的帐篷,更不用说睡在帐篷里还能闻到的青草和野花的香气了;除夕夜用糯米团向帐篷外投,然后用手拍地来惊鬼……甚至连番人祖先的结合都有一个浪漫的故事:骑着青牛的仙女和跨着白马的男子,在茫茫草原上,在西拉木伦河旁,他们相遇了,他们相对走来,这时天降花雨、地生灵芝,百花齐放,祥云飘荡…… 更令她羡慕的,还是那草原上的马。马本来就该在草原上自有驰骋,而不是像她的赤羽,却只能被拴在马厩里。野生的马与驯养的马自然不同,自然的才是最美的,禁锢往往是悲哀的。她能想象,一群身躯高大的草原野马,正站在草地上,有的在啃食着嫩草,有的在原地站着,长长的颈项,柔顺的鬃毛,还有那飘逸的马尾,显示出它的雄壮和力量。它静止时,一动不动,那样的安详,那样的自然,是那样的与世无争和泰然自若。可是一旦尽情奔跑起来,它所有的豪放、热情、力量,一下子迸发了出来,那万马齐奔的壮阔场面,仿佛是天地间任何力量都阻止不了的,因为它是草原上的王者。 而赵福金,她喜欢骑马,喜欢去骑着马奔跑,就是因为她羡慕马的自由、高贵和不受羁绊的力量。 所以她才想要到真正的草原上去,看看那一望无垠的草原,看看成群的马儿,看看自有。 所以她才会动了去番地的念头。 她打听了一下,知道爹爹去了艮岳,便直接去了。上次就在艮岳碰到过爹爹,还有那个面相古怪的王黼,也不知道二人在做什么,见她去了,爹爹还忙把她叫到一旁的书馆。 赵福金只带了两个侍女,径直去了艮岳东面的萼绿华堂旁边的书馆,从这个书馆再向东,翻过一个不高的土丘,就是上次见到爹爹和王黼的那间不起眼的画斋了。 这处画斋在整个皇宫里都算得上不起眼了,只是一排三间的房屋,旁边也没什么花草池塘,倒是紧挨着宫墙,站在画斋外,有时候都能听到宫墙外面做买卖的叫喊声。 站在外面的内侍看到赵福金,忙施礼请安道:“见过帝姬。”赵福金摆摆手,说道:“我爹爹可在里面?” 两个内侍互相看看,张张嘴却不知如何回答,赵福金一看二人神色,便知道爹爹定是在里面,做些秘密勾当。 这让激起了赵福金的好奇,也不顾两个内侍阻拦,扭身冲入到画斋内,正要喝问,却见画斋内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三间房屋是相通的,一望便知。 赵福金奇怪,便向边上那间房屋走去,也是空无一人,只是地上却有三尺见方的一片地方,将原本铺着的青砖都揭开了,斜着向下挖了一个洞,已经铺好了台阶,里面似乎还有灯光晃动。赵福金让两个侍女留在上面,自己拾起裙角,手扶着墙,沿着台阶向下走去。 约莫走了有十多级台阶,便到了底,原来是一个高约五尺、宽紧三尺的通道,通道两侧和地面都用青砖铺砌,不露一丝尘土,连通道的上顶也都是用石板板遮挡,丝毫看不出是在地下。 赵福金沿着通道向前走,按着通道的方向,应该是通向宫墙外面的大街的,只是看这通道长度,则是已经越过了街道,不知出口是通向哪里了。 幸喜通道两侧的砖壁上隔不远就有一盏灯,赵福金正向前走,忽然前面走过来两个人,看到赵福金,对面的人吃了一惊。 赵福金看的真切,后面那人正是自己的父皇赵佶,赵福金忙叫道:“爹爹,是我,福金。” 只听赵佶说道:“你如何过来了?快随爹爹上去。”说着走过来,让赵福金前面走,三个人上了画斋。 “爹爹,你为何要在这里挖这通道啊?莫不是要……”赵福金看赵佶上来了,狐疑地问道。 “莫要乱说。爹爹与王爱卿修造这地道,乃是要……”赵佶一时想不出措辞,正在苦想,一旁的王黼接着说道:“官家体恤百姓,又碍于祖制,不能随意出宫,便想出这一招,也好不时到外面体察民情。” “厄……对!民情!体察民情!”赵佶肯定地说道,“福金啊,你总该知道那帮御史们有多烦吧?这有违祖制、那不合礼法,爹爹要想管好这社稷江山,不出去看看,那不是盲人骑瞎马吗?” 赵福金点点头,有些同情地看看赵佶,赵佶见福金相信了他的话,忙说道:“地道之事切不可对旁人说,知道吗?要不然爹爹这一番苦心噢……” 赵福金嘻嘻笑着说道:“福金自然答应爹爹,绝不告诉任何人!只是,也要爹爹答允福金一件事。” “你说,你说,爹爹一定答应!” “我要去燕山府!” “燕山府么?”一看赵福金要走,赵佶忙不迭点头道:“爹爹答应!” 第307章 兰香满路马尘飞3 赵福金灿然一笑,将赵佶扶着坐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紧追不放地问道:“爹爹,那你何时派人去燕山府啊?” “收复幽燕,乃国之大事,总要选好燕山府知府、安抚使等,再派出内侍,带上圣旨和官印等一干物事,一同前去,这样才显得朝廷看重。等王爱卿拟好人选,由中书省起草,再交由门下省给事中录黄行下、书读,最后再由宰相副署,最后才能颁行。故此总也要七、八天吧?王爱卿,八天后可能成行?”赵佶扭头向王黼问道,同时给王黼使了个眼色,并用赵福金看不到的那一侧嘴角努了努。 王黼立即会意,扳着头、比划着手指算了算,才认真地回答道:“虽则七日尚能颁旨定下官员人选,可是燕山新附,定然有与我朝不合之处,尚需商议出对策,以便能按陛下圣意执行,还有陛下还要指派宣旨内侍,还要安排燕山府走马承受,诸事繁多,八日是紧了些。” 赵福金眉头皱了皱,不过她也知道,朝廷里但凡是要办件事,到哪个衙门都要停一停,有时还互相争夺,吵上半年都裁定不下的有的是,八日能办成已经很不错了。 赵佶见赵福金皱眉,故意板着脸说道:“最多八日,八日后我要亲自去送他们,以壮此行。” “是,陛下。微臣回去后就催办此事。”王黼恭敬地答道,可是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茂德,爹爹可是已经答允了你,你可也要为爹爹保密。”赵佶不放心地说道。 “爹爹放心就是,那女儿回去了。”赵福金喜滋滋地向赵佶拜了拜,起身出去了。 赵佶忙站起来,躲在房中窗棂后向外观看,见赵福金走的远了,这才急忙对王黼说道:“从速拟定圣旨,两日后便派人北上,宫内随行宣旨内侍,我会悄悄安排好,出了开封,才可大张旗鼓,切记!切记!” 王黼奇怪道:“陛下如何这般急切?” 赵佶叹口气,说道:“爱卿刚才也看到了,茂德帝姬动了去燕山府的念头,执意要去。所以只能偷偷的早日成行,一旦过了黄河,她追不上,也就无事了。” 王黼想笑又不敢笑,问道:“那宣旨使团走了后,茂德帝姬若是发觉,不依不饶,陛下可如何是好啊?” 赵佶古怪地一笑,说道:“我已想好了!到时只有有劳王爱卿了。” “微臣倒是怕辛劳,只是微臣说话茂德帝姬也不会听啊!”连赵佶都想躲,王黼自然知道自己的分量了。 “不用爱卿解释,我到时只说是爱卿朝堂上严词断然拒绝帝姬随行,说是国之大事,岂是游山玩水,卯时早朝便派宣旨团上路了——左右是已经走了,到那日再晚些退朝……嘿嘿!”赵佶毫无廉耻地说道。 “陛下,微臣为了陛下可是豁出去了!”王黼不敢想茂德带人杀气冲天闯进他家里的场面,只得委屈地叫道,“陛下可要保臣一家老小啊!” “放心!爱卿替我背这祸事,我自然会对公主慢慢相劝,再不济,公主要是砸了什么,我就命内府给你换上新的。”赵佶大方地说道。 “多谢陛下!”王黼见多是躲不过了,只得答应下来。 “爱卿,这地道已经打通,修的甚好,爱卿用心了。只是马行街那边的宅子可办妥了么?”赵佶想到正事,急忙问道。刚才他和王黼从地道里走了一趟,虽然简陋了些,也还将就,那地道的两侧和顶端都是用青砖和石板修的结实,不虞会塌陷,只是一道街的距离,就可以到他向往的花花世界了。所以他急切想让王黼早点将地道那头的宅院修缮整饬好。 “陛下放心,微臣已经在派人修缮了,不出五日即可修好。到时微臣来恭请陛下乘夜一游。”王黼向赵佶说道。 赵佶想象着自己换上便服,来到一个属于自己、自己却无法接触到的世界,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是属于自己的,这个世界里更有声音甜腻、身段柔美,比宫里那些永远都是一副假面笑容的宫人和妃子要有血有肉一百倍。自己虽然是皇帝,是天帝之子,可自己降落凡间,也是肉身凡胎,内心也渴望能有宫墙外的世间女子和自己你欢我爱,而不是宫中这些嫔妃们的曲意逢迎。 说到底,他需要一个爱他这个人的才华、风流、有趣的女子,而不是爱皇帝才爱他的女子。而宫里面,是永远找不到他需要的那种女子的。 “宫里面,我会让内侍杨球任宣旨使,带着少府监新制的燕山府印和换印牌,到时候同新任的一众官员前往燕山府,宣读圣旨后,当众代朕将牌印赐予燕山首任知府。”既然想着早日让宣旨使团启程北上,赵佶就认真地安排起来,“还有告祭太庙和天昊大帝之事,等宣旨使团启程之后,便要开始进行了。十月十五大祭,只有半月时日了,还有这地道另一端宅院之事,国事私事,都要辛苦爱卿了。” “微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王黼恭敬地答道。 “不知这外面,哪处最是动人?”赵佶忙完正事,终于按捺不住,问王黼道。 “陛下,”一说到动人之处,王黼心领神会,眉飞色舞地对赵佶说道:“要说动人之处,自然是曹门街了,还有北山子茶坊,内有仙洞、仙桥,都是京城里风流之处,仕女往往结伴夜游,吃茶玩乐;出旧曹门,又有那朱家桥瓦子,下了桥,南斜街、北斜街,两街有歌馆。桥头往北,就是小甜水巷了,陛下,只听这甜水巷三字,便能让人酥了半边身子骨了。再往北,出景灵宫东门前,又向北,到东税务街,有高头街,姜行后巷,都是京城士子们寻欢之处。不知陛下心向往哪处?” “都去!都去!”赵佶兴奋地说道,“都是我的臣民,岂能厚此薄彼,自然要雨露均沾了。” 第308章 兰香满路马尘飞4 开封城西,一处官宅大门紧紧闭着,上面四个字“得贤治定”,看落款,乃是当今皇帝赵佶所题。官宅内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室内更是以珍稀的各式香木为原料,专门打制的几案,更是用金玉为饰物,绫罗绸缎,珍奇异宝,到处都是。豪华奢侈,比皇宫内更甚。这就是赵佶赐给王黼的宅第了。王黼是三年前搬到这里来的,原来的宅院昭德坊也是赵佶所赐,只是比这里小多了,更何况,这里还与梁师成比邻而居。 此时的王黼正坐在一张雕刻精美、上铺蜀锦坐垫的长椅上,脚随意地放置在一个单独的四方木制脚踏上,脚踏的四周都用金丝镶嵌,光彩夺目。身边跪坐着一个美婢,正轻轻的为王黼松着腿,轻缓、舒适的动作领王黼昏昏欲睡。只是他旁边坐着的一个人却让他不敢做出这无礼举动。 旁边一人,四十多岁,面皮白净,颌下无须,一脸忠厚,正是太尉、开府仪同三司梁师成梁太尉。 “将明,”将明是王黼的字,梁师成说道,“照你说,这燕山府并不是童贯、刘延庆等人攻下的?” “恩府先生,此事经抚房刚刚着人送来密报,燕山之事不简单!”王黼对梁师成说道。 “如何不简单?难道童贯那厮敢欺瞒官家?实则并未拿下燕京?”梁师成有些不敢相信,他童贯胆子再大,难道还敢拿这事和官家开玩笑么?想立功也不能想疯了吧? “他倒不敢欺瞒官家,只是燕京虽已攻下,却不是他攻下的;虽不是他攻下的燕京,可燕京现如今是他手下的人在驻守。”王黼觉得自己总觉的够全面,够清晰。 梁师成却有些迷糊,不解地问道:“这却如何解说?” 王黼便将收到的密报上叙说的事又给梁师成说了一遍,梁师成这才明白,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刚才我问你今次欲派何人去镇守燕山府,你原本是要推举你亲近之人前去,现在却改了主意。” 王黼说道:“什么都瞒不过恩府先生,童贯报信说拿下涿易二洲之时,便有人对我说,拿下涿易二洲,非是童贯之力,而是番地山中义士所为。如今看来,这童贯只不过是给人耍弄了,白忙一场罢了,还大大赔进去些粮草兵械,还有那十万斤硫磺。” 梁师成点点头,说道:“照你所说,这燕京归不归附,尚在两可之间了?那这派去的宣旨使团和这燕山知府岂不是笑话?” “正是!”王黼恶狠狠地说道,“童贯这厮虽是我推举前去领兵伐辽,可是这厮不念恩情,拿下涿易二洲后,便想着撇开我,向官家单独报功,我如今岂会帮衬他?” 梁师成奇怪问道:“将明既知此事来龙去脉,为何不禀明官家,窜贬了童贯,也好让官家再做打算?” 王黼平素温文尔雅的面容此时却显得有些狰狞,说道:“正巧官家催我早日选派宣旨使团,三日后一早便要启程,我却装作不知燕京之事,等朝廷宣旨使团北上燕京,却被万胜军赶了回来,到那时,窜贬童贯那厮,还用我去鼓动官家吗?三日之后,童贯知道朝廷派去宣旨使团的事后,可就有的看了,哈哈哈!” 梁师成对童贯如何并不放在心上,去了童贯,宫中便少一个和他争宠的,他也乐见其成,只是他却皱眉说道:“将明,这伐辽毕竟乃是你当初首倡,如今落得这般结果,对你也脸上无光,不免有御史会弹劾于你。不可不防啊!” 王黼却是胸有成竹,说道:“恩府有所不知,这透信于我的人,乃是前线军中之人,曾说拿下涿易二洲、创立万胜军之人,倒是一片赤诚之心,只求百姓安居乐业,又说此人非是番人,手下兵士尽皆汉儿,只需朝廷招安,便可归顺于朝廷。燕京归顺朝廷,这伐辽之事不就大功告成了吗?” “可前些天燕京城中那番人太后萧德妃也曾上书,说要纳土称蕃,官家可是没有准许。岂会再招安万胜军?”梁师成担心地问道。 “宣旨使团已然派出,太庙也已告祭,到时官家发现燕京并未攻下,急切之间,我再派人招安纳降,燕京称蕃也好,归附也好,官家正求之不得,岂有不准的?”王黼胸有成竹地说道。 “既然将明心中已有对策,我便放心了。只是不知你欲如何安排北赴燕京人选?”梁师成终究还是关心这些,派去的人结局如何他不关心,他只关心留下的空缺。 “既然此去前途未卜,不如将几个常常惹事的送过去,也省的得心烦。”王黼说道,“尚书左丞王安中判燕山府,资政殿学士詹度为燕山府安抚使,其余人等便不须急着一同去了。恩府先生可有人选?” “去燕京就不必了,只看尚书左丞吧。”梁师成先给王黼打了个招呼,即便尚书左丞不成,那递补之人空缺,总归是他的。 “好说,好说!”王黼现在心思并不看重这次的官员变动上。 “如此我就告辞了。”梁师成起身,王黼也忙站起来,恭送梁师成从东面院墙的一处角门过去了。王黼和梁师成宅第东西相邻,后来王黼索性在两家之间的院墙上开了一处角门,方便二人之间来往。关键是,梁师成是太监,自己府中尽都是年轻美妾,王黼不怕梁师成和自己府中年方少艾的美妾有何不轨之举,反倒是方便自己去梁师成家中——太监家中也是畜养着各色歌姬的。 “王九儿!”王黼送走了梁师成,大声叫道。 随即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走了进来,身子粗大,脑袋却小,畏畏缩缩地站着,一双眼睛只是四处斜看。这王九儿本是跟随他的远族,在族中排行第八,按例当称王八的,可是连王黼都觉得喊着别扭,就给他改了名字,惯常称呼他王九儿,有些机密事,都是让这王九儿去办。 “王九儿,你将马行街那处新租的宅子,找人装饰一新,另外派去两个可靠嘴严的住在那里,明日办好,我自有用处。”王黼嘱咐道。 “是,大人,小的这就找人去办。”王九儿答应一声下去了。 王黼在琢磨着,先领着赵佶去哪一家歌馆,官家第一次出来玩,须得离马行街最近的,这样才能放心。 第309章 兰香满路马尘飞5 近来番兵在界河北面已经不见了踪影,有的只是在归义、新城等处驻守和时不时出城巡哨的万胜军。虽然宋军没有和万胜军交过战,可是看万胜军士兵精神头,便知道要比番兵还难斗,加上上次从界河退过来后,身上除了中衣、鞋子,兵器、盔甲一概都丢了,到现在宋军士兵的兵器盔甲都还没有配齐,所以宋军现在只是守在雄州周围,除了派出去的哨探,根本没有人会去界河边上。更何况,上头也没有再出兵的打算了。 刘延庆刘都统从回来后便窝在都统府里,根本不出门,连童宣帅的帅府都很少去。童宣帅那里除了每日和京城报个边报,也整日只是和一帮幕僚们混在一起,也不对这次兵败回来主将论罪处置,就好像根本没有刘延庆兵败回来这档子事。 上头如此,下面的士兵们自然乐得自在几天。雄州城内外,每天从早上热闹到半夜,街道上总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现在的士兵倒真的和百姓分不出区别了,都是一般衣着打扮,士兵也没有衣甲兵器,混在酒楼饭馆里,都是一样。 酒楼饭馆里的生意倒是好的出奇,这一拨喝完刚走,那边就等着收拾桌子了。只要士兵们不闹出大事,又有谁管?喝吧!不喝如何能熬过这一天呢?喝舒坦了,回去一躺,睡上一觉,总比苦盼着几时能撤还好受些。 可是这一日晌午时分,一匹奔马逾过城门而入,马上是一个穿着普通的汉子,跑的满头大汗,也顾不上歇歇,虽然不是挂着“御前文字、不得入铺”的金牌急脚递,可是看这气势,倒比专门传递皇帝急令的金牌急脚递还要威风,从城门处过的时候,根本停都未停,值守城门的马都头远远看见,就加了小心,敢如此纵马急奔的,定是京城来的,或是去找童宣帅的,还是不要硬拦为妙。 果然马上汉子飞奔过城门的时候,只是丢下一句话:找童太师!马都头刚回过味儿的时候,那人和马已经到了十多丈开外了。马都头被这马上的汉子在手下兄弟面前丢了面子,嘴里不禁骂道:“直娘贼!再过来把你扯下来,倒让你知道知道马爷的厉害!” 马上的汉子自然是听不到了,马上那人从京城一天一夜赶来,片刻未停,乃是有急要紧事报给童太师,只因无权用军中急脚递,故而只得派了家中下人连夜赶到雄州,面见童贯。虽然不能用急脚递的人,可是好歹凭着童太师的关系,一路上在递铺换了几次马,这才能一路不停赶到雄州,要不然在路上光是这马就累倒几次了。 那马上汉子进入雄州城中,直奔宣抚司衙门,见是童太师的宣帅府,从马上跃下便要进去,被守门的士兵拦住,正争执间,从里面出来一位童贯的侍从,一看门口吵闹之人,不禁奇怪问道:“李富,你不在京城府中,却为何跑到这里?” 那个名叫李富的汉子见到那侍从,忙说道:“顾不得了,快带我去见太师!” 那侍从见有李富有急事,忙让士兵放过李富,带李富直奔童贯住处。穿过两进院子,这才见到童贯,李富一见童贯,先见过礼,不待童贯相问,便说道:“太师,宫中内侍黄经派人送出信来,官家要派宣旨使团三日后北上,朝中这两日便会选出赴任官员,随同宣旨使团,一同赶赴燕山府。黄经又说那王黼和梁太师都不曾打燕山知府人选的主意,觉得奇怪,便暗中派人告诉了府中管家,管家怕耽误了太师大事,便连夜派小人来面陈太师,让太师也好有个准备。”这李富连续赶路,见到童贯,也顾不得口渴,一口气将管家吩咐的事说了出来。 童贯吃了一惊,忙问道:“三日后便要北上?” 李富答道:“正是!算上小人走的这一日一夜,只剩两日便要赶到了。” 刚才领李富进来的侍从说道:“李富你可是糊涂了,你是一刻不停连夜赶来,那朝廷的宣旨使团人数众多,走一日,歇两日的,如何会两日后便到?” 李富急忙解释道:“你有所不知,只因茂德帝姬声言要去燕山府游玩,吓得皇上暗中催促王太宰,只等三天后启程北上,还要宣旨使团马不停蹄,一路急赶,以防公主追上。你想想,皇上如此催促,宣旨使团敢像往常一样停留么?” “你说那王金睛和那梁老儿竟然没有打燕山知府人选的主意?”童贯习惯地捻着仅有的几根胡须问道。 “这是宫内黄经传出来的话,到底如何,黄经也未多说。”李富如实答道。 经是童贯早些年在宫里的时候,收的一个心腹,这些年童贯领军在外,与黄经内外相通,倒是得到不少好处,那黄经更是因为童贯的举荐,已经成了入内内侍省的左班殿直,又受了童贯不少财物,自然是尽心竭力为童贯做事了。所以对黄经传出来的话,童贯还是相信的。他也知道,如果没有例外或是奇怪之处,黄经也不会如此派人传信。 官家催促宣旨使团三日启程北上,或许是为了瞒着茂德帝姬,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也是有可能的,只是不管是栈道还是陈仓,宣旨使团终是要来了。可前两日何四去寻杨可世,何四从燕京城回来后,只说杨可世虽然领着些兵马驻防燕京城,可是万胜军是周南创立的,他手下那些兵马也都尽听周南的。杨可世将何四的话传给周南后,那周南放出话来,情愿以燕地为大宋藩国,北以抗击外族,南则归顺大宋。听那周南的意思,万胜军是不会给了朝廷的,还说万胜军为大宋抵御番人,要朝廷免了燕地租赋。 这周南想的比那番人萧德妃还要绝,朝廷连萧德妃称蕃归顺的要求都不会答应,又岂能会答应这姓周的? 姓周的占着燕京城不肯归顺,官家的宣旨使团又马上要来了,这可让童贯心中着了慌。 第310章 兰香满路马尘飞6 虽然之前何四和童贯有过一番计较,先让童贯派人去找杨可世,让万胜军投归朝廷。 这一步何四已经亲自去办了,不过被周南拒绝了,连杨可世也没有办法,杨可世在里面纯粹就是帮忙的,照何四看,杨可世想要领着万胜军投降朝廷都不太可能,那些万胜军士兵心中最信服和佩服的是那个周南,若杨可世敢偷偷带人投降朝廷,说不定早就被手下的万胜军给绑起来见周南去了。 现在说降不成,就只有硬抢了。 抢下来最好,抢不下来,也是正好。 因为朝廷的宣旨使团马上要来了,派人去抢燕京城,抢下来,一切顺利,这大功还是自己的;即使夺燕京不利,也可上报朝廷说,万胜军包藏祸心,竟想不服朝廷,自立为王。那样一来,正好宣旨使团的人可以为自己作证,杨可世可以为自己作证,这燕京城的番人确实已经没有了,只是朝廷接管燕京之际,这周南竟想自立为王,其心可诛。也就坐实了自己确实打下燕京的事了。 剩下的就是如何从周南手中抢回燕京城的事了。 “你下去歇息去吧,明日回京,此事我自有安排。”童贯对李富说道。 李富走后,童贯忙对侍从说道:“快去传刘延庆刘都统来!”那侍从出去后,童贯又想起一事,又对另一名侍从说道:“你去随军转运司,让各地随军转运使速将各地现有粮秣、兵甲等物账目一并带来,我有急用。”这个侍从也连忙出去传令却了。 “说甚么也要凑齐一军,连夜北上。”童贯自言自语地说道,“这番人也是古怪,抢了我大堆大堆的粮草兵甲,现在却跑的不见人影了,那些兵甲也不知藏于何处。幸喜未曾像上次一般杀人无数,等宣旨使团过来,我这十万大军仍旧摆在这里,如何能说我是二次又败?!” 秋日寅时,开封的天空还是黑蒙蒙的。御街两旁的梧桐树的叶子已经开始有落的了。飘摇而下的叶子预示着天气转凉了。上早朝的官员们都在外面裹上了夹衣,以阻挡早上的凉气。 只是今日的早朝却有些奇怪,并不是先入皇城上朝,而是早有内侍太监出来,宣口谕说各乘车马到新封丘门外相送宣旨使团,且特意嘱咐不要大声喧哗。 对这突然的变故,这些大臣们也都有些糊涂。虽然选定燕山府知府等人选的事这两日早有议论,也知道人选已定,这几日就要北上了。可是谁都没有想到,本该大张旗鼓、晓谕全城的喜事,如今却要似这样偷偷摸摸地送别上路。 多想无益,而且两名殿中侍御史也正一路跟随着前往,既然官家口谕都说了,这些官员自然不敢喧哗,万一被御史盯上,到上朝时弹劾自己,可就是无事生非了。故而一群官员乘着马,打着灯笼,从宣德门向东,再沿着马行街一路向北,向新封丘门外走去。只是这马行街本是东京城热闹去处,街两边茶坊酒店、勾肆饮食,各种卖小吃的店铺、门面接连不断,通晓不绝。这些官员骑马从马行街经过,即使大声说话,也没人会注意,所以走到这里倒是让官员们放松下来。 等所有的官员们都赶到新封丘门外了,赵佶这时候才在内侍和诸卫班直门的簇拥下,坐着车辇赶到城门外。 为了躲开茂德帝姬,赵佶可是在宫内好一番布置。首先这几日刻意不让茂德接触到朝廷政务,以防她看到燕山府官员人选的事。赵佶又特意叮嘱近侍:一律不准向任何人说起燕山府官员人选和赴任日期。赵佶还特意让选定的宣旨使杨球这几日寸步不离自己,而且还让少府监将燕山府的官印和取用官印的铜牌一并交给自己。这样等宣旨使团启程时,便可毫无动静地带齐圣旨和府印北上了。 赵佶是带着杨球一块儿出宫的。赵佶是坐的车辇,而杨球是乘坐的一辆双马的宽大马车。之所以乘马车,赵佶是为了让杨球携带官印和圣旨的。这样宝贵的东西,让杨球背在背上,骑着马,一路颠簸到燕山府,先不说杨球如何,赵佶先要担心圣旨和官印会不会丢了。所以赵佶命杨球准备了一辆马车。对于官家如此照顾自己,杨球自然是感激不尽。 新封丘门外,赵佶先是对着站列整齐的官员说道:“赖祖宗在天之灵,众位爱卿尽力,终在我朝夺回燕云之地。今日朕派内侍杨球,尚书左丞王安中等人赶赴燕山府,接管燕京。望几位爱卿到燕山府后,能布施我朝恩泽,惠彼百姓。路途遥远,几位爱卿这便上路吧!” 王安中、杨球等人上前拜别赵佶,杨球坐着马车,王安中等人骑马,又有随从侍卫,一行人上路后,直奔雄州而去,先到雄州见过童贯,才能商量好如何安排北上燕山府的事。 赵佶见宣旨使团的王安中等人上路了,这才率领群臣重新回到城中,开始早朝,又担心茂德帝姬突然来找自己,又找理由故意拖延,直到午时方才退朝,这几乎是多少年没有过的事情了。 退朝后赵佶回到宫里,就像做贼似的,坐立不宁,生怕茂德突然闯进来,责问自己为何放走了宣旨使团,为何不让自己去燕山府。可是吃过饭后,宫里仍然是安静一片,也没有听到外面有声音喧闹,更没有见到茂德闯进来,找自己的麻烦。 赵佶一直等到申时,天色已晚,赵佶在书房内又读了一阵子书,心中就渐渐平静了下来。甚至还有心去主动找茂德帝姬,看看她现在做何事情。 “来人。”赵佶忍不住了,高声叫道,“茂德帝姬今日在哪里?做何事情?” 闻声进来的内侍忙低声答道:“茂德帝姬昨日晚间似有不适,问了太医,拿了些药,今日想是仍在休养,未见茂德帝姬出来玩耍。” 赵佶点点头,这样才对,要不是生病,她怎肯老老实实呆在里面不出来。 第311章 兰香满路马尘飞7 第二天一早,赵佶毕竟心里有愧,这宣旨使团也走了一日一夜了,茂德就是再闹,左右也追不上使团了。因此赵佶命身边的小内侍去慈宁殿旁茂德帝姬所住的凤鸣阁,探视帝姬病情,视病体如何再问太医用药。身体上的病好治,只是自己该如何弥补茂德,却是一个难题。 没多久,刚才派去探视茂德病情的小内侍跑了回来,向赵佶说道:“回陛下,奴才到凤鸣阁后未曾见到茂德帝姬,帝姬身边服侍的人也没告诉奴才帝姬是何病症,实在不知帝姬病情如何。” 赵佶一听哈哈大笑,这茂德故意如此,定是知道了宣旨使团已经启程北上的事,因此使性子,要闹些动静出来,故而才不肯让内侍探问。 赵佶对刚才的那个内侍说道:“走,待我亲自去看看。”让这小内侍在前面带路,望凤鸣阁而来。 大宋一朝定都开封后,受制于前朝形制,内城只能是在唐宣武军衙署的基础上增修,而且周围民居的影响,所以内城只有七里地的周长,这样一片地方,还要从东华门、西华门之间的一道横街分割开来,南面是枢密院、中书省等朝廷办公处所,中间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大殿,横街北面才是皇帝的后宫,可以想象后宫有多狭小了。 所以赵佶步行来到凤鸣阁外,大老远凤鸣阁的宫内和内侍们便都站在门外迎接赵佶。赵佶摆摆手,信步向里走去,问道:“帝姬今日身体如何?可曾好转?” 一旁侍立的宫女答道:“帝姬今日身体尚好。”见赵佶要进入阁内,这宫女忙上前一步,说道:“请陛下留步,帝姬说了,若是陛下来了,只是不许陛下进去。” 赵佶哈哈一笑,说道:“我做爹爹的,难道还不能进去探看自己的女儿?” 这宫女只是拦着,说道:“帝姬交代,奴婢不敢不从,请陛下留步。” 赵佶知道平时茂德性情耿直,若有内侍宫女逆了她的意思,说不定会吃些苦头儿,赵佶也不难为这宫女,只是走近窗户,大声向内说道:“茂德,是爹爹;爹爹不该骗你,让那宣旨使团偷偷上路。”说完这些话,床内却听不到一点声音,赵佶也不为意,继续说道:“这样吧,等爹爹这次告祭过太庙和昊天大帝后,便带上三班侍卫,专门陪你去燕山府,这样有爹爹陪着,爹爹也不用担心你在外安危,你看可好?” 房中仍是没有一丝动静,赵佶奇怪,茂德脾性耿直,直来直去,往日若是自己这样一说,茂德定然会应声,或是责怪自己,或是一时高兴,不追究自己偷偷放走宣旨使团,总之,茂德没有这么大的耐性。 赵佶当即脸色一沉,对服侍茂德的内侍和宫女沉声问道:“帝姬到底如何了?” 赵佶一旦认真,这些内侍和宫女们吓得顿时跪在地上,连声说道:“奴婢们实在不知,只是帝姬如此吩咐,奴婢们只好照做。” 赵佶心中疑云更盛,脸色一沉,对自己的贴身内侍说道:“去房中看看帝姬究竟如何了!” 那内侍应了一声就进去了,此时这些茂德帝姬身边的宫女和内侍反倒不敢阻拦了,只是跪在地上,也不敢起身。 进去的内侍一转眼功夫就跑了出来,慌慌张张地对赵佶说道:“陛下,茂德帝姬她……她……不在房中!” 赵佶大怒,这些内侍和宫女们竟然合伙骗他,喝道:“你等竟敢欺骗我?如今帝姬身在何处?你等还不如实说来!偏要等着将你们一个个打断了腿才肯说么?!” 皇帝发怒了,又发现了茂德不在房中的真相,这些宫女和内侍便一个个的顿首求饶起来,其中一个宫女说道:“陛下息怒,奴婢们实在是被帝姬所胁,可是奴婢们也没有胆敢欺骗陛下啊!” 赵佶怒极反笑,说道:“呵呵,茂德帝姬如今不知身在何处,我派人来问帝姬身体可好,你等还说尚好,还不许我进去探视,这岂不是欺骗于我?” “陛下,”还是那个宫女答道:“陛下只问帝姬身体、病情如何,帝姬确实身体无恙;陛下要进去探视,奴婢们也是奉帝姬之命,不许陛下进去,并没有欺瞒陛下。茂德帝姬现在何处,奴婢们真的不知。” 赵佶听这宫女还是说不知道茂德在哪里,正要发怒,这宫女掏出一张信笺,呈上来说道:“帝姬只是给陛下留信一封,陛下请看。” 赵佶一把将信笺夺过来,展开来,只见上面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忙而就,上面写道:“爹爹,儿已随同宣旨使团北上,此去路途纵使坎坷,有护卫随同,有重臣为伴,爹爹万勿担忧。儿一览燕山风光后,自会回转。另请爹爹不要责罚儿身边侍从,千错万错,儿回来后自会向爹爹认错。临书仓促,不尽欲言。敬请福安。儿茂德。” 赵佶看完后,也顾不上责罚这些宫女和内侍了,忙对自己贴身内侍说道:“快,去持我的金牌,传令急脚递,速速赶上宣旨使团拦下!” 那内侍也不知何事,既然官家已经下旨了,便飞快地向外跑去。 赵佶抬脚欲行,又转过身来,对地上跪着的这些宫女们说道:“茂德若是平安回来,那是九天道君保佑你等;若茂德有一点闪失,你等一个都脱不了干系!”说完重重哼了一声,匆匆走了。 宣旨使团行进一日一夜后,今天早上赶到了邢州,宣和元年,邢州改为信德府,只是邢州这旧称用的多。邢州已经是河北路的界内了,再有一日夜便足可以赶到雄州了。一日一夜连续赶路虽然辛苦,可是这一趟差事所有人都知道是第一美差,所以无人道苦,虽然累些,可是到了燕山府,自己一行人代表的就是官家,礼遇恩宠,也足以抵得这几日辛劳了。 一行人好容易找到驿馆,都从马上下来,进入馆内,准备用些吃食后就继续赶路,每个人脸上风霜虽重,倒也笑语欣然,唯独内侍杨球从马车上跳下来,一脸苦相,眼圈更是黑黑的。 王安中心情好,对杨球说道:“杨中贵想必是有些晕舟船吧?看你脸色不佳,莫非是昨夜没有睡好?” 第312章 兰香满路马尘飞8 杨球苦笑一下,也不解释,跟着众人坐下,驿馆里的人早就赶过来,招待宣旨使团。一时间酒肉纷纷送上来,吃得自然不如京城了,不过是些时鲜菜蔬、肉,还有邢州特有的大饼。 杨球只匆匆吃了几口菜和大饼,也没有喝酒,便不吃了,一旁的一位班直对杨球说道:“若是中贵人坐车不舒服,可向馆里讨些生姜,嚼上几口,保好!” 杨球心不在焉地谢过,叫来驿馆的伙计,却不是要生姜,却让伙计再单独做一份大饼,再弄些菜蔬和熬肉,他要带着在车里吃。那伙计奇怪地看看杨球面前桌子上摆着的没吃上几口的饭食,也不多问,便去做了。 一旁的王安中看到,笑着说道:“想是杨忠贵预备着饿了路上吃,如此也好,省的再为中贵沿路找吃食。” 杨球勉强笑笑,见驿馆的伙计端来了饭食,便将大饼和肉、菜蔬一股脑用食盒装了,亲自提着食盒上车去了。 王安中等人这时也吃的差不多了,略微喝口茶,便纷纷上马上路了。 套着双马的马车,车体宽,车身长,马车里面足够四个人并排躺着睡觉了。启程前,杨球为了一路上能舒服些,还多带了两床被褥,可是马车里已经铺好了三层褥子,另外还有两床被子。杨球还准备了一个木箱,里面茶杯、熏炉、手帕,样样俱全,凭着这些褥子、被子,没有人会怀疑睡在马车里面有多舒服。 只是现在的杨球一点也不舒服,躬身跪坐在马车里,手中托着刚才拿上来的那个食盒,食盒里面的菜蔬摆开,大饼和熬肉还是热的,熬制的鲜美的肉汤的香气不时飘进杨球的鼻孔内,杨球忍忍还有些饿的肚子,继续托好食盒,好让面前这位好好吃饭。 赵福金饿了一夜,虽说马车里铺了三层褥子,可是一路颠簸,当然会比平时睡一晚上费体力,所以也不顾形象了,手里抓着热乎乎的大饼,就着菜蔬和软烂的熬肉,大口大口地吃着。 好不容易赵福金吃饱了,这才抹抹嘴,杨球乖巧地忙将食盒放到马车前面的空位上,又从前面一个木盒里取出一方锦帕,递给赵福金,赵福金抓过来擦了擦手和嘴角,便将锦帕丢给杨球。 这木盒里便放着杨球出发前准备的一些应用之物,只不过现在都成了给赵福金准备的了。这锦帕便是临出发前,杨球专门托人求来的官家御用之物,到了燕山府,也好镇镇那些没见过世面的番邦臣民,现在可好,只是给这位小魔王擦手擦嘴、丢来丢去了。 这位茂德帝姬吃些、用些,这倒没什么,伺候官家一家,那是他应该做的。可最要命的是,这马车里,虽然空间宽大,可是帝姬睡下时,他做奴才的哪里敢躺在一旁睡觉啊!别说躺在帝姬身边了,就是躺在帝姬脚边也不敢啊! 昨夜一夜他就是在马车前头坐了一夜,不敢躺下,就是坐着也不敢睡的太死,所以今天一早下了马车,王安中说自己晕舟船——一晚上不睡觉,自己还不如晕舟船呢! 杨球也不知道茂德帝姬是如何上到马车里来的,但是杨球敢肯定,帝姬一定是在马车在等着自己,而自己正在室内收拾应用之物那些木箱时上了马车的,怪不得自己上车后,发现马车里已经铺好了被褥,原来是帝姬早有准备,趁着自己收拾时,预先钻入被子内,自己上了马车后,一直用心在皇上身上,没有去靠那些被子,所以才没有发觉被子里的帝姬。 赶车的刘四儿,这厮肯定是早就知道了帝姬钻上马车的事,说不定还是这厮为帝姬找的机会,让帝姬能准确无误地掐准时机上了马车。 怪不得昨夜自己一直坐在马车前头和他说话,刘四儿也没有问自己为何不睡觉——这厮早就知道有帝姬在里面,自己只能坐着! 昨日一早,官家在新风球门外鼓励一番后,宣旨使团便上路了,杨球和马车外面的刘四儿聊了几句话,正准备躺下来,好好舒服舒服,没想到车尾后面的被子便自己掀开了,露出了里面的茂德帝姬。 看到茂德帝姬后,杨球简直比白日见鬼还要害怕。官家如此安排,不过就是为了防茂德帝姬跟随宣旨使团北上,可就是如此日防夜防,最后还是被茂德帝姬跟来了,而且还是藏在自己坐的马车里! 官家若是追究起来,还不得拿自己先开刀啊? 可是官家再厉害,也不如眼前这位可怕。杨球老老实实地按照赵福金的吩咐,不敢声张,也不敢趁着下车的功夫,暗中告诉别人,让宣旨使团停下来或是回返京城。一日三餐、端茶倒水好好伺候着赵福金,因为赵福金已经告诉他了:若能照她的吩咐做,回了京城,也保证不会让爹爹责罚他。 茂德帝姬如此保证,倒让杨球心安了些,官家对茂德帝姬爱若珍宝,事事依从——当然除了这次去燕山府。若是这次自己能时时不离帝姬左右,保护好和伺候好帝姬,那从燕山府回到京城后,官家见帝姬平安归来,自然心中不忘自己的功劳,官家高兴,帝姬高兴,自己当然就升迁有望了。 天黑时宣旨使团赶到了真定府,这里到雄州,只有真定府和河间府两处两处驿馆了。杨球依旧是萎靡不振的样子,又让王安中可怜了一番。杨球依旧提着一食盒吃食上了马车,这倒让王安中好生奇怪:晕舟船竟还有此食量,倒是厉害。 吃过饭,再次上路后不久,杨球突然从马车前头探出头来,让赶车的刘四儿追上前面的王安中左丞,杨球对王安中说道:“王左丞,我等拐道直行,沿小路走吧。这往东北方一走,我晕的更厉害了。” 王安中奇怪说道:“杨中贵晕车,与大路还是小路有何干系?” 杨球也不解释,只是要走小路,赶车的刘四儿也说小路兴许能晕的轻些,王安中无法,只得让前面侍卫改走小路北上。 第313章 兰香满路马尘飞9 入夜,邢州驿馆。一名手持朱牌金漆字的急脚递铺兵,摇动铜铃,飞快驰近驿馆。驿馆里的人虽然早就听到了铜铃声,可是他们这里又不是递铺,所以也没有人出去迎接。驿馆是驿馆,递铺是递铺,驿馆接待的是来往过路的官员和异国使节;递铺则是负责传递公文、官物的,也负责给过往过往的官员提供马匹乘坐。所以驿馆和递铺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住在驿馆里的官员需要马匹的话,就需要就近找上一个递铺,用凭条来取一匹马。不过往往不是很方便,因为驿馆一般间隔是六十里地,递铺一般是二十里左右。 所以当这名急脚递铺兵手拿已个朱漆木牌,牌上用描金字写着“御前文字、不得入铺”的字样来到驿馆外面时,好一会儿驿馆的人才出来。 拿着金字牌跑到驿馆来的还真不多见,这名金牌急脚递也不下马,直接问驿馆的人道:“宣旨使团可在驿馆?” 驿馆的人听说是问宣旨使团的,忙答道:“今日早上才在这里用餐,然后就往北走了。” 马上的铺兵听说今早便经过了这里,立即扬鞭催马,向下一处递铺跑去,到了下一站递铺,自然会有人接替他,去继续追赶宣旨使团。 小路上坎坷难行,再加上道路不熟,所以走起来格外费力费神。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从京城养尊处优出来的这些个班直护卫一个个哼哼唧唧,叫苦连天,最后连“晕舟车”的杨中贵自己都已经放弃了继续走小路的念头,在路上稍作逗留后,终于向东面驿道大路行去。沿着驿道行走,天亮就能赶到雄州了,等到了雄州大城,好好歇息两天,一路上也不见有人追赶,到了这里,更不用担心茂德帝姬能追来了。 作为这次宣旨使团的首要人物,王安中是清楚官家为何要他们提前启程北上的。王安中是个读书人,更是读书人里的书呆子,他心里对于官家这样纵贯帝姬是很不屑的,纵然是帝家之女,也应该有个规矩吧?如此溺爱,何以知礼持家?果然就是圣人所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经过一番折腾后,人人都累的够呛,有时靠近马车时,王安中还能听到杨中贵在马车里的鼾声。不过王安中对杨球是艳羡不已,一路风霜无害,还能随时躺倒了睡觉。 上了驿道行走的王安中他们果然快了许多,这驿道又没有别的岔路可走,一行人只盼着早点赶到雄州城,也好歇息两天,以慰两日风餐露宿之苦,所以都是埋头狠命赶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大宋最北面的边城雄州。 雄州不愧是边关重镇,比内地州府大城要高大巍峨许多,那城头上的旌旗,还有那执qiang挺立的士兵,无不透露出沧桑和沉重。 一行人来到城外,早有耀武扬威的班直护卫上前叫门,对城楼上的守卫叫道:“俺乃是京城殿前班直,护送宣旨使团到来,有圣旨颁下;速速通禀,也好出城迎接!” 城楼上的守卫听说什么宣旨使团,而且是殿前班直侍卫护送的,知道得罪不得,忙叫来当值守将,守将在城楼上问过下面的宣旨使团,知道是尚书左丞王安中和内侍杨球,还有其他朝中官员,忙说道:“边关不比内地,军中自有规矩,请诸位稍带,我这就去通禀童宣抚。”说着便下城去了。 王安中等人也自是明白,便在城门外守候。不多时,厚重的城门慢慢打开,从里面走出一队人来,领头的正是两河宣抚使童贯,还有都统刘延庆等将官,再后更有一众跟随童贯前来的幕僚,一大队人,尾随在童贯身后,密密麻麻地挤出城来。 王安中此时的身份是宣旨使团,自然不用对童贯如何在意,一番寒暄后,童贯将宣旨使团迎入城中,安置到了驿馆内,王安中与童贯先来到驿馆的客舍内,童贯又是客气说道:“不知宣旨使团今日到来,京中也未曾有信使传信,说有王左丞率人赶到,实在是失礼。” 王安中略有些困倦,说道:“官家催的急,两日夜便赶到雄州了。就是派出信使来提前告诉童太师,怕也只是比我等快上多半日罢了。” 童贯奇怪,问道:“使团行程为何如此急切?” “还不是因了茂德帝姬。”当下王安中便将官家如何口无遮拦答允茂德帝姬来燕山府、后来官家又如何后悔,偷偷打发使团提前启程等事说了一遍,这些事有些是官家自己说的,有些是王安中私下听同僚们说的,大臣们的办公署衙和皇帝的后宫同在皇城之内,能听到些皇帝的家中私事也不是不可能。王安中说完,又说道:“官家仍不放心,又要我等在河南岸偃旗息鼓、一路上从速而行,所以路上才走的快了。” 童贯呵呵笑着说道:“如此说来王左丞一路大是辛劳,可在雄州多歇息几日。” 王安中对着京城方向一抱拳,说道:“蒙官家看重,一路上晓行夜宿,只是为早日赶到燕山府,宣读圣旨,此乃官家所愿,不敢耽搁……” 正说着话,忽然听外面一声尖利的惊叫,,声音尖细,然后似乎又有哭叫之声,只是小了许多,一时也听不到清楚。 童贯和王安中都不清楚是驿馆的人还是宣旨使团的人,便一起从客舍内出来,向着大院中叫喊之处走去。 还未走到院中,只见内侍杨球便哭丧着脸走了过来,见到王安中,忙一把拉住王安中的胳膊,王安中有些厌恶地说道:“杨中贵,何事如此惊慌失措?就不怕失了官家颜面?” 一句话惊醒了杨球,杨球看了看童贯,这才对王安中说道:“王左丞,适才安排房舍,发现护送我等的班直侍卫竟然少了四人,不知为何,想来或许是昨夜路上被贼人暗中害了不成?” 王安中问道:“可查实了?的确是少了四人?” 杨球一脸沮丧,点头答道:“正是四人。” 第314章 携印赴任 童贯摆摆手,说道:“使团一行百十多人,又有官兵护卫,车马仪驾与百姓不同,贼人岂敢对官差下手?再说老夫在这雄州也快一年了,却未曾听说雄州地面尚有贼人出没。” 王安中也说道:“杨中贵不必惊慌,许是这四名侍卫贪图路上景物与京城大不一样,耽搁了脚程,一时还未曾赶上,待打问清楚道路,自然会赶来与我等汇合。” 童贯见没什么大事,便又请王安中和杨球到客舍入座,对二人说道:“二位连日赶路,不如老夫做东,请二位在这城中多住几日,再去燕京不迟。” 王安中只是摇头,说道:“一日赶到燕山府,在下心中才能稍安,待向燕山府军民宣谕了官家旨意,在下方能不负圣望所托。童太师,不知明日可能派员随行?” 王安中刚说完,童贯正要找借口阻拦,没想到杨球却突然说道:“王左丞,童太师一片热忱,不如过两日再去燕山府宣旨不迟。一路上侍卫们皆是辛苦,说不得今日走失的这四名侍卫就是撑不住了,才想着找个地方歇息歇息……” 童贯一愣,没想到宣旨使团的人还会帮自己说话,许是这杨球觉得和自己“同气相应”,都是宦官,不自觉地帮自己说话,也许是杨球一路不堪辛劳,想要偷几日懒。 童贯也只是昨日前日才收到京城自己家人送来的口信,说是官家派的宣旨使团要来了,让自己多加留意,没想到两日后便赶来了,自己将刘延庆的“大军”才派出刚刚两日,到没到燕京城还不知道呢,若是明日宣旨使团赶往燕京,说不定半路就追上刘延庆他们了。 想到刘延庆的“大军”,童贯有些摇头。领军这么些年,童贯还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军队:身上能有半件盔甲的,大概就是队正之类的小头目了,而士兵手中能有把刀的就算不错了,大多数普通士兵手中拿的,乃是一根五尺来长的粗硬木棍,光滑匀溜,都头才勉强能披挂整齐,能骑着马的都是至少入了品的武将才有。 虽然接到家里口信的当天,童贯就派人找来各地随军转运使,核算能凑足多少粮草甲杖,可是算归算,各地转运使粮草倒是可以凑一些,可要说到盔甲兵械,一时间哪里能找到? 童贯无法,只得让种师中军中匀出甲杖若干,又从雄州府库里搜罗了些陈年旧制的盔甲、皮甲,还有些未曾修补的刀qianggong nu等,《武经总要》中提到的什么刀八色、qiang九色就不用提了。没有盔甲,还有皮甲;没有皮甲,便给顶毡笠;要是什么盔甲护身都没有,便给把刀或是给杆qiang,刀qiang都没有了,那就只能发给一根硬木棍了。 木棍也是朝廷认可的兵器之一。《武经总要》中所列的“格斗兵器”中,便有“棒”这一条。每个士兵发一根木棍,也算是有兵器在手了。 刘延庆率兵出城那天,童贯本是不想去看的,奈何大军出征,他不去也不合适。只得勉强在城头上注目送行。本来就没了士气,现在又没了兵甲,只是手提着一根木棍,怎么看都像是流民作乱一般。幸好刘延庆治军还有些手段,还能打得起旗号,这些“流民”还听从号令,拖拖拉拉向北行去。其实走到今天这一步,童贯实在不敢把希望放在刘延庆的身上了,幸好他还有第三步棋,所以现在才能心中不慌地坐在这里和朝廷宣旨使团的人对话。 现在眼看着王安中想明日一早就启程去燕京,而身为宣旨使的杨球则更愿意在雄州停留几天再去。不管这二人中间有何纠结,童贯只求宣旨使团能晚几天再去燕京,省的到燕京后发现自己并未攻下燕京的事实;若是晚些天再去,那周南的万胜军和刘延庆的大军仗都打了,宣旨使团自然不会听信敌军如何分说了。 王安中正在坚持要明天走,忽然见杨球却要住几天再走,正要拿官家来威吓杨球,忽然瞥见杨球向自己打眼色。王安中虽然是书呆子,可也明白杨球必是有事,不便当着童贯说出来。当下默不作声,杨球则笑着对童贯说道:“既然太师一片热忱,我等就歇息两日再走,也免得外人说三到四。” 童贯杨球答应下来,捻须笑道:“正该如此。王左丞与杨内侍一路鞍马劳顿,老夫就先告退了。等晚间老夫再派人来请诸位赴宴。告辞。” 王安中和杨球将童贯送出驿馆,默默回到客舍内。一进入客舍,王安中便厉声质问道:“中贵可是有和打算?为何要歇息两日再走?” 杨球先不回答,只是将门窗关上,王安中看到门窗紧闭,又看了一眼颌下无须、面皮白净的杨球,不禁紧张地问道:“你……你这……这是要做甚?!”王安中心中一急,差点将“你这阉人”四个字说出口来。 杨球将门窗关闭后,脸色立即拉了下来,带着哭腔说道:“王左丞,燕山府官印不见了!” “什……么?!……唔……”王安中刚要喊出“什么”两个字,便被早有准备的杨球用手掌紧紧捂住了王安中的嘴。 王安中挣扎几下,硬是没有摆脱杨球的手,杨球轻声说道:“王左丞噤声!在下这就放开手,好好商议一下,此事万不能被外人知道去。否则你我二人便是大罪!” 王安中知道官印丢失乃是大事,又是官家给予厚望的燕山府官印,虽然自己不是保管官印的,可是自己说起来可是要到燕山府去接手这颗官印的。现在官印丢了,死是不会被官家处死的,朝廷也没有杀文官的先例,可是将自己流放到偏远之地,一辈子不能回来,对自己来说比死还要难受。 杨球慢慢放开了捂着王安中嘴的手,王安中立即问道:“圣旨有没有被盗?官印什么时候被偷的?被谁偷去的?可是那四个班直侍卫?” 第315章 携印赴任2 杨球只求王安中不大声叫喊就行了,也不管王安中问了多少问题,只是对王安中说道:“王左丞,不必问了。那官印十有八九是被茂德帝姬拿去了。” “茂……”王安中刚刚大叫出一个“茂”字,便手疾眼快的自己将自己的嘴巴捂上了。一是王安中自己突然意识到茂德帝姬的事绝不能对外说出去,二是王安中不敢让杨球这阉人的手捂在自己嘴上。 杨球点点头,示意王安中说对了。 若说刚才官印丢失,王安中还能克制自己冷静下来,那现在突然冒出来的茂德帝姬的事,让王安中焦急欲狂了。官家为什么如此精心安排?为什么让他们宣旨使团一大早偷偷启程?为什么要宣旨使团像傻子一样不眠不休的日夜赶路? 还不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宝贝帝姬跟过来吗?现在倒好,别说跟来了,连官印都给帝姬拿走了。王安中只觉得自己苦苦打熬了这么久,终于能升任一方大员了,现在却一下子要被流放到琼州的万安军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安中恶狠狠地问道。 杨球现在也没心情计较王安中的态度了,说道:“茂德帝姬其实从出皇城便跟上我们了,藏在马车里,过了河在下才知道。可是帝姬用刀逼着在下,在下也不敢声张。”其实茂德根本就没拿什么刀子逼着他,杨球只不过是将自己说的惨一点儿,好减轻自己的罪责。 “所以你就瞒着众人,一直让帝姬躲在马车内?还给帝姬每次吃饭时带些吃食到车上?”王安中压低嗓音,急吼吼地问道。 “在下也没有办法。在下身为内侍,就是服侍官家一家的。茂德帝姬在宫中一贯我行我素,可官家都不敢管,在下一个小小内侍,敢不听从帝姬的吗?”杨球委屈地说道,“再说了,帝姬还说官家让我等偷偷启程只不过是做做样子,其实早就告诉她了,只不过官家要有官家的样子,所以偷偷让她坐马车出来的。” “你……你真是糊涂啊!”王安中被杨球气的想骂人,只不过他一个读书人,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帝姬还说了,只是随同宣旨使团到燕山府一游,一旦宣旨使团回京,便也跟着回京,此间绝不惹事生非……”杨球继续在为茂德帝姬开脱说道。 “嗨呀!”王安中终于忍不住,说道:“帝姬既说绝不惹事生非,正说出她平日在宫中定也是惹事生非。这便是官家不肯让她去燕山府的缘由!” “王左丞,多说无益,还是先想想办法吧。”杨球也觉得事情闹得有些大了,原本帝姬答应的只是去燕山府一游,现在却将官印拐走了,官印没了,宣旨使团还如何去燕山府?王安中这第一任燕山府知府连官印都没有,那不是让番人看官家的笑话吗? “茂德帝姬是什么时候离开车队的?”王安中问道。 “就是离开了真定府驿馆,拐入小路以后走的——走小路是帝姬逼着在下说的。走了一段路后,大伙儿都停下来歇息,帝姬敲了敲马车窗户,就有一名侍卫掀开车帘,在下坐在马车牵头,正要喝问,那侍卫朝在下头上击了一掌,在下便晕倒在马车里了。醒来后就已经是在往雄州的驿道上了。”杨球真真假假地说了一大堆,其实当时真实情况是,茂德帝姬趁人马停下来歇息的时候,跟一名侍卫说了几句话,后来帝姬让他答应走驿道,还要他继续留在车里,不许叫喊,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帝姬偷偷下车了。至于去了哪里,他没看到,也不敢看,还是驾马车的刘四儿提醒他:你还不睡觉?他才连忙躺在马车里装睡。 杨球想了想又说道:“还有那四名侍卫,说不定也是被茂德帝姬叫走的。” “据你看,这四名侍卫会不会跟着茂德帝姬一起走了?”王安中担心地问道。若是有几名班直侍卫跟随保护,那帝姬最起码暂时的安全还不用担心,要是帝姬自己走的,那王安中也没有胆子敢隐瞒,只有立即告诉童贯,让他派兵四下搜寻帝姬了。 “据在下看来,四名侍卫一定是被帝姬叫走了!刚才在下问了一下,除了那四名侍卫,还少了一匹马,四名侍卫各有坐骑,那少的一匹马,一定是给帝姬乘坐的。”杨球肯定地“猜测”道。其实还有一点原因,杨球没有敢告诉王安中,那就是走失的那四名侍卫当中,有一个人还是帝姬的姐姐荣德帝姬赵金奴的驸马的姑夫的侄儿的外甥,叫潘柱。潘柱是郑武惠王潘美的后代宗族子弟,又与皇室能叙上姻亲,所以平时在宫中对茂德帝姬很是恭顺,对茂德言听计从。而且他又是殿前司内殿直左班第一班侍卫,茂德平时舞刀弄qiang、骑马射箭都是着潘柱教的,这次潘柱所在的内殿直左班护送宣旨使团北来,自然知道启程日期,说不定还是潘柱暗中向茂德透露的消息。 这一联系,杨球更是相信,定是被选中护卫使团北上后,潘柱将消息透露给了茂德帝姬,茂德常去骑马,自然对司仆寺的人都熟悉了。这驾车的刘四儿八成也是为帝姬大开方便之门,所以茂德帝姬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着出了皇宫,和他们一起上路。拿走官印许是茂德帝姬纯粹觉得好玩儿,可是这四名内殿直侍卫一起“走失”,一定是四人为了追随帝姬,为帝姬偷了一匹马,一起离开的。 “眼下有四名武艺绝伦的殿中侍卫跟随,一时帝姬安危倒是不用挂心。只是不出几日,官家必然知道茂德帝姬跟随宣旨使团溜出京城之事,你我乃是此时宣旨使团首要,责问起来,也不是耍的。不如趁追寻帝姬的人还没有到,我们派侍卫以外出游猎为名,四处搜寻帝姬下落,找到帝姬,也就找到了官印。另外,燕山府也别急着去了,等等帝姬的消息吧。”王安中思索了一下,对杨球说道。 杨球点头同意,这也是眼下最稳妥的办法了,暂时先不声张,先寻到帝姬,然后再去燕山府。正好童贯有意留他们多住几日。 第316章 携印赴任3 杨球猜想的很对,杨球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做提刑官的天赋。 茂德帝姬确实最初是听信了赵佶的话,在宫中老老实实地扳着手指头等着,等宣旨使团启程北上时,自己也能骑着自己的赤羽,带上几名平时自己训练的宫女,到千里平川的燕山府驰骋一番。名额有限,茂德都想好了,只能带上四名马上功夫不错的宫女前往燕山府,至于不能去成的,缠着茂德,非要茂德想办法也让自己跟着去。茂德还好言安抚一番,说定从燕山带回些好玩的物事来,人人有份儿,这才平息了争执。 就在赵福金每天想着到燕山府如何玩耍的时候,她的贴身侍女飞云——这是赵福金给自己的贴身侍女专门改的名字,另一个贴身侍女叫追月——却跑来告诉她:官家已经安排好人,明日一早就会打发使团过河北上了。 赵福金惊异地问道:“你是从何得知?爹爹岂会骗我?他说定会带我去燕山府的。”有一句话赵福金没有说出来,她还捏着爹爹的秘密呢,平日里或许会骗她,这次爹爹难道不怕她将地道的事说出来? “帝姬,”飞云见赵福金不相信,急忙说道:“官家定然不放心你去燕山,所以才明着答应你,暗中催促人提前上路去燕山——刚才内殿直的潘柱偷偷告诉我的,他说这次官家派了内侍杨球做宣旨使,由内殿直左班第一班的侍卫一路护送,他这次也回去。这还能有假么?” 赵福金听后,却出奇地默不作声,让飞云以为帝姬是不是哪里有毛病了?平时若是知道自己被骗,还不闹到官家面前去,可这次倒是乖巧。飞云怕赵福金错过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连忙说道:“帝姬,不如你再去求求官家,保证不惹事,说不定官家会答应你随使团前往燕山。” 见赵福金还是不说话,愣在那里,飞云倒是急了,伸手就要去晃赵福金的胳膊,赵福金忽然自己嘿嘿笑了起来,吓了飞云一跳,问道:“帝姬,可是招惹了哪路神仙?如何无端发笑啊?” 赵福金不耐烦地说道:“什么神仙?我今日有些伤风,快去找太医,寻些解表祛风的药来我吃,若是还不好,明日再让太医过来把脉。” 飞云半信半疑地看了眼赵福金,还想伸手去试一下赵福金额头烫不烫,被赵福金推出去了,而赵福金则自己进凤鸣阁准备去了。 脾性直爽的人,不一定就是直心眼儿。赵福金本来就是极其聪明的人,只是在宫中,没人和她争抢什么,赵佶对她又是百般宠爱,要什么给什么,自然不用她动心眼儿。 可是这次在去燕山府的事情上,竟然敢有人对她使手段,那也不能怪她耍心机了。 赵福金知道,若是自己直接去找爹爹央求,只怕爹爹会暗中再改变行程,莫不如将计就计。 让飞云去寻解表祛风的药是第一步,她到凤鸣阁中,让追月去找潘柱,打听明日何时启程,如何上路等事。这些事若是问宫内的内侍,只怕会惊动了爹爹,既然潘柱能告诉明天宣旨使团启程的事,那就能从潘柱那里打听到更多。 追月不愧是赵福金手下两大“女将”之一,一番威逼利诱后,潘柱就将宣旨使团的安排都透露给了追月,连内侍杨球要在马车里多放两床被子的事都告诉给了追月。 赵福金知道了杨球要从宫中坐马车出发的事情后,大为得意,若论司仆寺那些寺卿、少卿她不熟悉,可是若说道那些认镫控马的马夫和车夫,皇宫里又有谁比她赵福金更熟呢? “驾车的是马大杆子还是刘四儿?”赵福金不假思索地问道,每逢司仆寺派马车出行,必定会从这二人当中选,因为二人驾车水平不是最高的,最高水平的当然只会给皇帝御驾所用。但是这二人驾车水准也是一流,所以赵福金直接问是这两个人中的哪个。 “是刘四儿。”追月答道。赵福金安排道:“那好,你找些新被褥,亲自放到马车里,让刘四儿驾车接杨球的时候,找个机会让我上去。他要是敢说半个不字,哼,”赵福金眉毛一扬,说道:“你便问问他:他老婆为宫里送时鲜果子的事还用不用我过问。” 像潘柱等一些侍卫偷偷将宫里不用的小物事带出去变卖、刘四儿的老婆托她说项为宫里送果子,这样的事都是她平时知道的,诺大一个皇宫,又谁能像她这般无所事事、四处瞎逛呢?即便有她这份儿闲情,又有谁比她在宫里更能呼风唤雨、无往而不利呢?赵福金在宫中作威作福,不是没有来由的。她老爹竟然想在这宫里做些事瞒着她,那简直是在挑战她赵福金在这皇宫里的“女霸王”的权威。 赵福金轻轻松松就将一些事情都安排好了。所以当赵佶问赵福金情形的时候,得到的第一个回答就是有些不舒服,早早休息了。当第二天赵佶派人去探视赵福金的时候,就被飞云挡在了外面,赵佶亲自去的时候,若不是多心,逼问了出来,只怕赵佶还看不到赵福金写给他的书信。 当然,赵福金拿走官印和“拐走”四名侍卫纯粹是临时起意。那官印其实赵福金早就把玩过了,只是想着自己既然是去燕山府,当然需要拿出一件能镇住众官员的物事来,所以她在让杨球下车后,自己便顺带拿走了那颗燕山府官印,却将木匣依旧封好。若是当着杨球的面要拿走官印,只怕杨球死也不肯答应。 突然间看到茂德帝姬从马车里出来,倒是吓了潘柱一跳,可是在潘柱看来,任何事发生在茂德帝姬身上都不用惊诧,在听赵福金一番简单解说后,潘柱便下定决心要跟定赵福金了,所以当赵福金跳下马车要牵马溜走的时候,潘柱自然不肯放过这能贴身保护帝姬的功劳,便叫上几个平日里要好的几个兄弟,一同和赵福金离开宣旨使团,向着传说中的燕山府上路了。 第317章 携印赴任4 赵福金一行五人骑着马,沿着小路继续向北,可是没过多久,天亮了以后,在真正的边关纵马驰骋的新鲜劲儿一过,看着这和京城大相迥异的河北路景色,五个人才想起来,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身处何处,更不知道燕山府在哪个方向,从哪条路走。 南辕北辙的傻事赵福金自然是不会干的。她让两个侍卫沿路向前去打听打听,两个侍卫便放开马向前跑去。 “姑姑,”潘柱虽然以与皇族有姻亲为荣,可是总也排不对这称呼,只好胡乱叫赵福金姑姑,潘柱笑嘻嘻地对赵福金说道,“如今姑姑可是带着大印去燕山府上任,孩儿们跟着你,恳请姑姑给个封赏吧。” “唔,也是,我堂堂帝姬,总不能无名无份的前往燕山,”赵福金想了想说道:“我就自领燕山府安抚使吧,燕山才经战乱,正好由我来体量安抚,安定边民。你呢,就做掌印将军吧!”潘柱连忙说道:“谢姑姑,不是,多谢赵安抚使。” 旁边另一个侍卫也忙问道:“那小的呢?看赵安抚使有何差遣?” 赵福金瞄了一眼这个侍卫,说道:“马雄,我记得你一杆铁qiang耍的不错,不如就封你为护驾将军吧。” “谢安抚使封赏!”这个叫马雄的侍卫也连忙谢过。 不一会儿两个问路的侍卫跑了回来,对赵福金说道:“帝姬,现如今是刚进入中山府地界,再向北行不多远便是中山府治地安喜了。若是一直向东便是进入祁州,从祁州向东便是永宁军了,或是向北,便是去保州,那可就离雄州不远了。” 赵福金说道:“不能去东面,向东就没法儿玩了。我们去安喜,打问清楚道路,就往燕山府去吧。” 刚才那两个问路的侍卫便在前头领路,五个人骑马向安喜城走去。折腾了半夜,又走了一个早上,若是跟着宣旨使团,早该吃饭了,赵福金等人一路沿街寻找酒楼饭馆。 向北行不多时,马雄眼尖,指着前面说道:“这城外还有一处神霄道宫。”神霄道宫乃是五年前赵佶诏令各地将天宁万寿佛寺改建的,而天宁万寿佛寺乃是朝廷敕建,专门为皇家祈福的,不对百姓开放。 在这中山府看到这种专为皇家祈福的神霄道宫,赵福金多少有些亲近感,说道:“即是为皇家专用,何不进去游历一番?” 见自己的提醒引来了帝姬的兴趣,“护驾将军”马雄当即过去敲门,不一会儿里面出来一个道士,马雄说出要进道观一游,那道士说什么都不肯答应。二人争执不下,赵福金正饿的发慌,打马上前,怒道:“我乃当朝帝姬,快不快快叫你家道长出来迎接?!” 潘柱和另外两个侍卫也跟了过来,那道士一看赵福金衣着不凡,气势逼人,又见这四个男子确实是禁军侍卫服饰,不敢争辩,慌忙跑进去了。 很快一个老道士领着两个道童,随着刚才那个开门的道士走了出来,赵福金也不下马,只是远远看着这个老道士,那老道士也是混的久了,一眼便看到了赵福金头上的凤头金钗,又见四名御前侍卫的打扮,知道多半是真的帝姬,慌忙施礼相迎,请赵福金下马到观中歇息。赵福金这才下了马,进入观中,潘柱等四人紧紧跟在后面。老道士觑机会让一个道士去城内,自己则带着两个道童跟上前去。 进了道观,赵福金先向三清诸神像上了香,又随着老道士在各处看了看,老道士笑眯眯地对赵福金说道:“帝姬此行,必能平安如意,心愿达成。” 赵福金对这些恭维的话早就听腻了,随口问道:“你可知我此行是为何来?” 老道士仍旧笑着说道:“贫道修行不够,还不知道,只是帝姬来观中,适逢华光大帝五显灵官马帅的琼花诞,凡于此时拜祭的,自能一切事如心意。” 赵福金也不信老道士的话,正要让老道士弄些饭来,忽然从外面冲进来一队士兵,将赵福金等人团团围住,紧接着从外面进来一位身穿官服的文士,看看众人,对着赵福金说道:“你便是从京城来的帝姬?” 赵福金吓了一跳,刚才老道士还说自己能此行如意呢,怎么现在就有官府的人来,该不是爹爹已经诏令各州府,要将自己押送回京城吧? 这官员见赵福金默不作声,知道无差,便说道:“下官姓苏名过,字叔党,权通判中山府,闻得帝姬驾临,请帝姬入府中稍歇。” 赵福金听苏过的意思,还不知道自己偷跑出京城的事,这才放下心来,对苏过说道:“我有大事在身,急着赶去燕山府,不能久留,速速安排饭食,用过饭后便行。” 苏过听说赵福金让准备饭食,忙请赵福金随他去府衙。到府衙后,赵福金只说随宣旨使团前往燕山府,只是中途失散,燕山府官印还在自己手中,怕耽误了行程,耽误了朝廷宣旨大事,不敢再赶去雄州,所以只得从这里直接北上。 燕京被攻陷之事苏过身为边城大镇的主要官员,自然也听说了。赵福金说是朝廷派出的宣旨使团前去燕京,赵福金又大方地拿出燕山府印给他看。苏过身为中山府通判,自然能辨别出这印是朝廷制的府印,此时的苏过自然是完全信了。 趁着准备饭菜的功夫,苏过说道:“番人南来,都是沿大路直达这里北面,再从雄州南行,帝姬误打误撞,倒是抄了近路了。只是燕山府新定,一路上怕有小股贼人,下官这就派出侍卫亲军司驻守中山府的马军威边军一个指挥,护卫帝姬北上,不知帝姬意下如何?” 在赵福金看来,燕京已然归服,那燕京周围还不是一片太平,所以她倒不担心什么贼人,只是身边就这么四个侍卫陪同,场面不够大。猛听得苏过说要借给她一个指挥的马军——五百人啊!她从小到大可还没领过这么多人,平时在宫里最多就是几十个侍卫宫女陪她玩耍,现在一下子就是五百骑军! 苏过奇怪地看了看赵福金,以为赵福金嫌少,不自然地说道:“下官权责所在,不敢再调动多了。这一个指挥骑军,也只是以巡边的名义护送帝姬。” 赵福金开心地说道:“一个指挥就够了。等我回京后,自会求爹爹给你封赏。” 吓得苏过连忙摆手道:“下官不求封赏,只求能保护帝姬安危,护送帝姬到燕京。帝姬若是不用了,让他们自行回来就是。” 第318章 攻进燕京 苏过是苏东坡的三儿子,一直跟随苏东坡,受苏东坡文学上的影响最大,当时就被人称为小坡,多数时间都是侍奉父亲,着意的是诗词文章,精神修养,而不是这些仕途俗务。见赵福金寥寥四五人,一时义气,便借给赵福金一个指挥马军,自然让赵福金这“孤家寡人”喜出望外。 有这一指挥马军护送,一路上自然不用再打问路,也不用担心吃食,走的时候苏过都派人预备好了,路上吃的喝的都带了一大堆,考虑到赵福金一个女子,多有不便,苏过还找了一辆马车,专门给赵福金乘坐。要不是赵福金拒绝,苏过还准备送几个侍女陪伴。 从安喜城出来后,过了中山府最北面的安阳口铺、鱼台口铺、捉马口铺,便是踏入了以往番人地界,只是前几个月朝廷大军和番人兵马几次交战,最后还是被万胜军将zhuo zhou、易州、容城等拿下的,此后就没有听说有番兵的踪迹了。这些事情威边军也只是听说,现在过了边界后,行了一段路程,果然一个番兵也没有遇到,众人这才相信番人已是彻底败了。 金风瑟瑟、碧空如洗,远望去西面的太行山清晰可见,连绵起伏,近身周围千里沃野,一望无垠。战马的奔跑,惊起田间的鸟儿和野兔。赵福金在马车离坐不住,从马车里钻出来,骑上自己的马,和这些侍卫、士兵一起纵情驰骋,大感有趣,直觉得此行不虚。 再向北赵福金很快便看到了易州的城墙,还有城墙上伫立着的万胜军士兵,和迎风飞舞的万胜军旗号、周字帅旗。虽然以前她只从边报中听说过万胜军的事,可是赵福金知道万胜军是朝廷招降的义军,还帮着朝廷大军攻下了zhuo zhou、易州等,最后燕山府也是这万胜军和朝廷大军联手攻进了燕山府。 这姓周的到底何等样人?到了燕山府,倒要见识见识。赵福金心里只是闪过一丝这样的念头,便很快骑着马从易州城外跑过去了。 从易州到燕京,太行山东麓的大道是平坦的南北通途。历来辽兵入侵宋朝边关,都是从燕京到易州,然后再从易州折向东到雄州,从雄州、莫州、冀州、大名一路南下,便是因为这一路上毫无阻碍,很适宜骑兵突袭。所以不到两个时辰,赵福金一行人便过了燕京西南面的良乡附近,直逼燕京城下。 只是前面出现在赵福金眼前的,才让赵福金兴奋不已,暗赞自己这次来燕山府来对了。 出现在赵福金眼前的,正是大宋大军攻打燕京城的热血场面。 这激烈场面让赵福金忘记了燕山府已经被大宋攻打下来,为何现在却还要攻打,只见城外大宋禁军按照将官指挥,列成一对对的盾牌手,慢慢向护城河移动过去,gong nu手在盾牌手后面,随着距离的接近,听到后面将官的呼喝声,便一起将箭射向城头的守军,利箭如一蓬蓬急促的雨点一般准确地落在燕京城头上。城头上的守军便会及时躲在箭垛和盾牌后面,而大宋这边整个盾牌gong nu大阵便趁着守军躲避的时机立即向前抢进一段距离。 整个护城河南岸,从西向东,都是宋军的步军大阵。只是看起来宋军的装备有些寒碜和狼狈。除了那些指挥的将官身上有整套盔甲护身,手里拿着兵刃,大阵里的宋兵则几乎像是叫花子兵,又好像是这些士兵一声令下,抢到什么便穿什么,抢到什么便拿什么一样,有的身上没有铠甲,手里拿着兵器,有的身上有铠甲,可是手里只拿着根木棒。 而城上的守军则会在躲过一拨箭后,便立即张弓向城下宋军还击,居高临下射来的利箭会越过盾牌射向后面的士兵,有铠甲的士兵还好,没有铠甲的躲都没处躲,城上一阵回击后宋军步阵里便要躺下好些士兵。步阵不仅不能前进,还要向后退开来,以免有士兵被射中。 这样的攻防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射去几轮箭雨后,宋军这边竟然连箭都不够多了,射出去的箭明显比刚才稀疏了很多,城头上的守军更是毫不在意了,只是等着到了弓箭的范围,便立即张弓还击。 赵福金在西面看得心头火起,这样的攻城,连她都看不下去了,这要是能攻进城去才怪!旁边威边军的骑兵们也都纷纷品论指点,都觉得这攻城统帅实在有些胡闹,这不是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吗? “咦?城上的是万胜军!”其中一个威边军的士兵忽然喊道。 赵福金这才注意到,城头上的旗号就是和易州城上看到的一样的万胜军的旗号,也有一个大大的周字帅旗。 赵福金顿时疑惑地说道:“这万胜军不是朝廷招降的义军么?如何与朝廷大军打了起来?” 威边军的人自然不会知道内情,潘柱一指宋军步阵,说道:“姑姑,那边不是刘延庆刘都统的大旗吗?想必刘都统在那里指挥,我们过去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赵福金点点头,骑马带头向东面宋军都统大旗下赶去,慌得威边军的人和潘柱等四人连忙护在赵福金左侧,并将赵福金的马带的远离城头,避开城上守军弓箭射程,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都统大旗下面,正是奉童贯命令,第三次率兵攻打燕京城的刘延庆。只是这次刘延庆虽然带着的是四万残兵败将,而去甲胄兵器不全的残兵败将,可是刘延庆心中却是比前两次还要有信心。只因童贯告诉他:燕京城中只有万胜军一万多人,原来的番兵已经被耶律大石和萧干各带一支人马离开燕京了。 刘延庆对萧干和耶律大石是打心底有一种胆怯,可是对这支从易州山里边出来的义军却是一百个瞧不起,虽然杨可世也在里面。当刘延庆听童贯说燕京城里只有万胜军的时候,刘延庆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这次若是连这群草民流寇都打不过,他这都统自己就没脸当了。 所以纵容是甲胄兵械不全,刘延庆还是急不可耐地率兵赶了过来,连大营都不扎,便开始了攻城。 当赵福金率兵向他这里赶过来的时候,刘延庆自然也注意到了赵福金和后面跟着的威边军骑军。 第319章 攻进燕京2 “难道是朝廷怕自己独揽大功,又派了中山府的威边军过来分一杯羹?只是这一个指挥的骑军又有何用?领军的如何还是名女子?”刘延庆看着跑过来的赵福金等人,心里暗自嘀咕。 看到是威边军的旗号,刘延庆的中军将赵福金等人引到刘延庆旁边。 潘柱自忖是赵福金掌印将军,又是赵福金远门侄儿,上前一步,向刘延庆略一施礼,说道:“见过刘都统。我乃内殿直左班第一班班直侍卫潘柱,今次奉旨护送茂德帝姬来燕山府,另有威边军一指挥骑军护送。敢问刘都统为何与万胜军交战?” 潘柱虽然说的明白,可是刘延庆却是听的糊涂:朝廷何时曾派出过帝姬奉旨出行的?不过既然这威边军不是来抢功劳的,倒不用担心了。 帝姬虽不是朝中大臣,可这君臣之礼不能不顾。刘延庆先以君臣之礼拜见过赵福金,这才对赵福金说道:“这万胜军翻复无常,只说是归顺了朝廷,可是占据这燕京城后,竟然心生不轨,欲行自立,臣奉童宣抚之命,率兵围剿万胜军。” 赵福金这时所站位置,正好能看清燕京城头动静,只见燕京城城门之上,有一杆“周”字帅旗,下面站着几个人,似乎是万胜军的将领。赵福金问道:“城上大旗下那几个人是何人?” 刘延庆按着赵福金所说望去,看了一眼,转头对赵福金答道:“禀帝姬,大旗下那三个人正是万胜军三个首领。站在西面,穿一身铠甲的,乃是我军统制杨可世;站在东面,手执一杆长qiang的,乃是高远,便是此人扮作番兵,趁着我军被番兵击退之际,大肆劫掠抢夺我军盔甲兵器,粮草马匹,殊为可恨!”刘延庆说到高远便是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刘延庆兵败回雄州后,也从一些败兵和奸细口中得知,当初他们从卢沟河大营逃回来的路上,是高远率领万胜军,穿着番军的盔甲,扮作番军劫掠他们,致使他现在手下士兵连盔甲兵器都凑不全。 “哦,”赵福金体会不到刘延庆的切肤之痛,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然后说道:“那中间那人可是叫什么周……” “正是!”说到周南,这也是一个让刘延庆恨到骨子里的人。要不是周南,万胜军如何能趁着他率兵与番兵激战的机会,捡了一个大便宜,率骑军攻入毫无防守的燕京城呢?这攻下燕京城的大功本该是他的!看这周南如此阴险狡诈,那高远扮番兵抢劫他们的馊主意,想必也是这姓周的出的,说起来,最最可恶至极的,是这周南! “这周南阴险狡诈,使诡计骗取了易州,又借了易州的人,去骗zhuo zhou,将zhuo zhou骗到手还不算,还使奸计害死了zhuo zhou常胜军的郭药师和其他三名彪官。借着这点功劳向朝廷要钱要粮,最后却趁臣与番兵在燕京城外鏖战之际,乘虚先抢进燕京,如今却还要自立为王。实在是可恶之至!这姓周的在燕京城里欺男霸女,听说还强娶了番人的公主为妻,但凡是有些姿色的女子他都不放过。”刘延庆将窝了一肚子的气都撒在了周南身上,将自己听说的、想象的、编造的关于周南的事,一股脑都对着赵福金说了出来。 “还强娶番人公主?”赵福金吃惊地问道。 “是啊!听说还是逼迫一个番人大臣做媒人,那大臣不从,便被姓周的一刀杀了,随便就给埋到了城北。”对周南的“控诉”,刘延庆几乎是张嘴就说了出来,连自己都惊异自己编造谎话的水平。 赵福金气得柳眉倒竖,对刘延庆说道:“这个淫贼!这姓周的如此无耻,如此可恶!便请刘都统尽早打败匪军,攻入燕京城。好早日解难民于倒悬。” 见自己成功的给周南送去了奸淫无耻、欲行不轨的黑锅,刘延庆心中暗喜,脸上不露声色,弯腰答道:“是,请帝姬带人退后,臣也好指挥大军攻城。” 赵福金点点头,率领威边军和四名侍卫向后退去,正好宋军大军后面有一处土丘,赵福金便命人将马车在土丘上停好,自己则爬到了马车上面,观看刘延庆如何打败这欺男霸女、强娶公主的姓周的贼人。 刘延庆见帝姬等人退到了大军后面,想着有帝姬还有威边军的人在,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输了这次。刘延庆立即对身边的传令兵下令:重整队形,继续攻打。谁第一个冲过护城河,赏一百贯,擢升一级;谁第一个冲上城头,赏一千贯,擢升san ji。 一时间,刘延庆的赏格传遍全军。毕竟这些当兵的,谁不愿意冒险去搏一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当重新整顿过队形,步军大阵又缓缓向前进攻时,士气显然比刚才高了不少。后面催阵的将官也是尽力呼喝指挥,以期能借着这一股士气一举攻过护城河去。 终于又进入了双方弓箭射程之内,宋军这边又整齐地举起了盾牌,后面的gong nu手开始放箭。而城头上的守军也立即还以颜色,仍然是宋军这边吃亏。可是那一百贯的重赏,引诱着宋军士兵奋不顾身的向前冲去。到了河边,所有的宋军都散乱了阵型,各自拿着刀qiang、棍棒等武器准备渡河。 仿佛被宋军的这股气势吓住了,燕京城头上反倒停止了射箭,赵福金抬头望去,只见是那个“淫贼”抬起了右臂,阻止了城头万胜军的射箭。 赵福金正在奇怪,只见城头上那个“淫贼”旁边站出来一名士兵,接过一支冒着烟的长箭,搭弓拉弦,将这支箭头上绑着奇怪物事长箭射入了护城河当中。 赵福金正要开口讥笑城头射箭的士兵,忽然听到“嗵”的一声闷响,只见前面护城河的水波如巨龙出水一般,掀起几丈高的水花,在天空太阳的映照下及其壮观。 “炸箭!”一个威边军士兵忽然失口惊呼道。 第320章 攻进燕京3 当战争中出现了一种新武器或是威势极大的兵器的时候,最关心和最先知道的,当然是距离战争最近的士兵了。 虽然威边军并没有参与上次攻打燕京城,甚至都没有踏近燕京城,可是新近出现在燕地一带的万胜军用炸箭一举破开燕京城丹凤门,惊呆燕京守军的事他们还是知道的。所以当这种奇怪的长箭冒着烟射进护城河中,又掀起很高的水花,还伴着巨大声响,这样的特点联系在一起,一下子就让威边军的士兵联想到了传说中的“炸箭”。 “炸箭?”赵福金疑惑地说道,“看不出有何厉害啊?” 威边军的指挥使是一个姓吴的中年汉子,看赵福金和四名京城来的侍卫都有些不明所以,就向在一旁的赵福金解释道:“这炸箭据说是周南所制,不知由何物制成,威猛绝伦,攻打燕京城时,周南手下九箭齐发,便将丹凤门城门一下炸成了碎屑。所以才镇住了城中的守军,拿下燕京城。” “威猛绝伦,只不过是用来给他干欺男霸女的勾当!”赵福金这次倒没有骂周南淫贼,说道:“如此威猛,为何却射入河中?这箭法还不如我手下宫女厉害。” 吴指挥使听赵福金如此说,刚想要辩驳,想到赵福金的身份,改口说道:“帝姬手下当然个个都如帝姬一般,女中丈夫,只是万胜军将这炸箭射入河水,只怕是有意如此,想来是阻吓我军前进。” 果然,一声巨响后,炸起的水花落在河岸两边很远的距离,如此威势,吓得刘延庆的士兵再也不敢前进一步。作为和番兵几次交战的大军,自然比威边军更知道炸箭的事情。 进攻的士气一下子被打了下来,再鼓起士气进攻,一时间是做不到了。刘延庆在后面沉着脸色,说道:“暂且退回。” 随着传令兵吹响号角,东西延绵约有两里地的宋军慢慢向后退回来,退出城上射箭范围,进行休整。倒在地上的宋军尸体也被同伴抬了回来,除了一些木棍、散落的箭支,地上几乎看不到遗留下的其他物事。宋军这一方已经不是当初财大气粗的架势了,现在一刀一qiang都是宝贝了,哪儿还会丢下不管? 刘延庆毕竟也是军中宿将,大小阵势见的多了,知道燕京城上守军弓箭厉害,还有那轻易不用的炸箭,自己这一方装备不足,自然是一大劣势,可是自己这里兵多啊!现在难的是靠近城墙,一旦能靠近城墙,自然便有机会攀上城去。 至于那炸箭,刘延庆冷笑着,看万胜军使用炸箭如此谨慎,可知其炸箭不会很多,到时候就是拼着死伤些士兵,也要攻进城去。 刘延庆对身边亲兵说道:“传令各指挥,命令士兵就地掘土,装袋填河!”身边亲兵立即向东西两侧各军传下刘延庆的命令。四万人一起动手挖土,找来各种物事装土。不一会儿,随着传令兵吹响号角声,各指挥士兵扛的扛,抬的抬,迅即向护城河跑去。跑在最前面的士兵将装土的布袋丢入河中,后面的依序上前,纷纷将土包、土袋丢入水中。不一会儿,护城河的十来丈宽的半条河面已经被宋军填埋了。 燕京城伤的守军则是依旧像刚才那样伫立不动,对宋军填河的事好像视而未见,也不见有人射箭阻止,更不见再有人向水中发射炸箭,只是静静地看着宋军在城下忙碌。 “想是这淫贼惧怕我大军天威,不敢造次了。”赵福金得意地笑着说道。 这次吴指挥使倒没有再说话,只是脸上表情却隐有忧色。 随着河面被填的越来越窄,渐渐逼近了河北岸,城头上的万胜军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宋军士兵们在将官们的催促下,来回掘土、填土的速度更快了。刘延庆则向身边传令兵说道:“令大军准备架梯攻城!” 传令兵“呜呜”地吹了起来,登时宋军士兵架着云梯便跑向了护城河对面。燕京城的护城河乃是引活水修成的,和别的城池护城河不同,河中填了土,也不会溢出来。这燕京城的护城河被填了土以后,河面一下子没过了填的土,向下游流去,而且水势明显比刚才块多了,被拦住的河面还在继续上涨。 在刘延庆重赏之下,这些士兵哪里还管这河水如何,河水即使流过去,也只是刚刚没过腿肚子,没什么好担心的。 一排排的云梯靠在城墙上,大堆大堆的宋兵开始向上攀爬的时候,燕京城的城头上突然有骑兵向云梯这里跑来,手里拿着弓,还有刚才那种炸箭一样的长箭。 “这骑兵便是周南的三百亲军侍卫。”吴指挥使指着城头上跑动的几名骑兵对赵福金解释说道。 “淫贼的侍卫?如何能辨别得出?”赵福金看不出这些骑兵与其他骑兵有何不同。 “只有淫——周南的的亲军侍卫才配有这种炸箭。”吴指挥使差点也顺着赵福金说出淫贼两个字来。 “这淫贼倒是心毒手辣,这么多士兵挤在一起,倘若炸了,还不得像刚才河水一样炸的飞上天?”赵福金很恨地说道。 “两军交战,自然没有仁慈二字。”吴指挥使叹息着说道。那炸箭的威力他刚才已经看到了,的确威力巨大。现在这些云梯都是相邻靠在一起,每部云梯下都有百十名士兵在拥挤着,若这时候射下来几支炸箭,宋兵一下子得有多少人炸入河中喂了鱼虾啊?可那也毫无办法,打战不是你杀我,便是我杀你,谁若有一丝妇人之仁,便要吃大亏。 赵福金紧张的不敢再看,她不想看到自己这一方的士兵毫无抵抗地被炸死炸伤。 赵福金看看河南岸,正还有无数的士兵向城墙下跑去,也不知道是没看到万胜军的弓箭手要射炸箭,还是这些士兵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根本没有想自己的死活。 就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宋兵已经开始向梯子上爬去,梯子下面的宋兵见城头上没有射箭,也没有丢滚木擂石,更是疯了一样向云梯下挤去。 谁第一个爬上去,赏一千贯!升san ji! 第321章 攻进燕京4 转过头去看向别处,可是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听到那惊心动魄的巨响,赵福金又忍不住向城墙上看去,只见“淫贼”的两名侍卫在箭垛中间的位置正张弓向下射去。看着城墙下密如虫蚁又毫无防备的士兵,赵福金担心地尖叫出来。 只见两只长箭准确地射向人群最密集的两处,却还是没有刚才那样的巨响,赵福金正在疑惑,却见落箭处升腾起两团黄色的浓烟,随着微风,扩散开来。 赵福金见没有将士兵炸飞的惨烈场面,不禁开心地笑道:“这炸箭也有不响的时候,哈哈哈。” 吴指挥使久在军中,看着那两团黄烟,说道:“帝姬,这好像不是炸箭,而是毒烟。这黄烟像极了军中所用的毒烟弹,只是比毒烟弹小多了。” “这如何可能?不是说这万胜军乃是易州山里出来的吗?他们如何会有毒烟弹?”赵福金不解地问道。 “这不是军中的毒烟弹,可能是这周南改制的毒烟箭。”吴指挥使紧张地盯着前面,向赵福金说道。 果然,城墙下,凡是受到黄烟波及的士兵,都开始弯起腰,有点甚至躺倒在地上,连爬上一段云梯的人也都熬不住,从梯子上跌了下来,只有几个爬的已经高了的士兵没有受到毒烟影响,可是也是上下两难,下去吧,就要受毒烟熏;上去吧,上面的守军正瞪着自己,看自己自投罗网呢。 随着黄烟的扩散,越来越多的士兵无法自持地弯腰、打滚,连兵器都拿不住了,东西两侧尽是黄烟,这些忍受不住的宋兵纷纷向河南岸跑去,有的干脆跳入河中,逃离毒烟,向南岸游过来。转眼间,刚才还兴冲冲要攀梯登城的宋兵,现在都狼狈地跑回了南岸。 “好厉害!”赵福金站在马车上,不jin kan的呆了,随机又补充说道:“这毒烟好厉害。”扭过头来问吴指挥使道:“似这毒烟,可有法子破么?” 吴指挥使也是河赵福金一样的感叹,只不过他更是感叹城头上指挥防守的人审时度势,见招拆招的防守。但凡是宋军的任何攻势,城头上便会立即采取对策,以极低的代价达到轻松防守的目的,这才是让佩服的。 听到赵福金问他,吴指挥使答道:“回帝姬,这毒烟厉害之处在于所到之处,人莫能防,凡要呼吸,便会伤到;毒烟弱处便是不能持久,或是风大吹散,便无事了,而且毒烟只会让人一时难受,不能动作,等离开了毒烟,休息会儿也就好了,不会要人命。” 听吴指挥使一说,赵福金才放下心来。在她看来,这打仗便须要和太监打架一般,发了狠,最多张三将李四打的头破血流,或是李四将张三身上打肿,认了输也就是了。最多下次接着再打。要是真拿刀子上前砍死了,就不是打架了。官府便要派人将杀人之人抓入牢中,待审过了,该斩就斩,该流放就流放。 所以当赵福金知道这毒烟箭死不了人,心中顿时轻松起来。正当她想看留言其如何再行攻打时,忽然听到河中一声巨响,就像刚才那声巨响一样。 赵福金忙向河中看去,只见河上水花四溅,正是炸箭在河水里炸开的景象。而刚才刘延庆派士兵用土包、土袋填起来的河面,已经被炸箭从中间炸开,被囤积多时的河水此刻正从被炸箭炸开的缺口处汹涌而下,冲走了更多的土包河土袋,使这个缺口更大,眼看刚才被填起来的河面已经不能再淌过去了。 “好厉害!”这次是旁边的吴指挥使脱口而出。 “如何厉害?左右不过就是炸开了填的土包罢了。”赵福金不服气低说道。 “帝姬,这城上指挥防守之人端的厉害!只不过是不想多伤无辜,所以才这样。他若是刚才在城下东西两端施放毒烟箭,再用乱箭向城下士兵射去,若是有想渡河逃回南岸的士兵,他便立即用炸箭将河中填埋的土包炸开,上游水大,河中尽是我军士兵,恐怕死于河水中的不比岸上死于箭下的少,这些个攻城的士兵,最后怕十有八九要葬身城下啊!”吴指挥使沉声说道。 听了吴指挥使一番解释,赵福金看着燕京城下的情景,良久没有说话。 她自然知道,燕京城上那个淫贼不是傻子,吴指挥使能想到的,那淫贼怕是早就想到了。可是他却如此防守,尤其是最后那支炸箭,士兵们都已经过了河了,城上的人才将填的土包炸开……可是,这淫贼如此荒淫无道,刚刚攻入燕京城,便欺男霸女,强娶公主,逼杀大臣,这种人又岂会顾惜敌军士兵性命?! 赵福金想来想去,想的头都大了,却还是不能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只得丢下这恼人的问题,继续观看。 虽然刚刚败回南岸的宋兵精疲力尽地在护城河边上躺卧了一地,更没有什么盾牌的遮掩,可是没有了对城头上的攻打,城头守军也是不予理会,任凭宋兵在护城河外躺着,也不射一支箭过来。 现在连潘柱都看出名堂来了,潘柱在马车旁边对赵福金说道:“姑姑,这万胜军好不奇怪——朝廷大军攻打燕京,他们就还击,朝廷大军不过护城河,就这样躺着,万胜军也不管,也不射箭。还有刚才,朝廷大军退回来的时候,万胜军在城上尽可乱箭齐发,可他们也没有射箭,这万胜军如此仁义……” 赵福金扭过头,冲着潘柱狠狠一瞪,吓得潘柱再也不敢说话。 另一个内殿直侍卫说道:“要俺说,大军就该在城下用箭齐射,趁敌军躲避之时,再派人攀城,城头上守军不多,总有疏漏之时,这才是稳妥之计。” 吴指挥使冷冷说道:“你没看出:刚才朝廷大军便已箭矢不足了吗?倒是城上万胜军,别看人少,可是兵精箭足,岂是能轻易拿下的?” 赵福金突然指着前面说道:“快看,那是何物?” 第322章 攻进燕京5 吴指挥使和潘柱等人顺着赵福金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从城头上探出来几个锥筒样的物事,每个之间相距有是多丈远近,大头一端对着城外,小的一端在城内头,也不知是何材料做成,在城头上架着,阳光一照,竟也光灿发亮。 几个人谁也不认识这是什么,却都有些担心,见这种锥筒状的物事对准了城下的宋兵,都紧张地看着。而护城河南岸上,被熏了毒烟的宋兵还没有恢复过来,依旧是在地上躺着,没有过河的宋兵则站在原地看着,对城头上的锥筒样的物事也不明所以。 只见城头上那个站在三人中间的“大淫贼”向前迈出几步,站在其中一个锥筒后面,看着他模糊的面庞,赵福金不由得心跳加快,也不知道这人还有什么狠毒招式。 没有见什么举动,却见“大淫贼”好像是在高声说话,只是距离太远,听不太清。反倒见守在护城河下宋军好像听到了“大淫贼”的话。 赵福金心中奇怪,正要命人驾车向前,去听听城头上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城头上传来清晰的喊话声:“宋军兄弟们,燕京乃我万胜军攻下。” 听声音,竟然是好几个人同时在喊。也不知道这几个人为何能将声音喊出这么远来。潘柱忽然说道:“原来是城头上那几个大唢呐里传出来的!” 见赵福金疑惑不解,潘柱说道:“这唢呐乃是番人乐器,咱们国中严令使用,所以姑姑你不知道。”赵福金点点头,宫廷乐器钟、謦、箫四类,都是声音舒缓柔和的乐器,并无什么番人唢呐在内。 看城头上那个“淫贼”又说了些什么,紧接着那几个“唢呐”里便又传出喊声:“我军不愿多造杀戮,可不是怕你们。” 赵福金恍然大悟:原来这“唢呐”乃是那个大“淫贼”的传话筒,“大淫贼”说什么,这几个“唢呐”里便喊什么。 又听“唢呐”里喊道:“我军守燕京,是守土安民,不是为称霸一方。愿为上国北塞之藩篱,而燕京百姓又免于涂炭,两全其美,何必要轻贱士兵们性命,攻打燕京,而让山后的金人高兴呢?” 经过“唢呐”的扩散,就是立在宋兵后面的赵福金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前面的宋兵更不用说了。城头上万胜军的喊话,软硬兼施,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不是怕了你们,而是实在是不想看你们白白送死。金兵很快就要攻打过来了,我万胜军愿意为你们大宋做北面的篱笆,挡住金狗,而你们何必要来与我们自相残杀,让金狗高兴呢? “强词夺理!”赵福金不屑地说了一句,然后从马车上跨步翻身,上了自己的坐骑,一抖缰绳,用力一夹马腹,那战马奋力向前窜出,在赵福金的控驭下向燕京城下跑去。 “姑姑!不可!”潘柱一见赵福金要去最前面,知道这姑奶奶的lao mao病又犯了,可这里是两军对垒,刀qiang无眼,谁知道城上会不会射出一支冷箭? 可是赵福金根本不理会潘柱的话,已经冲入了宋军之中,从士兵队列的间隙里冲了过去。潘柱无法,只得也驾马冲过去,马雄等三人也连忙跟上去。只有威边军原地不动,一来宋军阵中无法通过他们这一指挥马军,二来军法严令冲撞军阵,他们可不敢随便就冲过去。帝姬何侍卫,身份特殊,自然另当别论了。 刘延庆的中军阻拦不及,赵福金已经冲了过去。赵福金一口气骑马来到宋兵前面,护城河边,抬头对着城墙上喊道:“幽燕一地,本是吾境,陷没契丹二百年,皇帝哀怜此地百姓,重罹涂炭,只在救民,尔等身为义军,更应当协同大军,以佑护百姓,日后也好图个出身。为何偏要占据燕京,欺男霸女,意图不轨?” 赵福金一名方艾少女,容色绝世,竟有这样的胆量,敢骑马冲到阵前,而且言辞犀利,将城墙上的万胜军驳斥了一番,站在前面的宋军不禁齐声叫好。 赵福金也是一脸得意,看着城墙上如何回应,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刚才自己一时气愤,觉得那“淫贼”满口狡辩,在城中欺男霸女,让燕京城百姓敢怒不敢言,正该是自己挺身而出,数说驳斥“淫贼”无耻行径的时候。 只见城墙上冒出两个人头来,正是那个“大淫贼”和他那个假扮番兵、劫掠官兵甲杖兵器的高远。只是没见到那个身穿铠甲的人,想来是心中有愧,不敢探头观看。 探出头看的,正是周南和高远两个人。周南虽然身领万胜军,可是他平时仍是部习惯穿着铠甲,就是现在登上城头观战,也是和平时穿着一样,甚至连刀都不带一把。倒是高远,手里时常拿着他那杆三回合将萧干大将击落马下的长qiang。 周南本来就在城墙边上,忽然听到城墙下面有一女子说话,指责他们万胜军占据燕京,欺男霸女,犯上作乱。周南本来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更不是宋朝人,才不会在乎被人指责他犯上作乱。只是为何这女子却要说他欺男霸女?莫名其妙! 周南向下望去,只见在护城河边,一名少女骑在马上,玉容雪肌,上身穿月白色大襟半臂紧身襦衣,下身是一袭橙红色八幅褶裙,裙子上销金刺绣,侧面还缀着一串珍珠,裙子中间飘带上挂一个玉环绶,随风飘舞的裙裾被玉环绶压着,飘逸中不失优雅。 “这位小娘子,这里是两军交战之地,在下看你并非军中之人,还请小娘子退后。再者万胜军在城中从未有过欺男霸女之事,请小娘子不要信口开河。”周南在城头对赵福金说道。 “小娘子?”还是头一次有人称呼赵福金为小娘子,她只是在宫中行走玩耍,遇到的宫女内侍都称她帝姬,她也好想有人能用如此口吻和她说话,而不是做一个被人高高捧在上面的帝姬。 这时候潘柱等四名侍卫也赶了过来,见赵福金在与城池上的人高声谈话,潘柱忙劝道:“帝……” 刚叫出一个字来,赵福金连忙打断道:“退后!噤声!”潘柱四人见赵福金安然无恙,只是和城头的人交谈,便乖乖退到赵福金身后两侧。 第323章 攻进燕京6 赵福金又抬头对城上大声叫道:“不若你等乖乖开城归降于我,尚可免于一死,愿为朝廷出力的,我可保荐你等,日后也有个安身立命的差事。” 高远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小娘子好打口气!我兄弟二人早已说了,占燕京不是称王,而是为你们南朝守北门,也是为我燕地百姓守家园。” 赵福金不服气地叫道:“我朝廷大军兵强马壮——”说到这里,想到正是说话的这个高远将朝廷大军甲胄兵仗全部抢去的,不由面上一红,继续说道:“你可是假扮番兵、劫掠朝廷大军的高远?燕京归降,燕地百姓自然是皇帝的子民,我天朝皇帝自然会派大军守疆卫国,保护黎民,以一国之力,守护此地,岂不是比你等区区义军更有威势?” “哈哈哈!既知在下抢劫大军之事,还敢说你南朝大军如何厉害?要论保护燕地,等身后这些人攻进燕京再说吧!”高远揶揄说道。 “你——”赵福金见高远不识好歹,觉得还是那个“大淫贼”好像容易劝,便对周南喊道:“喂!姓周的!我劝你还是归降了朝廷,你要保护燕地百姓,朝廷大军也是要保护燕地百姓,不如合兵一处,共御外侮,何必自相残杀?” 周南也摸不清城下这女子是何人,看气势,看衣着,听说话,自然不是普通女子,只是说的话太孩子气,太天真了,两军相争,岂是能像过家家一般,说合兵一处就合兵一处的?周南不想和她多说,便说道:“你若做得了主,在下便听你的……”周南只想早点讲这少女打发走开,所以才信口说了一句。他知道,这少女纵然谈吐、气势不凡,可终究不过是官宦富家女子,爹爹、娘就是再宠溺,又如何能做得了军政大事之主? 可是周南万万没想到,这次他想错了。 周南错就错在没有把杨大头拉到城墙边上。 周南一个穿越过来的人,又是穿越到了辽国境内的山沟里,没有见过这个年代的大世面。高远呢,虽说是这时代“土生土长”的人,可是比周南好不到哪里去。只有这杨可世,杨大头,虽说是军中待久了的,可是毕竟也能认得潘柱四个人所穿的衣甲,乃是当今皇宫内殿直禁军侍卫的服饰,四个内殿直侍卫,如此紧张这女子的安危,稍一动脑子,自然也能猜出个大概。即使猜不出来,可是也不会像周南这样口无遮拦。 赵福金眼睛一亮,问周南道:“你说话可算数?” 周南仍然不知道陷阱就在眼前,仍然霸气地点点头,朗声说道:“自然算数。我手下兄弟众多,若不能言而有信,又如何服众?!” 赵福金看周南已经被自己用话堵死,也不多说,转身正要让潘柱将燕山府大印拿来,谁知刘延庆却急急赶了过来,沉声对赵福金说道:“大军准备已毕,请帝姬退入中军,容臣亲自督战。” 刘延庆说话声音低沉,城墙上的周南和高远自然听不清楚。只是赵福金却不愿退后,对刘延庆说道:“我适才已经劝服了这义军首领,正待命其打开城门,刘都统何不稍待?” 刘延庆自然不相信赵福金天真烂漫,便将奸猾如贼的周南说服了,可是也不好驳斥赵福金,只是说道:“下官奉童宣抚之命攻打燕京,不敢违抗上命,再者这燕京乃是失于下官之手,下官只有亲手夺回,才能一雪前耻。若这次再不能攻入城中,便请帝姬出面如何?” 赵福金听刘延庆这样说,不好再与刘延庆相争,只得和潘柱等四名侍卫退后,这次也不退到最后了,而是退到了刘延庆的中军大营,大营里已经没有人了,显然,刘延庆为了亲自在前面督战,将自己的亲兵也都带了过去。 随着号角声响起,各指挥和各都士兵们在自己将官们的督促下,又开始了掘土填河的行动,这次再也没有留下闲余之人,四万大军,全部都开始了填河的行动。 潘柱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很显然,是觉得刘延庆继续刚才的攻城方法大为不妥。 护城河中冲走的只是上面一些土包和土袋,所以这次填起河来比刚才快了很多,不一会儿,负土填河的士兵便将土包土袋堆到了燕京城墙下面。看来,刘延庆这次是发了狠,要用土垒出一个斜坡来,一直通到燕京城城头上去。 这方法虽然很笨,很费力气,可是最后如果能铺成,攻城就容易多了。 而且这次刘延庆将盾牌也都集中过来,命令士兵沿着填的河中道路,将盾牌举起,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棚顶,防止填埋起来的通道再给万胜军的炸箭炸开。看来刘延庆对炸箭也是颇为忌惮。 虽然看起来刘延庆此番安排比适才强了许多,可是赵福金仍觉得还是自己兵不血刃、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方法好。 眼看这城墙下的土包越来越高,快有城墙一少半的高度了,城墙上的万胜军还是不见任何动静。赵福金心里倒是替万胜军有些担心了,一旦朝廷大军杀上城头,四万大军,还不将城中这些犯上作乱的万胜军全都杀死吗? 要不到时候自己出面,让刘延庆饶了这些万胜军的性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每人打五十板子吧!那个姓周的一百!看他还敢不敢再欺男霸女。 赵福金正胡思乱想着,眼睛却不肯离开城墙,她要看看这万胜军如何防守。正疑惑间,燕京城墙上出现了许多百姓模样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纷纷挤向城墙边。 赵福金正在猜测姓周的叫上来许多百姓是要做什么,忽然这些百姓在城墙边探出身来,将一桶桶的水倾倒到下面刚刚垒起的小土包上。 “是沸水!”潘柱猛然惊呼道。 赵福金自然知道守城时为了退敌,守军会用烧沸的开水,掺入污秽之物,淋向敌军,杀伤敌人。猛听说是沸水,自然吓了一跳,沸水倒下去,将人烫伤,听起来就残忍许多。 可是赵福金却不见沸水的热气,再看下面,赵福金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第324章 攻进燕京7 原来燕京城墙上那些百姓们倒下去的不是什么沸水,就是从井里打上来的水。百姓人多,又是集中在下面垒土的城墙上面向下倒,水势顷刻间便如同开了闸一般。 一桶桶的水浇到了宋兵垒起来的土包上,本来宋兵都是因陋就简,随便用些布袋装些土堆在这里,更有用布帛裹上些土,将土倾倒在这里然后拿走布帛再去装土的。再加上宋兵一层层将土堆起来,早就将盛土的布袋踩坏了。因此这土包其实就是一大堆土堆集在城墙下面。现在上面倾倒下的水如汹涌河水一般冲刷下来,再加上宋兵在土包上来回踩踏,顿时就是用水和泥了。 燕京一带,黄粘土居多。一下过雨,道上泥泞难行就是说这黄粘土一旦和成了泥,又粘又软,寸步难行。 水刚浇下来的时候,宋兵还不甚在意,可是越踩踏,这脚下的泥越粘;越踩踏,这黄泥越多。更有上面的土随着浇下来的水的冲刷,向下流去,弄得刚刚垒起的土包快要变成烂泥塘了。宋兵在上面叫苦连天,别说架梯攀城了,连走路都难。 赵福金远远看着,直觉得这才是打仗玩,这大淫贼简直是坏透了,什么招数都用,自己在宫中听那些侍卫们讲攻城掠地,也从未听说用水和泥退敌军的。 “无赖!”赵福金轻声说了一声。 旁边的潘柱没有听清赵福金说什么,说道:“姑姑,看这阵势,刘都统要想攻进去,怕是难了。看来还是要你出面劝降了。” 赵福金也觉得刘延庆不是姓周的对手,对潘柱道:“这一次我劝降了义军反贼,收了燕京城,你等四人也大有功劳,回京城后必要爹爹升你四人的职。” 潘柱纳头便谢,说道:“只求能封个掌印将军便是了。”马雄也连忙谢道:“小的只求这护驾将军。”另外两个人早就知道了潘柱、马雄将军的来历,也说道:“帝姬,那我二人便是开路将军。” 赵福金笑吟吟地说道:“准!回京后听封就是。” 这时候吴指挥使带着手下人马也赶了过来,原来中军四周的宋兵都向前集结了,大概是要有新的攻城部署了。吴指挥使担心赵福金在军中有失,见赵福金在中军这里,连忙赶了来。 这时只听号角连续响起,吴指挥使脸色一变,说道:“要攻城了!” 赵福金奇怪地问道:“现在不是在攻城吗?” 吴指挥使脸色凝重,说道:“现在这号角声,是下令全部士兵,开始攻城,只许进,不许退!” 赵福金不解地问道:“如何攻城啊?” 吴指挥使却是无奈地摇摇头,不再答话,只是望着城下。 赵福金此时所在,正是中军所在,比刚才后面的小土丘更适宜观看。赵福金站在搭建的木台上,只见四面八方的宋兵纷纷涌向城墙,有的是从河中游过,有的是从刚才在河中填埋的通道上淌过。有的更是将云梯横置在河面上,抓着云梯挣扎过河。 城墙上的万胜军也开始向下射箭,阻止宋兵过河。可是随着号角的几次吹响,没有一个宋兵后退,一个个都爬上了护城河北岸,开始架起云梯。中箭的宋兵倒在岸边,或是随着河水被卷向下游,河水连着血水一起流向东去。 随着宋兵在城墙下聚集越来越多,城头上的万胜军专拣攀上云梯的宋兵射,一箭射去,必定会射中一名宋兵,同时城头上的“唢呐”里又传出声音道:“宋军兄弟们,不要为你们将帅卖命!死得不值!” 喊声在叫喊连天的城下听得清清楚楚,有不少宋兵绝望地看着云梯,凡是攀上云梯的,无不是被城上的守军一箭射在腿上,疼痛难忍,从梯子上跌落下来。那箭不偏不倚,倒是没有一个是被射在要害部位死去的。 看着先前跌落下来的同袍在地上哀嚎,围着云梯的宋兵攻势缓了下来,一时间没有人敢再爬上去。都在等着上面的将官们下令后退。 这时只听得身后“嗖”、“嗖”连声箭响,云梯旁边又被射倒了几个宋兵,只是那箭却都是插在后背上。 宋兵们忙回头看,只见后面随着主帅刘延庆督战的亲兵纷纷向退缩不前的宋兵射箭,催促攀梯攻城。宋兵们只得磨磨蹭蹭地向上爬,仿佛是要刀山一般。 赵福金猛然喝道:“如何射杀自己人?!” 潘柱在一旁低声说道:“军将督战,自然可以杀死畏缩不前的士兵。” 赵福金说道:“岂有此理?!”正说着,只见燕京城头猛然露出一个身形来,手中的弓已经拉满,长箭在弦上,箭簇的寒光在太阳的照耀下一闪,便已消失不见。而刘延庆督战的亲兵中便倒下一个人来,咽喉处正插着一支箭。身为刘延庆的亲兵自然要比普通士兵待遇高,穿着一身铠甲,唯有脖子才是裸漏的弱点,而这么远的距离,竟然一箭射中咽喉,这人的箭法竟如此厉害。 赵福金仔细看,射箭之人不着盔甲,也不带兵器,正是赵福金嘴中时常念叨的“淫贼”周南。这一箭虽然是射中己方的人,可是赵福金刚才胸中块垒顿消,不禁拍手喝到:“好箭法!” 这一箭,吓得刘延庆的亲兵们纷纷后退,也顾不得督战了。 刘延庆见状只得下令后退。鼓声响起,城墙下的宋兵们纷纷向河南岸撤了回来。只是宋兵们不再攀爬云梯后,城墙上万胜军的箭也没再射下来。 这些浑身湿淋淋的士兵退回来后,还没有喘口气,便被刘延庆的亲兵胡乱抓住,约有二、三十任,一个个摁倒在地。赵福金不知所以,站在木台上观看,吴指挥使在一旁说道:“请帝姬他视,勿要再观看了。” 赵福金问道:“这是要做什么?”吴指挥使忙道:“这是刘都统要施军法!” 赵福金吃惊地“啊”了一声,只见远处刘延庆的亲兵一个个手起刀落,将刚才摁倒在地的士兵斩杀在地,接着便有人将尸体和头颅丢入了护城河中,尸体中冒出的血一下子将河水都染红了,即使河水再流,河面也仍旧是一片血红。 第325章 攻进燕京8 赵福金一下子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她今天也见识了两军对垒,也见识了战场上的死伤。虽然没有多么惨烈,可是毕竟是见过了死亡。在她看来,还没有多震惊。毕竟刀箭无眼。 可是刚才算什么? 一方面,城头上的反贼万胜军都不愿意多造杀戮,刚才有多少机会,万胜军尽可以用箭射杀下面的宋兵,可是他们没有,就连爬云梯的,也只是用箭射中腿部,来阻止攻城。用炸箭来炸开填塞的河道,来威吓宋兵。甚至用水和泥这样好玩的招数来粉碎宋兵的攻城。 可是自己这一面呢?士兵在前面拼命,却还要被自己人从后面射箭来催促攻城;攻城不力,回来后二话不说,便被做了刀下之鬼。作为统军大将,自己没本事,却要硬逼着手下去送死,也不知道爹爹如何选这样的人做大将?难怪和番人打了这么久都打不赢。 赵福金气得脸色一片煞白,吴指挥使还以为是赵福金没见过杀人,被刚才的场景吓着了。要是一般的士兵,第一次上战阵,见到杀ren liu血,也都会如此,过两天就好了。可是身边这位可是帝姬,自己总不能任由她过几天了等着自己好吧?看来得赶紧找个军中大夫,好好用心开几副药调理调理,再换个地方宽宽心。 正想着,却见赵福金从木台上跳下来,来到自己的马旁边,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向着前面跑去。 赵福金的举动吓坏了潘柱等四名侍卫和吴指挥使。潘柱是担心赵福金安危,而吴指挥使则是以为赵福金神志不清了,箭潘柱等人追了上去,吴指挥使也带着自己的手下不顾一切地跟了过去。 赵福金转眼间来到督战的刘延庆身边,娇声喝问道:“刘都统,为何斩杀手下士兵?!” 刘延庆不为所动,随口答道:“下官身为统军将领,按军法,自然可以处死这些畏避不前的人。” 赵福金又问道:“这些士兵身冒箭矢去攀梯攻城,如何是畏避不前?!为何你手下亲兵被射死一人便吓得后退你却不杀掉?!” 赵福金说的是实情,刚才的事刘延庆也看到了,被赵福金一逼问,一时间哑口无言。 赵福金又娇声叱道:“你身为统帅,不身先士卒,更无智谋能攻克城池,却视士兵性命如虫蚁草芥,无怪乎会败于这小小义军。” 连胜叱责,说的刘延庆无言以对,更不敢辩驳。周围士兵更是有人暗中叫好,却不敢喊出声来。 刘延庆身为都统,自觉面上无光,若真的败下阵来,那这北伐之功,便一丝也没有他的了。刘延庆涨红着脸,说道:“疆场之上,若论慈悲,便是给敌人便宜。下官起于行伍,大小身经百战,哪一次不是如此打下来的?下官军务在身,若有责罚,便请朝廷下旨。”说完,对身边亲军喝到:“将那些不遵从号令、畏避不前的,全部斩杀,以正军法!” 刘延庆的亲兵立即又从退回来的士兵里抓了一排,摁到在地,将刀抽出来,等着下令。 周围这些宋兵见赵福金挺身而出,为他们仗义执言,虽然不知道赵福金的身份,可敢在军前斥责刘都统的当然不会是普通人,当下就在地上对着赵福金跪倒一片,也不敢出声,只是脸上哀求的表情,便让人知道他们是在心里恳求赵福金。 赵福金厉声叫道:“你敢!” 刘延庆双手向着南面一抱拳,说道:“下官为官家,为朝廷办事,尽心竭力,有何不敢?”说着就要下令。 “住手!”赵福金眼看刘延庆并不听自己的,喝止住刘延庆,然后在马镫上站起来,向着城墙上大喊道:“姓周的!适才你说的话可还算数?” 周南和高远二人同时在城墙内现出身来,高远哈哈大笑道:“适才我兄弟说,你若能做主,他便听你的。可看来你做不了主啊,眼看着任这狗官杀自己人。” 周南在一旁默不作声。他也没有想到,气急之下,刘延庆便拿手下士兵出气。说什么不听号令,你刘延庆让这些士兵上天,他们也能飞上去啊?周南看着河里还飘着的尸体和仿佛总也冲刷不去的血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自己防守这燕京城没有错,自己已经尽量不多造杀戮了。凭着城中万胜军,还有十几万的箭矢,而城下的宋兵,现在估计连箭都没有了,还怎么攻打燕京城? 再说了,自己守在燕京,无非就是要镇守在这里,防着金兵从燕京周围几个关口打进来。可是如果是宋兵占了这里,真实历史上的宋兵可是连打都没打就跑了。 赵福金见周南不说话,叫过来潘柱,让潘柱将燕山府官印拿过来,赵福金将官印高举过头,大声喊道:“我有燕山府官印在身,姓周的,我在燕山府是不是可以做主?” 看到赵福金手上举着的官印,虽然看不清,可周南也知道觉不会是假的,不禁叹了口气,自己这次算是看走了眼。 这时候连一直躲在后面不露面的杨可世都挤到城墙边上,向下看去,一看下面的情形,大吃一惊,低声对周南和高远说道:“大郎,这少女身边四个人,乃是皇宫内殿直的侍卫,后面那些骑军——看旗号是威边军,是镇守中山府的侍卫亲军。照我看,这少女应该是皇宫里的人。” 高远瞥了杨可世一眼,怪道:“你不早说。害的大郎放出大话,看如何收场。” 见周南还是不说话,赵福金仍是高声说道:“姓周的,看在这些无辜屈死的士兵身上,你何不献出燕京?你要保护燕地百姓,我便替你保护;你要守住疆土,我更会替你——替朝廷守卫疆土。为何要这些人屈死刀下?” 说话间赵福金眼睛有些湿润,那些跪在地上的士兵的眼神,就像毫不挣扎等待被宰杀的羔羊。赵福金用袖子一擦眼睛,大叫道:“姓周的,你若是大丈夫,便说话算话——算我赵福金代他们求你了!” 第326章 执掌燕京 “赵福金?”杨可世低声叫了一声,对周南和高远说道:“姓赵,又是皇宫的人,保不齐还是当今帝姬。” 周南也是一愣,想不到眼前这个肯为这些大头兵求情的,竟然就是当今大宋皇帝赵佶的女儿赵福金,茂德帝姬,也就是靖康之变时第一个被完颜宗望点名索要的女子。 宋朝公主的名讳,除了自己长辈和将来的驸马外,都是不会告诉别人的,而赵福金为了恳求自己,竟然脱口将自己姓名喊了出来。倒是个心地善良、性情直爽之人。 “行刑!”作为大军统帅的刘延庆实在是忍受不了了,大军之前,还一个在上,一个在下,聊起来了。太不将他这都统放在眼里了。 “慢!”周南大叫一声,说道:“我献城。” 一句话,城上城下全乱了。赵福金赶忙命自己的两个侍卫上前将那些摁在地上的士兵放开,被放开的士兵都姬动的跑到赵福金马前,不住地磕头谢恩。没有人再去理会刘延庆,而刘延庆也知道,此时不能再有过激言行了,反正不管如何,这燕京城他是攻下了。至于如何攻下的,还不是他指挥有方吗?哈哈哈! 而城墙上,杨可世和高远都忍不住叫道:“大郎,为何要献城?!”杨可世又说道:“他刘延庆自要杀他的兵,关俺们什么事?这帝姬一求情,你就心软。” 周南刚才确实是不忍心这些士兵被刘延庆拿来撒气砍了,周南心里总觉得这些人攻不上城是因为自己防守的原因,而刘延庆将这些奉命退回的士兵摁在河边,一排排砍了脑袋,扔到河里,确实是让周南觉得于心不忍。如果刘延庆距离够近,他会毫不犹豫的一箭射死刘延庆,只可惜刘延庆狡猾如狐,胆小如鼠,躲在弓箭射程之外督阵。 再加上赵福金不顾身份,天真直率地为这些士兵求情,,眼看着又有人被刘延庆无辜砍死,周南心中不忍,才脱口答应了赵福金。 周南也考虑过了,历史上金军发动南侵,导致了靖康之变,燕京的陷落是很大的促成原因。而南京的陷落,却是郭药师带兵直接投靠了金军造成的。而现在,自己早在收zhuo zhou的时候,便暗中策划,用老郑头给的掺了剧毒的疗伤药给郭药师疗伤,又用酒刺激毒药发作,不露声色地摆平了郭药师,而郭药师的常胜军早已被自己打乱整编了。当初老郑头、高远还对自己如此大费周折地除掉郭药师不理解,自己当然也不能多解释了。 投靠金军、献出燕京,为金军南侵创造条件的郭药师已经没了。就将燕京城给了宋徽宗又如何?无非自己辛苦一些罢了。只要没有了金军侵入,燕京一地这么大,总有自己的地盘吧? 周南对高远和杨可世说道:“我已经决定了,既已答应了那女子,就该说话算数。再说了,我只答应献出燕京,zhuo zhou、易州、新城等地可没说给他们。燕京孤悬北地,粮草、物资、人员都要由南边发来,想抢便抢,到时候谁在燕京城里,还不得看我们的脸色么?” 一席话,说的杨可世和高远都是一阵怪笑。有周南在,真不用他们操什么心。嘿嘿,这南人还以为占了大便宜呢。 高远向城下大叫道:“城下的人听好了:我们周将军宅心仁厚,不忍见如此残暴之事,是以答应将燕京城献出,你们派个做主的人来,谈好了,我们便离开燕京!” 要说万胜军离开了燕京城,那第一个进城的一定是刘延庆;可是现在万胜军还在城里虎视眈眈,刘延庆死都不会进去的。他满脸堆笑地走到赵福金马前,弯腰躬身说道:“此事乃帝姬一力促成,看这万胜反贼反复无常,惟信服帝姬,还请帝姬善始善终,与那反贼谈妥条件,也好早些纳降受城。” 赵福金知道刘延庆惧怕进城,也不推辞,对着城墙上喊道:“我与你们谈。” 高远大声叫道:“好!你一个女子,却是比那些男子还要有胆。你沿河向东,到东面的迎春门,自然会有人引你入城。你若不放心,尽可将威边军的人带上。” 赵福金不再答话,对吴指挥使说道:“吴指挥使便在此地吧,有我这四名侍卫就够了。”说完带着潘柱等四人,纵马向东而去。 到了城墙转角处,向北便看到了迎春门,迎春门城门打开,吊桥也已经放下,吊桥外有一名士兵正在马上相候。见赵福金等五人来了,也不答话,带头向城内跑去。 赵福金骑马跟上,进了迎春门,向西走不多久,便来到一处寺庙外,寺庙大门上写着三个大字:“悯忠寺”,正是周南平日居住的那座寺庙。 见是去寺庙内,赵福金略显诧异,在她想来,这淫贼定然会霸占了皇宫,每日里花天酒地。她随着这士兵走到后院一处小院门口,见这士兵示意她进去,赵福金便迈步进了这院子,而对于潘柱等四人,则是拦都未拦。 穿过小院的院子,客厅外,那个高远和这个“淫贼”已经在外面等候了。 隔着护城河和城墙互相喊了半天,还是第一次这样走近。只见二人高矮相仿,只是高远四肢壮硕有力,方正一张脸,浓眉朗目、鼻梁挺直,咧着嘴着,一望便知是性格直爽的人;而“大淫贼”则身材修长,一头黑亮长发在脑后随意垂下,脸庞光洁白皙,一双眉毛秀长英气,眉下双眸宁静安详,如一泓泉水一样深邃,偶尔闪动着睿智的光芒,嘴角却总是似翘非翘,好像一直带着笑意。 “请小娘子入座。”周南一摆手,说道。 “不必了。有何条件,便说出来吧。”赵福金可不想跟淫贼多说话,毫不领情地说道。 “那好,条件只有两个:一,善待城中百姓,不得欺压良善;二,守好燕京,不使落入金人之手。”周南平静地说道。 赵福金立即答道:“这两条我答应做到。” 周南点点头,说道:“堂堂茂德帝姬,在下自然相信了。如此我们便撤出城去。走了!”最后一句,是对高远等人说的,周南带着自己的亲军侍卫和高远一起离开了小院,向外面走去。后面跟着的还有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和一个年轻小子,只隐约听到那个胖和尚嘀咕道:“说好的给贫僧一个差遣做的……” 第327章 执掌燕京2 看着离去的“大淫贼”和高远等人,赵福金有些不相信:这就走了? 连潘柱四名侍卫也是看的目瞪口呆,这样一座燕京城,朝廷盼了一百多年,为此太祖皇帝还专门在各地设置封桩库:实在打不下来,倾全国之力,买也要买回来。远的不说,就说童太师这两次率军伐辽吧,哪次不是耗资巨万,却寸功未建?可是这姓周的却是说走就走,哪怕开个价儿,提些条件,官家也必定会答应。 赵福金跟着周南他们走到寺院大门处,看着周南快要走出寺门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叫道:“喂!” 周南奇怪地回过头来,问道:“赵小娘子,还有何事?” 赵福金顿了一顿,问道:“你就没有别的要求吗?诸如库中金银布帛,还有……还有你那些家眷?”赵福金本想说你强娶的公主,只是这么多人面前,那样说必会折了“大淫贼”的面子,所以改口说成家眷。在赵福金想来,看在肯献城的份上,若是这“大淫贼”提出要金银财帛和抢来的女子,她还是会答应他的。 周南哈哈笑道:“燕京城内外库金银铜钱本就不多,我除了赏赐手下将士,其余分文未动,至于家眷……我孤身一人,何来家眷?”说完又转身就走。 赵福金忍不住又喊道:“喂!” 周南先对旁边一名亲卫说道:“通知各营,带上兵器库中的粮草、兵甲,出东门,大军东进,由杨将军率部随军护卫。”这名亲卫转身去了,周南又对身边的高远说道:“高大哥,你率骑军在东城门外戒备,掩护大军吧。”高远点点头,说道:”放心吧,大郎,我这就去。“说着也上马集合自己的队伍去了。 周南这才转过身来,向赵福金走了几步,说道:“不知小娘子还有何事?” 赵福金见周南迫近自己,吓得连忙后退,娇声说道:“我……官印确实是燕山府的新制官印,只是不是颁给我的,过几日朝廷有宣旨使团到来,到时候自有官差任命。” 周南笑着说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你父皇怎肯会让你来这个新归服的番京?只怕还是偷跑出来的吧?”停了一停,周南神色一肃,说道:“只是无论谁来主事,你答应的,他们便须做到。他们做不到,我只问你便是。” 赵福金红唇微扁,娥眉轻蹙,委屈地说道:“奴奴既答允了你,自然也会告知此地主官,你何必要凶?” 周南突然上前一步,几乎快要贴着赵福金的身子了,赵福金这次却没有后退,只听周南低声说道:“若做不到,燕京城我还会拿回来。”说完出门向东行去。 赵福金突然又想起一事,忙喊道:“城头上那几个大“唢呐”留给我可好?”周南听赵福金索要城头上的大“唢呐”,忽然明白是说的自己派人制作的几个铜喇叭,以前人少的时候还好,现在动辄成千上万人,光靠嘴喊实在是吃力,所以自己就让城里的铁匠,照着自己的描述打制了几个大型喇叭,喊起话来,倒也声音洪亮清晰。最初那几个铁匠也都说这是大“唢呐”,询问之下,才知道契丹早就有了从西域各国传来的唢呐了。周南扬扬手,大声道:“那东西叫喇叭——送你了!” 赵福金立即喜滋滋地大声说道:“多谢大郎!”几个喇叭,却比赵福金收到燕京城还要高兴,赵福金带着潘柱等人也出了悯忠寺,来到大街上。这时候的大街上此起彼伏地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不断有马车、牛车出现在大街上,拉着满车的粮草还有兵器、盔甲等,向城东汇合而去,想必是万胜军已经开始将粮草等物资用车拉上,准备离开了。 赵福金上了马,对潘柱说道:“快带我去城墙上去。”潘柱吃惊地说道:“姑姑,城头上可尽是万胜军,又无人引领,引起误会,可不是耍的!” 赵福金不屑地说道:“你也不想想,这城墙上守军,哪个没有见到我?谁不知我是进来和姓周的商谈献城之事的?怎会起什么误会?再说了,那个杨可世还在城头,他是我大宋的将官,岂会害我们?!” 潘柱拗不过,只得让马雄一个人先去寻杨可世,然后迎接帝姬上去。 赵福金和潘柱三人则沿街西行,与出城的万胜军相遇而过,万胜军现在出城的都是步军,押送着各种车辆向她进来的迎春门走去。虽然是步军,虽然是离开燕京城,可是也不见这些士兵夹带财货,装束倒是齐整:身披铠甲,手执兵器,腰后悬一口短刀,右腰间挂一壶箭,左腰间佩戴一个革囊,不知里面装着什么,背后斜插一张弓,此外再无他物。不像宋兵打了胜仗回来,个个腰间、怀里、背后都携带着抢掠来的财货布帛。 这些个士兵目不斜视,精神饱满,跟着车辆轻松迈步前行,丝毫看不出是被逼离开燕京城的样子。 这是赵福金已经来到了五凤楼前,她看了一眼宫门紧逼的宣和门,倒是想起了被周南逼娶的番人公主,“也不知番人公主如何模样,引得姓周的如此不顾廉耻,等城中安定了,倒要看看。这番人公主倒也可怜,被这姓周的始乱终弃。” 正向着,马雄已经带着一个身穿铠甲的将官走了过来,正是童贯麾下前军统制杨可世。杨可世身为大宋武官,见了赵福金,自然不敢马虎,忙下了马向赵福金躬身施礼,说道:“西路大军前军统制杨可世见过帝姬。” 赵福金对杨可世说道:“你在万胜军中混的很好啊!” 一句话吓得杨可世连声解释道:“下官身入万胜军中,是奉了童宣帅钧令,非是……”杨可世正想说非是自甘堕落,可这句话又难以出口。正迟疑间,赵福金笑嘻嘻地说道:“我知你此举乃是为了朝廷能恢复燕地故土,等我回京,自会让爹爹赏你。” 杨可世毕竟身为宋臣,图的就是皇帝封赏,忙高兴地向赵福金谢恩。 赵福金说道:“快带我去城上,我要那几个喇叭……此时正值两军交接之际,须得两下里都安排好,免得节外生枝。” 杨可世忙点头道:“帝姬说的是,下官这就带帝姬上城。” 第328章 执掌燕京3 赵福金登上燕京城丹凤门城楼,若是刘延庆肯定是欣喜若狂,自己成为了这二百年来复燕第一功臣。 燕京城下密密麻麻、等候在护城河南岸的朝廷大军没有吸引了赵福金的注意,而是直接奔摆放在城墙边上的铜喇叭而去。 只见这喇叭用黄铜所制,城墙里面的这一头开口要比鸡蛋还小,再接一段比人的嘴稍大一圈的倒喇叭口儿,而探出城外的部分越来越大,总共有四尺多长,打磨的光亮可爱。赵福金好奇地用手摩挲着喇叭,问杨可世道:“这喊出的话城下人都听到?” 杨可世点点头,说道:“正是,不如帝姬命人向城外朝廷大军喊话,正好借此进行安排。” 赵福金退后两步,对着自己的四名侍卫说道:“你四人正好,我说一句,你们就喊一句。”潘柱四人也很是稀奇,忙站到喇叭前,按照杨可世教的,用嘴对着那个倒喇叭口儿。 赵福金对潘柱等人说道:“大军后退一里,已与万胜军商议妥当,万胜军正在退出,大军等我命令,从指定城门入城。”潘柱等人便依照赵福金的话,一起对着喇叭喊了起来,将赵福金的话清清楚楚地喊了出去。 赵福金听着喇叭将自己的话放大传了出去,高兴地站到了城墙边上,一手扶着箭垛,一手举过头顶,向城下的宋军挥手,示意城下大军,刚才的那些话是她授意喊的。 两军对垒间,唯独赵福金一个女子,衣饰醒目,适才她又在军前为那些要被砍头的士兵求情,又劝城上的万胜军首领归降献城,赵福金在这些宋军士兵心中隐然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所以当潘柱等人用喇叭喊话的时候,城下的宋兵们都是将信将疑。可是当赵福金站在城墙上,向下挥臂示意时,城下的宋军立刻轰然叫好,连声振臂高呼道:“茂德帝姬!茂德帝姬!茂德帝姬!”以此来表达他们对赵福金的感激,是赵福金一人挺身而出,劝服了万胜军,他们才能逃脱无辜屈死的结局。 三呼过后,这些宋军不待刘延庆的亲军传下号令,便开始自发地向后退去。前军一退,后面的人只有跟着向后退。所有的宋军士兵心中都是一片高兴,反正功劳下来也是上头的,现在这样不用打就得到燕京城,自然高兴万分。而刘延庆此时也不敢有丝毫违逆众意,退就退吧,此时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要的是燕京城,既然燕京城能到手,又何必在乎如何得手呢?周南他们一撤出,自己的大军进入城中,到那时,城中富户、府库、皇族大臣,金银财帛之物还不是任他拿取?万胜军又如何?自己攻不进城,难道还守不住城吗? 赵福金见宋军果真按自己说的,向后退去,大为高兴,这比她往日在宫中操练那些宫女们有趣多了。赵福金又让潘柱他们将吴指挥使叫到护城河边,吴指挥使果然纵马来到城下,大声对赵福金叫道:“不知帝姬有何吩咐?” 赵福金便让潘柱用喇叭告诉吴指挥使,此间事了,请吴指挥使率手下依旧回中山府向苏通判复命,并绕道雄州,告诉京城来的王安中王左丞,自己在燕京等他们。日后回京定会将吴指挥使和苏通判相助之事禀明父皇。 吴指挥使见赵福金将万胜军劝得献出燕京城,又有刘延庆的大军在此,知道赵福金在燕京城中必不会有失,这才向赵福金拱拱手,大声说道:“帝姬仁德,又体恤下情,乃社稷之福,官家之福。下官这就去雄州,为帝姬传信,再回中山府复命。告辞!” 赵福金一时玩心大起,也要用喇叭喊话。潘柱连忙掏出一块丝帕来,用力在倒喇叭口里擦了又擦,赵福金让潘柱退下,对着倒喇叭口喊道:“吴指挥使一路安顺!” 赵福金的声音也通过喇叭变大,传向远处。连赵福金自己都能听出来传到了很远。赵福金开心之余,又替爹爹大为惋惜。若是爹爹能和自己一起来到燕京,看自己劝退万胜军,收回燕京城,那爹爹该有多高兴啊!只不过,若爹爹过来,怕他在这里不肯让自己站出来做这些事。又想到自己贴身宫女,这次只是自己出来了,虽然有此好事,可也无人和自己一同玩耍,实在有些无趣。 正在胡思乱想,赵福金忽然听到城东面喊声震天,不由得转头看看杨可世,杨可世也是微微皱眉,招来一名骑军,让这名骑军过去看看。那骑军骑马在城墙上向东驰去。城墙上面平坦如道,又有三丈多宽,所以尽可以在上面纵马驰骋。 不一会儿,那名骑军又纵马回来,对杨可世道:“禀杨将军,喧哗之声乃是迎春门外有大批百姓和官员拦住城门,不让大军出城,说……”那名骑军看看赵福金,停口不说。 杨可世不耐烦地说道:“这般小家子气!帝姬岂会与你一般见识,但说无妨!” 那名骑军果然接着说道:“官员和百姓说誓死不归南朝,请周将军为他们做主。” 杨可世眉头一皱,不好再说什么。他是大宋武官,又是在大宋帝姬面前,纵容是燕京城百姓和官员不放万胜军走,可是也不能喜形于色。 赵福金疑惑不解地问道:“这姓周的在燕京城中不是欺男霸女么?听说为了强娶番人公主,还逼死了一个大臣,如此声名狼藉,为何百姓们还苦苦哀求这“大淫贼”留下?” 杨可世苦笑一声,这都是谁给大郎传的谣啊?当下便将燕京群臣逼迫周南迎娶公主,周南起初不愿意,一位张太师竟临死还遗言要周南一定要娶回公主他才肯瞑目的事说了一遍,并对赵福金说道:“帝姬有所不知,自从进驻燕京,大郎严令各部约束手下,不得抢掠民户,不得滥杀一人,这些天来,除了借机闹事的,倒真是未曾滥杀一人,未曾劫掠一户。故此城中百姓、官吏才会苦苦拦截大郎。” 赵福金杏眼圆睁,不可置信地说道:“难道这姓周的不是什么坏人、淫贼?” 杨可世又是一声苦笑,说道:“大郎若是无耻之徒,又怎肯会白白将这燕京让给帝姬?” 第329章 女宣抚使 凡是大奸大恶之人,必定是私利心重之人。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又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赵福金久在宫中,冷眼旁观,虽然自己没有经历过,可也明白这些道理。那些坏人之所以坏,可以肆意妄为,可以无恶不作,就是因为坏人心中没有善念,没有道德约束,自然是“无往不利”。像周南这样,肯将自己苦苦攻占下来的燕京城,轻巧就拱手相让,确实是不可思议。 赵福金低头不语,忽然对杨可世道:“杨将军你带我去东面看看吧。” 杨可世也正想过去看看,忙让人将赵福金的坐骑带来,赵福金让其余人在这里等候,只让潘柱随她一起前往,临行又让潘柱带上一个喇叭。 从城墙上几个人骑着马向东跑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东面迎春门城楼上。从上向下望去,赵福金不禁有些吃惊。只见城东面开阔地上,停满了马车、牛车,车上满满的都是粮草、辎重,足足有一百多辆,而她赶往这里时,城内还有车辆在陆续出城。加起来少说有二百多辆车了。而这些车上,没有一辆拉的是布帛财货。驾车的也都是步军,车队现在在外面按着队列停了下来,wai wei是万胜军的骑军,大概就是高远率领的骑军,在来回的的巡看。 而被赵福金视为淫贼的周南,此刻正在城门河吊桥之间,身边挤了一堆官员模样的人,外面更是围了一大圈的百姓,连吊桥上都挤满了人。 面对虞仲文等人的责问,周南显得有些无可奈何,他总不能对虞仲文等人说他是不忍心看那些宋兵因攻城不下被杀,所以才将燕京城让给宋军吧。周南只得对虞仲文说道:“往日萧德妃也曾命人向南朝递表称藩,只是未被南朝应允,如今南朝派人接管燕京,答应会善待燕京子民,总比被金人占了要好。” 虞仲文自然听得出周南有推脱之意,反问道:“南朝接管燕京,为何不能由驸马来管燕京?” 周南一听“驸马”两个字,连忙摇手说道:“虞参政再不要取笑我了。你可是亲自去了,公主拒婚你又不是不知道。” 虞仲文不以为然地说道:“小儿女闹些性子是常有的事。再说了,你在燕京城里,我们都心安。要是你走了,可就乱了。若真是南朝接管燕京,老夫宁肯赋闲在家,也绝不应差。” “对!参政说的是,我等宁可饿死,也绝不应差为南朝做事。”旁边几个官员应和着说道。 周南只得劝道:“南朝大军攻打燕京,两军对战,必有伤亡,对垒日久,伤亡越大,诚非安定之道,南朝皇帝派了宣抚使过来,使臣已经答应,必善待百姓,守护此城,我才答应献出燕京,让百姓早日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 另一个官员问道:“南朝皇帝随便派个人过来,我等岂能轻信?!” 周南早已看到城墙上的杨可世和赵福金,说道:“南朝皇帝派来的人,分量极重,乃是他最珍爱的茂德帝姬,诸位请看,城墙上与杨将军一同站立的便是。”说完用手向城墙上指了一指。 众人随着周南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一个身穿月白色大襟半臂紧身襦衣的南朝少女。辽国人对女子参政也不排斥,更听说是南朝皇帝最珍爱的公主,这才有些放心。 赵福金在城楼上将周南和这些官员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听到周南说起她,忙让潘柱支起喇叭,对着喇叭说道:“诸位燕京父老,我乃是茂德帝姬,奉父皇之命,和宣旨使团来燕京,抚恤安定燕京城。请诸位放心,我已答应周将军,必会和周将军在燕京一般,不滥杀一人,不劫掠一人。若有违犯,必按律处置。”又从身上拿出那块燕山府印,举起来,说道:“我今日便将抚恤告示传遍全城,晓谕众人,还往各位各司其职,百姓各安其业。” 历来朝代更替,最怕的就是乱兵屠城、家破人亡,现在虽说南朝要接管燕京城了,可是按照周南和这女宣抚使商定的,总算也能接受。 周南见这些人神色松动,忙说道:“万胜军离开燕京,只是一时之举,燕京有难,抑或是燕京百姓有难,在下自会赶来。请诸位放心,此城乃是在下与诸位,还有此间百姓共同的燕京城。天色已晚,两军还需交接,还请诸位让行。” 听周南这样说,吊桥上和城门内外的百姓这才缓缓让出一条路来,城内堵在门内的车队才沿着让出来的通道向城外走去。 周南继续站在路旁,一面看着车队出城,一面和身边的虞仲文说话。虞仲文说道:“不知驸马此去,有何打算?” 周南见问,便说道:“燕京安危,不在内,而在外;燕京西、北、东三面有居庸关、得胜口、古北口、卢龙塞等雄关险道,古北口是公主封地,又有黑甲军在,不须担心。卢龙塞本为奚族祖居之地,现在又有萧干带兵回去,也不用担心;唯有西面的居庸关,仅只一旧辽守将,况且金军现在正在攻打奉圣州,奉圣州一破,金人难保不觊觎燕京。我准备回zhuo zhou休整后,立即收复居庸关,到时候,燕京一地才算是固若金汤。” 虞仲文听周南说要收复居庸关,说道:“居庸关守将高六,乃是天锡皇帝的亲信,天锡皇帝归天后,便只听从德妃娘娘的,老夫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唉,要是公主在,驸马与公主共掌燕京,下一道旨意,高六也只能俯首听命……” 周南一听又是公主,忙说道:“我将要离开燕京城了,驸马两个字更是休要再提。在下也不是好打好杀之人,只要高六愿意归顺,我自然会善待于他。他若不从,为了燕京,我也只能出手了。” 说话间,车队已经全部出城,连杨可世原本守城的骑军也都从城内撤出,向车队前面赶去,按照周南的安排,高远的骑军是殿后的,而杨可世的骑军则是前面开路、护卫的。 周南见万胜军都已撤出,自己身边只有自己的三百骑军亲卫和左小四、贾和尚等人了,便翻身上马,正要向城上的赵福金告辞,忽然想起自己在万胜殿被刺的事,对虞仲文道:“茂德帝姬只身到此,请虞参政派几名伶俐可靠的侍女服侍,万不可再有行刺之事。” 虞仲文也深知若是南朝皇帝的公主在燕京被刺,必然朝野震惊,所以一口应了下来。周南这才对城墙上的赵福金说道:“赵小娘子,在下已托虞参政派人服侍你,你在燕京若有事,尽可相托虞参政。在下告辞了。”说完又向虞仲文等人略一拱手,率领亲卫打马而去。 第330章 女宣抚使2 看着刚才还热闹的迎春门,随着万胜军启程,现在一下子冷清了许多。自己才到燕京,却未曾料到,“淫贼”周南竟然会如此轻易便将燕京城让给她,而去几乎是没有条件的。这让她很是惊异。 再后来,经过杨可世的解说,自己才明白是受了别人谣传。可是直到周南向自己告辞离去的那一刻,赵福金才忽然察觉到:仅仅半日的时间,仅仅一面之交,可是这人却如同相交很久的挚友一般,有一种不舍离去的感觉。 赵福金看着远去的周南,心中的孤寂油然而生。听到周南向自己告辞,赵福金很想用手中的喇叭大声对周南说:来日去东京,自己定要尽地主之宜。或者告诉他要让父皇封赏他。或者多谢他如此深明大义,让出燕京…… 可是话语太长、太多,马跑的好快,赵福金只是在心里默默喊道:前路珍重! 直到万胜军走的很远了,赵福金才回过神来,无精打采地对潘柱说道:“告知大军,从迎春门进城。” 不一会儿,西面的喇叭里传出潘柱等人的声音,告诉城外的宋军进城。赵福金漫无目的地在城墙上随意走着,看着城外的宋军开始一队队向迎春门开过来,下面的迎春门城门空荡荡地敞开着,丝毫看不出刚才还防守森严的场景。 这时候,刚才在城下的那位虞参政一个人走了过来,也不依君臣之礼相见,只是略一施礼,说道:“宣抚使一路辛劳,敢问今夜要在何处安身?老夫家中伶俐可靠侍女尽有,待宣抚使选定住所,老夫便派人过去服侍。” 赵福金这才想起,自己今夜还不知道要在哪里睡觉呢,便问道:“周将军在城中何处居住?” 虞仲文答道:“周将军与高、杨二将军都是在悯忠寺居住。” 赵福金奇怪问道:“不住在皇宫里吗?” 虞仲文摇摇头,答道:“不是。皇宫中有萧德妃在。周将军只是命人看管皇宫,却未曾将萧德妃赶出,仍旧留有侍女在宫中照顾。后来萧德妃的侍女行刺周将军,周将军也没有难为萧德妃和那侍女。” “行刺?”赵福金吃惊地问道。 “正是。所以周将军临走前才托老夫遣人服侍宣抚使。”虞仲文答道。 “那侍女没有伤到周将军吧?要不然,为何不处罚那侍女和妃子?”赵福金想当然地说道。 “伤的倒是不重,只是将胸口刺破了。也是那次行刺,朝中大臣们才看到了从周将军怀里掉出来的双龙宝镯,才要他去迎娶公主的。”说到这里,虞仲文不由摇摇头,世事难料,才短短十几天的时间,便生了这么多事,张琳张太师突然过世,难说不与心中急切看驸马娶回公主有关。 看赵福金听得入神,虞仲文忙道:“怠慢了,老夫只顾和宣抚使说这些琐事,却还不知宣抚使今夜安身何处?” “就在你家里吧!”赵福金随口说道。她又不熟悉燕京城,又没有随侍的人,既然周南临走说有事可以托付给这老儿,首先是这住处要着落在他身上了。不过赵福金选择在虞仲文家里住,还有另外一层想法。 “也好。呵呵,这宫里现在实在是不便去住,宣抚使又不能像周将军那样去住悯忠寺。老夫家里还有几间屋舍,尚可安居。那就请宣抚使到老夫家中去吧。不知宣抚使可有随从,一并前往。”虞仲文爽快地说道。 这时潘柱等四人喊完话,带着那四个喇叭都赶过来了,便一起跟着虞仲文向虞府走去。 到了虞府,虞仲文先叫出家人,一一上前拜见过赵福金,无论是从帝姬的身份,还是从宣抚使的身份,都应该拜见赵福金的。见礼后,虞仲文让家人都退下,只留下自己一个孙女,叫虞敏,年约十五、六岁,还未出嫁,正好相陪赵福金。 虞敏先带着赵福金回后宅洗漱,虞仲文又让人领潘柱等四人洗漱吃饭,安排住处。 虞敏出身世家,知书识礼,又与赵福金年龄相仿,辽人在君臣礼仪上又不是很严苛,赵福金对虞敏直率天真的做派很喜欢,洗漱过后,二人竟然言谈甚欢。 虞仲文自然早就摆下宴席,招待赵福金。席上只有虞仲文、虞仲文夫人、虞敏和赵福金四人。 只见这间大厅内朱漆立柱,房顶是宝蓝色和白色相间的斗拱,房中有两个侍女正在将房间内的灯点亮。 赵福金看到席上都是些瓷盘、瓷碗、水壶、酒壶等物,盘子里盛放的有各种水果、糕点,更有赵福金说不上来的各种肉食和奶。最令赵福金眼亮的是桌子中间放置的那一大盆飘着想起的熟肉——一整块炖熟了的肉,这一大块肉,等会儿却要看看如何吃。 虞敏先递给赵福金一小碗奶白色乳酪一般的物事,却是酸奶。赵福金虽然也吃过,可总觉得和这里的酸奶不同。 虞仲文看到赵福金对那块肉感兴趣,便吩咐侍女呈上来配料,有葱、韭、蒜等,虞仲文亲自拿起一柄精致的小刀,将盆中那一大块熟肉上先割下一块来,让侍女递给赵福金,又让给赵福金拿一柄小刀,赵福金先用小刀将自己盘子中的肉割下一小块来,学着虞敏的样子,蘸上葱、韭等配料,再放到嘴里细细品尝,果然与自己以前吃的肉大不一样,肥而不腻,嫩香滑美。 虞敏见赵福金吃的挺香,便说道:“帝姬若吃得惯,不如明日请帝姬品尝我们契丹的烤肉,烧起炭火,将整只新鲜宰杀的羊架到火上,喝酒吃肉,跳我们契丹人的帔舞,唱我们契丹人的迎宾歌。那才热闹。” 若说到烤肉,赵福金在东京的皇宫里,也吃过炙子骨头,是用羊肋肉烤制而成,只是吃起来不如现在这样执刀切割,而是每人赐给一节两寸多长的肋肉,小口品尝。虞敏这样一说,赵福金心中喜欢,只是嘴上说道:“是不是太麻烦了?” 虞仲文呵呵笑道:“不麻烦,宣抚使喜欢就好。说起来,周将军让老夫派人服侍你,老夫自然要好好招待你了。” 第331章 女宣抚使3 听虞仲文说到周南,赵福金登时来了兴致:“这周将军到底是如何去娶公主的?为何就没有娶来呢?那公主可是长得不漂亮?” 历来女子天生就好奇心强,中外概莫能外。赵福金办成大事后,凑巧听到这样有趣刺激的八卦故事,自然要探听个究竟了。 虞仲文一看赵福金的一脸好奇的样子,就知道这帝姬若不是问到半夜是绝不罢休的,忙摇手道:“老夫也是不甚了了,宣抚使今日劳顿,也该早些安歇了。等明日老夫问问旁人,再来相告宣抚使。”说完就要走。 虞敏一撇嘴,说道:“那个周呆子有何好说的?枉自公主在雁栖湖等他许久。” 虞敏随便一句话,在赵福金听来,其中的含义可就多了,简直越听越有趣了,而去听这虞敏的意思,她对这件事前后知道的很多。 赵福金饭也不吃了,拉着虞敏道:“走,我们回房说话,嘻嘻,你好好讲讲。” 虞敏自然明白赵福金的意思,站起身来,向虞仲文夫妇俩拜别,就要回房。赵福金忽然想起一事,向虞仲文说道:“大军既已进城,便该约束士卒,不要骚扰了百姓。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周将军,自然要说到做到。将我的侍卫叫来,我让他们传令下去,除了巡守之人,其余各守营中,不得滋事。虞参政你看如何?” 虞仲文忙让人去将赵福金侍卫叫来,又对赵福金说道:“宣抚使所言极是。今夜还好,大军征战一天,惧都劳累。只是日后该当如何,倒该有个对策。” 这时候潘柱被侍女带了进来,赵福金对潘柱说道:“你四人去寻刘都统,请他派人随你四人到各营传令:除巡守士卒外,一律各守其营,不得滋事,如有违犯,按军法处置。你四人待传令各营后再回来歇息,去吧。” 潘柱走后,赵福金便向虞仲文告辞,便拉着虞敏回房中边问道:“周将军为何又是周呆子啊?” 这时赵福金和虞敏已经走出房外,虞仲文在房中只听得外面虞敏吃吃笑着说道:“余里衍公主痴心等他,他却不懂,不是呆子是什么……”赵福金紧跟着也是一阵笑,二人渐渐走远了。 虞仲文夫妇二人不禁相视一笑,这南朝帝姬天真烂漫,脾性倒和他们孙女相似,都是心口如一、敢想敢做,这二人要是玩的熟了,还不知道哪天会做出什么事来。 每日里王安中和杨球二人都是人前轻松,该吃吃,该喝喝,又时常与童贯宴游,或是出城打猎,或是饮酒作乐。可是等回到驿馆,只剩下二人相对独坐的时候,都是万分焦急。派出去的人远近百十里都找遍了,就是没有一丝帝姬和四名侍卫的消息。 童贯不提何时出发去燕京的事,可是王安中和杨球都是如坐针毡。今天官家派来的金牌急脚递已经来到雄州驿馆了,并已经秘密向二人转达了官家口谕,让二人无论如何将帝姬派人送回东京。 王安中已经对杨球说了,今晚若再找不到帝姬,便告诉童贯:帝姬是在来雄州的路上走失,让他派出大军四下搜求,务必要找寻到帝姬。 正在二人愁的头发都要拽光的时候,忽然驿馆里的人来报,说外面有威边军的一位姓吴的指挥使求见,说有要事,必须面见宣旨使。 杨球心中奇怪,自己是内侍,结识外臣是大忌,更从来没有认识什么姓吴的指挥使啊。王安中让驿馆的人请这位吴指挥使进来,又对杨球说道:“这威边军乃是驻守中山府,正是帝姬离开车队之地,说不定与帝姬之事有关。” 正说着,只见一位年约三旬的便将走了进来,对王安中和杨球说道:“在下威边军指挥使吴久胜,不知哪位是宣旨使?” 杨球答道:“在下正是。不知吴指挥使夜间前来,有何要事?” 这吴指挥使正是奉赵福金之命赶来雄州见宣旨使的,对杨球说道:“昨日帝姬带四名侍卫前往燕京,由我一路随行护送。帝姬到燕京后竟只身说服反贼,让反贼献出燕京城,此时帝姬已身在燕京城内,那万胜军已然撤出燕京城。帝姬命我特地赶来告诉宣旨使,帝姬在燕京城等候宣旨使团。在下还有连夜赶回安喜城,告辞了。” 二人欢天喜地送走了吴指挥使,回到驿馆,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只是这吴指挥使说的什么“只身说服反贼”、什么“反贼献出燕京城”,二人也想不出是怎么回事,至于帝姬平安便好,至于其他可以到燕京后慢慢追问。 第二天一早,二人立即翻脸,也不管童贯如何挽留,说什么也要立即赶往燕京城。童贯也知道二人昨日收到了官家发来的金牌急脚递,以为是官家催促,也不敢强留,只好将宣旨使团一行送出雄州,又派了自己一都侍卫领路,向燕京城赶去。 过了界河,依旧从归义城向东过河,然后沿河北上,到午时时分,一行人才赶到燕京城外。 看着巍峨耸立的土黄色和青色相间的燕京城,王安中和杨球二人心中滋味大不相同。杨球只是宣旨使,到了燕京城,召集城中百姓旧吏,将官家旨意晓谕众人,就万事大吉了。当然,宣旨毕后,少不得要给些好处,自己安心收下便是。 王安中可就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他是朝廷派来的宣抚使,还没到燕京呢,这燕山府的官印便丢了。现在虽然知道,这官印八九是在帝姬手中,可到底上任途中丢失官印,总是心中不快。 远远望去,燕京城城头的守卫已经是朝廷派来的士兵了,那飘着红缨的毡笠让这燕京城看起来多了几分亲近。只是燕京城南面的开阳门关的死死的,城门周围依稀还能看到被烧过的痕迹,可见当时激战的惨烈。 南门不开,城头上的士兵看是南面来的大宋的人马,便让王安中他们从东面的迎春门进城。 一行人只得又沿河向东,几里地后,这才看到北面的迎春门。护城河的吊桥外站着两队宋兵,正在盘查进出行人。有童贯的亲军领路,自然无人敢拦,shun li guo了吊桥,向城内走去。 正要经过城门时,骑在马上的王安中忽然叫道:“停下!” 第332章 女宣抚使4 引起王安中注意的,是一群百姓正在围观的贴在城门旁的一张告示。 王安中骑在马上,自然一眼就看到了告示上面“燕山宣抚使司”的字样,还有那颗鲜红的燕山府大印。王安中先是脸上一红:自己还没上任,官印先上任了。 下了马,王安中走到告示近前,只见上面逐条陈列,写到: 一、燕京自古便是汉地,乃古之幽州,以燕然山得名,今御笔仍赐名为燕山府。 二、量擢贤才。燕山府新定,朝廷不拘一格,量才起用。即日起,怀才抱艺、埋没乡里的,都可到燕山府府衙递名登记,以备擢用。 三、朝廷大军负有守城、治安之责,绝不滥杀无辜,绝不抢掠民财。 以上条文,望周知乡邻,各安其业。 最后落款是燕山府宣抚使司,十月一日丙戌,上盖燕山府大印。 杨球也凑过来看到了,这一看,杨球也是没了精神,二人相视苦笑:安民告示都贴了出来,宣旨使、宣抚使才赶到,就像吃过喜酒了,新娘子才进门一样。王安中叫来旁边一位士兵问道:“这告示是何人张贴?” 那士兵看王安中一身官服,忙答道:“是帝姬派人张贴的,帝姬在燕京宰相府设衙,然后派人抄写、用印,张贴四城的。” 知道了茂德帝姬所在,王安中一行人急急进入城中,街上百姓除了好奇地观望,并无特别之举,过不多时就来到了燕京宰相府。 只见府门外站着一队士兵看守,里面却是空荡荡的,一打问才知道茂德帝姬派人张贴告示后,便和虞参政的孙女一起外出骑马射猎去了。又问可知去了何处,这士兵一概不知,只说同行皆是女子,都骑着马,挎着弓箭,向城北去了。 杨球顿脚急道:“一刻也留不得了!一刻也留不得了!总要送走才好!” 赵福金一日留在燕京,王安中也是一日不敢放心,二人无法,让随从召集燕京官员,一边准备上任,一边等着赵福金。 刘延庆得到消息也赶到了宰相府。虽说是进驻燕京城了,可是他只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四城便贴满了安民告示,加上茂德帝姬又在城中,弄得刘延庆想搜刮些城中富户的油水也不敢。听说宣旨使团来到燕京,忙过来问问是怎么回事,官家如何会让自己的女儿跑到这天寒地冻的番邦来。 三人见过后,王安中便问起茂德帝姬如何来到燕京城,又如何一人挺身而出,力劝反贼收复燕京等事,刘延庆虽然一肚子火气,也只得将茂德帝姬挺身犯险、城下劝降等事说了,又隐晦说到茂德帝姬私自进城,与反贼商谈,放走了万胜军等经过也说了,一大早又和一群番女骑马出城,不知何处游玩,甚是让人担忧等等。 王安中立即写奏折,内中禀明茂德帝姬藏身马车中离京,到中山府带侍卫前往燕京,赶上朝廷大军攻打占据燕京城的万胜军反贼,帝姬一力独任,说降周南,收回燕京城,万胜军连夜离京而去的事详细写了,将奏折封好,派急脚递连夜送往京城,好让皇帝早些安心,等明日宣旨过后,也不让杨球多耽搁了,立即和茂德帝姬回京,省得再生出事来。 刘延庆正有意说些赵福金恣意妄为,不顾朝廷礼法的事,可是看到王安中和杨球二人都是急着要将赵福金送走,也就不多说了。 快到天黑,也没有见到赵福金,刘延庆便出面相请,邀王安中和杨球二人到自己住处饮酒,也算是为二位天使接风洗尘了。 赵福金回到虞府已经是掌灯时分了,这一日她和虞敏,还有其他几位大臣家年龄相仿的几位女子,一起带着弓箭骑马出京城跑了一天。昨晚听虞敏将周南和公主的事,赵福金也是大为公主不值,如此有情有义的公主,竟遇到了这样一个呆头鹅,竟然只派去一个手下前往,就想让公主自行前来与他成婚,若她是番人公主,只怕当时便将人赶走了。二次前往,竟然还不知悔改,活该白跑一趟檀州。 今日出城,赵福金第一个便提议去葬张太师的那什么村凭吊一番。众女都是齐声叫好。现在在燕京城年轻女子们的眼中,那个临终都不忘撮合驸马和公主的张太师,简直就是契丹人的月老了,所以一致同意先去祭拜张太墓。 张太师与众女长辈或是好友,或是同僚,甚至还有姻亲关系,所以到了张太师墓前,众女皆都是潸然泪下。又都在墓前默祝自己,愿得张太师在天之灵庇护,得一如意郎君。契丹人深信神灵之说,萨满更是在契丹人中地位尊崇。张太师虽然化身神灵,不类凡人,可是更能与天上大神交往,所以默祝之际都是诚心实意。 也不知是谁,突然说道:“我等姐妹在此相会,也是缘分。不若结为金兰,日后姐妹相助,岂不是好?”说话的是张宣徽使小女儿张金芝。 另一个年龄略大几岁的林牙承旨康少安的孙女康兰说道:“宣抚使乃是南朝帝姬,我等岂不是高攀了?” 一时间众女都望向赵福金。赵福金嗔道:“你我众人情投意合,说什么高攀不高攀?再者说了,这帝姬名分,实在是害人不浅,若我能久在燕京,倒是好了。今日张姐儿既然提起,我等便在张太师墓前发个誓,结为金兰。如何?” 众女都喜欢赵福金的豪爽,尤其是虞敏,更是视赵福金为姐妹,既然赵福金也有此意,四女也没个讲究,一起在墓前跪拜,求张太师之灵保佑,四人情缘结为姐妹,日后互有扶助。 叙了叙年庚,康兰最大,赵福金第二,虞敏倒是比赵福金同年,只是小了两个月;张金芝最小。嬉闹一番,虞敏才说道:“若是公主在此,定是更好玩。” 赵福金不解,虞敏才解释说道:“蜀国公主与你我年龄相近,性情最好,人又最漂亮,每次玩耍,定要约上她才好。只是今年她在檀州,却是不方便了。” 第333章 “押解”回京 赵福金这才知道虞敏几个人为何如此讨厌周南,原来是犯了“众怒”。 结拜之后,四人便又纵马驰骋玩耍,射些鸡兔之类,在虞敏等人看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在赵福金看来,却也是无上乐趣。所以三女一直陪着赵福金玩到天黑,才起身回城。 与康兰、张金芝别过之后,赵福金和虞敏才回到虞府。虞仲文仍在家中等候二人回转,见二人平安归来,这才放心。看着赵福金和虞敏二人嘻嘻哈哈吃饭,虞仲文在一旁说道:“宣抚使可知宣旨使团今日已经到了燕京?” 赵福金倒是有些意外,说道:“来的倒是快。可曾寻我?” 虞仲文说道:“一进城便去宰相府去了,自然是急着找宣抚使。只是还未曾派人来老夫府中寻找。” 赵福金沉思片刻,说道:“这却不是好事。明日我却要早点和妹妹出门,省的撞到。对了,明日我将官印放在家中,他们若是来寻,大爹爹便将官印送给那个叫王安中的,或是那个叫杨球的。问起我来,便只说我和妹妹去了……”赵福金在燕京时日短,一时间想不出远些的地名,想了一想,说道:“只说我和妹妹去了檀州,去看公主去了。” 虞敏在一旁听赵福金为了躲避官差,竟然编说明日去檀州,嘻嘻直笑。 虞仲文问道:“宣抚使身份尊贵,为何要唤老夫为大爹爹?” 虞敏抢着答道:“今日我与姐姐,还有另外两个姐妹,已经结为金兰,姐姐自然该当和敏儿一样唤你大爹爹了。” 虞仲文笑着说道:“原来如此——宣抚使如此贪玩,南朝官家想必在宫中甚是挂念,不知宣抚使几时回开封啊?” 赵福金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原来大爹爹早已看出我这宣抚使是假的,为何不在周呆子面前揭穿我啊?” 虞仲文依旧笑着说道:“宣抚使心地仁厚、天真烂漫,乃是心念众生之人,正是我燕京百姓的福气,只怕比起一般当官的都要称职,老夫何必让周将军为难?宣抚使今日一早便派人四处张贴安民告示,岂不就是周将军所盼?如此宣抚使,老夫岂会揭穿?” 赵福金欣喜地问道:“大爹爹,如此说来,我这宣抚使还算称职?” 虞仲文哈哈笑道:“自然称职了。宣抚使不仅文能安民守业,武还能消弭兵祸。南朝官家有女如此,真是好福气。” 赵福金喜滋滋地说道:“那是。”旋即又怏怏不乐,说道:“爹爹总是说我淘气,真想要爹爹来,亲眼看看方才称心。”说着又想起一事,说道:“大爹爹,我这宣抚使明日便挂印而去,大爹爹你便去燕山府应差吧,放心,官职不会低。” 虞仲文面色一正,说道:“老夫在周将军临走时说过了:绝不在燕山府中应差做事。” 赵福金不解低问道:“那我今日向大爹爹请教告示之事,大爹爹还尽心参详。” 虞仲文道:“你是周将军托付的人,与燕山府自然不同。” 赵福金奇怪地问道:“难道大爹爹非要等周呆子执掌燕京,或是檀州那位公主来,才肯出仕?” 虞仲文点点头,说道:“正是。” 赵福金不解地说道:“现如今燕京城已为燕山府;城中也尽是朝廷兵马,周呆子其实也是宅心仁厚,他必然不会出尔反尔,过些日子又来抢夺燕京。难道大爹爹就一直不出仕为官?” 虞仲文答道:“不止老夫,燕京官员大抵都是如此想法。宣抚使,这燕京城,恐怕还有的乱。” “有的乱?”赵福金不自禁地重复说着,向虞仲文问道:“乱从何来?” “宣抚使可知,杀的大辽即将灭国的金人现在在何处?”虞仲文一脸沉重地问道。 花奴一个人从早上就出了燕京城,背着一个背囊,里面装着些干粮,还有一把短刀。信没有放在背囊里,而是被她藏在靴子里。她打扮成了一个走远路的小厮的装束,从皇宫里偷偷溜了出来。早上新来的宣抚使四处张贴告示,连皇宫不远的墙上都贴了,她正是趁着守卫离开的空档,从皇宫出来,出了燕京城的。 上次娘娘派她去居庸关找高都监,是让高都监派人去联络金人。反正这燕京已经不是大辽的燕京了,娘娘就是身败名裂,也不想姓周的能娶回耶律延禧的女儿来。那样的话,这燕京城还是耶律延禧的,这是娘娘绝不想看到的。再说了,联络金人又不是要投靠金人,用金人赶走姓周的,送些财帛给金人,打发他们这些穷小花子走就是了。耶律余睹不就投靠了金人吗?又有谁说什么了?英雄如耶律余睹,投靠金人,不也是迫于形势吗? 可是后来这姓周的刚愎自用,不听大臣的话,更不将那檀州的小狐狸精放在眼里,定要自己独掌燕京城,惹得檀州那小狐狸精大怒,断然拒绝了订婚使,听说订婚使还是在檀州城外露宿一夜,第二天一早回来的。 这样一来,娘娘联络金人的心倒是淡了,只望高都监能率居庸关的精兵将姓周的赶走就是了。可是一来皇宫守卫看的紧,找不到机会出门去联络高都监。二来是没过几日,南朝大军便又杀了过来,娘娘更是深悔要高都监联络金人的事了。 这一次,娘娘急着派她去居庸关,就是为了让她能及早告知高都监,现在燕京城形势有变,不用联络金人也罢,凭着南朝那些兵马,即便如娘娘这样的妇人,也根本未将南朝兵马放在心里。只是居庸关五千精锐骑兵,就能将刘延庆的人马打跑了。 花奴擦了擦汗,越往西便越有凉,到现在天色渐暗,只穿着单薄的单衫甚至都有些冷了。山路两侧树木森森,花奴不觉有些害怕,趁着天色,向前急赶路。转过去,只见前面山顶上点点灯火。 雄镇燕京西北的居庸关到了。 第334章 “押解”回京2 居庸关都监高六本是燕京本地人,自幼失怙,跟随着叔父在军中厮混,后来天锡皇帝耶律淳任南京留守时,充任天锡皇帝近侍,跟着天锡皇帝四处征战,他孑身一人,只懂得以身报效天锡皇帝,屡次提拔,有一次与金人叛军遭遇,全军覆没,是他舍命将天锡皇帝救回,最后天锡皇帝安排他镇守居庸关城。 都监也算是高位了,只在详稳之下,却在将军之上了。按说他一个无名小卒,年只三十,便做到了都监,也是少有了。只是他却心中愤懑不平,自己是耶律淳的救命恩人,可是耶律淳做了皇帝,却将他丢在了居庸关城这山沟里,虽然离燕京城只有百十里路程,可是他身为边关重将,无故不得擅离,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燕京城离的繁华热闹,还有美酒佳丽了。 谁料到置身关城,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燕京城中几个月来风云动荡,无人得以幸免,更是连遭南人大军攻伐,最后竟逼的耶律大石和萧干二人带兵出走,这大辽眼看和亡国也不远了,这燕京城眼看着再没有一人一事是和自己有关系了,而自己,竟然像这山沟里的一块石头一样,再没有人能想起,除了皇宫里的萧德妃。 果不出自己所料,身处漩涡之中的萧德妃向他派了人来,让他不惜勾连山外的金人,也要杀进燕京城,将万胜军的周南和耶律延禧的女儿耶律余里衍杀死,绝不让这二人执掌燕京。 山外有金军活动,他是知道的。八、九月间,金军追赶耶律延禧不及,便挥师攻打归化州和奉圣州。归化州是被金军攻陷的,奉圣州则是大辽宗室耶律余睹招降的。金主也跟着驻进了奉圣州,还派人四下招降各州县。连他这居庸关都有金人向关城里射来招降文书,文书上便是金主诏降的内容。 高六让军中文书给他念了一下,上面只说“其逃散人民,罪无轻重,咸与矜免,率众归附者,授之世官,其布告之,使谕朕意。” 高六冷笑一声,这金人叛军也是打仗打奸猾了,知道招降比屠城更轻松了,也更说明金人知道隐忍了,不会为一点点眼前利益去做事了,金人这是要将大辽灭国啊。要不然怎么会忍着对投降的州城不进去抢掠tu sha呢? 所以高六对萧德妃说的勾连金人,攻打燕京之事,根本毫无兴趣。金人狡诈贪婪,残暴无比,这一点他随着耶律淳在东京一带和金人叛军作战时便深有体会了。 南朝人一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更是对燕京之地不太上心,除了就是要一个收复燕地的名声。除此之外,依着南朝人的说法,这燕京是边远苦寒之地,到时燕京还不是得靠本地人来管吗? 可是从居庸关城的位置来说,从山后攻打居庸关简直难比登天,要想攻下来,势必要付出极大代价——甚至付出极大代价,也不一定能攻下来。他镇守居庸关快一年了,自然熟知居庸关地形之利。若是从山前来攻打居庸关,则相对容易的多了。从这一点来说,反倒是投靠金人,获利更多。 高六想的头疼,算计来,算计去,终都不是最如意。索性不想了,正要起身出去巡查,进来一名亲军,对高六说道:“高都监,外面一个小子说要见你,说是燕京来的。” 高六一听是个小子,不由一愣,说道:“着他进来。” 不一刻,亲军领着一个个子不高的年轻男子进来,高六瞪了好一会儿,才挥挥手,让亲军退下。那年轻男子这才低声对高六说道:“花奴拜见高都监。”原来这个男子就是花奴乔装改扮的。 高六点点头,算是回了礼,对花奴说道:“你这次来,可是娘娘有了急事?” 花奴说道:“燕京城这几日又有变乱,不知高都监可知道?” 高六摇摇头,自嘲地说道:“我这居庸关,无人来,也无人去,快要成了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了。” 花奴也不懂高六的感慨,只是说道:“南人大军已经进入燕京城,万胜军已经走了。南朝还派来了什么宣旨使团。” “南人大军竟能攻进燕京?!”高六不相信地问道。 花奴解释道:“只不过是万胜军自行离开,让南人捡了个现成便宜。” 高六更是惊异地问道:“这万胜军莫不是傻子?为何占了燕京又让出去?” “谁说不是?!”花奴这倒是和高六一样不解,“这周南带着万胜军好容易将萧大王和大石林牙二人逼得率军离开,还没娶来公主,便拱手将燕京城让给了南人。这次娘娘派我来,便是与此事有关。” “不知娘娘有何吩咐?”高六神色不动地问道。 “娘娘先要我问问都监,可有与金人联络?若是没有,便不需再联系金人了。”花奴转述萧德妃的话说道。 “倒是未曾与金人联系。那金人狡诈贪婪,岂是好相与的?可笑那南人,还与金人订立什么海上之盟。”高六冷笑着说道。 “娘娘也是此意。眼看这燕京城里只留下了四万南朝步军,连娘娘都说凭南人那些兵马,又如何是将军手下精兵敌手?故此娘娘让我来转告将军,可尽起关城精兵,趁着南人在燕京城立足未稳,再将南人赶出燕京城,日后朝堂之上,少不了将军的位置。”花奴一口气将萧德妃的话说完,最后还不忘转述萧德妃的许诺。 高六不由得从座中站了起来,低着头在房间里慢慢踱着步。他倒不是在想萧德妃的许诺,而是在想南人的四万兵马,若是四万人马守城,那他这里才只一万人马,远远不足攻城之数。那南人不擅野战,却利守城。 “我已尽知娘娘之意,待我想好了妥善办法,便立即发兵燕京。你且下去住一晚,明日再走。”高六知道急切之间想不出办法,只得先安排好花奴。 “多谢都监。娘娘只说要都监早些前去燕京,迟恐生变。”花奴说完,便自行出去了,上次她已来过一次,自然不需要别人领路。 第335章 “押解”回京3 “简直是胆大妄为!大损皇家颜面!败坏朝廷纲纪!”赵佶气急败坏地大吼着,脸色通红。 也无怪赵佶如此气急,每日里都发出去金牌急脚递,每天送回来的消息却都是毫无音讯,除了知道茂德帝姬藏身马车,跟随宣旨使团混出城去,就再也没有了茂德的消息。今天又收到了从雄州传回来的消息,说是见到了王安中和杨球二人,却也只是被匆匆告知茂德帝姬在燕京城,还知道茂德帝姬收复了燕京城,内中详情王安中会有详情书文禀上。 听说茂德最终还是到了燕京城,而且是撇下了宣旨使团先行前往,赵佶又是担心又是生气。没想到在宫中终日未曾出去过的茂德,竟然敢独闯两军阵前,这要是有个闪失……想到这里赵佶越发生气,生气这茂德丢下自己在皇宫里,每日为她担惊受怕。 “官家,都是臣妾教女无方,才致有此事。等茂德回来后,臣妾定当好好责罚于她。还请官家保重。”刘贵妃知道赵佶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其实何止是赵佶,她这做母亲的,更是担心,担心之余又毫无音讯,不生气才怪。只是先要安抚好眼前的官家,茂德的事,等回来再责罚不迟。 “娘子,这如何能怪你呢?都是我将茂德宠惯了,在宫中无人敢说,无人敢管,才使得她我行我素,等这次回来,便速速将她许配给一处好人家,等她有了夫家,兴许这小孩子脾性也能改改。” “许配给哪一家?”刘贵妃自然最关心茂德的婚事,忙问赵佶道。 赵佶被刘贵妃一问,顿时哑口无言。茂德本是青春年少的大好时光,却只能每日里闷在宫中,身边一个好友也没有。她的姐姐妹妹一个个都婚配出宫,夫妻比翼,郎情妾意无限,唯独茂德每日里只能在宫中自己玩耍,唉,说起来,倒也怪不得茂德这次去燕京。 看着刘贵妃期盼的眼神,赵佶只得转移话题说道:“娘子,茂德去燕京,就当是出去散散心吧,她回来我也不责罚她了,只盼这孩子平安归来就好。” 可是刘贵妃却不理会,只是对赵佶说道:“官家,那林道长法力无边,不若臣妾改日去请教林道长,问他求一个法子,为茂德求一桩美满婚事可好?臣妾也不求茂德嫁入高贵门户,哪怕她的夫君终身不踏入开封城,终身不在我大宋为官,你看可好?” 刘贵妃见赵佶有了想为茂德许配婚事的想法,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女儿家的好韶光,只在这十七、八岁,过了这年岁光阴,还有什么乐趣?所以刘贵妃尽量小心地遣词用句,避免说到赵佶最在意的什么后宫、第一人之类的话,她甚至宁可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的驸马不做官,不进这开封城,只要茂德和驸马二人能和美幸福,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就是不做官又如何?凭着官家的赏赐、宠爱,茂德还怕会贫苦度日吗? “且等茂德这孩儿回来再说吧。林道长即能看出来,总要他再给求个法子来。”赵佶这次也有些心动,总是自己的女儿,总不能一辈子困在这宫中。想到茂德平日里总是人前欢笑,背后闷闷不乐的样子,赵佶便又是一阵心痛。 “娘子,既知道了茂德在燕京,她这趟也算是散了心了,我这便写书信给她,让她回来。再派一队宫内侍卫,还有茂德的两个贴身侍女,再派上两辆马车,前去将茂德帝姬接回来。”赵佶安慰刘贵妃道。 “谢官家。臣妾这就为官家研磨。”刘贵妃见赵佶终究是心痛女儿,忙站到书案旁亲自研磨,让赵佶御笔修书。 正写着,忽然有近侍走进来,将一封急脚递边报呈上。赵佶接过拆开来一看,正是王安中从燕京城发来,厚厚几页纸。赵佶也顾不得坐下,站在那里一口气读完,脸上神色一忽儿紧张,一会儿焦急,一会儿又生气。看得刘贵妃心里七上八下,想问又不敢问。 好容易等赵佶看完了,刘贵妃正要问,赵佶突然将边报向书案上一拍,哈哈笑道:“我茂德帝姬真是天降福星啊!怪不得林道长说我茂德是后宫第一人,原来如此!” 刘贵妃被赵佶说的糊里糊涂,不知所云,更关心赵佶说的茂德是后宫第一人之意,忙问道:“茂德去燕京,又如何与后宫第一人有干系?”这后宫第一人之称,刘贵妃实在是为茂德怕够了。 赵佶将边报递给刘贵妃,说道:“娘子且看。”一遍递给刘贵妃,一遍自己又高兴的呵呵直笑。 刘贵妃自己拿起来一口气读完,看完后脸色一阵喜色,对赵佶说道:“恭喜官家。收复燕京,又平定反叛。茂德帝姬也平安无事。只是臣妾请官家将这惹祸的帝姬接回来,妾身实在是想念帝姬……”说到这里,刘贵妃眼中泛着泪花。这几天一直都只是在担心茂德,突然得知茂德不仅平安无事,而且还独身一人说服叛军,让出燕京城,率大军进驻燕京,并且还贴出安民告示,让燕京百姓尽知官家仁德。想不到不涉世事的茂德处理起事来竟然如此稳妥周全。高兴之余,刘贵妃却是更加想念茂德。 母女连心,其情更切,不外如此。 “娘子不必牵挂,我这就立即修书,派出使臣,着帝姬两名贴身侍女随从,将茂德“押回”京城,不容有失!”赵佶一边安慰刘贵妃,一边狠狠地说道。 刘贵妃被赵佶逗的破涕为笑,赶紧继续为赵佶研磨。 千里之外,赵福金正和几个结拜的姐妹,在虞府后院空旷处,围着一堆篝火,篝火上架着正在炙烤的全羊,羊身上的油脂大滴大滴地落在柴火上,冒起一阵阵的油烟。赵福金丝毫不觉得油烟薰呛,正一只手拿着把小刀,从羊身上切下一片金黄的羊肉来,毫无形象地丢到嘴里大嚼,根本不知道赵佶和刘贵妃二人正商量着如何将她押送回京的事。 一个精壮汉子在上,另一个瘦削汉子在下,二人正不疾不徐地沿着陡峭直立的山坡向上攀爬。虽然没有路,可是在他们看来,这山坡到处都是路。荆棘遍地,却也阻挡不住二人向上的速度。 上面的的精壮汉子停了下来,擦了一下汗,再向上打量一下,扭过头对下面的人说道:“快了。跟我上就是。”借着星光,这人脸上皱纹依稀可辨,竟然有四十多岁了。 第336章 不知黄雀意 岔道城是居庸关最北面的关口了。居庸关名虽为关,却是由一关四城组成的一大片区域。地处东西两座大山之间,东面是翠屏山,西面是金柜山,东西两侧的山上更是在关键位置大大小小建有敌楼十三座。甚至连关沟里流过的河水都建有水城,下面还有水闸。 居庸关各种关城和敌楼按照其所在的位置,分成两种等级,一种是城墙敌楼,这是分布在各处山间的;还有一种是堡城,也就是关城,是分布在关沟内道路之上的。正所谓城墙据山,堡城扼路。每座关城都布有重兵,远远近近的山上的敌楼里面也都住了士兵, 岔道城、居庸外城、上关城、关城、南门口五座关城由北向南依次横亘在关沟之中,阻断了南北交通。而居庸关城则是处在最要冲的位置,都监府衙、点兵台、山神庙、粮仓、武库等建筑就坐落在居庸关城周围。 在这南北长约四十多里的关沟里,星罗密布着众多关城和城墙,更有重兵把守着山外番人进入关内的最近路径,却是至绝、至险最难进入的路径。 后世两次成功攻破居庸关的战役,都是先绕道紫荆关,再折返向北,从山前攻打居庸关,这才能打下来。正面攻打居庸关能成功的,也只有那次突然闹地震,把守居庸关的辽兵乱了阵脚,一个个都只顾着躲了,才让走了狗屎运的金兵进入居庸关。 居庸关,太行八陉之一,天下九塞之首,燕京城西四关之一,岂是浪得虚名? 虽然是夜里,岔道城关城上的守军不敢有丝毫松懈,仍旧守在楼上,像鹰一样,下视着关城外的动静。 可是除了城两侧的城墙上便只有士兵从两个敌楼楼之间来回巡查了。并不会一动不动地在城墙上站上一夜。 越来越近了,那个精壮汉子和瘦削汉子不敢从关前山路上走,只从草丛中慢慢挪动,终于攀到了其中一段城墙下。 二人只在城墙跟下阴影里歇息片刻,便慢慢沿墙根走去,寻到一处无人所在,待听得上面有哨兵走过,那个瘦削汉子便掏出一个根绳索来,一头帮着一个铁爪一样的物事,轻轻一抛,便将铁爪丢到了上面的城墙垛口之间,瘦削汉子轻轻拉了拉,知道上面钩住了,便放心地拽着绳索,轻轻向城墙上攀去。 瘦削汉子身体轻巧,很快就抓住了垛口,腰身一挺就翻到了城墙上面。他扭头四下里看看,只见云黯星稀,起起伏伏的城墙犹如巨蛇一般俯卧在山间,城墙上远近灯光比先前更少了,哨兵刚刚巡过去,还不会立即回转。瘦削汉子忙将绳索荡了一下,提醒下面的那个人也上来。绳索绷紧,只能听到城墙下轻微的蹬踩墙体的声音,然后一只有力的打手探进来,三两下刚才那个精装汉子也翻身进来了。 二人不敢停留,趁着哨兵还没有过来,将一根绳索拴好,忙从城墙内侧攀援而下,又将绳索抖落下来,向着南面的居庸外城蛰身而去。 二人如法炮制,又顺利越过外城城墙,也不停留,竟然顺着河水一路走去,离的上关城近了,二人才又隐入道旁,贴着山脚行进。 只是这上关城明显比前面两关城防守严密的多,关城上隔布多远便有灯火,城墙上的哨兵则是不停的走动。 看看这上关城,从关城城墙向左右延伸出去,行程了一道围墙一样,高低起伏,竟然没有断开。城墙上的灯火也随着城墙,一盏盏在夜里亮着,就像一座小的县城一般,只是城墙比县城城墙高了许多。 “哈哈哈,居庸雄关,果然名不虚传!”那精壮汉子见无法靠近,索性从暗处走了出来,大笑着说道。城外的笑声立即引起了城墙上守军的注意,黑夜之中,山谷中寂静无比,城墙上拉开弓弦的声音清晰可闻,更有人喝道:“下面何人?” “家主不可!”那瘦削汉子在后面急忙叫道。 前面的汉子毫不理会,径直走到光亮下面,先将身上一把短刀丢在地上,然后向城上大声叫道:“快去禀报你家都监,就说燕京故人来访。” 身后的瘦削汉子也只得跟着站出来,挡在精壮汉子身前。 城楼上立时有十多支箭对准了楼下二人。还有四五盏灯笼探出城墙外面,好照的更清楚。见城外面只是两个人,立即便有人叫道:“原地勿动,否则小心射成刺猬!”紧跟着城墙下面的大门打开,从里面冲出一队人来,手脚麻利地将这两人绑了,拉进关内。 这居庸关城,除了驻扎在此处的士兵,连一个百姓都没有,这时候出现两个男子,必定是奸细。只是这奸细竟然声称与都监大人有旧,因此守城士兵对这二人还算客气,只是绑了拉进城来,等候都监大人发话。 早有人跑去报告给了高六,高六让花奴下去歇息后,自己在房中又反复想了好久,也没有个稳妥办法,刚刚躺下,正要睡觉,却听亲兵门外说上关城外现身两个奸细,其中一个奸细还说是都监大人在燕京的故人。 高六不禁苦笑,看来是自己想多了,这是非之地岂能清静?只不过是还没顾及到自己这里,现在大概是都开始琢磨自己这地方了。 “把那两个奸细押过来,我要亲自审问。”高六对门外的亲兵吩咐道。自称是燕京故人,倒要看看来者何人,看看他要做什么。 不一会儿便听到院子里踏踏的走路声,逐渐到了外厅,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既知是燕京故人,却为何还要如此怠慢?” 高六听声音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是谁了,只是心里嗔怪这人如此无礼,偷偷跑进自己这居庸关城来,被手下士兵拿了,却还如此傲慢,随便披了件外袍,嘴里也是大声说道:“却要看你是何等样故人了,似这般做贼的故人……”边说着来到外厅,看到中间站着的那人,不由得愣住了。 第337章 不知黄雀意2 厅中一个人,身材高大精壮,头上是契丹人特有的髡发,眉毛粗长,泛着铜褐色的脸庞上有着明显的皱纹,显然是经常在外受着风吹日晒。一双眼睛黑亮有神,正看向自己,正是早已举族投靠了金人的耶律余睹。 论起来,耶律余睹身份高贵,又与老皇帝耶律延禧算得上姻亲,去年被迫全族投奔了金人,听说现在是金军中的元帅府右监军。这耶律余睹早就身居高位,自己还是无名小卒的时候,耶律余睹就已经是大辽副都统了。连萧干、耶律大石、北宰相萧德恭等人对他都很是敬服,耶律余睹说自己是他燕京故人,已经是高看他了。 “原来是都统将军,快快松绑。”高六忙让手下给耶律余睹二人松绑,又请耶律余睹就座,耶律延禧也不客气,与高六分宾主坐下。那个随同来的瘦削汉子则立在耶律余睹身后。 “不知都统将军深夜来访,有何见教?”高六知道耶律余睹是有事前来,也不客套,直接问道。 耶律余睹也不避讳,问高六道:“眼下大辽五京尽失,四京已归金国,唯有南京归了南朝。高将军却还要为谁守这居庸关城?” 这耶律余睹端的厉害,先不回答高六的问话,却先将辽国将亡、高六空手居庸关的尴尬局面摆了出来,反问高六准备做什么打算。 高六见问,也没有让自己亲军回避,事实正如耶律余睹所说,辽国马上就要灭亡了,甚至可以说已经灭亡了,自己的主子耶律淳也已经死去多时了,哪里还用顾忌被人指责自己反叛大辽,自己和这居庸关里的士兵,都只不过是这关沟河中的小石子,不知道哪里来一阵洪水,便将自己冲的无影无踪了,唯有选择好出路,才能保存自身,这时节谁还会要忠于大辽呢? 高六又想起萧德妃派花奴来传给自己的话:燕京只有四万南人步军,趁南人立足未稳,将南人赶走,日后朝廷之上必有立足之位。 萧德妃幻想的是在燕京延续大辽的香火,她能给自己的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之位。而自己要将燕京城里的四万宋兵杀出去才行。 自己一万精兵,倒是不惧他四万宋兵,只是若lun gong城,自己的人马可就不敷使用了。到时候攻打燕京只怕是个笑话。若想靠一万人攻进四万人守护的燕京城,除非另辟蹊径,另想他法,或者是像万胜军那样,也有那种九箭炸一门的炸箭。 自己头疼的就是这个。现在耶律余睹深夜潜进关城来见自己,无非就是说降自己,和他一样投靠金人。只是自己若投靠了金人,自己一个小小镇守居庸关的都监,恐怕最多还是官职不变,甚至让自己像耶律余睹一样,率兵做向导,去攻打其他的还未降服的地方,这样的事自己绝对不去做! “我一个小小都监,能有何打算?不知都统将军从哪里来?做何差遣?”高六不答问道。 耶律余睹也不隐瞒,说道:“辽国皇帝昏庸,奸臣当道,逼的我全族五千老小奔波上千里,投靠金人。实在是不得已,我如今在金国元帅府任右监军,现在追随娄室孛堇正在山后可汗州。金人欲要攻打燕京,故此特派我来,想让我说服高都监,献关而降。” 高六吃惊地问道:“金人何时攻下的可汗州?半个月前不是还正攻打归化州吗?兵锋如此之快?!” 耶律余睹叹口气说道:“实不相瞒,那金人实在是勇猛无敌,攻打州县,只是区区千数人就敢前往,还偏偏就能攻下——差点忘了,高都监也是随着耶律淳和金人交锋过,金人厉害之处,自然无需我多说。” 高六点点头,耶律余睹确实也没有夸大,金人战力之勇猛,他是亲身经历过的。那些从苦寒艰难之地走出来的带着金钱鼠尾发辫的金人,披着厚重的铠甲,拿着沉重的兵器,以三人为一个基本战斗单位,和敌人厮杀,靠着骑兵的机动性和本身极强的坚韧性,能够来回反复冲杀十多回合,所以金人军队敢以千数来人就去攻打辽国一个州城。 而说实在的,直到攻打中京的时候,金军攻城竟然只知道用梯子上城攻打,还不知道各种鹅车、洞子等攻城器械,只凭着士兵们的一股勇气和锐气,便杀的百万辽军一败再败。 耶律余睹继续说道:“高都监只知道多半月前金人攻打归化州,却不知道归化州被攻陷后,又去攻打奉圣州,结果奉圣州中有我的一名故旧李师夔,李师夔原是燕京城监酒,离任后在奉圣祖籍,城中百姓知道李监酒与我相识,便推举李监酒与我相商,愿献城而降,只求金人不进城,不劫掠百姓。彼时金人老皇帝也赶来了,便令我答应了奉圣州百姓的请求。那金人老皇帝见如此,便下诏布告四方,说只要献城的,以往各种罪,都不再追求,有率众归附的,还会赐给官职。于是四下州县尽皆开门以降,这可汗州便是前些天归降的。想必居庸关这里也收到招降布告了吧?” 高六点点头,说道:“都统将军归附金人,自有不得已苦衷。而我高六孤身一人,又无族人,只有手下这一万兵马。金人奸诈无信,若都统将军是来劝降我的,那就不劳将军费心了。” 闻听此言,耶律余睹一愣,接着哈哈大笑,也不说话,高六只是冷眼看着耶律余睹。好一会儿,耶律余睹止住笑,对高六说道:“高都监果然心怀忠义,我余睹姑果然没有看错人,不瞒将军,我此来,非是劝将军归降金人的。” 高六听耶律余睹说不是劝自己投靠金人,不由奇怪,冷笑问道:“不是劝高某投靠金人,为何都监将军要将金人招降、州县归附之事告诉高某?又深夜潜入关城,只是故地重游,缅怀一番?” 耶律余睹说道:“说起金人招降之事,只是告诉将军,金人不日便来攻打燕京。我今夜此来,乃是为了你我之事,与将军相商。” 第338章 不知黄雀意3 高六也不是三岁稚童,知道耶律余堵这样说,只是为了吸引他,问道:“我自守我的居庸关,都统将军自是为金人效力,将军且说说看,你我有何事要商量?” 耶律余堵说道:“眼下对高将军来说,一是投靠金人,二是投靠南人,除此之外……”笑了笑,说道:“高将军怕是粮草也撑不过三个月吧?” 高六默不作声,耶律余堵也不逼着高六做选择,继续说道:“投身金人非高将军所愿;然则投靠南人,只怕南人不堪,在燕京又无根基,终是要败给金人。” 高六仍是傲然说道:“高某便带着手下占山为王,也不是不能生活。” 耶律余堵知道高六对自己还有戒心,也不为意,说道:“我乃契丹子孙,当年投奔金人是因着耶律延禧昏庸无道,残害于我,我不得不远遁他乡。可是现如今耶律延禧不知所踪,大辽行将灭国,身为契丹人,怎肯眼看着祖宗社稷覆灭了?金人奸诈残暴,想高将军虽不是契丹人,也不愿沦为金人奴吧?” 耶律余堵所说也是实情,这也是高六为什么不想勾连金人的原因。 耶律余堵这时看了看房中高六的亲军,高六明白耶律余堵的意思,说道:“将军但说无妨,这些人都是跟随我出生入死的亲信。” 耶律余堵这才继续说道:“金人想派我来说降将军,献出这居庸关,进而攻入燕京。我久在燕京,自然知道这居庸关的厉害,又得知燕京今日打乱,萧干和耶律大石二人分道扬镳,已经离开燕京。莫不如你我联手,把好居庸关,夺了燕京城,这南京道幅员千里,易守难攻,凭我的身份,再立个朝廷,岂不比为金人卖命强?到时我封你为王,你也享享这花花世界。” 听了耶律余堵一番话,高六心中愁绪一扫而空。他又不是契丹人,大辽亡国,他是半点不在心上。他所求的,无非就是如何趁这乱世,能比别人活的更好,更长久。 萧德妃派花奴来,让他带兵夺回燕京,还许诺高官大臣给他,也合他的心思。只是萧德妃自己无兵无权,要全靠自己去拼杀,而且夺回燕京的希望渺茫。他倒是想夺回燕京后自己来当当这皇帝,可是自己根基太浅,无人拥护。他一时也想不出个稳妥之策,所以才犯愁。 现在好了,耶律余堵竟然也有此想法,身份、人望,耶律余堵都是有的,再加上自己手中兵马,夺回燕京就多了许多胜算。虽然事成之后,自己不能做这皇帝,可是封个王,找个大的州城做一任土皇帝,也算是没白活。 高六心中一边盘算着,一边故意说道:“皇城之中还有萧德妃在,你自立为王,只怕于礼不合吧?” 耶律余堵说道:“她萧普贤女何德何能要占据这位子?耶律淳归天后,也只是遥立秦王耶律定继位。可耶律定现在何处呢?高将军,我素知你忠义,等攻下燕京,便划片宅子,让萧普贤女在里面安心养老,绝不难为她就是。” 高六见耶律余堵替他把萧德妃安排好了,也就顺水推舟,不再提萧德妃了,而是把其中最难的问题摆了出来:“虽说耶律大石、萧干二人各自率兵离开了燕京,可眼下燕京城里有四万宋军,这宋军野战不行,可守城厉害。只是我这一万兵马,只怕难以成事。” 高六自然要提防耶律余堵,若耶律余堵说他可带兵过来,与高六合兵一处攻打燕京,别说一万了,就是带五千兵来,高六都会思量思量。 要是这耶律余堵拿话瞒他,只是来骗关,率领五千精兵大摇大摆地进入他这居庸关城,反将他高六赶尽杀绝,那他高六岂不是鸡飞蛋打? 岂料耶律余堵哈哈一笑,说道:“说出来不怕高将军笑话,我在金人帐前,虽然身为监军,可手下却是无兵无权,只有二百亲军随我征战。再说那金人兵马,更不会放心由我领出,故而高将军若问我兵马,恐怕要让高将军看轻了。” 听耶律余堵说手中并没有兵马,高六反而心里轻松许多,只是说道:“那可就难办了。” 耶律余堵又是一笑,说道:“高将军莫要发愁。我非是贸然前来,高将军出人,我自然想个法子,定能将燕京夺回来。” 听耶律余堵说有办法,高六这才露出笑脸,说道:“若都统将军有办法,我自然愿意随将军一搏。” 耶律余堵指指身后站立的人,说道:“他是我的心腹,名唤蒲答。往年随我常去宫中,熟知宫内地势,燕京城显西门与皇宫西门同为一门,常年关闭不开,乃是水门。蒲答当年见过清理显西门水道,由蒲答带着我的二百名侍卫,深夜从显西门水道潜入城去,在城内各处放起火来,由内袭杀守军。高将军在城外趁乱猛攻,里外夹击,南人胆怯,定能赶走南人,攻入燕京!” 高六喜道:“都统将军妙计!只是闻听檀州黑甲军乃是将军甥女私甲,那黑甲军两万精锐马军,可是比我手下这些兵ma qiang太多了,将军为何看重我这点儿人马?” 耶律余堵顿时气道:“还不是那姓周的坏了我的好事!” “姓周的?燕京城中可没什么姓周的人物啊。”高六疑惑问道。 “还能有哪个姓周的?!当然是攻入燕京的那个周南!”耶律余堵愤愤说道,“几个月前,我也曾派出蒲答潜到燕京一带,与我那甥女公主的侍卫队长胡都古接上,寻到公主隐身之处,原本要挟持公主,逼她交出印信,我也好将那黑甲军攥在手里,再凭着印信号令燕京周边兵马,自立为王。谁知那姓周的两次救了我那甥女,坏了我的大事!” 高六是耶律淳封的都监将军镇守居庸关,自然不知道还有公主印信的事。这也只能怪耶律延禧,纵容想的再周到,也想不到自己的江山社稷会变成这样。 “事成之后,将军如何对付黑甲军?”高六不放心地问道,自己要是帮着耶律余堵打下燕京城,这黑甲军在燕京后面虎视眈眈,总是不放心。 “我来找高将军,一来这居庸关非比寻常,唯有与高将军联手,才能甩开金人,占据燕京。二来,”耶律余堵冷笑一声,说道:“我那甥女既然不听长辈的话,我自然对她也不须客气了。” 第339章 不知黄雀意4 “那两万黑甲军可不是南人大军可比……”高六更知道领军的萧老六那是比萧干和耶律大石这样的军中宿将还要厉害的存在,一手操练出来的黑甲军更是无人敢惹。 “放心,我早已有了安排。”耶律余堵冷笑着说道。 “正好!萧德妃派人寻我,说让我率兵赶走南人,我还未答应。不知将军准备何时起事?”高六终于放下戒心,准备和耶律余堵大干一场,手中有兵有权,谁还会能甘心做个平常人了此一生? “高将军快人快语,好!”耶律余堵站起身来,对高六说道:“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我这就回去,带上我的亲兵,编个谎,瞒过金人,后日一早赶到这里,过来和你回合,发兵燕京。让蒲答留在你这里,也好随时照应。” 高六点点头,说道:“我这里立即整顿兵马,后日准时发兵。” “好!我现在立即回去,后日一早再会!”耶律余堵一抱拳,向外走去,高六忙派两个亲军护送耶律余堵出关。 见耶律余堵走后,高六在房中想着刚才耶律余堵的计划,这样一来,萧德妃便无足轻重了,明日只需将花奴打发回去,便说自己这里两日后发兵,派一堆人从显西门进入,让她想法在城内接应便是,如此一来,耶律余堵的人也好顺利进入皇宫。 耶律余堵说的对,自己镇守居庸关,总是要选一方傍身,否则一万多人,连粮草都撑不过两个月。按耶律余堵的计策,若是内外夹攻,不是没有胜算。 高六和耶律余堵说了半夜,此时兴奋一过,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天一亮,杨球便立即带着人来到虞府。昨夜他收到了官家发来的金牌急脚递——这些天可也真苦了脚递铺的铺兵们,杨球心里当时还想到——内容就是责令杨球宣旨后立即护送茂德帝姬回返开封。并且官家已经沿途派出人手,每日计算路程,若是晚到一日开封,便罚杨球打扫皇宫一日;若是晚到两日,便罚杨球打扫皇宫十日;若是晚到三日,也不罚打扫皇宫了,直接贬到广南西路去! 所以这一早上赶来虞府,杨球不是来告知帝姬准备回京一事的,杨球一夜间已经收拾好自己的行装,放在马车里,等天刚亮就过来准备叫上帝姬上路回开封了。 偏偏虞府守门的人好似昨夜没睡好,叫了好半天才从里面打开门,开门第一句话就是现在还不是待客时间,让在门外先候着,说完就要关门。杨球连忙把门人叫回来,说道:“我乃朝廷宣旨使,有急事要见茂德帝姬,烦请通禀。” 那门人这才看清是南朝来的大官儿,知道茂德帝姬便是住在他们府里的那位女宣抚使,不敢怠慢,忙进去禀报。 一会儿那个门人出来说道:“宣抚使让杨内侍进去相见。” 杨球连忙跟着进入虞府,来到后宅一处厅内等着,好一会儿才看到茂德帝姬一身左衽窄袖的宝蓝团衫,下身柑红绣花长裙,脚上一双软底长靴,红黄色束腰带扎在腰间,看起来煞是利落。杨球一见,忙跪倒在地上,磕头不止,嘴里还叫道:“求帝姬救命。求帝姬救命。” 赵福金见杨球一早就赶过来,还哭着喊着要自己救他,不禁奇怪道:“你是宣旨使,在这燕京谁敢害你?为何却要来求我救你?” 杨球哭的更痛,边哭边喊道:“帝姬若是不救奴才,奴才只有一死了之。” 赵福金寻一张椅子坐下,问道:“你且说说,我若能救,自会救你。” “多谢帝姬。”杨球这才止住嚎哭,说道:“官家昨夜连夜派人来,说要奴才护送帝姬回开封去,沿途官家会派人计算路程,若是晚到一日,官家便要杖责奴才五十下;若是晚到两日,官家便要杖责奴才一百下。帝姬明察,奴才这身子骨,漫说五十下,便是十下,奴才的身子就分了家了。恳求帝姬今日回京,也是救了奴才一命。”说完杨球又开始叩头大哭。 赵福金哭笑不得,这杨球,竟然装扮的如此可怜,说的自己都有些不好拒绝。爹爹也是,不给自己直接下书,偏要逼这个内侍来求自己。也罢,好在这些天左右玩的也差不多了,若真再不收场,怕是回京后爹爹真就生气了,连带着娘娘也会跟着受连累。 “算了,看在你带我出宫的份上,便救了你这狗奴才一命吧。”赵福金懒洋洋地说道。 “多谢帝姬,多谢帝姬,帝姬这一身装扮穿起来,真是比这契丹人穿的还漂亮。”杨球心中高兴,嘴上也开始夸赞赵福金。 “真的?”赵福金喜滋滋地问道,忽然说道:“亏得你提醒,杨内侍。我来燕京玩耍,回去总要带些礼物给爹爹娘娘。你说我带些什么好呢?” 杨球闻言,打自己嘴巴的心都有了,哪里还有心思替赵福金想带什么礼物?只听赵福金说道:“你且回去,待我今日置办礼物,置办齐备了我们便回京。” 杨球声音打着颤问道:“可要准备多久?” “那可说不准了,你且回去等着吧。备齐了明日便走,备不齐就多住两日。”赵福金随口说道。 “帝姬开恩啊……”杨球又一下子跪在地上,开始哭起来。 “好了好了。明天便走。真是无趣。”赵福金嘟嘟囔囔地站起来回去了。 杨球在后面叫道:“置办哪些礼物?奴才这就去办。” 赵福金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去采办些番人瓷器吧。” “奴才这就去办!”杨球一刻不停地从虞府出来,边走边说道:“还好是瓷器,若是要些上好皮货,就得把我这身骨头卖了……” 玩笑是玩笑,赵福金回到内室后,便与虞敏商量起回开封置办些礼物的事来。二人也不去请教虞仲文,赵福金虽然不清楚大辽有哪些特产玩物,可是虞敏却熟络的很,虞敏觉得大辽的得意之用品一一列举,赵福金则是挨个挑选。什么马马鞍、皮具、鎏金器物,还有各种契丹人的衣饰、细锦等辽国特产。 一个早上二人列出了一份长长的清单,派人出去采买。赵福金这才在虞敏的陪伴下,来向虞仲文辞行。 第340章 不知黄雀意5 刘光世坐在泰和酒楼上,眼睛不时地瞟向窗外街对面的一个皮货店。桌子对面坐着的他的几个亲兵手下说什么他也没心思听。 进入这燕京城已经有四天了,进城第二天一早就接到了内殿直侍卫传来的茂德帝姬的话:谁若是纵兵掠财,胡乱杀人,军纪处置。 虽说她茂德帝姬不是什么大臣,更不是什么军中将官,可这帝姬身份倒是更让刘光世这些睡了一晚、憋足了劲儿准备连抢三天的这些将官们蔫了胆。茂德帝姬无权处置他们,可架不住回宫后直接向皇帝告状啊,忍忍吧!听说这茂德是私自跑出宫来的,皇帝少不得会派人接她回宫。等帝姬一走,这燕京城还不是随他们想怎么抢就怎么抢吗? 所以刘光世这两天就老老实实地约束兵士,安守营中,不许上街闹事,为了能摁住这些叫嚷着要出去逛一逛的士兵,刘光世只得告诉他们,过几日帝姬便要离开回京了,谁要是敢这几天上街,等帝姬走后,大伙儿都出去,也要留他守营。等帝姬走后,便放开来出去耍。 西军的军纪在大宋是出了名的乱,这些将士都是时代从军,一代接着一代,若说打仗,守卫大宋疆土,那是没得说。可要说到不受约束,也是没得说。仗打得苦,不打仗的时候,自然将官们也就不忍心苛责约束了。 虽说不敢胡闹,可是刘光世也没闲着。这几日每天都是带着自己的几个心腹亲军,在这燕京四城转悠。不为别的,就是先趁着这几天大伙儿都没有动手,先将燕京城繁华、富庶场所探个究竟。几日下来,燕京城四街六道二十六坊,已经被刘光世转了个遍,何处有钱,何处有宝货,何处是官宦豪宅,自然是心中有数了。 今天他也懒得转了,只是带着几名亲卫在这泰和酒楼二楼雅间歇息,之所以选在这里,是因为对面就是燕京城最热闹的皮货街。大宋皮货,泰半出于辽国。辽国皮货,却是多半集中于此地,从这句话上,就能想象这皮货街多有钱了。而皮货街上,这家韩记皮货又是最大的一家,听说店主是檀州的,常年在关外收货,只是委派了掌柜和伙计在这里将各地收来的皮货销出去。 这皮货街就是六街旁边的一道街街上最多的是皮货店铺,除了皮货还有像漆器、象牙、犀角、皮革、北珠等货物的。而燕京三市之一的六街在这皮货街的东面稍远处。六街其实就是六条相邻相通的街,因都是些买卖店铺,所以统称六街,六街上汇集的是通过各种渠道进来的大宋的各种商品,像茶叶、绸缎、药材、香料、书籍等货物。还有一处马市是在燕京城城北,需要出城才能到,不过马市上经营的都是骆驼、牛羊、马匹等牲畜。 皮货街、六街、马市,这就是燕京三市了,虽说是番人所在,市场倒也不比开封城稍弱,海路百货荟萃其中,十分热闹。说来也怪,燕京城这些天没少经历兵祸,头一次朝廷大军打到了范村,第二次朝廷大军打进了燕京城,不过又退了出去,最狠的是姓周的万胜军,竟然打进燕京城,还将萧干、耶律大石二人逼的带兵出走。几次三番下来,这燕京三市也未见颓废衰败,每天仍旧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汇集到这里来买卖交易。这姓周的怕是还未来及抢吧?倒是留给了我。 且不说这些六街三市,只说城北这一片住在六街三市旁的富户,刘光世眼尖,在街上转了几圈,只从这门宅上便能估算出,这一带富户少说也有两万多户——这还只是刘光世觉得随便一吓唬便会交出钱财的那种人家。刘光世这几天总是念叨着燕京三市,燕京三市,营中的将官和兵士们暗地里都开始称刘光世为“刘三市”了。 刘光世心中早有了盘算,先抢再拿:去马市抢钱、抢马;到皮货街抢货抢钱,最后再勒令各富户和官宦人家每户纳安家银一千两,反正这些富户也跑不了。 具体能抢多少,刘光世是没心思算了,总之是很多很多银钱宝货吧!干了这一次,便回老家去做个富家翁也值了。 正想着,忽然一个亲兵连声叫道:“钤辖,那不是杨内侍和那四个内殿直侍卫。” 刘光世不耐烦地说道:“呱噪!有何可看的?便是杨内侍又如何?” 那亲兵忙说道:“钤辖自己看。杨内侍几个人大包小包的都开始动手了!” 刘光世一激灵,忙向窗外看去,只见那个宣旨使杨内侍在街上走着,四个内殿直侍卫各自手中提着几个匣子,有的背后还背着包袱。那匣子做工精美,用朱漆刷了各种纹饰,还加了锁头锁着,一望便知内中是值钱宝物。此时杨内侍和几个侍卫还意犹未尽,仍自四下张望,看着街两侧的店铺,不时的进去看看,大约是没有中意的便很快出来,若是有中意的,从店铺里出来时,手中或是背后必定又多了件物事。 没多大功夫,这五个人手中便多了许多宝匣,背后又加了几个包袱。看得刘光世眼睛通红,嚯地站起身来,怒喝道:“这几个撮鸟!泼才!爷爷在这里还不敢动手,逼得孩儿们闷在营中憋屈着!他们倒是先下了手!” 一个亲兵迟疑着说道:“他们是天使,皇帝派来的,自然要吃在我等前头。” “呸!”那亲兵不说还好,说不定刘光世骂上几句也就回营去了,听这亲兵一说,刘光世朝窗外很恨吐了一口,喝道:“若不是爷爷们在这里镇守着,这几个贼厮鸟还不知在哪里耍!走,跟我回营,带上弟兄们,去马市!” 刘光世倒是隐然有大将风度,盛怒之下,也不忘自己刚才的盘算:先抢马市,后抢六街。 一听说去马市,这几个亲兵也来了精神,城北马市那一望望不到边的成群成群的牲畜,还有那番人贩卖的好马,还有那些人腰间鼓鼓囊囊、装满了钱的褡裢……总不能自己干看着别人发财吧? “去马市!”“回营叫上兄弟们!”几个人簇拥着“刘三市”急急火火地回去了。 第341章 不知黄雀意6 今天马市上的人一如往常。虽是在战乱之中,可是平民百姓的生活还是要过,况且见惯了斗争战乱的游牧群族知道,越是战乱,越要早些将自己的牲畜卖出去,以减少可能的损失。再说了,比起其他地方来,燕京算是一块净土了。所以在燕京城北马市上交易的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多。 日近午时,初冬的燕京也渐渐暖和起来,随着各地驱赶着一群群牲畜的牧民汇集过来,马市逐渐也有了生气,热闹了起来。穿着长袖、不开衩长袍的阻卜人,像契丹人一样髡发、貂锦羊裘的奚人,戴着毡帽、穿着毛织衣袍的党项人,窄袖长袍、披散长发的汉人,各族的人衣着服饰各异,语音不同,却毫不阻碍他们之间达成一笔笔的买卖。买卖小的便用铜钱,这些铜钱多是流入来的宋制铜钱或是前朝的铜钱。多的便用金银,大辽也铸有各种金钱,金锭,使用起来倒也方便。 忽然从南面不远处的拱辰门冲出一队骑兵,向北面驰去,后面跟着长长一队步军,不紧不慢地跟在马队后面,向着北面跑去。 马市在燕京城北面的两个城门拱辰门和通天门之间,马市上的人见是一队宋军向北过去,也不甚在意。紧接着从通天门也跑出来一队宋军,同样前面是马军,后面是步军,也向北跑去。 正在这些牧人和商人疑惑之际,两队跑过去的马军折返回来,向马市这里冲来,看方向,正是一大群贩马的所在。 两队骑军将十几个贩马的人团团围在中间,将贩马的牧民围拢过来。其余那些牵牛赶羊的商贩正要慌忙离去,已经来不及了,从两个城门出来的步军,正从东西两面聚拢过来,北面则是宋人骑军,已然走不脱了。 只见宋人骑军里骑着马出来一个人,高声叫道:“将爷们正缺马,尔等这些马,朝廷征用了!一匹马三贯钱,后日可到燕山宣抚使司领取。” 这人一说完,便过来一都步军,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qiang冲了过来,将一群群的马聚拢在一起,看样子是准备带回大营去了。 一个长袖长袍的阻卜人用生硬的汉话喊道:“贵人不能拿走!我族人吃喝皆是靠马。”说着便上来拦阻宋兵,立时过来两个士兵,用长qiangqiang杆砸向这个阻卜人头顶。这阻卜人比身边的其他人都要高壮结实,见宋兵用qiang杆砸向自己,伸出胳膊一挡,将qiang杆荡开,只是也不敢反抗,还是拦着不让赶马。 一个骑兵登时掣出腰刀,一催战马,向这阻卜人过来,手中刀一抡,便要砍向阻卜人。这阻卜人也不慌乱,仗着身材高大,反而向前一站,左手一托,将那骑兵拿刀的手托起,右手轻轻一推,那骑兵便身体后仰,摔下马来,惹得周围的牧民、商贩一阵大笑。 那阻卜人也不进逼宋兵,只是仍旧拦着不让牵马。掉在地上的骑兵从地上爬起来,气急败坏地叫道:“射箭!射箭!”顿时有宋兵朝这阻卜人搭箭射去,一箭正中阻卜人胸部,这阻卜人终究难抗伤势,萎身慢慢倒地。 从人群里跑出两个人来,看样子只有十几岁的样子,围在阻卜人身边,用本族的话哭喊着,那中箭的阻卜人只是摇头,说不出话来了。 周围这些牧民、商贩都是血性刚勇之人,一见出了人命,一个个都义愤填膺,叫喊着向这些宋兵涌了过来,这些宋人步军不禁向后慢慢退去,而那些宋人骑军则都抽出了弓箭,将箭搭在弦上,慢慢对准了这些牧民。一个将官模样的人骑在马上,冷冷看着眼前这些手无寸铁的牧民,大叫道:“官兵征用马匹,尔等胆敢抗拒,视同谋反!格杀勿论!” 那些牧民和商贩攥紧了拳头,有的抽出了腰刀,眼中含着怒意,一步步继续逼近。那名马上的将官正要发令,忽然从不远处贩羊的那里有人跑过来,边跑边喊道:“将爷手下留情!小人有话说。” 这名马上的宋人将官正是刘光世,他原以为凭着自己手下士兵,到城外抢上些马匹、银钱,那些穷百姓还敢怎样?可是到了这里,刚刚要牵走这些马匹,这些个牧民和商贩便要和官军对抗。刘光世是来抢财物的,不是来杀人惹事的,所以刚才在马上才会发话警告这些人,不要对抗朝廷官军。只是这些番人果然是要钱不要命,真要冲上来和官军拼命。 正在刘光世骑虎难下的时候,听到有人喊让他手下留情。有人给他台阶下,刘光世自然乐得顺坡下驴,也不言语,看着远处这人跑过来。 只见这人一身紧袖长袍,髡发,便知道是名契丹人,便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拦我?” 这名契丹人满脸堆笑,上前来对着刘光世深施一礼,说道:“这些人都是边鄙小民,没有见识,不懂南朝礼仪国法,还请将爷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刘光世冷哼一声,拿着架子说道:“不是我要为难他们,朝廷要征用这些马,我也是奉命行事。若是胆敢阻挠,说不得我也只有杀一儆百了。” 这名契丹人仍旧笑着说道:“将爷,小人在这一带颇有些名声,将爷将这些马带走便是。这些人让小人来劝过,绝不会阻拦将爷!” 刘光世见事情差点闹大,又知道赵福金还在燕京城中,知道见好就收,便说道:“也好,我便依了你,不为难他们就是。”又对手下说道:“将马全部赶走。”那些牧民还要嚷嚷,这名契丹人挺身走到这些牧民近前,大声喊道:“且让官军将马赶走,剩下的冲我萧古说!”那些宋军步军这时候跑过来,伙同骑军,将一大群马慢慢向城内赶去。 刘光世见果真没有人再阻拦,便向这个契丹人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这契丹人答道:“小人萧古,乃檀州人。” 刘光世傲然说道:“我记下了,你在燕京城若有事,可去前军大营寻我。”说完便纵马走了。 见刘光世走得远了,这个名叫萧古的人脸上的笑渐渐消失,指着躺倒在地上的那个阻卜人对这些牧民大声说道:“先将他抬走治伤!你们损失多少,我萧古担了!” 第342章 不知黄雀意7 守在那个阻卜人身边的两个少年听萧古这样说,其中一个扭身过来,对萧古深鞠一躬,说道:“请萧救救阿布,没有你们的伤药,阿布怕是不行了!” 萧古抚摸着这个少年的头,说道:“脱里,不要怕,巴儿思不会有事的。” 萧古又对周遭的牧民们大声说道:“现今这城里已经不是万胜军了,换成了南人军队。依我看,大家不要在这城北马市来了,望望风头再说吧。大家经过古北口都是交了税的,刚才被抢去的马,可到檀州府去,按数给钱。都散了吧,我也要去一趟城里。” 旁边有人说道:“萧管事,南人兵马抢去的,怎可由你们担着?再说刚才若不是萧管事劝走那群兵马,我等只怕连命都没了。” 另一个党项人打扮的说道:“过往檀州,已经是很低的税了,大伙都知道。这一百多匹马,少说一千多贯,不是小数,大伙儿都认了。” 萧古见都不去檀州拿马钱,便说道:“我萧古既然说出口,这样吧,免收大伙今年的税了!走了!”说完,带着那个叫脱里的少年,叫上几个人,将中箭的阻卜人抬到一辆马车上,让人往北赶路,而他自己则转身向燕京城而去。 南人军队劫掠马匹,说不定有会在城里抢夺钱财,不管会不会发生,他总要先去城里给各店铺的掌柜知会一声。 一个亲兵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正是刘延庆的亲军都头,急吼吼地对刘延庆说道:“都统,小刘将军带人得了一大群好马,总有一百多匹!全都是蹄大肩宽、溜光水滑的好马!” “他从何处得来?”当兵打仗的谁不爱马?刘延庆自然也想寻个门路弄些马。 那亲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听小刘将军帐前奉差的张二狗说是从城北马市征来的,二狗说,要不是那个番人阻挠,说不得还能抢了那些人腰里的银钱,还有成群的牛羊!” 刘延庆一听,顿时大怒:“泼才!谁给他胆子去抢的?!他莫不是不知道帝姬还在燕京?!非要把老子也牵来进去!” 等刘延庆骂了一通,这亲兵才吞吞吐吐地说道:“都统,原是该等帝姬走了才放弟兄们出去的,可实在是不怪小刘将军!一早上小刘将军便见杨内侍和那四个内殿直侍卫在六街抢财货……” “六街?”刘延庆打断问道:“什么六街?” 这亲兵答道:“六街是燕京三市之一,另外两市是皮货街和马市——小刘将军的马便是从马市得来。只因小刘将军亲见杨内侍和侍卫在街上挨街挨铺地搜罗各色宝物,小刘将军才要去城外马市的,省得在城内互相撞见,脸上过不去。” 看刘延庆不作声,这个亲军都头急着催促道:“既然大家都动了手,谁也说不得谁了。都统,兄弟们早就等不及了。看小刘将军动了手,少不得都要下手,辛统制下起手来可是毫不含糊……” 既然帝姬和内侍都搜罗起宝货了,一来是说明就要走了,二来就是老鸹落在猪腚上,谁也别嫌谁黑。 光世不愧是我刘家虎子,头脑灵活,早就觑准了下手所在。马市今日是不得去了,照他们所说,还有这皮货街和六街,便从这两处下手吧。 想到这里,刘延庆心中一动,问道:“这城中富户都在何处居住?” 亲军都头说道:“听二狗说,小刘将军已然探查过,城中富户都是住在北半城,就是在皮货街、六街周遭,图的是买卖方便。这南半城住的却都是高官皇亲宗族,还有些寺庙。小人只知道檀州街以北便是北半城了。” 刘延庆略一沉吟,说道:“你亲自去,且看看杨内侍一班人在何处,若是杨内侍回了住处,你便带上人——须得少带些人,收敛些——先去皮货街和六街,挨个店铺搜查南人奸细,等到了晚间,再换一班人,去那富户家中,挨门挨户,同样是搜查奸细。老办法!” 这亲军都头跟随刘延庆多年,自然明白刘延庆说的老办法的意思:店铺中搜查奸细,是带钱货回来,到富户中搜查奸细,是绑票回来,让家里人拿钱来赎,至于弄回来的这些当然都是归刘延庆,这些个士兵只是在店铺里抢些现银现钱装到自己腰里。一听刘延庆说老办法,忙笑着说道:“小人自然知道,只是还请都统发下话来,让哪一营先出去,小的怕压不住这些在营中憋久了的贼厮鸟啊。” 刘延庆斜乜了都头一眼,说道:“你这一次你跟着我跑前跑后多半年了,便由你这一都先去吧。一指挥人太多,动静大。” 这亲军都头谢过闪身出去了,回去的路上早将刘延庆交代等杨内侍回到住处的话忘得干净。一进自己营帐,便怪叫一声,叫道:“抄家伙!跟爷爷去赚票大的!” 自这都头去找刘延庆,他手下这些人便都在等着了,这时候更是一呼百应,衣甲也顾不得整齐了,个个先抄起吃饭的家伙——兵器。这都头也不说先派人去盯着杨内侍等人了,呼哨一声,一百来人便都上了街,直朝北半城的六街而去。 初始这些人还压着些动静,生怕惊动了城中商户和宣旨使团的人,商户若是知道了他们的意图,可就关门卷款都跑了。若是宣旨使团帝姬和那些穷酸文人知道,只怕又多出许多事来。 可是待他们刚来到檀州街上,就先是看到辛兴宗亲自带人向北急匆匆而去,等他们再往北走不多时,身后又一队骑军呼啸而过,向着皮货街驰去。 “是刘三市!”一个亲军低声叫道。不是当着刘延庆和刘光世,这些士兵自然是直呼刘光世的大号“刘三市”,以提醒诸人刘光世小刘将军对燕京三市的烂熟于胸。 “直娘贼!老的要抢,小的更要抢!去的晚了,只得喝西北风!”另一个亲军不忿地骂道。 “兄弟们!抄近路,去晚了莫怨爹娘只生你两条腿!”那亲军都头吼叫一声,也不管什么动静大小了,钻进一条小巷跑去,看来这几日哨探功课没少做。 第343章 不知黄雀意8 按照早上拟写的清单,赵福金和虞敏二人又亲自上街,去各样店铺中采买。 有虞敏这土生土长的燕京人带着,更有虞府管家相陪,每到一处店铺中,店家都是先将几位贵客请到楼上或者静室,奉上香茗,然后由掌柜亲自将最好的货品拿上来,给赵福金过目,赵福金感兴趣的,便多问几句,看中了,便让店家仔细包好,送到虞府,再行结账。 有虞府的招牌在,店家自然不担心结账的事,只恨这女宣抚使要的货品少。一家家店铺走下来,从六街转到皮货街,饶是赵福金和虞敏二人经常骑马习武,也有些累了。在六街赵福金选了好些个新奇好玩的物事,像形状怪异的鸡冠壶、契丹人特有的长颈瓶、仿照皮囊做的袋形壶,精美之处不弱大宋官窑名瓷。而契丹人制作的鎏金马具赵福金更是一下子要了五副,鎏银马具也要了五副。契丹人的镔铁腰刀,赵福金则是为自己和父皇赵佶各挑了一把。除此之外,赵福金还为母亲刘贵妃选了一套精美的礼佛器物和一本佛经,为自己的姐妹则一下子买了二百颗辽国产的北珠。 当两人来到皮货街,看着长长的大街上,门外张挂着自己店铺里的好货的皮货店铺一家紧邻一家。赵福金和虞敏先进了几家店铺,赵福金对这些皮货只是觉得毛色好看便说好,虞敏早就累的没了精神,选来选去,赵福金也只是随便挑了两张纯白色毛皮。 出店铺里出来,赵福金自己都不想逛了。虞府管家看着自家少主和这女宣抚使走不动了,便立即劝道:“漫说二位贵人乏累,便是我这走惯路的也觉得腿软。这六街大小门店五、六百家;这皮货街上更多,怕是走到天黑也转不完。况且宣抚使大人对皮货大概知道不多,这皮货须得内行人挑选,才得好货。不如宣抚使大人说出个数目,毛色来,小人派人去尽力挑选,送到府中的必定都是好货。宣抚使大人看可使得?” 赵福金不禁大喜,说道:“既有此办法,便照老管家说的,挑最好的,送到府上便是。”反正挑选这些皮货回去也只是送人,她自然不想费力挑选了。 虞敏又叮嘱老管家几句,便和赵福金一同回府去了,剩下老管家自去安排人来挑选。 到午后,便陆续有店铺将挑好的货品送来。虞敏早就告诉了虞仲文,虞仲文让人告诉前面的人,凡是来送货的,一概放进来,验看登记后,由前面账房结账。 赵福金虽然生长在皇宫大内,可是也知道这些货物价值不菲,再说这些礼物是自己要带回去送给父皇和母妃以及其他姊妹的,当然不能由虞府出钱了。正好杨内侍来虞府送挑选好的各形各色瓷器,赵福金见到,便将杨球叫来,对杨球说道:“杨内侍,我给爹爹和娘娘选了些礼物,加上你挑的这些,总不能让你出钱,你去告诉王宣抚使,让他用府库中的钱,将这些钱都结了。” 杨球一听不用自己掏钱,忙对赵福金说道:“帝姬真是体恤才,奴才身上的钱还不够买这几个瓶子呢。奴才这就去找王宣抚使。” 赵福金又说道:“你和潘柱几人也都各自挑几件喜欢的,本帝姬做主,一并给你们买了。” 杨球见赵福金做事大方,也不好意思地笑道:“多谢帝姬,奴才们没有侍奉好帝姬,倒叫帝姬费心。”又谢过赵福金,欢天喜地地出去了。 杨球一来有赵佶的诏令,怕回去晚了打扫整个皇宫,二来赵福金大方,赏他自行买些物事,自然做事麻利。不一刻王安中便派人来到虞府,带着燕京府库里不多的银钱,一边将礼物逐一登记在册,一边立即给店家结账。初到燕京,王安中毕竟是文人出身,做事不像刘延庆他们能抹得开面子,还干不出吃霸王餐的事来,既然是给官家采买礼物,自然是从府库里出钱了。 虞仲文见燕山宣抚使司出面了,自然不会与官府争这结账的事,只是见赵福金明日要回开封了,自然不会让赵福金空手离开自己这里。 虞仲文不愧是燕京城参政,很快便将送给赵福金的礼物准备好了,上等北珠一百颗,虞仲文自己府上的上等玄狐毛皮两件、纯金嵌玉的头饰、耳坠、项链各一套。另有百年老参一根,珍而重之地放在一个玉匣内。虞仲文还特意叮嘱赵福金,这老参医家视为无价宝,乃是献于皇帝陛下的。 除了这些贵重物品,虞仲文还让人抬出十个木斗方橱来,打开盖子,只见每个方橱里都装了一样谷物或是果子,像什么稻、黍、麦、稷、菽,而那些果子则是栗子、枣、葡萄、榛子、核桃。 赵福金冰雪聪明,一望而知虞仲文的心意,笑着说道:“怕是我和敏儿妹妹挑选半日,也不如大爹爹送的这礼物。爹爹见了,必定要给大爹爹官做的。”虞仲文哈哈笑道:“老夫送这些,可不是图什么官做了,只要燕京百姓们有饭吃,有衣穿,各司其业,便是社稷之福。” 赵福金正色说道:“大爹爹这话,我一定带给爹爹。” 虞仲文点点头,说道:“只是回了皇宫,可莫要再提大爹爹这三字了。老夫担不起。” 累了一天的赵福金吃过晚饭便上床睡了,迷迷糊糊只听得外面大街上叫喊声不断,又有马蹄声来回奔突。赵福金只记得自己还问虞敏,虞敏含含糊糊地嘟囔着说道:“或是巡守遇到窃贼……”说着就睡着了。 按照宫里那个去过居庸关的侍女的指引,藏身在显西门内不远处一间废殿内的蒲答和随从而来的一百来人,正各自换下身上湿透了的衣服。 这些衣服都是潜水进入显西门时在河里弄湿的,没办法,要想悄无声息地进城,显西门水道是唯一他们知道的路径了。 蒲答已经换好了干净衣服,正要躺一会儿,等到半夜杀出去,忽然听到皇宫外面的大街上一阵人喊马叫,蒲答吓得立即惊身坐起。 第344章 不知黄雀意9 按照蒲答和家主耶律余睹约好的,从水道潜入皇宫后,尽量由花奴照应着,在夜里选定时辰,然后这一百人或是分而出击,或是合为一处,在燕京城中造些动静出来,动静越大越好,越乱越好,杀人、放火,这是最能制造混乱的手段了。只要城中火起,城西二十里外的耶律余睹率领的另外一百人,还有居庸关里高六率领的万余精兵便会顷刻赶到,趁着城中混乱,城上防守松懈,一举攻下燕京城。 可是自己带着一百来人刚刚潜进皇宫,怎么城里的宋兵就发觉了呢? 为了能悄悄进城,他们可是做足了准备:每人身上都穿着黑色衣服,兵器和弓箭,还有另外一套黑衣服全都装在一个革囊里,封好口,在离燕京城还有一里多地的地方就下了河,人与人之间都间隔几丈远的距离。这次蒲答挑选的都是水性好的,在距离城墙二十丈远的时候便潜入水中,一口气在水里游到显西门的城门下,这才探身出来换口气,然后从城门下的水洞里再潜游一段距离,从水里浮上来,正好就到了这座废殿旁边,城楼上的守卫就看不到了。 幸亏这宋军进城时日尚短,还不知道显西门下面的水道中除了铸铁的栅栏,旁边石壁上还有一道口子,可以绕过栅栏进城,蒲答他们这才能顺利进来。 没想到便是这样周密安排,也还是给宋军发现了,也不知道这些宋军是如何发现的,莫非是这皇宫中暗处的守卫?可那个侍女说这皇宫中不曾安插守卫啊。 正在蒲答心中焦急的时候,忽然听到废殿外面传来一声野猫的叫声。 蒲答心中一喜,知道这是那个侍女来了,便忙也学了声猫叫,然后闪身来到废殿门口,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边四下里张望,边向这里走来。蒲答从殿门内出来,低声问道:“这外面街上如此声势,莫不是察觉了?” 那过来的身影正是花奴,见蒲答他们已经进来了,便低声说道:“将军且耐心在这里等候,外面街上宋军来往穿梭,也不知为了何事,正向皇宫这边过来。娘娘已经上燕角楼上探听去了,让奴婢过来看看将军是否赶到了。” 蒲答焦急地说道:“一百人,都已经到了,只看娘娘安排何时行事了。只是这宋人实在可恨,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瘟!” 花奴听说人都到了,忙说道:“奴婢这就去禀明娘娘,将军且在这殿里歇息等候,若有机会,奴婢便来告知将军。”说完又匆忙从黑影里离去了。 萧普贤女正紧张地躲在燕角楼上,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灯火和宋兵。她刚才听到外面的叫喊声后,心中也是担心高六派来的人在进城时被宋兵发现,所以一面派花奴去看高六的人是否进来了,一面自己忍不住登上燕角楼,想看看街上宋兵的行动。 说也奇怪,街上足足有四五队宋兵在沿着各条街巷,进出各家各户,然后就是从里面押着人出来,每一队宋兵至少押着几十个从各家中带出来的人,只是这些宋兵都是在皇宫后面的檀州大街以北的住户中搜查,没有一队到街南的住宅里搜查的。 花奴上来的时候,有一队宋兵动作利索,已经搜到了皇宫东北面的时和坊了,与燕角楼最近,花奴上前小声对萧普贤女说道:“娘娘,那高都监派来的人已经到了,正在废殿中。”正好这队宋兵在燕角楼对面的一处宅院门口大肆擂门,萧普贤女顾不上和花奴答话,只见一个宋兵将大门敲的山响,边敲门边高声叫道:“我等乃是刘统制手下,奉命搜寻混进城的奸细,快快开门!” 这一喊,让萧普贤女和花奴听得清清楚楚,萧普贤女顿时吓了一跳,这宋军是如何得知高六的人混进来的?自己住的这皇宫没有宋军的守卫,花奴又绝不会背叛自己,难道是高六那边走漏了风声?可也不会这边刚进城,那边宋军就开始搜城吧? 从燕角楼上看去,被敲门的这家宅院里面灯火慢吞吞亮了起来,然后是几个下人跑到后面去给主人报告,那主人似乎亲自跑到前面来,让人将大门打开,大门外这些宋兵除了看押已经抓到的人,其余宋兵便犹如虎狼一般不管主人如何喝止、哀求,直向后面各处搜去,后宅顿时变得鸡飞狗跳一般,夹杂着女眷们的哀羞尖叫,下人们的哭喊,还有宋兵们的狂吼、奸笑,也不见如何,那个领头的将官在前面叫了几声,那些宋兵们便如潮水一般退了出来,随便将在前面答话的主人挟持到了大门外,推到刚才被抓来的那堆人里,然后就乱哄哄地向下一家走去,手脚慢的宋兵边走还忙不迭地向怀里乱塞乱掖。 萧普贤女不禁摇摇头,这些个宋兵也太过分了,上司让他们搜查奸细,挨户搜查也就是了,如何还要将人家带到衙门里去?难道抓住一个奸细,上司有奖励不成?这些个百姓还不知有多少要被屈打成招了。 且不管如何屈打成招,只是看城中这些宋兵如走马灯一般,你走了他来,他走了你来,这般热闹,那宋兵抓一个奸细又有奖励,今夜怕是不得行事了。不如先让那些人躲在宫中,等外面平息了再出手不迟。 想到这里,萧普贤女对花奴说道:“你且去告诉来人,就说宋军在城中全城搜捕混进来的奸细,让他们在宫中等着吧。”说完自己先下去了。 萧古进城后就直接来到了自家在燕京城中买卖商铺的总号韩记皮货店,先将自己在城北马市上的遭遇向韩记皮货店的掌柜韩山远说了。韩山远听说是刚刚进驻城中的宋兵公开征用战马,而且还射伤了人,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得先让萧古住下,等明日一早便回去向总管报告,看用不用将燕京城的买卖都先关了,看看风头再说。 第345章 不知黄雀意10 外人看到韩记皮货的的名号,又见掌柜的姓韩,都会误以为韩山远就是店铺东家,其实不然。韩山远是个汉人,祖籍燕京,应了几次试,怎奈时运不济,不能得中,便一气之下将书烧掉,开始学做起生意来,正好遇到这皮货店上一位掌柜的,几年间便接替了老掌柜。 韩山远颇有商贾头脑,店铺在他手里越做越大,只是这皮货生意,便做到了燕京城行首的地位。而去这韩山远是个读书人出身,颇有儒者风范,处事厚道公正,为人正派,账目上从来都是清清楚楚,所以便一股脑将燕京城中所有的店铺生意都由他来总管。以往萧古进城办事,还有这次进城禀报马市的事情,都是来这里找韩山远,便是有这个原因。 韩山远和店里的伙计住的地方就在皮货店后面的一处宅子里,萧古每次落脚也是住在这里。前面是韩记皮货店,后面的宅子和店铺相通,前院是仓房,后院是住处,做事、歇息都方便。只是这两年店铺生意越来越大,仓房便显得有些小了,里面堆满了皮货,按照小毛细皮、大毛细皮、粗皮、杂皮等等种类,分别安置在各个仓房里。现在是初冬,正是皮货买卖兴旺的时候,就连店铺伙计们住的房间里也都放满了皮货。 虽然韩山远不懂官场上的事,可多年来坐贾经商,早就练得小心谨慎,午后他就一反常态,吩咐店铺伙计早早将店铺上板关门,挂出牌去,说是下乡收货,并且派出伙计,到城中其他自家店铺,让各处也都关门歇业,然后就再也不管外面的事了。 对于韩山远的慎重行事,萧古经历过马市的事后,也不觉得过分。这南人接管燕京城,谁知道南人脾性如何,还是小心为妙。 果然,随着大街上一阵噪乱,韩山远和萧古二人不放心,上了店铺二楼,隔着窗户向外面观看。只见一队宋兵冲过,挨个店铺进去搜查,说是奉令搜寻奸细。一阵忙乱,奸细没有搜出来,临走时,店铺内的银钱、好货倒是被这些宋兵抢走不少。 隔着窗户观望了一阵,二人都是摇头,这样的军纪,就是比前几天的万胜军还不如。万胜军在城中十多天,也未曾听说有士兵敢公然抢掠。别说士兵了,就是城中那些一贯耍横的混子,那些天也是老老实实,上了街也是夹着腿、低头走路,生怕偷看一眼就被万胜军抓了起来。 这一来二人更是觉得要早些将燕京城中的这些事上报给总管,让上面定夺。 幸亏韩山远命人将店铺关了门,那些宋兵见没有开张,便急着去下一家店铺里“搜查”,没敲门就过去了。 没过多久,外面又是一阵叫喊,韩山远派伙计去店铺楼上看看,伙计回来说又是一队宋兵,也是挨个店铺进去搜查奸细。韩山远苦笑一下,那些没有关门的店铺今天算是遭殃了。 好容易捱到了晚间,外面街上终于没有了动静,韩山远和萧古这才放下心来,让伙计切了些羊肉,又洗涮些菘菜、蘑菇之类,烧起炭火,架上铜锅,开始涮肉喝酒,寻些乐趣,然后乘着酒兴,各自睡下了。 到了后半夜,萧古被一阵阵的敲门声惊醒,他睡在韩山远的外间,此时的韩山远也醒了过来,穿上皮袍走出来,二人来到前院,只听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大,还夹杂着宋兵的叫喊声:“快快开门!搜查混入的奸细!” 韩山远本待不开门,像白天那样,见没人开门,这些宋兵就去了下一家了。可是夜里倒是和白天不同,门外那些宋兵一阵接着一阵,将门敲个不停。无奈之下,韩山远只得将大门打开,站在门口,说道:“军爷,我这里都是长久在燕京居住,并无外人。” 谁知门外的宋军根本不理韩山远说些什么,将韩山远挤到一旁,一群宋兵便冲了进去,领头的是一个年轻将官。黑暗之中,萧古看此人面熟,仔细辨认,猛然想起,这个年轻将官便是今日在马市征马的那个人,还说在燕京有事,可去前军大营找他。 萧古正要站到前和这个年轻将官搭话,有几个士兵跑了回来,向这个年轻将官大声说道:“禀刘统制,这院中前后俱都是皮货仓库,里面的货都堆到了房顶。” 这个被称作刘统制的年轻人哈哈大笑,对韩山远说道:“早就盯上你了——咳,咳,早就盯上你这里乃是奸细窝点。” 韩山远大惊,什么也没搜到,便说自己这里是奸细我点,这是什么道理?还有天理吗?韩山远急忙辩解道:“军爷,小人这里俱都是老实买卖人,并无什么奸细啊!求军爷明察!” 停韩山远这样说,年轻将官立时拉下脸来,怒喝道:“求我明察,你可是说我刚才没有明察了?大胆!敢污蔑本将军!摆明就是奸细同伙。将人全部带走!” 萧古忙上前一步,说道:“军爷,可还认得小人?” 年轻将官冷眼看了看萧古,口气稍缓,说道:“原来是你。” 萧古陪笑说道:“正是小人。还请军爷开恩,这店铺乃是燕京老店,本分经营,绝不会与奸细勾连。”萧古想着自己白天帮了他,这人总该会给自己一点面子。 谁知道年轻将官冷笑一声,说道:“白日里聚众滋事,还未找你,现在还要阻拦本将军办差,给我一并拿下,带回去严加拷问!” 萧古没想到此人如此翻脸无情,也是脸色一沉,怒道:“你这是guan bi min fan,不给人活路!” 旁边宋兵扑上来就要捉拿萧古和韩山远二人,萧古猛然挣脱,拽着韩山远便向后院里跑。那年轻将官伸手掏出弓箭,张弓便射,萧古听到弓弦响,忙拽着韩山远向一侧躲去。谁知那箭不偏不倚正射中韩山远,韩山远当即栽倒在地。 萧古只觉得手中一沉,再也拉不住,回头一看,一支箭正中韩山远后心,眼看是活不成了。这时只听有店铺伙计大叫道:“萧管事,这边来!”萧古一看,只见几个店铺伙计,人人都是端着弓箭,瞄向前院宋兵,萧古躲到一边,只听“嗖”、“嗖”几声,前院顿时有人叫道:“马三中箭了!” 只听那年轻将官在前面叫道:“将这里团团围住,一个都不许放跑!”便有宋兵向外面跑去。 第346章 不知黄雀意11 虽然有些不舍,可是赵福金答应下的事总是会办到,况且今日一早爹爹的金牌急脚递又发到了燕京城,里面是两封信,一封是爹爹的,只是说按路程计,应该到雄州了。除了爹爹催促,里面还有娘娘刘贵妃的信,倒是说迎接自己的车驾已经出发,随从的还有自己的两名贴身宫女,让自己一路上先从燕京城找个侍女侍奉,别贪图赶路程,还说其实爹爹这几日也很牵挂自己,那些责罚的话都只是怕她不早点回京才说的。 到底是母女连心,既然要走,就会痛痛快快地走。赵福金一早上起来,收拾整齐,仍旧穿上自己平时穿的大袖长袍,汉家衣饰。宣旨使杨球和一百名内殿值侍卫已经在虞府大门外等着了。 赵福金走虞敏的陪同下,先拜别了虞仲文夫妇,然后才和虞敏一同出门,随行的还有虞敏的侍女绿珠。上一次赵福金偷偷溜出开封黄宫,一路上又是躲躲藏藏,自己都不敢露面,哪里还敢找人伺候。现在是光明正大地回开封,当然一路上不能寒酸了,总要有人伺候才是,所以虞敏便派了自己的侍女随行。 虞府大门外大街上站满了人,杨球和那一百名侍卫是要一路护送赵福金回京的,另外还站了二百名骑军,是刘延庆特意拨出来护送赵福金一行人到雄州,刘延庆现在毕竟驻守燕京,若是茂德帝姬在燕京地界里出了什么事,第一个就是找他刘延庆算账。其实刘延庆派兵护送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要眼看着这帝姬出了燕京地面,自己就可以在燕京城里放开手脚,大肆搜刮了。 所以刘延庆不仅派来了二百骑军,还亲自率领手下将官一同赶来送行,誓要亲眼看着赵福金出燕京。 除了这些人,还有一群穿着各色亮丽服饰的少女带着随从,旁边还堆着一排排的箱子,这些人自然就是赵福金在燕京城里结拜的康兰、张金芝二女,还有其他认识的伙伴,听说赵福金今日回南朝京城,相约着一起赶来送行。 宣旨使杨球一见赵福金等人出来,上了备好的马车,用自己特有的嗓音尖叫道:“帝姬起驾!”随着杨球一声吼叫,潘柱带着内殿值侍卫将赵福金所乘坐的马车护在中间,向东面的迎春门走去。杨球这次不用像来时那样委屈了,也坐了一辆马车,跟在杨球马车后面的,则是首尾相连的马车车队,车上面装的有赵福金挑选的礼物,也有虞仲文和虞敏送给赵福金的礼物,还有王安中等新任燕山宣抚使司众官员献给官家的燕京特产,以示对燕京城的接管。光是这些便足足有六十多口箱子,装了十六辆马车。 康兰等女送给赵福金的,也有七、八箱子,两辆大车。赵福金和虞敏等人准备的礼物都用箱子一个个封好后,用绳索在马车上捆绑好,再在外面搭了毛毡,遮护的严严实实的。康兰等人则直接将箱子放在自家的马车上,从虞府寻了些毛毡,也用绳子绑了,跟着虞府的马车向城外走去。 刘延庆等人虽然是来送别赵福金,可是远不如虞敏、康兰等人不舍赵福金,刘延庆像热锅上的蚂蚁,只盼着赵福金赶紧坐进马车,那赶车的一扬鞭,车驾便一口气跑到十里之外才好。 因为刘延庆自家事自己知,昨夜各营兵马几乎都乱了套了,全跑到北半城去搜查“奸细”去了。到天明方才安稳。尚幸昨夜劫掠风声还没有传开,茂德帝姬还不知道。而自己手下那些人,估摸着吃过早饭便要向三市下手去了。刚才自己出来时还特意派人去到各营传令:午时前一律守在营中,不得外出! 可传令是传令,谁他娘的知道这些贼配军会不会听呢?在大街上走的那一段路,生怕哪个不开眼的会带着人冲撞过来,那可就麻烦了。现在已经是城外了,还好,总算自己手下这些人还给自己面子,没有跑出来。现在只盼着早些将帝姬送走,送走……这节骨眼儿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不一会儿刘延庆发现好多人都在向城里张望。刘延庆顺着众人目光看去,只见燕京城北半城方向有浓烟升起,这时节正是西北风方向,那浓烟伴着烟熏的味道,一起飘了过来,就是不用眼看也闻到了。 正在和众女一一惜别的赵福金忽然闻到烟呛的味道,四下一看,便望见了城里升腾起的滚滚黑烟。那烟柱足足有十几丈高,那火势肯定小不了。往常在开封皇宫里,闲闷无事的赵福金听宫人说城中某处失火了,便会登高观看,看得多了,竟然对这观烟辨火的事造诣非浅。往往只看火势烟柱,便能将烧毁屋宅多少等说个大概,而第二日问询潜火铺,果然与茂德说的相近。 此时赵福金看到城中冒起的黑烟,一时技痒,便派人将王安中和刘延庆叫到近前,问道:“城中几日一向无事,不知突然火气是何故事,请王宣抚使派人速去打探,可是被烧了一大座宅院?” 王安中今日早时隐隐听说昨夜刘延庆的人马劫掠商市、富商,正要想着如何责问刘延庆,却被赵福金安排去询问如何冒起烟火。当下也不怠慢,立即派了自己得力手下前往。不消一盏热茶的功夫,那手下就回来了,对王安中和赵福金说道:“回禀王宣抚使,回禀帝姬,小人刚才前去打探,乃是刘光世刘统制遇到混进城来的奸细,那几个奸细射死官兵两人,奸细也已伏诛。那火乃是奸细临死前烧起,将藏身宅院点起火烧了,并未延及四邻。” 王安中心中疑惑,只是既然刘延庆的手下也死了两个人,自己也不好多说,只是赞道:“帝姬只是望一下烟雾,便知火势,端的神验。” 刘延庆趁机说道:“微臣回去后自会下令严查奸细,不教反贼坏了官家大事。请帝姬放心。” 赵福金见没什么大事,也就放下心来,眼看天色不早了,向众人一一道别,和虞敏的侍女绿珠上了马车,一行人向雄州赶去。 好容易眼看着赵福金走得远了,刘延庆这才放下心来,正要和王安中一起进城,忽然听到西面隐隐有雷声一般,由远而近奔向燕京城,那声势连王安中这文人都已经听了出来,而燕京城头上的守军更是大叫道:“有敌来袭!” 第347章 不知黄雀意12 这一次耶律余睹可是下了决心了。 从他前日亲自到居庸关城和高六见了一面,深谈一次,他就有些心动了。 本来去居庸关城,只是他的上司完颜娄室的意思。这完颜娄室跟随金人皇帝完颜阿古打征伐大辽,最为出力,此人不仅勇冠三军,而且智计百出,有着牧猎一族从小便有的审时度势的眼力,往往能凭着极其细微的变化,就能抓住对手的空档,乘虚而入,以点破面,大败对手。 自己投靠金人后,完颜娄室便让自己做向导,一口气攻下了大辽的中京,又仅凭手下一千勇士,大败北安州守军奚王霞末,又率兵攻下泽州,若不是南面有卢龙塞关口长城阻挡,说不定那完颜娄室早就率兵突入平州、景州等地,此时也就不用在居庸关城外徘徊不前了。 完颜娄室那天将自己叫到他的帐中,穿着一身便袍、没有穿铠甲的完颜娄室坐在主位,头上露出那一撮金钱鼠尾的小辫子,皮笑肉不笑地请自己坐在他近前,以示对自己恩宠。可是耶律余睹却在心里咒骂了完颜娄室不知多少遍,这茹毛饮血奴才,往常哪个契丹人会正眼瞧上一眼?如今却要自己百般委屈地用心侍奉于他。可是没办法,时运如此,谁让耶律延禧那个混蛋祸国如此呢? 忍着气坐下后,完颜娄室便说起居庸关城。居庸关城的雄峻坚固,连这金人也是知道的。所以这完颜娄室也不兜圈子,直言说想派自己潜入居庸关城,利用自己以往在燕京城中的影响,能说降居庸关城守将,向金人献关而降,然后借这关城中的守军,由上而下,攻打山前的燕京城,则可一举而下。 “耶律监军,据探子所报,现今这关城守将乃是耶律淳委派。耶律淳与耶律延禧不合,而监军又是反耶律延禧而出逃的,有这层关节,量这关城守将也不会为难监军。”完颜娄室察言观色,劝慰说道。 其实自己也不是害怕被关城里的人杀了自己。当初自己率全族人投奔金人的时候,耶律大石、萧干等人奉了耶律延禧这个混蛋的旨令追拿自己,半路上商量一番,还不是放自己走了?现在眼看着大辽已经是大厦将倾,又有谁会为了对皇帝的忠心而杀了自己呢?更何况,现在连皇帝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自己唯一所虑的,眼看着大辽将亡,自己给金人做乡导卖命的作用越来越小了。若是哪一天,自己一点作用也没有了,恐怕便是自己被金人遗弃的那一天了。他虽然读书少,可是兔死狗烹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何况,从自己投靠金人起,金人对自己便一直不放心,时刻提防着自己。 保大元年正月,自己被耶律延禧所逼,率全族投奔金人,金人还是将自己族人和家人安置在后方,而将自己派到军前效力。自己想讨回自己的妻子,金人皇帝还下诏,让咸州路都统司监视自己家人和族人。又怕自己的族人众多,闹起事来,金人皇帝又下令,把自己的族人全迁往更北、更冷的金人老家。这一切做法,不就是怕自己不听他们的话么? 眼下金人已经攻下了大辽四个京城,唯独这燕京,凭借燕京城周边雄关大山,金人还没有攻打下燕京。此时连完颜娄室这样猛冲猛打的金人大将都要想着如何骗下这居庸关,可见燕京之凭险可守。自己若是能带着自己的亲信,进入到居庸关城,然后外拒金人,内攻燕京,凭着自己的威望,也可做成一番事业来。 自己在居庸关城说服了高六,然后回到可汗州,向完颜娄室说了自己说服高六的经过,对高六说,自己毕竟是契丹人,想着离开金人,自己在这燕京做皇帝,高六现在无依无靠,自然一拍即合。还对完颜娄室说,明日便要自己亲信蒲答带着自己一百亲兵,先通过居庸关,潜入到燕京城中。然后自己后日一早赶到居庸关城,和高六的兵马汇合一处,等到燕京城中乱起来,便去攻打燕京城。 这些自然是为了骗取完颜娄室的信任,并对完颜娄室说,在自己未能掌控居庸关的时候,请娄室都统切莫攻打居庸关,以防高六有变。 完颜娄室看来很满意自己这一番说降,满口答应,这次骗取居庸关、攻打燕京城完全交给自己来做主行事,绝不插手。 蒲答带着一百人已经潜入燕京城了,而自己则是和高六带领的七千骑兵来到了燕京城西面二十里的一个小山岗下。从这个小山岗上,能很轻易地看到燕京城里的动静。临行前蒲答说作乱时必会在燕京城里放起火来,那样自己这里便能知道进攻燕京城的消息了。 他们黎明出发,现在在这小山岗上已经埋伏半日了,还未看到燕京城里有一点动静。想起完颜娄室那阴险狡诈的样子,尚幸自己还讲那一百亲兵留在居庸关城里,虽然人是少了些,可在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何况高六还在关城里留下了两千守军,自己没有明说,可是自己也暗示高六要留下足够人手,预防山外金人偷袭自己后路。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前面观察的哨兵大喊道:“都监大人,燕京城里起火了!城里起火了!” 那高六正在树荫下无聊地躺着,听到哨兵喊声,立即来了精神,一咕噜站起来,向着燕京城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道又黑又高的烟柱腾空升起,那火势看来小不了,若是普通人家失火,城里的人早就将火扑灭了,断不会有这么大。 “上马!”高六这时候已经没有别的念头,只盼这火势再大些,只盼城中更乱些,“随我打下燕京!” 七千骑军立即风卷云涌一般,奔雷阵阵地杀了过去。二十多里路,在骑军眼中看来,也只不过是几个起落的距离。城中的烟火里,仿佛能看到宋兵正在跑下城头,手忙脚乱地奔去救火…… 第348章 不知黄雀意13 听到城头上守军呼喊,刘延庆和王安中大惊失色,周围没有听说还有什么军队能威胁燕京城了,这些兵马又是从何而来?有多少人马不知道,只是听那骑军战马在地上奔腾发出的沉闷的蹄声,就知道这人马不会少于五千骑军。 当下也顾不得多想,刘延庆带着自己的亲卫和王安中一起逃回城里,那些送别赵福金的人倒是不担心,与宋兵为帝的,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是自己人。只是若进城迟了,这城门就关上了,一群人也忙着躲进城来,各自回家报告去了。 刘延庆和王安中一起奔上城墙,向声音传来的城西面望去,只见西面城外黑压压一片,穿着番兵盔甲,向燕京城冲杀过来。城墙上的宋军则是眼睁睁看着这些骑兵杀到城下,除了乱喊乱叫,也不见有将官站出来组织防守,而守军也是稀稀拉拉,不知都躲在何处。 耶律余睹和高六二人率领七千骑军正赶到燕京城下,耶律余睹先是扫了城上守军一眼,不禁哈哈大笑,扭头对高六说道:“真是天助我等。只听说这城中有四万宋军,可是依我看,只不过是自吹自擂罢了。” 高六看了一眼,见城墙上旗号虽多,可是守城士兵却少的可怜,而且没有主事将官,那些士兵都只是定定望着他们,却不知所措。 耶律余睹说道:“且先不等后面攻城那些临车、大盾车了,兵贵从速,趁着防守疏松,先让儿郎们用飞梯攻城吧。”耶律余睹他们这六千人都是骑兵,后面还有一千步军,携带着高六这两天准备的云梯车、木槾车、大盾车在后紧紧随行,约莫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到。 高六点点头,这样的稀松防守,若是错过了,可是追悔莫及。高六一声令下,六千骑军顿时分散开来,有的在原地向燕京城头上射箭,还有的从马上跳下来,带着一种轻便的飞梯渡河而过,开始架着飞梯攻城。 飞梯比普通梯子还要轻便,只是比普通梯子长了许多,梯子的上面一端还有铁钩,钩在城头上后,便极不易脱落。 高六他们所攻打的位置又是丹凤门,只因这丹凤门临近西面,而且与皇宫相邻。按照耶律余睹的安排,他那些潜入皇宫内的亲军会择机在城内纵火作乱,这一步已经完成了,他们便是看到城中火起才立即挥军赶来的。 等他们攻城开始后,这些内应便会从皇宫爬上城墙,从内击杀那些守城士兵,好方便城外大军攻入,只要有足够多的士兵上了城墙,这燕京城也就算是攻破了。 所以耶律余睹和高六不等大军稍事休息,便立即开始攻城,便是想和里面的侍卫内外夹攻,一举攻下燕京城。 城头上的宋兵虽少,可发愣之后也知道自己职责所在,纷纷向下还击,有的向对面射箭,有的是用城墙上现成的滚木、石块向下砸那些攀爬飞梯的敌军。 已经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刘延庆忙让亲兵吹号传令,传令各营赶赴城头御敌。刘延庆又亲自指挥守军加紧反击,力争在城中兵马赶到前将敌军进攻打退。 但是城头上箭矢太少了。这次北征燕京城,童贯本来也没什么家当给他刘延庆了,士兵们连衣甲、病人都缺失,更不用说箭矢了。更何况攻打燕京时,就已经快将箭用完了。 自从进驻燕京城后,眼看着番兵已经没有了踪迹,万胜军也走了,平安无事了,刘延庆心里只想着茂德帝姬何时离开、如何能在这燕京城里大肆抢掠一番,却忘了发文请求送来箭矢、兵器等物。万胜军走的时候,可是一支箭都没有给他留下。所以第一波还击后,宋兵就没有箭了,只能靠用物事向下砸了。 而相比城下气势汹汹的番军,城上自己的兵马更是在者寥寥,刘延庆一问之下才知道,连守城士兵中胆大的下到城中打秋风去了,至今还没有回来。 刘延庆又连忙命自己的亲军吹号传令,那亲军鼓足了腮帮子,在城头上向城内吹号角,只有少数士兵从营帐中出来,赶到城头上。 看刘延庆还要催促,一名亲军忙低声对刘延庆道:“今日一早各营听说小刘将军抄了城中最大的那家韩记皮货店,纷纷眼红,都早早出去了,有说要去马市的,有说要在六街搜查店铺的,想必听到号角,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到。” 刘延庆现在也顾不上发狠了,派两个亲军先将其他各段城墙上的守军调来一些,又请王安中带着自己几个亲军下去,到城中各处征调百姓,向城头上运送木头、石块、铁锅、水等物,预备着后面使用。王安中在城墙上早就觉得不妙,知道此时只应同心协力,方能保住燕京,忙带着几个人下去纠集百姓去了。 耶律余睹和高六在城下兴奋异常,他们二人都是经惯了沙场的,一试之下便已经知道,这次的攻城太轻松了,这城上守军一是缺人,二是缺箭。刚一照面,便只剩下搬着石头向下砸了,按说南人财大气粗,不会缺少兵械啊! 二人只是连连催促手下,加紧攻城。原地站立的骑军则是将箭矢像雨一般射向宋兵,宋兵也只是靠着石块、木头击退这些爬梯子的番兵,根本无从压制对面那些射箭的骑军,自己身上更是缺少衣甲护体,又一番攻打后,城头上防守的宋兵便倒下了一半。 上面的守军没有了箭,爬梯子攻城的番兵更是个个勇猛,石块、木头砸到身上无非就是疼一下,可是爬到了城上,那便是天大的赏赐。 燕京城这样有名坚固高大的城池,有史以来,竟然被一群采用蚁附战术攻城的士兵逼的险象环生,也是少见了。 只是耶律余睹还是觉得有些不足。按说自己那些亲军在城中纵火作乱后,必定会寻机赶到皇宫,等着自己在外面开始攻城,便立即上城,为自己这里攻城提供便利啊,自己这里都攻打半天了,却还不见里面有何动静,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第349章 不知黄雀意14 岔子当然是出了,而且从一开始就出了。 宋兵大规模的、挨门挨户的连夜清查行动,一直持续到早上才渐渐平静。根据花奴的几次汇报,城外大街上几乎是彻夜兵马不断,而且那些宋兵极其认真,查缉极严,几乎每家都会抓出来一个人,带回去审查。 这让蒲答他们心似火烧,若是不能在城中生些事,闹出些动静,那家主那里可就不好交代了,误了大事,说不定会将自己砍了。家主在金人那里讨不到欢心,这些天来经常莫名其妙地发火打人,等一下拼死也要弄些动静来。 蒲答一次次地问花奴,外面大街上宋兵可安稳了没有。花奴也是无奈,说道:“将军,那些宋兵刚才用了饭,好像又换了一拨人上街去了。”看蒲答有些急怒,花奴连忙说道:“只是据奴婢看,这些宋兵只是在北半城里搜查奸细,却从未在南半城这里搜查。想是南半城中尽皆大臣家宅,防的就松懈。” 蒲答哪里管他松懈不松懈,只听说南半城中没有宋兵巡查,忙说道:“烦你去皇宫外看看,我等这就准备出去行事。” 花奴点点头,说道:“且请稍带,我这就去告诉娘娘。” 不一会儿,花奴走回来,对蒲答说道:“街上还是有宋兵巡查,将军还要耐心稍带。娘娘适才说宫中侍卫被万胜军遣散在家,那头领和手下一帮侍卫尚与娘娘暗中联系,娘娘派我去找他,让他带人赶来宫中与将军相会,也可作将军助力。” 蒲答听说还要等,心中更是焦躁不安,只是听说娘娘手下还有人手可以帮自己,不由大喜,对花奴说道:“不须来宫中与我相会了。只是让他们在城中多烧几处火,杀几个人,就是天大的功劳了!”花奴点点头,忙出宫去了。 蒲答这才心里稍安。天幸娘娘手下还有些个帮手,不用自己这些人跑出去作乱,省得遇到宋兵,交战起来,自己这些人哪里是城中宋军的敌手?怕不是要全撂在这城里? 现在那些人在城中待久了的,道路熟悉,找几处地方一放火,家主率大军赶到城下,自己正好带这些手下杀上城去,助家主攻城。 这侍女找到那些侍卫,那些侍卫再去纵火,火烧的大了,烟讯传警,家主他们还有二十里地路程——这一番动作算下来,少说也要一个时辰了,先躺一会儿,养足精神吧。 蒲答这一躺下,其余的人也都跟着躺下了,一夜赶路,潜入皇宫,又被街上搜查奸细的宋兵紧张的一夜不能睡,现在正好趁这机会睡上一觉。很快废殿里便传出此起彼伏的鼾声。 也许是觉得他们的家主不会现在赶到,也许是鼾声太大,竟遮盖住了耶律余睹率领骑军奔袭过来的滚滚蹄声,遮盖住了仅一城墙之隔的喊杀声…… 耶律余睹越打越气。不是高六手下这些士兵让他生气,而是燕京城里他预先埋伏进去的亲军——他娘的!刚才放了好大一股烟,那么大动静,难道放完火又全都睡觉去了? 现在好了!城上的宋军在那个将官的指挥下,防守起来也是有模有样了,远处城墙上不断有宋兵在向丹凤门城楼上跑来。虽然城头上的宋兵还是缺少箭矢,可是人多了,四万人,光是用砖头石块便能将他们这七千人打退。 七千人——高六那一千步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到,要是城中自己那些内应亲军出了岔子,不能相应自己,就只能依靠攻城器械了,好在宋兵是真的没有箭矢了。等自己这里升起临车,将弓箭手布到临车上,居高临下箭射守军,也能将守军压制住,一举攻入城中。 刘延庆看自己指挥人马渐渐抵御住了城外番军的攻势,心里大定。此番危机,刘延庆心中是知道的,若是燕京城再从自己手里丢了,有茂德帝姬作证,有王安中作证,那自己纵然前面有再大的功劳,也非得给这帮文臣上奏官家,将自己一贬再贬,贬到这辈子都回不了中原不可。 刘延庆眼看着城上守军渐多,而且越来越多的士兵从城中赶了过来,只是个个脸上泛着的,不是经常看到的那种交战厮杀时的惧怕,而是像刚刚娶亲归来的那种兴奋,而且个个腰中、胸前鼓鼓囊囊的,有的连铠甲都套不下了。 刘延庆将头一扭,只当作没看到,这关节上,能赶来就不错了,他还指望着这些手下打退番兵呢。再说昨夜自己那些亲军将满满的三大箱子金银宝货送到他住处的时候,他不也是满脸喜色吗? 能打能抢,这都是他刘延庆的好兵。那帮穷酸文人的至圣先师、万世师表不都说了吗:“君子爱财。”——听听,君子都爱财了,何况他们这些当兵打仗的? 让这帮尝到甜头的手下将士守城,这些来攻城的番兵就像是要抢走他们刚到手的银钱,那还不和这些攻城的番兵拼命?!刘延庆不禁为自己的带兵之道洋洋得意。 只是自己儿子到现在还不赶过来,实在是太不知轻重缓急了,毕竟年轻几岁,只知道金银迷人眼,却不知将燕京城这大银库守住了,这里面的宝货全都是自己的,何必急在一时? 就在刘延庆对自己的儿子“望眼欲穿”的时候,终于看到城下不远处,刘光世带着大队骑军向丹凤门城楼方向赶来了。 辛兴宗率兵镇守北面城门,吴子厚率兵镇守东面城门,王渊镇守西面城门,而自己的儿子刘光世镇守这南面城门——南面丹凤门和开阳门是最容易守的:连经几次战乱,这两个城门在里面都是用石块、土等堆集严实的,根本无法破门而入。现在儿子带人过来了,自己只许催促王安中带领百姓向城墙上运送守城器械就行了。 刘延庆正要下城去,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仔细看时,却见西面不远处的清凉殿处有番兵攻上城来! 第349章 不知黄雀意15 蒲答睡梦中身躯一震,猛然醒来。原来他刚才睡梦里听到的声音是真的,废殿东南面的城头上一片喊声震天,不是平日里士兵们无聊的喧闹,也不是城头上宋兵的操练,因为蒲答还隐约听到了契丹语的呼喊声,甚至还有沉闷的“咚”、“咚”的声音。 蒲答一骨碌站起来,又将身边的人一个个踹醒,这些人也都听到了外面攻城的喊杀声,都连忙拿起兵器,等着蒲答下令。 从皇宫西南角与燕京城西城墙相连,可以攀爬上去,只是费些力气;若是从皇宫宣教门出去,然后再从皇宫南端门出去,就可以顺着丹凤门的马道直接跑到城墙上去了,只是此时外面正在攻城,马道上必然上上下下的都是宋兵,自己这一百人冲不上马道便被人截杀了。 也来不及换衣服了,大白天的,这一百来人全都穿着一身黑色衣服,提着绳索和兵器,在蒲答的带领下向皇宫西南角跑去。 废殿本就在显西门旁边,靠近西城墙,一行人行不多时便来到了皇宫的西南角,也就是燕京城的西南角了,抬头向上看,就能看到清凉殿巍峨的檐角了。 城墙内侧有石块砌成的阶梯,交错向上,便可直达城墙上面。当时高远他们救耶律余里衍出城的时候,虽然知道有这个石梯,只是上面还有一道门是锁着的,强行开门又怕引来辽兵注意,所以才用绳索攀援而上的。 蒲答将一头带着铁钩的绳索轻轻抛到了城墙上,拽了拽,紧紧勾住了,上面的宋兵都慌着拦截外面的辽兵攻打,根本救没注意到内侧城墙。蒲答看上面没有发现,便先让一个身轻体健的亲军拽着绳索,踩着城墙墙面,向城头攀去。 那亲军很快爬到城头,也幸好这城墙西南角上有这座清凉殿,有清凉殿遮挡,城墙上的人不注意,根本不会发现这里已经有辽兵爬了上来。那亲军藏好身形,忙将自己身上背着的两根绳索在城头垛口系牢,将两根绳索抛了下去。 多了两条绳索,加上这里无人注意,下面那些人也都一个个顺着绳索攀了上来。蒲答藏身清凉殿墙角处,向喊声最响的东面望去,只见丹凤门城楼那里宋兵最多,不停的轮番用石块、木头向下砸去。而城墙外面,护城河南面,蒲答正好看见家主正和高六站在一起,指挥人马向城上射箭。 蒲答扭过头,对这些亲军低声喝道:“先用弓箭射杀几个,再随我冲过去!” 随着蒲答下令,这些亲军纷纷掏出弓箭来,辽人乃是马背上常年征战,用的是三尺多点儿多角弓,为的就是便于在战马上奔驰时也能张弓射箭。宋军多是步军,用的自然是长弓。 一阵箭射去,清凉殿东面不远处立即便有几十名宋兵中箭倒下,正在宋兵四顾无措时,蒲答这些人又是一轮箭雨发去,不待这些宋兵围过来,蒲答便丢下弓箭,带头举着腰刀向东边的宋兵杀去。 丹凤门城墙上此时少说也有五千名宋兵,清凉殿这里不是城外辽兵主攻方位,所以宋兵人数就少,突然被人从后面射杀几十人,紧接着只见一群浑身上下穿着黑色衣服多人向他们冲杀过来,这些宋兵顿时大乱。 说实在的,这些宋兵散立在这里,正是因为有的手中没有兵器,有的身上没有盔甲,和街上百姓没什么两样。所以上了城墙,也是远远站着。这时突然见有番人攻上城墙,一时间吓得东跑西藏,哪里还会奋力迎敌?只有少数手里执着兵器多宋兵,被番兵追杀的急了,才回身抵挡几下。一时间叫喊连连,倒是比刘延庆指挥御敌的那里还要热闹。 刘延庆听到西边声势比这里还大,抽空向西面扫了一眼,这才看到百十来个黑衣人正在追杀守兵,人数虽少,可是个个悍不畏死,人人手里都只是拿着把刀就杀向这里,浑不将自己守在这里的五千手下放在眼里。亏得自己手下士兵手中并没有兵器,若是给这些番兵抢了重兵器,长矛、锤、骨朵啊什么的,抡起来,可是比这刀厉害多了。 蒲答冲在最前面,他甚至都能看到城下过了护城河的辽兵了。他也相信,城外的家主必定也看到了他们这些人。此时正是为家主效力多时机,到家主大事得成,纵容自己死了,自己的家人家主也会照看好的。 蒲答将弯刀一次次劈向挡在自己面前的宋兵,刚才睡的那一觉,确实也让他攒足了精神和体力。蒲答感觉自己身上有使不尽的力气,一口气催动他的四肢,让他不由自主地砍向宋兵,而宋兵也有兵器招呼在了他身上,衣袍破了,里面流出了血,自己竟然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身后自己带的这一百来人也同自己一样,眼神里、心里只剩下来杀人一个念头。他们本来是准备着夜里动手才穿的黑衣,现在倒成了区别敌我的标志。凡不是黑衣的,一律都挥刀就砍,就刺。竟然渐渐逼近到来城墙上防守的最前端。 一百个疯子的破坏,有时候比一千个头脑正常的人还厉害。 这时候城外督战多耶律余睹和高六早就看到了蒲答等人的行动。而旁边始终向城头上射箭的辽兵也停止了射箭,连声高呼起来,为城头上那些勇士喝彩,更是为了鼓舞城下正沿着飞梯向上攀爬的辽兵。 正当耶律余睹为这些内应杀上城墙而兴奋不已的时候,高六的一千名步军带着大批的攻城器械出现在了西南角的城墙外。巨大的临车、高高的云梯车、折叠在一起的填壕车,牛拉人拽的开了过来。距离丹凤门这里还有一里多地。 “哈哈哈!”高六见到这些战车终于来来,高兴的大笑起来,连声高喊着让人将这些器械赶快拉过来,好攻上城去。 耶律余睹见高六让人将那些云梯车要拉过来,忙喝止道:“停下!不能拉过来!” 第350章 不知黄雀意16 高六不解地看看耶律余睹,耶律余睹来不及解释,只是大叫道:“快命人传令过去:就地攻城!就地攻城!” 高六也是仗打过了的人,立即醒悟过来,忙对身旁士兵说道:“快传我号令:就地攻城!”那士兵立即上马向西面奔去,去拦截那些步军,让他们立即开始攻城。 眼下自己这里有城上蒲答等亲军扰杀,城头守势大不如前,而正顺着飞梯攀爬的士兵眼看就要爬到城头上了。只要再努把力,就可以突上去了。 在这关键时刻,作为将帅,应该将自己所有的兵力投进去,而不是让那些步军空拉着那些攻城器械走路,白白浪费了这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所以让那些步军立即在燕京城墙的西南角开展攻城,一来可以分散城上指挥者的心力,二来可以分散这里城头上的守兵。如果城上守军不理会西南角城墙外的攻打,正好让那一千步军冲上城去,那可比自己这一百亲军作用更大。当然,如果这两处都能攻上去最好。 果然,那一千步军接到高六命令后,立即将填壕车展开来,缓缓推向护城河。填壕车的作用就是用木板做成的通道架设在护城河或者壕沟上,好让其他车辆或者士兵快速通过。 填壕车上折叠着的宽大木板正好搭上护城河的两岸河边,随即便有两辆云梯车相继推过了护城河。 城头上的守军虽然不如丹凤门上面守军多,可也用石块、箭矢等阻挡城外的人靠近。几乎和燕京城城墙一般高的五层临车并不向前推进,而只是停在护城河南面,一对对的辽兵通过临车中间设置的梯子,一层层向临车的最顶端爬去,很快临车的顶端便站满了辽兵。这些辽兵立即向城墙上射箭,以杀退城头上防守的宋兵。 临车的用途便是利于将官上去观察城墙上的防守情况,以便有针对性地指挥攻城;另外便是让士兵站到和城墙上的守军相同的高度,互相对射的时候不会吃亏。 而现在,城墙上的宋兵根本就没有了和辽兵对射的箭矢了,临车上的辽兵几轮箭射过后已经没有宋兵敢站在城墙垛口了。云梯车推到城墙下,辽兵立即拉动转轴,又宽又长的云梯缓缓升起,最终搭在了城墙垛口上。 守在云梯下面的辽兵立即踩着云梯向城头爬去,没有了城头宋兵的阻挡,爬这云梯和爬自家的梯子又有何区别?顺着两架云梯,很快便有六、七百名辽兵上了燕京城墙,向东面丹凤门城楼上攻来。 刘延庆刚才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刘光世带着手下赶来,以为这城墙万无一失了,正要下城督促百姓向城墙上搬运守城之物,谁料想,一转眼,形势便急转直下。先是不知哪里攻上来的黑衣人,竟然如疯了一般杀过来,紧接着番兵又弄来大云梯、临车等物。刘延庆本想趁着那些行走缓慢的临车、云梯车还未运到丹凤门下,先清理了这些黑衣人,再集中全力对付那些攻城器械。 谁知道那些只是运送攻城器械的番兵,直接就在西面城墙拐角处开始攻城。而且竟然一个照面便让那些兵卒攻上城来。 城墙拐角处的守军无人指挥,又同这里一样,缺少箭矢,被番兵用箭一逼,自然挡不住番兵攻势。也是怪自己,这么多天,竟然没有催着雄州运来兵械甲杖,以致现在空有四万人马,竟然抵挡不了几千番兵攻城! 忽然刘延庆听到身边士兵一阵高声大喊。回过神来的刘延庆一看,原来自己这里城墙下的番兵已经从飞梯上爬了进来,抽出腰间斧头向围杀过来的宋兵一阵猛砍。或是被人杀,或者是杀人,断指残臂、满身血迹,连城墙上的地面踩着都是黏糊糊的血。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番兵在钢材那些黑衣番兵的掩护下,纷纷爬上城头,加入了黑衣番兵的队伍,向四周连连退避的宋兵掩杀过去。宋兵守军虽然在刘延庆亲军的督战下,不甘愿地向着这些番兵迎去,可是也毫无斗志。原来还有五千宋兵,刚才阻挡城下番兵攻城,已经被城外番兵箭矢射杀了好些人,也有被刚才黑衣番兵掩杀的,现在粗略看一下,也不过剩下三千来人了。 刘延庆这里守兵隔着距离,向城下扔些石块、木头倒还可以,一旦这些番兵攻上来,近身搏战,宋兵气势便立即落了下风,兼且兵甲缺失,碰到这些如虎狼一般的番兵,便只剩下了躲避退让。 “爹爹!”听到儿子刘光世急切的叫喊,刘延庆两眼无神地转过头去,看向刚刚从马道带兵冲上来的刘光世。刘光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刘延庆身边,一把拽住刘延庆的胳膊,大声说道:“爹爹,此间事急,且先退入城中,再做计较!” 刘延庆被刘光世这一喊,也清醒了过来,与其守在城上被番兵击杀,不如退到城中,整顿人马,再与番兵厮杀。何况,辛兴宗、焦安节、吴子厚三位统制各自率领近万精兵守护东、西、北三面城墙,自己与儿子刘光世这里还有近五千人,凭此足可与番兵一较高下。何况,这番人虽然攻上城墙,可是要完全占领城墙,还要与辛兴宗等三人的兵马厮杀,三段城墙厮杀过去,还能从城墙上下来多少番兵呢? 想到这里,刘延庆振奋一下精神,带头沿马道向城下跑去,及到马道上,刘延庆才回头喝道:“随本都统退入城中!” 喊完后怕后面的士兵拥挤过来,刘延庆忙又向下跑去。刘延庆和刘光世的亲军护着二人先一步跑了下去。后面那些宋兵听刘延庆发令了,便也都没命地向下逃命。只是这马道总共才六尺来宽,挤在马道口谁也不肯相让,更有急着逃命的,便翻身上了马道的女墙,用手扒着女墙向下捯去,后面的人有样学样,也想着这样逃命,只是有扒不住的,惨叫一声摔下城去。 眼看马道口的人半天下不去,便有头脑活便的,一转身在城墙上向东面跑去。东面城墙那里是自己人,跑过去总比在这里挨刀子强。 耶律余睹看不到宋兵挣扎着向下逃命的场景,只是见上面宋兵忽然没人防守了,知道宋兵已被击退,便在城外兴奋地大喊道:“快开城门!” 第351章 不知黄雀意17 一支长长的队伍在山涧里急速行走,前后望不到头。这些人手中都牵着马,并不是舍不得骑,而是这山涧中实在是太逼仄了,道路崎岖,地面上多是夏天山洪水下来时冲下来的碎石,稍不留意,就会踩滑摔倒。再者就是马蹄铁的脆响,在山谷中回响太大,传的太远,被人发觉,会坏了孛堇的大事。 这些士兵看起来很是简陋,只有上半身穿着盔甲,下面只有膝盖处有着皮做的护膝,脚上倒是穿着厚厚的翻毛尖头皮靴,头上带着几乎快将脸面护住的兜鍪,队伍前面,一个士兵手中的黑色旗帜也卷了起来。 走在前面的一个人从队伍中闪身出来,将头上的兜鍪摘下来,露出一张短额直鼻阔嘴的脸来,浓浓从长眉下,一双大大的眼睛极有神采,唇上胡须横贯脸部,头顶上只留着一小撮头发,梳成一根辫子垂在脑后,两耳上各垂着一个大大的金环,这人竟然是金军中的常胜将军完颜娄室。 自从占领了可汗州后,皇帝也亲自来到奉圣州,完颜娄室心里便开始打起了燕京的主意。 完颜娄室与皇帝阿骨打不是近亲族,论起和皇帝亲疏,皇帝如今有亲兄弟完颜斜也,下面还有皇室四太子宗望、宗辅、宗翰、宗弼四人,所以他最初并不能受到皇帝重视。可是他硬是凭借最初就跟随阿骨打皇帝起兵反辽、战场上的钢筋铁骨赢得了现在的身份和地位。阿骨打皇帝甚至还赐给他免死铁券,在军中更是人人敬仰的英雄,人人皆知完颜娄室不仅作战勇猛,而且也深有智谋,起兵以来,还没有败绩。 完颜娄室擦了擦头顶上的汗,解开领口处衣服,好让身上的燥热散发出来,这鬼地方,真如阿骨打皇帝所说,实在不适合他们居住。完颜娄室望一望前面,便让传令下去,大军就地歇息。又让一个身边一个士兵拿出一根白绸缎,用箭将这白绸缎射到山坡顶上一棵小树上。 看着士兵做好这些,完颜娄室便也坐在地上,只是让那个射箭的士兵找一处方便的地势,盯着对面的关城。 从奉圣州到可汗州,辽人南京便像是近在眼前了,只隔着这短短几十里地的居庸关城。他也曾几次偷偷来到居庸关外面,从不同地势观看,居庸关地势之险峻、地形之复杂,设计之巧妙,都令他大为惊叹。从白山黑水间起兵以来,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难攻的关寨。 居庸关不止岔道堡一个入口,只是其余山口更加崎岖难行,有的只能是容许一个人同行,根本过不了大军。想要大军通过,必须按着设计这关卡的人的意思,从岔道堡而入。 可是只是这第一关岔道堡,想要通过就难如登天了。他仔细观察过,关城的东面,是一条山溪,不知从何处山谷汇集而来,通过关城的东面,向南流去,现在是初冬了,那山溪已被冻成了一条冰河。关城之上的东山,山头耸峙逶迤,在山脊上修筑的城墙,向下俯视着关城。关城西面,山势峻肃更甚于东面山头。此处的城墙按东西走向建成,中间建有若干座箭楼,岔道堡关城便在这些箭楼和城墙正中,高高耸起,俯瞰着关外。城楼高三层,最上面是简陋,中间是城墙,最底层便是城门了,只是远望过去,那关城城门也不知是什么做的,紧锁通关大道,虎视眈眈地盯着关城外的山道。 而关城外面,所有阻挡视线和妨碍gong nu攒射的树木都被砍掉,甚至连一人来高的土堆、石块都没有,在岔道堡外面以关城为边线的一个扇形的坡面。不要说攻打了,只是向上仰望岔道堡的关城和两边的城墙,就足以让人头晕目眩、心惊胆战了。 而关城外山道两侧,都是峭壁,草木不生,恐怕都没有人上去过。也有低矮些的城墙,只是完颜娄室仔细观看后便更加失望了。凡是低矮的城墙,看起来容易攻打,可是在低矮城墙交叉处,必然有箭楼设在暗处,若想从这段低矮城墙前面杀进去,那来自侧面箭楼上的暗箭便会轻易夺去攻城之人的性命。 完颜娄室也不是只懂得猛冲猛打,要不然他也不会博得个常胜将军的名号来。深思熟虑之后,他就想到了耶律余睹。 耶律余睹乃是辽人,而且是久在燕京的辽人,又一直在辽军中任职,做过金吾卫大将军,东路都统,在辽军中颇有些地位。现在被辽人皇帝逼的只有投靠金国,若是让耶律余睹潜进居庸关,说降守将,就像前不久耶律余睹凭着人望说降了奉圣州的百姓,将奉圣州献于金军一样,那自己手下这些儿郎可就不用惨死于这如同地狱之门的关城了。 他自然知道阿骨打皇帝对耶律余睹不甚放心,否则为什么还派人将耶律余睹的家族全部迁入内地?所以在行此计策之前,他还特意跑到奉圣州,向阿骨打皇帝报告了此事。阿骨打皇帝听说后甚是高兴,还说这地方天气有些烦热,不如老家凉爽,正说起驾回京城,现在既然有办法拿下燕京,那他就在奉圣州多待上两日,好等他的捷报。 完颜娄室回到可汗州后立即派耶律余睹前往居庸关城,说降守将。只是这耶律余睹回来后却说那守将便是自己做做土皇帝,也绝不降金。他已将计就计,诈说自己在金军中毫无可恋,决议与那守将一起攻打燕京城,请娄室五日后趁虚攻打居庸关,那时他会和居庸关守将将关城中兵马带去攻打燕京城,他会趁乱回到居庸关,开关迎接娄室。 耶律余睹的话中真真假假,一时让完颜娄室参详不透,不过他还是答应了耶律余睹。等耶律余睹带着二百亲信离开后的第二天,完颜娄室便也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了可汗州。多年来的征战,让完颜娄室绝不会将希望放在别人身上,更何况这人还是不怎么可信的叛将。 他不屑去猜想耶律余睹的那些盘算,他只需要知道,耶律余睹会和居庸关守将带兵离开关城,这就够了。 第352章 不知黄雀意18 博鲁恩直到今日才好些,才能勉强喝些汤水。 他本来是要跟随家主耶律余睹去攻打燕京城的,可是随耶律余睹进入居庸关城后,他便不知为何,忽然浑身发冷,连嘴唇都青了,虽然穿着皮袍,可是手上、脸上摸起来都是冰凉的,就像死人一样。 高六见到后,便没有让博鲁恩随军前往燕京城。这样的死人,别说到了燕京城不能打仗了,还不吉利。耶律余睹便让博鲁恩留在居庸关了。 高六他们带走了七千人,居庸关里还有约莫三千来人,只是这三千人并不据守在一起,而是分散在了各山头、各关口的箭楼、城楼上。原本是一万人分手各处,现在却只留下三千人,守军还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 今天是个晴天,难得有这样的冬日暖阳,博鲁恩起身走出自己躺着的小屋,脸上还是一片惨白,晃晃悠悠走在监军府前的通道上,沿着通道向北走去。上关门守门的士兵知道他就是那个得了怪病的人,对于一个将死的人了,谁也不想理会他,怕沾染了邪气。等他出了关门,依稀听到守门的士兵在低声说道:“也不知是什么病……” 虽然是正午时分,关城里依然是冷冷清清的,除了值守的士兵,看不到人。等远远的看不到上关门了,博鲁恩便一改刚才的病态,到路边河里的冰面上,砸开一个口子,用下面的河水在脸上、手上用力搓洗,还大口喝了几口。身上冰凉、口唇发青,这些是他自己赖以保命的法子,连家主都不知道的。还是他年轻时候听说的方子,配置成药丸,吃一粒就能让人如坠冰窟,脸色发白,如果闭住气,任谁看了都会说是死了。好几次偷东西被抓住,他就是靠这个法子拣回一条命的。要想恢复,不能喝热水,须喝些凉水,过一会儿就好了。 博鲁恩喝过凉水后,擦擦手,向北面继续走去,前面是青龙桥关了,这里的守城士兵并不知道他这个得了“怪病”的人,虽然觉得博鲁恩衣甲与他们不同,可是既然在这关城内,想必是耶律余睹留下来的人。 走近关城,博鲁恩神色冷峻地对守军说道:“我乃耶律余睹将军亲军,奉高都监和耶律将军之命,到岔道堡巡查。” 高六留下来守关的都是些残弱之军,听博鲁恩如此说,也不敢争问,反正这人是在关城内,一个人就是随便逛逛又有什么?守军将关门打开,任由博鲁恩走了出去,随后又将关门紧紧关闭了。 博鲁恩也不在意,只快步前行,依着前面的办法,过了八达岭关,一口气就已经走了有快二十里路了。博鲁恩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脸上竟然都是汗。在攻打中京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娄室孛堇的密探了,为的就是随时知道耶律余睹的动向,以防耶律余睹背叛金人。 只是一只以来耶律余睹虽然背地里对金人偶有微言,可是也没有做出什么举动,所以他便一直跟随在耶律余睹身边,直到这次出发来居庸关前,娄室孛堇才暗中给他安排了事情,还亲口许诺,若是办成此事,便给他一个谋克来做,还会给他分些奴口牲畜,让他再不用低声下气给人使唤。 事情走到现在,相比起娄室孛堇的许诺,博鲁恩对耶律余睹的愧疚早已经消失殆尽。谁不想做个家主呢?不论大小,不论手下人手多少,自己总算可以享受被人伺候的感觉了。而且娄室孛堇还答应给自己一个谋克的官职,那可是管着三百人的官职啊,可比现在的家主明着很有权势、实际上连一个兵都没有的狗屁元帅府监军好多了。 博鲁恩依然是一脸冷峻,不给别人亲近的神色,身上一件兵刃也没有。他不想给自己惹麻烦,这样空着手倒容易让这些守军放松对自己的戒备。 他说了是奉高都监和耶律将军之命,协助戒备、防守岔道堡关城后,上面的守军无可无不可地将里面的关门打开,随他自己走了上来。 博鲁恩像是很认真地在观看关城外面的动静,眼睛却望向了远处山道上。冬天里的山,都是青森森的,光秃秃的,偶尔有一两棵树,也都是干巴巴的。远处的山道和旁边的山坡一样,除了石头还是石头,一点动静也没有。 忽然,博鲁恩看到了山坡顶上一棵树旁边,有一条白色的物事,在随风飘荡。博鲁恩仔细又看了看,没错,娄室孛堇已经带人等着了! 从山道拐角那里到关城下面,大概有二里多地。若是人跑过来,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若是骑马跑过来,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关城虽高,可是旁边还有一段城墙,却很低矮。而且,那段低矮的城墙前面还是一个缓坡,从城墙外面也就是一长多高,这样低矮的城墙,踩在马背上便能伸手扒住城墙的垛口了。 岔道堡关城城楼上倒是不少士兵守着,大概是因为这是居庸关城第一道关卡的原因。博鲁恩粗略数了数,自己从下面最底层上来的时候,底层没有士兵守着,现在自己是在第二层,这里约莫有五十多人,刚才有五个巡查的士兵从西面城墙上走了过来。自己在这里站了会儿了,也没有听到上面那层箭楼上有人说话,大概是没有人守着。 加上歇息的士兵,这样看来,岔道堡关城里大概超不过二百人。现在值守的,大概就是百十来人。 博鲁恩忽然脸上笑了笑,掩饰着自己内心的紧张,对其中一个领头的小头目说道:“这位大哥,可有趁手家什?一路步行过来,未曾带着我那铁矛,倒让各位见笑了。” 那小头目看了看博鲁恩,有人帮着巡城,他有什么不乐意呢?随便一指旁边一个门说道:“里面尽有兵器,随你使唤,有力气便都带上!”引得一旁的人哈哈直笑。 博鲁恩顺着方向过去,打开门,挑了一件弯刀,一张弓和一壶箭,都背在身上,正好那五个巡查的士兵要向西回去。博鲁恩便叫一声,跟了过去。 第353章 不知黄雀意19 那五个士兵是在左侧箭楼和岔道堡关城之间的城墙上来回巡守的。大天白日的,关城外冷风刺骨,半点儿动静也没有,他们来回巡守也只不过是例行公事,半天能走上三趟就不错了。 博鲁恩跟在这几个士兵身后,向西面山坡上的箭楼走去。途径他看到的那段低矮的城墙时,他还特意看了看,城墙里面没什么特别的,也没有机关。博鲁恩不动声色地跟着这几个士兵来到箭楼中,箭楼是条石砌成,比刚才的关城简陋许多,墙上应该还有许多洞眼,用来向外射箭用。只是现在这些洞眼都已经被一张张厚实的毛毡堵住了,好让这箭楼里少受些寒风,暖和些。 这几个士兵显然对博鲁恩有些排斥,也许是以为博鲁恩是上头派来监视他们的。所以箭博鲁恩在箭楼里,便很少有人说话,只是默默坐着打发时间。 博鲁恩显然是感受到了这几个人的冷漠,站起来说道:“各位且歇息,我再去巡回去。”那几个士兵不知道是出于他的识趣离开还是因为他主动要去巡哨,都满脸带笑,纷纷向博鲁恩道“辛苦”,博鲁恩提着弯刀,出了箭楼,自顾自地沿着城墙向东走去。 走到那段他看准的低矮城墙处,博鲁恩站在垛口处,向着关外站立,刚才他看到的那件白色丝带仍旧挂在树上,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很难从青灰色的山体上分辨出来。 博鲁恩左右看看,见四下里无人,便从怀里迅速掏出一根也是白色的丝锦来,另一只手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箭,用箭将丝锦插在关墙外面的缝隙里,这样从对面山道上便能看到这根丝锦,而在城墙上的守兵却无从发现了。可是博鲁恩却没有发现城墙前方侧面的一处暗处的箭楼,从那里可以将关墙外面看得清清楚楚。 博鲁恩做好了这一切,忍不住用手搓了搓冰冷的脸,不敢向外面多看,便提着刀,一晃一晃地向关城城楼转回去。 他做标记的地方,正是那段最低矮的城墙所在,希望娄室孛堇能明白他的意思,一是告诉娄室孛堇可以攻打关城了,二是告诉娄室孛堇从他插箭的地方爬上来。关城城楼上几十号人,想在这么多人的守护下打开关城城门,根本是不可能的。 博鲁恩走进来的时候,关城城楼里的士兵有躺有坐地说着话,关城外面光秃秃的大山早就耗尽了他们之间的话题,只是这几天耶律余睹带着两百亲军进入关城、和高都监带兵攻打燕京城的事,才是他们说的最多的。 “依我说,索性将这关城城门用石头砌实在了,再将城墙加高,只留一千人在这里守城,剩下的,都去打燕京城!”一个半躺着的士兵咧着嘴大声说道。 “怎么?看杨大春他们去,你眼馋了?”另一个士兵逗趣说道。 刚才那个士兵说话倒是直接,瞪着眼说道:“谁不眼馋?!谁不想去燕京城里舒服两天?在这地方,有甚意思?连个女子都看不到。” 角落里躺着的一个士兵泼冷水道:“你莫忘了城里可是有四万宋兵把守。” 这个士兵不服气地说道:“那又如何?十万大军,还不是一样被大石林牙三万人杀退到雄州!” 见关城里说的热闹,博鲁恩笑了笑,凑趣地说道:“诸位莫急,俺家主说了,等攻下了燕京城,诸位都是有功之人,该赏钱的赏,该封官职的封,还愁没有好日子过?到时候朝廷新立,正是用人的时候,说不定将诸位分派往各州县,做他娘的指挥使也说不定!” 一群人顿时起哄叫好,都觉得博鲁恩这人说的有理,又是耶律余睹身边的亲信,必然错不了,又开始议论起各个州县里,哪里的姑娘最漂亮,哪里的酒最好喝,谁也没有出去巡视一遍的意思。 博鲁恩心里装着事,向关城里的这些士兵告个退,说是再去巡一遍,就从关城城楼里出来了。一边走,一边不时地向北面山道上张望。只是那山道上仍旧看不到一点动静,空荡荡的。 走到自己做标记的那里,博鲁恩歪着头扫了一眼,自己插在墙外的丝锦还在那里。按理说娄室的人应该能看到啊。 博鲁恩心里不禁有些慌,自己已经发出了信号,怎么娄室那里不尽快杀过来呢?正在焦急,博鲁恩忽然看到山道拐角处出现了一个骑在马上的人影,头上和上半身都穿戴者反光的铠甲和头盔,紧接着是第二个骑军的人影…… 博鲁恩心头狂喜,一只手紧紧攥着那把刀的刀柄:来了!这时节可要慢些儿跑,省得被守军听到了。他的谋克,可全看这一次了。 山道上那些骑军仿佛知道博鲁恩的心思,骑在马上,缓缓前进。既不会发出大的声响来,也不会走的很慢,而且如果需要,他们可以很快边冲到城墙下,攻进关城去。 博鲁恩看着这些个个都是半身盔甲、腿上只有护膝的金兵,心快要提到嗓子眼儿了。只盼着这些金兵能一跃而上,杀进城来。 “看啥呢?不冷吗?”一个声音冷不丁飘进他耳朵里,博鲁恩吓得腿一哆嗦,扭过头去,才看到从西面箭楼里走过来一个士兵,狐疑地看着他,最要命的是这位好奇心重的士兵正向这里走过来。 关城外面山道上那些金兵的面目依稀可辨了,越来越近了,再向前,这个士兵也就能看到了。博鲁恩脸上勉强挤出一些笑来,用僵硬的声音笑了笑,将手里的刀放下,迎着这个士兵上前两步,以阻止这个士兵再向前走,从怀里拿出两个金钱来,对这个士兵说道:“天冷,这里可有沽酒的?” 这士兵看到亮闪闪到金钱,顿时兴奋地连连点头,说道:“有!有!” “还有,记得多买些……”博鲁恩边小声说着,边将这个士兵拉到城墙弯角处,那士兵疑惑地抬头看着他,却见博鲁恩脸色狰狞可怖,这士兵正要惊叫,喉咙处一阵剧痛,却再也喊不出声来,紧接着博鲁恩双臂用力,折断了这个士兵到颈骨,这个士兵顿时浑身瘫软着倒在地上。 第354章 不知黄雀意20 博鲁恩连忙将这士兵的尸体拽到一处石柱旁边,然后拿起这士兵的长矛跑到那段自己做标记的城墙边,娄室率领的一千金军仍旧和刚才一样,正缓缓地向城墙下跑过来。 博鲁恩连忙用长矛指指城墙外面,示意金兵从这里上来。娄室却是谨慎万分地紧紧盯着西面的山坡,好像怕那里有守军冒出来一样。可是过了好一会儿,西面也没有动静。娄室这才向后面的人摆摆手,顿时从后面跑过来四个人,分别抬着两架粗陋的梯子,枝枝桠桠的,分明是刚才等候博鲁恩消息到时候草草做成到。 四名金兵快步跑到城墙跟前,将梯子架到城墙上,然后先顺着木梯爬了上来,娄室紧跟着也爬到城墙上,博鲁恩连忙凑到娄室跟前,卑恭地说道:“娄室大人,东面城楼里有几十人,西……” 博鲁恩刚要说下去,却听到耳后一声箭矢破空的锐响,后背只觉得一麻,博鲁恩觉得连呼吸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很想让娄室将他扶着坐在地上,他甚至为此先向娄室努力笑了一下,渐渐模糊的眼中却看到娄室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随手一丢就向西杀了过去。博鲁恩只感到自己就像是将死的猎物一般,被人随手丢在地上。他还想说什么,却只能呼气,却吸不进气,视线最后只模模糊糊看到不远处两枚发亮的物事…… 娄室从来不觉得自己这样对这个做内应到契丹人有什么错。他现在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契丹人到名字——奴隶牲口一般的人,哪里会有什么名字? 娄室站到了城墙上,便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他刚才看到西面不远处箭楼里出来的三个守兵,一箭将挡坐自己身前的这个倒霉鬼射死了。娄室看着那三名守兵,莫名的有些兴奋。如果不动一刀一qiang能拿下一座城,当然是好了,可是终究不如刀刀见血的厮杀夺来的痛快。刚才坐他踏上这城墙的时候,心里还有一丝那样的遗憾,那三个守兵的出现,让他有了一种期望猎杀野物的kuai gan。 娄室提着刀向西面三名守兵跑去,其中一个守兵还不忘向他射来一箭,被他一刀劈开,不及那三个守兵反应过来,娄室几个箭步便到了近前,一刀砍去,其中一个守兵的头颅便飞出了城墙外面,从胸腔里喷出的血一下子溅了旁边守兵一身。那两个守兵正要转身躲开,娄室一脚踹在一个人的背上,将其踹倒,然后回刀一刺,将刚刚跑出一步的守兵刺了个前后对穿。娄室将刀拔出来,狞笑着走向那个倒地的守兵。这时倒在地上的守兵刚好转过头来,眼睛余光中一道寒光闪过,脖子便只剩下了一层皮连接身体和头颅了。 娄室紧接着进入箭楼内,四下里一看,见四壁墙上竟然用毛毡挡着,不由得轻蔑一笑,眼光一扫,看到箭楼角落里蹲着一个守兵,正惊恐地看着他。娄室一个跨步过去,随手一挥,这个守兵临死前吓得连声音都没喊出来就倒在自己的血泊里。 从这个箭楼向西,已经上崎岖难行的山脊了,娄室返身出来回到刚才上来的那里,这时金兵才上来八、九个,娄室正要催促下面的人快上来,却听到几声弓弦响,木梯上顿时倒翻下去一个金兵。娄室顺着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刚才自己提防着的那个藏身暗处的小箭楼,正有人从洞眼里向这里射箭。 娄室不由大怒,扭身向那个暗处箭楼寻去,身后还跟着几个已经爬上来的金兵。那小箭楼正在这段城墙向北突出去的一段城墙上,当娄室冲进去的时候,箭楼里的四个人还在向爬木梯的金兵射箭。 娄室和几个金兵向着这几个守兵挥刀乱砍,这几个守兵来不及拿兵器招架便倒了下去。 等不及城墙外面自己手下都上来了,打仗就像打猎,就看谁猎谁。所以娄室带兵打仗从来不肯被动防守,也不会等着双方摆开了阵势再打。他最喜欢的就是杀敌手一个措手不及,看着敌人就像被猎人们围在圈子里的猎物一样东奔西突、仓皇逃命。 所以娄室只带了已经上来的这十几个人,朝着关城城楼杀了过去。 外面刮着寒风,城楼里却是暖和的,更有人一起聊着等打下燕京城后,大伙儿都想着如何玩儿,所以直等娄室一脚踹开门进来,这些人还是坐的坐,躺的躺。 听到屋门打开的声音不像上被风吹开,其中一个士兵还很“警醒”地抬头看了看,当他发觉有异,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去拿自己靠在墙边的兵器,却感到后背如遭雷击,喉头一甜,忍不住“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子趴在了地上。 这些随着娄室闯进来的金兵,站成一排,手中挥舞着兵器,向屋子里面推进着杀了过去。手起刀落间,只有这些守军临死前的闷哼声和兵器剁在肉体上的“噗”、“噗”声,间或有一两声兵刃撞击时的金铁交鸣声,那抵抗的守兵很快也就成了金兵的刀下之鬼。 不消片刻,这城楼上的几十名守兵便被金兵杀净了。又有金兵登上城楼最高层,只见上面空空如也,本该有人时刻值守的望台上,一个人也没有,所以他们才能从外面从容地爬梯子进来。 娄室站在城楼外面的城墙上,向南面望去,只见城楼下还有两排院子,想来那里就是守城士兵歇息的地方了。娄室用手一指下面的院子,喝到:“用箭守住,不许走脱一个!”立即便有十人在城墙垛口站成一排,将箭搭在弦上,盯着那个院子的出口。 现在居庸关城的第一道关,已经在他手中了,等他的大队手下从关城外进来,可要好好合计一下怎么利索地进第二道关了,没有了那个死去的契丹人,倒是有些麻烦。现在是要打开关门,让外面的战马和手下从城门处进来。人可以爬梯子,马却爬不了。 娄室这才对剩下的人喝到:“快去,打开关门!” 第355章 重回故宫 城墙上的辽兵在杀退宋兵后,暂时占据了从清凉殿到丹凤门的这段城墙。城墙外,六千多人的大队人马还在等着进城。是以听到城外耶律余睹叫喊着“快开城门”,立即便有士兵跑下城去,准备打开丹凤门的城门。 可是这士兵跑下去一看就傻了:城门里堆满了大石块和泥土,根本就是将丹凤门城门堵死了。这士兵又连忙跑到城墙上面,耶律余睹和高六两人等不及,已经从飞梯上先上来了。听说下面的城门已经被堵死了,耶律余睹趴在城墙内侧的垛口处向城中观望,刚才从这里撤下去的宋兵已经退回到了大街上,耶律余睹来不及多想,用手向东一指,大喊道:“东门进城!” 耶律余睹率领攻上城墙的辽兵向东面的开阳门跑去。随着刘延庆和刘光世退入城中,南面城墙上的宋兵早就撤了个干净。城外等待进城的辽兵看到城墙上喊着“东门进城”,便一起上马,随着城墙上的人向东面跑。 到开阳门城墙上,又有士兵跑下去开门,结果很快又跑上来,说是下面的开阳门也用石块、木头堵死了,一时间搬不开。 耶律余睹气急败坏地大叫道:“迎春门!总不成这迎春门也堵上了!”随着耶律余睹发狠,这些辽兵跟着耶律余睹沿着城墙又向迎春门杀过去。城外的辽兵骑军只得又忙不迭跟上,沿着护城河向东转过去。 东面城墙上守城的是吴子厚,那吴子厚与刘光世年岁相仿,平时常在一起,这两日见刘光世大发横财,也早就红了眼,带着手下亲军学着刘光世的行事,在街市上搜刮财货。刚才听到号角声响,知道是西南角有警,只是离他这东城尚远,所以并没有赶回城墙上来。 此时的东城墙上只是些老实巴交的宋兵正在值守,胆大的都溜下去找发财的门路去了。见一大群辽兵沿着城墙杀了过来,城外还有几千辽人骑军,顿时就慌了,也不知道谁喊了声:“都统退回城中了!快下城!”本来主将都没在,这些宋兵正在想着各自退路,听到这叫喊,一下子全乱了,扭身都向城下跑去。反正他们又不是第一个退到城里的,南面城墙上小刘将军都退下来了。 耶律余睹也不急着追杀,而是命人将迎春门打开,将城外护城河的吊桥放下来,让城外大军进城。换了三个城门,高六手下这些骑军才终于进了燕京城。 耶律余睹和高六骑上马,各率三千骑军沿着各条街道向前冲杀过去,这时候刘延庆和刘光世率领的残兵正聚集在大街上,准备与其他各军汇合后再作打算。其余街道上还有小股宋兵正在乐此不彼地入户进店勒索财物,见辽军骑兵如潮水般顺着街道杀了过来,还没有等刘延庆下令,这些宋兵便先沿着街道向西面和北面跑去,只有守在刘延庆和刘光世身边的亲军还能坚持着不跑。 以骑对步,乃是辽人的拿手好戏,何况宋兵此时根本就是一团散沙,加上城里大街上一片混乱,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炸了营。所以当宋兵远远看到耶律余睹和高六率军冲杀过的时候,还不等刘延庆下令,一个个扭头就跑了,大街上是不敢露头了,这些逃命的宋兵全都向狭窄的小巷里跑去。南面和东面都是辽兵,那就朝北面和西面跑。 这一跑,连着刘延庆、刘光世二人和他们的亲军也不得步逃。跑的慢的,被骑马追上的辽兵一qiang捅死在地。现在在燕京城里抢也抢了,眼看打不过这些辽兵,还不揣着抢来的财物逃命吗? 北面城墙上的辛兴宗这几日也抢了不少好货,听到刘延庆号角声的时候,辛兴宗就觉得不妙,多年来的征战,让辛兴宗对兵败的预测极为准确,所以急令自己亲军将这几日搜刮的财货打点好,装到车上,将车停到通天门下,而自己则是穿戴整齐,亲自上到城楼上,好把握城内形势。 辛兴宗只见城中街道上尽是辽人骑军,而宋兵只是一味逃窜,知道守不住了,忙带着自己人马,将通天们打开,护着自己的“宝车”,匆忙向东北逃去。绕过了燕京城东面,再向南,便是他们来燕京时的路了。当辛兴宗军中最后一个士兵经过城门后,便只剩下一座空洞洞的城门…… 王渊站在城墙上焦急地看着下面,背着大包小包的士兵,还有刚刚从城墙上退下来的残兵,甚至还有刘都统和刘光世二人率领的亲军,更多的则是被裹挟在这逃命大军里的茫然无措的士兵。看着这些士兵纷纷向自己所在的清晋门涌了过来,王渊忙命城楼上仅有的四十多名弓箭手列阵,以阻挡后面追杀过来的辽人骑兵的追杀。同时王渊扶着垛口向下大叫道:“快布阵!快布阵!”列成步军大阵,与辽人骑兵也能抵挡一番,不至于这样被骑兵追杀。 听到王渊喊布阵,城下这些宋兵顿时怒骂起来: “老子连兵刃都没有,布他娘啥阵?!” “没有箭,那不是眼看着被番人杀来吗?” 更多的则是连声叫喊:“给老子开门!”“逃命吧!” 王渊这才想起来,士兵手中别说箭矢了,连兵器都配不全,只有苦笑着摇摇头。他身边的亲军低声说道:“王统制,莫怪小人乱说,眼看着刘都统都要逃了——喏,你看,小刘将军也在下面,那里是吴子厚的手下,大伙儿都要逃了,只剩我们能如何?” 王渊反问道:“不是还有辛兴宗一军在北……”王渊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他说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北面城墙上已经光秃秃一片,哪里还有一个人的影子? 这时只听得下面轰然叫好,紧接着就是“快逃啊!”之类的叫喊声。原来下面的宋兵已经将清晋门城门打开,城内的宋兵顿时像河堤上泄出来的水一般,向南面跑去。从东面追来的辽人骑军顷刻间也穿过城门,只拣身携细软的宋兵去杀,然后搜检出财货背在自己身上,又去追杀下一个目标。 身边亲兵催促说到:“王统制,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王渊点点头,从清晋门下去必然要与辽人遭遇,说到:“从城墙上去通天门,然后出城吧!” 第356章 重回故宫2 眼看着那些宋兵身上背的、腰里缠的,鼓鼓囊囊的,不用看便知道都是些金银细软——有的被追的急的,摔个跟头,银钱珠翠都撒一地。高六手下那些骑军全都追了出去。耶律余睹本来要喝止住这些骑军,不要去追了,可是一来毕竟不是自己的人,二来叫也叫不回了。反正这些宋兵被赶出了燕京城,追赶一番,也让他们再也不敢回来。 自己现在还有最要紧的事需要做,可不是守在这里看高六的兵杀人抢财货。耶律余睹带着自己的一百多人的亲军侍卫,撇开高六,不动声色地向皇宫走去。 见耶律余睹带人向皇宫方向走去,高六面色不快,这耶律余睹借着自己的人马,才打下燕京城,现在刚刚打进来,就要背着自己行事,高六一摆手,叫来一队人马跟着自己,沿着另一道街跟了过去。 王渊率领自己手下从通天门出城,一路上向东北方向走去。虽然要绕些远路,可是毕竟比那些从清晋门逃出去的宋兵处境要好的多。这也是沾了王渊治军严谨的光,王渊这两日极力约束手下,不得入城乱纪。所以他们这些人并未引起辽人的注意,也算是福祸相依吧。 正向东赶路,前面忽然跑过来几个人,穿着宋兵的衣服,跌跌撞撞的,一见到王渊的兵马,忙挥舞着胳膊喊道:“前面有番兵,快寻他路!” 王渊叫人把这几个人带过来,问道:“你等是哪一营中的?前面何处有番兵?” 被问的士兵慌乱地答道:“我等乃是辛统制军中,我等随军向东绕城而过,谁知在前面天柱村南面,迎面冲过来大队的番人骑军,总有上万兵马,甚是强横,但有反抗的,一律杀掉,若是丢下抢来的财货逃走的,倒也不追。辛统制抵挡不住,向东南逃去了,我几个人是在殿后的,便退回来了。” 王渊吃惊地问道:“这番人如何能预先料到我大军会从此处经过?且还有如此多的兵马守候在此。” 正说着话,就听到前面不远处万马齐奔,向这里纵马驰来。马上骑军清一色的黑色铠甲,连兵刃也都是清一色的长矛,虽然是放马狂奔,可是队形一点儿也不乱,马上的人个个彪悍粗犷,称得上是百里挑一的精兵了。 这群骑军如同旋风一般,将王渊这一军人马团团围住。王渊在马上并不发话,只是看着这些番人骑军。只见从番人骑军中控马走出一位将官,这将官约莫有四十多岁,身材魁梧,双目闪亮有神,一口浓须,面皮黝黑,举手投足都透着勇武威猛,对着王渊等人喝问道:“主将是谁?刘光世可在此中?” 王渊见对方似乎并无为难之意,也从队里站出来,答话道:“我乃左军统制王渊,刘光世乃是先锋统制,他怎会在我军中?!” 那名将官控马缓缓前行,绕着王渊等人左右走了走,这才点头说道:“看你这些人等并无劫掠得来的财货,还算有些军规,想来和那刘光世也不是一路人,我家主上仁爱,你等可以走了,只是今后再莫入这燕京!日后这燕京有我家主上镇守,再不会让给你南人了!” 王渊听着奇怪,不禁问道:“不知贵主上是哪位?贵主上何曾将燕京让于我等?” 一听王渊问起来,那将官将手中长矛向马鞍上一挂,哈哈笑起来,脸上神情也不似刚才那般凶狠,就像对亲朋好友说起自己心爱的儿女一般,对王渊说道:“还不是我家驸马将燕京城让于你南人?要说这驸马也是菩萨心肠,谁知这次却是错了,害了城中百姓。我家主上心忿你等大军祸害城中百姓,劫掠钱财,才让我来收拾这乱子。” 这人说的明白,王渊却听得糊涂,只是感念这人没有胡乱杀他手下士兵,便好言相告道:“如今城中正乱,不知何处来的番军,竟然攻入城内,不知可是与将军一路的?” 听王渊说另有一路人马攻入燕京,这将官向王渊匆忙说道:“多谢相告。”说完大喝一声:“看是谁大胆敢占燕京,随我来!”一马当先向前面的燕京城飞驰而去。 王渊在马上目送这些番兵骑军从身边驰过,虽然有七千多人,却还不足一万之数。想来是刚才报信的那几个士兵看错了。不过只是这七千黑甲骑军,便也够横扫燕京了。刚才攻入燕京城的那些番人骑兵,若是与这些黑甲骑军比起来,可就不够看了。 正想着,却见从黑甲军来路又过来一支兵马,也是黑甲骑军,足有五千来人,只是中间还有一支车队,为首的是一辆番人特有的长辕马车,装饰华美,连拉车的两匹马都是雄骏非常。车上的人定然是身份高贵的人了。在这辆马车后面,是五、六辆燕京城里常见的拉货的马车,马车上倒也装满了各种箱子和包袱,连累几个黑铁骑军不得不下马来,充作马夫,赶着这几辆拉货的马车。 王渊这才知道这些黑甲骑军竟然有一万多人,自己虽说是一军统制,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在燕京地面,哪里还有一支这样的番人骑军,前番即便攻破了燕京,也不见这支兵马出来护卫,真是奇怪。 和王渊答话的那名将官率领七千黑甲骑军转眼间便来到燕京城北,本以为另外有兵马将南人军队赶跑,攻占了燕京城,燕京城此刻必然是八门紧闭,城墙上重兵防守才是。谁知却见通天门大门敞开,一眼便能看到城中街巷,街巷里有士兵和百姓乱跑乱喊,一片混乱,看来这支兵马也是刚刚攻入城内。 这将官见有机可乘,刷令七千黑甲骑将毫不停留地从通天门冲了进去。不待这名将官吩咐,立即有两队骑军从城内马道跑上城墙,如两支黑色铁流一般沿着城墙向东西两侧跑去,边跑边赶杀城墙上的人马。看这些人的动作,可比高六手下那些人马训练有素。 随着源源不断的黑甲骑军冲上燕京城城墙,一杆杆黑色的“萧”字将旗也在城墙上展开来,随着黑色“萧”字将旗的铺开,黑甲骑军很快便占据了整个城墙,控制了所有城门。将燕京城内外隔绝开来。 这时后面那支五千人的黑甲骑军,簇拥着那支车队也从通天门进入了燕京城中。 安排人马控制了燕京城墙和城门的这名将官,立即又率领这五千黑甲骑军,护卫着那辆华美的马车向皇宫行去。 到皇宫的宣和门外,五千黑甲骑军已经将皇宫围了起来,五凤楼上,站着耶律余睹和高六,身后各自站着二人的手下,高六望着外面的黑甲骑军,不禁说道:“黑铁军?” 五凤楼外那辆马车轿帘掀开,走出一位少女,头上青丝拢翠,穿一件宝蓝团锦纹长袍,足穿一双紫色皮靴,瑶鼻英挺,丹唇含露,正是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而那名将官,正是黑铁军首领萧老六。 第357章 重回故宫3 耶律余睹不禁一呆:“公主?”高六看着皇宫外面和城墙上清一色黑甲地骑军,自言自语地说道:“黑铁军?” 这耶律余睹地计划里,是要先拿下燕京,等城中大臣都承认里了他的皇帝地身份,再将檀州收回。却没想到公主地黑铁军也来和他争夺燕京城。他在五凤楼上大声说道:“下面来人可是我甥女蜀国公主?” 耶律余里衍站在马车前面,先微微拜了一拜,答道:“正是甥女。姨夫不是在金贼军前效力吗?如何此时却这这里?” 耶律余睹听公主暗讽他投降金军,脸上也不红,说道:“我当初投奔金人是受奸臣迫害,也是迫不得已,如今眼看我大辽将亡,我岂会忍心?故而才脱离金人,重振大辽。” 一旁地萧老六忍不住喝道:“真不忍心,又何必做金人走狗,连下我大辽州县?!” 耶律余睹一摊手,无奈说道:“我若不如此,我妻儿老小哪里还有活命?” 萧老六讥笑着问道:“现在你就不担心妻儿老小性命了吗?” 耶律余睹正色说道:“只要我大辽社稷得保,便是我耶律余睹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又何况我家人?甥女你来的正好,你乃是皇族宗女,理该出分力,助我重振大辽才是。” 耶律余里衍平静地说道:“姨夫对家人尚且如此绝情,即便做里这皇帝,又能如何善待臣下百姓?” 萧老六大声叫道:“南人也是说会善待燕京百姓,那姓周的便将这燕京让于南人,却不知这南人残暴无信,让燕京百姓徒遭兵乱。如今公主是不会再让了。你就省省吧!” 耶律余里衍又说道:“姨夫若是痛改前非,我便饶了你反叛重罪,让你安度余生便是。” 耶律余睹见耶律余里衍不肯顺从,哈哈大笑,说道:“你等不识大体,顾影自怜,却不知当下形势。眼下,你有黑铁军,我也有居庸关都监高六的万余精兵,我在这城里亲朋故旧无数,谁胜谁败还未可知。再不济……”耶律余睹冷笑一声,大声说道:“山后还有娄室大军!” 一语说出,高六不相信地问道:“耶律将军,不是说不降金人吗?为何……”耶律余睹侧头过去,低声说道:“此乃诳语,高将军不必当真!” 高六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萧老六却怒骂道:“耶律余睹,你这反复小人!叛国投敌,死了有何面目见地下祖宗!” 耶律余睹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我奉劝诸位,金人坚勇无敌,势不可挡。诸位不是黄口稚童,当知我所说非虚。宁江洲、黄龙府、护步答岗,哪一战不是硬拼下来的?护步答岗金人以两万对战七十万,还不是败了?诸位若是尽心辅佐于我,我必会死守各关,外拒金军,内安黎民。若不顺从于我,大不了我仍旧做我的元帅府监军!” “无耻之徒!”耶律余里衍恨声骂道 萧老六骑着马转过身来,对着周遭黑铁军,举矛高声叫道:“誓死不降金狗!” 早就气愤不已的黑铁军骑军此时也跟着高声喊道:“誓死不降金狗!” 萧老六又高声喊道:“守土安民!” 黑铁骑军也高声喊道:“守土安民!” 就连城墙上的黑铁军也跟着高声喊里起来。耶律余睹脸色阴沉,看不出心里在做什么打算,高六更是彷徨无助,他完全是被耶律余睹蒙骗了,本以为跟随耶律余睹攻入燕京城,自己也能跟着高官得做,谁想到檀州的黑铁军也跟着进入城中。而自己手下那些兵马在城外抢宋兵的钱财正抢得不亦乐乎。他是从未想要投降金军的,要不然何必冒险来攻打燕京城,自己只要肯献关给金人,对金人来说,就是极大地好处了。 这时一名黑铁军从城墙上匆匆跑过来,对着萧老六和马车上站着地耶律余里衍说道:“禀告公主和高将军。城西面杀过来一支兵马,像是金兵!离城不到五里了。” 这名士兵说话声音很大,就连五凤楼上的耶律余睹和高六也都听到里。耶律余睹一听金兵杀了过来,虽然吃惊,却是惊喜大过吃惊,只要金人拿下燕京,这首功就是自己的。是自己骗开居庸关城,也是自己骗得居庸关守军移师攻下燕京的。想到此,耶律余睹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身边的高六则是大怒,自己听了耶律余睹的话,不仅起兵帮他攻打燕京城,这耶律余睹还暗中通知金人,从背后捅里自己一刀子,趁着自己关城兵力虚弱,夺了居庸关,让自己无路可退,想到此,高六转过身来,正对着耶律余睹,大声质问道:“枉我听信于你,却不知你是如此卑鄙小人!” 此时的耶律余睹虽然不知道金人如何乘机夺下居庸关城,却也隐隐知道娄室始终对自己不放心,终未曾将他当成心腹。想到此,耶律余睹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和悔意,可是旋即就被眼前的一切遮盖下去了。黑铁军兵势大盛,自己依仗的高六的人马这时候还不知道这哪儿呢,只能依靠金人了。 萧老六听说金兵果真杀过来了,对报信的士兵说道:“给我盯紧了!让孩儿们仔细守城!”那士兵应了一声,忙上城去传信去了。 此时的耶律余睹自己是百口莫辩,他根本不知道来的金兵是谁的手下,更不知道金兵是如何攻下居庸关的,他更没有暗中给金兵送信了。只是他纵使证明这金兵不是他请来的,这皇帝宝位也轮不到他坐了,索性破罐子破摔,狞笑着说道:“正是我骗开居庸关城,还诳来高六兵马攻下了燕京城,你等现在投降,我可向金人为城中百姓求个平安,若是被金人杀进来,屠戮全城,你们这些人罪责非浅啊!” 耶律余里衍寒着脸对耶律余睹说道:“狗终究是狗;我契丹人岂会如此苟且偷生?” 耶律余睹哈哈一笑,说道:“外甥女,你那檀州,我早有安排,不日金军便会攻入檀州,不仅檀州,还有整个南京道,到时却要看你如何相求于我。” 第358章 重回故宫4 耶律余睹得意地对耶律余里衍说完,又转过身来,对高六说道:“恭喜高将军,献关投顺大金,又出兵攻下燕京,我必会为高将军在娄室孛堇面前请功。” 高六的脸上却毫无喜色,问道:“我高六堂堂汉子,却被你如此诓骗,落得如此下场。被天下人耻笑。” 耶律余睹忙说道:“高将军切莫见怪,你当初坚不肯从,我只得出此下策了,若不是如此,高将军现在焉能为娄室大人立下如此大功?” 高六怒道:“你耶律余睹愿意侍奉你的什么娄室主子,我高六却不能奉陪了!”话音未落,高六从腰中抽出刀来,一刀劈向耶律余睹。 耶律余睹见高六神情激动,早有防备,见高六挥刀砍来,闪身躲到一旁,冷笑着说道:“像你这等奴才,也配和我同起同坐?!称你一声将军,乃是为了居庸关,你还以为自己真是个人物了!”说着话,也拔刀刺向高六。高六眼见刀尖刺到,也不躲闪,只顾再次挥刀砍去。二人身后侍卫,也各自上来相助,捉对厮杀起来。 只见耶律余睹一刀正此中高六小腹,心中一喜,却见高六仍旧动作不停,一刀劈向耶律余睹颈部,鲜血喷出,二人同时倒地。二人侍卫也顾不上拼斗了,上来分别查看二人伤势。顷刻便有人大喊道:“耶律将军死了!” 皇宫外萧老六大喝一声道:“快将宫门打开,再有不从,以反叛处置。” 眼见大势已去,皇宫内很快有人将宫门打开,萧老六带人冲了进去,先上去察看。只见耶律余睹被高六一刀斩在颈部,已经死了。而高六被耶律余睹刺中小腹,此时也是气息奄奄,见萧老六上来,对萧老六断断续续说道:“我高六……眼瞎,被这……这奸人所……所骗,罪该万死,只……请善待这……这些兄弟。”萧老六感念高六最终恨耶律余睹欺骗他,竟同耶律余睹同归于尽,对高六说道:“高将军放心就是。”高六又鼓起最后一口气说道:“金人无……信……”说到这里再也没有了气息。 萧老六派人押送高六和耶律余睹的亲军将二人尸体抬了出去,又派人巡查皇宫,搜查反贼。只是原本热闹的皇宫,此时却是无比凄凉,黑铁军只从皇宫内搜出了萧普贤女和一个贴身侍女的尸体,其余就是寥寥几个宫人、内侍。萧老六派人审问过才知道,是耶律余睹带兵闯入皇宫,命人杀死了萧普贤女和她的侍女花奴,高六带兵紧跟着赶来后,二人还争吵了起来,正吵着,萧老六他们就赶到了,这才匆匆上到五凤楼上一起准备对付黑铁军。 燕京城内朝廷大臣听说黑铁军和蜀国公主进了燕京城,都纷纷派人上街查看形势。这时见一早攻入城中的耶律余睹和高六同时身亡,他们率领的骑军却又流落在城外,早就按捺不住,相约来到五凤楼前,一起拜见蜀国公主。 虞仲文、康宫弼二人领头,带着大小官员来到马车前,一起拜见耶律余里衍。只是今日匆忙间才只二十多人,以往朝廷议政时,有左企弓、张琳、虞仲文、李处温、萧干、耶律大石等文臣武将,如今左企弓、李处温、张琳等人都已故去;萧干、耶律大石二人也不知所踪。群臣不胜唏嘘。耶律余里衍从马车上下来,柔声对众人说道:“众位大臣能各守本分,实属不易。妾身代城中黎明百姓谢过了。” 虞仲文上前一步说道:“那南人兵马败乱无纪,南朝帝姬在时,这些人尚还收敛,南朝帝姬临走夜里,这些人便开始在城中大肆抢掠,杀我百姓,劫我财货,直把我燕京人当作了他等的钱褡子!只是我等俱是文臣,拿不得刀qiang,愧对朝廷和百姓啊!” 耶律余里衍忙安抚说道:“百姓受此灾祸,非诸位之错;错在妾身。诸位在城中所做所为,妾身俱已知晓,正要谢过诸位安抚百姓、稳定京城之功。” 虞仲文满面愧色说道:“万胜军在城中半月时日,老臣等倒是省心,百姓们也都安稳。只是老臣等不会做事,竟不能促成驸马……” 耶律余里衍听虞仲文说到驸马二字,顿时怒嗔道:“再休提驸马二字!姓周的如此糊涂,竟将我大辽南京当作礼物一般送于他人。” 虞仲文是铁了心认定,这蜀国公主和周年就是情男怨女之间怄气,是以也不把耶律余里衍的话放在心上。等耶律余里衍说完,虞仲文又问道:“不知公主日后作何打算?可肯留在京城?” 耶律余里衍点点头,说道:“南人和金人对燕京都虎视眈眈,必欲得之而后快,妾身岂能坐视不理?妾身此来,便是要重整朝纲,南拒南朝,北抗金国。使我南京一地百姓得以生息。” 虞仲文等人听耶律余里衍说不走了,要在燕京城主持朝政,喜出望外,毕竟这蜀国公主是皇族正统,最主要是着蜀国公主待下宽和,为人仁厚,善恤百姓,只看檀州一地,便知道有蜀国公主镇守燕京不会错,虽然还没有驸马共同执掌,可是也算聊胜于无了,虞仲文等人一起拜谢蜀国公主,燕京城纷乱至今,如今终于要迎来期盼已久的稳定和希望了,自然值得弹冠相庆了。 萧老六此时也带着人从皇宫内出来了,虞仲文等人与萧老六自然熟识,纷纷上前相见。这时又有黑铁军士兵从城墙上跑下来,向蜀国公主和萧老六报道:“禀公主和萧将军,金兵已经赶到城下,此时正在丹凤门外护城河边,看情形正要攻打城池,请萧将军定夺。” 虞仲文等人这才知道城外竟然来了金兵,都慌乱地看着蜀国公主和萧老六。萧老六对蜀国公主道:“请公主回宫中等候,御敌之事由我来做就是。” 耶律余里衍平静说道:“强敌在外,妾身岂能呆坐宫中?诸位可愿随我一同上城观阵?” 第359章 重回故宫5 从刘延庆、王安中等人一早送走了茂德帝姬赵福金,不到一天的时间里,竟然风云突变,发生了这么多事。其实也不能说都是今天一天发生的,有些事在赵福金临走前一天便埋下了结果。 萧德妃见万胜军退出燕京,按捺不住寂寞,派人去请高六,满以为凭着刘延庆手下这些酒囊饭袋,只要招来居庸关高六的兵马,定能让自己重掌燕京,谁知却是将耶律余睹引了过来,耶律余睹自己还想着坐坐皇帝宝座,当然要先杀了她萧德妃了。 刘光世等人纵兵在城中劫掠,抢了韩记皮货店,还将掌柜韩远山杀死,刘光世却不知道韩记皮货店乃是檀州城设在燕京的货商总店,只是抢了韩记皮货店,黑铁军就不会坐视不管,更何况还将信赖有加的掌柜韩远山和一众伙计杀了? 耶律余睹更是机关算尽,各方势力中,耶律余睹是盘算最稳妥的了,里应外合攻下燕京,又第一时间杀死萧德妃,接下来就是召集群臣,奉他为皇帝了。可是耶律余睹第一不知道刘延庆这帮人自己作死,引来了檀州的黑铁军,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让他措手不及;第二他没有想到他的亲兵博鲁恩已经暗中做了娄室的眼线,若没有博鲁恩的引导,娄室根本没有胆子敢去夺居庸关城。现在耶律余睹已经没有这些烦心事了,至于黑铁军和娄室兵马,不用他操心了。 至于城外率兵赶来的完颜娄室,早就料到燕京城会有守军,至于守军是高六的兵马还是其他的兵马,对他来说没什么差别。他攻下居庸关后,首先便派人回去给阿骨打皇帝报信去了,然后又留下一半人马固守居庸关,以免这条连接山前山后的通道有失;最后才率另一半人马,胁迫着居庸关投降的宋兵,赶往这燕京城,伺机攻城。 耶律余里衍和萧老六率领的黑铁军原以为城中只是一群不成器的宋兵,没想到燕京城却是已经乱到了极点:宋兵被高六的骑军追赶出去了,金人兵马也杀到了城下。 对每一方来说,现实情况都不是自己预料和设想的,可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又不得不面对的。其中的因果缘由,恐怕任谁一时也说不清楚。 虞仲文、康宫弼等大臣见耶律余里衍要亲冒矢石,登城观战,自然没有一个人退缩,耶律余里衍的侍女银瓶也从后面车厢里下来,陪在余里衍身旁。一众黑铁军簇拥着耶律余里衍和萧老六,登城而上,来到丹凤门城楼上,众大臣跟随在后面。 初冬时节,太阳很早就要挨到西山山头了,云朵上被日光一照,镶着金黄色的边线。本该是日薄西山、万鸟归林的时候,城外却是杀气腾腾。只见一支骑军,就在西面清凉殿下面的护城河外,不到一千人,人数虽少,而且只上半身披着铠甲,下身只穿着厚厚的皮裤和筒靴,却一个个彪悍有力,想来就是金兵了。还有一支约三千来人的步军,看穿着,应该是居庸关城里的士兵,站在那支骑军前面,却像是被人押着过来打仗一般。更远处,则是三五个人一组的金兵骑着战马,正追杀宋兵或是高六的骑军。 只见金兵三个人一组,一人在后面纵马追赶,另外两人分别从左右两侧掩杀,宋人步军根本就来不及跑,就被金兵追上一刀砍杀;而高六的骑军由于分散各处,往往一个骑兵被三个金兵追杀,或是追上一qiang捅死,或是抽冷子一箭射中,摔落地上,被哪金兵从后面纵马踏过,在地上那人的惨叫声中,这金兵又掉头去围杀其他辽兵。一时间,杀得辽兵和宋兵有多远跑多远,根本不敢在燕京城周围十里范围之内停留。 宋兵被杀,城中众人都是毫不可怜,只是看着同为辽兵的高六手下骑军遭金兵如此欺凌,让萧老六大是愤慨,顿足说道:“若不是敌情不明,必要杀出城去,将那金兵斩落马下。” 正说着话,猛听得城外连声叫喊,原来是城外金兵正呵斥着一千居庸关辽兵爬到那临车上面去。 原来耶律余睹等人率兵从飞梯、云梯上攻进城来,那临车倒是未曾用上。城外金兵想是见到临车后,看着临车的形制,猜测临车用途,此时正派那些辽兵上去验证。 那些辽兵上到临车最上层后,已然与城墙齐平,随着金兵呼喝,站在上面的辽兵向城墙上的黑铁军开始射箭攻击,使得城墙上的黑铁军纷纷躲避,而黑铁军向临车上的辽兵还击射箭时,却被临车前面蒙上的兽皮挡住。 那些金兵一见,如获至宝,又去试那云梯和幔车,填壕车就停留在护城河上,自然一看便明白。那幔车升起后为爬云梯的士兵遮挡箭矢,也让这些金兵大为高兴。金兵起事以来,根本不懂什么攻城战法,只知道一味地野蛮打拼,用人命去填,此时见到这些成套的攻城器械,当然会高兴万分了。 一番攻打后,各有伤亡。那城下金兵眼看天色已晚,这才发出号令收兵。那些被押着攻城的辽兵才各自从云梯、临车上下来,退到护城河南岸一里地外,聚拢在一起,在金兵的命令下,搭帐立营。而远处那些追杀宋兵和辽兵的金人,则仍旧骑马游弋在远处,确保wai wei安全,不给人偷袭军营。 见金兵退开,耶律余里衍对众人说道:“金贼不过如此,他既没把握攻下燕京,所以才会早早收兵。眼下不急着对付金贼,先肃清城内宋兵和耶律余睹手下,再寻机赶走金贼不迟。” 看耶律余里衍安排的妥当,虞仲文等人都连连称是,城外的金兵攻不进这高峻的燕京城,眼下最要紧的当然是安顿城内事情。虞仲文向耶律余里衍说道:“公主,臣等即刻通知各府衙职官,各司其职,让政令上下通畅;再按着万胜军的做法,日夜派人上街巡守,安定百姓。” 耶律余里衍点点头,说道:“虞参政所说甚是,还请诸位大人费心,早些将百姓安顿好。” 康宫弼也说道:“臣这就和众位同僚,各带奴仆,立即打扫清理宫城,好让公主入主皇宫。” 耶律余里衍谢道:“那就有劳诸位了。” 萧老六也说道:“公主且和众位大臣到城下去吧。” 耶律余里衍问道:“舅父不下去吗?” 萧老六指指金兵,说道:“我是担心金兵夜半攻城。今晚便留在城上了。”耶律余里衍向萧老六道了辛苦,和众人一起下城了。 第360章 泾渭分明 在大辽五京之中,现在这燕京也算是异数了。几经战乱,又几经内乱,来来去去,最后燕京城中这些名门望族、高官贵戚们一致认定由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来执掌燕京。 一是因为耶律余里衍身为皇帝耶律延禧的亲生长公主,且又有皇帝亲赐的双龙宝镯和羊脂玉镯作印信,名正言顺;二是因为耶律余里衍本就封在檀州,镇守古北口关卡,手中有精兵三万,只凭这些人马,便有实力来护卫燕京了。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燕京城中的上下人等都知道这耶律余里衍宅心仁厚,最是宽民爱民,在这样的掌权者手下做事,才能安心无忧。这些有权有势,能左右政局的这些家族势力们都如此拥护耶律余里衍,普通百姓们则更是翘首企盼了,所以才有了这个结果。 这些家族势力并不是因为没有兵权没有军队就逆来顺受,毫无办法,毕竟就是靠武力攻下燕京,日常生活、衣食住行都还是要依靠以这些大家族为首的城中百姓,这也就是为什么高六有军队却不敢自己杀入燕京,自己做皇帝的原因。 从城墙上下来,又亲眼看到金兵不足为患,虞仲文、康宫弼等人各行其事,虞仲文带着人去原来朝廷官员家中依次告知蜀国公主入京执掌政事一事,为日后处理政务、维系朝廷运转做人员准备。而康宫弼则与现场各官员带足自家奴仆,将皇宫内各处宫殿、院落全部打扫清理一遍,又派人去问过耶律余里衍,选哪一座宫殿为寝宫,哪一处宫殿做正殿,还有日常处理政事的便殿也一并定了。 耶律余里衍只是随便选了一处偏殿作为寝殿,只说以公主身份执掌政事,不必严苛。康宫弼等大臣自然不会如此随意,经过一番商量,将元和殿当作正殿,举行各种大典;将万胜殿当作平日处理政务的便殿;承天萧太后往日也曾执掌大辽朝政,所以众人便将萧太后居住过的紫宸殿当作了耶律余里衍的寝殿。 选定各殿后,康宫弼等众臣便督促自家奴仆,尽心打扫,又将三处宫殿桌椅床几、帘幔流苏、日用器具等应用之物全都撤换掉,置办一新。 耶律余里衍的内殿更是由银瓶亲自督促,一一过目,清理撤换完毕后,又亲自在熏炉中燃上熏香,看看这一尘不染、亮洁一新的宫室,又命人将宫殿内各处烛火点燃,银瓶这才放心。 康宫弼等人这才拜别了蜀国公主,各自回家。耶律余里衍这才带着银瓶等一干自己在檀州时的侍女,住了进去。保卫皇宫的事自然由萧老六派出黑铁军在宫外把守。 虞仲文在外面忙走奔波,掌灯之前,便已将安民告示贴遍全城,晓谕全城:自今日起,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执掌大辽南京道政事,既有皇帝亲赐信物,又是天命所在,一应政令,皆当遵守。自此后,镇守四关,守土安民,若有悖逆,必当逐之。 虽然是入夜时分了,按往常,城中百姓早就歇息睡下了。可是今天这一天的戏码太足了,太过瘾了,简直是连本大戏啊。百姓们早就知道檀州的蜀国公主和黑铁军进了燕京了,又听说金兵攻到了城外,都一个个躲在暗处,互相通着消息。等告示一贴出来,立即就围拢了一大堆人,打着灯笼火把,一句一句的读。字数虽少,可内容清晰明了,最重要的是檀州那位蜀国公主以后将执掌朝政,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往日檀州百姓经常来燕京城,买卖些物事,早听说檀州的赋税低的吓人,蜀国公主宽厚爱民,是少有的好主上。既然以后这燕京城也归蜀国公主管,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看了告示的百姓,连忙回去将这喜讯告诉友邻家人,满城欢喜;又有朝廷派的人巡守街巷,更有黑铁军气势威严镇守城墙,整个燕京城面貌简直是焕然一新。 第二天一早,城外的金兵便迫不及待地开始了攻城战。 金兵在完颜娄室的率领下,催促着被胁迫的辽兵,又来到昨天攻城的地点。这次金兵中站出约有一百来人,和挑选出来的三百名箭法好的辽兵,分成了两队,第一队先爬上了临车,在金兵的带领下,用长弓利箭向城墙上的黑铁军射去。临车每层约有四十多人,四层平台,站了将近二百来人,又都是箭法高超,一时间打的城墙上的黑铁军慌忙躲闪,只有侧面的黑铁军向临车上还击,却都被临车上的兽皮将长箭挡住。 乘此机会,后面的金兵立即呼喝着让一千多辽兵上云梯攻城,又让几十个辽兵摆弄幔车,为云梯上的辽兵遮挡矢石,大大减少了城墙上的箭矢对攀爬云梯的辽兵的阻杀。同时这些金兵又指挥着剩下的辽兵在护城河那面向城墙上吊射,以干扰黑铁军防守。一时间这些笨重粗大的攻城器械竟然被这些金兵指挥的有声有色。 城墙上的黑铁军顿时压力巨增。正面的士兵被对面临车上射来的箭压制的不敢现身,身上虽有全部铠甲,可是面部已然露在外面,从临车到城墙这样的距离,足够箭法好的人一箭射中脸部了,所以这些士兵只能偶尔还击一两箭;大部分的防守则是要靠两侧的黑铁军向云梯上攀爬的辽兵射箭,以击落这些最有威胁的人。 萧老六见金兵始终只有这些人,已经将城墙上其他一些黑铁军调过来,集中弓箭,用火箭去射对方的临车,以彻底消除这些攻城隐患。 韩志带着手下这一都骑军缓缓前行,不久就发现了南面不远有座州城。韩志知道,这便是zhuo zhou了。 昨天攻打了半日燕京城,刚刚进城,便又莫名其妙地被自己身旁那些争抢宋兵财货的同袍拥挤着从西城门出来了。 这算什么事儿啊?到底是要攻城还是要抢劫啊?韩志对劫掠之事颇为不满,他手下兄弟们则都劝他,反正又不是自己去抢百姓财物,只是从宋兵身上夺回本是燕京的财货。 韩志也知道不能阻挡手下兄弟们的财路,便点头默许了。只是他们下手晚了,近处早就没了背着包裹的宋兵了。他们正要纵马去远处搜一搜的时候,金兵就杀了过来,将他们一下子冲散了。直到今天早上,韩志才找齐了自己手下,外带着还有其他营的士兵。 手下有了人,自然胆子就大了。跑了一天一夜,肚子实在是饿。北面是不敢去了,看来只有去zhuo zhou抢些吃食了。 第361章 泾渭分明2 一百来人的骑军,打仗不行,抢东西还是可以的。 韩志带着这些骑军,向西一路行去,终于找到了一个村寨,韩志他们先绕着村寨壕沟跑了一圈,这村寨不大,方圆才几百丈。只是在村子wai wei挖着一道两丈来宽的壕沟,壕沟内的村子周围简单地用土石筑起一道一丈来高的寨墙,上寨下宽,只有两道寨门,寨墙上面有两个汉子守着。 韩志带人来到村寨入口处,对着寨墙上的那两个人喊道:“快快架桥开门,做些吃的来!” 寨墙上的两个人早就看到外面有一队骑军在外面,现在一听外面的人叫嚷着要他们开门,弄些吃的,显然不是什么好路数。两个汉子急忙敲锣喊人,还将寨墙外的一个柴草垛引燃。那柴草垛里想是放了苇草、马粪等物,柴草堆虽然不大,可是很快那浓烟就升腾起来,几里地外都能看到。 一见这俩人还点起烟火,韩志等人哈哈直笑。现在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一个穷村寨,还点什么烽烟,这是指望哪路兵马来救啊?别一不小心将燕京城外那些金人找来,可就后悔莫及了。 韩志忍不住叫道:“那金人就在北面,小心将金人引来。俺们就是找些吃食,绝不是占山为王的山贼。” 听这韩志说话还算客气,寨墙上其中一个人问道:“不知各位是从哪里来?若只要些吃食,俺们便从里面派人送出来,村子小,没见过世面,没得冲撞了各位。” 一个士兵高声叫道:“少罗嗦!你当是打发叫花子啊!惹恼了俺们,杀进去,鸡犬不留!” 其中一个汉子忙站起来说道:“各位爷息怒,小人这就进去找俺们寨子主事的人。稍等啊!”说着就从寨墙上下去跑了。 剩下的这个亲兵满脸堆笑,对韩志等人说道:“看各位爷相貌,也知道必不是什么贼人。只是小人只管在这里守着,做不得主,要回禀主事之人,等发下话来,再请各位爷进来,好生伺候。” 韩志等人见这人一味软语相求,也不好说什么,便在村寨外等候。 等了好一会儿,只是不见村寨里有人出来,有士兵忍不住喝道:“上面那汉子,你家主事的竟敢如此怠慢,欺俺们不敢杀人么?!” 寨墙上那汉子站起来又向村内张望一番,这才转过身来,笑着说道:“快了!马上就到!众位爷稍等啊!” 太阳渐渐高了起来,韩志等人只觉得口干舌燥,又加上腹中饥饿,有的干脆从马上下来,席腿坐在地上。 韩志正在心焦,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正向自己这里跑过来,听声势,少说有上千人。韩志大惊,回头向马蹄声处望去,只见远处一支骑军呈扇面向他们所在的位置冲了过来。很显然,这支骑军就是要将他们完全困住,所以到了近处才将速度提起来,向他们冲杀过来。而且韩志他们背后是村寨,无法逃走,即使从左右两侧,现在也跑不掉了。 寨墙上那个汉子说道:“俺说马上就到,可不就来了吗?” 韩志这时候无暇和村寨里的这人计较,只是瞪着这些冲过来的骑军。看旗号,以前没见过;看盔甲衣饰,他分辨不出是辽兵还是宋兵,因为这些骑军身上穿的铠甲有宋兵的铁甲,也有辽兵穿的胸前有护镜的盔甲。这些骑军混杂在一起,直扑过来,韩志知道已经来不及跑了,这时候战马的速度还没提上来,对方就赶到了,还不如静观其变。 见韩志他们并没有逃走或是准备抵抗,对面的骑军在二十丈外停了下来,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前出几步,说道:“各位是何处兵马?为何要骚扰这村寨?” 韩志见对方似乎并无恶意,上前答话道:“你又是哪里的?以前怎么从未见过?” 那头领一指南面,说道:“俺是zhuo zhou万胜军指挥使冯春,这里,”这个名叫冯春的人一指前面这个村寨,说道:“受俺zhuo zhou庇护,要是有贼人敢进来胡作非为,俺万胜军绝不放过。你等是从哪里过来的贼兵?” 一听到万胜军,韩志便立即知道这就是攻下燕京城、逼走萧干和耶律大石的万胜军了。吓得忙下马答道:“俺们是居庸关城的守军,攻打燕京城不成,反而被山后的金兵夺了居庸关,断了后路,如今高将军身亡,俺们六千弟兄,被金兵掩杀一阵,四散在外,断了消息。只有这一百多兄弟跟着我,如今来这村寨,就为找些吃的,并无歹意。” 冯春听这韩志说金兵杀到了燕京城,也是一惊。冯春并不知道金兵如何,更不明白金兵杀到燕京城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听这些天却总是听周南说“定要夺下居庸关,将金人阻隔在山后。”知道事情重大,又问道:“金人夺下了居庸关一事可是真的?” 韩志急道:“这还能有假?俺亲眼所见,那金兵押着居庸关留守的那些弟兄们,来到燕京城下,逼迫那些弟兄们在前面攻打燕京。” 冯春先向韩志一抱拳,说道:“这位兄弟,带上你的人,跟我回趟zhuo zhou。到了zhuo zhou,吃的,喝的都有,只是你须得见见我家寨主。” 韩志无法,逃又逃不掉,这人又答应给弄些吃的,只得带上自己的人,被万胜军的骑军夹在中间,向zhuo zhou赶去。 寨墙上的那个汉子见要进村的这些骑军被zhuo zhou来的万胜军带走了,不仅站在寨墙上用力敲着锣,大声喊道:“贼人被押去zhuo zhou了!平安无事了!万胜军果然有信!” 原来这正是周南这几天在zhuo zhou推行的事情。燕京一带,各大州县都已经被周南他们统辖了,接下来的事情当然是要以点带面,将州县城池外面的各处村寨也纳入到万胜军的统治下。这样才能牢靠地掌握整个燕地。 周南很自然地就想到了后世的治安治理的办法。让各村寨有最基本的防御能力,在有突发变故时,至少能坚持一段时间,同时点火烧烟,向zhuo zhou城示警,zhuo zhou骑军便会偱着烟火赶来。这还是前几天刚刚告知这个村寨,没想到竟然真的起了作用。这个村寨的人出去后自然是逢人便说,夸赞zhuo zhou万胜军救了村寨。 第362章 泾渭分明3 周南和高远、杨可世三人都在zhuo zhou。自从周年将燕京城让给了赵福金,便率领万胜军,押着从燕京城带出来的那些兵械辎重和粮草,回到了zhuo zhou。一是将这些兵械、辎重和粮草分别送往易州、新城、归义城等处、二是让高远、杨可世二人继续练兵。再就是开始推行他的全面统管燕地的计划。 一座燕京城,他并没有看得太重。如果自己牢牢将燕地的村寨和州县控制住,那燕京城里连吃饭都成问题,他想不出大宋什么办法可以隔空给燕京城送米送面,送菜送肉,到最后燕京城里的人实在饿的不行了,还不是一样会求到他这里? 还有就是居庸关那里,始终是他的心病。居庸关的守将他不了解,不了解、不能控制的事情,周南就觉得不可靠。况且,历史上金兵打进燕京,就是从居庸关一场地震,守军被吓跑后,完颜阿古打才会那么轻松的进关。 所以他和高远、杨可世三人就在zhuo zhou住了下来。准备过几日后就带兵将居庸关拿下来,换成自己的人马守着。同时开始在zhuo zhou城附近推行他的蚕食计划,将周边村寨挨个收服。 昨天入夜时分,城上守军便报告说城东面有宋兵经过,不像是逃兵,短短功夫,已经过去好几百人了。 高远正好和周年在一起,一听说城东面有宋兵经过,高远嘿嘿笑着说道:“不会是又来给送宝贝的吧——可这次看那些宋兵盔甲都不够穿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宝贝。大郎,我带人去看看。” 周南知道高远打起了劫掠宋兵的主意,只说道:“不要伤人性命。”高远应了一声,带上人就出城了。现在高远手里有四千骑军,就是上次抢了刘延庆那些逃兵,有了四千多战马和盔甲,才挑选精兵组建起来的。这几天每天都是枯燥的练兵,高远正嫌闷的慌,可巧就又有宋兵经过,高远自然不会放过了。 只是到了今早,不只宋兵经过,更有不少辽兵骑军三三两两地跑到了zhuo zhou左近。杨可世见不是宋兵,而是辽兵,又担心这些辽兵在周围村寨生事,也带着人出去巡查去了。 周南正觉得奇怪,为什么宋兵和辽兵都跑了过来?必定是燕京城一带宋辽双方互有损折,才会有这么多的散兵跑了过来,以躲避乱战。 正在周南猜测,冯春走了进来,对周南说道:“大寨主,刚才一个村寨示警,俺带人过去后抓了百十来个辽人骑军,倒是还没有进村生事。只是这辽兵领头的一个都头说金兵杀进关来了。” 周南闻言大吃一惊,自己这才离开燕京城几天啊?怎么金兵就打进关内了?忙问冯春道:“这辽兵都头在哪里?” 冯春答道:“俺知道大寨主要问,便将他带来了。”说着让外面的人带着一个辽兵走了进来。 冯春向上一指,对那辽兵说道:“这位便是俺的大寨主,万胜军的周将军,问你什么,你就说实话。” 那辽兵听说眼前这位就是带着万胜军攻入燕京的周南,忙向周南行礼。 周南说道:“切莫多礼。我问你,你是何人?如何知道居庸关被夺一事的?” 被冯春带进来的人自然就是韩志,韩志见周南问的急切,便认真答道:“回周将军,俺是居庸关城高都监高六将军手下的一个都头,名叫韩志。俺家高都监被一个什么余睹的辽人叛将蛊惑,带着关城里七千兵马攻打燕京城,二人本来商量着打下燕京,那个叛将做皇帝,封俺家都监为王,共享富贵。谁知道那金人狡诈,竟趁居庸关城兵马空虚,不知如何攻下居庸关。俺们本来已经攻下了燕京城,可是贪图抢夺那些宋兵身上财货,竟跑出城来。不成想就遇到了从居庸关过来的金兵,将俺们一顿追杀,俺们想回燕京城,可是燕京城已经被檀州的黑铁军占了,俺们无路可去,只得逃到了这里。” 周南见这个都头说的清清楚楚,点点头,又问道:“居庸关是何时被夺的?金兵进来多少人?金兵将官又是何人?还有,那燕京城现在如何了? 韩志摇摇头道:“俺们都随着高都监攻打燕京城,不在关城里,实在不知道关城是何时被夺的,想来也应该是昨天被夺吧。俺见到的金兵最多就是一千人,押着俺关城里留守的那些弟兄来攻打燕京城的。那金兵头领是谁俺更不知道了。俺被金兵追杀,燕京城如何,俺也不知道。” 周南听说金兵最多才一千人,不禁松了口气,燕京城里有黑铁军镇守,黑铁军勇武彪悍,又有萧老六率领,一时不会有事的,不用担心。只是居庸关终究还是给金人打通了,这倒是棘手。怪不得那些宋兵和辽兵纷纷向zhuo zhou跑,原来是金人四下追杀,迫使宋兵和辽兵不敢在燕京周围,就好像野兽抓到猎物后,要将身旁那些可能和它夺食的野兽赶跑一样,好让自己专心攻打燕京城。 想到这里,周南对冯春说道:“派人去给这些人做些吃的,让他们好好吃一顿,莫要再打城外百姓的主意了。” 最后那句话显然是对韩志说的,韩志忙对周南说道:“请周将军放心,俺和俺手下这些兄弟也不是为非作歹之流,正因俺这些人没有追赶那些宋兵,落在后面,所以才给金兵追杀的。” 周南看这韩志辞义恳切,便问道:“为何韩都头没有去抢那些宋兵财货呢?宋兵又不是大辽人。” 韩志不好意思地说道:“俺当时想的是既攻下了燕京,便该先守好燕京城,俺就等着上司下令停止追赶,谁想上司根本未曾下令,俺们就落在了后面。” 周南笑了笑,这人倒是实在,对冯春说道:“你领韩都头和他的手下去吃饭吧。”韩志谢过周南,随着冯春去了。 周南又对自己亲军都头韩贵说道:“将韩知州请来,再派人将杨将军和高将军找来,说我有要事相商。”韩贵领命匆匆去了。 周南现在最急迫的,当然是带兵将金人驱赶出去了。耽误越久,变数越大。 第363章 泾渭分明4 王知州就是王悰,和高凤一起归降了周南,现在在易州做知州,管理易州民政事务,而韩璧则是负责易州的治安和协助城防。二人上任以来,也是尽心尽力,将易州打理的井井有条,日渐兴盛。 现在事情少,州县管理的人员和机构也少,事少政简,一个知州就包揽了民政、管理农事、征收财税等事项,要出征打仗当然就要找王悰了。 没多久王悰就来了,自从在易州和高凤一起投了周南,最初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到后来,周南夺下了燕京,逼得萧干和耶律大石二位带兵出走,将燕京、zhuo zhou、易州、固安、归义、新城等都纳入手中,王悰才真心敬服周南。不用再扩张了,就是现在这些地盘,关上门来,那就是一方霸主了。再不济,将这一大片地盘都献给南朝,南朝还不个个给封赏啊?如此可进可退,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大寨主什么都好,就是不肯干脆些,在燕京城直接做皇帝,听杨将军说蜀国公主钟意周南,二人若是成婚,便可共掌朝政。只是不知大寨主为何不痛快答应,实在是急人!听高将军说那蜀国公主生的也是倾国倾城。 周南知道高远和杨可世二人回来的晚,便先将金人夺了居庸关、率兵攻打燕京城的事说了。然后对王悰说道:“烦请王知州即刻准备四千人的兵粮袋,等高将军和杨将军二人回来后便要出发。” 王悰立即站起身来说道:“请大寨主放心,我这就去催办,绝不耽误大寨主启程。” 周南对王悰摆摆手,让他坐下,说道:“兵粮是一事,另有一事,也不容耽搁。就是前两日我曾派人到各村寨宣传,各村寨示警后,城中发兵过去解救。百姓们交租纳赋,我们就要保他们平安,等时间久了,百姓们自然信服我们,这件事冯春会去做,还要请你拟个章法出来,将行商店铺的税降低,将农户租赋也降低,看效果,再向其他州县推广。” 王悰向周南请示道:“大寨主,这赋税要降到什么程度?” 周南想了想,说道:“眼下,各州府库中粮草尽够,发饷的钱也有。就按檀州的赋税来吧,要降就降到最低,不要让人笑话我们还不如一个女子。” 王悰对周南的话只会遵照执行,虽然觉得周南要拿公主来对比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说道:“我这就派人前去檀州,必不让大寨主坠了面子。”说着起身去了。 到了午后高远和杨可世二人才从城外回来。高远一脸怒气,看样子不像是抢到了宝贝的样子,杨可世在后面却乐得直笑。 看高远脸色,周南安慰道:“这次没抢到好货也正常,谁让你上次将人家抢的连衣服都脱了。” 杨可世忍不住说道:“大郎你可说错了,高大哥这次可是发了横财了!那些个金银玉器、珍珠宝货,还有上等皮货、锦缎,怕是要将燕京城搬空了。我带着兄弟们东追西撵的,才搜拢了一千多番人战马。却还不如高大哥一点零头。” 周南问起二人,高远仍是一脸气愤,说道:“好端端一个燕京城,咱们刚走,他们就把城中百姓哄抢了,有人攻城,背着抢来的钱财全跑了。他奶奶的!早知如此,说什么也不能把城让给他们!” 周南又问起杨可世战马的事,才知道杨可世专拣遇到的辽人骑军下手,半天功夫就俘获了一千多辽人骑军,眼下全部押到了zhuo zhou城里。正要问周南如何处置。 周南又将金兵攻下了居庸关、又率兵攻打燕京城的事说了,高远和杨可世二人这才知道原来是北面出了大事。周南说道:“金人贪婪狡诈,只看金人灭辽,就可以知道了。现在金人刚刚打进来,你们说该怎么办?” 高远正在痛恨宋兵劫掠燕京百姓的事,听周南问,当即说道:“自然要将金人杀掉,不能留他们祸害燕地百姓。” 杨可世也说道:“我等辛苦几个月才有了容身之地,岂能让这些金人强占了去?能杀就杀,不能杀也要赶出去!” 周南看二人都支持立即将金人驱赶出去,便说道:“我已经让王知州准备兵粮袋,等你们回来,就马上出发。现在你们这就带上兵马,找王知州领取兵粮袋和弓矢后,我们就走!” 高远一听要去和金人打仗,立即下去传令去了。杨可世却又问道:“那这些居庸关的番兵……” 周南听杨可世问,忽然楞住,猛然一跺脚,说道:“差点误了大事!”说着就对外面的韩春说道:“快传令下去,门外集合,随我即刻出发!” 杨可世奇怪问道:“什么事如此惊慌?” 周南这才匆忙说道:“只顾要将这拨金人赶走,却未曾想到,这拨金人人数少,必定是先锋军,而且居庸关尚在金人手中,等金人大军进关,我们这些人马如何能抵抗?!最要紧的是……” “拿下居庸关!卡断金兵!”杨可世抢着说道。 “正是!我这就带三百亲军先行赶去,料来那金人不曾想着会有人夺关,正好杀他个措手不及。你与高大哥二人随后赶来就是。”说着周南便丢下杨可世向外走去。 到了州府门外,三百亲卫已经全部集合完毕,每人照例都是一副明光铠甲,一杆长矛,马背上,右边挂着两袋箭,左边挂着一把手刀和一张弓,还有一个让杨可世和高远无比羡慕的炸箭袋,挂在左侧马鞍的前面。还有围在腰间的兵粮袋和药包了。 韩春、马大丘、李飞兴三个都头挺身站在最前面,意外的是旁边还站着一个一身皮袍的左小四,身上只带着gong nu、腰刀等物,见周南瞪着他,左小四笑着说道:“芸儿姐姐说了,要我跟着你,一步不离,嘿嘿。” 周南无法,翻身上马,正要出发,忽然看到街边一拉溜儿站着的韩志等辽人士兵,正艳羡地看着他们。周南在马上沉声问道:“韩都头可愿一报被金人夺关之仇?” 韩志一听说要报夺冠之仇,忙不迭地答道:“愿意!小人愿意!” 周南点点头,说道:“我正缺熟悉关城的人领路,随我来吧!”说着扬鞭向城外赶去。 第364章 泾渭分明5 周南的三百亲军,加上韩志手下一百多人的骑军,出了zhuo zhou城北门,抄近路向居庸关城赶去。 到天黑时分,已经赶到了居庸关城的山脚下,在前面领路的韩志停了下来,对跟上来的周南说道:“将军,再向上就是南门口了,这么多人容易被发觉。” 周南说道:“金人必定会固守南门口,怕是不容易攻打。除了南门口,还有没有其他的道路可进?” 韩志摇摇头,说道:“进关城唯有通过南门口……不过,从这里向西不远,有一条山路,甚是平坦,可以一直骑马到养马谷,养马谷虽然也有箭楼,不过却比南门口容易攻占。进了养马谷,东面和南门口关城城楼有山脊相通,更有一道山路,直通居庸关主城。” 周南说道:“既然养马谷容易进,就走西面的路吧。” 一行人在韩志带领下,将战马的四蹄用毛皮裹上缠住,骑上马,悄悄向养马谷进发。约莫一柱香的时间,韩志示意下马,对周南说道:“前面那两个挨着山坡搭建的箭楼就是养马谷关口了,平日里这里防守最是松懈,只是派几个人守着,防止有马匹跑出,就是不知道金人来了后,防守如何。” 周南看看前面,只见两座不太高的两层箭楼分列在左右山坡半坡处,中间是一道城墙相连,城墙下马有一扇关门,紧紧闭着。 周南转过身来,对身旁的左小四说道:“左四哥,你去前面打探一下,看看有什么办法能进去,看看里面有多少守卫。” 左小四点点头,紧束了一下衣装,将腰刀留下,独自摸黑向养马谷城墙走去。 走不多远,左小四便来到城墙外几丈远的距离,找了一处突起地势,爬在那里,先盯着城墙,看上面有没有来回巡逻的哨兵,半柱香的功夫,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经过。左小四这才放心,从腰间摸出一条绳索,将绳索一端挽个活套,向上面轻轻一抛,活套便挂在城墙垛口上,左小四便拽着绳索、踩着城墙向上攀爬,翻身上到城墙上,也不摘下绳索,贴着城墙一侧向西面的一处箭楼走去。箭楼里没有灯光,左小四正要进去,忽然听到里面有人说道:“这金人皇帝听说明天便要来了,明天都老实些,莫要惹恼了金人皇帝,一刀给砍了。” 另一个说道:“还金人皇帝,只关城里这些祖宗就够伺候了,昨夜听说城楼上的马老大就因为点了灯火,就给一箭射死了。” 还有人说道:“早知如此,当初说啥也要跟着高都监去打燕京。” 左小四在外面听了会儿,知道里面不过四五个辽兵,想必在金人yin wei之下,正在发牢骚。左小四在外面轻声说道:“诸位可是高都监手下?”箭楼里的人想不到外面有人偷听,低声惊问道:“是谁?” 左小四接着说道:“那金人必定残暴无比,诸位定是受了不少罪。”这次里面的人不知是害怕还是在听,倒没有再问,左小四接着说道:“实不相瞒,我是来解救诸位的,时间紧迫,诸位若是不信,关城种的韩志韩都头,想必各位都认识吧?我可以带你们过去相见,一问便知。” 过了一会儿,从箭楼里出来一个中年汉子,看了看左小四,见是个汉人,便说道:“这位英雄,非是我等不信,只是对面箭楼里,还有两个金兵,监视我等,稍有不顺,便是砍头。你还是快快离开吧!” 左小四问道:“除了那两个金兵,可还会有金兵过来巡查?” 这个中年汉子哀叹道:“两个就跟凶神恶煞一般了,哪里还禁得住再来几个?” 左小四嘻嘻笑着说道:“你等且在此稍等。我去去就来。”说着径直向东面箭楼处走去。便走便掏出弩弓,将弩箭压了上去。 走近箭楼,便闻到一股酒肉香气,左小四悄悄掀开毡帘,向里看去,只见两个光头、头顶上留着铜钱大小的一块头发梳成的辫子的人,正坐在一起喝酒。其中一个已经有了些醉意,另一个已经爬在了桌子上,像是睡着了。 左小四将弩箭对准那个略有醉意的金兵,轻轻一勾,弩箭正中那人咽喉,那个金兵捂着自己喉咙,却说不出话来,左小四抽出腰间的短刀,冲进箭楼,一刀扎进趴着那人的后心,那人身躯只是猛地抽搐了一下,便再也不动了。那个喉咙中箭的金兵见左小四身材矮小,忍着痛,拔刀便要刺左小四,左小四轻轻闪过,一脚踹向这个金兵的喉咙,弩箭直入颈骨,这个金兵松软倒地,再也不动了。 左小四将两个金兵的发辫割了下来,拿着发辫走回到西面那个箭楼,对刚才在箭楼门口和他说话的人道:“里面两个金兵我都已经杀了。若想脱身苦海,便须赶紧。” 刚才答话的那个人说道:“这位好汉,我愿随你去见韩都头。也好尽早解救关城里的兄弟们。” 左小四便让这人跟在身后,向周南他们藏身的地方走了过去。 韩志正等的心焦,担心左小四有麻烦,却看到左小四从前面黑暗里走了出来。除了左小四,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韩志迎上去,还未说话,却听左小四身后那人说道:“韩都头,果然是你!” 韩志一愣,又听那人说道:“我是守养马谷的老李。是这位好汉说要解救我们,还说你也来了。” 韩志见到熟人,也是高兴。周南听左小四讲了经过,又问这个老李,关城里的情况。这个老李也不耽搁,一五一十将关城里金兵情况说了。 原来金人除了去攻打燕京城的人马,只在这居庸关留下了二百金兵和二百辽兵,在这里守候。大部分金兵都在南门口关城和居庸关关城,除此之外无关轻重的地方,都是辽兵在把守。金兵是分成两队,一队分守南门口关城和居庸关关城,一队在关城内的兵衙里睡觉歇息。 周南又问清了从养马谷去南门口关城和居庸关关城的路,又问了兵衙在何处,老李一一回答后,周南想了又想,才点头说道:“这就好办了。” 第365章 泾渭分明6 韩志忙说道:“将军,夺关城,俺们这些人是定要出力的。请将军分派吧,让俺这些兄弟们去打哪一边儿?” 周南拍拍韩志的肩膀,问道:“会打猎吗?” 韩志不明白周南什么意思,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打过山羊、鹿。” 周南笑着说道:“若是猎虎、猎狼,你会冲上去拿刀劈吗?” “不会!”韩志摇摇头,一刀砍不死,自己就被咬了,谁会那么傻? 周南说道:“打猎就是把猎物折腾的没了力气,不能反抗了,猎户才会出面收拾。韩都头,你带着人,只管跟着我,听我发令射箭就是。”说完周南又叫来韩贵、马大丘、李飞兴三人人,安排一番,只见韩贵三个人就各自回去,韩志正奇怪,却见韩贵等三人又凑了回来,只见李飞兴先是将七、八个一头小、一头大的长圆物事分别递给了韩贵和马大丘,而马大丘却将几个同样形状的物事给了李飞兴。 周南又对韩志说道:“将你的人分开,带这三都人马分别去攻打南门口关城、居庸关关城和兵衙。需要怎么做,三位都头自然会有安排。” 韩志依言将自己的人手分成了三组,一组跟着韩贵,一组跟着马大丘,剩下的人自己带着,和李飞兴、周南在一起。 周南见都已准备停当,这才说道:“弃马上山!”四百人在韩志这一干居庸关守兵的带领下,轻车熟路地向养马谷关口行去。从养马谷城门进去上了城墙,翻过一道一里多长的一道山脊,韩志的一组人带着韩贵继续向北面居庸关城楼处行去。另一组带着马大丘的人却向南折回。韩志对周南解释说道:“从南北两边可以下到两处城楼西面的城墙上,与关城城楼相连的。” 周南问道:“兵铺又在何处?” 韩志一指山下对面一排房屋,说道:“那里便是兵铺了,一会儿从这里顺着陡坡下去,便是居庸关城的署衙等所在了。居庸关前后五道关城,这居庸关城最是紧要,只因这里是整条关道最窄处,而且东西翠屏、金柜两山夹峙,难以翻越,故而也最是难以攻下。居庸关的署衙、粮仓等重地都在居庸关和南门口关城之间这一片开阔地上。将军你看,”韩志指着山下一处处建筑说道:“从这里下去山脚下这处两进院落便是关城署衙了,署衙前面是点兵台,点兵台对面是兵铺,署衙北面是山神庙,南面是军械库和粮仓。” 周南一一望去,只见从这里下去约有十多丈的距离,有两排排整齐高大的房屋,重檐歇山式建筑,十分气派,想来就是韩志说的署衙所在了。其余的山神庙、粮仓、兵铺等建筑一排排相连相接,构成了这座关城的指挥中心。 只是在这里望去,兵铺足有五十多丈远,箭矢纵然能射到,可也没什么准头了。这时左小四在一旁对周南说道:“大郎,韩大哥和马大哥那里都闪火光了。” 周南立即说道:“韩都头带路,赶到点兵台那里。要快!” 韩志顿时苦笑道:“这处陡坡,恐一时难以过去。”左小四急忙说道:“韩都头,你指给我,我有法子下去。”韩志忙领着左小四到一处石崖边上,对左小四说道:“上面虽然陡,向下三四丈后,就有山径可行了,直通山腰的半山亭,从半山亭便容易走到署衙了。” 左小四拿出绳索,在石崖上找一处牢靠处系上,将绳索甩到山崖外面,沿着绳索垂了下去,正如韩志所说,不一会儿功夫便踩到了山坡。左小四振一振绳索,对上面轻声说道:“快下来。” 李飞兴站在山崖边上,看着自己手下一个个熟练地滑了下去,李飞兴这才随机下去。周南见韩志等人跃跃欲试,对韩志说道:“韩都头随后赶到点兵台便可。我先行一步。”说完也拽着绳索溜下去了。 周南是等不及了,南北两边的韩贵和马大丘都已经到位了,只等自己这里动手了。自己这里耽误久了,怕二人那里生出变故。 周南紧跟着前面的李飞兴沿着山坡小径向下行去,不多久便到了韩志所说的半山亭,也是重檐歇山样式,只是黑夜里看不清颜色。从半山亭向下,便有了石块铺成的小径,下山便快了很多。 署衙前面的点兵台,巧妙地利用了山势,点兵台在高处,东面低矮平坦处便是将士接受检阅的广场,广场东面便是兵铺了。 周南来到点兵台的时候,李飞兴这一都亲军和左小四已经在点兵台上了,周南对左小四道:“开始吧!”左小四随机拿出火折子来,迎风晃着,将火折子举在手里扬了扬,又将火折子套上;再吹燃火折子,晃一晃,再收起来。反复几次后,李飞兴低声传令道:“准备射箭!”李飞兴自己却从腰边的一个袋子里掏出一个炸箭头,套在箭头前面,拿出弓来,准备射随时箭。 只听得南北不远处两座关城的城楼上先后响起两声震响,紧接着又是两声震响。周南向距离最近的南门口城楼望去,借着城楼上昏黄的灯光,只见从城楼里面摇摇晃晃冲出几十个金兵,手中虽然拿着兵器,却如同醉酒一般,好像分辨不出方向,迎空乱劈乱砍,嘴里还哇哇大叫着。大部分金兵从里面跑出来后,走不了几步,便倒在地上。也有几个金兵竟忍着摇摇欲坠的感觉,向埋伏在不远处的马大丘等人冲了过去。只是还未跑到近前,便被马大丘的手下一箭射倒。 这时韩志带着自己手下才赶到点兵台上,在路上韩志自然听到了动静,却不知城楼上发生了何事。此时见周南望着南门口城楼,韩志也随着看去,寂静的城楼里面忽然亮光一闪,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城楼里却再没有人出来。马大丘领着自己这一都亲军和韩志的三十多名士兵,向城楼跑去。 周南这才松了口气,韩志正在担心金兵和马大丘等人厮杀起来,却听到对面兵铺里喊叫连天,紧接着兵铺的房门打开,忽然从里面涌出来五、六名金兵,连铠甲都顾不上穿,只身披长袍、手里提着兵器就跑了出来。 韩志正要站起来带人冲下去,和金兵厮杀。却被一旁的周南一把拽住。韩志正要问周南,却见李飞兴搭箭向兵铺门kou she去,那箭的箭头却是又粗又圆,韩志正在奇怪,忽然间兵铺门口如同刚才城楼里一样,闪过一片亮光,紧跟着就是一阵巨响,只是这巨响比刚才城楼里的声响大了许多。 第366章 泾渭分明7 兵铺门口刚刚跳出来的几个金人只是在亮光中闪了一闪,便随着那声巨响扑倒在地,横二竖三地躺来一地。兵铺房门也随着那声巨响变成了一个空洞洞的缺口。 韩志看得目瞪口呆,扭过头来再看看李飞兴,只见李飞兴又掏出一个和刚才箭前端插的一模一样地物事来,用一支箭插在后面。韩志兴奋地看着这个黑黝黝、前细后粗的奇怪物事,周南却在旁边摇摇头,说道:“能不用尽量别用。”李飞兴点点头。 正说着话,兵铺房门两侧的窗户忽然一起崩碎,从两个窗户里跳出七、八个人,同时房门口处也站出来几个人。这些金人从兵铺里出来后,一下子散开来,同时手中拿的已经不是刀qiang等兵器,而是齐刷刷的张开弓,向着点兵台上射出长箭。原来这些金人在房中窗户内看到来来敌是在点兵台上埋伏地,所以从兵铺中跑出来地时候便是拿地弓箭,同时向点兵台上地周南他们射来。 就在周南他们低头躲避地功夫,更多地金兵从兵铺中涌来出来,同样是手持长弓利箭,看到前面地金兵占了优势,后面这些金兵更是向点兵台方向连连射箭。 李飞兴将弓横过来端平,将手中箭射了出去。只见兵铺前面亮光一闪,同样又是一声巨响,这次被扑倒在地的金人更多,余下那些金人吓得茫然失措,不知该如何躲避。李飞兴迅速掏出一支箭和一个粗圆地箭头,插紧,觑准金兵最密集处,又是一箭射出。这次却没有闪光巨响。等在一旁的亲军侍卫们见是机会,早已准备好的箭一起向金人射去,一百名亲军侍卫,一口气连着射出去三支箭,箭法好的还能射出去四支,顿时将兵铺前面没有被扑倒的金人射来个七七八八。剩下几个金人见势不好,忙退回到了兵铺内。 等来好一会儿,也不见金人出来。周南大声叫道:“快快出来投降,饶你等不死!” 周南连着喊来几声,兵铺中才有声音回道:“俺大金勇士,誓不投降!” 周南向李飞兴说道:“继续。” 李飞兴立即大声喝道:“一队火箭,二队拦杀!” 韩志忍不住向两侧看去,只见这些人有的是将油布缠在箭头扎紧,点燃,搭在弦上;有的却是直接将箭搭在弦上。韩志这才明白,这一拨人放箭纵火,逼迫兵铺内地金人出来,另外那些人则是准备等猎物露头时直接射杀。 “放!”李飞兴地话向来简单,足足几十支火箭射向兵铺内,兵铺房中都是些木板、毛皮、布帛等物,被火箭一射中,立即燃烧起来,同时将房中金人地身影照的一清二楚。 金人此时对刚才那两声巨响极为忌惮,更因为不知道那巨响是如何发生,所以更不敢到兵铺外面来,只是躲在房中不停地扑火。可是此时地兵铺不仅房门,连两个窗户都是洞开,不时有金人因为救火,身形露出,被等候着的二队的亲军侍卫们一箭射中,有的金人还是同时身中两三箭,倒是多受些伤痛。 周南看着里面地金人仍旧不肯出来,不由叹气说道:“若是手头有两个药箭就好了。” 韩志这一夜已经是糊涂到底了。李飞兴却知道,周南是不希望这样多杀人,不想随便杀来兵铺里面的金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是周南常常向他们讲的,更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能随便用这炸箭对敌。不是这些炸箭有多稀缺,而是李飞兴也知道,用这炸箭和人对战,就好比一个大人手里拿把刀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孩童。 太造杀孽! 相反那些药箭就好多来,不会将人直接炸死,而是用散发出来的毒烟让对手无法视物、无法动弹,乖乖束手就擒。只是今夜李飞兴将自己这一都的药箭全部分给来韩贵和马大丘二人,而二人则将炸箭给来他几个。 “大寨主为何要将药箭全部交给韩都头和马都头啊?”李飞兴不解地问道。 周南一指前面地兵铺,说道:“要是韩贵和马大丘带人向城楼上多射上几个炸箭,那城楼还能守吗?我现在可没钱去修城楼。” 周南一说,李飞兴立即点点头,确实,几个炸箭进去,将城楼射塌半个,要重新修起来可就不是十天半月能修好的。若是换上药箭,就不会有这种担心了。 看看兵铺里地金人还是不肯出来,李飞兴又是低喝道:“再射火箭!”随着一声令下,又是一轮火箭射来进去,这次不光是周南地亲军了,连韩志手下那三十多人也向兵铺里射去乱箭。所谓乱箭,自然是不讲究准头了。看了一夜热闹了,此时看跟着这些万胜军打仗太轻松来,不禁也跟着射来起来。没有火箭,便射乱箭,总是就是凑个热闹。 正在李飞兴连声催促射箭的时候,只见居庸关城楼和南门口城楼,还有城楼外面的城墙上,依次开始亮起来灯笼和火把。同时各处城楼、城墙上还伴随着兴奋的叫喊声。原来韩贵和马大丘已经完全将两处关城城楼,以及连接两处关城城楼的城墙全部拿下来。 随着居庸关城楼和南门口城楼组成地这一圈城楼和城墙的灯火大亮,更远处地箭楼和城墙也开始有火把点燃挥舞,显然是韩志地手下已经及时跑到各处,告诉这些守兵,关城里地金人被灭了。 更多地灯火,宣示着更多处防御的节点回到了周南手中。 “周将军,还有上关关城,上关城、居庸关城、南门口三关是“日”字那三横,这翠屏山和金柜山便是那“日”字地两竖,将军便知道上关城何等重要来。那里金人虽然未曾派人把守,那是因为那里是面对山后金人进来方向,所以金人不会防守。可是现在居庸关关城到了将军手中,那就必须封死上关关城。”韩志仔细向周南解释说道。 周南点点头,这韩志熟悉这里的地形,一番解释便将这三关形势说得清清楚楚,周南对身旁的左小四说道:“左四哥,你与韩都头带人先赶过去,我让马都头随后带人过去,务必仔细来,不要大意!” 左小四在一旁也听到了韩志说地那番话,知道现在一刻也耽误不得,对周南说道:“大郎你自己小心!”说完让韩志带着,和韩志手下那三十多人向上关城跑去。 李飞兴见其他两都已经将两座关城城楼拿下,而自己这里还没有攻下兵铺,不禁有些急躁,正要再向兵铺房中射去炸箭。只听周南恨恨说道:“好了,马都头他们过来了,用药箭!用药箭!药翻这些gou ri de!” 第367章 泾渭分明8 在马大丘率兵相助下,更有毒烟药箭的助攻,兵铺里的金兵全部躺倒在地——不是受伤倒地,便是中毒倒地。 只见马大丘身后韩志的那三十多名辽兵一哄而上,拿绳索的拿绳索,抓人的抓人,拧手腕的拧手腕,很快便将这些受伤、中毒的金兵捆得结结实实。看来都是刚才在城楼上速成的手法。 留下这些辽兵看守着被捆起来的金兵,周南带着马大丘和李飞兴,率领自己的两都亲军直奔上关关城。 上关关城是居庸关城楼北面的第一重要关城地势狭窄,后面又有居庸关城楼相呼应,城墙高大,而且同南门口关城一样,在关城内又建有一座瓮城,取瓮中捉鳖的意思,可见关防之牢固。 周南他们赶到时,左小四和韩志等人早已将上关城接管了,原先在这里把守的几名辽兵不用劝便都站到了万胜军这一边。 看着这三座最重要的关城都到了自己手中,周南这才松了口气。站在上关城的城楼上,向北望去,只见前面远处,依稀可见下一道关城的城楼。周南叫来韩志,问道:“韩都头,前面还有几道关卡?可还有金兵把守?” 韩志忙答道:“周将军,刚才小人已经问过这里的兄弟了,金兵在关城只留下二百人,都在刚才的两座关城里,余处再没有金人了。从这里向前,还有两道关卡,便出了居庸关了。左右两侧山上各处箭楼,金兵人少,尚未顾及,又将关城里的守兵押去攻打燕京,只怕现在还都空着,无人值守。” 周南见韩贵也过来了,知道韩贵那里也处理妥当了,便对众人说道:“派人去将战马带来,我等趁金兵未到,便赶到最前面的关城,不让金兵踏进关城半步!” 韩贵等人都点头称是,韩志说道:“小人在这里熟,这就带几个人将诸位的马牵来。”说着便带上几个辽兵,下城楼去了。 韩贵这时才对周南说道:“大寨主,刚才我将被俘的金兵送到点兵台下,清点人数,又与老马核对过,共俘金人134人,又让人到城楼上看过,杀死金人66人。这些金人不论死活,一个不少。” 周南点点头,说道:“只是想不到这居庸关如此雄奇、壮阔,这还是从里面偷袭,若从外面攻占,想必更是难成。只是以后守军倒是不能随便了,须得好好选一选。” 马大丘也说道:“这金人能攻下居庸关,想必也是有内应才得手。” 又过了好一会儿,韩志终于将来时乘骑的四百匹战马带到了城楼下。周南只是让韩贵率一都亲军在上关城上守候,自己带着李飞兴、马大丘的两百人,还有韩志的一些骑军,出了关城,沿着城楼前面的山道向北面驰去。 有韩志这个居庸关的都头在身边,遇到的第一个关城八达岭城楼上的辽兵迅速为周南等人打开关门,韩志不待周南吩咐,便指派自己的十名手下留了下来,一起把守八达岭城楼。周南等人则是直奔最外面的岔道堡城楼。 这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两侧都是青灰色的山,虽然山不太高,可是山势陡峭,沿着山脊,已经能模糊看到绵延起伏的城墙。北面沿着山谷吹来的寒风冻得人张不开嘴,脸上被呵出的气冻了一层霜,可是藏在棉衣皮袍内的身体却是火热。 三里多地的山道转瞬既至,城楼上七、八个辽兵正呆呆地看着这支从关城内跑来的这支旗号杂乱的混编队伍,不知道关城内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韩志远远的便踩着马镫站起来,向着城楼上的人大声叫道:“我是关城马军都头韩志,关城内的金兵已经除掉!” 两句话的功夫,韩志等人便来到了城楼下,不及细说,韩志便急忙跑上城楼。纵然关城内各守其位,可是仍会在关城内不时见到,虽然叫不上名号,却也识得。城楼上的辽兵守军见果然是关城内旧人,又听韩志大略说了除掉金兵的经过,不禁大喜说道:“俺们刚才还道是做梦呢!原来却是真的!哈哈哈,真是痛快!” 另外一个辽兵说道:“想到日后给金人做狗,弟兄们正说怎么离开这地方呢。” 韩志忙引着这些辽兵见过了周南。知道这里是关城的最wai wei,周南顾不上多说,让关城上的这些辽兵分成两队,分别带着李飞兴和马大丘两都亲军,巡查一下城楼左右两侧的城墙,看看可有疏漏,再拣重要处安排人守上。 剩下左小四、周南、韩志等人在城楼上,三个人正说着话,左小四先看见,指着前面说道:“大郎快看!金兵!” 周南几个人忙站到城楼边上向北望去,只见顺着关外山路,大队的骑军正沿着崎岖小路向关城处走来,这些骑军尽是上身披着铠甲、下身只穿皮裤护膝,脚上套着直筒样的厚靴子,有的把头上的皮帽子拿了下来,露出金人特有的金钱鼠尾小辫。 队伍的正中,有一队骑军体貌魁梧,俱都戴着头盔,穿着红茸甲,lian zhan马也都披着甲胄,打着五色旗帜,簇拥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一身白皮袍,头上戴着一顶方顶巾,胯下战马更是雄骏。 周南看着这些骑军向关城直奔过来,心中暗叫侥幸。倘若不是自己要催促着赶来,想必这些金兵就顺利入关了。只是看着关城外山道上络绎不绝的金人骑军,周南脑海里已经不知道杀死了多少批脑细胞,在想退敌之策。 前面的金兵已经到了关城外,后面的金兵还未曾从远处山道拐弯处走尽。周南心中暗暗叫苦。那个身着一身白皮袍的中年男子在众具甲骑军的簇拥下也来到了城外。那白袍男子眉长入鬓,脸形削瘦,器宇不凡。 “呔!城上之人听真,俺金国皇帝到此,快快开关!”拿白袍男子身边一个壮汉大声叫道。 “可是完颜阿骨打?”周南听说是金国皇帝,心中激动不已:金国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此时可正站在自己前面,呈“仰慕状”望着自己啊! “大胆!竟敢直呼我大金皇帝名号!”那个叫门的壮汉怒喝道,“你是何人?还不快快开门?” 此时李飞兴和马大丘二人安排好各处守军后带着剩下的亲军已经赶到了城楼这里。只听穿白袍的中年男子说道:“娄室可在?既拿下关城,如今为何让这几个无礼小子守在这里?!” 第368章 泾渭由来两清浊9 周南嘿嘿笑着说道:“娄室啊?原来偷袭我居庸关的是完颜娄室,等我回去后再收拾他。完颜老兄啊,你来晚了,现如今这居庸关已经是我的了,不对外开放了,快回去吧!” “你是何人?如此无礼,且看我身后大军,再不开门,等大军杀入,教尔等一个不留!”完颜阿骨打气道。 周南扶着城楼垛口,对下面说道:“我是周南,如今大辽与大宋已经和好如初,这居庸关城便是两军合力攻下。” “辽人怯弱,如何能攻下有我大金勇士把守的居庸关?!就凭你们这些人?我不信!”完颜阿骨打大声叫道。 “不信?”周南冷哼一声,使出自己的招牌动作:对旁边一摆手,李飞兴立即站过来,掏出一个炸箭箭头,再插上箭杆,向城外金人队伍的前面空地上射去。 “咚”的一声巨响,金兵和战马,还有完颜阿骨打等吓得立即向后退去。刚才炸响处的地面上立即冒起一股黑烟,黑烟飘散后,地面上现出一个二尺多深的坑来。 随着刚才的那声炸响,仿佛是要为周南的这一箭造势一般,清晨的太阳一下子从东面群山间升了起来,红红的,圆圆的,映照着雄壮、坚实的岔道堡关城,在关城上站着的周南,还有他身旁一个个挺立的士兵,如岳峙源渟,仿佛比这岔道堡关城更难突破。 燕京城上,随着金兵吹起的号角声响起,金兵又开始指挥着那些辽兵拿着兵器向燕京城扑来。此时天色还未大亮,城中百姓还都在家中晨睡未起。这已经是金兵第二次攻打燕京城了,头一天金兵指挥这些辽兵攻城,结果燕京城上守军倒是厉害,个个奋勇当前,萧老六虽然上了年纪,可是各种守城战法精熟,兼且城上守军众多,被金兵裹挟来的这些辽兵在守军防守下,死了倒有一半。 不过娄室并不在意这些辽兵的死活,他也不是决意要靠自己这不到一千人的士兵就攻下这辽国雄城。 娄室不是只知道硬冲硬拼的将帅,他已经将居庸关这一山前山后的进军通道掌握在了手中,而且当时就派人去给阿骨打皇帝报信去了,估计今日阿骨打皇帝便能统兵赶到了。等大军杀到,这燕京周围还能有哪一处不拜降金国? 城内的人也都听到了金兵进攻的号角声。昨天守了一天城的萧老六仍是精神抖擞,不见疲态。万胜殿内,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一一问过负责协助守城的官员,便对众人说道:“金兵顽固,以区区千余人,便使我同胞相残。昨天幸赖妾身舅父将军指挥得当,身先士卒,这才击退金兵。今日金兵又来攻城,众位大人可随我登城,一振全军士气,打败金兵!” 公主都要亲自登城了,这些官员当然不会退缩。萧老六先上城指挥黑铁军守城去了。余下大臣便跟着耶律余里衍登上丹凤门城楼,站在城楼第二层上,为城上黑铁军助威鼓气。 城外金兵仍旧如同昨日,驱赶辽兵上去攻城,金兵在阵后射箭也不如昨日急了。 喊杀叫嚣声中,只见西南方向,在金兵身后,出现一支骑军,足有四、五千人的样子。虽然看不甚清,可也能看得出这支亲军清一色统一样式的铁甲,军容齐整,看旗号,却看不大清。站在耶律余里衍身后的这些大臣也都注意到了那支骑军,相互低声说道:“像是万胜军……”“不错,你看那黑旗。” 虞仲文满脸喜色地上前一步,又望了望,这才对耶律余里衍说道:“禀公主,那支人马,像极了驸马的万胜军!” 站在耶律余里衍身旁的银瓶也高兴地抓着耶律余里衍的胳膊说道:“公主,是万胜军!” 耶律余里衍此时不禁嘴角带笑,拍着银瓶的手,示意她安静。如果此时万胜军四、五千人从后攻打金军,金军才只千余人,定然抵挡不住,四散而逃。金军一逃,这些被迫攻城的辽兵自然就退了。想不到他关键时候还是记挂着自己这里,耶律余里衍从檀州城赶出左小四和虞仲文时的郁闷不乐,此时也一下子消散了。 城外指挥攻城的金兵也注意到了身后这支骑军,分出了有一半金兵,正面对着那些骑军,严阵以待,金兵倒是骄悍,虽然以一敌十,竟然丝毫不惧。 只是很快耶律余里衍便失望了。那支万胜军骑军,只是略微一停留,立即就做出了反应。一分为二,一队约有千余人,仍旧留在原地;其余的骑军却一起向西北方狂奔而去,似乎对这里的攻城战丝毫未见。留在原地的万胜军仍旧一动不动,只是和对面的金兵对峙着。 耶律余里衍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银瓶原本抓着余里衍胳膊的手能感到一阵阵的颤抖。身后那些大臣一下子都冷了下来,谁也不说话,不知道如何解释万胜军的行动。 银瓶忿忿不平地说道:“这万胜军太也气人!明明看到却不来援手。公主……” 耶律余里衍缓缓说道:“泾渭由来两清浊,万胜军是万胜军,不是我们黑铁军。何必苛责?”虽是为万胜军开解,却是满含怨愤。 一时间众人都是沉默看着外面的攻城战,一个个只恨刚才为什么不早点下城,也免得刚才看到令公主尴尬的一幕。只是现在已经看到了,却又无法走,只得继续尴尬。 幸好萧老六走过来,对耶律余里衍说道:“金兵后有强敌,分心备战,我军正好出战,定能挫其锐气。请公主示下。” 耶律余里衍仍旧是面色苍白,点头说道:“听凭舅父做主,切切小心。” 萧老六答应一声,披挂整齐,点上两千黑铁军,骑上战马,从清晋门出了燕京城,向南直奔金兵杀去。 娄室正紧张地注意着后侧的那支奇怪的骑军,又不时看看攻城的进度,中间还抽空向西面望上两眼,正在心中焦急,却又看见从北面杀来一队黑铁军,显然是要趁借着身后这支骑军威慑,杀退自己。 身后那支骑军不得不防,只是前面这些攻城辽兵也要时刻督促,无奈之下,娄室只好从两边各抽出一百多金兵,随自己迎向堪堪杀到的黑铁军。 第369章 招婚榜文 萧老六虽然人多势众,可是对手却是极难对付,虽然只是三百多人,却竟能以一敌多,连番与黑铁军骑军对战却像总也不疲倦一样,迎面与这个黑铁军士兵拼上几锤,闪过身又借着与另一名黑铁军士兵刺上几qiang,被人从后面偷袭敲一棍子也只是身躯晃一晃,不妨事。可是黑铁军士兵若给金兵实打实击中,多是败走退出。因此黑铁军虽然有两千人,遇到这些铁打一般的金兵,虽只三百多人,一时也难以取胜。 萧老六头顶髡发,长发披散脑后,两眼圆睁,双手紧握一杆长矛,一身镔铁盔甲,胸前一个护心镜明亮耀眼,上下透着勇武威猛,撇开金兵,直向完颜娄室杀来。 完颜娄室此时也是四十来岁,与萧老六年岁相当,一张短额直鼻阔嘴的脸上,浓黑长眉下,一双大眼也是瞪圆了,大叫着迎向萧老六,头顶上那撮金钱鼠尾辫上下飘荡。 二人都是用的长矛,都是力大招沉,二人你来我往,长矛都是大开大阖之势,身边两丈内已经没有其他士兵敢靠近了。二人都是吃惊对手竟是如此强横,几乎是平生未遇。 耶律余里衍等人嫌在丹凤门城楼上面观看不仔细,早已从丹凤门那里向西走到了金兵与黑铁军交战的正北面的城墙上。耶律余里衍和一帮大臣都紧张敌看着萧老六和完颜娄室二人对战,倒是没有在意金兵和黑铁军士兵。黑铁军士兵到底人多,此时已经渐渐占了上风,三百多金兵已经只剩下一半不到了。对拼起来,黑铁军虽然伤亡也多,可是还有一千多人,随着城墙上叫喊声响起,这些黑铁军鼓起力气,看样子是非要将这三百金兵撂在这里。 完颜娄室正专心一意和萧老六拼杀,忽然听到城墙上守军呼喊,不知何故,忙不迭向自己周围看去,却见自己手下人马去了一半还多。完颜娄室心中大惊,差点儿被萧老六挺矛刺中。完颜娄室知道再这样打下去,就遂了对手的心了。完颜娄室装作心慌意乱的样子,不时向金兵那里观看,让萧老六注意到他的神色。完颜娄室和萧老六对战这么久,自然熟悉萧老六的招法,就在萧老六眼看要使出常用的当胸挺刺的招式时,完颜娄室却故意装作走神一般,也不躲避,也不招教。当萧老六倾尽全身力气,用矛刺向完颜娄室胸前时,完颜娄室却早已藏身鞍旁,同时长矛一荡,用力敲向萧老六身躯,矛尖正击打在萧老六肋下,萧老六一下子从马鞍上滚落下来,再也不动了。 城上所有人都惊呼起来,近处的黑铁军士兵丢下金兵,有的直接杀向完颜娄室,以阻止完颜娄室对萧老六继续下杀手,余下的人则是将萧老六围在当中。完颜娄室甚是勇猛,连连杀退冲到近前的黑铁军士兵,甚至几个黑铁军士兵一起与完颜娄室厮杀,娄室也是不落下风。黑铁军士兵趁着完颜娄室激战,立即有人下马将萧老六提到马上,众人簇拥着昏迷着的萧老六向清晋门边战边退。 完颜娄室眼看得手,自然不肯就此放过,一马当先向黑铁军追去。一百多金兵追着一千多黑铁军,看起来甚是可笑。两支兵马前后相接,城墙上的守军想要射箭阻止金兵,却又怕伤了自己人,一时间束手无策。 耶律余里衍见状,心中焦急,对旁边的黑铁军下令道:“派两千人,出城迎回舅爷将军!”城上的黑铁军士兵早就等着公主发话了,此时耶律余里衍下令,立即有将官带着黑铁军下城去了。 正在城上众人焦急万分之际,一直在西南面观战的那支万胜军,随着军旗前指,一个个万胜军骑军如离弦之箭,杀向正在追赶黑铁军的金兵。 金兵听到身后动静,不敢再追,返身迎战这支万胜军。万胜军此时冲到城墙护城河外边,银瓶忽然指着万胜军前面的一名骑军说道:“是高大哥!”银瓶终究是小姑娘,此时早已将刚才万胜军分兵西去的不高兴忘了个干净,耶律余里衍却未说话。 完颜娄室与萧老六势均力敌,只是最后使诈才胜了,此时也是有些气喘,见对面骑军要冲过来,忙高声叫道:“对面之人,是哪部兵马?”完颜娄室一是借机让自己缓口气,二是确实对这支有宋兵铠甲又有辽兵开机的骑军有些奇怪。 万胜军的将官正是高远,高远手中提着长qiang,嘿嘿笑道:“俺乃是万胜军。” 完颜娄室忍不住问道:“万胜军是宋军还是辽兵?” 高远故意逗道:“俺这万胜军也打过宋军,也打过辽兵。”完颜娄室正要发问,高远又说道:“俺这万胜军里有宋将,万胜军主帅,我那兄弟周南又是辽国公主的驸马。”高远不说还好,越说完颜娄室越糊涂。 城头上的银瓶笑着对耶律余里衍低声说道:“高大哥真逗,把这金蛮子绕迷糊了。”耶律余里衍忍不住正要想笑,却又绷住了脸,只是盯着城下。 完颜娄室怒道:“你说便说,却休想骗俺。南人皇帝与俺皇帝有盟约,两家合力,将辽国灭掉。他们两家岂会联起手欺瞒俺家皇帝?!” 高远仍是笑嘻嘻地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燕地乃是万胜军的地界,你带着手下快快投降,将兵器、战马留下,我那兄弟周兄弟心善,必会放你等好生离去。” 完颜娄室挺高远要他投降,还要听留下兵器战马,顿时大怒,喝道:“无知小儿!胆敢戏耍俺,先问问俺这铁矛答不答应?!”说着抡起长矛砸向高远。 高远不慌不忙双手握qiang向上搁架,将完颜娄室的铁矛震开,高远只觉得虎口剧震,忙双臂放松,缓过这股反震之力。大喝道:“接我一qiang!”腰身用力,不待完颜娄室答话,便将长qiang刺向完颜娄室胸口。高远初出茅庐,曾经在无忧寨外将萧干手下大将萧普达三招劈落,此时qiang法更是精进不少。 完颜娄室勉力将高远这一qiang磕开,再不答话,扭头便走,带着手下金兵向城下的那一处金兵跑去汇合。完颜娄室刚才力拼萧老六,耗费力气不少,谁知道这个高远更是劲敌,加上自己手下只余六百多亲兵了,还分散成三处,大为不利,所以完颜娄室才要跑回去,收拢人马,力战高远。 第370章 招婚榜文2 “驸马的兄弟真是厉害!”银屏看高远只一个照面便将完颜娄室打退,高兴地小声对耶律余里衍说道。 “什么驸马?!休要再说驸马之事!”耶律余里衍低声斥责道。银屏暗暗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城下督战的金兵已经将攻城的辽兵撤回到护城河南岸。完颜娄室带着仅余的一百多名金兵赶来过来。这里有留下督战的金兵,还有刚才戒备万胜军的金兵,加在一起还有五百多人。如果再加上一千多辽兵,兵力比万胜军还要多。高远大喝一声,万胜军停了下来,不再追赶,与金兵保持一定间距,依旧对峙起来。 由于有万胜军的威慑,金兵也没有再组织辽兵攻城,完颜娄室大概也是觉得与万胜军硬磕没有什么胜算,所以与万胜军僵持了起来。万胜军、金兵,还有城上的黑铁军,竟然都老实了下来。只是黑铁军是主将萧老六生死不明,所以真的老实了。而金军和万胜军,则都是则暗暗等待援军。至于援军能不能到来,谁也不知道,可是最起码期望很大,要不也不会挑衅似地留在这里不肯走了。 耶律余里衍见金兵暂时不再攻城,心中又担心萧老六伤势,便下城去探视萧老六去了。 萧老六这两天住在皇宫宣和门外东南角的南京都总管官署,都总管是南京道的最高行政长官,同时一般又总管南京道马、步军的,相当于南京道的兵马大元帅。因为都总管官署内房屋众多,面积也大,能驻兵,而且距离城墙和皇宫近,所以倒是适合萧老六和黑铁军住在里面。 耶律余里衍和众臣来到萧老六住处的时候,萧老六仍然没有醒,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一动不动。旁边立着几个亲军垂手侍立。耶律余里衍轻声问道:“可有去请大夫?”一个亲军答道:“已经派出府中所有人手,前去城中敦请大夫。”耶律余里衍又问道:“舅爷将军可醒过来?”那亲军摇摇头。 耶律余里衍不再问话,移步走到床前,在床边坐下来,看着萧老六眉宇间依稀还能看到自己母妃的样子,想着自己世上唯一的亲人,现在也伤重不醒,忍不住心中酸楚,两行清泪潸然而下。银屏在一旁看着也是心酸,劝道:“公主,等大夫看过,开些药,兴许就好了。” 耶律余里衍忍住悲戚,站起身来,走到卧房门外,对守候在外面的虞仲文、康宫弼等大臣沉声说道:“全城发榜,就说有能打败伤害萧将军的金人将官的,或是打退金兵的,本公主即招为驸马,与其成婚,共掌燕京,不论老少贵贱,不论相貌出身。这招婚榜文今日贴遍四城。” 身后的银屏急声说道:“公主!公主!千万不能发榜文!等驸马来了你拿他出气,怎样都行,可就是不能不要驸马啊!” 耶律余里衍面色惨白,樱唇紧咬,两行珠泪又滚滚而下,银屏一见,又是心疼又是心急,却不知再如何劝解。 虞仲文、康宫弼等人一齐说道:“请公主收回成命,莫要因气生恨啊!”虞仲文上前一步劝道:“公主,万胜军西去,必有大事。总要给驸马申辩吧?哪怕等驸马回来,若无理由说得过,再发榜文不迟啊!” 耶律余里衍恨声说道:“纵使他再有大事,便等不得半个时辰,解了燕京之围再去?以致妾身舅父生死不知。若妾身唯一至亲离世,他又如何补救?!招婚嫁人也不是让诸位嫁人,诸位休要再劝!虞参政,发榜吧。” 说完又转身回到来萧老六的卧房内,不再给虞仲文等人劝的机会,显然耶律余里衍已经是心意已决。 虞仲文、康宫弼等人面面相觑,此时无法再劝,只得留下几名大臣依旧守候在此,其余的一同回去拟写榜文、誊写、张贴。 榜文很快就贴了出去,一时间全燕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公主要杀敌招婚的事。 都总管官府黑铁军营房内,七、八个士兵正吵得不可开交。一个体貌健硕的汉子粗声说道:“公主发榜,可见萧将军伤势不妙。即如此,我等何不带上手下,一齐杀出城去,这些金兵现如今也只有这几百名了,怕他怎地?” 另外一个坐着的人说道:“今日我等随萧将军出战,与那金兵是过过招的,那金兵虽说只剩几百人来,可个个手底下过硬,又有那些个软骨头辽兵帮衬,岂是容易对付的?!还是再想想办法吧。” 刚才说话的那个汉子说道:“只要多带些人马,还怕杀不绝这些个人?” 墙边一个瘦高模样的人冷笑说道:“赵老三,俺看你是想当这驸马吧?黑铁军里比你强的人多的是,张元、陶谷、王疯子,这几个人随便哪个你能打得过?为何别人就不叫嚷着带人去打金兵?” 那个健硕汉子涨红了脸急道:“李得寿!谁要有心当驸马,不是人子!” 旁边几个人见说的不是话,连忙将二人劝住,都纷纷说道:“赵三哥心急给萧将军报仇,必不会有别的念头的!”另一个人又说道:“李都头方才在外面也是如此说别人,还不是怕哪位兄弟脑子直,带人出去杀退金兵,你们说,这事怎么说?!榜文贴出去了,到时公主是嫁你啊,还是嫁原先那位驸马爷啊?” 知道自己差点做错了事,那个健硕汉子此时也是面色通红,只是说道:“俺就是打退来金兵,俺也不说是俺打的。” 忽然旁边一个人低声说道:“赵老三说的在理,大伙一起杀出去,就是胜了,也都说不知道是谁打胜的。这样一来也就不用担心了,是不是?”众人听了,纷纷赞同,又商量一番,一齐跑出去,到各营联络去了。 康宫弼忙碌完才回到家中,刚一进门,便看到自己前院里,家将们都披挂整齐,带着兵器,还牵出了马匹,自己的二儿子正要上马,康宫弼一见,问道:“可是要出城杀金兵?” 二儿子见父亲回来,忙下马答道:“正是,去为萧将军报仇!” 康宫弼冷哼着说道:“是想做驸马吧?”二儿子脸色一红,不说话了。康宫弼几步走到自己儿子前面,用手指戳着儿子的脑门急道:“就你这身骨,还不够金兵照面呢!早已有来驸马了,你就省省吧!这几日城中够乱来,你就让为父少操些心吧!” 二儿子站在院中,执拗地说道:“他周南能做的,我也能做;他又未与公主成婚,谁是驸马还不一定呢!” 正巧听到动静的康兰走过来,听到二哥的话,先忍不住扑哧笑来出来,说道:“二哥志气可嘉,只是不知二哥有万胜军呢还是有炸箭?” 康宫弼拽住二儿子的胳膊便向后宅走,边走边说道:“小祖宗啊!别添乱了。你是没看到,那公主说到周将军,纵然咬牙切齿,也是恨中有深情。公主和驸马赌气,你小子来什么劲?!” 第371章 招婚榜文3 至少有十几个大夫,此时都站在萧老六卧房外面,低声商议着。平时这些大夫不要说聚集在一起商议了,就是能请一个到家中看病,那也是很难了。现在萧老六是出城战金兵时受的伤,又是黑铁军的总都统,这些大夫才会破天荒地聚到一起。 经过这些大夫们挨个辩脉象、察体征,又问了当时情形。这才到外面来探讨症候及用药。这些大夫倒也干脆,没有让耶律余里衍等太久,共推其中一位最有名望的大夫来向耶律余里衍说道:“公主,萧将军虽受外力,但血不见出,气虚无力,昏厥不醒,可见乃是气失所依,淤血停积所致。故而萧将军才会面色苍白、口唇青紫。小人们一致认为:萧将军此番是身受外力击打,以致内脏受伤。此时应急用独参汤,吊起将军一线生机,若将军病情缓和,则再用当归补血汤加三七,以活血逐瘀,当可日渐恢复,只是……” 耶律余里衍问道:“只是怎样?妾身知众位全力救治,有话但讲无妨。” 那大夫答道:“只是日后怕是骑不得马、动不得刀qiang,形同废人。小人们医术不精,实在是有愧!” 耶律余里衍勉强笑道:“能救回性命,已经实属不易。那就有劳诸位救治吧。”那大夫拱了拱手,退了下去,熬药救治萧老六。燕京是辽国最繁华之地,虽经战乱,可是商旅不绝,城中生药铺中野山参有的是。为了救萧老六性命,黑铁军自然是尽数买来,拿着几十年的老山参当萝卜一样煮了。 忙碌一通,已是午后了,银屏又给耶律余里衍端来些饭食,要服侍余里衍吃饭。余里衍只是喝了半杯茶水,也没心思吃饭。银屏正在劝解,忽然二人都听到城墙上人声鼎沸,城外似也有大队骑军奔驰而来的雄浑的马蹄声。 紧接着从都总管官署外面跑进来一个士兵,面带喜色,对耶律余里衍说道:“禀公主,西面跑来一支万胜军的骑军,看旗号是驸……周将军亲自率领,少不得有近两千人,高将军已经率人将南面和东面封住,眼看金兵被围困住了。” 围在外面的大臣们听说是周南带兵赶来,也都是面露喜色,对着耶律余里衍欲言又止,看来是很想上城观战。银屏对耶律余里衍说道:“公主,何不上城去,看万胜军打败金兵,为舅爷将军报仇?”余里衍冷冷说道:“我自有黑铁军,为舅父报仇,何用他万胜军?” 银屏忽然叹口气,说道:“唉,只怕那万胜军不是金人对手。万胜军输了倒没什么,只是放走了这些金兵,日后为舅爷报仇,却去哪里寻?” 耶律余里衍看看银屏,才说道:“平日里也不见你有这般心思——也罢,你去传令,让赵老三、张元、陶谷三个指挥率兵出城,从wai wei将金兵围住,不许放走一个!” “是,公主。”银屏笑嘻嘻地跑出去了,很快便听到有骑军一队队跑过的声音。银屏从外面回来后,又对余里衍说道:“公主,如今黑铁军出战,请公主上城观战,为黑铁军助威。” 余里衍看看萧老六卧房,担忧地说道:“舅父他……”正说着,从卧房内出来一个人,正是刚才向余里衍讲解萧老六病情的大夫,对余里衍说道:“禀公主,萧将军服下独参汤后,脉象渐趋和缓,已不似刚才那般浑身寒战了。待半个时辰后再服下一盅,若能清醒,便可用药了。” 余里衍点点头,听说萧老六伤势平稳了,也稍稍放下心来。银屏又缠着要上城头去,余里衍只得答应。虞仲文安排下两个人在这里守候,也都蜂拥跟着余里衍上去了。 随着城上守军指引,余里衍等一众人来到清凉殿下的城墙边上,只见金兵和辽兵已经聚拢在清凉殿这段城墙的南面,而高远率领一千万胜军骑军守在金兵的东南方,另有一支万胜军骑军在尽皆的正西面,金兵南面则是周南率领的三百亲军侍卫,看起来兵力最弱。 金兵南面的周南面向城墙,自然一眼便能看到自己,想到半年前夜里,自己和银屏便是被周南等人从这里救出燕京城的。那次周南最后一个逃下城去,被城上的守军追的急了,竟然凌空搭着绳索跳了下去,还未落地便被辽兵一箭射断绳索,幸亏下面是护城河,才免去一死。 那一次,是他第二次舍命救自己了。 耶律余里衍望着城下的周南,只见周南依旧是一身皮袍,也不穿甲胄,在一群顶盔戴甲的骑军当中,是那样的醒目,只是比起夏天那会儿,更清瘦了,却更有一股子豪气在身上,头上只是随意将头发拢住,两鬓及脑后长发随风飘逸,显得卓尔不群。 很显然周南刚和金人这个将官搭上话,只听周南说道:“想必你就是完颜娄室吧?在下周南,今日一早跑去居庸关,与你那皇帝老哥谈了谈,他便领着八千人马回奉圣州了。所以我劝你,不要痴等了,你家老大是不会来了。你若带头投降,我还可以放你们回去。” 这个金人将官,看来就是周南说的完颜娄室了,哈哈笑道:“俺留守居庸关的儿郎虽少,可也个个骁勇,那关城极难攻打,想必你是跑去攻打不下,转回来哄骗于俺,哈哈哈,娃儿,也不打问打问,俺娄室常胜将军的名号岂是白白得到的?” 耶律余里衍心中疑惑,她虽然不统兵打仗,可也知道居庸关和她檀州的古北口一样,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单凭一两千人马,根本不可能攻下居庸关城。而且万胜军今早才过燕京城而去,如何只半日功夫,便能攻下居庸关然后又赶回燕京呢?何况他又吹嘘什么和金人皇帝谈了谈,金人皇帝又怎会和他好好谈呢?耶律余里衍却不知道周南率三百亲军昨夜就赶去了居庸关,今早去的只不过是杨可世率领的三千万胜军骑军,是怕周南人少,过去增援的。 周南知道完颜娄室不相信,大声说道:“我知道你完颜娄室是常胜将军,是你金国的第一猛安,抢攻宁江州、火攻黄龙府,深得你皇帝大哥的器重,我还知道,你还会被封金源郡王……”周南停下来,对身旁一个亲军说道:“拿上来。”接着又对完颜娄室说道:“知道娄室大人心中怀疑,故此你那些儿郎情愿每人拿一件信物给娄室大人看。” 只见一名万胜军士兵将身后一个布袋提到前面,又将布袋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第372章 招婚榜文4 完颜娄室仔细看去,只见从布袋里倒出来一堆黑乎乎、一根根的物事,竟然是金兵头上梳着的辫子! “你竟敢杀俺手下儿郎?!”完颜娄室怒火中烧,大声喝道。金人习俗,信奉萨满,这头发长在人的最顶部,是最靠近天神之地,也是灵魂气息之地,极为神圣。如今这些人竟然将自己留在居庸关的手下的辫子剪了,那些手下自然也都是战死了。 “我可没那么好杀成性。你手下这些人除战死之人外,都被我俘虏了,然后统一割了发辫,正好你家阿骨打皇帝来到关城外面,我便让人将这些抓获的俘虏全送出去,还给你家皇帝了。你皇帝倒也是个痛快人,也不问问是不是放你回去,便带上人马,连口水都没喝就回去了。” “俺不信!俺金国阿骨打皇帝岂会被你几句话就骗走?你且说说阿骨打皇帝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袍服?”完颜娄室仍旧不相信。 周南一听,这完颜娄室现在完全已经是小孩子斗气的口气了,笑着说道:“好教你明白:你家皇帝年近五旬,眉毛挺长,长的又瘦又高,穿一身白皮袍,戴一顶方巾,上面还缀一颗大珠子——是也不是?” 完颜娄室听得周南说的详细,也确实是前几天他离开时的穿戴,不由得哑口无言。 周南接着说道:“实话告诉你也无妨:你家皇帝本待是要率兵强攻关城的,只是关城高大坚固,城上兵马众多,你家皇帝并无把握攻下,我又告诉他,如今宋辽已然和好,劝他快快休兵,回你们的什么按出虎水去。金辽两家互不相犯。” 城头上众臣自然明白周南说的宋辽和好是什么意思,那就是指的周南的万胜军,既有宋将杨可世和杨可世的手下亲兵在里面,又有收编的辽兵在里面。更是指周南统管的燕京城,只要宋兵不攻打燕京,维护燕京一地的太平,宋人也可以在燕京城,辽人更可以在燕京城,大家和睦相处就是。 银屏嘻嘻笑着对耶律余里衍说道:“公主,什么宋辽和好啊?他想必是要把这娄室当孩童耍了。” “岂有此理?!那南人皇帝和俺金国皇帝订了盟约,要联手灭掉辽国,两家以燕山为界,如今大辽十去其八,南人皇帝为何要背盟和辽国和好?绝无可能!”完颜娄室起初是一脸的不相信,接着又是连连摇头,否定自己刚才的想法。 “你家阿骨打皇帝听了后,也是如此。只是,你看我这万胜军,”周南扬手指着说道:“你西面乃是南朝的诸卫将军,武骑尉杨可世,此次北上伐辽的骑军统制,还有他手下两千精兵。”杨可世确实是大宋刚封的诸卫将军,武骑尉,更是伐辽的前军统制,可是杨可世充其量是带着自己的三百多亲军参加了万胜军,其中的一百多亲军还是残废,留在了无忧寨。只是杨可世带的万胜军士兵,多是穿的高远抢劫得来的宋军骑军的铠甲,杨可世此时虽然只带了一千人,可完颜娄室看去仍是心惊。宋辽什么时候合兵一处了?为何自己却不知情?许是最近的事吧? “你家阿骨打皇帝一看我这位宋军兄弟,二话不说,掉头就回去了。想必是要急着回去修国书,去质问南朝皇帝去了。”周南信口说道。 其实今天早上,他在给完颜阿骨打展示了他的炸箭后,着实让阿骨打和金兵大吃一惊。金人那些战马虽然受过训练,可也没有机会用这样大声响来训练战马,一惊之下,纷纷掀蹄嘶鸣,几乎要挣脱缰绳不受控制。幸亏这些金兵个个骑术精湛,好一阵折腾,才将战马安抚下来。那边儿距离bao zha点最近的士兵还在纷纷揉耳朵,大概是觉得耳朵里头嗡嗡响吧。 不过完颜阿骨打毕竟是一代开国皇帝,炸箭虽然威势巨大,可也不会随便被吓住。阿骨打一边看着那个炸出来的坑,一边望着城墙上并不算多的骑军,显然还是想着硬攻居庸关,在阿骨打这类枭雄的眼里,即便是多死上几个人,能夺下居庸关也是值得的。现在守军有这种威力巨大的炸箭,只不过就是比预计的伤亡再多两倍、三倍的事。 周南自家人知自家事,关城外金兵将近一万来人,关城内,自己这里最多三百多人,兵力太过悬殊,即便有这雄关,也恐怕难以挡住金兵的攻势。 无奈之下,周南瞥到穿着宋军盔甲的万胜军士兵,便开始对阿骨打信口胡诌。说什么宋辽毕竟有着百年邦交,已于半月前和好如初,否则为何宋军根本连界河都不过?现在见燕京不保,两家只得合兵一处,共抗金兵云云。 多智之人,必定多疑。 多疑到何种程度,那要看这个人掌握的有关的信息量的多少。这种人宁可自己费心费力,也只愿相信自己的判断。现在的完颜阿骨打便是如此。他离开上京已经快两个月了,期间跟南朝确实联络不多。他只是前半个多月去国书,责问南朝为何不出兵牵制辽人兵力,却让大金一家独战辽国。只是去书后南朝一直也未回信。过后他也后悔写给南朝的那封国书,如今大辽只剩燕京未被攻下了,何必多来一个南朝分一杯羹呢?所以他索性也不回上京了,只是坐镇奉圣州,督促各路兵马向燕京汇合,准备独自攻下燕京城,到时自己先将燕京城里财货、宝物、人口抢劫一空,再将燕京交给南朝。 如今听居庸关城里的这年轻人一说,倒是让阿骨打有些相信。好像是老天为了证实周南说的话,杨可世带着三千万胜军及时赶到了岔道堡关城。周南指着杨可世自然是又一顿忽悠。阿骨打久与辽国打仗,一望之下,自然能分辨出来这万胜军里确实不少是宋兵。又见关城上增加了援兵,攻城无望之下,阿骨打才悻悻率兵离开。 连阿骨打都骗跑了,对付完颜娄室自然也不在话下。只是完颜娄室仍旧不死心地叫道:“俺金国阿骨打皇帝率重兵而来,岂能不战即退?” 第373章 招婚榜文5 城头上的银屏看周南将完颜娄室骗得团团转,忍不住娇声喊道:“公主有话:要败了这人,为萧将军报仇,才准你进城来。” 这一喊,倒像是小夫妻二人玩笑耍闹一般。耶律余里衍忍不住轻声呵斥道:“银屏……”只是叫了声,余里衍却连自己也不知道要如何训斥银屏,正好看到周南向这里抬头望来,余里衍脸庞一红,好似怕周南能看到自己脸红一样,将脸转过一旁,不再说话了。 周南刚才听到银屏在城上喊话,虽然不明原因,却也不愿意让城上的人看轻了自己,当下胸脯一挺,傲然对完颜娄室说道:“你只道你家阿骨打皇帝英武盖世,却未曾领教过在下的本事!”说完更是将头略微向一侧呈45°角上望,以示对完颜娄室的蔑视。 完颜娄室气极而笑,自己也是身经百战了,哪一战也都是冲锋在前,攻打黄龙府时自己曾在千军万马中九次冲杀,想不到眼前这年轻人口气却如此狂妄,当下完颜娄室大笑说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口说无凭,来来来!俺与你二人便当着众人面前,比试一番!” 周南见完颜娄室果然被自己的气的沉不住气了,大声说道:“我正有此意!只是如何比试?” 完颜娄室不耐烦地说道:“俺好歹不占你少年人的便宜,如何比试随你来定吧!” 周南赞道:“痛快!我二人既都是军将,当然是比试些骑射本领了。”完颜娄室本来刚才话出口后有些后悔,若是这年轻人与我比试什么读书写字,那可就输定了。现在听这年轻人说要比试弓马骑射,自然心中大定,连连催促道:“既如此,那就上马一战!” 周南摇摇头说道:“这里地势狭小,容不得驰骋,骑这一项就不用比试了,要比就比试射箭。”完颜娄室心中更是抑制不住高兴,自己这一手箭法,在金军中也算是数得上的好箭术了,只觉得赢定了这年轻人,连连喊道:“找箭靶来!” 周南又摇头说道:“射箭靶不好,在燕京,射箭靶的都是女子孩童玩的。你想,那箭靶乃是死的,眼下又不能在马上射箭,比试不出真本领来。” 完颜娄室不解地问道:“不射靶子还能射什么?难道要射空中飞禽,一箭双鸟?”完颜娄室曾听人说南朝有夸一箭射死两只鸟的,便以为周南也要玩这种射箭法,兀自卖弄说道。 城上城下,除了金兵,全都哈哈大笑起来,这完颜娄室竟然将一箭双雕说成是一箭双鸟,确实可爱。这一下,连余里衍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南憋着笑,说道:“也不是射鸟儿——今日在下要与你互射,看谁先射中对方身体,就算是胜了,如何?娄室大人可有胆玩?” 比勇斗狠,完颜娄室向来没有服过谁,更不用周南来激,当下说道:“随你!只是你们汉儿狡诈,须得先讲清规矩,才好论输赢。” “那是自然。”周南说道,伸手叫来一个亲军,低声对这个士兵说了几句,又对城上的人喊道:“比试箭法,在下要派我这兄弟去城里借些物事,请公主允准。”说着还朝耶律余里衍的所在拱了拱手,余里衍脸上又是一红,对旁边的黑铁军士兵说道:“他要借什么,给他便是。” 周南要借的物事很简单,就是一个类似于叉开腿站立的人形木板,木板约有一寸厚,头、肩、胸腹俱都形似真人,甚至高度也和真人一样,只是从大腿中部望下分作两条腿叉开的形状。 周南见手下去城下借来了自己说的物事,便抓紧时间对完颜娄室说道:“规矩很简单,你我二人都不得披挂铠甲头盔,相距十丈,被射之人躲在人性板后,由另一人先射三箭,然后互换过来再射。先被射中身体的算输。更有一条,双脚不得挪动,凡是挪动的,也算输。” 完颜娄室仔细想了想,规矩还算公平,自己只要躲藏好,用木板遮护好,就是让这小子射一百箭,也伤不了自己。只是同样道理,如果这小子用木板遮护好,自己同样也伤不了他。不过看这木板厚度,想来只要自己换一张劲弓,还是能射透。还有就是谁先射,同样重要。 想到此,完颜娄室大声叫道:“俺有话要说。谁先射箭?还有,要是俺先射中你,你却耍赖,说你也能射中俺,不认输咋办?” 周南笑嘻嘻地说道:“在下定的规矩,自然是你先射箭。你我二人都射三箭,你若是在第一箭射中在下,而在下是第二箭才射中你,那在下认输。若在下也是第一箭射中,那就再比试一轮,这规矩如何?” 完颜娄室点点头,周南补充的规矩也算公平,如今就是看谁的箭力大了,如果箭支力度大,第一可以射穿木板射中对方,第二,即使不能射中对方,只要木板被利箭带动,将对方顶的挪动了脚步,自己也算胜了。 待会儿趁着自己胜了,定要一箭射死这小子,然后率兵立即突围,不能恋战,先跑回去再说。 完颜娄室狞笑着从自己军中挑了一张足足有三石的硬弓,挑了两支利箭,一支挫掉尖头的骨箭。这支没有箭尖的骨箭,就是他用来顶动木板、撞开周南的利器。 城上的众人自然将比赛规则听得清清楚楚,都是和完颜娄室一般的想法:谁的箭力度大,就对谁有利。很显然,有些清瘦的周南在力气上应该是稍逊这金人将官完颜娄室的。银屏紧张地抓着余里衍的胳膊,嘴里不住声地问道:“你说驸马能赢吗?驸马能赢吗?” 耶律余里衍也是为周南担心,出的什么鬼主意,自己满以为他能提个别的比试法子,往日里满肚子坏主意,此时却偏偏要和这金人比试箭法、力气。余里衍只是紧张地盯着下面,早已没耐烦去计较银屏不断地嘟囔着“驸马、驸马”了。 第374章 招婚榜文6 周南见完颜娄室准备好了,便自己抓起木板走向东面不远处的临车,现在临车这里空无一人,周南正好背靠着临车牢固的柱子,将人性木板挡在身前,人性模板在头部眼睛的位置凿了两个极小的孔,可以看到前面。 周南大声叫道:“在下准备好了,娄室大人,请向前移步,开始射箭!” 周南这一喊,把完颜娄室气得够呛。自己本来是要准备用无尖骨箭顶动木板、撞动周南,迫使他挪动脚步。可是周南却背靠着临车,就是自己这箭上有再大的力气,也撞不倒他了。 看到这一幕,耶律余里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银屏也是笑着说道:“驸马太坏了,竟这样使诈。” 规矩里又没有规定不得背靠物事,完颜娄室只得向前走去,走到距离周南十丈远的地方停下,忽然问道:“输赢有何说法?” 周南在木板后也不露头,只是大声叫到:“若你赢了,你便带你的人离去,若我赢了,你和你手下听凭我处置。” “好!”也不见完颜娄室有何动作,举起弓“嗖”、“嗖”、“嗖”就是连珠三箭。 完颜娄室心中有气,手上便毫不留情,本来连珠箭是箭法好的人都会的技巧,有的甚至还能连射四箭、五箭,完颜娄室本就箭术高超,又只允许射三箭,所以娄室这三箭又快又狠又准。 只见三支利箭一奔人形木板的左侧,另外两支箭却是直奔周南双腿内侧而去。 完颜娄室这次不想浪费力气要射穿木板了,他是要利用头一支箭的力量带动木板晃动,然后后两箭用自己的准头儿去射周南暴露出来的双腿。 果然如完颜娄室所料,第一支缺了箭尖的骨箭击中木板左侧后,周南虽然双臂用力,可还是被木板左侧传来的大力带偏了,抖动了一下,虽然是很短的一瞬,可紧随而至的后面两支利箭却几乎同时,紧贴着人形木板的两腿内侧射来。 一支“笃”的一声射进了周南身后的临车木柱上,另一支箭却射穿了周南的衣裤,也射进了木柱。 随着右腿内侧一阵利痛,周南将挡在身前的木板推开,右腿小腿内侧裤腿上赫然插着一支箭。城头上的人和城下的万胜军纷纷惊呼,金兵们则是连声怪叫欢呼。而完颜娄室则紧紧盯着周南。 周南不紧不慢地弯下身,从腿侧拔出一柄bi shou,将自己被射中的裤腿用bi shou割开,只见右小腿内侧有一道深深的血痕,此时还在流血,而那支箭深深嵌入到了木柱里。 原来只是箭簇尖利的刃角在周南小腿内侧划了一道口子。可是依照事先说好的规矩,这样也算是周南被射中了。接下来则是要看周南射完颜娄室了。 “娄室大人好箭法!”周南走到娄室站立的位置说道,“只是不知这是第几箭?” “第三箭。”完颜娄室冷冷说道,他原本是想着可以将周南的腿射穿,那样周南射箭力量必定大受影响,自己也就赢定了。 “娄室大人还是个实诚人。”周南笑着说道,“你过去站好了,知会一声,在下就开始射。”完颜娄室将弓交还给自己手下,也向十丈外的临车有去。周南若不是背靠临车柱子,第一箭就让他输了。现在轮到自己,自己当然不能吃亏。 周南看完颜娄室也学自己背靠临车柱子,双脚分开站好,憋着不笑,招招手,让李飞兴给自己送来弓和箭。 一看到李飞兴递给周南的那三支前面圆溜溜、黑乎乎的长箭,万胜军的人便都明白了。城头上的虞仲文等见识过炸箭的人也是一阵怪笑。规矩是周南定的,自然周南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接下来就只管看热闹就是了。 耶律余里衍和银屏两人看着周南手上拿着的奇奇怪怪的箭,二人虽然听说过,却都没有见过炸箭,现在见周南分明是一步步将这个完颜娄室引入套中,二人都是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下面。 完颜娄室却是毫不在乎,在娄室眼中,无非就是用重箭加大箭的力道罢了,完颜娄室大声叫到:“快些来射,休要耍赖拖延!” 周南先不理完颜娄室,只是扭头对自己的亲军大声叫道:“都看仔细了!”李飞兴便果真带人向前上了上,要看周南如何射这一箭。 周南这才对完颜娄室大声说道:“看箭!”说着将手里的弓用力张开拉圆,将箭射了出去。 完颜娄室从木板上面的小孔里看着,只是周南这箭箭头想必太重了,或许是弓劲力不足,射出来的箭慢悠悠地朝着自己的双腿之间射来,甚至是冲着自己两腿正中间的位置射来。 他若是向左右偏上些,或许还能用箭尖擦伤自己,只是这一箭…… 完颜娄室忍不住想要哈哈大笑,嘴还未张开,便听到自己脚下一声巨响,股间一凉,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见炸箭将完颜娄室炸飞到了一边,刚才周南又有暗示,让看仔细了,周南的三百亲军便先朝那些早已目瞪口呆的金兵射去连番利箭,那些金兵猝不及防,正对周南亲军的这一面倒下了一片,紧随而至的便是周南这些亲军在李飞兴的带领下骑马扬刀杀了过来。 直到此时耶律余里衍和银屏等人才从刚才那炸箭的威势中醒过神来。炸箭的威力固然令人震惊,可是周南几乎一步一个坑地引着这个完颜娄室中了圈套,才得以把炸箭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若非约定比试箭法,完颜娄室怎肯站着不动让人射他?想那炸箭必定是要射中物事才会炸响,若非周南故意自己先做样子去靠着木柱,那完颜娄室又怎会有样学样,终究给了周南炸箭机会? “驸马这人太坏了!骗得那人像个大傻子!”银屏格格笑着说道。耶律余里衍却不理她,只是专心看着下面的战局。 此时本是在wai wei戒备的杨可世和高远二人早已各率兵马杀向金兵。高远一边与金兵厮杀一边还大声叫道:“居庸关的兄弟们,一起杀了金人,休要给金人做狗!” 完颜娄室被炸伤倒地后,金兵先是被李飞兴带人射倒一片,接着又被李飞兴带兵杀来杀了个措手不及,等到要抵抗时才发现五百多金兵连一半还不到。外面围着的万胜军又杀了过来,这些金兵顿时被万胜军杀的七零八落,余下的几十个也无心抵抗,被万胜军的人收了兵器,绑了起来。 从射出炸箭,到结束将金兵尽数或杀或俘,在城上众人看来不过就是转瞬间的事。周南这时走到护城河边,朝着城墙上朗声问道:“幸不辱命,已将金兵尽数擒获,还有金人大将完颜娄室,在下可否进城?” 第375章 招婚榜文7 虞仲文、康宫弼等人立即转过身来,对着耶律余里衍躬身说道:“万胜军大获全胜,恳请公主允准其入城。” 耶律余里衍见城上城下的人都在望着她,不由得脸上一红,一言不发,扭身下城去了。银屏一跺脚,低声说道:“还问什么?!快去请驸马进城!”说完紧跟上余里衍,一起向城下走去。 虞仲文趴在城墙垛口处,向城下连摆手再低声叫道:“驸马,清晋门!清晋门!”一边又派黑铁军的人去打开清晋门大门。 周南留下杨可世在外面,带着万胜军,和黑铁军一起,将那些背完颜娄室胁迫来的居庸关辽兵收缴了兵器、盔甲,看押起来,待商议个对策出来,再将散逸在外的那些居庸关骑军俘获后,一并处理。 周南和高远带着自己的三百亲军进了燕京城。既然耶律余里衍在城中主政,他也就没必要再夺回燕京城了。这蜀国公主说到底,毕竟是契丹人最后的精神寄托了。虽然真实历史上耶律余里衍的父皇耶律延禧,在山沟里东躲西藏,饿了吃草根,渴了嚼冰咽雪,竟然一直挺到了1125年。可是从1123年开始,耶律延禧的儿子和嫔妃们都被金兵或杀或俘了,而且耶律延禧已经连藏身的山沟也没有了,只能退到漠外。这样的情况下,辽国这些遗民们已经对耶律延禧不抱任何希望了。立了一个天锡皇帝耶律淳,可是没几个月就病故了。耶律淳的老婆萧德妃勉强支撑局面,可是一场乱战,萧德妃的两大靠山萧干和耶律大石都带兵离去了。现在,只有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了。 只要能保住燕京一地不失,只要能让辖下百姓过太平日子,这燕京城就是在公主手里,他也认了,总比在宋人手里强。 等他进了清晋门,就远远看到虞仲文在马上颠着就跑了过来。一见周南,虞仲文挥手将周南拦下,周南对这个热心肠的老头也很有好感,下马问有何事,虞仲文在侍从的帮忙下,也从马上下来,对周南说道:“驸马啊,快去看看萧将军吧——还有,见到公主,让公主发一通火,出出气,你再低个头,事情也就过去了。” 周南听得糊里糊涂,奇怪地说道:“什么就过去了?为何要让公主出气?” 后面的高远上前来,愧疚地说道:“虞参政,这事怪我。当时我若是早些出兵相助,萧六叔便不会被那完颜娄室击伤了。” 虞仲文摇摇头,说道:“高将军,老夫岂是说你不及时相助萧将军?公主恼恨,更是因今早你万胜军四、五千人马赶到燕京城,见到金兵攻城,却转身离去,只留下一支人马戒备,也是为了预防金人追杀你们后路。老夫与众位大臣苦苦劝解,公主只是不听,还……” “还什么?”周南问道。“还……还要找人替萧将军报仇。”虞仲文想着如何让周南与蜀国公主尽快成亲,这局面才会稳定,所以隐晦的将耶律余里衍贴招婚榜文的事遮掩了过去。 周南一听,这才明白虞仲文开始说的那些话的意思,忙对虞仲文说道:“此事乃是误会,在下定会当面向公主解释。高大哥,我们去看看萧将军去。”高远也急着去看萧老六,二人上了马带着那些亲军侍卫向皇宫跑去。 “萧将军在都总管官署!”虞仲文在后面扯着喉咙大声喊道。 周南他们在燕京城的那半个多月,当然知道都总管府官署在哪里。只是当时周南不愿意一开始就把自己摆在那种位置,更愿意让燕京城中上下人等都接受了他再说。所以周南就和自己亲军们一同住在了悯忠寺里。 高远前面领路,一路向皇宫斜对面的都总管府官署跑去,倒是将周南和亲军落在了后面。到了皇宫东北角拐角处,周南眼光一瞥,停了下来,骑着马,慢慢走到宫城墙角处,仔细看了看,又小心拿了下来,揣到怀里,然后向着高远方向纵马跑去。 萧老六躺在床榻上,余里衍坐在旁边,银屏站在一旁。萧老六现在看来气色好了很多,嘴唇也不像刚才那般吓人了,只是气息还很微弱,萧老六虚弱地说道:“不怪高小子,更不怪驸马。舅父一生征战……咳……咳……就凭驸马能两次舍生救你,岂是心胸……咳、咳……狭窄之人?” 说话多了些,萧老六咳嗽的厉害了些,旁边一个侍女忙上前来,用银匙给萧老六喂了几勺参汤。萧老六喝了两口后,摇摇头,示意拿开,继续说道:“今早驸马带兵经过燕京未曾解……燕京之围,必是有因。” “还有何事能大的过解围燕京城?为何见舅父你与金人交战,却不上前相助,害得舅父你受伤在床?”耶律余里衍恼恨地说道。 “丫头啊,你舅父已经是以多敌少了,又怎肯会让一个小辈来帮我杀敌?”萧老六呵呵笑着,低声问耶律余里衍道:“那金兵从何而来?” “自然是金人偷袭了居庸关,杀到燕京来的。”耶律余里衍答道。 “那驸马西去,你说是去了哪里?”萧老六虽然是在伤病之中,头脑依然清醒,仅凭猜测,就想到了万胜军西去,必定是去抢回居庸关,堵住金兵进出通道,然后再回过头来,慢慢收拾闯进来的这些金兵。 “我不信他会……哎呀,舅父!什么驸马驸马的,此间哪里有什么驸马?!”耶律余里衍突然醒悟过来,满面羞红地说道:“再说什么驸马,我就把你最爱喝的蒸酒给你断了。” 看着耶律余里衍满面羞意却又强装恼恨的样子,萧老六轻轻笑道:“丫头啊,你可莫要忘了:做蒸酒之人,你舅父现在也认识几个……哈哈……咳咳……” 耶律余里衍情知萧老六又是在说周南,正要说话,却见一名黑铁军走进来说道:“禀公主,萧将军,外面万胜军的高将军和周将军求见。” 萧老六轻声说道:“快请。” 第376章 招婚榜文8 耶律余里衍见是周南来了,慌得就要出去,银屏久在余里衍身边服侍,当然明白耶律余里衍的心意,见余里衍想从大门出去,忙在后面叫住道:“我的公主啊!你这一出去不就碰上面了?”说的耶律余里衍又慌忙转身回来,无助又慌乱地说道:“这却要从哪里走?” 银屏虽然拦下了余里衍,可是自己一时间也想不出为余里衍脱身的办法,可是已经能听到二门外一行人快步走路过来的声音了,眼看周南就要走进这院子了,银屏忽然看到萧老六这卧房里面还有一间侧室,忙推着余里衍躲进了那间侧室里。刚刚进去,只听到院子里一阵脚步声,好几个人走进了卧房。 耶律余里衍和银屏二人躲在室内,大气也不敢出,只听外面卧房先有一人说道:“在下来迟,让萧将军受累了。”听声音,余里衍和银屏二人都知道是周南在说话。紧跟着另外一个声音又说道:“好香!六叔你这伤病之人,如何还弄得这房中脂粉香气?” 喊六叔的,当然是高远了。当日高远和萧老六二人在雁栖湖相见后,说话投机,萧老六便与高远格外亲近,高远和萧老六说话也随便。 只是高远这一句唬的余里衍和银屏二人生怕萧老六会说刚才她二人在这里。只听萧老六只笑了笑,轻声说道:“快坐下,陪我说说话,躺在这里闷都闷死了。” 又有第三个人说道:“萧将军受伤极重,亏得城中众大夫仔细看过,又用独参汤吊起萧将军生机,苏醒了过来,眼下大夫们正在煎制当归补血汤,以期活血逐淤。”介绍萧老六病情的这位自然是随后赶来的虞仲文。 “六叔,都怪我,当时就该拼着事后让你责骂,也要与你合力击杀完颜娄室那狗贼。”高远懊悔地说道。 “若非那奸贼使诈,我岂会败于他?再说了,宁可输,你六叔也不会坏了自己名声,让别人说我仗着人多,依众凌寡。”萧老六声音虽然低,可是依旧能听得出往日豪气。 “与那金人还讲什么道义?萧将军是以君子之道对小人之伎。”虞仲文虽然是文臣,可是说起对付金兵,比萧老六还要狠。 “即是萧将军初愈,我等不便多留。只是简略说一下,好让将军宽心。”周南看萧老六精神确实不是很好,说道:“昨日在下得知一股金兵攻破居庸关,杀到了燕京城,便于昨日赶到居庸关,半夜夺回了关城,那金人皇帝也率领八千兵马赶到了关城外,正好杨将军于今早率万胜军赶到了居庸关,这才骗走了金人皇帝阿骨打。安置好居庸关,在下这才带人马赶回来,擒杀完颜娄室这股金兵。现在居庸关城已在我等手中,又有精兵把守,不虞有失;完颜娄室也已被在下擒获,其手下金兵,已全数俘获。请萧将军安心养伤便是。” “好!好!”萧老六连说了几声好,又略略提高声音说道:“我早说驸马西去必是堵截居庸关去了,有人却是不信。”停了停,萧老六又说道:“想不到驸马见有金兵攻打燕京,便当机立断连夜去了居庸关,真是处置及时啊!要不然,等那金人皇帝率大军进来,便有了大乱子了。” 银屏偷偷捏了捏余里衍的手,在余里衍耳边悄声说道:“舅爷在说你呢,看舅爷把驸马夸的,嘻嘻。” “今日这房中没有外人,你是我那甥女看中的驸马,高小子与我最是投缘,虞参政为人忠实,又是你与公主的证婚使,又是大婚司仪,也不是外人。我这次……眼看是不行了……咳……咳……” 周南等人见萧老六咳嗽的厉害,忙让萧老六不要说话,先静养,等日后再说。 萧老六摇摇头,低声说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上亡。今时不说,日后怕是说不成了。我且问你,你觉得我那甥女如何?” 周南本待委婉换个换题,见萧老六面容苍白,神情严肃,只得答道:“公主柔顺婉约,端丽有智,望之若仙子。” 萧老六笑着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凭我那甥女资质,驸马可愿意迎娶公主?” 周南嗫喏着不知如何回答,萧老六不耐烦地问道:“你只说愿意还是不愿意?” 周南终是点点头,答道:“天下任哪个男子不愿意娶公主这样的为妻呢?只是我早与人互有情义,若迎娶了公主,岂不是无情无义?岂不是欺瞒了公主?” 萧老六又问道:“那张老太师临终遗言呢?岂不是要你更是做了无信之人?” 周南一想到张琳临终前的话,不由得心头一沉,确实,自己这样一来,对不起张琳这故去的老臣,更对不起自己亲口答应过的虞仲文、康宫弼等大臣。 在侧室里躲藏的耶律余里衍听到外面周南夸自己容貌秀美、天资聪颖,不由得心头一甜,可是等舅父萧老六问他可愿意迎娶自己时,周南却是畏畏缩缩,毫不爽利。想到当着高远、虞仲文等人的面,周南竟然不肯痛快说愿意迎娶自己,舅父还拿张老太师遗言来挤兑他,若是他迎娶自己是这般无奈,那自己嫁给他又能有什么快乐?想到此,耶律余里衍双手用力攥紧,几乎要将银屏的手抓的疼的都要叫出声来了,忍不住一动,碰到了余里衍衣裙上的环佩,发出了一声“叮咚”的脆响,虽然极其轻微,可还是将二人吓了一跳,再不敢乱动。 “先不说张老太师之事,我再问你:你建万胜军,占燕京,又将燕京送与南人,现在又夺回居庸关,打跑金兵,却是为了什么?”萧老六正色问道。 萧老六问的这句话,这房中的人,除了周南,大概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包括高远。 周南看了看,房中几个人都在认真地看着他,周南答道:“既然萧将军想知道,那在下便说出来,以解萧将军和虞参政心结。” 第377章 招婚榜文9 回答这个问题总比回答愿意不愿意迎娶公主这个尴尬问题容易,周南当即说道:“在下流落至无忧寨,蒙高大哥等人救了在下,收留在山寨里,后来遇有山贼进寨劫掠,在下和高大哥领着寨子里的猎户们杀了那些罪有应得的山贼,想着日后绝不能再给人闯进寨子来胡作非为,所以才组织寨子里的人成立了护家社,又修筑寨墙,本指望着能安安稳稳地过生活,谁知却给萧干手下盯上,以为山寨里接纳了南人奸细,要围剿山寨,结果就越打越乱,反叛的名号就坐实了。” “在下和高大哥建寨子,就是为寨子里的百姓不受山贼强盗骚扰,谁承想来的是官兵这伙强贼。从那时起,在下便打定主意,总要占据一块地盘,不惧怕任何官军,为自己地盘里的百姓谋个安宁太平。” “故而在下才先将离山寨最近的涿易二州骗到手,再将这功劳送给南人大军统帅,稳住他们,不要过界河,到时候自然会将燕京城也送与他。拿下zhuo zhou后,在下已有一万余人的万胜军了,原准备稳住南人后,再用手中鹰卫队偷偷潜入燕京城,里外夹击。谁知那南人竟怕大功落于旁人之手,偷偷过河来攻打燕京,结果铩羽而归。萧干和大石二人率兵追击南人逃兵,却给了在下机会,让在下兵不血刃,进入燕京城。” “建万胜军,夺燕京城,堵居庸关,都是为了占据这一片地盘;把燕京城让给南人,也是因南人帝姬亲口答应会不伤百姓,会守好燕京,为免无辜死人,在下才答应让出燕京的。这样说,萧将军和虞参政可明白在下的意图?”周南说到这里,才将萧老六和虞仲文想知道的事都说完。 “原来如此,”虞仲文说道,“那萧干在朝中总说无忧寨的人与南人军队联手击退朝廷军队,最后一次萧干亲自带兵去的,结果被炸晕了回来的。原来是误会了无忧寨。可占据一方、自立为王这样的念头,岂非是谋反作乱?” “当时萧干的人追杀杨将军,杨将军慌乱之下逃入了无忧寨对面的山上,萧干的人便认为是藏进了山寨,非要进去搜寻。想那官兵气势汹汹,若进去搜寻,还能有个好儿?打了一夜,最后官兵人多,快要攻破山寨了,杨将军不忍心山寨遭此横祸被屠,就带着手下人掩杀官军,萧干的人便以为是南人军队与山寨联手对付他们。若说反叛,山寨倒也不算反叛;若说误会,倒是真的。至于后来在下准备占据一方,那也是迫于官兵,无奈之举。再说了,大辽早已不是原来的大辽了,给金人占去,还不如给燕地百姓留下来。”周南解释说道。 “管他反不反叛,自己家人都保不住,还做什么顺民?!大郎当时说了心事后,我是第一个便赞同。”高远满不在乎地说道。 “这才对!要说给人拿刀对着脖子,自己还要做顺民,那不是如牛羊一般?咳……”萧老六一拍床榻,高声说道,紧接着就是一阵咳嗽。“听说你们那无忧寨也像公主的檀州城一般,远近百姓都赶去投靠。” 高远自豪地说到:“五回岭一带,愿意来的,只要愿意遵守寨规,都可以搬进去。” 缓了一阵,萧老六对高远说道:“怪不得我与高小子脾气相投,呵呵,原来是要做亲家的。”耶律余里衍在侧室内听萧老六说什么亲家之类的,芳心一阵慌乱,好不好自己刚才怎么就钻进这侧室里来,弄得好不尴尬——都怪银屏这丫头,当初索性一低头走了出去倒是心静。 只是萧老六却没说到她,只听萧老六说道:“我听说驸马在无忧寨时,与你胞妹情义暗合,驸马不愿背弃你妹子,所以才不愿迎娶公主,可是如此?”原来这话是问高远。只听高远嘿嘿笑着说道:“大郎与我那妹子互生爱慕,我自然知道,也唯有大郎这样的,才堪配我妹子;不过,若说大郎不愿意迎娶公主,我看未必。公主年少貌美,又温柔贤淑,大郎定是觉得怕有负于我妹子,才几次推脱。” 萧老六笑着说道:“高小子你竟愿意驸马迎娶公主?” 高远正色说道:“大丈夫行事,当以大事为重。”这话一出,让萧老六和虞仲文一愣,然而高远又说道:“大郎日思夜想就是如何能占据一地,现如今界河以北,直到燕京,尽在万胜军手中,而燕京城到檀州城,尽在黑铁军手中,两家皆是维护燕云一地,如何又能互相争夺?” 这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虞仲文和萧老六都是大为赞同。耶律余里衍和萧老六乃是大辽皇族贵戚,自然不会将燕云之地让金人夺了去,而两人又都没有野心,一直安分守着檀州。周南、高远就更不用说了,自然一心一意要将南京道这一片地盘守的如铁桶一般。所以两家合在一起是最合适不过。而这中间周南迎娶公主似乎倒成了最重要的签订盟约的仪式。 当然,周南和耶律余里衍之间,也是有男女之情在里面。要不然耶律余里衍怎会将双龙宝镯送给周南?周南又怎会因为在雁栖岛上误会了耶律余里衍的话而第二天怏怏离去?只不过是两个人自己一直不肯承认。 高远又换回平常神色,嘿嘿笑着说道:“况且我也知公主对大郎有情义,虽贵为公主,却是人品极端正的,我自然愿意看到大郎迎娶公主,两家合为一家。大郎乃一时豪杰,将来必不会只娶一妻,公主性情倒是与我那妹子相近,莫不如让二人将来做个伴儿。” “高小子倒是打的好算盘,哈哈哈。”萧老六大为高兴,他以为高远会出面阻挠此事,不禁叹道:“想我那妹夫,还不是三宫六院的。我这次,怕是不行了……” 虞仲文、周南等人忙劝慰萧老六,萧老六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我自己的伤,自己最明白,眼下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只可怜我那甥女,世上再无一个亲人了。我是死不瞑目啊!” 第378章 招婚榜文10 高远嘻嘻笑着说道:“大郎,你就忍心让萧六叔那样不瞑目吗?” 虞仲文也跟着说道:“驸马,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不是很平常吗?咱们汉人就连一个普通的富裕之家,主人娶上一妻一妾都不为过,何况你贵为万胜军主帅、将来的驸马。契丹人更是不会在意这些,契丹人娶两个妻子很正常,莫说再纳妾了,更有姊妹婚、老少婚等,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 萧老六在床榻上也是连连哀叹道:“我那妹子啊,我这回去了那边,可是没脸见你啊……” 虞仲文又说道:“连圣人还娥皇女英呢,到时驸马也可尽享齐人之福……” 听虞仲文越说越离谱,到后来倒像是无赖少年引诱正经书生去逛青楼一般,更像是奸臣撺掇皇帝多宠幸几个妃子。萧老六躺在床榻上急的想摆手让虞仲文停下来,可是又不能动弹,只得连声咳嗽,寄希望虞仲文的头脑能机灵些,只是这位虞大人好容易有这种明目张胆逼人多娶几个老婆的机会,怎么会随便就停下来,说到最后就好像一个男人不多娶几个老婆就不是男人了。 看着三人对自己软磨硬泡,周南哭笑不得,正不知该如何,忽然听到“哗啦”一声,好像是什么物事倒在地上的声音,高远、虞仲文正在奇怪,却见从卧房里面一角的一道门中走出两个人来,低着头疾步向外走去,仔细看,正是耶律余里衍和侍女银屏。 只见耶律余里衍头也不抬,低着头穿过卧房,向门外走去,脸红的如秋天熟透的红苹果,侍女银屏也学着余里衍的样子,紧跟在余里衍身后,只是脸上倒像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 “这……拜见公主……”虞仲文慌忙说道,一边对余里衍施礼,一边暗悔自己刚才说倒那些话,这让公主听到耳中,公主再贤淑,心里也不能高兴啊! 萧老六见余里衍也不理他,只是向外走,也顾不得再躺着了,扭身向门外叫道:“丫头啊!你舅父这是回光返照啊……真的,肋骨老疼了!” 高远直埋怨:“六叔啊,你这不是坑我们吗?就是不能说,你好歹也打个眼色啊!这可好——气跑了。” 出了都总管官署,余里衍向府衙斜对面倒皇宫宣和门走去,银屏在后面紧追,边追边说道:“公主,舅爷刚才都说了,他怕是不行了,回光返照……”耶律余里衍气鼓鼓地说道:“回光返照?你几时见回光返照的人叽里咕噜和别人说这半天话的?还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不拘小节,倒像是我这一世嫁不出去了。真是为老不尊!” 银屏劝道:“都是那个虞参政,胡说的那些,舅爷可没说啊!再说了,驸马当着那些人的面不是说了吗?说公主柔顺婉约,端丽有智,跟仙子一样。公主,驸马那样说,奴婢心里都替公主开心……” 耶律余里衍猛然停下来,转过脸来望向银屏,银屏这才发现余里衍已经满脸泪水。只听余里衍泣声说道:“回檀州!” 紫宸殿内,银屏按着余里衍的吩咐,将余里衍贴身使用的物事收拾好,然后望着耶律余里衍,小心翼翼地问道:“真要回去吗?” 余里衍却不回答,只是说道:“去叫上两个指挥黑铁军,我们走。” 萧老六卧房内,虞仲文和高远、萧老六正在商议如何补救,只有周南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喝着茶。忽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人,是皇宫外守卫的黑铁军士兵,这士兵对萧老六等人说道:“萧将军,公主带上两个指挥的黑铁军,要回檀州了。” “回檀州?”萧老六问道:“现在到了哪里?” “已经出城了。”这士兵答道,“公主走的急,叫来两个指挥骑军,便上路了。” “这却是难办了。来人,传令全军:即刻出发,护卫公主;再将我的马牵来,我好骑马追赶公主。”萧老六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脸上也没有来刚才的嬉笑神色。 高远忙摁着萧老六的肩头说道:“六叔,这如何使得?那完颜娄室用矛头击中你肋下,此时只能静养!” 萧老六叹口气,说道:“公主已经走了,我是保护公主的,怎么能还静养?”一用力从床榻上下来,刚要说话,嘴里忽然喷出一口鲜血,喷到地上。高远和虞仲文忙上前将萧老六扶着重新躺下,萧老六却是几次挣扎着要起来,嘴里还说道:“保护公主……” 周南听到高远和虞仲文忙乱,这才发现萧老六又吐血来,忙跑到卧房门外叫道:“大夫!大夫!”卧房内萧老六努力高声叫道:“不用……大夫,我这……这就去追……随公主……” 虞仲文和高远一边摁着萧老六,一边对周南说道:“还不快去将公主请回来?!” 周南望一眼萧老六,不放心地说道:“快去请大夫,我这就去请公主!”说着跑出去了。虞仲文忙跟到二道门,见周南从院子里上了一匹马,独自一人骑马出府而去,这才颠颠地跑了回来,一拍萧老六说道:“成了!”萧老六抹了一把嘴边的血迹,说道:“还是你虞大人看得真切:我们几人越劝,他二人就越是别扭;唯有让他们二人自己说去——你刚才给我含嘴里的是什么?” “鸡心。果然就是那大夫说的,含在嘴里一咬,就能喷出血来。这秘方,不是挚交好友,那大夫才不会说出来。”虞仲文洋洋得意地说道。 周南孤身一人,连自己的亲军侍卫都没有叫,只从都总管官署院子里牵了匹马就跑出去了。在通天门问过守城门的黑铁军士兵,知道耶律余里衍等人刚过去没多久,便纵马向北直追。 耶律余里衍等人虽然走的早,可是余里衍不会骑马,每次都是坐马车。所以不多时周南便看到了前后黑铁军簇拥着的那辆马车。 周南一夹马腹,绕过黑铁军,拦在来前面路中央。 第379章 一年婚约 周南在出城追耶律余里衍的路上便想了,自己在张琳临终前也曾答应张琳,会迎娶蜀国公主,何况燕京城的这些大辽旧臣们极其愿意大辽社稷能在蜀国公主身上延续下去,更愿意有万胜军这支既不属于南朝、又不是金人势力、“历史”清白、底子干净的新生力量来支持,所以才乐意看到万胜军和黑铁军的联姻;更何况自己率领万胜军第一次出现在大辽旧臣面前时,身上带着公主赠送的双龙宝镯,这更让人激发了天意如此的念头。从自己心里来讲,蜀国公主温婉柔顺,姿容秀美,自己何尝没有动过心,只不过在雁栖湖的时候自己误会了耶律余里衍,总以为她天生贵胄,高高在上,自己才第二天一早就要离开。谁知她却将她父皇给她的订婚信物给了自己,更是细心地准备好自己一路回山寨的吃食、马匹。 周南虽然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去的,却并不反感古时候的婚姻制度。在他看来,只要是两人真心相待,便是多娶几个又有什么呢?古代封建糟粕多了去了,说大一些,古代封建专制制度、普通百姓几乎没什么平等人权,难道自己穿越过来就能改变吗?古代是地主阶级剥削佃户、农户的经济制度,难道自己穿越过来一下子就能改变得了吗?说小一些,那些奴仆与家主的不平等关系,隶属关系,自己能立即改变吗?这些不是立即就能改变的,一个朝代里所表现出来的这些规矩、制度、风俗,无不是最终由所处时代的生产能力、经济制度所决定的。如果照搬照用自己后世那些制度,法律,只能是自己找死。就像王莽新政所表现的那样,恢复井田制,把重要生产领域和资源收归国有,耕地重新分配,以公权力来干涉市场价格{其实就是计划经济了},这些政策即使到后世看来也是很好的,只是这些政策与当时的生产水平、实际情况不相符,地主、贵族阶级反对,不去执行;百姓们得不到实惠,也是大为不满,短短十几年,便天下大乱,王莽不仅葬送了自己,也葬送了自己的共和梦想。 所以在周南看来,一下子让历史前进上千年,几乎就是不可能的。自己既然到了这个时代,所能做的,就是尽量的在平稳发展中来改良和改造这个社会,让大多数人都能过上社会太平、衣食富足的生活,让华夏文明不像历史上的那样出现破坏和断代,而是能在一个和平的环境里,创造一个远超前代的多民族的盛世,各族百姓之间、各族文明之间,相互促进、相互激发、交流,从而最大化地迸发出文明和智慧的火花,让华夏文明更加璀璨,更加夺目。 具体到自己身上,高芸是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所遇到的第一个对自己好的女孩儿,她善良、勤快、体贴,也很漂亮,像一个贤惠的妻子,总是在自己身后,将家里的事情打理好,扫除自己的后顾之忧。越是平淡的日子里,越是能培养出坚贞不渝的感情,周南相信他和高芸便是这样的感情。 和蜀国公主,却是完全相反的一种。耶律余里衍身份高贵,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她是天之骄女,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猎户。可是因缘际会,却让他们这样悬殊的身份,能像两个熟识很久的朋友一样,随意地在篝火前彻夜长谈。后来竟然在燕京城里又救了余里衍。这或许就是缘分吧。余里衍虽然身份高贵,可是却又说得上身世可怜,自己的父亲直接或间接地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和弟弟,现在父亲虽在,却更是情同陌路,如今身边亲人只有一个舅舅,却眼看就要伤重离世了。这性情柔顺、宛如仙子,却又孤苦无依的耶律余里衍,在周南心里更激起周南对她的爱恋和疼惜。她既然将订婚信物赠与自己,自己又为何不能给她一世的承诺呢? 难道只有一夫一妻才是忠贞不渝吗? 周南一边为自己想着理由,一边拦在了黑铁军前面。 黑铁军领兵的指挥使自然认识周南,忙向周南见礼,周南也不托大,笑着还了礼,便说要面见公主,那指挥使说道:“公主在马车中,容小人去为驸马通报。”正说着话,银屏从马车里站出来,大声问道:“前面如何停了下来?” 那指挥使忙答道:“是驸马赶来要见公主。” 银屏忙转身说了,然后扭过头来大声说道:“公主说了:哪里来的驸马?快快上路,莫要耽搁了行程,天色已晚,今夜到雁栖湖还不知几时呢。”周南忙大声说道:“我身上有公主和我订婚的文书,公主如此,敢问是要言而无信吗?” 银屏听周南说他身上还有和公主订婚的文约,心中大是奇怪:自己一直跟在公主身边,公主何曾与谁有过婚书啊?银屏忙对周南说道:“你既然有婚书,便拿过来我看。” 周南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走过去递给银屏,银屏展开一看,却是公主让人在燕京城里四处张贴的招婚榜文,不禁笑了起来,随手递给身后马车里的耶律余里衍,低声说道:“给你!你家驸马倒不是骗你,这婚书看你可怎么办吧。” 周南此时骑在马上,大声对周围的黑铁军士兵们说道:“各位黑铁军的兄弟们,公主可有在城中贴了招婚榜?” 招婚榜的事,这些黑铁军当然知道了,都大声说道:“正是公主所贴。” 周南又大声说道:“那今日是谁大败金兵、擒下完颜娄室、为萧将军报仇的?” “是驸马!”黑铁军的士兵们嬉笑着大声叫道。 耶律余里衍在马车里突然说道:“那榜文说的是城内之人,你却不算燕京城内之人。” 周南又从怀里拿出一份来,仔细看了看,说道:“这上面明明没有限定是城内还是城外啊!” “我说有就是有!银屏,快些催着赶路!”耶律余里衍突然蛮横地说道。 “是,公主。”银屏一边大声说话,让黑铁军赶紧赶路,一边却又打手势,让这指挥使带手下向远处走开。 第380章 一年婚约2 那指挥使会意,故意大声说道:“周将军身上有双龙宝镯,周将军令我等退开,我等自然是要听令行事,大伙儿且走远些,以防有人冲撞了公主车驾。”边说边指挥着手下退开,只是远远护卫,好让周南和公主说话。连驾车的士兵都从马车上下来,将马车车轮固定住,然后随同其他士兵一起离开了。 周南从马上下来,站到马车旁边,轻轻说道:“往日里是在下惹恼了公主,今日特意来向公主赔罪。” 耶律余里衍在马车里轻声说道:“你往日何曾惹恼了妾身?今日更不必来赔罪。” 周南知道耶律余里衍还在生气,继续说道:“在下只是猎户出身,哪里敢想着能得公主垂爱,不敢唐突公主;未得公主明示,哪里敢想那双龙宝镯乃是公主赠在下的订婚信物?可笑在下还一直想着何时将宝镯何时归还公主。” 未等耶律余里衍说话,银屏在一旁叹道:“看你平日里满肚子鬼主意,没想到如此愚钝。枉公主为你还哭了几次,你还要想着归还宝镯,你这人啊!” “银屏,他既要归还,就让他拿来便是。从此再莫要相见。”耶律余里衍在马车里平淡地说道,只是却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现在却是不能归还了。”周南笑着说道,“公主,在下此来,乃是恳请公主回京,萧将军伤势甚重,口里只说要见你。公主,在下之罪,日后公主如何责罚,在下都认,只是今日定要请公主回京,与萧将军见上一面。” “哦,原来周将军此来,是因为妾身舅父想要见妾身一面?”耶律余里衍轻声问道。 “正……嘶!”周南刚要说“正是”,却被一旁的银屏用皮靴狠狠踩在了自己的脚面上,自己脚上穿的皮靴乃是皮子缝制成的,软软的,这一踩,疼的周南嘴里直吸凉气。 看到银屏用手指向马车指,周南这才回过味来,若不是银屏踩这一脚,自己差点又说错了。想到这里,周南连忙改口,说道“这是其一……”周南正不知该如何说,只见银屏在一旁用手忙脚乱地比划着,忙边看着银屏边说道:“这是其一,最要紧是……在下……特来……向公主……求婚。” 最后求婚着两个字还是银屏实在比划不出来了,直接在地上用石子写出来的。 马车里半响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此话可是真心?” 周南立即答道:“是在下真心,并非在下为信守承诺,才来应付公主。婚约乃人生大事,当日在下虽是答应张老太师,也是因为早已对公主心有所恋。候月阁上,公主如仙女一般,早已刻在在下心头,丢不掉了。” “那你为何几次推三阻四不……不愿……迎娶……”耶律余里衍说到后来,几乎自己都听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了。 周南说道:“在下虽喜欢公主,可始终不敢相信公主会垂青一个穷猎户,是以不敢多想,这才几次犹豫。” “那你……你……陪妾身……去前面走走吧。”耶律余里衍终究性情温柔,又听到周南说的这些话,心中大为感动,低声对周南说道。 “在下……”周南正要说话,银屏突然插话说道:“驸马,如何还要这般客气?在下在下的,听起来就不亲近。” “银屏,休要无礼。”耶律余里衍对银屏说道。 “嘻嘻,越发显得你二人亲近了。看来我也得离得远些。”银屏对余里衍的呵责毫不在意。 “公主,我们还是先回城吧。萧将军他此时伤重,心中想念公主……”周南劝余里衍道,“我们日后时间正多,不急在这一时。” “噗嗤”一声,银屏又笑了起来,说道:“舅爷是公主的至亲舅父,若舅爷真的伤势过重,公主便是再恼恨驸马,也断不会离开舅爷。” “难道大郎觉得妾身是那种不体恤尊长的人吗?”耶律余里衍在马车里也轻声说道,“妾身与舅父相处日久,自然知道舅父真假。大郎,你被舅父骗了。” 连耶律余里衍都这样说,周南愣着又想了想,也确实如此。哪有人回光返照那么久的?说话声音开始还轻轻的,后来声音越来越大了,而且听高远说,那完颜娄室只是用矛头击打在萧老六肋下,萧老六又穿着铠甲,最多就是骨折,又怎会伤重不治?再想想最后高远、虞仲文、萧老六三人在那里小声嘀咕,还不时的看看他,好似生怕他听到一样。 周南一跺脚,懊悔地说道:“上当了!可恨那三人演的有声有色!还说回去晚了怕是见不到了。”“原来驸马也有被人骗的时候。”银屏捂着嘴笑着说道。 “这三人,亏我还如此相信他们——不知公主要去哪里?我陪你去,就让他们在城里等着吧,嘿嘿。”周南现在也不好意思回城,要是回了城,虞仲文还好,萧老六和高远二人必定要取笑自己一通。还不如在外面陪着耶律余里衍四处逛逛,最好是夜深了,悄没声儿地回城。实在是自己粗心大意了,竟被这三人给耍了,这三人合伙演习骗自己,让自己来找公主,好让自己能劝回公主,遂了他们的心。 “大浪不必介意,他们三人也……也是好意。”耶律余里衍在车里说道,“今日有一处所在,妾身想过去祭拜一番。” “公主想去哪里?”周南不解地问道,这附近又没有庙宇道观,难道公主母妃陵墓在这附近? 正想着,只听余里衍说道:“若说起这处所在,原本是大郎所建,怎地大郎不记得了?” 周南看看附近,顿时醒悟道:“张太师墓!” “正是。”余里衍笑着说道。 张琳陵墓当时是周南亲自选的,就在离这里不远的苇沟村。苇沟村靠山面水,村后是天竺山,村前是温榆河,环境清幽,太师墓就在苇沟村村东,临近通往檀州的大路。余里衍现在要周南陪她去祭拜张琳陵墓,自然算是真正认可了周南这驸马的身份。 第381章 一年婚约3 周南向远处拱卫的黑铁军指挥使招一招手,那指挥使忙策马过来,周南对这指挥使说道:“我与公主要前往苇沟村,祭拜张太师墓,烦请你派人先行赶到,将墓园打扫一番。”那指挥使转身回去,按周南吩咐的,派了一队人先行,又亲自率兵护卫在马车前后。刚才驾车的那个士兵忙跑过来,要上来驾车,周南笑着说道:“你骑我的马,我来驾车。” 只听车内耶律余里衍轻声说道:“使不得,如何要你来执此贱役?”周南却说道:“如若公主不弃,我愿为公主驾一辈子车。”说着跳下马车,让银屏上了马车,又将马车车轮下的车轫拿开,周南才跳上马车,轻轻一抖缰绳,那驾车的两匹马便迈着细碎的步伐向前走了起来。前后大队的黑铁军凭着精湛的骑术,始终与马车保持着一定距离。 马车沿着大路轻快地跑着,银屏捂着嘴笑道:“想不到驸马驾车也是这般平稳,果然是见精识精。怪不得公主常赞你见识广博、颖悟绝伦。” 周南坐在前面,手执缰绳,看着前面说道:“倒是谬赞了。只是这马车虽然够宽大,可是还不够舒适,等过些日子,我让人为公主打造一辆马车,便是过个沟坎也不会如这样颠。” “驸马竟有这样的法子?只是打制这样的马车很费事吧?”银屏好奇地问道。 “我没做过,只是想过。应该不费事,改日我定要找人做一辆来试试。”连着忙了半年,几乎都没怎么在无忧寨里住了,都是在外面东奔西跑。现在各处关口都用自己的人封堵了,城里那些捣乱胡来的宋兵也都跑回去了,燕京这一带总算是安定了,周南的心思又被这马车吸引了。这马车虽然高大宽敞,可是做起来舒适感可就太差了。如果能在车厢底部安装上减震装置,做成高档马车,说不定还能到大宋去卖个好价钱。 一路说着话,一行人便赶到了苇沟村。张太师墓园就在苇沟村村东一处高丘上,按照张琳遗愿,想日后能在这里看到周南前往檀州迎娶公主,只是谁都想不到,其间又经历了这么多,二人才算是真正走到了一起。 周南停下马车,放好车轫,银屏先从车里下来,又从车里拿着一个脚踏放在地上,才让耶律余里衍下车。只见耶律余里衍外面穿一件浅绿色长袍,腰间系一条红色腰带,衣袍领口里露出白色丝绵的中衣,脚下穿一双黑色长靴。头上束着发髻,两侧鬓发下垂,柳眉间贴着一朵梅花金钿,双耳戴着一副黄色水晶耳坠,脖子里挂一串水晶串珠项链,那一颗颗水晶珠子被脖项间宛若凝脂的肌肤衬托的更加晶莹剔透。耶律余里衍一双美目只看了周南一眼,便满面通红,再也不敢抬头。 先行赶来的黑铁军早已将墓园内外打扫干净,又准备齐了香烛等物。周南和耶律余里衍并肩而行,银屏随侍在另一侧,三人一同踏上石阶,迎面是一座用青石砌起来的低矮道石墙,将里面的墓冢圈在中间,台阶两侧是各种莲花宝座的石柱、石马等,伴着园内的圆柏,显得异常肃穆、安静。 在张琳坟冢前,竖着一块碑文,上面详细记载了张琳的生平、业绩等。耶律余里衍亲自从银屏手里接过香烛,将蜡烛点燃,又将香烧上,双手拈香,正要祭拜,忽然发现周南还站在一旁呆头呆脑地四处闲看,不仅又气又笑,说道:“大郎,还不站过来。” 周南听耶律余里衍叫自己过去,忙也恭恭敬敬和耶律余里衍并肩站立,余里衍才对周南说道:“大郎,你我二人原本并不相识,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之间又无联络,你却两次遇到妾身,而且两次又救了妾身性命,这岂不是天意?!奈何事多磨难,其间又经历如此波折,亏得张老太师一力促成,临终仍念念不忘。虽说张太师本意是为了燕京安定太平,可妾身仍是感念张老太师恩情。今日你我……”说到这里耶律余里衍光洁的脸庞上忽现一片红晕,双眸里尽是柔情,望向周南,低声说道:“你我二人情定终身,便一同拜一拜张太师吧。” 周南向着前面拱手说道:“张太师,在下周南,今日与公主一同前来祭拜,一来了却张太师遗愿,二来在下借这肃穆之地,请各方佛祖、菩萨、神灵作证:在下既愿意迎娶公主,定会一生一世爱她,若有离弃,有如此日!”说完,同耶律余里衍一同向着张太师墓拜了三拜。 拜过之后,周南转过身来,面向余里衍,只见余里衍鬓边长发捋顺到耳后,露出一张如脂如玉鹅蛋脸,修长的细眉带着塞上女子少有的温婉秀气,两泓秋水里满含娇羞和柔情,鼻准挺直,润红色的嘴唇一角微微一翘,便露出无限温情。周南一时看得呆了,忘情地将余里衍的双手捧在自己道手心里,轻声说道:“今日方得亲近仙子,尚幸未晚。” 余里衍大羞,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却哪里还有一丝力气,只觉得周南手里里火热,牢牢地抓着自己的手,却又不会抓疼了自己。余里衍别过头去,佯嗔道:“是谁推三阻四,你周郎做尽了颜面,燕京各地却人人都知是我这个公主赠你定情信物。” 周南嗅着余里衍别过头后发髻上的清香,看着余里衍bai nen粉琢的耳垂,一时间竟不想说话,余里衍故作生气地说道:“果然是被妾身说中了。” 周南这才回过神来,忙说道:“公主,面对公主这等仙子,我怎敢唐突?更不愿公主因是为了百姓才选中我,我也不想因为合则两利这样的世俗道理而迎娶公主。故而才几次犹豫。” “现在周郎又为何会愿意与妾身定此终生了?”耶律余里衍柔声问道。 “我现在已可保护公主。”周南坚定地说道,“况且,公主在我心中早已挥之不去了。” 第382章 一年婚约4 “周郎,你果真早已对妾身……有意了么?”耶律余里衍喜滋滋地问道,这时候的余里衍,才更像是一个玉闺少女。 “自然是真的!若有半句假话,便……”周南可不想说什么天打雷劈的誓言来——那也太烂了,要说自然是要说一个真心实意的,可是抬头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什么值得拿来发誓的。耶律余里衍忙娇声说道:“妾身既将此生交予周郎,自然相信周郎。” “公主……”在墓园门口站着的银屏看了半天,现在不得不打断,轻声唤道:“公主……” 耶律余里衍这时才听到银屏叫她,虽然与银屏自幼便在一起,却也有些害羞,忙抽出手来,走向墓园门口,银屏对余里衍说道:“公主,天色已晚,怎生是好啊?” 墓园里有松柏环立,还不觉得如何,走出墓园,耶律余里衍才发现天色早已黑了下来。这时候周南也走了过来,说道:“要不就回城吧?” 耶律余里衍摇摇头,说道:“若是今夜连夜回城,说起来又是你这驸马厉害,一出手便将妾身带回京城了。今夜妾身偏要不回去。” 周南忙说道:“不回去,可也无处住宿啊!总不成你在马车里睡一夜吧?” 耶律余里衍展颜一笑,说道:“周郎可是忘了,你我第一次相见,是如何在山里过夜的?”话说出口,余里衍自己也察觉出这话里有病,不由得脸上又是一红。 幸好周南没有察觉到,只是说道:“自然是住帐篷了——今天也带有营帐,对吧?” 耶律余里衍点点头,周南说道:“我这就过去告诉他们,今夜在这里宿营,让他们收拾营帐。”银屏惊讶地问道:“竟要在这陵园近旁露宿?” 周南不由一笑,说道:“自然不是了。”周南当初选择张琳墓地的时候,还曾亲自跑来这里,在这里周围探看过,熟悉这里地形。知道村西有一片草地,正在天竺山山脚下,那里三面背风,一面朝阳,地势比别处略高,正是扎营露宿道好地方。 三个人走出墓园,来到道路上,那些黑铁军正在四周护卫。周南便叫来那个指挥使,告诉他带人去村西北那里扎营。那指挥使亲自带一班人去了。 周南和耶律余里衍沿着河边漫步向西,银屏跟在二人身后,再远处就是那些黑铁军。周南笑着对余里衍说道:“想不到公主的黑铁军如此忠心。” 耶律余里衍答道:“当初妾身十六岁那年,父皇将檀州赐予妾身,妾身母妃便告诫妾身,凡事应以体恤民力为本,不可伤民扰民害民,才能长久。妾身便永记母妃的话,不敢逾越,妾身本无所求,故而在檀州薄赋税,轻杂役,善待过往客商,虽然少收了些,可檀州城百姓家家户户足衣足食,这些黑铁军士兵便都是檀州百姓们子弟,家中富足,自然维护檀州之事。” 周南不禁赞叹说道:“公主此举,深的无为而治本义。日后治理燕京,zhuo zhou、易州等地,都要靠公主了,我一想到这些官府的事,头都大了许多。”周南这话说的倒是真的,他对辽国政府机构,根本就是一无所知,除了那句最着名的“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的两面官制度,至于其中细节、官职名称更是一头雾水。他又不是专业人员,自然对辽国政治制度不熟悉,穿越到这里后,一直待在山寨里,就更别指望高远、左小四等人能给他灌输些关于辽人的官场知识了。所以和公主这样接近、熟悉大辽官制的人来说,自然是藏拙为妙。 耶律余里衍只当周南是谦虚之语,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说道:“妾身也只是一隅只得,周郎见识深广,还要周郎与妾身共同谋划才是。” 周南连忙说道:“我自然会尽力帮助公主,只是内外有别,治理百姓这些,就请公主多多任事;至于守土保疆,抗击外侮,我自然绝不让公主操心。” “周郎,妾身不信你志仅于此。”耶律余里衍毕竟在檀州执事多年,虽然手下有人谋划出力,可终究最后要余里衍定夺,在洞察事理、人情上,自然比那些生长于深宫的公主要强很多。 周南点点头,也不隐瞒,既然与耶律余里衍两情相悦,已经订下了终身,自然要将自己将来打算和计划告诉她,当然,那些太过骇人听闻的事,周南也没有傻到要说出来。 北面那些黑铁军已经平整好一块地势,搭起了帐篷,中间是一座大帐篷,周围是一圈小的帐篷,大帐篷前面已经烧起了好几堆篝火。 三人便向篝火和帐篷处走去,边走周南边说道:“燕京虽然是大辽南京,可毕竟地界不够广大,人力、物力有限,还施展不开。我早有盘算,要在安定燕京后,便率兵东进,将平州拿下,这样,东至渤海,西至太行,南至界河,北至燕山,广有千里,诚如古人所言:“幽州之地,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北枕居庸,南襟河济,诚天府之国”按照这样的地利,公主所占人和,更有当今南朝昏庸无能,如此以来,岂不是占据一方、自成一国之势么?” 耶律余里衍和银屏被周南这番话说得连连点头,连她们身为女子都觉得周南说得有道理,那自然是周南的计划行得通了。再说,周南这半年来所展现出来的实力,确实也配得上他刚才说的那些话。 “周郎此时说出,定然是早有盘算,妾身自当鼎力支持。只是杀伐征战,历来都是百姓之苦,望周郎万不要穷兵黩武,我们有此燕京之地,也尽够了,周郎若是领兵东进,妾身自然盼着周郎凯旋,若是挫败,也只望周郎能谨慎行事,切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周南点点头,耶律余里衍所说当然都是为他好,不由得说道:“公主,我自然明白公主心意,日后行事,自会以百姓为重,徐图大事。” 第383章 一年婚约5 “燕京既定,这千里沃野,又有河山屏障,也足够我们生活了。”耶律余里衍点头说道。 “还不够。”周南摇摇头,自己刚才说的这才只是第一步,就是先让自己有了立足之地,解决了生存问题。但是如果仅凭这一片范围,最多发展上几年,等安定了,人口增多,粮食都是问题。再说了,这一带物产虽然说得上富饶,可终究只能解决基本的吃饭、穿衣、日用所需,要自成一国,这还不够,想喝口茶水都得从南边买。冷兵器时代最重要的资源铁矿和煤矿,这里也没有。自己最需要的制造huo yao的硫磺更是没有。 周南耐心地对耶律余里衍解说道:“要想占据这一地盘,不受人欺凌,山河屏障自然是一大倚仗,可是也要自己吃得饱、穿得暖、自己的百姓支持,自己手中的军队与敌对战时有利器可用,比如说上好的兵器、箭矢,比如说炸箭。” 周南说的这些,都是最浅显的,余里衍自然明白。周南接着说道:“这些所需,有些本地可以产出,有些便需从他处购得。若他国不售卖此物,我们岂不是要受制于人?这是其一;再有就是,想那南朝和金国,俱都是占地万里,幅员广阔,人口众多,自然兵马就多,假如南朝有一万人口,十中选一,便能有一千人的兵马;而我们这里总共才有一千人口,又如何与南朝抗衡呢?所以我说平定了燕京、平州,这只是有了立足之地,接下来就是占据周边州县了。” “那要去攻占何处呢?”余里衍好奇地问道。对于攻占周围的地盘,她倒是赞同,反正那些地方原本就是大辽国的,现在只不过时被金兵强占了去。再加上周南行兵打仗的方式,从来都是以威吓、诱导为主,从来不像其他人那样,只是一味的杀人放火。 “自然是看哪里有用处,便去攻取哪里了。嘿嘿。”周南卖关子说道。 耶律余里衍也不追问,轻轻一笑,说道:“这些事妾身也不懂,你要如何做,妾身听你的便是。” “公主,朝廷政事便由你来定,抵御外侮、守土保疆便由我来做,可好?”周南问道。 余里衍点点头,说道:“妾身定会尽心来做,免除周郎后顾之忧。” 周南将余里衍的手挽住,说道:“从今后你便是那萧太后了。” 余里衍知道周南说的是承天皇太后萧绰,娇嗔道:“谁要做什么太后?妾身有那么老吗?” 说笑间,三人来到帐篷处,那指挥使早已分派人将帐篷搭好,又在中间最大的帐篷前面点了一堆篝火,而黑铁军士兵则是在这一圈帐篷外面各自点上了篝火,只等周南和耶律余里衍过来了。 正如耶律余里衍说的那样,这些檀州百姓家中出来的士兵,对这个能给大伙带来过日子的蜀国公主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和忠心,现在又亲眼看到公主的意中人能与公主相伴左右,也是为他们高兴。当然这个驸马战场上的手段和实力他们都已经见识过了,能只率四千人攻下燕京城、以三百亲军夺回居庸关的惊人战绩,是任谁想也不敢想的;而今又见识到了驸马谈笑间便又攻下了“公主关”,他们只有五体投地的份儿了。 全体黑铁军士兵恭敬地站立一旁,等着公主发话。耶律余里衍对那个指挥使说道:“今晚每人赏酒三瓶,只是不得酗酒生事。”黑铁军士兵听公主发话了,立即齐声拜谢,然后都迅速退到了wai wei,只留下周南三人享受这夜晚难得安静的时光。 银屏拿出两块毛毡,铺在火堆前,请周南和余里衍坐下,然后从帐篷里取出两个方几,在公主和周南面前各放了一个,在上面摆上几样干果,又取出一个铁箅子,吊在火堆上面。不一会儿那指挥使便送来一大块方方正正的肋肉,像是刚刚宰杀后割下来的。银屏将那一大块肉也不切开,整个放在那个吊着的铁箅子上,让下面的篝火炙烤着那块肉。 冬天的燕京已经很冷了,此时又是在城外荒野中,更是天寒地冻,幸亏有这篝火取暖。火焰红红的火苗,在静静的黑夜里跳跃、盛开,一支支变幻不定的火舌时而互相拥抱,时而又分开来窜向各处。柴火里偶尔有哔啵的声音响起,接着便是一团火星迸出来。 随着篝火的炙烤,肉块外面变得金黄,大滴大滴的脂油从肉里浸出来,滴落在柴火上,那柴火便变得更加明亮。诱人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闻起来令人馋涎欲滴。银屏用一柄小刀从肉块上割下两块来,用碟子盛好,递给二人。 “好香!”周南赞了一句,用筷子夹着吃了起来,而余里衍只是吃了一小口便不肯再吃了。“你怎么不吃啊?”周南奇怪地问道。 “妾身自幼不喜腥膻之物,父皇和母妃也总是奇怪,为何我生为契丹任,却只喜清淡素食。也许就是天性使然吧。”余里衍轻轻一笑,对周南说道。 “冬夜长寒,你只吃这一口肉,便不饿吗?又如何抗得住?”周南担心地问道。 “周郎不用担心,一会儿银屏会熬粥来喝,妾身喝些粥也就够了。”余里衍笑着说道。 “那就好,莫要等半夜饿醒了爬起来找吃食。”周南促狭地说道。 一会儿银屏拿出来一个小铁锅一样的物事,依旧吊在火上,里面添上水和大米,在火上熬起粥来。 周南这才明白原来契丹人也开始吃大米了,想想也是,在后世,东北和天津等地可都是产大米的地方,辽国原本就拥有这些地区,条件适宜,种出大米也就不稀奇了。 随着米粥的香气逸散开来,周南不禁有些馋,便和余里衍一起又喝了半碗粥。银屏这才撤去这些碗碟,烧上一壶热水,水开后,倒入一个注子中,顷刻便有茶香飘出。银屏又为二人各倒了一杯茶,这茶还是上一次在燕京鸿雁酒楼内,余里衍喂他喝的信阳叶茶。 第384章 一年婚约6 篝火跳荡中,喝上一口清茶,二人都觉得身上有了一股暖意。余里衍让银屏自己趁热吃上一些,不用在这里侍奉了。银屏走后,耶律余里衍突然满脸羞意地说道:“周郎,妾身只是答允你订婚,并未答允你成婚。故而今晚请周郎另搭帐篷,早点儿安歇,以免众口悠悠,封堵无法。” 周南虽然并未抱着今晚能与余里衍同榻共枕的罪恶想法——这样可就真成了“野合”了,可是却是奇怪余里衍所说的只是答允订婚,并没有答允成婚的话。周南不禁问道:“公主既肯答允订亲,为何还不是同意成婚呢?” 耶律余里衍顽皮一笑,说道:“妾身只是答应订婚,以一年为期。若一年内周郎所做,能令妾身满意,妾身自然会答应与你成婚。若周郎所做,让妾身失望,妾身自然收回信物,订婚之事自然作罢。” 周南一愣,说道:“怎么我没有听说还有这等规矩?” 耶律余里衍说道:“非是规矩,乃是因周郎你几次当众拒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蜀国公主是对你周将军投怀送抱。这一次,妾身定要寻回颜面。” 周南不禁语塞,想不到古今中外的女子不讲道理倒是一个风格,虽然他还没有见识过外国的女子不讲理是什么样,估计和这个也差不多吧。 周南知道余里衍说的对,虽然契丹人对这些礼法大防之事不在意,可是毕竟二人还未成婚,总是要为公主顾忌些名声。所以放下茶杯,站起来,去找人帮忙,再弄一个帐篷出来。 余里衍也忙站起来,俏声说道:“周郎,妾身小字燕燕,再莫要用公主来唤妾身了。” 此时银屏也过来了,周南离开二人,自去找黑铁军士兵帮忙,搭帐篷睡下。 第二天一早醒来,周南对余里衍说道:“今日便回城吧?再不回去,还不知他们在心中作何乱想。”余里衍一想到要面对萧老六望着自己的奇怪眼神,不由大羞,怪道:“都是你,还不如昨夜回城,也免得给人猜疑。” 周南见赖到自己头上,忙跑开去叫人收拾行装,赶紧上路回京城。 早有人飞马跑回燕京,向萧老六报信去了。昨天萧老六、虞仲文等人见周南去追余里衍,急于知道结果如何,萧老六自然不遗余力地派出了好几拨人,偷偷前往护送余里衍的那些黑铁军中,打听消息。现在那几拨人见公主和驸马要一起回城了,自然又是偷偷跑回去给萧老六报信。 等周南为耶律余里衍驾着马车赶到燕京城北门的时候,萧老六率领虞仲文、康宫弼等满城大臣,还有杨可世、高远等万胜军的将官们,一起出城来迎接周南他们。 等马车走到近前,萧老六带头大声说道:“恭迎公主与驸马圣驾回京!”说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哪里还有什么回光返照的样子? 其余众人也都大声叫道:“供应公主与驸马圣驾回京!”高远和杨可世站在萧老六一旁,正一起朝着周南挤眉弄眼地作怪。见周南亲自为公主驾车,也让那些大臣们疑虑尽去。原先看到万胜军的威势,这些大臣们还都有些担心,生恐周南用手中兵势凌迫公主,利用公主身份,将这大辽最后一处京城变成他周南的天下。现在看来,这周南与公主倒是相爱甚深,要不然周南如何肯会为公主亲自驾车? 在萧老六的示意下,早有黑铁军士兵跑过来接替周南驾车。到了这种场合,周南也没必要故作姿态,跳下车来,骑在马上,大声说道:“劳烦诸位大人出城迎接,还请诸位一同到元和殿内,公主有政令宣行。” 听说蜀国公主有事要宣布,众人都是愕然。都以为周南与公主二人正耳鬓厮磨、浓情蜜意的时候,哪里会有心思处理政事,却不想回京第一件事便是要升殿议事。萧老六忙派人前导,众大臣在前面,余里衍和周南并行在后面,一起向皇宫的元和殿走去。 众人进入元和殿坐下,等了一会儿,周南和余里衍二人才从后殿进来,一同到御座前,余里衍请周南先坐了,周南却让余里衍先坐。二人推让一番后,余里衍这才先坐下,周南才坐在余里衍身边。 余里衍这才收起一路上的小儿女神态,与生俱来的皇族气质倒是不用刻意装扮,扫视一眼群臣,缓缓说道:“我大辽被金贼残害,致使分崩离析、民不聊生,至今唯余燕京一地,幸赖众位守护,才得保护我燕京百姓不受荼害。存续大辽社稷之事,乃是日后之事,当下危急时期,凭妾身的羊脂玉镯和驸马的双龙宝镯,妾身与驸马共掌燕京军政之事,与诸位同保我燕地百姓,不知诸位可愿意?” 虞仲文、康宫弼带领众臣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大殿当中,齐声说道:“臣等愿尊公主与驸马之命。” 耶律余里衍点头说道:“甚好!现今我朝只余燕京一地,事务非繁。当遵循旧制,事简职专,我已与驸马商议过,当下暂只设定南京留守司,掌管南京一切政务之事;设南京马步军都指挥使司,掌管南京一切兵马事;设南京三司使司,掌管南京一切赋税度支等事;设南京夷离毕院,掌管南京刑狱诉讼事。 耶律余里衍顿了顿,继续说道:“留守司留守一职由虞仲文虞参政担任;马步军都指挥使正使一职由萧将军担任,副使由高将军、杨将军分别担任;三司使一职由康宫弼大人担任;夷离毕院夷离毕一职由张英墨担任。”张英墨即是张老太师张琳的长子,周南和余里衍二人都感念张琳,所以这时便想着为张琳的长子张英墨安排了这个掌管刑狱的主官。 耶律余里衍安排完毕后,看众人都很平静,接着说道:“此乃一时权宜之计,朝会后各司拟出任用官员的名单,呈递上来,妾身与驸马将逐人审看,最后论定后,诸位大人便要同心同力,为我燕地百姓尽心做事了。有功则赏,有罪则罚,还望诸位大人勉力行事。” 虽然余里衍年轻,但是一番话说得众人齐声答道:“臣等必尽心扶保公主与驸马执政。” 第385章 燕京初定 虽然在朝堂上耶律余里衍只是粗略的定了一下三司一院,可以足够应付现在的局面了,燕京和燕京周围这些州府县城,还有各处关城,事情都还不太多,留守司处理政事,马步军都指挥使司处理军事,三司使司处理财政事项,夷离毕院处理刑狱诉讼,粗略可以应对辖下各类事项了。等日后事情多了,管理的地域广了,最主要的是等他们手里有更多足堪使用的人才,才能进一步来完善这些机构和官职。 说到广揽人才,便要通过举荐、科举等方式来招揽了,这样的事先让留守司来做;而制定文书、榜文、草诏、颁行,整理下面呈递上来的奏折,这些事则要尽快成立一个文书机构,这个机构在大辽北面官中叫大林牙院,在南面官中称作翰林院。只要政府机构一运转,那些多如雪片的奏章、文书便会源源不断地送过来,经过处理后,再由翰林院交付有关机构执行。这个机构是目前第一个要解决的,要不然光靠耶律余里衍一个人,再搭上周南和银屏,也一时处理不完。这却是一路上周南和耶律余里衍没有想到的。 至于留守司这个关键部门,按照大辽官制,凡是任留守司主官的,必定要先担任兵马都总管一职。周南深知兵权的重要,任谁都不会糊里糊涂将刀把子交到别人手里,所以他和公主商量后,将留守司职能剥离,只剩下民政之事,交由虞仲文掌管。 等众人退下后,周南便忙将自己刚才想到的翰林院一事说了出来。谁知耶律余里衍却毫不难色地说道:“事情虽急,可也不用为难。周郎怕是被这些事绕晕了头,总想着大而全才是官府道理,却不想,妾身一介女流,又怎能整日里让这些男子侍奉左右,朝夕不离?况且如今诸事简少,妾身看来,只须从大臣们的女眷中挑选些知文识算、娴静内秀之人,来做这些事,岂不是好?妾身既能执政,她们为何就不能协助妾身做些事务?” 周南高兴地说道:“公主真是好主意!依我来看,与任用这些官员相同,也要正式任命,就叫女翰林院,掌管文翰之事。例如朝殿上收纳各司奏章,一一登记,略作梳理后,交由公主来处理决断,这些女翰林学士们便依照公主意思,或草诏准行,或退回各司,另作处理。上下文书旨意的登记誊写保管。这样一来,公主这里就省心多了。” 余里衍点点头,说道:“周郎这主意甚好,方才妾身只是想着找几名大臣们家中的年轻女眷,来宫中能帮帮我,倒不如周郎你想的周全。” 周南说道:“索性就招用十名女翰林学士,对应三司一院,每处固定对应两名翰林学士,另两人分别为正副翰林使,总揽这些事情,你看如何?” 余里衍抿嘴笑道:“周郎可是差了,这翰林院里,正职为翰林都林牙,副职为南面林牙,却没什么翰林使。” 周南大窘,站起来说道:“我就说这些事太繁琐,果然今日就现丑了。” 余里衍忙也站起来,说道:“妾身非是笑话周郎,我大辽职官之事,虽在朝中老臣,也是一时不能周详,更不用说周郎不在朝堂了。周郎,你我去到宫中走一走吧。大臣们都走了,只剩你我二人,还正儿八经地坐在这里,没得让人笑。” 周南虽然说将政事交由余里衍处理,可是越想事情越多,便随着余里衍走出宫殿来,信步向西面走去。 诺大的皇宫,此时只有十几名侍女,显得孤零零的。皇宫的西面,城墙内侧,是一大片果林,果林的南面是瑶池。周南当时便是依着余里衍的指引,从北面穿过果林,绕过瑶池,从南面逃出燕京的。后来周南虽然来过皇宫内,却都是在东面的万胜殿,从来没有深入过宫内。进入果林,已是一片树木凋敝,看不到绿意。瑶池上也已经结了冰,几只大雁在冰面来动也不动,痴等着太阳将冰面晒开后,能到水中找一点食物。 景色也没什么看的,周南心里有事,便对余里衍说道:“南面那些州城,zhuo zhou、易州、新城、归义、固安等,明日我便让人前往传信,让其政务主官来燕京,与虞留守做好交接,以便日后政令传达、执行办理。各城驻军则基本不动,只是眼下须得搜捕那些仍逃逸各地的居庸关马军,否则,一旦任其聚拢,便是兵匪祸害。” 余里衍也很是厌恶这些散兵流寇,点点头说道:“这才是当下最紧要事。不知周郎要派谁前往?” “让杨可世一人带兵搜捕便可。燕燕,”周南这是第一次叫余里衍的小字,余里衍笑靥如花,满脸欣喜地望着他,周南诚恳说道:“我二人现在当去探视一下萧将军,毕竟有伤在身。再一个,日后这居庸关关城,我想要萧将军镇守,这样才放心。” “也好,舅父若知道周郎如此记挂他,定然十分高兴。”余里衍开心地说道。周南和余里衍、银屏三人从皇宫出来,去对面看望萧老六。 已经临近午时,倒没有外人在这里,只有萧老六一人在准备吃饭。寒暄几句后,周南便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搜捕散兵,萧老六也认为应当急办。周南说到准备向东攻下平州一事,萧老六更是心痒难耐,可是余里衍却大为反对,周南这才乘机说,要让萧老六镇守居庸关和古北口两处要隘,萧老六这才勉强答应下来。只是萧老六一人总是不能粉身,周南解释说道:“请萧将军镇守两处要隘,自然不是要萧将军亲自把守,你只许派出亲信得力手下,自己闲暇时到各处去巡检一番就行了。” 对于周南的这个安排,萧老六很是满意,余里衍也说道:“舅父,周郎与甥女早有商议,要请舅父长住燕京城,即是燕京城的都指挥使,又兼着镇守两处关城,正是哪一处也离不得你老。” 第386章 燕京初定2 听了余里衍的解释,萧老六高兴的哈哈大笑,周南也是点头说道:“也唯有萧将军才能有次威望镇守此三处。” 萧老六顿时不乐道:“你小子也该该改口了,还萧将军长萧将军短的,高小子都叫得比你亲热。” 不等周南说话,余里衍先脸上一红,周南嘿嘿笑着说道:“舅父教训的是。那这东征之事便说定了,等搜捕散兵之事结束后,我便带兵前去平州,到时,将榆关也拿来,给舅父镇守。” 萧老六听周南说的轻松,呵呵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在这兵马一事上手段颇多,每次都能出人意表。我等着你将那榆关拿下来。”接着脸色一正,说道:“小子,你可知此去平州,要经何处?又哪些阻碍关卡?要用多少兵马?带多少粮草辎重?箭矢兵器盔甲马匹等可足用?事前可曾派有细作前往平州?” 周南被萧老六问的一愣,一一对照想了一遍,说道:“我只是问过平州之事,并未亲自去过。此去平州,倒没有什么险关高城,只有蓟州,算得上牢固。粮草辎重、箭矢兵器盔甲马匹等辎重,一概不用多备,每人准备矛、甲、弓各一件,箭矢两袋,另外每人准备三天的兵粮袋和一个药包。这些就够三天用了。” 萧老六插话问道:“那三天后呢?” “三日后自然有接济。以往用兵,只在燕京左近,所以只备三天口粮足矣。这次远去平州,我准备另建一支后勤兵马,专门为前面大军提供口粮袋、兵器、盔甲等辎重、粮秣。三日一到,便由后勤军将这些送到军前,让士兵们自行换取,至于兵器等物,随各人缺少自行取用。这样一来,作战的兵马自然灵活自由,少了许多羁绊。打起仗来,还不是随心所欲吗?” 萧老六点点头,周南说的这一点他深有同感,以往大军出征,每个士兵要带上三匹马,家丁各一人,人、铁、甲都要自备,每天打不打仗,先要打草谷,四出抄掠以抢来粮草,让人和马先吃饱肚子。这样一来,如果是一万人的军队,那就应该是三万人,其中只有一名是打仗的,另外两人几乎就是伺候这个人的。这样的军队,又如何能做到灵活自如呢?遇到周南这样的精悍马军,恐怕一个照面下来便溃不成军了。 周南接着说道:“我带兵,向来只喜人少,不喜人多,有两千马军,再加上我自己的三百亲军,便足够使用了。” 这一次连余里衍都是连说不可,萧老六正色说道:“虽然你小子有什么炸箭,可是如果对手人多,乱战之下,岂有侥幸可言?两千人太少了!你要是觉得万胜军不够用,我将黑铁军再给你五千骑军。” “舅父,”余里衍急忙说道:“眼下黑铁军只是守着燕京,燕京又四周无事,何不将这一万黑铁军全都让周郎带上?” “哈哈哈,丫头,便听你的!”萧老六爽快地说道。 “真的不用!一万骑军太多了!”周南说道,“一万兵马,人吃马嚼,一天下来要多少粮草?非把我那后勤军吃垮了不可。再说了,我从来又不和人硬拼,要太多人马反倒碍事。” “在无忧寨,萧干亲率兵马围攻山寨,可以从密道逃走,而且是有那酒坛zha dan,否则,后果还不知如何。你此番前往平州,却没密道给你走。”余里衍仍旧不同意周南只带两千人去平州。 “公主说的极是。小子,你可知蓟州现在守将是何人?”萧老六问道。 “是谁?”周南反问道。 “四军大王萧干。”萧老六神色严肃地说道,“那萧干当初被你逼走,带着汉兵、奚兵、渤海兵便回了箭可山,那箭可山本是奚族故乡,祖居之地,萧干又有势力,一时间纠集了众多人马,足有八万多人,号称十万大军。而且你应该知道,这萧干极为强势,有野心。手下兵马一多,就要解决兵马粮草问题,于是便趁着燕京动荡,率兵攻下了蓟州,现在声势之大,快要超过平州了。” “竟然有这么多兵马?”周南惊异地问道,原本他只是以为蓟州等地应该都是大辽人马固守,有了公主的号令,各地州城还不是纷纷景从?只有平州,并不隶属于燕京,所以他才只说要攻下平州。 “除蓟州外,还有景州、玉田等州,也已被萧干攻下。现在萧干统领的这些地方,再加上平州地界,已经快要赶上燕京周围大小了。而且,这平州守将乃是辽兴军节度副使张觉乃是大安三年丙寅科状元,甚是能干,也是野心颇大,那萧德妃主政时曾派去时立爱任辽兴军节度使、平州刺史,可是硬是被张觉给架空了,如今张觉在平州也是招兵买马,你想如此人物,而且还是两个,岂是两千人马可以攻下的?” 听萧老六一说,周南这才知道自己的这次东征竟然如此凶险。 周南说道:“舅父说的对,我也不是这一两日便急着走,一来要等搜捕散兵一事了结了,二来要准备兵粮、后勤军一事。三来呢,正如舅父所说,敌人势大,更硬拼不得,我准备派几个人先过去,打探一番情形,再做定夺。” 余里衍这才放下心来,说道:“周郎你能如此想,妾身就放心了。”萧老六也说道:“我只是将这些说与你听,让你早做提防。只是凭你那些炸箭,便能抵得上万余精兵了。啧啧,那箭确是厉害!连我都想不出抵挡防御之策。厉害!”萧老六那天受伤后就一直躺在自己的卧房里,甚至连那一声炸响都没能听到,事后听自己手下那些黑铁军绘声绘色地讲驸马那炸箭如何厉害,竟然一箭将金人完颜娄室炸上了天,说的萧老六很是好奇,想向高远讨一支来试试威力,可是高远告诉他,现在只有周南那些亲军手里有,而且不是用时,严禁私用。 周南笑着说道:“等这次攻下平州,我定会送舅父一些炸箭,装备到你手下去。” 第387章 燕京初定3 五天后,杨可世和高远便将居庸关散逸在外的骑军搜捕清净了。被高六带出来的七千骑军,除了一部分在攻打燕京城的时候战死,大多数都是在追击宋兵、抢劫宋兵财货时离开燕京城的,也就是那个时候被金兵给追散的。 本来周南时让杨可世自己带兵去清剿这些散落各地的溃兵的,可是高远本来就闲不住,一听说有这好事,自然不会放过,两个人便带上两千骑军就向南下去了。 两千人马要清剿这么大范围,就是累死也查不完。幸亏有周南在zhuo zhou让王悰开始推行的州城乡村示警法,才让二人省了许多力气。从zhuo zhou开始,听说万胜军要清剿隐匿各地的兵匪,各村寨全都一齐发动,派出熟悉地形的青壮,如撒网一般,扑向各地。有万胜军跟随,一有发现,立即捕获。半日不到,高远和杨可世二人便将zhuo zhou地界清理过去。 如此轻松,倒让高远和杨可世大出意料。在zhuo zhou城里,听王悰说了周南让推行大村寨示警法,二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最初周南让推行村寨示警法,只不过是让村寨一旦有事,利用烟火报警。一州之地,州城近处的村寨就不用说了,就是最远处的村寨,一旦有警,烧起火烟来,在州城和这个村寨中间也只不过多几个村寨接力示警,州城大骑军最多半个时辰也就赶到了。半个时辰,合一村之力,抵挡一下山贼强盗之流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办法简单,又不多费什么物力,只不过寻几个年长有耐性的人每日值哨盯守即可。再加上这些天来那些居庸关溃兵骚扰村寨时,往往被赶来的万胜军捉获,更是激发了周边村寨踊跃参与的热情。短短十数日,不但zhuo zhou、易州,就是连最南面的新城、归义等县城,也都与治下各村寨建成了示警保民办法。 本来只是简单的维护各州县治下治安的一个办法,可是推行以来,原本各地松散无主、惶恐不安的现状终于扭转了。即便是在耶律淳和萧普贤女执政的那半年里,往往也都是各州城自顾不暇,何来人手保境安民?那些遍布各地、又没有坚固堡垒和强壮护村力量的村寨,自然是煎熬度日,只盼着有一天能天清地宁,过上太平日子,只是世道纷乱,又哪里是他们这些升斗小民能左右的? 如今好了,天降万胜军出世,也不见如何杀伐争斗,便将这燕京周边整治的服服帖帖,那南朝兵马听说来来回回多少次,燕京城还是万胜军让给他们的,最后还不是一样弄丢了?那金兵何等厉害?能将大辽半数疆域纳入手中的,能是容易打败的?最后却连主将也给一箭炸上了天。当初四军大王和大石林牙二人是何等英武神勇?还不是给万胜军逼走他乡?可就是如此无敌盖世的万胜军,却不欺凌他们这些百姓,只是驻扎城中,也不向他们摊牌兵饷,也不强要粮秣杂役。如今还与他们约定,派兵马保护各村寨安全,眼见多少股散兵游匪流窜过来,都进不了村寨,伤不了村民、抢不了财货,这让百姓们心中大定,却又心中难安。各相邻村寨相互间一商议,便纷纷回村寨,村寨里的各位管事召集大伙儿,凑了些米面牛羊等,送往州府,以示感激,直言万胜军但凡有事,要人要物,只要派人去招呼一声,便立即送来。 所以高远和杨可世二人才如此轻松的一路向南清理过去,将在各地俘获的居庸关溃兵和一些流寇盗匪暂且关押到了各处州城,等最后再甄别处置,至于战马、兵刃等物资,也都寄放在各州城。这也是周南的一贯策略,与人对敌,杀人虽然最直接,却最不得人心,有伤天和。周南的策略便是,打败敌人后,将敌人的物资器械一点儿不留地全拿过来,让敌军的士兵变成没有爪牙铠甲大普通人。两军打仗,自然和两拨人打群架不一样。没有了兵器、铠甲、粮草,还拿什么去打仗?同时敌军的这些辎重兵械,反而可以壮大自己的兵马,一增一减之间,虽然没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悲惨壮烈,却一样成就了军功。不信的话,可以问问刘延庆,感受最深。第一次北伐不成逃走时,差一点被高远带人连衣服都抢光。第二次再去攻打燕京,人倒是不少,可是一人一根木棒的低级装备,连出去打猎都嫌寒碜。 在易州和新城、归义,高远和杨可世更是差点乐疯。原来那些夹带着抢来的财货逃到这里的宋兵,本以为可以逃过一劫了,谁知却被村寨示警,招来了城中的万胜军,又是一通忙碌,扒铠甲、缴兵器、抢财物,最后将那些只剩勉强御寒衣衫的宋兵“礼送”出界。石岳、高守忠、贾六等人将那些抢来的财货都丢到库房,再派人登记造册。那些偶尔窜过来的居庸关溃兵也被他们关入牢中,等着向周南一并汇报。 高远和杨可世二人南来这一路,简直不是清剿溃兵了,而成了专职的接受大员。 二人一商量,财货珠宝都不动,仍旧放在库房里。只是在各州城里甄选整编那些溃兵,从其中挑选家底清白、不怕苦累之人,发给兵器、盔甲,战马,编入当地州城万胜军中,又从当地州府万胜军中抽调同等人数的骑军,带在身边。这样一来,既完成了整练新军的目的,又有老军跟在身边,作为机动骑军,随时可用。 等高远和杨可世又赶回燕京的时候,各地总共搜捕了四千多人的居庸关骑军,加上周南在燕京城下俘虏的一千多帮着金兵攻城的居庸关步军,被高远和杨可世二人整编出马军三千人,步军两千人。至于那些不堪使用的溃兵,则由其自愿,回家也可,留在当地也可,只是需要分散开来,不得聚集。 而燕京北面,周南和余里衍则是放心地将居庸关和檀州城北面的古北口两处险关都交给萧老六镇守。周南将由居庸关溃兵整练出来大两千步军也交给了萧老六。萧老六则是将这两千步军依旧放在居庸关,并且又从燕京城的黑铁军中抽出三千骑军也调往居庸关,并让黑铁军的张元指挥使镇守居庸关。而古北口,则派去指挥使赵老三镇守,手下统领步军两千,骑军五千人。 萧老六自己带着三千黑铁军骑军和城中原有的三千步军,守卫燕京。 剩下的便是作为这次东征平州的两千黑铁军骑军,还有高远、杨可世二人手中各自大两千万胜军骑军。周南不说出征之事,这六千骑军便每日里只是操练不停。 第388章 天子震怒 寒风呼啸,虽然是近午时分,可这北番一带仍旧是天寒地冻。更何况,王安中此时身上仅着一件丝绵长袍,根本无法抵御这刺骨寒风。他又是文臣出身,历来只是有人好生侍奉,哪里受过这等大罪?这丝绵长袍还是他逃出燕京时自己抢过来穿在身上的,要不是他手快,估计现在早已冻僵在半路了。 一想到这几天来的遭遇,王安中便是欲哭无泪。别人去地方做个宣抚使,是何等荣光?可轮到自己头上,怎么就如此狼狈?说狼狈还是好听的,差点连命都丢了。 那一天早上,他和刘延庆一同在燕京城东门外送走了茂德帝姬,想着自己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做自己的宣抚使了,心中很是得意。可还没等自己进城,西面那可恶的番人叛军便杀了过来。自己虽然是宣抚使,可终究是文臣,对敌厮杀之事,自然要依靠刘延庆这等武夫了。谁知道番人叛军势大,自己在城墙上也是亲眼所见,那些个番兵都是不顾命地向城头上爬,好似命都不是自己的,那情景,王安中早已看得双腿打颤了。正巧那刘延庆命自己去组织百姓,向城上运送守城之物——他一个粗鄙武夫,还敢来对我来指手画脚,若不是看在形势紧迫的份上,断要将他骂个狗血喷头,让他知道该如何礼敬士大夫。 王安中心中一面咒骂,一面快步下了城墙。他是文人不假,可他也不迂腐。心中早就打起了算盘。他先不去纠集百姓,向城头运送守城物资——他一个文臣,哪里知道什么是守城之物啊?!再者说,他一个宣抚使,手中没有吏员,又如何知道去哪里召集百姓? 所以王安中下城后直接回了自己的住处。他这次来燕京,并没有多少人愿意跟随他前来,在这番邦京城做他的幕僚。他现在能指挥动的,只有他自己的侍从。来到住处院中,他便命自己贴身侍从赶紧带好御赐的官印,这官印比他的命都要值钱,万一城破,他可以用“舍命保护官府印信,免得落入番人之手”这个理由,来逃回开封。那样一来,连官家都要为他的勇气嘉奖于他,更别说会治他的罪了。 这个侍从从王安中卧房里跑出来时,怀里已经系着一个用丝绫包裹的方方正正的物事了。王安中还想坐下来稍稍歇息一会儿,以示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大无畏本色,也好回到开封后,给同僚好友们吹嘘一番。可是这个贴身侍从赶紧拦住他,急声说道:“主上,如今哪里还有空闲坐下喝茶?适才府门口的老阿四说官兵们都已经从上面退了下来——这一退,怕是要悬。主上,如今完全之策便是先出城,再做打算。他刘延庆有大军护卫,想打就打,想逃便逃。我们可就这几个人……” 王安中也不是犹豫不决之人,当下对那侍从说道:“备马!快备马!”一边说着自己一边去卧房内,十分不忍地又看了一眼自己才住了不久的宣抚使府——虽然时日尚短,可内室里已经堆满了那些番人送来的各样番邦特产和金银玉器——算了!身外之物,不要也罢! 王安中只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跑过去挑选要带走哪一件值钱的礼物,随手抓了一件丝绵长袍披在身上,来到院子里,几名自己久在身边的小厮早已收拾好马屁,正在等他。王安中上得马来,在这几个人的簇拥下,向东城门而去。 原本只是打算躲到城外东面去,等兵变一过,自己再返回燕京,所以王安中和他的几个侍从都是穿着平常衣服,连吃食、金银等也没有带。可是他们刚刚跑出迎春门,便听到城墙上面有番兵叫喝的声音,抬头望去,只见城头上那些番兵高举着兵器竟然已经夺下了迎春门。还未等王安中发话,他的几个侍从便死命拽着王安中的马缰,没命地向南跑去。 他们也不知道路,但总归知道南面才是他们的家,是他们能活命的地方。这燕京,是再也不会来了! 耳朵里听着燕京城里叫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回头更能看到燕京城里黑烟火柱四起,好端端的燕京城,现在已经变成了修罗地狱了。王安中这时才庆幸自己先跑了出来,要不然,给番人堵在城里,若番人知道自己是大宋派来的宣抚使,自己受些罪且不说,可是让陛下蒙羞的事怕是少不了了。自己免去让陛下蒙羞受辱,又舍命抢回官府印信,不令其落入番人手中。这一番功绩说起来也够了。 王安中此时再不纠结燕京之事,只是想着如何能今早逃回开封。总要先到了雄州,带足了马匹,穿够衣料,才能安心回京。 王安中这一行几人虽然不明白路,可是也知道顺着南去的路一直跑。过了多半日,实在劳累不堪,在一处村寨外面的避风处歇息,初时见这村寨里竟然冒起了烟火,王安中也不为意,想那烽火狼烟乃是边关之事,此刻这里又无关卡,哪里会有什么狼烟之举?怀里系着印信的那个侍从还幸灾乐祸地笑道:“走了水了!走了水了!”玩笑一阵,正在歇息时,王安中等人便被突然而至的一股人马围住了。 看这彪骑军穿着各异,有宋兵衣甲,也有番兵衣甲。“定是遇到强人了。”王安中心里打着突突,胡乱猜测着。为首之人,是一个结实粗壮、皮肤黝黑的壮汉,身上胡乱披着一身铠甲,手中拿着一柄长锤,若是把那长锤换做一柄大锤,倒像极了王安中在将作监里见到过的铁匠。 那为首之人冷笑着说道:“且将身上值钱之物留下,马匹留下,身上干干净净了,便放你等过界河去。” 王安中这才明白,原来这伙人并不是什么强人盗贼,不像番兵,那十有八九是那万胜军了。想到此,王安中拱手作礼,说道:“诸位想必是万胜军的好汉了,我等乃是大宋官家派来燕京……” 王安中还未说完,便被那为首壮汉喝断,说道:“既不想自己拿,便由俺们动手搜了!”说完一挥手,身后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跳下马来,将王安中几个人摁在地上一通搜摸,却是未曾有何值钱之物。倒是将那侍从死命护着的官府印信搜了出来。 第389章 天子震怒2 王安中的这个侍从倒是有几分胆色,见官印被夺,站起来就要抢回,却被两个人用刀顶在胸口上,动弹不得。 一个士兵从包裹内翻出那颗黄灿灿、方方正正的燕山府官印,递给为首之人。为首那个汉子一手提着那个印纽,在手中掂了掂,又来回看了看,大声念道:“燕山府印……”笑着对身旁的士兵们说道:“这南朝皇帝做的好梦,俺们打下来的燕京城,让给他们没几天,连这官印都做出来了。”旁边那些个士兵都是哈哈大笑。那为首之人对王安中说道:“想来你定是赶来准备做大官儿了?却为何又匆匆别去呢?” 王安中自恃甚高,刚才这汉子不理会自己,现在自己当然也不会理会他。那为首汉子脸色一沉,说道:“这燕京一地,岂是你南朝一枚印信便能统管的?须知你既不是新妇,那轿子便不该你做——回去告知你家皇帝,休要再来生事!”说完,随手将那枚官印丢给王安中,派人将这几个人押送过界河去。 王安中虽然受了一顿奚落,可是见这些莽汉竟然将官印又还给了自己,心里比捡了一条命还要高兴,一行人骑着马赶到界河,河边早有好几支木筏,将王安中等人赶上木筏,送过河去了。王安中还待要那几匹马,那木筏早就一荡,撑离了南岸回去了。 王安中带着一肚子气,在几个侍从的搀扶下,总算是赶到了雄州。其实一路上王安中等人并不寂寞,一路之上,都是从北面逃回来的宋兵。 这次刘延庆的军容还算齐整,至少和出发前没什么变化——都是没有铠甲、兵器,清一色的步军。这次界河北面经过万胜军那些关城时,简单搜检一下就让过来了,最倒霉的还是那些带着金银财帛一路从燕京讨回来的士兵,守护了一路,到了这里,还是被万胜军劫去了。 王安中随着这些无精打采的败军进了雄州城,便直奔驿馆而去,好歹身上还有那颗斗大的官印做凭证,先烧热水洗了个澡,再弄些热汤热饭吃了,几个人才感觉缓和过来。这时候童贯听说王宣抚使也到了城中,自然赶来相见。 其实童贯倒不是出于礼节上的拜会,而是心急知道燕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延庆自然会向他详细报告守城兵败之事,只是他更想多听一些,至少他要明白作为宣抚使,王安中是如何看待这次兵败,他才好给官家上书。 “哼!你回去只问刘延庆那厮,简直是一群兵匪!军纪败坏,手下四出劫掠,长官也坐享其成,自古乱军,无出其右者!”一想到自己内室中那些来不及细看的金银礼品,再想到头一天夜里刘延庆的手下如何彻夜搜城,王安中的怒火就克制不住,“也不知那番人如何得知城中大乱,东门刚刚送走帝姬,西门便杀来了番兵。” 童贯不由得疑惑地问道:“如此说来,那番兵来得倒是快,更来得蹊跷啊!” 王安中随口说道:“谁说不是?!至今也不知是从何处杀过来的番兵,竟毫无征兆。” 童贯不由得捻须思索起来:按说燕山以南,早已经没有番兵了,那萧干和耶律大石二人走时,自然会将兵马悉数带走,恐怕连侍卫都不会给萧德妃留下。据他所知,燕京一地,已经没有哪里可以容纳如此多的兵马了。何况自己刚才问过了逃回来的士兵,都说城外攻打之时,城内也有番兵作乱,正是因有城内的番兵攻上城头,这才将刘延庆等人赶下城去,这才给番人一鼓作气夺下来燕京城。 如今穷究刘延庆误军败兵之过已经没什么用了,对于他童贯来说,现在最主要的乃是如何将这丢城的事与自己撇清,早做退路。如今茂德帝姬去过燕京城了,这王安中也去过燕京城了,丢失燕京城的时候,可是刘延庆正在驻守燕京——自己须得早些撇清了,才能保住自己。童贯已经在心里开始打起给赵佶上书的腹稿 不过这次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回京去了,守在这里快一年了,除了餐风饮露、吃些风沙,剩下的就是担惊受怕了。吃些苦倒不要紧,只怕再待下去,自己都要被官家忘记了。 王安中没好气地说道:“童宣抚,若是无事,这就告辞了。”原来王安中早已吩咐驿馆准备好来马车和马匹,好连夜赶回京城,面见皇帝。王安中为官多年,知道自己身为燕山府宣抚使,虽然自己身为文官,丢失燕京城与自己关系不大,可也不想为此受一点儿牵连,所以他要连夜赶回开封,自己先找皇帝哭诉一番。 “一路保重。”童贯也不阻拦,向王安中告辞后回到了自己的宣帅府。立即钻到内室书房,也不等刘延庆赶来向他汇报,先自己写了起来。不过是说自己如何遵照陛下旨意,辛苦经营,终将燕京收复。茂德帝姬和王安中等宣抚使团近来又在燕京城中广布圣德,四方黎民都感念陛下恩惠。然而“内有刘延庆约束部下不严,纵兵四掠,致引民愤;外有番兵前来攻城,竟致城破兵败,一发不可收拾。臣闻讯欲驰援燕京,已见宣抚使王安中等人北面归来。汉士翘首相待百年,臣虽侥幸得之,以报陛下隆恩;失之之速,竟不待片刻之援。此诚臣之罪也!虽百死莫赎,惶恐终日,惟盼陛下以圣体为念。罪臣贯雄州泣书。”童贯特意在最后写上“雄州”二字,也只是想提醒赵佶,他是远在雄州,燕京之事与他无关。 童贯写完,自己又读了一遍,看没有疏漏之处,这才放在一旁,又开始写另一封信。这一件密信写的就随意来很多,只是将燕京之变详细叙述其间,又说明番兵来势甚大,此时刘延庆已经全军败回,局势不复改变,北伐之举,已成鸡肋了。望能在官家身边提醒一二,庶几可让他早日回京。 第390章 天子震怒3 赵佶这些天来过的实在是舒心之极。 令他最为挂心的茂德已经在五天前赶回了开封皇宫,不仅如此,还给他带回了燕京风物。据他派去迎接帝姬的使臣提前回来报告说,光是运送礼物的番人马车便有几十辆,沿途州府不得不多多增派人手,一路护送出辖区。而且那些赶车的都是髡发秃顶、左衽长袍的番人,连服侍帝姬的侍女,也都是帝姬在燕京城结识的番人女子派来的。 到了茂德过了黄河,进入开封城那天,赵佶兴奋地偕同臣下前往城外迎接。有那不开眼的御史还说官家身为尊长,于礼不得出城迎接帝姬。弄得赵佶很是扫兴,幸亏王黼在朝堂上当即驳回,说茂德帝姬虽是官家之女,可此次置身燕京,又有说降反贼、献出燕京的大功,现在更是亲领番人朝贡的车队,自然身份不同,陛下更应嘉奖茂德帝姬北上平番的功绩,率臣出迎正是嘉奖之意。王黼这么一说,都把茂德说成是朝廷的大功臣了,茂德帝姬是赵佶最疼爱的女儿,谁还会去故意惹赵佶不高兴?因此摆出仪仗,赵佶便率领全体大臣赶往开封城北,去迎接茂德帝姬赵福金。 开封城里那些百姓,置身京城,自然对这等荣光的事很是上心。连皇帝都出动了,他们自然不会落后。一时间,牵儿携女看热闹的,推车挑担在人群里叫卖小玩意儿、吃食的,河中舟船路过也停下来观望的,更有富家子弟、官宦仕女乘马坐轿,虽然是寒冬腊月节气,也都赶到城北,迎接这难得一见的盛事。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倒比官家的人员还要多。 来往报信的侍从骑着快马,一刻不停地来回穿梭,禁卫军一路从北城这里直接排到来茂德帝姬来的路上。内殿值的人马更是兴奋,因为一路护送茂德帝姬的便是他们内殿值的兄弟,这对于在乎名声的禁军来说,可是天大的荣耀。 正在赵佶热切期盼,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远远的,只见北面路上一队人马缓缓赶了过来,最前面的是一路护卫的殿前侍卫,“护印将军”潘柱等人自然是行进在最前面。紧跟着后面便是一辆高大宽敞的番人马车,只是那气势、那做工便与中原大不相同。排在内殿值侍卫后面的这辆马车,自然是茂德帝姬乘坐的。赵佶虽然有派去皇宫的帝姬车驾、扈从,可是回来报信的人说帝姬并没有乘坐,而是依旧乘坐番人车马。 光是看到茂德帝姬乘坐者的马车,作为父亲的赵佶便乐得合不拢嘴了,父亲的天性使然,又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牵挂多日后,回到自己身边,自然高兴万分。 顺着茂德的番人马车向后看,果然便是那一支长长的贡品车队了。只是那些驾车的人,都是清一色的番人,便让赵佶有了一股自豪感。百十年来,那番人何曾有过如此顺从之时?别说是这么长、这么多的贡献礼品的车队来,就是送两件礼品,也是盼着多赏赐些回赠带回。 只见宣旨使杨球正骑马相伴在那队礼车之首,也是一扫去时一路上的颓废,显得意气风发。此时见迎接阵势,自然是兴奋异常,这一次押宝,他算是押对了。若没有茂德帝姬,即便是他能完成此次宣旨,也不过是回宫后交差,官家给些赏赐——也只不过如此。可是茂德帝姬简直是福星降身,竟然能取下如此功绩,竟引得官家和众臣亲自迎接,自己跟着也是无上荣光啊。 几十辆番人马车,稳稳当当地沿着官道走近了。只见一口口的箱子,用毛毡铺垫,结实地绑定在马车上,再在上面搭盖毛毡,防止风雪日晒。那些驾车的番人则连鞭子都不用,只是用听不懂的番语吆喝着,那马便温顺地拉着车缓缓行进。 那辆最高大的番人马车在赵佶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茂德帝姬则是一身宫装走下来马车,身边是茂德帝姬在皇宫里的两个贴身侍女服侍着。这些宫装和侍女都是赵佶派去沿途迎接赵福金的时候,一并派去的,为的就是让女儿茂德帝姬早些不受外面的苦累。在茂德两个贴身宫女身后,则是两个明艳亮丽的番女,虽然衣饰不是汉家衣饰,可在赵佶看来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茂德帝姬先是上前以帝姬之礼拜见了赵佶,赵佶忙让茂德帝姬走近些,好好端详了一番,见虽然清瘦许多,但精神却大胜往昔,不由宽慰说道:“我儿这一次北上受苦来。来,坐到父皇身边,一同回宫。” 赵福金却先执意要以臣子身份,完结了公事,才肯回宫。赵佶忙问是何公事,赵福金这才吩咐侍卫将一辆马车上单独摆放的那些木制的小箱子一一拿上来。 只见在赵福金的指挥下,虞仲文托赵福金送的那些礼物呈现在赵佶和群臣面前,只见是十个木斗方橱,上面有盖子,遮挡的严严实实。赵佶忙命人打开盖子,只见每个方橱里都装了一样谷物或是果子,像什么稻、黍、麦、稷、菽,而那些果子则是栗子、枣、葡萄、榛子、核桃。 一瞬间,赵佶眼眶里竟有些湿润,他稳了稳心情,这才说道:“我儿竟如此……”说着还是有些哽咽。 赵福金知道是赵佶误会来,便笑着说道:“这却不是我的礼物,这些乃是我在燕京结识的敏儿妹妹的大爹爹送给父皇的。他只说,送这些,可不是图什么官做了,只要燕京百姓们有饭吃,有衣穿,各司其业,便是社稷之福。” 赵佶大为感动,正色说道:“此人虽是番人,可也是中正之臣,当召来京中。”赵福金却笑着说道:“这人却早已说了,送这些礼物,不是为了做官。他还说年纪大来,不会来京城的。”赵佶点点头,这才让赵福金坐在自己身边,回到宫中。 回到皇宫后,赵福金迫不及待地将自己为赵佶准备的礼物一一献上,又有各样各式礼物送给娘娘和众位兄弟姊妹。至于王安中等人的供奉的礼品,自然有太监一一登记后存入库房。 只可惜,赵福金带给赵佶的这些礼物并没有让赵佶高兴几天。 第391章 天子震怒4 先是前方童贯的奏折递送到了他的案前,赵佶这才知道花费无算、最终还是被茂德帝姬说降的燕京城,他才派员赴任,现在竟然已经易手了,而且是在茂德帝姬刚刚离开燕京的当天。 他为收复燕京一事,可是在本月的十五、十六、十七三天,率领群臣连着祭拜了三天。十五日,先到景灵宫,祭拜列祖仪容;十六日,祭拜太庙,向列祖列组献上燕京、zhuo zhou、易州等州府的户册、府印等;十七日,率群臣到南郊圆丘亲祀昊天上帝,接着就是大赦天下。这一番举动,天下皆知。可是现在童贯却告诉他:燕京城被番兵抢去了。难道他赵佶要诏告天下,大赦天下、祭告太庙都不算数了?要他赵佶央着那些“秉笔直书”的史官们将起居注改动一下? 还有他的茂德帝姬,茂德说降了反贼,正应了林灵素道长的“宫中第一人”之称——宫中敢置身险地、说降反贼,收回燕京的,除了茂德,还能有谁?这岂不就是“宫中第一人”?如此一来,始终萦绕在赵佶胸中的阴霾也算是烟消云散了,前几日他还派人去问候了蔡京,提到了茂德宫中第一人的缘由,隐约透出要续婚约的心意。既然知道了原因,那老蔡京也是十分愿意。赵佶正准备过些时日,就正式派人操办此事。 睿思殿里,赵佶铁青着脸,童贯上的奏折,早已被他团起来扔的远远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立在殿门口,也不敢过去将奏折拾起来。 赵佶现在只觉得自己竟然成了全天下都在耻笑的人。历经一年,花费无算,几十年来历朝积攒的这些兵甲财帛,全都在这次北伐中挥霍一空,就是想要再发兵燕京,也是有心无力了。 睿思殿外也是静悄悄的,这里本来是赵佶的书房,平时就严禁宫人在此内外喧哗,现在更是无人敢来招惹了。 赵佶呆坐了半日,终究坐不住,正要命人叫来王黼等平素称心大臣,商讨一下,忽然听到殿外面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跑向殿门口,紧接着一个内侍太监急声说道:“陛下,现有燕山宣抚使王安中求见。” 短短一句话,赵佶却两眼一亮,忙催促道:“让他进来。”童贯用的是急脚递,当然速度最快,可是这王安中前后仅隔半日,便也回到京城,可见王安中定是一路一刻不停赶回来的,这王安中又是身在燕京,想必知道些内情。 不一会儿,双手高举着那颗燕山府印的王安中穿着一件又脏又破的丝绵长袍,头发凌乱,满面尘灰的走了进来。一进殿,王安中便高声叫道:“陛下,刘延庆误国啊!请陛下严惩!” 赵佶见这位燕山府宣抚使满面风尘、一身破袍,忙说道:“王卿家一路劳累,且坐下说话。”说着便让内侍看座。 王安中累真的,几百里地,一刻不停地往回赶,换作谁也累。只是一身破旧丝绵长袍,和自己脸色尘土,还有披散的长发,都是进京城之前,在路边让自己的侍从好好打扮过的,那件丝绵长袍更是被他摁在地上用力将膝盖等处磨破了的。为的就是让皇帝看到自己为国尽心尽力、不辞辛劳的样子。现在偷眼打量,见赵佶被自己这一身装束所打动,放下半个心来,然后双手高举官印,大声叫道:“陛下,那刘延庆误国误事,激发民变,又统兵无法,守不住燕京城,终给番人攻入,臣冒死将官印抢出,幸赖有几个忠勇义仆,随臣一路急赶,那童宣抚也是束手无策,臣只得回到京城,将官印交给陛下,望陛下治臣不能守土之罪!”说完,又俯下身去,大声嚎哭起来,真如一腔碧血、满身忠勇的忠臣烈士一般。 赵佶忙又是一阵安抚,王安中这才止住嚎哭,赵佶问起燕京城丢失经过,王安中便将刘延庆如何管束手下不严、如何以搜奸细的名目纵兵四掠、如何送走茂德帝姬便有番兵从西面杀至、刘延庆一败涂地逃出城去的经过说了一遍,当然中间也说到了自己如何安抚番民、广布圣恩的事,也说到刘延庆用兵无法、败坏军纪的事。最后又“点醒”赵佶道:“亏得臣一早催促杨宣旨与帝姬启程,若是帝姬晚走半个时辰,后果不堪设想啊!” 王安中一番话,说的赵佶又是火起,诚如王安中所说,若赵福金身在燕京,落入番人之手,岂不是惊天长恨? “那童贯为何不发兵去救?”赵佶想当然地认为,燕京城若是有事,童贯身为宣抚使,近在雄州,自然该立刻发兵去救。 王安中对童贯也没什么好感,一个宦官,在雄州时也敢和他同起同坐,岂不是对他们这些士大夫的羞辱?“陛下,那雄州离燕京,还有二百里地,鞭长莫及,倒不是童宣抚不去救。” 赵佶点点头,想那童贯与刘延庆算是休戚与共,怎么肯眼看着刘延庆兵败而不救? “只是,即便一时间赶得到燕京,怕是那新城、易州、zhuo zhou等地的万胜军也不会轻易放过去。”王安中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这是为何?难不成那万胜军竟敢与官兵对抗?再者说,我已命童贯着他派兵攻下燕京,不得假手他人。那涿易二州难道不是已经归于童贯了么?”赵佶不解地问道,自己那次问过梁师成和王黼二人,二人一个说静观其变,一个力主趁番人衰败,兵发燕京,结果自己随便定了一下,让王黼按照自己的旨意,命令童贯发兵燕京,用朝廷大军平定燕京。之前童贯还将两个州的户册、官印等送到京城来,说是已经掌握了涿易二州,为什么现在这zhuo zhou、易州突然冒出了万胜军的兵马? “陛下,那万胜军甚是狡诈,起初将那涿易二州的官印、户册等物交给童宣抚,然后从童宣抚那里骗得粮草、兵甲等物,是以无用之物换有用之资;以名换实啊!听说那万胜军与童宣抚约定,朝廷大军不得过界河,不得到涿易等城驻军……”王安中这段时间在燕京城也没白住,打听到的事情倒是不少。 第392章 天子震怒5 “王卿家,你说的这些,当初童卿家已经都告诉过我了。童贯任用番人,体也是念兵士。”赵佶微笑着说道。 “是,陛下。”王安中不敢强辩,继续说道:“后来,刘延庆兵败退回,在界河以北给万胜军的人将铠甲、兵器、战马等撸了个干净。陛下,照此看来,那万胜军实在是包藏祸心、可恶之极啊!万胜军此举,必定是要在燕京占据一方,自立为王,所以当初才对童宣抚使出不得过河的缓兵之计啊。” 听王安中说万胜军劫掠宋兵,包藏祸心,赵佶正要发怒,忽然想起一事,说到:“卿家所言,也是揣测之语,想那万胜军首领,能被茂德帝姬三言两语说服,将燕京城拱手让出,这岂是心怀不测之人所为?” “陛下,这……这周南必定是被帝姬绝色所迷,故作大方。说不定,攻城的番人便是那周南引来,还有城中作乱的那些内应,也必定是周南预先安插在城中的。这周南如此大方,也定是早有打算,引来番兵,与自己那些内应里应外合,夺回燕京。”王安中开始只是猜测,随口乱说,只是说到后面,连自己都觉得大有可能。反正刘延庆的人都给番兵赶跑了,自己也跑回来了,至于那些番兵和周南有没有干系,谁能知道呢? “这万胜军到底不是朝廷兵马,令其自行解散便是;只是这刘延庆,实在是可恶!王卿家,你此番冒死护回官印,不落贼手,卿家为国舍身,朕已知之。朕赐你金丝玉带一根,你且回家好生将养吧。” 王安中接过内侍递给自己的玉石镶嵌的腰带,谢过赵佶,这才退步出殿去了。 王安中说的话,至少在叙述上面,应该是真实的。赵佶思索着刚才王安中说的话,看来,自己命童贯派兵出征,刘延庆第一次攻打燕京城,败回南面,结果给万胜军撸走了铠甲兵器、战马等,后来不知为何,燕京城落入万胜军手中,自己女儿赵福金误打误撞,说服那个叫周南的汉人,将燕京城献了出来。如此看来,这周南倒也未必有何居心,只不过是山间土民,纠集了些人马,贪图些财物,所以才一时起意,抢了官兵罢了。 赵佶想的有些头疼,终究不如自己写写画画轻松,或是令王黼陪自己从密道里出宫游玩一番,与那美人调笑一番,才是舒心惬意。 一想到王黼,赵佶又想打如何解决燕京的麻烦事来,顿时了无乐趣,下令内侍,传王黼进宫。 自从童贯向官家报说拿下了涿易二州而不知会他后,王黼便对童贯生了罅隙。王黼原本对童贯曲意奉迎,只不过是担心童贯联合老菜头来对付自己,可是自从他得知官家收回了茂德帝姬与蔡家老五赐婚的念头,更因王黼有了梁师成这个强援,王黼便不将童贯放在心上了。 非但如此,王黼更是通过自己设立的经抚房,打听雄州那里童贯大军的消息。上次他怂恿官家要童贯出兵,那刘延庆果然一败涂地。王黼虽然知道童贯兵败,未曾打下燕京,却也不说。赵佶不明就里,派去了宣旨使团,王黼只当是看惹恼,只等最后宣旨使团去燕京城的半路被打回来,到那时才好将童贯、刘延庆欺瞒圣上的事拿出来,那阉人便再得官家宠爱,也得窜贬远地了。 如今官家大祭已过,又大赦天下,还派去宣旨使团接管燕京城。昨日夜里他手下的人便将刘延庆被番人逐出燕京城一事告诉了他,而且几番争夺后,竟然是番人公主与万胜军共掌燕京。之所以王黼能知道这些,而王安中、童贯等人不知道,是因为王黼设立的经抚房,就是四处搜集边关消息,而童贯、王安中等人兵败之后却不敢再过界河去。 这些消息,王黼自然不会放过,等到官家为燕京之事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就可以为赵佶挺身而出了。能做到位极人臣,王黼自然有他的独到的见解和办法,这周南在燕京一地的所作所为,像骗取涿易二州、兵不血刃拿下燕京、怕多伤无辜而将燕京城献给茂德帝姬,所有这些,可见此人心慈手软,绝非那种杀伐果断的人。对付这种人,自然要觑准他的弱处,便如拿住了蛇的七寸。 况且,他虽不在燕京,可是那人在给他的信中已然对他承诺,必会在此事上尽力相助。 这样一来,也算是一石二鸟了。 解决这燕京乱事,自己暗中出力,让郓王赵楷出面,到时燕京平定,自然是郓王的功劳。想当初,官家命童贯帅兵那个北伐的时候,便有心让郓王赵楷任宣抚使,只是由于有大臣反对,更有太子那些人据理力争,这才让官家放弃了这个念头。如今不用出征,一样平定燕京,如此一来,官家定然更加青睐郓王,郓王的胜算又大了几分。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他与童贯,虽然都是在暗中支持郓王赵楷,可是一旦郓王得登大宝,谁的功劳大,谁才是最大的功臣。如今他有良策,可以暗中相助郓王,又能趁机将童贯压下一头,王黼自然是要投出这块石头了。 听到内侍传令,让他速速进宫。王黼便猜到了赵佶现在的心情。当下也不拖延,随着那内侍进宫去了。 请求官家处置童贯,然后再乘机夸赞茂德帝姬一番,再夸赞官家诸多儿女,都是人中龙凤,最后再“无意”中说到郓王赵楷,更是前古未有的状元皇子。茂德帝姬有勇有谋,只可惜是女儿身,若是郓王此去燕京,定能一举安定北番,万民归心,又何来的这些烦恼? 如此一来,就看官家是何用意了,若是有心,到时自己再暗中告知郓王,让郓王向官家请缨。此事定然能成。 一边想着,王黼便随内侍去了睿思殿,见赵佶正无精打采地歪坐在矮榻上,不由得大声说道:“呀!怎地此间有真龙盘卧?!” 第393章 棠棣本同根 赵佶听到声音,便知道是王黼到了。群臣之中,也只有这王金睛和浪子相公李邦彦二人敢如此戏耍于君前。 赵佶略略摆手,示意让王黼坐下,王黼的到来也让赵佶有了点儿生气,问道:“燕京之事你可知晓?” 王黼连忙说道:“臣下不知。燕京又有何事?王宣抚不是已然到任了么?”虽然王黼早就心知肚明,可是他也不敢在赵佶面前说知道了此事,免得犯了赵佶的疑忌,作为一个臣子,皇帝刚刚才知道的事,他这里就知道了,皇帝心里难免会有想法。 赵佶命人将童贯的奏折拿给王黼看,说道:“刘延庆治下不严,激起民愤;又无力抵挡番兵,燕京城已经丢了,那王宣抚也跑回来了。” 王黼仔细地品着童贯奏折里的话,对赵佶义愤填膺地说道:“刘延庆这厮该死!竟将帝姬夺回的燕京城又轻易丢弃,百年期盼,毁于一旦,令人痛心啊!”王黼这话听起来是痛心,其实是痛快。虽然有茂德帝姬一手,劝服了反贼,拿回了燕京,可是这童贯终究是奸计败露,现在是遮瞒不住了。 王黼小心地问道:“不知陛下将欲如何处置二人?” 赵佶猛一挥手,喝道:“我适才已令人拟旨,将刘延庆押解回京,关入大牢。只是这童贯……燕京已是一团乱麻,我也无心处置这奴才。传你进宫,就是想听听王卿家有何办法,毕竟收复燕京是王卿家的首倡啊!”赵佶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王黼,呵呵笑着说道。 赵佶这一笑,让王黼背后出了一层冷汗,王黼连忙躬身施礼说道:“臣下有罪。臣下荐人不良,致使陛下大业不遂。” 赵佶很满意王黼的态度,摆摆手说道:“非你之罪。只是你身为首倡之人,又身为宰执,自当为朕分忧。” 王黼故意擦一擦额头,松口气说道:“臣下为陛下尽心,早已令经抚房留意燕京动向。童宣抚欺瞒陛下,实则早已不复平方腊反贼时锐气了。这次若非茂德帝姬出面,宣旨使团怕是连燕京都进不去。”王黼将童贯贬损一通,才接着说道:“茂德帝姬倒是多智善辩,又有胆识,不亏为官家最疼爱的帝姬。连臣下这七尺男儿都自愧不如,只可惜茂德帝姬本是女儿之身,若官家抛开祖宗规矩,让茂德帝姬得个官身,这宰执之位早就轮不到臣下了。” 一通马屁拍得赵佶心花怒放,遍体舒泰,连连说道:“王卿家休要再夸了,这一番出去,已经够惊天动地了,若是再夸,还不知生出何事。” 王黼一脸认真地摇头说道:“陛下疼爱帝姬,帝姬又胆识智勇绝伦,却不想陛下那些皇子们哪个不是学识过人?千古以来,陛下可曾听说有中过状元的皇子么?” 赵佶知道,王黼是在说他的三皇子郓王赵楷。赵楷十七岁那年隐匿姓名,参加那一年的恩科,结果直到开榜前三皇子才来告诉他,他当时惊讶万分,命人拿来已经封好的名单,这才知道三皇子竟然是殿试第一名。自己的儿子能考中状元,他这做父皇的自然是欣喜万分,只不过为了天下悠悠众口,他才令人将三皇子的状元让给了第二名。可是为了补偿赵楷,他当即下令由郓王赵楷提举皇城司,出入禁省不限朝暮。皇城司兼管大内的警卫和各种消息的刺探,这就等于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了赵楷,说起来也算是天大的恩宠了。 “郓王么,到底年轻,未经世事历练,只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赵佶虽然这样说,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是一脸得意。 王黼自然看得出来,趁机说道:“不瞒陛下,臣下看这燕京之乱,也未必不能治得;燕京之失,未必不能复得。” 赵佶听王黼说这话,不禁问道:“王卿家可是已有计策?” 王黼进一步说道:“陛下可还记得置身叛军万胜军中的杨可世?” 赵佶点点头,说道:“自然记得。这杨可世说降番人有功,又相助夺下涿易二州,我还升了他的职。” 王黼说道:“臣下这计策倒也简单。只要臣下赶到雄州,自有办法能让这万胜军俯首听命,到时燕京城还不是陛下囊中之物?” 赵佶奇怪问道:“这万胜军听命于卿家,与这燕京城有何干系?” 王黼料想赵佶不知,便解释说道:“陛下有所不知,这万胜军也不知从何处得到炼制之法,竟能造出炸箭。这炸箭与普通箭支大小无异,却是威势极大。那万胜军便是用九箭齐发,将那燕京城丹凤门城门炸得粉碎。好不厉害!那万胜军凭几千人马,纵横燕地,从无败绩,便是得这炸箭之助。” 赵佶听王黼说完,咋舌不已,好半晌才说道:“万胜军乃是番人,如何能有这般厉害的兵器?如此说来,我大宋边关岂不是任他万胜军出入?” 王黼连忙安慰道:“我大宋利器甚多,便只八牛床弩,三箭发出,相去数里,岂是他那炸箭能敌?” 赵佶这才点点头,说道:“既然王卿家已有计策,不若便由卿家来主持此事,尽快平复燕京,也好早日安定中外人心。” 王黼点头应承说道:“臣下本当立即去办,只是臣下身为朝中重臣,诸事繁多,急切间脱身不得。”赵佶当然知道,王黼身为宰执,当然一天都离不得京城。王黼不经意地说道:“不如由臣下这两日物色一名人选,届时由此人北上雄州,平复燕京,倒也是天大功绩送他。” 赵佶要的是能赶快将燕京的事平定,可没有想谁去领这份功劳。再说了,这王黼说的简单,别人不知内情,真要做起来,怕也是不知从何入手。赵佶心里烦闷,只得说道:“王卿家尽快找到人选,早日北上——今日便不须卿家相陪了,我只与梁卿家出宫去金线巷逛一逛吧。” 王黼知道,赵佶所说的金线巷就是名妓李师师所住的地方,前几次王黼带着赵佶见过几次李师师后,赵佶便满腔热情地喜欢上了这个色艺双绝的女子。王黼谄笑着说道:“陛下今夜定是“飞龙在天”了。”惹得赵佶哈哈直笑。 第394章 棠棣本同根2 郓王赵楷今年已有二十二岁了,剑眉英飞、唇红齿白,粉面如玉,穿着一身团龙纹的绣似绵长袍,穿着一双硬底皂靴,头上黑发用紫金璎珞罩着,更显得风流俊美,只是略微单薄的嘴唇,也不知是不是受了相书的影响,给人一种薄情寡义的感觉。虽然是在府邸的最私密的书房当中,虽然赵楷对面只有一个人,赵楷仍然穿戴的一丝不苟。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对自己的衣着仪表一向很是在意,绝不会让自己的头发有一根凌乱,绝不让自己的靴子上沾染一点儿泥土。 在他很小的时候,母妃每天都在尽心竭力的获得父皇的恩宠,好让自己在众皇子中能得到跟多。只是好景不长,他的母妃王贵妃早早失宠。从小他就明白,只有得到父皇的认可和属意,才能让自己活得更舒心快意。 从那以后他就发奋用功。父皇喜欢画画,他也努力学画,并且四处搜集名画。他画的花鸟,在京城也以精致闻名;父皇喜欢书法,他也苦练书法;父皇喜欢鉴赏古玩、玉器,他也令自己的幕僚刻意熏陶,以期有所长进。父皇喜欢漂亮的女人——这一点就不用努力学了,但凡是个男人,稍微管束的宽松些,都是这样的猪哥样。 这他十六岁的时候,他赖以依靠的母妃郁郁寡欢,离开了人世,从此后他更是勤奋,勤奋着琴棋书画,勤奋着架鸟逗狗,勤奋着流连青楼。在他十七岁那年,他隐匿姓名,参加了那年的科举,竟然一路过关斩将,进入殿试,并将此事告诉了父皇,父皇果然很是高兴,要来中榜名单,才发现他竟然得了状元。那年他可是仅仅只有十七岁,且是刚被封了郓王。 中了状元后,他被父皇任提举皇城司,出入禁省,不限朝暮早晚。而且父皇出席各种饮宴时,必定会带上他这个状元皇子,让他接受那些臣子们的恭维和尊崇,让他体会到了那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可是在那样的场合,每次都见不到自己那个太子哥哥。 他对他那个太子哥哥,比对自己还要关注。因为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那个人是事事都拦挡在他前面的人。所以他很小的时候,就立下誓愿,将来自己一定要超过他,站到他前面去。 所以他的心腹,就尽量的搜集些关于太子哥哥的消息,好让他暗地里和他较劲。太子读什么书,他也就读什么书;太子去宫中参见父皇,他也找个理由去参见父皇;就连太子娶了大臣朱桂纳的女儿朱琏,他暗中鼓动,也娶了朱桂纳的女儿朱凤英为妻。 可是心腹告诉他的,都是些听起来很可笑而且让他根本没法去攀比的事。比如说太子喜欢清静,不喜喧闹,父皇若是带着他去赴宴,他必定端坐着,不苟言笑,让所有人都闹心;再比如太子不喜女色,对道士更是深恶痛绝——要知道,能愉悦人心的美色和能令人修仙长生的道士,那是父皇孜孜以求的啊!自己和太子比怎么和父皇对着干,那自己不成傻子了吗?! 后来干脆这些心腹就没太子的消息告诉他了。因为听人说,太子每天在东宫里,什么都不干,就躲在屋子里,欣赏鱼缸里的鱼,一看就是一整天,对其他的事情不闻不问,别人自然也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局面就有些微妙了。他是第三子,可是二皇子衮王早夭。虽然太子是嫡子,又是长子,按正统来说,这优势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可是当你距离大宋权力最顶峰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你很难抵挡住迈出那一步的诱惑的。 赵楷现在就是如此,而且坐在他对面的这个人早就告诉过他:即便三皇子你没有此心,太子一派的人也已经认定你有此心,而且早已将三皇子你当作了太子最大的敌人。 赵楷知道,王黼王少师说的对,“树欲静而风不止”,而且是不死不休,这是他和太子之间至死方休的死局。这死局早在二皇子早夭离世的时候就已经布下了。如今,任何一方想要罢手全身而退,已经是不可能了。 赵楷向着对面坐着的王黼说道:“少师,此时间正是我与太子争夺的紧要时期,万万不可中途离去啊。” 王黼品了口茶,不疾不徐地说道:“近日京城并无大事,三皇子手下心腹都在京中,又有梁太傅坐镇京城,三皇子你还怕有何事?再者说,平定燕京,这可是天大的功赏,不见官家都为此祭告太庙了么?” 赵楷将信将疑地问道:“平定燕京,真如少师所说,不用统兵对阵么?” 王黼连连说道:“自然不用——此时就是三皇子你要带兵打仗,朝廷可也得有资财供应啊!那童贯、刘延庆二人将煕、丰以来所储备的军资,挥霍殆尽,朝廷拿什么打仗啊!” 赵楷听说不用统兵打仗,心里倒是踏实了些,忙又问道:“不知少师有何妙计,能让那万胜军听命于我?” 王黼见赵楷心动,便将自己想法告诉了赵楷,赵楷闻言大喜,说道:“有次良策,此事谐矣!不知少师如何安排?” 王黼说道:“老臣自在京城为三皇子居中联络,三皇子只需派出心腹可靠之人,前去办事,届时赶到雄州。而三皇子先到雄州,然后派人去信一封,等那周南赶到雄州,自然会一切答允三皇子,燕京之事,自然无虞,三皇子只等官家封赏便是。” 赵楷顾虑道:“未若少师亲自去一趟,一来各州府自然配合,二来少师于此事有功,将来也是于我等这大事有助。” 王黼略一沉吟,便说道:“也罢,老臣便为三皇子走上一遭,也好早日了解燕京乱局。一旦燕京事毕,我等便专一经营三皇子之事。” 赵楷见王黼答允,大喜说道:“多谢少师成全,异日大事成功,少师是在下第一功臣!” 第395章 棠棣本同根3 第二天一早郓王赵楷便直入宫中求见赵佶。赵佶此时还未起床,昨夜在金线巷与那李师师讨教了半夜琴艺,在梁师成催促下,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宫中。 赵楷在外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内侍服侍着赵佶从寝殿中走了出来。赵楷连忙上前拜见,赵佶对这个颇有自己几分风骨的儿子甚是喜爱,问道:“三哥儿今日为何来此?想必是又得了什么宝贝?” 赵楷躬身答道:“儿臣此来,是为燕京之事。听闻前军失利,竟将燕京城丢失,这如何对得住父皇?儿臣昨日闻听此事后,彻夜难寐,一早赶来宫中,想要向爹爹讨此差事,为爹爹分忧,为我大宋江山永固尽一分力。” 赵佶眼带深意地看了一眼赵楷,说道:“三哥儿果然有心了。只是燕京之事,非空口可决,不知三哥儿对燕京之事知道多少?又有何办法平复燕京?” 赵楷低着头,根本没有看到赵佶看他的眼神,按着王黼教给他的话说道:“燕京内忧外患,地域狭窄,只凭一城防御,又何能长久?况且番人已无主事之人,只要儿臣晓以利害,再许以厚赐,还怕那些番人不为所动?山后番人国土尽失,又有金人残暴,我大宋宽厚相待,仍许官职如旧,厚给恩赏,燕京平复指日可待。” 赵佶认真听完,似有所指地说道:“王少师也是如三哥儿这般说,看来三哥儿与王少师见解相同啊。” 赵楷忙说道:“儿臣如何敢与当朝宰辅相比?只不过是尽心为爹爹分忧罢了。” 赵佶点点头,问道:“想那燕京乃番人地界,兵匪遍地,朝廷大军也都已败回雄州,三哥儿可有胆子前往?” 赵楷挺胸昂头说道:“爹爹,儿臣的八姐一女流之辈,还独身一人,说降了叛军。儿臣难道还不如八姐儿?”论兄弟姊妹排行,茂德帝姬排行第八,赵楷称呼茂德为八姐。 听赵楷说到茂德帝姬,赵佶忍不住又是一阵开怀大笑,茂德能独身说降叛军,乃是大军之前,人人皆见的,造不得假,所以每每想到此事,赵佶心里很是欣慰——不过眼前的这个皇子也不差,诗画风流,又有才情,走马蹴鞠,金石鉴赏,样样精通,和自己年轻在外做藩王的时候,何其相似啊。 想到这里,赵佶问道:“既然三哥儿由此忠心,我便命你前往燕京,全权处置燕京叛军之事。只不过,你要与何人成行?” 赵楷忙纳头谢过,说道:“儿臣打算与王安中王左丞前往燕京,一来王左丞去过燕京,熟悉那里的世故人情,二来王左丞老成持重,办事可靠。还请爹爹恩准。”赵楷想让王安中随行,一部分原因确实是王安中办事能力,最主要的,却是这王安中在他和太子之间一直没有偏向哪一边,属于中立派。这次借着一路北上,按照他昨晚和王黼商议好的,能拉拢就拉拢,让王安中投向自己这一派。如果王安中不为所动,更要向外人宣示自己与王安中的亲近,让太子那一派以为王安中成了自己一党,绝不会再接受王安中加入太子的阵营。这样一来,王安中对自己的阻力就没有了。 赵佶点点头,说道:“三哥儿想的很是。就依三哥儿。” 赵楷又说道:“若要成功,还须借爹爹的肱股大臣一用。望爹爹恩准。” 赵佶问道:“不知三哥要用哪位大臣?为平复燕京,莫说肱股大臣,便是爹爹,这次也许你使唤。” 赵楷知道赵佶是开玩笑,说道:“儿臣岂敢劳动爹爹?儿臣本不想遣使大臣,免得外人议论儿臣勾通外臣。只是此事重大,关系到儿臣此行成败,且又须朝廷重臣督办,故儿臣才想到王少师。” 赵佶也不为意,说道:“我便让王少师协助你办理此事,只是三哥究竟要王少师做何事?” 赵楷忙躬身答道:“请恕儿臣斗胆,大事未成,不敢吐露。” 赵佶也不追问,呵呵笑道:“三哥儿就快去准备,希望三哥儿马到事毕,早去早回。” 赵楷赶紧谢过,这才退出殿外,出宫准备去了。 赵楷刚走,小内侍又进殿来,呈上一封信来,说道:“陛下,金国遣人送来国书,请陛下御览。” 赵佶翻开来,只见上面写道:“十月日,大金皇帝致书于大宋皇帝阙下:时光荏苒,转瞬即是一年。去年,本朝遣人出使贵国,以期相约共同出兵,讨伐契丹,然贵国竟不遣使回书,我朝空待月余,耗费军粮无算,将士鼓噪,我朝只得兴兵。契丹主昏庸无能,我朝大军日前已攻下西京,现驻奉圣州,正派兵攻打契丹南京,惊闻贵国竟已与契丹旧盟复好,背弃我朝。不知贵国做何解释? 想那南京留守国王耶律淳早就遣人来我朝,向我朝称藩求和,按例说,南京已属我朝,贵国怎可反复无信如此? 近来更闻贵国举兵北上,堵塞关道,想必是要断绝山前山后沟通,岂非是横下心来,要要我朝断交背盟? 然此种种,未得贵国来使报告,终是猜测。今据前后因由,致书相询,意或如何,冀示端的。苦冬将至,顺迓天体。今差乌鲁为使前去,送上少许礼物。端奉书陈达,不宣。谨白。” 赵佶将这金国国书看了好几遍,总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到最后却还是不能理解,这金国皇帝为何说自己与番人旧盟复好了,还质问自己为什么断绝关道交通,是不是不准备和他们金国好了? 这金人皇帝莫不是发烧迷糊了吧?我何曾派人与番人复好了?又哪里来的兵马去断绝关道交通了?我若是有这样强横的兵马,还发愁这燕京城不能收回吗? 只是这国书可不是金国皇帝一个人喝多了,就随便写了派人送来的,金国皇帝既然有这样的疑问,一定是在燕京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这该死的刘延庆,还有那阉贼,竟然如此误我大事!如今竟连燕京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了。 第396章 棠棣本同根4 赵佶忙命人传王黼和赵良嗣来。这二人都是极力鼓动自己北上伐辽的,而且这赵良嗣又是辽国旧人,甚是熟悉北番之事,传这二人过来,也好拿一个对策。 不一会儿,赵良嗣和王黼二人相伴而来,赵佶也不多说,将那金国国书抛给二人,赵良嗣和王黼站在一起,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这又是哪里出的事,,惹得官家不悦。 等二人看完,才知道是金国发来的质询的国书,责问大宋如何与辽复盟,又为什么将山后沟通山前的关道阻断。王黼和赵良嗣也是面面相觑,二人根本也没听说过这两件事。王黼虽然建有经抚房,可是注意的目标一直是童贯的兵马动向,对于万胜军也只是知道一些,却不知道万胜军夺下居庸关城的事,更无从知道周南在居庸关城骗金国老皇帝完颜阿骨打的事情。 赵良嗣上前一步说道:“陛下,这金国皇帝如此责问,想必不是空穴来风,只是我等身在京城,未曾听说北面有关此事的片言只语,若是一味搪塞,恐那金国老皇帝不服,致使宋金之盟出现罅隙。还请陛下派人到君前打探一番才是。” 王黼不甘示弱,忙说道:“陛下,臣下的经抚房前些时日倒是听说万胜军在燕京左近活动,不知那金国皇帝是否将万胜军当作了我大宋官军?只是万胜军兵马甚少,更都是些山民猎户,怕是无法与金国大军相抗。”打死王黼,王黼也是觉猜不到周南在岔道堡关城上如何用“宋辽联军”来忽悠完颜阿骨打的,所以王黼也只是根据打探到的消息,猜测有可能是万胜军和金兵交过手了。 “王卿家,诚如赵卿家所言,一味搪塞,只恐金国皇帝不信。不若你速速派人前往燕京一带打探,看是哪路兵马竟敢私自出战,坏我大宋与金国盟约。”赵佶对这样的事也不怎么放在心上,自己本来就没有去和番人和好,更没有打算中断与金国的盟约,那金国皇帝太也小心眼儿了,就像那拈酸吃醋的妇人,听说情郎多看了邻家女子一眼,便觉得是情郎要抛弃她一般,实在是无趣。所以赵佶只是随便吩咐几句,想着让王黼早点找个理由将那金国的使者打发走了事。 “陛下,不可。”王黼连忙说道,“陛下,金国皇帝既然来书责问为何中断山前山后交通,那即是说金国大军竟然攻不进来,这岂不是我大宋的喜好事?” 赵佶疑惑地问道:“既被盟国来书相询,为何反而说是好事?” 王黼说道:“我大宋百年间,苦盼收复燕京,便是为的阻断番人铁蹄,踏我中国。今日既然有兵马先阻断山前后交通,对我大宋来说,岂不是好事?我大宋只许平复燕京之乱,则江山有燕山之险作内外屏障,何愁社稷不固?” 赵佶说道:“王卿家所言有理,只是那阻断关道交通的,却不知是哪路兵马?意欲何为?” 王黼忍不住笑着说道:“陛下,历来只有番人马踏中国,劫掠财货的,可从未听说我中国出兵番外的,难道陛下也有心饮马关外么?” 王黼一番话说的赵佶也笑了起来,说道:“好你个王金睛,竟然敢打趣朕?”说完又忽然不乐,说道:“只是却要如何打发这金人来使啊?” 王黼胸有成竹地说道:“陛下,可暂时将那金人使者安排到驿馆之中,每日派人好生陪侍,那金人都是粗鄙之人,只许每日酒肉美人不断,便再不会想到归国之事。眼下朝廷最紧要之事便是,再派人尽快平复燕京之乱。然后招安那堵塞关道交通的兵马。诸事已毕,则尽可给金国皇帝去书,说那燕京也早已向我大宋称藩,已是我大宋藩国,自然无需再由金国派兵攻打,至于关道交通隔绝之事,乃是一国边关之事,何来向金国敞开只说?即便是普通百姓,还要有个藩篱护院。” 赵良嗣听王黼随口乱说,这样的国书送到金国,宋金两国的盟约也就断了,不由提醒赵佶道:“陛下,此事要慎重啊!幽云十六州,取下燕京,加上涿易蓟瀛莫顺,也只不过才是山前七州,尚有山后九州,皆在金人手中,此时惹怒金人,那九州却要如何讨得?” “不知赵卿家有何计议?”赵佶听赵良嗣说的有理,忙问道。 “陛下,那金人兴兵,无非就是贪图金银财帛,说是与我大宋共同举兵,一起讨伐契丹,却不知已经抢掠了多少番人财货珍宝了。如今又要攻打燕京,又责怪将关道交通派兵隔绝,不是为不能帮我大宋攻打燕京,而是怪我大宋断绝了他的财路。若陛下仍置之不理,难保那金人纠集大军,强行攻入燕京,到时再求两国联盟,怕是金人那边不好说话了。” 赵良嗣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金人兴兵,无非为一个利字。莫若陛下虚应其事,含糊其辞,说并无与契丹复盟和好之事,更不会中断宋金盟约,只是燕京既然已经成为我大宋藩国,自然无需兴兵。然我大宋乃是信义之邦,前次答应的岁币仍会照数付给,绝不更改。这样宋金两国盟约仍旧,两下各得其好,山后九州之事金人也就不好反悔了。” 赵佶不禁点点头,说道:“赵卿家所言极是。含糊其辞,令金人不明就里,以为我大宋兵ma qiang壮如此,竟能阻断其大军道路。这些岁币,本就是答应给他金国的,如今依旧给他,也没有多损失——赵卿家,此事便由你一手来办,早日将那金人来使打发走就是。” “是,陛下。”赵良嗣答应下来,见赵佶没有别的事,便辞了赵佶出宫去了。王黼被赵良嗣抢了风头,也觉得讪讪无趣,正要离开,却被赵佶叫住。 赵佶张口问道:“王卿家昨日说要物色一名干臣,前往燕京,不知可有这等样人物?” 王黼低头答道:“回陛下,还未曾寻到。” “既如此,边事紧急,我已答允郓王,让其全权处置燕京平复一事。只是郓王求我,说要你来相助,这两日,你就帮着郓王,看郓王到底如何处置此事,若有结果,速来报我。”赵佶对王黼吩咐道。 “是,陛下,臣下定当尽力辅助郓王。”王黼不动声色地答道。 第397章 棠棣本同根5 赵佶身为一国之君,对臣子们的做派和心性太了解了。 祖宗顶定下来的规矩,分散政、军、财三职权,三者不相统属,百官有官职,可是差遣却不定,就是有职无权。官可以给,差遣却是实打实的,不能轻放。想要有差遣,便只能由朝廷依据朝廷需要和本身才能进行调动和升降。这样一来,他这个做皇帝的,便可以掌控这个大宋王朝的用人大权了,进而也就可以将天下玩弄于股掌之上。 只是他这皇帝一开始也并不能为所欲为,下个诏令,还必须经过给事中与中书舍人的封驳;即便是政令chu tai颁布了,御史台的人还能评论和追回政令。这不能不说让他这个习惯于天马行空的皇帝感到了皇权的约束。 可是是在任用蔡太师后,事无巨细,都是用御笔手诏直接给办事的人下令,虽然最初这些臣子会拒绝执行手诏,可是在他下令,若是不执行手诏,以大不恭论罪,延误两天执行的,流放三千里。这一来,这些臣子们便都乖乖听话了。 他越发觉得“御笔行事”才是一个皇帝应该采用的执政手段——他这个皇帝,可以对任何他感兴趣的事用皇帝手诏的方式直接下令,还不用被人品评议论,甚至断然拒绝。皇帝乃天帝之子,岂能受这些凡臣的约束? 郓王赵楷乖巧伶俐,又精于琴棋书画,画的花鸟尤其有几分神韵,这更是让赵佶心头喜欢,更乐意带着郓王在人前炫耀,这也许只是一个父亲的天性吧,哪个做爹娘的不想让人夸赞自己的儿女呢? 相比之下,太子赵桓就太平常了些。赵桓并无多大的才情文气,甚至于待人接物也只是固执呆板,做事犹豫不决,畏首畏尾。自己刚封他为太子的时候,也带着他去参加饮宴,可是赵桓端着架子,倒比自己这个皇帝还要严肃庄重,让那些陪侍的大臣都不时地偷眼去看他。从那以后赵佶便再也不领着太子一同饮宴游乐了。 近来皇城司的人还向他报告说,太子总是对人厉色疾言,痛批道人祸国,贻害世人。还说应当尊崇佛家,劝导世人今生积善行事,以修来生福报。 虽然赵佶知道皇城司的人是赵楷的手下,尤其是汇报的关于太子的事更是真假参半。可是终究是让赵佶不快。天下人都知道他赵佶是教主道君皇帝,太子竟然敢当中诋毁道人,说轻点儿是口无遮拦,说重点儿便是对尊长不恭。 同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学生,相差却是如此之大。赵佶不禁叹息一声。近来更是听宫人说太子总是闷坐房中,整日不出。这孩子,娘娘死的早,自己平日又不常亲近关照他,从政和五年立为太子后,便再无变化。再加上三哥风头大盛,臣子们中有头脑活络的,也是暗里相应三哥。太子心中苦闷,也是人之常理。 不过虽然太子年岁渐长,赵佶却并不想传位于太子。当下他春秋鼎盛,正是享有四海、安乐度日的时候,如何肯退居冷宫?他平常提拔三哥执掌皇城司、带三哥宴饮、频赐宫中器物给三哥,那只不过是他这个做爹爹的疼爱娇儿的表现,可并不是说他想改立三哥为太子。 再者说,他只须对三哥或者是太子不经意的一个举动,便可令下面的臣子们费心神猜上几日,若非身为皇帝,又岂能体会其中生杀在握、执掌乾坤的快意? 他就是要用对两个皇子的态度,来左右两个皇子和朝中那些个大臣们,让他们都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想到那整日愁闷枯坐的太子赵桓,赵佶心中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显恭皇后,这显恭皇后并不是自己很称心的妻子,也连带着赵桓也受了冷落,更不用说很早显恭皇后就过世了。 “摆驾,我要去东宫看太子。”赵佶对身旁的近侍吩咐道。 皇帝摆驾过来,东宫这边当然早早得了消息,太子赵桓、东宫官员都来到大门外接驾。 赵佶从车辇中下来,径直走到赵桓前面,亲手将赵桓扶起,又令众东宫官员免礼,赵桓这才在前面导行,引着赵佶来到正堂坐下。 赵佶先仔细地看了看赵桓,只见赵桓面色暗淡,形容比以前更加消瘦,一双秀眉如女孩一样疏浅,眼睛不敢正眼看过来,只是躲躲闪闪,说话也是嗫嗫喏喏。赵桓自幼体弱,寒冬时分,虽然是在室内,却比别人多穿一层裘衣。 赵佶不禁心里叹了口气,自己对赵桓确是疏于疼爱了,身为太子,却比一个臣下还要惧怕自己,没有一丁点儿的豪气。太子守规矩,做事谨慎,又不好女色,这样的人,不一定是一个好皇帝,却最起码不是一个昏庸皇帝,赵佶心里安慰自己,这样想着。 赵佶先是问了赵桓一些近来事况,又问了身体如何,赵桓都一一恭敬作答。赵佶又吩咐身边的近侍回宫后让太医过来为太子诊脉,调养身体,赵桓连忙谢过。 随后赵佶又问了赵桓在读何书,赵桓答道:“儿臣近来惟读《诗经》、《孟子集注》。” 赵佶笑着问道:“可有读《论语》?” 赵桓忙答道:“儿臣闻太祖朝赵相公半部论语治天下,那《论语》乃是经邦治国之书,儿臣身为太子,恐招人非议,不敢妄读。” 赵佶脸色一变,勉强笑着说道:“我儿都不敢读,那天下又有何人敢读?!”转过头对太子右庶子耿南仲说道:“《论语》乃为政之要,从今后教***《论语》,不可懈怠!” 耿南仲脸上一喜,忙答道:“是,陛下。臣下必当尽心竭力,讲授《论语》。” 赵佶又看向赵桓,只见赵桓略无所动,一旁的太子舍人程振忙拽袖提醒赵桓,赵桓这才惊醒,满脸茫然,对赵佶说道:“儿臣听从爹爹教训,研习《论语》。”却还是没有谢赵佶让人教授他《论语》之意。 第398章 棠棣本同根6 赵佶略带失望地看了一眼赵桓,只见赵桓眉目卑微,表情呆滞,实在是提不起兴趣说话,勉强“唔”了一声,说道:“好生读书精进,将养身体,爹爹这就回去了。”说着便要站起来。 那耿南仲见赵佶要走,几次以目示意赵桓,可是赵桓在赵佶面前吓得如草窠里的鹌鹑一般,哪里还敢四处张望、八面玲珑? 耿南仲不由叹口气,只得自己站出身来,对赵佶躬身施礼,说道:“闻听陛下恩准三皇子偕同王左丞北上,意欲平复燕京。祖制有言,宗亲藩王不得领实职,更不得干预军政之事,还望陛下以祖制为重,另觅能臣前往。”耿南仲也是刚刚才知道郓王赵楷和王安中要北上平复燕京之乱的。正与太子商议,如何能拦下郓王此行,却正好皇帝驾到,太子又懦弱不敢说,只得由他来说了。 太子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如果这次郓王赵楷能平复燕京之乱,那这夺嫡之势又多了几分胜算。再说了,郓王赵楷不是鲁莽之辈,手下幕僚,还有暗中投靠的大臣,都会给郓王出谋划策。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郓王绝不会主动请缨前去燕京。所以刚才和太子商议,无论如何也要阻止郓王北上。 “唔,是有此事,只不过郓王却未领什么实职,且此行是以王左丞为主。”赵佶虽然不悦,可是对比毕竟是太子的老师,是将来太子的辅政之臣。再说赵佶到底是心中有愧,所以赵佶也尽量解释说道。 “燕京之事,大军有童太师前方决断,政务又有派去的王左丞处置。然则三皇子此去更是无名了?”耿南仲不亏是耿介文臣,说话即便是对着皇帝,也是毫不嘴软。 赵佶呵呵一笑,说道:“卿真乃太子之师。让三皇子去燕京,乃是我的命令。三哥儿执掌皇城司,眼看着燕京之事纷乱繁杂,处置起来甚是难以下手,故而只得令三哥儿带上人手前往北地刺探。卿当知道,皇城司本承继于前朝武德司,本身就有执掌宫禁、刺探情报的职责,太祖时边阃之事,纤悉必知,也是多赖于武德司刺探之功。派三哥前去,正和其职责。至于处置燕京之事,小事有王左丞同行,大事三哥儿当然会上报过来,由我决定。” 耿南仲看皇帝这是决意要让郓王去燕京了,而且又给郓王去燕京找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理由——刺探边情。这样耿南仲也辩驳不得。 耿南仲当然不会被赵佶的一番话说的束手无策,心念电转,对赵佶说道:“陛下,百年来燕地汉民望王师如盼云霓,人人思归。我等做臣子的,哪个不想能为陛下分忧?便是太子,日常间谈起,也是深恨身为太子,不能亲领大军,兴兵伐燕。今日郓王能到燕地刺探边情,太子与我等也恳请陛下,能到北地为国解忧。”说完俯身大堂,连连叩首。 太子赵桓一见,也连忙过去站在堂中,对赵佶说道:“儿臣……儿臣也想为爹爹分……分忧。”说话间神情却不似耿南仲那般慷慨陈词,倒像是学生跟着老师念书一样。 赵佶微一错愕,想不到太子这里也想着去燕京争这功绩,只是这平复燕京又不是坐下来饮宴吃饭,没有对策,去了也是无用。想到这里赵佶问道:“不知卿有何良策?” 耿南仲当即挺胸说道:“燕京连番乱战,可知是人人厌倦刀兵之事;且那番人社稷不保,这燕京原本是我汉地,百年来与我大宋交通往来,臣相信,之要劝喻一番,番人定然愿意回归我大宋。” 赵佶早已料到耿南仲会这样说,书生论国,不外是“一扫而光”那一套,也不说话,只等着耿南仲讨价还价。耿南仲果然心中没有底气,见赵佶只是一笑,并不理会,便又说道:“陛下,臣等愿粉身碎骨,也要辅保太子为陛下夺回燕京,望陛下恩准!” 赵佶这才说道:“太子忠心体国,我甚是心中宽慰。只是太子毕竟与他人不同,太子身系国体,是为储君,岂可随意身入险地?” 赵佶一番话说的赵楷脸上神情一动,那耿南仲听赵佶说到太子乃是储君这样的话,也是高兴,只是心里却还是想着如何能去成燕京。 赵佶见众人面有喜色,而耿南仲也不再带头叫嚷着和太子去平复燕京,这才满意一笑,说道:“三哥儿既然去了,你这东宫若是想去却去不得,不免让众人背后议论。这样吧,我这就下诏,耿卿家你就以太子右庶子的职差,跟随王左丞等人替太子去一趟燕京城,只可尽心助力,你可明白?” 耿南仲一听,不由大喜,连忙向赵佶拜谢。反观赵桓,仍旧是一脸淡漠地站在那里,倒也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赵佶最后看了一眼赵桓,心中不由一阵厌烦,站起身来,只是说道:“不必送了。”边说边向外走去。 出了东宫,赵佶忍不住抬头仰望苍天,长长吸了口气,这才感觉胸中烦闷减少了许多,只是再也没有了刚才来时对太子赵桓的温情和怜惜,只想着如何能尽快从那个大殿里脱身。这时赵佶意兴阑珊,这才对随侍太监说道:“回宫。” 赵佶刚才在太子赵桓那里,自然明白耿南仲等太子东宫的官员那些打算。赵佶虽然不喜欢赵桓,可是他需要太子赵桓这个人物顶在那里,那样,太子这些人会很听话。三哥儿赵楷那些任更是听话,并且这两派人越斗的厉害,他赵佶的皇位越稳固。 这才是他想要的。 所以刚才耿南仲连番请求派太子和他耿南仲去燕京,他一开始才没有答应。 因为他知道,两派人若同去燕京,好好的事情都要弄砸。可是赵佶又不想赵楷这些人一支独大,所以最后才肯答应耿南仲,让他自己跟随去。 这样一来,耿南仲就是监军的角色了,两派人就平衡了。 赵佶刚才当然知道 第399章 雷霆手段 王黼做事,向来都是只讲结果,不问手段。 他年轻的时候,在崇宁年间得中进士,被安排去编修地理书《九域图志》,这是他进入官场后的第一份工作,心高气傲的王黼当然不会甘心于此。 在编修地理书的时候,王黼发现有一个名叫何志的同僚,是当朝副尚书右承何执中的公子,于是极力接近何志,打的热火朝天。通过何志的影响,王黼终于得到了副相的留意。王黼自然不会放过这花了无数心血才得到的机会,对何执中是百般奉迎。何执中很快就被迷得晕晕乎乎,竭力举荐王黼,就靠着何执中,王黼被提拔为校书郎,后又连迁符宝郎、左司谏。 这就是王黼的行事手段。尝到甜头的王黼很快便不再满足于何执中这座小庙,因为何执中能够带给他的也只是这些了。 王黼自然还想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将眼光看向了深受皇帝器重的蔡京。 但是如何接近和投靠蔡京呢?他发现蔡京和何执中不和。王黼便毫不犹豫地将何执中,这个自己的恩人,连举二十条罪状,弹劾何执中。又上书夸赞蔡京为政如何深得民心,千古善政云云。 可笑何执中还被王黼蒙在鼓里,与蔡京同在政事堂闲聊之际,依旧不住说王黼如何好。蔡京都听不下去了,冷笑着将王黼弹劾何执中的奏章翻出来给何执中看,何执中气的差点儿气晕过去,站起来直骂:“” 蔡京官复原职,为感谢王黼的帮助,蔡京就任命他为左谏议大夫、给事中、御史中丞。王黼从校书郎之职,升到御史中丞,只用了短短两年的时间。 王同学攀登到一定高度后,又要寻找新的靠山了{这次不是他觉得蔡京能给他的不多了,而是他被蔡京踹开了,因为蔡京发现王黼和自己的政敌郑居中打的火热,蔡京虽然老奸巨猾,可是也怕王黼对自己背后下黑手}。 王同学用他的黄金眼扫描一遍整个朝廷,这下子他发现了宦官梁师成。 通过梁师成,王同学终于和班主任赵佶搭上了关系,这才混成现在的地位。 打击恩人,心狠手辣;发现潜力股,眼光独到。为了目的,手段不是问题。 如今郓王赵楷已经得到皇帝允许了,带王左丞王安中前往燕京,处置燕京之变。 事情正按着自己计划的那样,向前推进。王黼当然也没闲着。 郓王赵楷只是顶在前面露脸的,实际上整个计划都还是自己在幕后指挥。 王黼已经派人去泾源军,到那里将杨可世和随他在万胜军中的三百多手下亲军的家人,按籍索拿,不论当地用何手段,只要将这些士兵的家人全部送到雄州,他王黼便可向官家复命了,如若敢透漏消息,按与反叛同罪论处。 王黼早就看透了万胜军的做派,或者是看透了周南的行事风格,那边是“羁绊太多,太过心善。”他虽然并没有见到过周南,可是在童贯的奏章里,在经抚房的消息里,他对周南早就有过判语。 周南第一就是脸皮不够厚,又在意他人,这才导致番人官兵几次攻打他们的山寨。如果是他王黼,早就带人投奔了那四军大王萧干了,放过这等机会,岂不是自讨苦吃? 周南第二就是心善。竟然为了不多造杀戮,肯将辛苦拿下的燕京城拱手相让茂德帝姬。说起来,周南与茂德帝姬,一个是心善,一个是天真,也除非是此二人,才演了这么一出让人目瞪口呆的“让燕京”。 所以王黼在听说有番兵突然发兵,杀进燕京城,赶跑刘延庆后,王黼的心里便立即生出了这个念头来。 而且王黼这次可不仅仅是要郓王赵楷像茂德帝姬那样,只是立下一个“平复燕京”的大功来。 王黼现在已经是贵为少师了,当朝宰执。可是若想更进一步,已经是极难了。而且,太子赵桓对他极为厌恶,自己以前也曾带着珍稀罕见的礼品去拜见太子,结果却被太子赶了出来,还将那些礼品全都砸了稀烂。 如果是按照既定的顺序,等日后太子登基,别说自己的儿孙了,恐怕连自己都保不住自己。 所以王黼才要不遗余力地扶持郓王赵楷。 这一次,王黼不仅是要郓王赵楷拿下大功,更要郓王赵楷找机会得到兵权,或者是把燕京和郓王赵楷绑定在一起,给郓王登基增加筹码。 只有靠自己手中的权力,别人才能忌惮自己,才能怕自己。 王黼只是派了官吏持公函前往泾源军催办此事,而不是像他答允郓王的那样,自己亲自前往。 以前的教训实在够多了,他可不想让皇帝发现自己和郓王有得太近。 此时的郓王赵楷,已经带着一干手下心腹,还有王左丞王安中,星夜兼程赶往雄州。 在爹爹赵佶给他的手诏中,可是明令他接掌北面伐辽大军,替下童贯,并令童贯回京在家自省。 这事他还没告诉任何人,连王安中都没告诉。王安中这些天明显变得消瘦了。半个月里这已经是第二次去北面了,再加上上一次提心吊胆的日子,连白发都生了出来。 郓王赵楷一路上对王安中自然是多方照顾,执礼甚恭,让王安中多少有些受宠若惊,休息时候,也多向郓王赵楷说些燕京各方势力及关系等。 郓王对这些根本不在意,计策是王黼出的,自己知道的太多,若是与王黼计策相悖,到时候听谁的?还不如自己老老实实。所以郓王赵楷对王安中的好心介绍不好冷了王安中的心,只是频频点头。 王安中是个老实人,见郓王赵楷对自己所说还是很在意,又并不见郓王赵楷对自己谈过一丁点儿悖逆之事,心里也就放了下来。只要郓王不拉拢自己,和他一起就行了,别的事,王安中同大部分朝臣一样,只是站在太子和郓王之间,而且是站的远远的。 第400章 雷霆手段2 童贯早已得到消息,说是皇帝派了王安中王左丞,还有郓王赵楷一行人,来处置燕京之事。 王安中再回来燕京,童贯倒是想的通。只是派一个不文不武的宗亲藩王过来,童贯却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 也来不及多想了,王安中和郓王等人据信使来报,早已进了雄州,马上就要到雄州城了。 童贯立即下令,全军将官,雄州官员出城迎接。 到了雄州城外十里处,又等了半个时辰,王安中,郓王赵楷等人这才赶来。 童贯率员先拜见了郓王,这才将郓王赵楷等人迎入城内驿馆安歇。 童贯与郓王赵楷,和王黼与郓王赵楷,都是一样对待。而且童贯与王黼也是不避讳自己扶持郓王赵楷的事情。 所以进入驿馆后,童贯找了一个机会,与郓王在客舍内摒退左右,关门密谈。 郓王赵楷见只剩下了他和童贯二人,当即嗔怪道:“童太师,如何十拿九稳的事,到如今却落得个这般局面?” 童贯知道自己这次没有把事做好,惹得郓王不快。当下也顾不得解释,忙问道:“三皇子,不知陛下要如何处置老臣?” 郓王赵楷拿出赵佶手诏,让童贯自己看。 童贯接过手诏,展开来,赫然见里面写着“令童贯回京后在家自省,前线大军交由郓王赵楷全权处置。”不由大惊,忙拉住郓王赵楷的胳膊说道“三皇子,你一定要救救老臣啊!老臣为陛下东征西战,戎马劳苦,此番燕京失守,皆是那刘延庆指挥失策,才将大好局面弄得不可收拾。恳请三皇子在陛下面前解释一二,老臣定当结草衔环,以报三皇子大恩。” 郓王赵楷也不理会童贯,听童贯说完,这才说道:“童太师,此番前来,父皇只是要将你与刘延庆一并拿下,押送到开封府大牢中,听候审决。我已是千方百计为你开脱,父皇这才命你回家自省,并未将你与那刘延庆一样处置。” 童贯对郓王赵楷连忙躬身致礼,连连感谢,只是还是哀求郓王赵楷能给他个机会,好得些功赏,得到官家垂怜。 赵佶故意沉吟半天,最后才装作为难地说道:“也罢,童太师为我做的事,我自然记在心里。这一次父皇命我来处置燕京变乱之事,我正愁缺少熟悉燕京城的人做帮手,童太师就先就在我这里吧,我自会去信告诉父皇,求他宽限些,好给老臣一个改过机会。” 童贯听说郓王赵楷肯留下自己,忙又是一番感恩。童贯这几天一直琢磨皇帝派郓王赵楷来处置燕京变乱的事情,琢磨来琢磨去,别的没想明白,却只想明白一件事:这一次兵败回到开封,自己怕是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官家派郓王赵楷来,定然是有了处置燕京变乱之事的办法。或者说,郓王赵楷定然有了处置燕京变乱之事的对策。否则以郓王赵楷的处事之道,决不肯会让自己深陷险地,脱身不得。 更不用说此时正是郓王和太子一派角力的重要时刻,郓王吃饱了撑得啊? 如果想要保得自己荣华富贵,就要死死抱住郓王赵楷这棵大树,仗着自己平素对郓王的忠诚,兴许郓王赵楷会让自己在他的饭食里沾些“荤腥”。 见郓王答应下来。童贯这才一颗心落入肚子里。忙安排人整治酒菜,招待郓王赵楷,王安中一行人。 连着宴饮了三日,郓王却不吐露到底何时去燕京,也不见郓王问他兵马之事,更不问他燕京变乱后有何动静。 童贯忍不住,这一日晚间又来探看郓王赵楷。二人先说了些话,童贯这才问道:“不知三皇子要如何处置燕京变乱之事?可要老臣派人前去燕京探听消息?或是整顿些精兵,潜入燕京城,伺机夺回燕京?” 童贯这样说,也是怕郓王会让他重整兵马,再攻燕京城。说实在的,一来是童贯实在无兵可用了,这次刘延庆兵败逃回来,队伍根本约束不住,加上被乱兵杀害的,加上这次在燕京城抢红包些金银财帛,借机溜走的。能逃回来的,十无三四。郓王赵楷若是要他派兵再打燕京城,可就把他童贯最后一块遮羞布撕掉了。 二来是,这些兵,在这一年里,被番兵已经打怕了。被番兵打怕之后,又被万胜军给打趴了。而且万胜军打的更狠。倒不是杀人如麻那种狠,而是扒人铠甲,夺人兵器,战马,辎重。总之,万胜军就像是一群穷疯了的暴民,见什么抢什么。如今大宋士兵们已经被抢得什么都没有了。像这样说士兵,如何还敢去再和万胜军打? 就是敢去打,两下里一见面,自己这里还欠着人家一条命,气势上就矮了三分,这又如何打? 赵楷听了哈哈一笑,说道:“童太师,我知道你这里几次兵败,兵势已大不如前。你放心,虽然父皇命我接管此地大军,我也无心用兵燕京。童太师你只管将雄州兵马严加约束,不可生事。等到燕京平定,童太师你再选出精兵一支,随我前往燕京,壮壮场面,也就是了。” 童贯一听,只是约束好士兵,不得生事,这倒是好办。选出精兵,眼下也只有自己的扈从亲军了。为了自己的前程,现在莫说是自己的亲军了,便是让自己去做郓王赵楷的亲军侍卫,自己也愿意去。 见郓王赵楷始终不肯说出如何处置燕京变乱之事,童贯也就不再多问,只是每日陪郓王叙话,饮宴。 又过了七,八日,才过卯时,童贯刚刚起来,还未用饭,郓王却派人把他叫到驿馆内,只见郓王赵楷脸上神情兴奋异常,连一贯一丝不苟的服饰都有些不及整理,看样子郓王赵楷也是一大早就被叫醒的。 一见童贯过来,郓王赵楷当即拉住童贯的手,急切地说道:“童太师,眼下当有借重太师之处,烦你派人在燕京城内寻一处大宅院,可以住上三五百人,外面多胖派人手,严加守护!未得我令,一律不得靠近! 第401章 雷霆手段3 童贯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即答应下来。看郓王的神色,这燕京必定是跟眼下安排自己准备的这处宅院有关,自然说什么也要为郓王办好这件差事。 童贯从郓王处出来,就立即回到自己的宣帅府,把幕僚王环叫来,王环是登州知州王师中的公子,虽然年轻,可是也随着使团前往女真,与女真打过交道。因为有王师中的关系,而且王环做事还算可靠,童贯将郓王赵楷吩咐的事情交给王环去做,并嘱咐道:“你亲自带我亲军一个指挥的兵马,将城西北角原准备给蔡副宣抚使使用的宅子看护起来,将里面的所有下人全部清除,四门看紧,你亲自坐镇,若是有事,可派人直接来找我。” 王环谨慎地问道:“不知看护这寨子是做何用?给何人使用?还请宣帅赐示。” 童贯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说道:“你且先将宅子看守起来,等到用时,我自然会派人去找你。” 王环答允一声就拿着童贯的令牌出去了。 到了午后,郓王又派人来找童贯,这个人童贯也认得,是皇城司勾押官张勾押,往日在宫中二人也相识。张勾押这次不是请童贯去驿馆,而是请童贯一同前往城外,随同张勾押前来的,也大都是皇城司的亲从官。 童贯见事情隐秘,只是在马上低声问道:“张勾押,今次到城外,却是为了何事?” 张勾押见并无闲杂人在近前,也低声说道:“告诉太师无妨,也不知是何人给郓王出的主意,将太师军中杨可世和一干手下家人二百多人押到了这里,准备以此将杨可世等一干反叛逆贼引到雄州,军前斩首。郓王便是派小人与太师到城外接收这些逆贼家人,关到稳妥处,好生看护。看护宅院之事,想必郓王也早已告诉了太师吧?” 童贯猛听得自己手下的杨可世竟给定位反贼叛逆,还要将杨可世等人引到这里来斩首,不禁大吃一惊。杨可世落身万胜军中,乃是自己的授意,这杨可世还为自己取回了涿易二州的户册、官印等物,自己也已经献给了官家。现在杨可世被定为谋逆重罪,那自己岂不是也要受牵连? 童贯看看身旁的张勾押,这张勾押倒是脸色平静,看不出有何异样。童贯终究心里惊疑不定,也不知是何人出的主意,要将杨可世等一干人军前斩首,而且这些反贼家人也已经押解过来,郓王也赶了过来,看来这事十有八九是官家知道的,那自己看来也是难保不受杨可世牵连。 童贯浑浑噩噩地随着皇城司的人来到雄州城外,只见城外早已有浩浩荡荡一大队人停在路边,中间是扶老携幼、衣衫褴褛的百姓,其中有一个老者倒是衣着光鲜,旁边还立着一个小厮服侍,看来就是杨可世的父亲了,其余应该就是杨可世手下那些亲军的家人了。 这些百姓的wai wei,是一百名弓箭手和一百名长枪手,看衣着都是厢军打扮,应该是泾源军押送这些人犯家人的士兵,只是这些百姓并没有被kun bang着,也没有人啼哭哀嚎,倒是大部分人的脸上还都带着笑。 看到从城里出来这么多官家的人迎接,这些百姓们脸上刚才还惊疑不定,现在则是个个兴高采烈,有的人更是大声叫道:“我儿可是朝廷给升了官职了?”旁边便有人打断道:“你儿子再升官,也不过升个都头做,哪里轮得到朝廷封赏?倒是我儿,一定立下了大功,要不然,城中大人如何会出城迎接?” 其余的人也是议论纷纷,童贯正听得愕然,远远的只见那些押送这些百姓的厢军里走过来两个人,看样子应该是当地官府里的人,两个人先向童贯和张勾押见过礼,其中一个才说道:“奉泾源军王经略使之命,将观察使杨可世等一干人等家人共二百零七人护送到此,这是名册,请大人查收。”说完递来一本名册。 张勾押接过来,翻看了一下,指着名册说道:“按名册该当有五百一十四人,为何只有这二百余人?” 还是那名吏员答道:“只因这名册上好些人已经故去,又有投奔他乡亲戚处,并不在我泾源管辖之内,故而只得这二百零七人。王经略使说是这些兵将们在番地立下大功,将来永驻番地,请家人们过去团聚享福,若是在,谁不愿去?” 张勾押这才有些不耐烦地手下名册,那名答话的吏员又拿出一张公函来,恭敬地用双手递过来,说道:“请上官给小人签个回书,小人好回去复命。” 张勾押仍旧骑在马上,眼睛向下斜视了一眼这个吏员,动也不动,那吏员连忙走上前来,递上笔,并展开公函,张勾押这才拿起笔,草草在公函上随意画了几笔,将笔掷在地上,再也不看这吏员。 童贯不禁问道:“你那经略使确实是说前线将士立功,官府将家人送到这里来?” 那吏员见童贯说话客气,忙说道:“正是!乡邻们都羡煞这些人了。都说是好福气。这位上官,可知是立下了何等功劳?竟然由俺们经略府派兵护送?” 正说着,张勾押已经命令皇城司的亲从官将这些百姓送到童贯预先找好的宅子。那些皇城司的亲从官一个个身高马大,身材比禁卫军还要周正高大,叫喊着,让这些家属赶紧进城,并让那些厢军退后。 这两名吏员看这情形不对,那个答话的吏员还要说话问童贯,旁边另一个吏员连忙拽一拽这个吏员的衣袖,小声说道:“莫要多言!你看不出这乃是京城殿前禁卫军的人么?我等已交了差,快快离开为妙。”说着拉着那个吏员,叫上这些厢军,连雄州城也不进了,匆匆原路返回。 服饰整洁的那个老者高声叱喝道:“我儿乃是诸卫将军,武骑尉,国之功臣,就是这些人中,谁家没有为国捐躯之人?尔等竟敢如此对待?” 那张勾押在马上冷笑道:“自然是有功之臣,眼下便有大功等着。休要耽搁,速速进城!” 第402章 雷霆手段4 这二百多人落到皇城司亲从军手中,而护送自己来的那些厢军早早就回去了,见张勾押言辞厉害,不敢多舌,只得听从呵斥,跟着前面的人,进入雄州城中,来到童贯早已派人看护的宅院外面。 守护这处宅院的是童贯的亲军侍卫,而杨可世和他的手下与这些亲军侍卫本来都是泾源军的人,自然会有认识的。此时这些从泾源过来的百姓,说话都带着家乡的口音,这些看守宅院的侍卫自然觉得亲切。更有说起来竟然是同乡的。 童贯大感头疼,忙吩咐王环将这些侍卫亲军带离宅院门口,不得与这些人私下交谈。张勾押命人将宅院大门打开,让这些百姓挨个进去,又命一队亲从官在宅院内看守这些百姓,另一队亲从官分别把守宅院前后大门和两处小门。 童贯见张勾押已经安排妥当,便又叫来王环,让他带着亲军只是守在宅院外面,不得让人随意进出,不得与院内人交谈。王环都一一答允下来。 童贯这才和张勾押一起去了驿馆,向郓王赵楷复命。 郓王赵楷听了张勾押的回报,点点头,对童贯说道:“反贼家属已经在此,接下来便是该太师你派人去燕京送信了。” 童贯不解地问道:“这些反贼家属总是我大宋百姓,如何处置,也不用告诉燕京那些番人啊?” 郓王赵楷呵呵一笑,才说道:“太师,此乃是王少师的计策,名为杀鸡逼猴。” 童贯一听是王黼的主意,摇摇头,说道:“三皇子,老臣不知,何为杀鸡逼猴?这鸡、猴本非同种,何来相逼?若是杀了杨可世等人家属,那番人怎会惧怕?更不用说以此来逼迫番人了。” 赵楷见童贯想不明白,大为得意,说道:“太师当知道杨可世在周南的万胜军中,更是周南的左膀右臂。” 童贯点点头,说道:“不瞒三皇子,这还是老臣授意杨可世藏身番人的万胜军中,以图留个后手。这杨可世也曾为朝廷取来涿易二州的户册官印,只是后来那刘延庆胡乱指挥,打乱了老臣的谋划,落得如今的局面。那杨可世……未必是真投身于万胜军,只是许久未曾与我联络罢了。” 赵楷哈哈一笑,对童贯说道:“太师原本谋划是好的,只是那杨可世日渐离心,不关太师的事——那周南倚重杨可世,太师可是知晓?” 童贯说道:“老臣自然知晓。这杨可世统兵打仗确是一员猛将,那周南等人本是山间猎户出生,又怎晓得行军打仗之事?还不是都靠杨可世来diao jiao操训?周南自然倚重杨可世了。” “那周南处事心软意活,又一心向善,宁可让出燕京城,也不肯造无端杀孽,这些,太师可知晓?”赵楷又问道。 这些童贯当然听说过。如果是按照一个领兵之人来说,那周南行事确实不够杀伐果断,为了少死几个百姓,便宁愿自己多走些远路。茂德帝姬能说服周南,让周南将燕京城让给大宋,便是因为刘延庆手头够狠,将那些攻城不利的士兵摁倒在周南面前,一排排的砍杀。如果他童贯处在周南的位置上,你刘延庆砍你的士兵,与我何干?你砍你的,我自在城头看你能砍多少人。 须知一将功成万骨枯,两军对战,不是讲个人恩怨情感的时候。可是这周南还是太嫩,或者说是心太软,太善。不忍心这些宋兵因为自己而被无辜砍头。正巧茂德帝姬身在军前,也是不忍看刘延庆斩杀这些士兵,才挺身而出,去劝说周南。 也正是周南和茂德帝姬两人都是妇人之仁,这才白白让刘延庆捡拾了一座燕京城。 现在听赵楷说起周南的这个特点,童贯点点头,说道:“这周南确是菩萨心肠。” 赵楷冷哼一声,说道:“我倒要看看他这菩萨是真菩萨还是假菩萨!”语气一顿,赵楷接着说道:“派人修书一封,送去给这尊菩萨,便说朝廷大军败北,皆是由于叛将杨可世率领手下一干亲军,依附叛军,助纣为虐,劫掠官兵、不听号令。依军法,诛其本人,限令杨可世等叛军十日内赶到雄州,听从处置。如若不然,便将其家人在大军前诛杀,以儆效尤。这样一来,且看这周南如何做这菩萨。” 童贯不禁问道:“若是那周南一怒之下,率领人马赶来攻打雄州城,索要这些人,又该如何?” 赵楷哈哈大笑,说道:“他周南菩萨心肠,又岂会用此金刚降魔手段?”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合适,赵楷又转口说到:“再者说,雄州城乃是北关第一大城,坚固雄峻,城中又驻有重兵,岂是他周南说攻打就能攻打得下的?” 看着童贯欲言又止的样子,赵楷忽然说道:“太师,莫不是你连守城都守不住吧?!” 看到赵楷瞪着自己的眼睛,童贯吓得连忙说道:“老臣并无此意。前次新败,城中仍有四万大军,足堪守城只用。”童贯也实在不清楚现在还有多少兵马了,尤其是最后这一次败退回来,刘延庆很快就被押送到京城大牢去了。童贯也无心整顿兵马,确切人数并不清楚。如今看赵楷问起来,怕赵楷担心兵马不足,影响了郓王赵楷的计划,连忙随口捏了一个四万的数来,好让赵楷安心。 “这就好。”郓王马上拿出一封已经封好的书信,递给童贯,说道:“我这里早已写好书信一封,烦请太师派人送去万胜军中,告诉他们,若十日不到,便只好到白沟河里捞他们的尸首去了。” 童贯接过来,苦笑着问道:“三皇子,老臣实在不知,便是这万胜军依了三皇子,于这平复燕京变乱之事又有何干系?” 赵楷又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华贵,面带微笑,胸有成竹地说道:“万胜军听令于我,便可令万胜军替我夺回燕京城,如此一来,燕京变乱也就平复了。王少师此计,实在是驱虎吞狼之妙计啊!哈哈哈!” 童贯听赵楷夸赞王黼,心中暗恨王黼,脸上却一脸笑意,说道:“老臣预祝三皇子平定燕京,好为官家分忧。” 赵楷得意之中也不忘说道:“太师助力,我自然会向父皇禀报。” 童贯脸上笑意更浓。 第403章 挥军南下 童贯回到宣帅府,将自己的心腹何四叫进来,先是长叹一声,何四忙问童贯有什么烦愁之事,童贯便将王黼给郓王赵楷出主意,以杀杨可世等人为名,逼迫万胜军顺从于他,进而用万胜军夺回燕京的计划说了一遍。 然后又对何四说道:“杨可世本是我安排在番人军中的,那贼厮鸟王黼明知如此,却还要给郓王出什么驱虎吞狼的计策,这分明就是与我作对!” 何四站在一旁,不敢出言相劝,童贯恨声说道:“他王金睛想要在郓王面前长脸,我却偏不肯如他愿!你今次去无忧寨,只等见了寨子里最管事的人,再将此中因由秘密告诉那管事之人,让他们自己想个对策出来,也算是我对得住他们了。” 何四冷笑着说道:“太师,这郓王只怕要空欢喜一场了。” 童贯素来知道何四精于算计,忙问道:“这是如何说?” 何四答道:“太师,那万胜军一干人,岂是如此好拿捏的?若真如此,只怕早已给刘延庆灭掉了。” 童贯听这何四说的倒像有十足把握,便问道:“你可有把握?” 何四答道:“小人也并非有十足把握,只是觉得万胜军行事,历来变化万端,鬼神难测,每每能于人意料之外取胜。这郓王却只是听了王黼几句话便赶来要收拾万胜军,太师且说,两下比较,谁胜谁负还用猜么?再者说,纵然万胜军头领周南有短处被郓王拿捏住,虽说打蛇拿七寸,若是拿住蛇七寸的,只是一孩童,也能打的住蛇吗?只怕不能打蛇,反被蛇咬吧?故而,小人只劝太师,静心且观其变,不可参与其中。” 童贯颇为惋惜地说道:“只是这一次错过机会,太也可惜。那郓王肯留我在此,我若不尽心办事,等日后回京,如何保得住眼下这富贵?” 何四劝道:“太师,只是你做事也不可太尽心。留些情分给杨统制和万胜军,日后相见,他们总要承太师的情分。郓王这里,不过卖些话语上的力气罢了。” 童贯点点头,将郓王给他的那封书信递给何四,说道:“就依你。你且带上两个得力随从,尽快赶往无忧寨,面见主事之人,将刚才嘱咐你的一一转告。” 何四点点头,说道:“小人明白。只说这是太师偷偷转告杨统制的,他们日后自然领情。” 童贯见何四乖巧,笑着说道:“山寨里有何赏赐,都是你的,去吧!” 何四忙跑出去,叫上两个人,骑上马,按照以往的法子,叫开城门,只说是童宣帅派出的哨探,那守城门的士兵也懒得多问,打开城门,放任三人纵马驰出雄州,向着西北面去了。 无忧寨,何四也去过好几次了。送信、押送物资给无忧寨,都有何四参与其中。何四等人又不怕被人拦住盘查,又是轻车熟路,所以不消半日便赶到了无忧寨。 无忧寨守护寨门的人听说是南面过来的人,来找寨中主事之人,知道南朝军中与山寨有些联系,也不开寨门,只是在寨墙上说道:“大寨主如今在南寨里居住,你等可到南寨里求见。”说完用手向南面的山坡指了指。 何四谢过,又领着两个手下去不远处的南寨。上一次何四押送硫磺来山寨的时候,也是将十万斤硫磺送到了南面山上的库房里,只是那时候还不叫南寨。 何四赶到南寨寨墙下,将来意说了,寨墙上的人只说了句“在外面等着。”便有一个人跑下去报信去了。不一会儿,寨门打开,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个人将何四等人身上翻检一遍,见三人身上没有兵刃之类,才说道:“多有得罪。”一摆手,将何四三人放了进去。 进了寨门,何四才觉察出寨子里与往日大不一样。原本荒凉一片的山坡,山坡最上面有一排石头垒起的库房,现在全都不见了。迎面而来的是一排高大的围墙,挡在面前,将后面的山坡全都遮挡住了,在围墙上只是留了一道门,可以联通围墙内外,那道门现在也锁得死死的。 围墙那道门旁边则是一排房屋,走过这一排房屋,才能走到围墙门口处。何四心中疑惑,不知道这些房屋是做什么用的。 领路的人将何四带到一间房屋前,说道:“大寨主就在里面。”示意何四进去,何四那两个手下也要进去,却给人拦了下来,只让何四一个人走了进去。 何四进去后,见是一个少女,头上插着一支珍珠宝钗,脸上不施粉黛,却是肤若凝脂,粉嫩的面庞上却透着嫣红,一袭湖蓝色丝绵长袍,正是上一次何四押送硫磺来时见过的那个姓高的女寨主。 何四更听说这个女寨主与周南关系非同一般,当下连忙上前见礼,也不等高芸问,便将那封书信呈递过去。 高芸接过书信,拆开来看,何四在下面偷偷观看高芸的脸色,只见高芸眉毛不时皱起,粉脸含煞,看来这书信里没说什么好话。何四一时心里发慌,这里可是连番人官兵都敢杀的,别为了郓王这封书信,将自己三人性命无辜丢在此处。 果然,高芸看完书信后,扬一扬手中书信,冷着脸对何四说道:“只凭这书信里的话,若是让外面杨统制手下那些亲军知道,你便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杀的。” 何四连忙躬身施礼说道:“求大寨主开恩。小人只是奉命传信,那信里说些什么,小人一概不知。” 高芸依旧冷着脸俏声质问道:“杨统制在我这里,并无与你南朝官兵作对,如今你们这什么郓王无中生有,污蔑杨统制不听号令、依附叛军,助纣为虐,劫掠官兵——杨统制依附哪里的叛军了?若说万胜军是叛军,这“叛”字又从何说起?!劫掠官兵?杨统制何他的亲军又劫掠哪些官兵了?!如今竟然用其家人老幼来胁迫,逼其回去引颈待杀。亏得你们南朝还自诩诗书礼仪之邦,真是无耻之极!” 下面的何四被高芸的话羞得面红耳赤,虽然他知道高芸并不是在骂他,可何四总觉得他也被包括在内了。 第404章 挥军南下2 虽然是寒冬天气,何四额头竟然出了一层汗。 何四见高芸停住,不再说话,这才忙说道:“大寨主,这实非我家主之意,想那杨统制乃是家主为了酬报无忧寨救助之恩,才令杨统制留下的。一直以来,无忧寨与我家主投桃报李,便是官家也是大为夸赞。” 高芸问道:“即是你家皇帝也赞同,为何这郓王敢颠倒黑白,草菅人命?难道这郓王不是你们官家的儿子么?” 高芸的话令何四为之语塞,愣了一下,何四才说道:“郓王行事,非小人所能评议,况且这计策我家主也几次劝过郓王,无奈郓王根本听不进去,并让家主派人送信给万胜军。我家家主这才派小人来,并让小人转告大寨主:郓王是要倚仗杨统制和他手下亲军的家人,来要挟万胜军,让万胜军顺从于他,并为他夺回燕京城。请大寨主和杨统制早做准备。请大寨主转告杨统制,那些家人我家家主会派人妥为照顾的。” 高芸毕竟心软,听何四一番解释,也不好冲何四再动怒,便问道:“转告你家家主,奴家替杨统制等人谢过了。只是若有事与你家家主联系,该当如何?” 何四忙答道:“雄州城西二十里,有一座玄天祖师庙,已经荒废了,若是有事,可派人去祖师庙里进门后第一棵槐树上刻一个“现”字,当日日落时,便会有人在祖师庙北面一里地处相见。” 高芸又默记了一遍,记牢了,这才点点头,对何四说道:“杨统制现在不在山寨,在燕京城内,回去后让你家家主转告郓王:纵有天大罪过,也要等杨统制赶到后再说,若是杨统制不到,便斩杀了那些家人百姓,我万胜军必马踏雄州,活捉郓王!” 何四连忙答应下来,正要离开,高芸又叫住何四,让人拿了一块银锭,足有十两,递给何四,说道:“劳烦派人找看好那些家人百姓。日后定当厚报!”何四一连声答应下来,这才从房间里出来,领着两个心腹匆匆回去了。 打发走了何四,高芸面色凝重起来,自己虽然被人称为大寨主,可也只是为周南管着这两座山寨,山寨里的百姓除了耕作、打猎,修房盖屋,再就是如何积蓄吃穿使用之物,如何照顾好那些孤寡老人。守寨的事有护家社的人,不用她操心。高芸现在的精力主要就是在huo yao库这边了。 所以当何四拿着郓王赵楷的信来了后,高芸除了气愤,一时却不知该怎么办了,除了警告郓王,让他等杨可世回来后再做决定。 等何四走后,高芸才想到去找老郑头。毕竟老郑头既在南朝军中待过,又通晓事理,也许能给她出个主意。 老郑头听高芸说完,又看了郓王的书信,也是极为气愤,这样卑劣、无耻的手段,谁能想到竟然是一个堂堂皇子所为?! 痛恨也无济于事,老郑头想了一遍,说道:“高家小娘子,此事粗看乃是杨统制与其亲军的事,可其实正如送信之人所说,郓王乃是以此胁迫万胜军,进而夺回燕京城。如此一来,这事便与万胜军、无忧寨,甚至与燕京城,都有莫大干系。” 高芸很恨地说道:“何不尽出大军,攻下雄州城,救出那些被关押的百姓?” 老郑头摇摇头,说道:“要说用兵打仗,便是十座雄州城,周小子和高小子也都打下来了。只是这郓王实在厉害,他是料准了周小子绝不肯让那些百姓身犯险地,即便高小子、周小子他们有十足的把握攻入雄州,周小子也绝不肯让那些百姓无辜惨死——出这计策的人好深的心机,他是吃定了周小子心慈面软了。” 高芸不相信地问道:“那郓王如此可恶,大郎、大哥他们就不会拼着让他们先杀死那些百姓,然后攻入雄州城,将郓王他们全部处死,为那些死去的百姓报仇吗?” 老郑头摇摇头,说道:“高小子或许会,可是周小子绝不会看着那些无辜百姓被郓王杀掉,更不用说那些百姓还是杨统制和他手下的家人。周小子这次遇到麻烦了。” “那可怎么办?”高芸见老郑头也没有了办法,不禁焦急地问道。 “现在只有派人去找到周小子、高小子,让他们拿主意吧!毕竟事关杨统制和他那些亲军手下,不能草率啊!”老郑头实在没有办法了,知道拖延不得,只得将事情告诉周南和高远,也许二人会有办法也说不定。 其实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老郑头不是不知道,甚至连高芸都知道,那就是率领大军,围攻雄州城,任郓王如何用那些杨可世和他亲军的家人来要挟,周南、高远,甚至杨可世等人都不为所动,拿出当年汉高祖刘邦的那副流氓嘴脸来,也向郓王要“分一杯羹”,那时候,就轮到郓王犹豫了。 有时候,胜败不在于实力,而在于双方的耐力。 只可惜,这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却是连对手都算准了周南不会用的办法。 高芸没办法,只得找来一名鹰卫队的队员,自己又写了一封书信,详细说了童贯派人来传书信和透露的那些事情,最后将郓王那封信和自己这封信一并交给这名队员,让这名鹰卫队队员火速赶往燕京城,找到周南和高远,将书信交给他们。 高芸还多了一个心眼,知道事关杨可世,担心杨可世一时冲动,乱了阵脚,高芸还特意嘱咐这个鹰卫队队员:不能给杨将军,只能给大寨主和高将军。 这名队员带好书信,骑上马,连夜向燕京城进发了。到燕京城已经是半夜时分了,城门早已上锁。听说是无忧寨的人,守城的士兵不敢怠慢,忙去找来值守将官,由将官定夺。 最后还是叫来高远,这才知道是鹰卫队的人,连忙放进城来。送信的队员忙将两封书信交给高远。高远拆开来,将两封书信都看了,不由得大怒,传令道:“传令下去,万胜军四千骑军,即刻迎春门外集合!叫醒杨将军,若要爹爹,便随我攻入雄州!” 第405章 挥军南下3 不到一刻钟,杨可世便赶了过来。高远让人传来的话让他摸不着头脑,又听说高远已经率骑军出城,知道一定是有大事,不敢怠慢,带着手下亲军也到了迎春门外。 迎春门守门的是黑铁军,现在燕京城因为周南和蜀国公主的共同执掌,黑铁军和万胜军也同样常常厮混在一起,只不过不互相统属,高远和杨可世只能指挥万胜军的人,萧老六也只能指挥黑铁军的人。不过对于周南和蜀国公主来说,是不存在这些问题的,毕竟周南和蜀国公主两个人,二人可以互为代表,在燕京城里,二人就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守城门的黑铁军见是高远、杨可世亲自率军出城,也不便过问,直接打开了城门,让万胜军出城。虽然是半夜时分,四千名万胜军骑军也是不到半个时辰,便都披挂整齐,赶到了城外。箭矢、兵粮袋全都带着,随时可以出征远行。 迎春门外,高远将两封书信都递给了杨可世,杨可世就着火把的光亮,越看越是愤怒,看到最后,将两封书信团在一起,狠狠掷在地上,大声叫道:“朝廷说杨某不听号令、依附叛军,助纣为虐,劫掠官兵,派人将我和手下二百多亲军家人骗至雄州,关押起来,要杨某和手下亲军十日内赶到雄州城就戮;若是十日内不到,便将家人全部诛杀,以正军法!” 城外空旷的野地上,无数火把无声亮起,闪动着火焰,照亮四周。四千名骑军安静地站在地上,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紧紧地握着手中长矛。只有身旁的战马,感受到了主将满腔的怒火和高涨的战意,在不安地刨着地面。 杨可世将手中长矛高高举起,大喝道:“随我从宋营来的人,站到军前!” 随着杨可世话音一落,那些随着杨可世来到辽国境内的杨可世亲军,有二百人,牵着马走到队前。 杨可世将长矛横担在马背上,双手抱拳,团团一揖,大声说道:“杨某与众位兄弟们旦夕相处,实在是舍不得诸位。可俗话说一人做事一人当,狗官既然要拿杨某这些人父老稚童来要挟万胜军,杨某断不教狗官们得逞!只是也不能连累了众位兄弟们!” 说完杨可世又朝着身旁的高远说道:“兄弟,实则杨某比你和大郎都要长上两岁,今日之事,唯有杨某带着手下这些人杀到雄州去,一了百了。断不会让万胜军作难,受他胁迫!” 高远冷笑着问道:“杨可世,想不到你竟是这等人!不念兄弟情分!” 杨可世一愣,问道:“高兄弟,这是从何说起?杨某人不让万胜军众位弟兄受牵累,也是为了大伙儿。” 高远问道:“你与随你来的这些人是兄弟,你与我、与站在你面前的这些万胜军兄弟便不是兄弟了?” 杨可世急道:“兄弟,这……怎能如此比较?杨某与诸位都是兄弟,只是这狗官将杨某这些人家人父老都骗了来,自然是杨某这些人过去理论。” 高远大喝道:“莫要小看人!你的父亲,便是众位兄弟的父亲!兄弟们!随我杀进雄州!活捉皇子!救出父老家人!” 随着高远的大喝,顿时数千万胜军骑军一起举矛高呼道:“杀进雄州!活捉皇子!” 杨可世感激地看着高远和这些万胜军士兵,只是说道:“杨某多谢了!” 高远呵呵一笑,将长枪向南一指,叫道:“发兵雄州!”南面的骑军便调转马头,领着后面的骑军向南面开始进发。 高远和杨可世见夜空下,黑色洪流一般的骑军开始缓缓向南行进,正要催促胯下战马跟上,忽然后面有人远远大声叫道:“两位将军留步!” 高远和杨可世转过身来,借着城头上的灯光,只见从迎春门吊桥里面跑过来三个骑着马的人,飞快地向这里跑来。 等来人近了,高远才看清是萧老六带着两个亲军赶了过来,高远嬉皮笑脸地说道:“萧六叔可是来为我和杨大哥送酒助兴的?” 萧老六却是一脸严肃,不理会高远,对杨可世说道:“我奉公主之命,来请二位将军进宫,请二位将军约束部下回城。” 看萧老六如此神色,又说是奉了公主之命,高远和杨可世二人也不敢多问,只得吩咐亲军,将大军带回城中待命。 高远安排好部下,便和杨可世二人随着萧老六去皇宫见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 深夜之中,余里衍却早已在万胜殿偏殿中等着了。余里衍显然也是深夜匆匆起身,连头发也只是随意用头巾裹在脑后,身上只穿了一件火红色的狐裘,在昏黄的烛光中坐着沉思。 见萧老六带着高远和杨可世二人到来,余里衍连忙起身,瘦削的身形朝着高远和杨可世弯腰施礼道:“事情紧急,故而让妾身舅父火速赶到城外,拦下高大哥和杨大哥,多有得罪了。还望两位大哥不要怪罪。”耶律余里衍口中不称呼高将军、杨将军,而只是喊高大哥、杨大哥,自然是以私下身份来与二人说话了,余里衍这番话更是让高远和杨可世都想到了周南,二人连忙说道:“公主言重了。大郎临行前曾有交代,凡事要听公主吩咐。” 余里衍见二人并未因为刚才自己派萧老六拦下而生气,展颜一笑,说道:“适才听得城中兵马调动,询问之下,才知道是二位大哥全幅披挂,领大军出城。军中之事,妾身本不该多问,只是这几日周郎不在城中,妾身难免操心。不知发生何事,竟要二位大哥夜半出征?” 杨可世与余里衍不是很熟识,高远便将童贯派人送信,三皇子将杨可世定了反叛大罪,将杨可世和手下亲军家人骗至雄州,以此勒令杨可世等人回雄州受戮一事说了。并将杨可世团成一团,掷在地上的那两封信递给余里衍看。 原来高远粗中有细,知道这两封信是日后自己率兵出征的原因,若是没有童贯送来的信,自己贸然带兵杀至雄州,引出事端,自己可担不起。所以当时就将那两封信又捡拾了起来装好。 第406章 挥军南下4 余里衍很快便将两封信看完了,却没有说雄州之事,而是先笑着说道:“却不想高家小娘子如此多智,早就看出那三皇子乃是驱虎吞狼之计,更写信来预做提醒。” 高远撇撇嘴,不服气地说道:“还不是山寨里那个老郑头教的。” 余里衍见高远不服气,问道:“高家小娘子能听人道理,再写信给高大哥分说此事,小小年纪,已经是难能可贵。高大哥既看到了书信,为何仍要钻那三皇子的圈套呢?” 余里衍见高远不说话,又对杨可世说道:“我已听送信之人说了,高家小娘子实在是担心杨大哥急怒攻心,做出憾事,故而才嘱咐那送信之人,定要将此事告诉周郎和高大哥,不可告诉杨大哥。想不到果真如高家小娘子所料,两位大哥真要带兵攻打雄州。” 杨可世忍不住说道:“杨某老父尚被那狗官看押,如何不急?” 余里衍正色说道:“高家小娘子信中早已说得分明:此事乃南朝三皇子驱虎吞狼的奸计,非只为杨大哥,更关乎无忧寨和燕京城。不可不慎重行事。” 高远见余里衍始终不说相救之事,出声问道:“大郎不在,公主你便说如何相救杨大哥父亲吧,只要你能救出杨大哥父亲,我和杨大哥都听你的。” 余里衍笑着说道:“救自然是要救,可也得两位大哥坐下来,我们慢慢商量啊。” 萧老六这时也说道:“公主说的对,你们两个小子,一门心思只想着救人,却不知我这身老骨头还站在这里呢。” 高远和杨可世忙请萧老六坐下,二人也跟着坐了。余里衍这才说道:“高家小娘子心中说的极是。这南朝三皇子,或是说为三皇子出这计策之人,实在是拿捏住了周郎弱处,料定了周郎必不会冒险去用杨大哥家人的性命与那三皇子赌,看三皇子是不是爱惜自己的命。” 高远点点头,说道:“你们与大郎相处时日尚短,往日里打猎、杀山贼,大郎便是如此:宁可多费些力气,多费些事,也绝不肯自己人有一丝闪失。为了捉山猪而不伤人,竟肯做那般大的一个木笼来——从来未听说有他这般行事的。” 余里衍说道:“正是。那三皇子……” 高远忍不住插话说道:“什么三皇子?我看就是三狗子!” 余里衍被高远的话逗的一笑,继续说道:“那三……三狗子早已算准了周郎必会屈从于他,故而才有恃无恐,派人送书信来。” 杨可世一脸无奈,说道:“我正是担心让大郎为难,故而才要领着那二百兄弟前往雄州。” 萧老六叹道:“杨将军此去雄州,必然会中了南人奸计,被那三狗子生擒,为他三狗子要挟周小子做个添头儿,岂不是正合了那三狗子心意?”萧老六是个粗人,果然顺着高远骂起三皇子赵楷来流利的很,丝毫不受道德影响,比余里衍强的多了。 高远恨恨呸了一口,说道:“亏那三狗子倒是想得出,也做得出!” 余里衍问道:“周郎这几日只说是出去走走,也未曾说去向何处,几时回来。二位大哥可知道么?” 高远说道:“我与杨大哥二人连日从南面清剿回来,回到燕京时大郎已与左四哥走了,问左四哥手下鹰卫队的人,只说是去东面探看形势去了。几时回来却不知道。” 萧老六把腿一排,说道:“定是我那日说的重了,周小子是不放心,亲自带人去蓟州一带查看去了。”眼光一扫,却见余里衍脸上表情失落,又说道:“周小子不告诉我等,定是怕我等拦阻,不让他去。”说着朝高远打颜色,高远与萧老六最默契,忙连声说道:“正是,正是,他这人,从来都是如此,我行我素。” 余里衍听萧老六和高远这么一说,心中失落顿去,轻轻说道:“他去做事,别人怎会拦阻?最多着几个人,多多跟着他,也好照应。” 杨可世见余里衍问周南行踪,眼下周南也不知去了哪里,愁眉苦脸地问道:“如此便没有办法了么?” 余里衍悠悠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这办法正要周郎不住才可使得。” 杨可世和高远听余里衍说有办法了,而去听这口气,办法一定管用,忙问道:“什么办法?请公主吩咐下来,我等照办就是!绝不含糊!” 余里衍笑着说道:“那三……三狗子既然算准了周郎弱处,若是周郎在此,定然大大上他一当。” 杨可世和高远都点头同意,周南心慈手软,尤其是对身边的人,更是不忍心损伤半分。 余里衍将耳鬓边的发丝捋向耳后,接着说道:“既然知道那三狗子是冲着周郎来的,最后更是冲着燕京城来的,不见周郎之前,杨伯父等人必定不会有性命之忧。” 被余里衍一说,杨可世和高远仔细一想,确是如此,不由得大为放心。那三皇子赵楷只是用杨可世家人和杨可世来要挟周南的,若是将这些人在没见到周南之前,先拉到城外,嘁哩喀喳全砍了,周南还不把三皇子赵楷摁到地上暴揍啊!赵楷想必也没那么傻。 余里衍说道:“杨大哥和那二百手下也不必露面,只需妾身与高大哥率大兵过去,拿出阵势来,让那三狗子看看我等大军威势。又虚与委蛇,耗磨时光。让那三狗子不敢轻举妄动,又贪图我等大军,只是苦于原本是用来对付周郎的计策,却不好用在我等身上,只好暂且听我等摆布。” 高远疑惑问道:“公主此举确是可以拖延一时,让那三狗子进退两难,左右不得。只是那三狗子最后却如何舍得将杨伯父等人放了?说不得,最后还是要攻入城去。” 余里衍摇摇头,说道:“放人之事,妾身还未有十足把握,只不过总要试上一试。” 当下四个人又商量了一下,准备由高远和余里衍二人率大军前往雄州,威慑赵楷,寻机救人。萧老六和杨可世坐镇燕京城,若是周南来了,绝不可让周南前往军中与三皇子相见。 萧老六倒没什么,杨可世死活也要跟着。余里衍知道杨可世救父心切,只得让杨可世率二百亲军到归义城等候消息,杨可世这才勉强答应。 一切说定,明日一早出发,四人这才散去,略作休息。 第407章 有女更胜赋高唐 既然是为了摆出阵势,威慑三皇子赵楷,耶律余里衍索性将燕京城中的三千黑铁军骑军和四千万胜军骑军全部带上,大打旗号,一路上清一色骑军,向雄州方向开进。 现在的黑铁军常常和万胜军在一起,对万胜军的兵粮袋和药包很是羡慕,开始时是一些黑铁军士兵自己按着万胜军的样式缝制,后来周南知道后便让余里衍下令,兵粮袋和药包其物虽小,当由朝廷统一制发,以示持有该兵粮袋和药包之人,乃是正规士兵。 就这样,所有的士兵,包括骑军和步军,全都领到了属于自己的兵粮袋和伤药包。说起来,这还是余里衍新组建的女翰林院的功劳。燕京城本属于辽国,城中家家户户都会熟制毛皮,女翰林院的几个“秘书”——周南常常把这些女翰林承旨们叫做秘书,余里衍和这些女孩子都不明白秘书是什么意思,不过周南这样喊着,她们也就习惯了——在一起一合计,便决定改变以往官府摊派的方式,反正几次仗打下来,府库里也不缺钱,决定由官府制定出兵粮袋和伤药包的式样、尺寸,由官府出资收购,价格也是走访了几家皮货店后,按照眼下大家一致认定的价格收购。 这样一来,燕京城里家家户户都踊跃缝制,不到十天,就收购了五万条兵粮袋和五万个伤药包。这才在留守府外面的一面墙壁上张贴出不再收购的告示。至于因为没有看到告示,多余做出来的这些,自然仍旧收下,反正这些物事总是用得到。 现在官府但凡有需要告诉百姓的政令,都会在留守府外面的这处墙壁上贴出告示来,城中百姓也都习惯于在此知道官府的一些消息。 留守府位于皇宫的东北角,临靠檀州大街,正是燕京城的中心地段,倒是方便处理城中的民政之事。 现在萧老六也已经搬离了都总管官署,在留守府对面的宝应寺里,辟了一处宽敞的宅院,建起了马步军都指挥使司,指挥使司大门与留守司大门正相对,萧老六、高远、杨可世,还有各自亲军侍卫,都是住在这里,白人里前衙办公,晚上后院歇宿。 萧老六原来住的都总管官署,则是让出来留给了周南,让周南和他的三百亲军侍卫住在里面,萧老六并不知道耶律余里衍对周南提出的一年试婚期的约定,余里衍只是说二人并未成婚,不便住在一起,周南也不说破。所以萧老六让周南住在皇宫斜对面的都总管官署,也是有意让二人多亲多近,也好早日撮合在一起的意思。 七千骑军精兵,个个精神抖擞,好整以暇地骑在马上,每人照例都是一副全身铠甲,一杆长矛,马背上,右边挂着两袋箭,左边挂着一把手刀和一张弓,还有围在腰间的兵粮袋和药包。一队队、军容齐整地向南而去,一路上前后飞驰传信的士兵穿梭不停。 这一次是耶律余里衍和高远统兵,杨可世也只能眼巴巴地躲在后面看着。耶律余里衍不惯骑马,仍旧是坐着自己的那辆奚车——一辆由两匹马并驾的精美异常的马车,车辕很长,车轮快赶上一个人的身高了,车辕和车轮上都绘着红色涂饰,车上是四面围着彩锦的五色车棚,棚顶上有画着朱红彩绘的车盖,棚的边缘是huang se垂幔和紫色流苏,马车的前面和左右两边都有门可以上下。 银屏将余里衍扶上马车,又服侍着余里衍坐稳,才生气地说道:“也不知驸马去了哪里?这般两国之事,却要你坐着马车,奔波几百里地,前去处置。当初说要给公主打制马车,现在别说马车了,连人都看不见!” 驾车的是萧老六亲自安排的侍卫,轻轻一抖缰绳,马车便上了路,后面的黑铁军骑军也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 余里衍却是满脸笑意,说道:“周郎亲身赴险,前往蓟州等地打探军情,岂是容易?我在宫里也是憋闷,出去走走就当是散心了。” 银屏不满地说道:“周郎、周郎!一说到驸马,你就知道笑。” 走不多时,车队便停了下来,银屏掀开车帘,站在车前观看,原来已经快到zhuo zhou了。高远按照余里衍的意思,早已派了传令兵,将zhuo zhou城里的一千名万胜军骑军调了出来,早早在路边等候了。 此时高远在前面已经见过了zhuo zhou万胜军骑军的指挥使。听说是杨可世和手下亲军的家人被关押起来了,镇守zhuo zhou的冯春本来要亲自带骑军赶来的,高远没有答应,只是让冯春派了一个指挥使,带着一千骑军,跟随大军前行。 从一早在燕京城南面上路开始,一路上,不断有zhuo zhou一千万胜军骑军、易州两千骑军、新城两千骑军加入近来。 等到大军赶到归义城时,加上归义城两千骑军,已经有一万四千骑军了。 雄州距离界河还有五、六十里地距离,在界河边上喊声再响,缩在雄州城里的宋军自然不会知道。 余里衍见天色还早,虽然自己坐马车早已筋骨酸痛,可是杨可世等人家人囚禁雄州城中,自己若是拿着身娇肉贵的公主做派,只怕徒令杨可世等人寒心,于是忍着酸楚,略微下车活动一下,便下令杨可世带着亲兵驻守归义城,接应他们。自己和高远则继续前往雄州。 杨可世等人见余里衍身为公主,竟然不股疲惫,继续赶路,大为感动。杨可世劝说道:“公主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日再去不迟。” 余里衍强带着笑说道:“杨大哥还有众将官家人身陷牢笼,妾身岂能安卧?”不听杨可世劝阻,带着一万四千米骑军,找到渡河的石桥,越过界河,向雄州城赶去。 五、六十里地,只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 纯一色的铁甲骑军,在雄州城东、北、西三面摆开阵势,大张旗鼓,军帐在城外面绵延有五里地长,人喊马嘶,兵刃寒光闪动,声势甚是惊人。 第408章 有女更胜赋高唐2 城外三面番兵,连绵不绝,声势震天,早已惊动了城内众人。而且城外的番兵清一色的都是全副武装的骑军,没有一名地上行走的步军,单是这一万多人的骑军,放在哪里都足可傲视群雄了,更不用说这些骑军都是一人双马,全副铠甲。这声势,就是在宋军全盛的时候,也还没有见到过。 在宋军骑军众,能一人一匹马就不很不错了,甚至一千人的骑军众,只够七百余人有战马,其余三百来人只是作为后备骑军,干的是步军的事。 早有城头上的值守官军跑下城去,向童贯报告。 童贯这几天茶饭难进,忧心忡忡。自己派心腹何四送信回来,那何四说周南、杨可世等人都没有在山寨里,说是在燕京城。童贯心中半喜半忧,喜的是杨可世暂且不用与郓王相见,忧的是杨可世那里也不知有没有办法破了郓王的计策。 如果郓王此计不成,那便是王金睛这老匹夫谋害自己的计策不遂,自己尚可有应付手段。若是杨可世被拿下、周南受郓王胁迫,燕京城被郓王夺回,那自己也就只好跟着杨可世倒霉了。 郓王这几日每天都是邀自己前往驿馆,陪他喝酒、玩乐,好像周南、杨可世早已成了他的奴仆、燕京城也早落入他手中一般。郓王如此盛情,童贯只好奉陪。 只是童贯也并不是没有收获。 在童贯这几天的观察里,发现了一个和他一样愁眉苦脸的人,太子右庶子耿南仲。 这老小子本来是随着郓王赵楷一起来的雄州城。只是耿南仲是太子一派的人,而太子一派的对头郓王一派,郓王亲自来了。所以耿南仲只是尽量的不声不响,毫无存在感。几乎做到了别人转脸就把他忘掉的地步。 童贯即是如此。 童贯连日来,只是把精力用在了郓王赵楷的身上,一刻不离地陪着郓王,哪里还会想到太子手下的右庶子。再者说,就是童贯注意到了,童贯也不敢当着郓王的面,去和耿南仲叙话闲聊啊——与上官的政敌有牵连,此乃为官大忌,童贯自然不会不懂。 只是这几天童贯内心苦闷之下,竟然“同气相求”,眼睛余光竟然注意到了耿南仲;而更凑巧的是,耿南仲好像也对他频送秋波。 童贯终于找了一个机会,与耿南仲搭了几句话。两个同处一个屋檐下的人,自然不用试探多久,只是略为一交谈,便已经了然对方处境和心思,当下二人也不多谈,便依旧装作互不理睬的样子。 两个人现在都是处境不妙,童贯是因了杨可世的牵连,更是由于前面几次三番的发兵伐辽,却无全功,甚至最后还将燕京城丢失,兵败而回;耿南仲则是因为太子,太子与三皇子明争暗斗,已经到了满朝文武尽知的地步。这一次三皇子主动出击,若是成功,那太子恐怕将失去储君之位,而作为太子右庶子的耿南仲,只能是跟随太子。“前太子”的结局,任谁都会知道。 两个人现在都在等,等一个翻身的机会。 今天童贯终于等到了,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个机会能不能让他翻身,至少有这个征兆。 童贯精神一振,脸上竟有一丝笑容,好像城外的番兵不是来攻打雄州的,而是来给他说书唱戏的。 那报信将官心中奇怪,却也不敢问。童贯不放心,又问道:“你看仔细了,确有两万骑军?” 那将官肯定地答道:“番兵骑军都是一人双马,将城东、北、西三面围的密不透风,两万人马怕是少的。” “你说番兵骑军中还有一辆大车?”童贯又问道。 “正是。那马车一看便是尊贵之人乘坐,华丽无匹。小人从未见过。”那将官倒是毫不掩饰,实话实说。 童贯点点头,番人能有两万骑军,而且都是一人双马,可见番人此番来的,俱是精兵。四万匹马,若是在自己手里,一人一马,再安插些步军,怕是要充作六万骑军使用了。 有这两万骑军精兵,不管周南或是杨可世来没来,足够郓王对付了。 童贯当下说道:“随我前去驿馆,向郓王报告。”郓王带着官家手诏,手诏中已经命他将军前一起事权交由郓王赵楷处置,现在他自然要向郓王赵楷禀报番兵围城之事。 童贯和这个报信的将官骑马赶到驿馆,驿馆的人早已听到了城外的动静,都惶恐不安地在驿馆内等待。 只有郓王赵楷,也与童贯一般的兴奋。郓王来到雄州,为的就是与番兵过招,将这些番兵收为手下,替自己卖力。现在番兵来了,作为一手操办此事的郓王,自然高兴。 郓王赵楷见童贯和一个小校走了进来,忙问童贯道:“城外可是番兵来了?” 童贯答道:“正是,据报说,城外足有两万骑军,将雄州城东、北、西三面团团围住,呐喊叫嚷,来者不善。” 郓王虽然吃惊,可是却更感到ci ji。他若是贪图安逸,也就不会苦苦哀求父皇,亲自来到雄州了。 当下郓王也不问那名将官,只说道:“即是番兵来攻,童宣帅可陪我到城头观看,看是哪路番兵。”说完,让手下皇城司的亲从官拿出一副铠甲来,笑着对童贯说道:“父皇见我执意来此,特地将这副紫金龙纹锁子甲赐于我,让我护身。”说着让手下人帮他将铠甲穿在身上,又戴了一顶通天盔。 赵楷本就剑眉英飞、唇红齿白,现在披挂整齐,穿着一双硬底皂靴,更显得英气逼人,豪情盖世,自有一股迫人气势。 童贯不由得赞道:“三皇子真是英雄盖世啊!” 赵楷微微一笑,也不谦逊,说道:“诸位可随我上城一观,看那番兵有何本事。” 那报信的将官在前面领路,郓王赵楷大步跟在后面童贯错身在后,紧随着郓王,皇城司一种官吏,还有那个不受待见的东宫右庶子耿南仲,一行人疾步向城上赶去。 到了城头之上,向城外一看,都吃了一惊,包括刚才还豪情万丈的三皇子赵楷。 第409章 有女更胜赋高唐3 城外一望无垠的田野里,果真如那名报信的将官所说,被黑压压的番兵围的密不透风了。 果真都是一人双马,都是一身的铁甲,虽然铁甲颜色有黝黑如铁,有明亮如银,可是都是上下齐备,连手中拿的兵刃都几乎是清一色的长矛。 没有宋军那样的战阵,没有宋军那些密集的gong nu手,更没有手执高大盾牌的长枪手顶在最前面。 这些番兵都是一排排的挺身站立,距离城墙有几十丈远,浑不将眼前的雄州城放在眼里。说来也是,别说打了,哪次雄州城里的宋军不是让万胜军在界河北岸扒个精光才能过河?万胜军有这样的战绩,黑铁军“与有荣焉”,自然也不会将这城里的宋军放在眼中。 是以,除了旗号高举飘扬,万胜军和黑铁军不经意的流露出的蔑视,却更显示出这些人的自信和无坚不摧的斗志。 对于童贯等久在雄州的人来说,管他们是哪路番兵,只是盼着这些城外的兵马能早点离去。出城迎战是不要想了,能不能守住城还不好说呢。 郓王赵楷这时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他这个人,爱的是醇酒美人,要的是社稷江山。虽然平时也练习骑射,只不过是年轻人一时新鲜,却绝不会在这上面苦练。自然更不用说上过真正的战场了。平时在京城,虽然也曾随父皇銮驾出游,前后有禁卫军铠甲鲜亮地簇拥着,阵势颇为壮观。可是也不过上千兵马;虽然那些禁卫军手中也执着明晃晃的刀枪,可是也只不过是做做样子,哪里比得过眼前这绵延无数的番人精骑?! 同样一把刀,拿在一个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士卒手中,和拿在一个普通人手中,气势是绝不会一样的。 郓王赵楷很快从震惊中发现了他正寻找的人。 一辆朱漆涂绘、装饰精美的长辕高轮马车。在这两马车周围,旗号最多,旗帜也最高。 郓王赵楷一看便知道,那马车里才是城外这些番兵的统领。要不然,这些连一个步军都不带的精锐骑军,为什么会这样累赘地拖着一辆马车来攻城呢? 而且,看着马车装饰,再想到以往王黼告诉他的,周南、杨可世等人都是能带军冲杀之人,这马车里一定不是这二人。番人自能走路,便要乘马,想来这马车里的应该是女人才对。 精虫上脑的郓王看到这辆朱红彩绘、黄幔紫饰的马车,一下子头脑便灵活了起来,也没有了刚才的震惊和惧怕,只想着能一瞻车中女子芳容。 当下郓王便命人喊话,问城外是哪路番军,马车中是哪位将军?郓王不好一上来便问马车里女子是谁,只好先问马车里的是哪位将军。 宋兵中有嗓门大的,将郓王的话喊了下去。 马车里的耶律余里衍听到城上问话,便从马车中走了出来,银屏在一旁扶着,站在马车前端,命人向城上的郓王喊道:“万胜军、黑铁军在此。马车中乃是蜀国公主。只因闻听南朝有贵人到此,恐有刀兵之事,故而统兵到此巡游一番。不知南朝贵人是哪位?” 这些话,自然是余里衍教人说的。余里衍从来雄州之前就有了打算,先要稳住三皇子,再看三皇子有何举动,再做打算。所以命人答话时,客气些,可也要让他们知道,现在燕京一地兵势强横,让三皇子不敢轻举妄动。 童贯在一旁对郓王赵楷解释道:“此女乃是番人皇帝长公主,黑铁军乃是她的私人亲军,现在不知如何又得了万胜军,据说现如今正执掌燕京城。” 郓王赵楷在城头上远远望去,只见两个一身番服的少女从马车里站了出来,一主一仆,那身为主人的少女穿着一件带有纹饰的桃红色黑领长袍,窈窕佳姿,与他往日在京城所见到的女子别有一番韵味,更听说这女子竟然是番人皇帝的长公主蜀国公主,郓王赵楷心中大喜。 只从远处看,便如此夺人神魄,令人欲罢不能,若能近处一观,减去三年阳寿都乐意。看这女子手下有万胜军、黑铁军这样的精兵,若是能将这蜀国公主降服,岂不是比胁迫什么杨可世、周南更直接、更有利可图? 再者说,拿下这蜀国公主,既能夺回燕京城,又能掌控万胜军和黑铁军,还能抱得美人归,这样一来,岂不是一石三鸟的妙计?王黼教他的也只是驱虎吞狼的计策,如今他赵楷更胜一筹,才想得出这一石三鸟的计策,哈哈哈! 当一个人想要占便宜的时候,往往就是他吃亏上当的开始。可惜没人告诉过郓王这句话,更是因为郓王觉得自己这便宜是稳占了。 郓王赵楷抖一抖铠甲,向前踏上两步——刚才上城墙后,赵楷担心站在前面会被番兵用箭射中,所以只是站在侍卫中间,并没有上前——手扶着垛口,亲自大声叫到:“原来是长公主鸾驾到此,未曾出城迎接,还望恕罪。我乃当今大宋皇帝陛下三皇子,奉旨巡边,惊动公主,却是不该。” 喊话之时,郓王赵楷一身紫金锁子甲,通天盔,赵楷长的又是风流蕴藉,谈吐文雅,端的是谦谦公子一般,令人好生敬仰。只是努劲喊完话后,赵楷已经是满脸通红,脖子憋的老粗,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又很快忍了下去。 马车旁边骑在马上的高远忍不住呸了一声,愤愤地说道:“这三狗子倒是装得文绉绉的,人模狗样!” 余里衍又命人喊道:“既然三皇子只是奉旨巡边,又无越矩之事,我等实在有些唐突了,我家公主即刻便率军回京。”余里衍当然不会立即调头就走,只不过是装作若无其事。只要自己这里毫不在意,这郓王就拿自己这班人没办法。说什么超过十日便要将杨可世等人家人砍杀,只不过是对杨可世等人管用。这郓王没见到杨可世只前,是绝不会自己把自己手里的依仗丢掉的。 第410章 有女更胜赋高唐4 果然,听城外的蜀国公主说没什么事就回去了,郓王忙又喊道:“本王还有事请教,请公主留步。” 余里衍忍不住一笑,这郓王既然先开了口,下面的事就好说了,当下命人问道:“不知三皇子有何见教?” 郓王又忍不住低头先咳嗽两声,运了运气,大声喊道:“万胜军可是公主麾下一军?” 余里衍命人答道:“正是。只是万胜军从未越过界河,并未袭扰你朝边城,不知三皇子有何疑惑?” 郓王这样连着喊叫,实在有些吃不消,可又不忍半途而废,让佳人看低了自己,又是大喊道:“万胜军中可有杨可世、周南二人?” 余里衍命人答道:“确有此二人,只是这二人一个被我派去守城,一个被我派去管固安城赋税之事,不知三皇子为何问起这两根人?” 郓王正愁与这蜀国公主没有话题接入,又想着自己的一石三鸟的计策,早已不将王黼的话放在心上,大声喊道:“杨可世乃是我朝叛军,现奉旨将杨可世等叛军家人拿到雄州城中,前几日已派人给杨可世送去书信,十日内若不赶来雄州,便将其家人斩首军前,以正国法军纪。还望公主能将杨可世、周南等人带到此地来,交予本王。” 余里衍正想让人答话,旁边的高远突然大声叫到:“刚才有些背风,未曾听清,烦请三皇子再说一遍!” 余里衍和银屏见高远如此戏弄郓王,都忍不住低头直笑。高远却左顾右盼,好像刚才没自己什么事一般。 城上的郓王差点儿吐出血来,刚才对答半天,也没见哪里刮风听不清,偏偏刚刚那么老长一段话,就听不清了? 可是恼怒归恼怒,佳人面前,也不能太小气了,说自己没度量。郓王借着这股怒气,将刚才的话又喊了一遍。喊完后,郓王觉得比自己骑马到城外绕城跑一遭都累。童贯很识趣地递给郓王一个杯盏,打开来,一股参汤的香气,郓王马上接过来,转过身,背朝着城外,略微一仰头,将参茶喝了下去。 参茶果然管用,郓王立刻觉得身上的精力又恢复了。这时只听城外的人答话道:“杨可世本为宋将、周南也是汉人,我家公主正担心二人会叛逃回宋,既然三皇子要将杨可世家人军前斩首,我家公主定会将杨可世、周南二人带来,观看三皇子将其家人斩首,也好绝了杨可世、周南叛辽归宋之心。只是不知周南家人可曾找到?” 郓王赵楷现在盼的倒不是杨可世和周南,只是想着如何能亲近这蜀国公主,见蜀国公主答应将杨可世和周南找来,便大喊道:“既如此,本王便等公主将此二人找来,再当众行刑。今日天色已晚,不知公主何处安歇?本王好派人给公主送些军帐、吃食等物。” 在一旁的童贯听得有些寒毛直立:这哪里是要处置燕京反乱之事,分明是在向这番人公主献殷勤了。 余里衍命人回道:“我家公主且在这城北处搭营安歇,只等杨可世、周南二人来到,便派人告知三皇子。”说完,余里衍不待郓王赵楷回话,便和银屏低身进入马车中,随着号角声起,雄州城东、北、西三面的万胜军和黑铁军开始向北退去,余里衍的马车也在两侧骑军的簇拥下,向北驰去。 郓王赵楷见蜀国公主的马车走远了,这才有些失望地走下城头,在皇城司侍卫的护卫下,回驿馆去了。 这时天色早已黑了下来。郓王赵楷匆匆用了些饭,便和自己手下幕僚商议对策。童贯因为熟知番地之事,也被郓王叫了过来。 郓王赵楷扫视了一眼众人,说道:“今日才知燕京一地,现在是由这蜀国公主执掌,然则我等若是能亲近此女,由此女入手,一样能掌握万胜军,一样能夺回燕京。” 郓王手下幕僚,自然熟知自己这主上的脾性,一听郓王说完话,便立刻知道郓王打的是什么主意,当然不会扫了郓王的兴,纷纷称是说道:“三皇子英明!若得此女为助,何愁燕京不得?何愁万胜军不能掌握于三皇子手中?!” 更有人露骨地说道:“三皇子得一番人公主,燕京自然尽在三皇子掌握之中!” 郓王赵楷也毫不忌讳,大笑着说道:“正所谓姻缘相会。若非本王亲到雄州,又怎能得遇蜀国公主?若非得到这蜀国公主,又怎能一石三鸟?哈哈哈!” 郓王正在得意,却见几个幕僚正吃惊地望着自己,郓王不解何意,正要发问,却听其中一个人说道:“三……三皇子,我等今日却未上城,不知那蜀国公主竟有此等绝色,致使三皇子鼻血横流!” 郓王听得糊涂,却不自觉地用怀中锦帕在鼻子下面擦拭了一下,拿下来,锦帕上却是殷红一片,原来是自己流鼻血了! “三皇子龙精虎猛,果然是元阳充沛啊!”几个幕僚艳羡加奉承地说道。 郓王赵楷用湿了的锦帕又擦拭了几遍,这才谦虚地说道:“倒是年少几岁,呵呵。” 擦拭干净后,郓王这才对童贯说道:“童太师,本王明日准备出城,与这蜀国公主一会,还请童太师多派人手,择一处地块来,倒是还要太师暗中加派人手,左右护卫。” 童贯大吃一惊,忙说道:“古人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三皇子身份尊贵,岂可冒此大险?” 刚才那几个怂恿着赵楷在这番地做上一段风流佳话的幕僚,现在听赵楷要出城与番人公主幽会,也吓傻了眼,若是三皇子出城出了事,他们几个人也别想着活命了。 “童太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王若是不能亲近此女,又谈he ping定燕京?况且童太师在城头上也已听说,杨可世、周南二人已不能左右万胜军,更休说夺回燕京了。那公主还要让杨可世、周南二人看着行刑,以绝了二人归宋之心。眼下之计,唯有通过鼓说这蜀国公主了。”郓王赵楷说的言辞恳切,大义凛然,仿佛他做出的接近蜀国公主的决定,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 童贯还要再劝,郓王赵楷说道:“童太师不必再劝,本王心意已决。只是烦请童太师连夜划定一片地势,好让本王明日会一会那蜀国公主。” 第411章 有女更胜赋高唐5 大帐内,两支蜡烛摇曳着烛光,照亮了帐内的每一处角落。虽然烛光明亮,却远不如火盆内的炭火带来的温暖。 这种特制的双层帐篷,是由一层牛皮和一层毛毡贴合缝制的,外面的毛毡遮挡风寒,里面的牛皮隔温保暖。再加上帐内的火盆,一点也感觉不到外面的酷寒。 耶律余里衍盘膝坐在又厚又软的熊皮座垫上,借着烛光,仔细在读一封书信。 说是信,却没有封缄,只是在几页纸上由不同字体写的几段话。 这是耶律余里衍临行前,和女翰林院的这些女翰林承旨们商议对策时,虞敏、康兰等三人写给茂德帝姬的信。为了避嫌,虞敏故意没有将信封起来,而是直接交给了耶律余里衍。 耶律余里衍听从周南建议,组建女翰林院时,要的便是家世清白、精通诗书汉文的年轻女子。所以茂德帝姬的结拜姊妹虞敏、康兰、张金芝自然够条件,而且这些人又与耶律余里衍早就熟识,更是闺中密友,所以都进了耶律余里衍的翰林院。 现在耶律余里衍的翰林院,不仅仅是秘书处,更有些像幕府。但凡有政事需要耶律余里衍处置,这些个女孩子在家中耳濡目染,如何处置早就轻车熟路,兼且都没有私心,所以凑到一起商议出来的办法,做出来的决断,自然都人人信服。 这一次也不例外。耶律余里衍将南朝三皇子要拿杨可世要挟周南、进而逼迫周南替他夺回燕京城的事一说,虞敏当时就想到了茂德帝姬。三皇子能鼓动南朝皇帝派他来雄州做事,那自然也可以让茂德帝姬去找南朝皇帝,让皇帝下旨再把三皇子调回去。 若是再让茂德帝姬乘机数说三皇子在雄州做此卑鄙无耻之事,让南朝皇帝蒙羞,让南朝在燕京汉人之中名声扫地,茂德帝姬再从旁撺掇,那南朝皇帝一定会下旨放了杨可世等人家人。 耶律余里衍疑惑地问道:“那茂德帝姬与三皇子虽非一母同胞,可也同为皇子皇女,那茂德帝姬岂肯如此相助我等?” 虞敏笑嘻嘻地走到耶律余里衍身后,双手按着耶律余里衍的肩膀说道:“公主放心。茂德帝姬虽是南朝帝姬,却大不类南朝女子,天性豪爽,行事果决,又赤子天真,与我草原儿女倒是情投意合。茂德帝姬在燕京时,与我和兰儿等人义结金兰,我姐妹三人写信给她,她定会帮助我等。” 耶律余里衍见虞敏说的肯定,便点点头,说道:“若得南朝帝姬相助,也是你三人的功劳。” 虞敏笑嘻嘻地说道:“大家还不是不忍心公主为驸马之事费心劳神?” 今日耶律余里衍到雄州城外一看,果然与自己来之前所料到的一样,南朝三皇子果然不敢乱来,只是催促自己这里早日将杨可世、周南找到。自己再拖延几日,另外派人将虞敏等人的信送往开封,交给茂德帝姬,一来一去七、天,也足够了。等自己十天后才找到杨可世的时候,估计三皇子也就奉旨回京了。 想到这里,耶律余里衍让银屏派人去找高远来。 银屏走后不久,高远就和银屏一同进入帐内。耶律余里衍问道:“高大哥,那童贯既能几次派人去无忧寨里送信,想必寨子里也能给童贯送信吧?” 高远说道:“以前并未与童贯来往,只有他童贯往山寨里送过几次兵器粮草。不过这里离山寨近,我可以派人回山寨问一问。” 耶律余里衍拿起虞敏等人的书信,刚才耶律余里衍已经把这封信封好了,对高远说道:“这里有一封书信,高大哥你想办法交给童贯,让他送给茂德帝姬。那童贯既然背着三皇子给无忧寨报信,自然与三皇子有隙,若能有机会让三皇子灰头土脸,童贯想必乐意帮这个忙。” 高远听耶律余里衍话里的意思,已经有了办法对付郓王赵楷,不禁笑着说道:“请公主放心,便是偷偷潜入雄州城,我也要让童贯把这信送给茂德帝姬。”说完,高远拿着书信出去,派人回山寨送信去了。 第二天一早,养足了精神的郓王赵楷早早起来,用心梳洗一番,又让人找来父皇御赐的铠甲,披挂整齐,兴冲冲地就要带着皇城司的侍卫出城,去想fa hui见那个蜀国公主。 正当郓王赵楷就要带人走出驿馆的时候,太子右庶子耿南仲突然斜刺里冲出来,拦在郓王赵楷等人前面。 郓王赵楷吓了一跳,看清是耿南仲的时候,顿时不悦道:“右庶子这是何意?为什么要拦阻本王出馆?”赵楷身后那些幕僚也跟着纷纷数说耿南仲。 耿南仲知道自己不受这些人待见,可是并不理会别人,只是对郓王赵楷说道:“微臣奉陛下旨意,随同三皇子到雄州公干,自然是要与三皇子同行同止,三皇子在驿馆内处理事情,微臣可以在一边旁听。三皇子若是出驿馆,微臣更该侍从跟随。雄州乃边关交界之地,三皇子更应该磊落行事,切勿贻人口实!” 看着耿南仲执拗的眼神,叉开的双臂,郓王赵楷也没有办法,不用说眼前这个人还是自己的老师,就只是太子右庶子的身份,郓王赵楷也不能不以礼相待。 甚至他也不知道,父皇派耿南仲来,到底是应付一下太子,还是让太子的这个人来牵制自己。 郓王赵楷无法,自己去会佳人,偏偏还要带着自己的老师,不过让他跟着去就是了,难不成自己与那公主谈话,他还要站在中间不成? 当下郓王只得和颜悦色地说道:“学生正要带人去见见那蜀国公主,以图燕京平复之事。耿师若是无事,便一起去吧。” 耿南仲自然无事,见郓王答应自己一起去,这才闪身让开,让郓王赵楷先行,自己跟在最后,一行人出了西城门,一路向北去了。 昨夜童贯连夜派人在雄州城北,距离雄州城三里地处,选了一片高岗,这里距离番兵扎营之处还有七、八里地,倒是距离雄州极近。况且中间高起,四下低洼,若有伏兵,也能及时发现,不用担心有失。 第412章 有女更胜赋高唐6 “公主,南朝那三皇子派人来请公主,说是要在南面土岗上与公主有事要谈,说是他在土岗上相候。”银屏从外面返身回到帐内,对耶律余里衍说道。 “我又未曾派人去说杨可世已经找到,这三皇子找来何事?”耶律余里衍自言自语地说道。 “公主,这三皇子一定有所图,才这般急巴巴地来找公主。且去会会这三皇子,看看他有何计较。”银屏在帐中闷的要死,正想找个理由出去,所以极力鼓动耶律余里衍说道。 “也好,在南朝帝姬未曾回信前,总要拖延他几日。”耶律余里衍对银屏说道,“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听说蜀国公主要去南面土岗上会会郓王赵楷,高远连忙过来,劝阻道:“公主,不可冒险。那三狗子既然能使出这般卑鄙行径来对付杨大哥,今日单单请公主前往,必然包藏祸心。公主慎重!” 耶律余里衍微微一笑,说道:“那郓王乃是皇子,岂会以身犯险?再者说,我又不是孤身前往,正要请高大哥派些人手,随我前往。难道黑铁军、万胜军倒怕了宋军不成?” 高远摇头道:“事涉公主安危,我不敢让公主犯险。若是公主答应带人去,我就亲自带人护卫。” 耶律余里衍问道:“高大哥准备带万胜军前往么?” 高远摇摇头,嘿嘿笑着说道:“这些人我可指挥不动,还要请公主下令。” 耶律余里衍奇怪地问道:“不知高大哥是说哪些人指挥不动?” “就是大郎那些侍卫亲军。”高远尴尬地说道。 原来这次来 雄州,耶律余里衍为了以防万一,把周南留在燕京的三百侍卫亲军也带来了,有了这三百人手中的炸箭,就多了好几成胜算。 而马大丘、李飞兴等三人见周南不在,自然会听蜀国公主的。所以就跟着公主车队也赶来了。 只是周南与高远关系再好,周南这些侍卫亲军却不听高远的指挥。所以高远才有些尴尬。 耶律余里衍微笑着说道:“既然高大哥有此打算,我便让这三百人暂且听你高大哥指挥。” 高远大喜,立即回去准备去了。而耶律余里衍则让银屏告诉李飞兴等三人,暂且听从高将军指挥。 有了周南的三百侍卫亲军,高远故意不多带人马,带着这三百人,簇拥着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的马车,出了大营,向南面土岗行进。 土岗上,早有童贯的亲军守候在四周,更有皇城司的人马守在郓王赵楷身边。说起来,这些人在乎赵楷的程度,可是比高远担心耶律余里衍的程度高多了。 “三皇子,来了!”一个皇城司的探子跑到郓王赵楷身前,慌忙报道。 “可看仔细了,来了几千兵马?”郓王赵楷担心地问道。 “统共三百多人,此外再无兵马跟随。”那探子说道。 “才三百多人?”郓王赵楷吃惊地说道,“确是如此?” “正是,绝无看错!”探子坚持说道。 “快,快让童太师的兵马退回城内!快!”郓王赵楷连忙叫道。他可不想等蜀国公主来了后,看到他这般如临大敌的样子,那岂不是自损形象? 再说了,既然蜀国公主一介女子都敢只带些亲军赴会,自己难道还不如一个女子? 皇城司的人过去传令,顷刻间围拢在土岗周围的童贯的亲军都撤回到了雄州。 郓王赵楷仍是要皇城司的亲从官们远离自己,站到土岗周围。土岗上只留下自己的幕僚、耿南仲等人,郓王赵楷这才感觉自己多了几分临危不惧的大将风度。 这时昨天见到的那辆马车从北面缓缓而来,后面果然只有三百多人的侍卫。郓王不禁庆幸自己刚才支走了周围的童贯的亲军。 马车终于停在了土岗下面,郓王忙带着人前去迎接。 刚走到马车旁,蜀国公主和银屏已经从华丽的马车里走了出来。 只见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轻轻从马车上迈步下来,头顶上绾着一头青丝的红玉珊瑚簪子便跟着摇动不止。穿着一件和昨日一样的桃红色梅花纹黑领长袍,左肩上有一枚黄金所制的三足金乌圆牌,寸许大小;右肩是一枚银质玉兔圆牌,一黄一白,交相辉映;普普通通的一双络缝黑色长靴,只是穿在蜀国公主脚上,也显得有了许多可爱之处。 仔细看去,只见蜀国公主脸上不施粉黛,却肤如凝脂。最吸引人的是眼波微微一动,便让人觉得有若明珠生晕,美玉莹光。圆润晶莹的耳垂上各悬挂一个珍珠金丝联缀耳环。虽然是番国女子,眉目间却透出一股书卷诗气。端的是清雅绝俗,美艳无比。郓王不由得看的痴了。 银屏看了一眼郓王,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不得无礼!”耶律余里衍低声斥责道。 “不知见了本王因何发笑?”郓王赵楷故作大方地问道。 银屏终于忍不住又笑了出来,说道:“三皇子这身披挂好生威武,只是三皇子约我家公主来次,竟是要打仗么?” 银屏一番话说的郓王赵楷面红耳赤,这才发现自己只顾让多余的兵马退回城内,却忘了把自己身上的铠甲卸下来,倒让公主身边的侍女取笑了。 见郓王身边的人有一个神色古怪,,耶律余里衍忙问道:“妾身还不知这几位官居何职?三皇子可否为妾身引见?” 郓王忙将自己的老师,太子右庶子耿南仲等人一一介绍给蜀国公主。 介绍耿南仲为太子右庶子时,耶律余里衍不由得多看了这个人两眼。 等郓王介绍完,耶律余里衍问道:“不知三皇子有何事见教?” 郓王见刚才蜀国公主为自己解囧,心中好生感激,忙答道:“宋辽两国,百余年来,相安无事,百姓安居乐业,商贾往来,何其幸哉!” 耶律余里衍不知道郓王想说什么,只是不作声,听郓王下文。 郓王接着说道:“公主现执掌燕京城,本王奉旨巡边,今日一会,也是难得,不如两国罢纷争、止刀兵,使百姓各安其业,商贾不绝,如何?” 耶律余里衍粲然一笑,说道:“如能使百姓安居乐业,自然是好了。妾身无有不从。只是三皇子来雄州,不是为了斩首叛军家属么?这岂是止息干戈之道?” 郓王赵楷冲口说道:“叛军家属本王自可放了,或是交于公主,只是想请公主与本王游猎一番,如何?” 耶律余里衍暼了一眼郓王,见郓王一脸色相,心中厌恶,说道:“妾身从不骑射,倒是让三皇子失望了。若无他事,妾身告辞。”说完不待郓王再说话,转身上马车走了。 第413章 三管齐下 一直跟随在耶律余里衍身后的高远,看了一眼穿戴着盔甲的郓王,率领周南的三百亲军跟着耶律余里衍去了。 郓王看着上了马车离去的蜀国公主,不住懊悔,又看到紧绷着一张脸,站立在自己身后的耿南仲,兴趣索然地说道:“回城吧。” 路上银屏在马车内对高远说道:“适才高将军何不让人用炸箭,给这三狗子些颜色?” 高远摇摇头,说道:“这炸箭若是距离近,也会伤了自己。我原本想乘他不备,将那郓王劫下,换取杨大哥的家人。” 银屏问道:“那为何不动手?” 高远面色凝重地说道:“据我看来,这郓王身边不惟有那些身材高大的禁军侍卫,近身处更有奴仆短衣打扮的高手护卫,若一击不中,怕要麻烦了,更何况还要防备对方向公主下手。” 银屏叹道:“真是可惜了。” 高远也有些扫兴,说道:“是啊,若是大郎在此,他必定有办法!” 提到周南,三人谁也不说话了。 又走了一段路,车厢里耶律余里衍轻声说道:“周郎智计百出,行兵打仗,所做种种,连妾身舅父都自叹不如。可见人生百等,各不相同。周郎年纪轻轻,便有此超绝慧智,可见是天生如此。” “是啊,”高远也是感慨说道:“大郎这人,也不是心机深重,也不是心窍玲珑,有时些许小事上面,比别的人并无超拔之处,可大郎每每所想所做,都让人事后才觉察出大有用处;大郎所用办法,说出来,也是人人会做,只是先前想不到罢了。让人有茅塞顿开之感。” “凭他如何机智,不在此处,也是无法——不说他了,昨日那封书信你可派人送出?”耶律余里衍问道。 “送信的人昨夜便回来了,可巧这回芸儿知道事情非比寻常,故而与童贯的人留下了联络之法,明日晚间应该就能送到童贯手中了。” “高大哥,你那妹妹果然甚是能干,连这等事都盘算得到。”耶律余里衍夸赞道,“只是你须派人专门跑一趟,与童贯见上一面,打探些事,说不定,这次解救杨大哥家人之事,更有着落了。” “不知公主又有何妙计?”高远连忙问道。 耶律余里衍也不隐瞒,问道:“在土岗上你可注意到三皇子身后那个太子右庶子耿南仲?” 高远点点头,说道:“自然注意了,三狗子身后那班人,个个高兴异常,唯有这个人,就像别人欠了他八百贯钱似的!” “正是此人!”耶律余里衍说道,“此人乃是三皇子的老师,而且是南朝皇帝派来,随同三皇子办差的。” 高远不以为然地说道:“那又如何?” 耶律余里衍在车厢内说道:“最主要的是,此人更是南朝太子东宫的官员,太子右庶子。” 高远骑着马跟随在马车旁,问道:“右庶子又是什么官儿?” 耶律余里衍笑了笑,答道:“太子乃是将来的国君,是以太子手下也有类似朝廷的官员和部门,这右庶子就相当于南朝朝廷里的中书省,你说这耿南仲在太子手下重要不重要?” 高远恍然大悟,说道:“那倒是很厉害。” 耶律余里衍悠悠说道:“历来皇家都是薄幸人,从未有什么亲情可言。太子更是如此。若太子并无兄弟与之争夺,倒还好些。若有兄弟辈与太子争夺皇位,那便是不死不休的结局,失败者从来没有善终。” 耶律余里衍想到自己,一家,岂不就是如此?高远在外面静静地听着,也不插话。 耶律余里衍继续说道:“耿南仲身为太子右庶子,当然不会轻易离开太子,更不会跟随三皇子。他能来这雄州,你猜是为什么?” “当然是来给这三狗子使绊子,要不然就是替太子监视这三狗子,好让太子到皇帝老爹面前给三狗子说坏话。”高远明白了耿南仲是太子的心腹,又知道太子天生和别的皇子不对付,自然明白其中的弯弯绕。 “今日妾身看那耿南仲神色,已有所疑,才要高大哥派人去问过童贯,若刚才猜疑确实,那就是我等的机会。”耶律余里衍将自己想法告诉了高远,“周郎不在,也只有出此下策了,不知管不管用。” “公主智比天人,一定比大郎的办法管用!”高远兴奋地说道。 “只是要选一个机智能言之人,又深知此中道理,方可成行。”耶律余里衍说道,“高大哥回去后先寻合适人选吧。” 杨可世在房中坐立不安,自从高远他们过了河,杨可世的心便悬了起来。蜀国公主也只是说有了办法,具体如何,杨可世并不知道。 镇守归义城的贾老六在一旁陪着,不停地安慰杨可世。 可是贾老六一个打铁卖力气的,出把力气可以,嘴笨拙如铁块一般僵硬,又怎能让杨可世安稳下来? 昨天杨可世已经在这里等了一天了,也没有人回来报信,说前面进展如何,贾老六又不敢擅自派人过去打问,只能在这里干等着。 “不等了!”杨可世突然大叫道:“俺爹爹被狗官关押在雄州,俺这做儿子的如何能等得下去?!六哥你借俺马,俺念你的情义,你若不借,俺也敬你是守军纪的汉子!” 贾老六一脸苦笑,临走前高远可是下了严令:不能让杨可世离开归义城,跑到南面去。 贾老六又笨拙地劝道:“杨将军,俺老六若是得令,定然第一个跑到雄州城,救出杨老伯父,只是公主不让将军前往,必有用意……” 贾老六深冬时分,在房中已经是一身大汗,只恨自己笨嘴拙舌不会说话,这时只听得房外有人沉声说道:“杨大哥你确是去不得!” 随着话声刚落,只见周南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周福和左小四。其中周南和左小si feng尘仆仆,满面尘色。杨可世自然知道周南和左小四去蓟州查探之事,二人显然是刚从蓟州回来,便又赶到了这里。 第414章 三管齐下2 杨可世见是周南,顿时立定,惊喜地问道:“大郎,你如何赶来这里?” 周南身上的长袍连日来在外行走,已经有些脏兮兮的,头发也有些乱,只是一双长眉下,双目仍是明亮如水,看起来神采奕奕。 周南微微一笑,对杨可世说道“高大哥、六哥都是为你和伯父好,你留下来,那南朝三皇子才能计无所施。” 说完这些,周南神色一冷,说道:“杨大哥放心,我今日刚回燕京,已听萧将军将事情原委都说了。故而我才一刻不停赶来,为的便是问你一句话。” 杨可世见周南神色凝重,说道:“你请问,俺无不仔细作答。” “南朝如此胁迫于你,杨大哥你是愿意听从南朝三皇子之命回去,还是愿意不受他威胁,留在这里?” 杨可世苦笑着说道:“俺宁可留在大郎你身边,也决不肯父亲受此羞辱对待!只是,奈何老父尚不知结果如何,心中杂乱如麻……” “然则南朝能令你光耀门楣、几世富贵,我这里也只是局促一地。”周南冷静地说道。 “大郎,若无老父被拘一事,俺自然愿意衣锦还乡、光耀门楣,可大宋狗官行此卑劣之事,使俺杨可世蒙此大辱,俺岂会不知羞耻?想俺杨可世是受上官指派来至燕地,现在却又说俺不听号令、反叛作乱,似这等颠倒黑白,俺杨可世羞与为伍!” 杨可世想到自己这一番遭遇,对大宋心寒已极,不由出声痛斥。 “好!杨大哥,有你这番话,我必替你救下众人!”周南向杨可世保证道,然后脸色渐冷,声音如同房外气温一般冰冷:“他三皇子敢如此,我就让他长些记性!” 杨可世见周南要去雄州救人,忙央求道:“大郎,俺好歹有一身武艺,马上步下都使得,带俺去吧!” 周南说道:“实话说吧,我就是去了雄州,也不能露面,只能暗中行事,杨大哥你安心在此就是!”说完也不等杨可世再说,又对一旁的贾老六说道:“准备好船只,日夜派人在界河处巡守,准备接应救人。”说完便带着周福和左小四出门去了。 杨可世和贾老六连忙跟出来,只见周南、周福等三人,还有左小四留在燕京的那支鹰卫队七个人,全部上马,向着城门骑马而去。 贾老六看着远去的周南一行人,对杨可世说道:“大郎前去,杨将军且宽心就是。要担心,杨将军且替南朝三皇子担心吧!还不知大郎用什么手段整治那三皇子,我从未见过大郎如此急怒过。” 周南等人又驱马跑了不到一个时辰,这才来到雄州城北十里处的万胜军、黑铁军大营。 回到自家营中,当然便有人带着来到耶律余里衍所在的中军大帐外面。周南让左小四等人搭帐歇息,自己去见耶律余里衍。 守护中军的,是周南的三百亲军,见是自己的家主进来,正要进去禀报蜀国公主,周南摆摆手,示意不用,自己则直接走了进去。 大帐内,耶律余里衍一手执笔,一手托腮,正在蹙眉苦思。 见驸马进来,银屏高兴地叫道:“公主,驸马他……” 耶律余里衍仍旧看着眼前的纸笔,埋怨道:“驸马远在他处,即便驸马在这里,也未必能有法子。” 只听一个爽朗声音说道:“谁说我在这里,未必会有法子?” 耶律余里衍惊异地抬起头,这才发现是周南走了进来,忙站起身来,说道:“适才妾身还以为是银屏这丫头说起你,却原来真的来了。”又对银屏说道:“快去给驸马打水净面。” 银屏笑嘻嘻地答应着出去了。耶律余里衍这才让周南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自己也在一旁坐下来,问道:“周郎可是都知道了?” 周南点点头,说道:“我今日才回燕京,便听舅父仔细说了。故而没有逗留便赶来了。你做的很对,此事不能让杨大哥出面,只宜慢慢zhou xuan,徐图对策。” 耶律余里衍听周南夸赞自己,脸上带着笑意,说道:“妾身正感独力难支,又无对策,正不知如何是好,可巧周郎你就来了,妾身也就轻松了。” 周南先问了耶律余里衍这两日经过,又问了耶律余里衍准备如何救人。耶律余里衍便将自己掌握的情况向周南说了,又说了自己的想法,准备派人将虞敏等人的书信送到开封,交给茂德帝姬,让茂德帝姬从中zhou xuan,鼓动南朝皇帝将三皇子调回,再讲杨可世家人放了。 同时又特意说了南朝太子右庶子耿南仲不离三皇子左右一事,想要借助太子与三皇子争斗,利用太子一派,打击三皇子,使其无功而返。只是对耿南仲如何措辞,却是大伤脑筋。刚才耶律余里衍便是在思索此事。 周南听完,也为耶律余里衍的计策叫好,说道:“公主此计,正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且是连施两计,实在厉害!” 耶律余里衍却对自己的办法不是很满意,说道:“妾身之法,都是仰求他人,他人如己所愿,才能达成。且又都是急切不得,妾身实在是心急如焚。” 周南对耶律余里衍说道:“你能有这两条对策,已经很好了。适才听你所说,眼下缺一个与童贯、耿南仲接头之人,若是需要人手,尽管问左小四要。另外,你不是觉得你两个法子来的慢吗?我便给你一个见效快的,如何?” “周郎是不是要潜入城中救人?如此确是快,却是极难。听说杨大哥家人被关押在城内一处宅院内,宅院外面是童贯的人,里面是皇城司的人,两班人互不往来,恐怕劫牢不易。”耶律余里衍担心周南劫牢,先将情况描述了一下。 周南摇摇头,说道:“慢说有人把守,就是无人把手,那二百多人男女老幼,又如何闯得出城?” 周南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去劫三皇子!” 第415章 三管齐下3 耶律余里衍大吃一惊,今天一早自己也看到了,南朝三皇子身边侍卫和亲军众多,将三皇子围得水泄不通,如何能得手?自己也听说过,无忧寨的护家社分成了周郎的鹰卫队和高远手下的虎卫都,二者各有不同。虎卫都擅长的是面对面的猛冲硬打,鹰卫队则更擅长的是以巧取胜,潜入、偷袭,设伏、刺探,凭的更是这些猎手们打小练就的敏感和机变。周南能结合这些猎户们的天赋,分开操训,也算是因材施教了。 只不过,以几个人的武技,就想从众多侍卫的严密看护下将三皇子劫走,也是极难的事。陌生人只怕还未靠近三皇子,便已被侍卫拦下了。 耶律余里衍劝道:“周郎,血气之勇,非真男儿所为,紧身厮杀,必有伤亡,何不从长计议,想个完全之策?” 周南笑着说道:“我并非是要趁着那三皇子现身,便一哄而上,乱斗一气;又或是明火执仗冲进驿馆,撕扯住三皇子便要劫走。虎狼厉害,可发现猎物后,也是要暗中寻机会,一击命中,这才会出手。公主尽管放心,我不会做救一人、伤一人之事。” 耶律余里衍这才放心,问道:“你且说说,待要如何解救这些人?” 周南答道:“我想让身边的四哥儿,就是常在我身边那个,四哥儿虽年纪小,可也随我骗夺涿易二州,又有心计,可以让他去雄州城里打探一番,先弄清杨大哥等人家人住在何处?周围有多少士兵看守?再到那三皇子住的驿馆看看,摸准三皇子住在驿馆何处,身边有多少侍卫,等四哥儿回来后再做计议。” 耶律余里衍想起自己尚需一个沉稳机智之人前去见童贯和耿南仲,听周南说左小四有这些好处,忙对周南说道:“妾身两个计策,第一个已经让无忧寨的人送去给童贯,让他派人送回京城,交予茂德帝姬。第二个计策,便是要借重太子一派,在南朝皇帝面前鼓说三皇子如何行事乖张卑劣,给三皇子一个釜底抽薪,让南朝皇帝将三皇子调回京城。” 周南笑着说道:“方才公主已经说过了,公主只管吩咐人去办就是,我这第三条计策,却与你无关。” 余里衍娇嗔道:“如何与妾身无关?妾身计策是有了,只是一时定不下,由谁去见童贯,进而说动耿南仲,与我等联手。难不成你要妾身去雄州城,见那童贯和耿南仲?” 周南这才知道余里衍要他做什么,说道:“公主何不早说?你可是想要找个人到雄州城居中与童贯等人联络,然后说动耿南仲?” 余里衍说道:“妾身之前也与高大哥说过了,只是他手下却无这样的人,所以妾身才为此发愁啊!” 周南说道:“你让高大哥手下的人去做这事,不是让莽汉穿针么?只是四哥儿和福哥二人虽然都能做联络之事,可是这二人怕一时对此中关结不明,无法与那耿南仲说透,又或者耿南仲提出非分之事,这二人又不知如何应对。” 周南皱着眉头,想着谁去合适。只是左小四和周福二人跟随自己在外面时间最多,见识最广,若他们两个都去不得,那他们手下各自鹰卫队的队员就更去不得了。 余里衍见周南也是一时想不到合适人选,遂说道:“周郎,既无合适人选,这第二条计策不用也罢,不妨事。” 周南听余里衍这样说,更不忍心,便说道:“看来也只好我出面去见耿南仲了。” 银屏和余里衍同时惊呼道:“去不得!”余里衍又说道:“高家小娘子早就言说,三皇子这驱虎吞狼之计,便只是应在周郎身上,若你出面,被三皇子知晓,必会将杨大哥等人家人拉到城外,迫你显身,勒令于你。再或者南朝人反复,将周郎扣留,妾身对南朝便只能是无有不应了!” 余里衍这话虽然说的轻松,可是周南也能听出来余里衍话里的意思:若是你被南朝人扣留,那妾身为了你,但凡南朝人吩咐下来,妾身也只有照做了! 周南感激地看了一眼余里衍,可是还是说道:“我可以换个名字,去会一会南朝大官儿,又不是打着旗号去雄州城。” 余里衍还是担心地说道:“你领兵在燕京城与宋兵对阵,怕是很多南朝兵将都认识你。” 周南突然想起一事,说道:“公主你且稍等,我去找高大哥问一件事,即刻便回。”说着出大帐走了。 余里衍叹口气,只觉得心中烦乱,后悔自己想的什么一石二鸟的计策,若是没有借重南朝太子的计策,周南也不用冒险了。银屏看出余里衍担心,劝慰道:“公主,驸马不是冲动之人,定不会鲁莽行事。你就放心吧!” 余里衍也知道周南遇事常常谋定而后动,和杨可世、高远二人绝不类同,可是自己心里总也担心,突发奇想说道:“要不然,我扮作男子模样,带着他身边的四哥和福哥前往雄州,打探之事由四哥、福哥二人去做,见耿南仲之事我去说,这样他就不用冒险了。” “不行!不行!”银屏连连摆手摇头,说道:“你比驸马还要大胆。刚才还不让驸马去,你如今却又说要替驸马去,真猜不透你了!”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得外面有人沙哑着嗓子说道:“大寨主派我来见公主,说是去雄州做事,来听公主吩咐。” 银屏听说是周南找了人去雄州,连忙高声叫道:“快进!” 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一副平常百姓装束,面色黝黑,眼角、额头皱纹不多,只是头发有星星斑白,进入大帐,对余里衍躬身施礼,嘴里说道:“见过公主。”一双眼睛却只是往余里衍身上盯着乱看。 余里衍心中厌恶,只是是周南派来的,眼下又是用人之际,只得忍着火。银屏却早已不耐,大声呵斥道:“嗨!那汉子!怎的如此无礼,竟敢这般盯着公主,可是想要你家大寨主将你痛打一顿?” 第416章 三管齐下4 那中年男子却不理会银屏,只是嘿嘿直笑。 余里衍心中惊异,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银屏正要将这人赶出去,却给余里衍拉住,说道:“休要鲁莽。” 银屏急道:“这人无礼,定要叫人来捶打一顿!” 余里衍带着笑意说道:“只怕外面这些侍卫不敢打他。” 银屏还是没有听出来余里衍话里的意思,正要相问,却听大帐门口处那中年男子说道:“还是你家公主好眼力!哪里有自己手下打自己的?!”说着便走了过来。 银屏正要呵斥,却觉得此人好生面熟,仔细辨认,才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驸马!” 周南这才笑着说道:“公主,可放心我去雄州?” 原来周南刚才想到夏天时在燕京城救公主那次,为了躲避耶律余睹手下追查,周南和左小四、高远等人到燕京城外化妆后又返回燕京的事,所以才找个借口离开,向左小四要了些银粉、颜料、油泥等物,匆匆收拾一番,来见余里衍,也好让余里衍安心。 初始余里衍倒也没有认出是周南,只是周南派来的人敢对自己如此无礼,倒是奇怪,余里衍再仔细看,才发觉此人面熟,又想起周南曾打扮后到自己开的鸿雁酒楼吃饭,所以余里衍才能笃定眼前这个中年汉子乃是周南装扮的。 银屏忙去给周南打来热水,请周南洗净脸庞,头发却一时不便洗,便带着那些点点银粉了。 周南说道:“有我在,怎会让公主出头露面?公主只管在中军大帐指挥便是。” 耶律余里衍笑着说道:“虽然周南有此手段,可妾身仍是担心,只请周郎处处小心为是。” 周南点点头,又说道:“公主可知给茂德帝姬的书信如何送给童贯?” 耶律余里衍说道:“妾身只是听高大哥大略说过,详细却是不知。” 周南对银屏说道:“烦请银屏姐姐将高大哥请来,说我与公主有事相商。” 高远倒是早就听说周南回来了,只是周南一回来就去找蜀国公主,知道二人是有事商议,所以高远也就没有找周南。 现在周南让银屏来请,高远自然一刻不停就赶了过来。 高远一进大帐,先是略感意外地向周南头上瞟了一眼,又看了看周南脸上新洗过痕迹,嘿嘿笑着说道:“大郎,古有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了头,看样子,大郎是为杨大头一夜白发啊!” 周南搓一搓脸庞,说道:“岂止白发,这面皮还要变黑呢。等救出了人,再找杨大头讨利钱便是。” 高远疑惑地问道:“大郎已经见过杨大头了?” 周南答道:“我从归义城过,已经见了。若不是他亲口说日后留在燕京,再不回南朝,我岂肯费尽心机去救人?” 高远一排脑门,自责说道:“当初我与杨大头在一起,却没有想起问他这些,只是一心想去搭救他家人。” 周南笑道:“这样也好,杨大头感念高大哥你的隆情盛意,自然铁了心肠要留下来。高大哥你莫不是忘了当初在山寨,如何哄骗杨大头入伙的?” 高远想到当初自己和周南死命抵抗萧干手下兵马,无意中让逃命的杨可世有了喘息之机,自己才和周南一唱一和,让杨可世只觉得是深欠无忧寨的,这才留在山寨,为山寨出力。当然,他和周南也都明白,杨可世为山寨出力,也是为了积攒些军功,好回去后受恩赏。 余里衍在一旁看二人狼狈为奸的样子,不由气笑道:“亏得杨大哥把你二人当自己兄弟,却在背后骗人入伙儿!” 高远说道:“公主你有所不知。”便将当初杨可世兵败,逃至无忧寨,然后又被他和周南二人轮番“诉苦”,这才骗得杨可世无限愧疚,甘愿入伙儿的事说了一遍。 余里衍也是笑个不停,又说道:“杨大哥加入无忧寨,又怎知不是童贯安排?” 周南这时说道:“无论是否童贯安排,杨大哥为山寨,为万胜军也是出尽力气,如今还落得个被南朝朝廷诬陷、凌辱的结果,杨大哥既然决心要离开南朝,我等便尽力而为就是。” 高远和余里衍都点头不语。周南又问道:“高大哥,如何与童贯的人联系,你可知道?” 高远说道:“我派回山寨送信之人回来曾说:若有事,可到雄州城西二十里的玄天大帝庙里,进门后第一颗树上刻一个“现”字,到得酉时,在庙北一里地处,便有人等。按时辰算来,昨夜我派人送回的书信,到今日酉时,便能在雄州城西交给童贯的人了。” 周南看看天色,已经是午后了,便对余里衍说道:“事不宜迟,我正好赶去,一并与童贯的人见面,然后由此人带去城内,与童贯相见。若是顺利,便可见到耿南仲了。” 余里衍知道周南说的有道理,周南又有进城办法,也不便再阻拦,只是说道:“大郎一路小心。” 高远疑惑地问道:“什么进城?又见什么耿南仲?” 周南看天色不早,便大略对高远说道:“我与公主商议,公主那两条计策依计而行,我则想办法去将那三皇子劫持过来。” “劫持三狗子?”高远一听便来了精神,直嚷着要和周南一起去,周南知道高远的脾性,只得劝道:“我这次去只是打探三狗子住在何处,身边又有多少护卫,并非这次就要劫持来。若真要动手,定然不会忘了你。” 高远听周南说的在理,说道:“这次便信你——只是你要带谁去雄州城?” 周南已经站起身来,答道:“仍是带四哥儿和福哥吧。也不知道芸儿是如何对周福说的,我现在一出门,周福便要跟着,寸步不离。” 高远呵呵笑着,说道:“还不是你在zhuo zhou中的那一箭,四哥儿还被芸儿责怪,好久都不敢回山寨。大郎,这次你可要小心了,雄州不比zhuo zhou,那里是南朝地盘。” 周南点点头,说道:“我会小心。”转身又对余里衍说道:“我这就和四哥儿、福哥前往联络地点,相机进城。”说完和高远一起出去了。 余里衍看着周南出了大帐,又是叹口气,幽幽说道:“也不知他口中的芸儿姑娘,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何时见上一见……” 第417章 三管齐下5 雄州驿馆内,郓王赵楷正和手下几个幕僚在商议事情。如果没有外人的时候,那总是如膏药一般粘在他后背上的耿南仲,倒也识趣,并不来扫兴。可是一旦有外人来见,也不知耿南仲是从何处得的消息,总会与来客几乎前后脚赶到。 今日的话题是蜀国公主为何突然冷漠离去。 郓王先是无耻地讲了一遍自己作为当事人的亲身经历和感受,接下来便是众位幕僚各抒己见,分析原因,查找问题,最后列出对策,解决问题。 现在正进行到第二项,众位幕僚都在寻找蜀国公主离去的原因。 这个说是郓王太心急了,应该徐图缓进;另一个说是郓王话题未能吸引到这番邦女子;还有的说是对番邦女子,便该直来直去,甚至来个古时西楚的那个大王把弓怎样的事。 总之越说越离谱,越说郓王心里越烦。 蜀国公主,在别人眼中是不受王化的番邦女子,最多是个番邦公主,除了模样周正些,于诗书礼仪、琴棋书画上更是提都不用提。 可是在他赵楷眼中,这样的女子,才真称得上荣华绝色。 明明一身左衽窄袖的异族女子,却偏偏眉目间带着诗书清气;明明身世高贵为皇族公主,却又柔婉温顺如小家碧玉;明明是“眼波横秀、娇眼迷离,两腮夭桃从镜发。”却又“冰姿玉骨、脸若冰霜,一眸春水照人寒。”那蜀国公主行走在番兵之中,却更显其清丽绝俗,美极清极。便是一举手、一投足,一回眸、一蹙眉,都无一不流露出冷傲清灵,让人无时不魂牵萦绕,欲罢不能。 座中一个幕僚,看郓王赵楷愁眉不展,显然是对这蜀国公主动了心思,却“求之不得”。当下眼珠一转,凑近郓王赵楷身前,谄笑着对郓王赵楷说道:“一个公主,一个皇子,这蜀国公主倒也配得上三皇子。若三皇子有心,在下倒是有一计策,不仅能了却三皇子这一番怜爱之心,更能水到渠成拿下燕京。” 郓王赵楷听说有计策可以让自己得到蜀国公主,精神一振,身体坐正,拉着这个幕僚的袖子连连说道:“张公快说来听听!若是行得通,得到那美人之心,我定当重重赏你!” 这幕僚见自己得到郓王注意,得意地看了一圈周围这些幕僚,然后才对郓王赵楷徐徐说道:“看那公主,也非是不通诗书之人,常言道良辰美景花好月圆。雄州城西二十里外有一处梅林,甚是清幽美地,三皇子明日便具书邀请蜀国公主去梅林一晤,到时……” 郓王赵楷听着这姓张的幕僚低声安排,脸上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听完后,郓王赵楷兴奋地用双手一击掌,大笑着说道:“好张公!不枉我这次带了你来。此事若成,我必会向朝廷举荐,给你一任实差去做!”宋朝的文人,便是考中了进士,也不见得立即便有实差委任,这姓张的幕僚没有考中进士,所以才在郓王府中混个差事,帮闲度日,现在骤然听说郓王要举荐自己,自然欣喜万分,千恩万谢,定要为三皇子办好此事。 赵楷当即说道:“便由你代书,邀请蜀国公主明日到城西赏梅。” 那姓张的幕僚连忙说道:“是,三皇子。在下这就去办!”说完丢下周围这些幕僚自顾自去了。 别的幕僚一见,都吵嚷着要替郓王分忧。赵楷忙挥臂说道:“莫急,都有安排!冯先生你去找些清酒果子,各色菜品;周先生你只须替我寻几个清秀侍女,要有眼力的……” 白沟河岸边,周南和周福、左小四三人每人一匹马,都是牵着,向西面缓缓行进。 虽然是在宋界,左小四早年和高远来走过私贩,地形比周南和周福都熟,一边向西走,一边向南面望着。 又走了一段路,左小四才说道:“大郎,便将马丢在这里吧。再向南,便时有南朝探子出巡,这马不易藏身。” 周南点点头,三人将马找了一处近河边的洼地,让马自己在洼地里待着,也不拴上缰绳,便向南走去。 “由此向南,便是那玄天大帝庙么?”周南问道。 “正是。那庙荒废已久,只是神佛之地,却无人敢去打扰,是以虽然荒芜,却并不破败。”左小四卖弄着说道。 周南撇撇嘴,笑着说道:“还“并不破败”,让人听到,还以为你四哥儿是个正儿八百的秀才呢!” 左小四也不为意,依旧给二人讲自己和高远走小路到宋界贩酒走私的事。周福向来少言寡语,这时候有左小四呱呱说个不停,更是把自己的嘴省去,只是听左小四吹嘘,也不揭破。 三人走了足足有半个多时辰,地势起伏,时高时低。忽然周南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不由得四处望去。 此时三人正站在一处高丘上,只见南面不远,有一片稀疏的林树,虽是寒冬之际,放眼望去,也尽是喷红吐翠的梅树。风摇花动,四野飘香。宛如片片红霞,枕落在田野间,煞是悦目。 周南虽然是北方人,可是在他那个时代,要想在北方看到野生的梅林,几乎是不可能了。气候的变动、人类活动的影响,不止是腊梅,还有更多的野生树木失去了生存的空间。此时北风凛冽,那片梅花却傲然挺立在寒风中,冰天雪地之中,朵朵梅花白里透红,花瓣如琥珀,如晶玉,有着冰清玉洁的雅致。 当走过这片梅林时,周南还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说真的,等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将这片梅林圈起来,不让它受到一丝伤害。 左小四却对这梅林视若未见,带着周南、周福匆匆穿过,到了梅林的南端,三个人便同时都看到了悄悄守在一棵梅树下的小柱子。小柱子是留在无忧寨的鹰卫队的人,想是被高芸派过来送书信的。 穿着一身皮袍的小柱子,头上还戴着一顶尖顶的风帽,正向南面一处庙宇处张望。显然小柱子已经在玄天大帝庙里的树上留下了字,正在这里等着来人,好将书信及时送出去。 第418章 三管齐下6 左小四正准备悄悄溜过去,惊吓小柱子,好看小柱子出丑。小柱子却忽然警觉地回过头来,怀里抱着的弓箭随着转身张开,泛着寒光的箭矢正对准了左小四。 左小四忙低声叫道:“是我!你四哥!快收起来。” 小柱子看到是左小四,更看到左小四身后的周福,还有另外一个中年汉子,斑白头发,脸色黝黑,有少许皱纹,收起弓箭,向左小四迟疑地问道:“四哥,这位是……” 左小四嘿嘿笑着说道:“才只半年未见,便不认得大寨主了?” 小柱子又看看这个中年汉子,这才惊喜地问道:“大寨主?!大寨主,你如何会赶到这里?莫不是也为这书信?” 见小柱子能猜到自己来这里和送信有关,周南嘉许地拍拍小柱子的肩膀,说道:“我正好有事要去雄州城,听高大哥说寨子里有人过来送信,所以与四哥、福哥赶来,没想到却是你——山寨里都还好吧?” 此时四人在刚才小柱子坐的地方坐下,周福和左小四却不敢放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南面。 小柱子兴奋地对周南说道:“大寨主你好久没回山寨,现在山寨里过得很好了。远近前后搬过去的人家少说有几百家。别看是数九寒冬,可是家家户户吃得饱,穿得暖。郑大夫的学堂里,都快要坐满了。山寨里的空地都开成了田地,不能种地的地方也都养了猪羊鸡鸭。护家社每日里饭菜顿顿有肉。” 周南听得也很是高兴,问道:“可有什么与我在时不一样的?” 小柱子想了想,认真答道:“倒也有。大寨主,呃,芸姐大寨主搬到南寨去住了。南寨里芸姐在山坡间辟出一块地来,搭建了一处院子,说是守着硫磺库的。” 周南奇怪地问道:“南寨里可还有人住?” 小柱子摇摇头,说道:“大伙儿都觉得北寨子里热闹,地方也够住,再说芸姐也不让人搬去南寨住,说要等你回去再安排。” 想想芸儿一个女孩儿家,每天夜里自己一个人住在南寨山坡上,周南不由担心道:“你芸姐自己如何敢住?” 小柱子听周南担心高芸,不禁笑着说道:“大寨主放心。南寨里有硫磺库,芸姐特意安排寨墙上日夜有人值守,更有鹰卫队的人沿着寨墙四下巡视,再没有比南寨更放心的地儿了。再说了,”小柱子忽然脸色一红,说道:“芸姐又不是自己在南寨里住,晚间自然有人陪着她……” 周南吓了一跳,忙问道:“每天是谁陪你芸姐……歇宿?” 小柱子看了看周南神色,忽然笑道:“大寨主你想哪里了?每夜陪芸姐的自然是阿梅姐,还有……兰香……” 周南正要问兰香是谁,在一旁正盯着南面的左小四忽然笑骂道:“好你个小柱子,果然你还未曾娶到兰香妹子,真是丢鹰卫队的人!” 小柱子愁眉苦脸地对周南哀诉说道:“大寨主,这不怪我——兰香听芸姐的,可芸姐总说我平日不为山寨用心。可芸姐上次偷跑去易州,还是我放她出去的!” 左小四自然知道上次高芸逼迫看守寨门的小柱子开门放行的事,小柱子还说自己是被高芸让人绑起来的,现在小柱子情急之下自己说了出来,逗得左小四哈哈直笑。 一直没有说话的周福忽然说道:“噤声!来了!” 三人都跟着向南看去,只见南面玄天大帝庙旁边有三人骑着马,向这里直接跑了过来。左小四不放心,向四周望去,东、西两面都没有动静。而且跑来的这三个人,身上也未见有长大兵器,只是随行带了弓箭和刀。 周南对左小四说道:“你和小柱子两人守在这里等着,我和福哥两人随他们去见童贯。”又对小柱子说道:“将书信给我。” 小柱子将怀里的书信掏出来,递给周南,便和左小四二人向梅林深处走去。 周南和周福二人看着南面三个骑手越来越近,周南一拉周福,也隐身到树后面。南面过来的三个人从马上下来,也不拿着刀和弓箭,双手空空,先是在周遭转着看了看,其中一个身材略瘦的人对着梅林朗声说道:“树上刻“现”,为何还不现身相见?” 周南听这人问话,知道八九是童贯的人,从树后走出来,说道:“三位贵客从何处来?” 刚才说话的人向周南一抱拳,说道:“从玄天大帝处来。” 周南这才抱拳施礼说道:“在下奉命行事,不得不谨慎些,莫怪。三位可是童太师派来的?” 那人说道:“正是。不知有何急事,要急着相见?” 周南答道:“正是十万火急之事,我家大寨主只恐书信难以言说,故而除书信外,另派我随各位,入城相见太师,当面分说。” 这个身形消瘦的人为难地说道:“我等只是奉命取信,太师并未曾说可带人进城,更不用说能见太师了。” 周福正要帮着周南说些好话,好让这三人帮自己入城。周南却傲然挺胸说道:“我家寨主只说是在此联络太师,并未说只能投书给童太师。若是误了我家寨主和童太师的大事,只怕三位担当不起!” 刚才答话的那个人脸上神色不定,迟疑半晌,才勉强说道:“原本不是难事,只是我三人出城时,已经比前些天严了许多,如今三人出城,五人回城,如何说得通?” 周南嘻笑说道:“三位为何不从另一城门入城?此城门知道三位出城,别的城门不见得会知道。或是只说我二人是你三位抓回来的可疑之人,正要交予太师审问。” “也罢!就如此吧!只是我等三人只有三匹马,却要委屈二位步行了。”领头答话的人对周南和周福说道。 “不妨事,天色已近酉时,烦请三位带我二人早点进城吧。”周南向东面一摆手,说道。 那三个人也不客气,上了马,在前面让马碎步小跑,后面周南和周福二人紧紧跟随,向雄州城西门赶去。 第419章 最是无心怕有心 果然如这人所说,进城门的时候,守门士兵讲五人拦下,其中一个士兵说道:“章老八,怎地出去时三人,进来时却多了两个?” 那个身形瘦削的男子脸上挤出几丝笑意,答道:“我等三人只是奉命行事,接引两个人进城,带去面见太师,劳烦几位放行。” 那个士兵打着怪腔说道:“大伙儿原本都是为童太师出力,几位辛苦,自然是要放行,只是如今这雄州城是郓王接掌,我等几个值守西城门,若是放进来奸细,或是有贼人进城作乱,我可担不起。” 周南在一旁听着,知道是这些士兵现在不属于童贯手下了,自然也就拿着架势,那带路的瘦削男子也不敢硬闯。 几名守城的士兵见往日童太师的心腹手下现在也须乖乖听他们摆布,不禁乐得怪笑。 周南冷不丁上前,朝这名士兵脸上狠狠抽了一个耳光,怒喝道:“贼厮鸟!往日便是在东京城,也不见有谁敢拦郓王的人。如今郓王到了雄州,却被你等几人败兴!” 这名被打的士兵固然吃惊,摸不准周南的来路,那童贯派来的瘦削男子也是一愣,虽然知道周南是来与童太师见面的,可是却想不到周南敢冒充郓王的人。若这看门的士兵硬是拦着不放,再派人去问郓王,周南两个人奸细的罪名便是板上钉钉了。连带着他们三人也脱不了干连细作、谋逆作乱的罪名。 周南却不担心这些。但凡是这种势力小人,便越是在乎权势之人对他的眼色。若周南真的是郓王的人,像守门士兵这种人,才不会冒着被郓王恼怒的风险来认真盘查周南。刚才阻拦周南等人进城,只不过是公报私仇罢了。现在被周南实实在在打了一耳光,当即吓得动也不敢动。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小卒,连见郓王的机会都没有,更有什么资格去拦截郓王的人呢? 那个叫章老八的人也很会做戏,见那士兵吓得不敢动,站在那里,便冷笑着说道:“我这里好说话,却不是都如我这般好说话。下次记住了!” 那个士兵见章老八为他解脱,忙点头道:“是!是!小的记下了!” 章老八带头向城里走去,周南走在最后,对那个士兵低声说道:“三皇子待下宽厚,等下次我再入城,便带你去驿馆,赏你些个!”说完也跟着进城了。 那士兵摸着自己火辣辣的一面脸皮,喃喃说道:“赏是不指望了,只求别记着我就行。” 五个人很快来到童贯的宣帅府。其余两个牵着马去偏院了,那个章老八自己带着周南和周福直入童贯后宅。走到后宅门厅,便不再往里面走,对门厅里坐着的一个近侍模样的人问道:“何都头可在里面?烦请通禀,就说章老八回来了。” 那近侍看了一眼章老八,似乎对章老八印象不深,不过还是起身进去了。 章老八趁机忙对周南说道:“若要进内宅,便须由何都头领进了。到了里面,仔细答话,若是有个差池,连累我都要吃罪。”周南忙笑着应道:“章八哥放心便是。我是来替我家大寨主面见太师,怎会自讨没趣?” 不多时何都头便来到门厅,这何都头正是童贯心腹何四。何四见章老八身旁还有另外两个男子,有些错愕,章老八连忙说道:“小的前往庙里,见有刻字,便赶去北面与山寨的人相见。遇到此人,说是有紧急事要面见太师,便将此人带了进来。” 何四眼睛一瞪,怒道:“胡闹!太师岂是他说见便能见的?!”只是章老八说这人有紧急事面见太师,况且人已经带到这里了,何四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周南一番,大喇喇地问道:“有何事面见太师,可与我讲来,待我替你上传太师。” 周南也不生气,只是凑到何四身前,低声附耳说道:“事关太子、三皇子,更关乎太师。” 何四听周南说的心痒,问道:“你可说来我听。” 周南说完那句话,却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了。 何四看了看周南,狠狠一跺脚,转身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何四才从后宅内出来,态度已不似刚才那样傲慢了,对周南说道:“太师现在刚用过茶,快随我进去!”周南便随着何四向里面走,周福也要跟去,却被何四拦下,说道:“太师只是命这人进来,其余人等,只在这里等候。”周南便对周福说道:“我一个人进去说给太师听便是,便是你我一同进去,也只得一张嘴说话。”周福无奈,只得留在门厅。 周南跟着何四向里面穿过一处后园子,园子内也是一株株的梅树,朵朵艳红开得正盛。穿过园子,又是另一番天地,幽静、恬适,四周又有亲军侍立。到一处大堂前,何四又嘱咐周南说道:“太师问什么,你便答什么;说话要轻言细语,不可惊吓了太师。都记下了?” 周南点点头,何四这才带着周南进入大堂,只见一个老者正坐在一个宽大的软榻上,软榻上面还摆着一个方几,上面放着一本书,这老者额头缠着一根抹额,把头发拢住,面色黄中泛青,双眼眼皮下垂,却顾盼间凌厉有神,颌下垂着十几根黑髯,保养的根根油亮顺滑,比头上的头发还要黑亮。 “宣帅,人已带来。”何四轻声说道。周南按着何四教得,原地立定施礼说道:“见过宣帅。” “唔,你是何人?来见我何事?”童贯惜字如金,声音听起来也带着金铁之音。 “回宣帅。在下乃是无忧寨大寨主、万胜军统领周南派来,事关宣帅日后富贵,特命在下面见宣帅。”周南仍是含糊说道。 听周南说关乎自己,童贯沉声说道:“这里没有外人,直说无妨。” 周南这才说道:“宣帅可是将宝押在了三皇子身上?” 童贯一愣,倒是没有想到周南有这般直接。周南见童贯这反应,知道自己猜中了。童贯派人去山寨送信,看起来倒像是太子一派,与这三皇子不合。现在看来,童贯其实是支持郓王。 周南不待童贯回答,又说道:“我家寨主让在下转告宣帅:若是宣帅押注郓王,便要换换门庭了——这郓王成不得事!” “难道你家寨主还有这逆天改运之法不成?!”童贯讥讽说道。 童贯往日派杨可世住在无忧寨,又几次给无忧寨送粮送物,而万胜军更是将夺取涿易二州之名给了自己,让自己在官家面前受奖。这次更背着郓王给无忧寨送信儿,早已将无忧寨的人当作了势力联盟。更何况,这无忧寨是番人地界,自然不会将与自己谈话透露给东京城。 “虽无逆天改运之法,可也差不多。”周南冷笑着答道。 第420章 最是无心怕有心2 当下童贯试探着说道:“郓王眼下势大,又得官家喜爱,更有朝中宰辅暗中助力,眼看太子一派已经被官家冷落了。要不然,为何这次平复燕京之事不由太子来做?” 童贯说的也是事实,处在童贯的位置上,自然是要选择风头正盛的郓王赵楷了。现在他虽然与来到雄州的太子右庶子耿南仲暗中勾连,可是那只是在平复燕京一事上,他与耿南仲有着共同的利益,那就是想方设法阻止郓王赵楷平复燕京。他童贯要的是不能让郓王借着杨可世之事平复燕京,耿南仲是不管任何原因,都不能让郓王平复燕京。 在这一点上,二人用眼神达成了协议。 在这一点上,王黼却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千算万算,却功亏一篑。只想着一石二鸟,既打压了不听自己话的童贯,又能帮着郓王平复燕京。却没有想到,当自己的计划损害到别人利益的时候,别人还会不会甘心逆来顺受? 周南见童贯说到平复燕京之事,向童贯问道:“平复燕京之事,若是太子促成,于太子可有助益?” 童贯见周南问自己这样幼稚的话,本不屑回答,只是冷哼一声,说道:“自然大有助益。” “那郓王劳师动众,最后却一事无成,南朝皇帝也心有不满,那些暗中助力郓王的宰辅大臣呢?该当如何?”周南不管童贯神色,仍是循循善诱地问道。 童贯听到这里,眼睛一亮,答道:“那些人,一个个奸猾如油,自然都是暗中观察,细细揣摩圣意,辨别好动向才再出手。”这一次童贯说的多了许多。 “正是!”周南给了一个肯定的结论,说道:“太子与郓王,一个安坐京城,却指挥若定,平复燕京;一个劳师动众,还激怒民心、军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两下对比,南朝皇帝会喜欢哪个?” 童贯不禁惊问道:“你家大寨主欲将平复燕京之功送与太子?” 周南笑着点头说道:“正是。且这居中联络之功,当属宣帅。” 童贯听到周南这样说,不禁脸上一喜,高声叫道:“赐座!”外面当即有侍女捧进来一个胡凳,请周南坐下。 童贯疑惑地问道:“你家大寨主不惜以燕京做注,也要阻拦郓王得手,可是因杨可世之事?” 周南脸上不带表情地说道:“我家大寨主本不欲出手,怎奈杨将军苦苦哀求,愿以余生报答大寨主,报答无忧寨,大寨主这才答应下来。是以派在下来此,联络宣帅,如得宣帅之助,此事必成。” 童贯装作漠不关心地问道:“你家大寨主怎知我会助你等破郓王计策?” 周南呵呵一笑,说道:“宣帅莫不是忘了涿易二州是如何到手的?莫不是忘了杨将军是如何留在无忧寨的?” 童贯闻言,默不作声。周南又说道:“为郓王出这驱虎吞狼之计的人,可是对宣帅暗藏祸心,在郓王前排挤宣帅,想必宣帅自己心里也清楚吧?即便郓王日后成事,恐怕也不记得宣帅,只记得出这驱虎吞狼之计的人。” 童贯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可恨那王金睛!乘我不在京城,暗地里出此毒计!” 周南趁机又说道:“宣帅既知道我家大寨主打算,不知宣帅可愿两家联手,捧桓杀楷?”这几天总说南朝太子、郓王,周南自然知道太子赵桓、郓王赵楷。 童贯见周南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不禁叹道:“我与太子并未曾有过联系,只因这太子行事怪异,不闻外事,不喜宴饮,不近女色,无法接近啊!” 周南心里暗自鄙视,心道:你一个宦官,还说别人不近女色。你想近女色倒也得能近女色啊!不过嘴上却安慰道:“经此一事,那太子定会将宣帅送大功于他这事牢记心中,时时念着宣帅。再说了,太子乃储君,自然不便与外臣过从甚密——那耿南仲此人如何?” 童贯忙对周南说道:“也亏得耿南仲知道深浅高低,并不像太子般拿足架子。这次来雄州,明着自然是来监视郓王,暗中阻挠郓王行事。我暗中已经与耿南仲会意,若是能阻挠郓王成事,耿南仲自然不会放弃,更何况还要平白送太子一份大礼?!” “既如此,便请宣帅联络耿南仲,就说番人愿以平定燕京为交换,让太子设法鼓动南朝皇帝,调回郓王,放走这些将士家人,任其来去自有。想回家可以回家,想随同这些将士留在燕京的,就放其过界河。这样一来,各取所取,互不相欠。”周南将自己的条件说了出来。他也不担心童贯、太子这里借着杨可世的家人被关押,趁机讨价还价。还是如同zhuo zhou、易州那样,只是将燕京的虚名交给南朝,甚至想驻军、派官也可以,只要涿、易、新、归义等城仍旧在他手中,南朝在燕京驻扎再多的兵马,也是无济于事。想来南朝已经经历过了,自然不会轻易再过去驻军。 以周南掌握的情报,南朝皇帝赵佶已经在京城大肆鼓吹自己如何夺回燕京了,更是祭拜太庙,告之祖宗。现在南朝已经完全没有再派兵攻打燕京的实力了,所以现在哪怕是将燕京的虚名交给赵佶,赵佶都会大喜过望的。 正因为周南有这些情报给的信心,所以周南才会放心地开出这些让南朝一听便大受吸引的条件来。 童贯又关心地问道:“听闻燕京现由番人蜀国公主掌权,平复燕京之事,你家大寨主可能做主?” 周南点点头,肯定地说道:“我家大寨主既然派我来此面见宣帅,开出条件,自然便能做的了主,让燕京归顺大宋。” 童贯这才满意地说道:“既然你家大寨主有此魄力和决断,我便尽快说给耿南仲,让他尽快联系太子,好及早给你家大寨主答复,如何?” 周南不卑不亢地说道:“多谢宣帅。在下这就告辞。”说完微微躬身,便转身出门。只听得身后童贯忽然沉声喝道:“周南!周大寨主!” 周南不急不慢地转过身来,笑嘻嘻地问道:“不知宣帅因何叫我家大寨主名号?” 童贯那双有神的眼睛紧紧盯着周南面庞,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便是周南!改换了妆容来见我。” 周南仍是笑着说道:“若是我家大寨主,岂会如此轻率来宣帅这白虎堂?便是大寨主药来,下面的人也绝不会答应。” 童贯见周南神色自然,也看不出什么破绽,解嘲说道:“是我老眼昏花了。莫怪。可要何四派人带你等出城?” 周南想着驿馆的事,推辞道:“不用了,宣帅府的人惹人耳目,我与同伴自行出城即可。在下告辞。”说完便出了大堂向外面走去。 第421章 最是无心怕有心3 周南带着周福从童贯的宣帅府出来,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二人先是向西城门方向走了两道街,然后一闪身进了旁边一道小巷,二人这才放慢脚步,先找了一处食店。这食店看来是随着大军在雄州驻扎赶来新开的,里面吃食尽是些精浇、臕浇之类,跟后世陕西的臊子面差不多,只不过面条上的浇头有的是精瘦肉,叫精浇;有的是肥肉,叫臕浇。也有馉饳,就是后世的馄饨。也不讲究精细,只求量大份足,只是用来应付城里这些个士卒。 周南和周福坐下,此时店中有几个人正在店中饮酒,看衣着是几名宋兵,都是穿得军中发的衣袍,桌子上摆着几盘杂碎、野鸭肉。周南便点了两碗精浇,很快便送了过来。 周南正吃着这原汁原味的臊子面,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周南闻声看去,只见喝酒的其中一名士兵将酒碗重重顿在桌子上,跟着粗声骂道:“直娘贼!欺人太甚!卖命厮杀,却还要将娘老子押来送死。” 旁边一人立即制止道:“莫乱讲!小心脑袋!” 另外一人看了看四周,见只有周南和周福两个外地行商模样的人在吃面,这才低声说道:“那皇城司是做什么的,黄大哥你忘了么?莫要嘴上痛快,脑袋搬家。” 那个顿酒碗的黄大哥也知道别人说的对,只是默不作声,又倒了碗酒,自顾自地饮了半碗。 劝黄大哥的那个自己叹口气说道:“我等与石大哥等人也是熟识,又是乡邻,只是既奉军令看守,便做好差事就是。” 更有一个宋兵压低声音说道:“前几日那番人骑军三面围城,说不得就是来救人吧?只是不知何故却又退回去了。” 刚才叹气的那个宋兵说道:“只看着就是了,可惜我等进不了内院,见不到石老伯他们,帮衬不上。” 这时周南和周福已经吃完了面,丢下几十文钱,便出了食店。 周南已经断定,这些人就是看押杨可世等人家人的宋兵,更可能这些人与杨可世那些人原本就认识。只是自己若是上前贸然问起,恐怕那些人不相信自己的话。所以他和周福吃完了饭就走出食店,一东一西藏身在食店的两侧暗影里。 不多时,只见刚才喝酒的几个士兵从食店内出来,结伴向西北方向去了。周南正在西面,见这几个人走了一段路了,不急不慢地跟上。又穿过两道巷子,却见这几个士兵进了街边的一个院子。 周南心里奇怪:这几个人莫非来的不是看押杨可世家人的地方,而是休息之处?可这些宋兵休息不是应该在军营中么?如何能住在街边宅院里? 这时周福也赶了过来,周南对周福说道:“且四处看看,可有官兵把守的大宅?一会儿仍旧在这里相见。” 周南两个人分开方向,各自在周围慢慢找寻。等周南走到刚才几个宋兵进去的宅院的大街,再向北走,远远便看到前面有一处大门,大门两侧有莲花宝座镇守,更沿着大门两侧的院墙植了一排槐树,只是冬季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干枝了。 大门外面,靠着门,正站着四名宋兵,怀里拄着铁矛,大门上面挂着两个灯笼,能看到大门上方写着“韩宅”两个字。两个骑兵在马上从宅院西面过来,与门口士兵说了几句话,便骑着马走到大门斜对面的一处小院,牵着马进去了。 周南心下疑惑,又远远地绕着这处宅院围墙走了一圈,这才发现,这韩宅实在够大,不比童贯的宣帅府小多少,而且沿着围墙不远便有几名士兵把守,根本就无法靠近。 宅名韩宅,显然是私宅,若是雄州知州府宅,应当是和知州府在一起;童贯的宣帅府他刚才去过了,若是其他军将住宅,便不该如此防守严密。再加上刚才那几个喝酒的宋兵便是进了离这里不远的一处宅院,应该是就近住宿,便于随时接换这些值守的宋兵。看来,这韩宅应该就是关押杨可世等人家人的地方了。 周南又将韩宅周边看了看,这才回到刚才与周福分手的地方,周福还没回来。周南便找了一处背风所在,坐下来等着。 又过去半个时辰,还未看到周福,周南不禁有些担心,往常都是在燕京周边,周福本来就是辽人,不用担心被当作奸细。可是这里是雄州,是大宋的边城,城中到处都是士兵,一个应付不来,想走脱就不容易了。 正在胡思乱想,周福却施施然走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裹。周南忙上前,周福对周南说道:“大郎,我刚才寻到了驿馆,大郎不是要让四哥儿去驿馆内打探南朝三皇子住处么?我便偷偷潜了进去,可笑那些守卫皆以为城防森严,是以防守松懈。” 周南听周福说找到了驿馆,忙问道:“三皇子可是住在驿馆内?” 周福脸上仍带着兴奋,说道:“正是。那三皇子和他手下住在哪个院子,身边有多少侍卫,我都已经打探清楚,还顺便到三皇子的后厨,给四哥儿和小柱子弄了些吃食。”说着还扬了扬手里的包裹。 周南这才放心,急着出城,说道:“天色已晚,想法子出城吧。”周福说道:“怕是要攀城墙了。” 周南这时候才想起来,城门此时早已经关了,普通百姓是无法出城的。刚才童贯让何四送他们出城,估计就是想到了这一点。 只是此时周南也不能再跑回去让童贯派人送他们了。周南说道:“看来只有偷偷攀墙出城了。” 两个人担心遇到城内巡逻的宋兵,专拣无人窄巷,七拐八绕,向距离这里最近的北面城墙走去。临近城墙内墙,周南才发现,要想偷偷攀墙出城几乎是不可能的。城墙内侧每隔十丈便有一名士兵站岗,内墙如此,外侧那一面城墙恐怕也是有士兵值守。十丈间隔,想不被发现穿过去,除非两个士兵都睡着了。 周福一看,也是担心,说道:“不如等到明天天亮再出城。” 周南摇摇头,雄州城里实行宵禁,刚才就遇到了好几队士兵巡逻,幸亏二人只沿着小巷行走,才没有被发现。 周南抱着希望说道:“不如到南城墙处看看,或者那里防范不严,也未可知。” 周福也没办法,二人又向南面走。刚走到巷子口,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急奔而至。 第422章 最是无心怕有心4 周南和周福二人连忙躲在一角,却看见十几个人骑着马,从大街上向西一闪而过。原来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也并非是城内巡逻的士兵。马上的人都穿着便服,没有穿戴盔甲。 周南探出头,向西望去,这条街正对着西城门,只见那队人到城门口,也没说什么话,守门的士兵便将城门打开,放这些人出城了。 周南眼珠一转,对周福说道:“随我来。” 周南领着,又回到韩宅大门左近,凭着印象,周南和周福来到刚才两个骑兵进入的小院。小院大门并未关,院子里也没有人,只是系着几匹马。屋子里亮着灯,只听得十来个人吆五喝六在里面叫的正欢,原来是正里面耍钱。 周南和周福二人悄悄走到马前,一人解开一匹马,先是用手轻轻在马项上来回抚摸,让马没有来戒备,然后牵着马缰,慢慢走出来院子。 二人上了马,慢慢走着绕了一圈,绕到韩宅东面大街上,然后才沿着大街向城西门如刚才那拨人一般,疾驰而去。 到了城门口,便有士兵将二人拦下,问二人可有出城信物。周南在马上也不回答,只是冷冷问道:“刚才我那伙伴可是从这里出城?” 拦道的士兵一听是和刚才那些人一起的,有些迟疑,想索要信物,又怕惹怒来这些皇城司的人;不要信物吧,这两个人与前面的人间隔了好一会儿了。正在为难,忽然从旁边过来一个士兵,先走道周南马前,恭敬说道:“见过官爷。小人这就给开门。” 周南仔细一看,原来是白天进城时被自己打了一耳光的士兵。现在大概以为自己要连夜出城,便讨好自己。 城门打开,周南在马上对这士兵说道:“郓王大事,切勿乱说,仔细尔等脑袋。”说完和周福一抖缰绳,出城去了。 此时已经是漫天星斗,旷野之中,万物寂籁。身后的雄州城渐渐落在后面。周南、周福两个人辨明方位,放开缰绳,向着玄天大帝庙北面的梅林跑去,好早点儿找到左小四,离开这里。 半刻时辰未到,周南借着星光便已经看到了黑漆漆一团的梅林。不止是看到,也能闻到夜空里的梅花香气了。 忽然周福骑马贴近周南,轻声叫道:“大郎,林中有光亮!” 周南仔细观看,才隐约能看到前面林中有微弱灯光闪动。要是左小四,一定不会在黑夜里,又是正大宋的边界里,这样毫不顾忌地点着灯火,再说了,左小四夜里在林中点火做什么?他又不看书! “下马!”周南低声说道。 二人从马上下来,离开道路,向北面荒野中走去,将马栓在低地上,拽了些干草挡着,这才步行向梅林靠近。 走到梅林东面边上,林中光亮越发明显,还能不时听到铁器掘地的声音,不时还有人闷声用力时发出的“吭哧”声。 周南因为要来面见童贯,所以身上并没有带着兵器,回头看看周福,周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一张弩拿在手里,弩箭也装在了弩上。周南示意一下周福,二人小心翼翼地弯着腰,向林中光亮处慢慢靠近。 走到一棵粗壮的梅树下,再不能向前了。周南和周福二人爬伏在地上,地上的干草、枯枝正好遮挡在二人前面。 透过枯枝缝隙,周南看到林中十几个黑衣人,分成几组,有的在林中捡地面平整、树木疏朗处铲草平地,就像是修路一般;有的是将前面平整过的路上方的树枝剪了,以便让人通行。只是最后这些人的行径,却让周南疑惑。 只见有五、六个壮汉,正用铲子、铁锹等在刚平整过的路面上掘坑。而且挖出来的土,也是仔细地装在几个布袋里。 周南和周福一动不动,耐心地看着这些人的举动。只见挖坑的人渐渐在坑里矮了下去,原来这么短的功夫,竟然挖出了一个足有一人多高、能容纳三、四个人的深坑。 这时又有一个黑衣人从林子外面拿过来几张厚厚的木板,先将坑里的两个人拉上来,然后将那几张木板遮盖住深坑,再在木板上鼓弄了一会儿,然后只见一个黑衣人用手在木板上面轻轻一拨,那木板中间竟然像窗扇一样向坑内翻开了——这些人竟然是在做陷坑! 这时候周南才想到左小四,他们这些人里,虽然都是猎户出生,可是机关布置最巧妙的,还是左小四;gong nu射的最准的,就是身边的周福了。如果左小四在这里,能看出的门道自然会比他们多。 陷坑做好好,留下一个人在地面上仔细地做伪装,撒上土,又弄些干草枝,甚至还从他处整棵的带着土将干草移过来,铺在陷坑上面。不一会儿,这陷坑已经被土和草遮盖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来了。 这个黑衣人又拿出尺规,丈量陷坑周围的尺寸。这时候前面平整地面和修剪树枝的人也都回来了,在一个人的指挥下都小心翼翼地避开陷坑,走了过去。 十几个黑衣人最后检视一遍,见再也看不出破绽,这才将十几袋子挖出来的土扛在肩上,一个个走出了梅林,很快梅林外边响起了控马的吆喝声和马蹄声,渐渐远去了。 周南这时从地上爬起来,先不向陷坑那里过去,只是用嘴模仿鸟叫声。不一会儿,西面林中也传出了同样的鸟叫声,左小四和小柱子二人走了出来。 左小四先是围着陷坑转了两圈,然后蹲下去,用手开始在陷坑上面摸索。左小四摸的很仔细,四尺见方的地面,足足摸了小半个时辰,才从地上站起来,对周南说道:“大郎,这不像是对付野物,倒像是对付人。” 周南点点头,这些黑衣人如果要对付野物,根本没必要做的如此精致,而且半夜里是野物活动的时候,这些黑衣人半夜里过来布设陷坑,又是平整地面,修剪树枝,就是老虎也不会再从这里过了。 “这种翻板陷坑,只是皇帝用在墓葬里的手段,和我们这些猎户用的陷坑、绳套、落石这些法子不一样。”左小四解释说道。 “且再看看周围还有没有别的机关。”周南说道,他一时也弄不清楚这些人的意图,只得谨慎些,探查清楚再说。 第423章 最是无心怕有心5 有前面黑衣人的故事,周南没有敢冒失,谁知道这些黑衣人会不会再回来?若是自己这些人也打着灯火在这里检查机关布置,会不会也同样给别人暗中监视? 四个人找了一处背风之地,坐下来,等着天亮。左小四这才说起自己和小柱子,本以为周南他们会很快回来,结果等了好久,忽然从梅林东南面跑来一队骑军,直奔梅林,左小四和小柱子逃走不及,情急之下,只得找了一棵枝杈茂密的树,躲在上面。这些骑军到梅林外面,先是绕着梅林看了看,最后选了一条入口,就开始平整林中地面。后来的事情周南和周福赶来,也看到了。 周福又拿出从驿馆内偷来到吃食,都是些蒸饼、熟肉之类,还有一只烤鸭,倒是让周南喜出望外。后世北京的烤鸭有说是老北京当地人在辽国时,野外打猎得到一种野生鸭苗,人工饲养后烤制而成;还有说是南京烤鸭在明朝时传到北京的。现在看来,眼前这只炙烤得金黄酥脆的烤鸭,更是倾向于第一种说法了。 四个人,尤其是左小四和小柱子,实在饿坏了,星空下,梅树林中,周围夜空里漂浮着淡淡幽香,眼前有美味可口的吃食,也说不得焚琴煮鹤了,纷纷下手,左右开弓,大吃起来。 等到东面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四个人才收拾一下,开始行动。 四个人都是常年打猎,对机关陷阱自然都熟悉。四散分开,从地上到树上,从草里到地下,搜检个遍,再没有发现其他的机关。 四个人最后又来到那个翻版陷阱处,左小四用手指着低声一个略微凸出地面的石子说道:“大郎,这便是机关所在,只要触碰到,这翻板便立即向下打开,站在上面的人便登时掉进坑里,翻板又立即合拢住了。” 周南只是明白这个翻板的意思,奇怪地问道:“若是有人无意中踩到这个凸起的石子,不就被人发现了么?” 左小四对周南解释道:“这机关只能横着拨动,才能触发翻板。若是向下踩,便是一头牛踩上去也没用。” 周南这才点点头,说道:“这些黑衣人显然就是雄州城里的人,就是不知为何在这里埋下陷阱——且不管了,如今我等还要准备大事,且等着童贯那边儿的消息吧。”周南转身对小柱子说道:“梅林东面有两匹马,你回寨时带走吧。我和福哥、四哥还要回大营。这就走吧。” 小柱子答应一声,周南又对小柱子说道:“对你芸姐说,等这次救出杨将军家人,我便和高大哥回山寨看看。”小柱子笑着点点头,向东跑去了。 周南带着周福和左小四向北穿过梅林,赶到自己寄放马匹的地方,三匹马温顺地守在原地,三人上马回大营去了。 到了大营,周南径直去了余里衍的大帐,余里衍才刚刚睡起,上身只穿着一件描金雁纹绫罗短袄,下身穿着一件烟色绣花罗群,云鬓松垂,雪颈微露,银屏正在服侍余里衍梳洗。周南一见,大为窘迫,忙转身退了出去,身后传来银屏“格格”的笑声。 好一会儿,银屏才从帐内出来,向周南施礼说道:“公主请驸马进帐叙话。”周南这才红着脸进去。 余里衍已经在帐内厚厚的坐垫上坐下,火盆里的炭火已经不是很旺,只是闪着明灭的余烬。余里衍光洁bai nen的脸上,艳若红霞,一双眼睛垂视着火盆,也是不敢看一眼周南。 周南忙收束心神,对余里衍说道:“公主,昨夜我与福哥二人进入雄州城,已经与那童贯谈妥,只等童贯如何与太子的人联系了,这也不是立等可行的事,记不得。” 余里衍只是低头说道:“周郎辛苦了。” 周南说道:“为兄弟之事,怎说得上辛苦?福哥已经将南朝三皇子住处打探清楚,我这两日便聚集人手,潜入城中,将南朝三皇子劫过来,那时,不怕他南朝不放人!” 余里衍猛然抬起头,惊问道:“周郎仍是要冒险掳人么?” 周南不理会余里衍的目光,沉声说道:“只有此法,最是简便直接。况且福哥已经打探清楚,里面守卫松弛,不难得手。” 半晌,余里衍才问道:“周郎要带多少人去?如何进城?又如何将人带出城来?” 周南答道:“此去劫人,总要六、七个人方成,人多了碍眼,人少了不济事。进城之事,我已想过,不能靠童贯派人带进去,劫持皇子,太过重大,童贯必然不敢应承。只有靠扮做行商,潜入城中。” 余里衍不放心地问道:“雄州乃边关大城,盘查必严,岂是轻易能蒙混过的?” 周南不在意地笑道:“你贵为公主,哪里会知道,下面的人,为了获利,连走私贩卖都敢做,那些个当兵的,为了受些好处,又有哪个会严查?高大哥在雄州附近还有认识的朋友,帮衬着偷偷进城,还是能做到的。” “那如何出城呢?”余里衍到底是不放心,不死心地问道。 周南禁不住哈哈笑道:“我有郓王在手,还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再说了,我只须胁迫三皇子,让他传令备几辆马车出城,不就出来了么?” 看着周南洋洋得意的样子,余里衍又笑又气,嗔道:“莫怪妾身说话,那三皇子毕竟身份尊贵,身边侍卫众多,你们才几个人,又如何得手?” “公主放心就是,万事若有五成把握,便可做得;倒是我自会小心行事。”周南也不想多说,毕竟进入驿馆后,形势千变万化,只能随机应变,对余里衍说道:“公主,我且去找高大哥商议进城之事,再商定进城人手。”说完就要出去。 这时银屏从帐外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粉红色的信笺,对余里衍说道:“公主,雄州城南朝三皇子派人给公主送书信一封,送信之人还在外面,说是等公主回信。” 第424章 最是无心怕有心6 余里衍接过来,却是一张折枝梅罗纹砑花笺,粉红色的砑花纸笺,暗色花纹意趣明显,于朴实中显露出一种高贵和雅致。 周南听说是三皇子写给蜀国公主的,有心想看看上面写的什么,又不好凑到余里衍身边去看,只是在心里暗暗咒骂:给劳资的女人写信,还用粉色信笺,看来不把你绑过来,就对不起你这肉票。 余里衍却没有看,只是转手递给周南,说道:“驸马替妾身一读即可。” 周南忙拿过来,只见上面用端丽清秀的小楷写道:“蜀国公主足下无恙。近来于雄州城西北偶得梅林一处,梅绽严寒,摇曳生香;枯枝擎雪,月华笼枝。远看有喷红吐翠,绿萼红苞;近观则润滑剔透,冰晶玉洁,诚可谓盛景也。一岁既终,不免令人感怀。正值公主仙驾于此,想与公主共游此胜地,纵赏美景。酌佳酿以申心,玩琴书而舒情。谨遣一介,希还数字。后日在下派人为公主引路。”最后是郓王赵楷具名。 在周南看来,这十足十就是郓王赵楷想借机去泡余里衍的情书,忽然想到一事,对余里衍说道:“也没什么,三皇子请你去赏梅。写写诗,喝喝酒,一起过个年。” 余里衍微怒道:“这厮太也无礼!妾身与他又非故识,直拿妾身当作风月女子一般,竟要妾身与他赏花饮酒!”转头对银屏说道:“且去对来人说:男女有别,不便相陪。将那人打发走了。” 银屏躬身答应一声,就要向帐外走,周南忙对银屏说道:“且慢去回复。” 银屏见是驸马纷纷,看看余里衍,不知道该如何行事。 余里衍怨道:“周郎为何要拦下屏儿?似这等事,还要答应他不成?” 周南点点头,嘿嘿笑着说道:“正是。恳请公主答允下来,那梅林景色倒也不俗,后天前去看看,也不错。” 余里衍见周南竟然让自己去和南朝三皇子赏梅,脸带不悦,说道:“驸马以为妾身是何等样女子?莫不是以为我番邦女子便如此不堪么?!”显然是动了怒。 周南看自己再逗下去,余里衍就真要生气了,对银屏正色说道:“你去回复了来人:就说公主已然答应了。去吧!我与公主有话要讲。”银屏见周南不是开玩笑,也不敢违逆,又听周南有话要对公主说,显然是解释此事,便按周南的吩咐回复来人去了。 余里衍见银屏出去了,想到自己喜欢的男子,竟然让自己去和另外一个男子赏景饮酒,不禁心中伤悲,眼眶中泪花闪动,只是强忍着。 周南走近余里衍,见余里衍误会了自己,便说道:“那三皇子哪里是请你去赏梅?分明是要使奸计害你!” 余里衍终于忍不住,嘤嘤泣道:“那三皇子害我,你却是来羞辱妾身。” 周南知道现在劝也无济于事,只是自顾自说道:“那三皇子已经在梅林中设下机关,想要将你擒住,捉回雄州。故而今日便着人来下请书,自然是要公主坠入彀中……” 余里衍正在伤心,却听周南说到这样一个秘密,也顾不得伤心了,忙问道:“那三皇子暗中行事,你又如何得知?” 周南便将自己和周福昨夜从雄州城出来时遇到一伙黑衣人骑马出城,等自己和周福赶到梅林,才发现那些黑衣人正在林中布设翻板陷阱,自己急着赶回大营见公主,便没有深究此事。现在南朝三皇子派人来请公主,便想到那翻板陷阱必定是为公主设的。 余里衍听周南说急着回来见自己,又知道周南刚才早就有了主意,只是在故意逗自己,想到自己刚才在他面前失态,不禁又羞又急,说道:“驸马既然早知道那三皇子设有埋伏,为何要让妾身去犯险?” 周南见余里衍脸上还有刚才流下的泪痕,心中怜惜,不由得伸出手,在余里衍肤如凝脂的脸上轻轻拂过,将泪水擦拭掉。余里衍身躯轻轻一震,头却不敢乱动,生恐自己一动,会让周南的手更多地贴上自己的脸。 周南收回自己的手,对余里衍深情说道:“我岂会让你犯险?”余里衍一脸小儿女情态,倒不像什么公主,只是一个守在爱郎身边的小女子,娇声嗔道:“你就是要我掉进陷坑才安心!”说着别过脸去。 周南从侧面看着余里衍微翘的嘴角和挺直小巧的鼻子,怦然心动,忍不住捉住余里衍的手,傲然说道:“要论机关,还不知道是谁算计谁!” 余里衍想甩脱,却用不上力,只觉得自己的手在他火热的手心里,很是舒服,更让自己安心,神情恍惚地问道:“驸马可是已有了主意?” 周南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这三皇子如此恶毒,损害公主名声,更想用毒计掳走公主,我岂能轻饶了他?!” 顿一顿,周南沉声说道:“这三皇子,刚才我看他给你写的那些话,就看他不顺眼了——他不是想用机关害你么?我和四哥、福哥再去一趟,将他那陷阱改了,到时保你安然无恙,还能将南朝三皇子拿住,哈哈,如此一来,倒省得我带人去城中劫他了。” 听周南如此在乎自己,余里衍此时心里有一万分柔情蜜意,对如何捉拿三皇子根本想也不愿想,对周南轻声说道:“妾身听凭驸马安排就是。” “公主,那人已经……”银屏从外面走进来,正要向余里衍禀报,看到周南握着公主的手,忙用手将自己的嘴捂住。 余里衍却惊醒过来,脸上一红,用力将自己的手从周南手中抽了出来。周南忙站起来,对余里衍说道:“我这就带人去改。”说完慌忙走了。 在城外劫赵楷,自然比在四门紧闭的雄州城劫赵楷,要容易的多。更何况,这赵楷是自己作死,非要用什么机关陷阱来害人。现在周南只要略作改动,对自己的计策深信不疑的赵楷,哪里还会提防有人会把他当作猎物一样装进陷阱呢? 第425章 请君入瓮 周南先找到高远,将昨夜黑衣人在梅林设置机关、今早郓王派人来请余里衍后日赏梅的事说了一遍,说要让高远带着兵马在不远处埋伏起来,以做后应,预防南朝三皇子除了这个陷阱机关,还有兵马埋伏等手段。 高远最爱的就是找这样ci ji的事做,既然听说了,哪里还肯放过好玩的事,而去做什么后应?高远拉着周南不放,说什么也要亲自去捉郓王赵楷。周南问道:“别人做后援,我不放心,毕竟这次拿住郓王后不能有失。” 高远之要自己不做内应就行,忙对周南说道:“杨大头不是在归义城急得上蹿下跳么?可以让他做伏兵,他堂堂的南朝统制,还对付不了郓王手下这些人么?再者说杨大头带兵和南朝官兵对上,他不就……回不去南朝了么?”高远最后挤眉弄眼地笑着,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周南犹豫道:“这不好吧?这不是坑杨大头么?” 高远不屑地说道:“南朝把杨大头父亲都抓了起来,我们把人救回去,你说南朝还怎么容得下杨大头他们?” 周南不说话了,杨可世这次也是被逼的,是给郓王这些人逼的,怪不得自己。当下对高远说道:“你派人去叫杨可世来,另外我们商议一下,看怎么借这郓王的机关捉郓王。” 左小四、周福、高远和周南四哥人,还有鹰卫队的两个人,吃过饭后,便在高远的帐内,让左小四比划着先说了说梅林里那个翻版陷阱的样式。然后六个人便商议起来。 都是老猎手,很快堪称最“阴险”、最“无耻”的“套中有套”、“计中有计”的陷阱便被商量出来了。 之所以说是“最阴险”,是因为周南他们设计出的这个陷阱是要让自以为布置了这个陷阱、控制了局势的人去操纵和触发这个陷阱,却不知道,触发的是周南他们改造过的机关,要的就是自己把自己亲手葬送进去的效果。说是“最无耻”,是因为周南他们是借着人家的陷阱来陷害对方,当然够无耻了。 先是准备陷阱所用的材具,找来厚木板,挖坑的铁具,倒不用做什么细致活儿。因为他们的主要活计就是挖坑,挖更大的坑。 天快黑的时候,杨可世也赶了过来。周南便将杨可世叫到高远的帐内,仔细为杨可世分说了这两日的情形,安慰道:“我前日去见童贯,童贯满口答应会尽心照料伯父等人,童贯又将你视为亲信,自然不会食言。你就放宽心。等明日捉到郓王,自然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杨可世知道周南和高远的计划便是劫持三皇子赵楷,然后再反过来胁迫皇城司的人放人,满面诚恳地说道:“两位兄弟,我愿意亲手去将那狗官擒来,才好出了我胸中这口恶气。” 周南早知道杨可世对郓王赵楷恨之入骨,说道:“你若亲手去拿三皇子,就不担心南朝恼羞成怒,又将你亲族人等一并拿来问罪么?” 杨可世气道:“我与大宋朝廷已经是势若水火,还有何顾忌?只要是拿住了狗官,且让南朝将我手下兄弟们的家人一并礼送到燕京来!” 周南笑嘻嘻地说道:“想不到杨大哥还有这番计较,倒与我想在一起了——此次出手,拿不住便罢,若是拿住了三皇子这天大的肉票,自然是要好好敲他一笔了!” “大郎你想要什么?”高远先问周南道,就好像三皇子已经落入他们手中一样。 周南想了想,说道:“要的狠了,南朝皇帝肉疼了,这三皇子便不值钱了;须得拿捏的刚刚好,我就只要南朝一纸文书吧,一纸双方休战的文书,我要南朝颁示全国,从今后仍以界河为限,商贾百姓可以通商贩卖,对了,还要外带那片梅林,要南朝将那片梅林让给我。高大哥你呢?” 高远摇摇头,笑着说道:“我又没什么喜好,若是有一日能到南朝走一遭,也就够了。” “杨大哥你呢?算了,你现在除了杨伯父,也说不出别的来。”周南替杨可世直接说了。 三人说笑一番,直到初更时分,让杨可世守在大营,周南和高远、左小四、周福一同去改装陷阱,所以又特意挑选了周南的五十人亲军侍卫,一行人又忙着带上那些准备好的木板器具。 趁还有一点时间,周南又去找余里衍,余里衍知道周南他们今夜要去设置陷阱机关,便一直没有睡。大帐烛光里,周南又嘱咐道:“明日你便放心前去,杨大哥会带着兵马在东北面埋伏,高大哥带着左四哥捉拿三皇子。以有心算无心,南朝三皇子必然中计!” 余里衍见周南这样安排,问道:“周郎你呢?”周南这时咧嘴一笑,说道:“我自然是扮做你的侍卫,跟在你身边了,郓王此人奸诈无比,我怎能安心让你独自和他在一起?” 余里衍见周南心中为自己着想,香靥凝羞,又关心地问道:“今夜驸马还回营么?” “我自然要回来,高大哥和左四哥二人便要辛苦,留在林子里了。”周南笑着说道。 “那妾身就不耽搁驸马了,早去早回。天寒,穿件厚袍。”余里衍关切地嘱咐道。 “知道了。公主早点安歇,我去了。”周南辞别了余里衍,从大帐里出来,高远等人早已在等着了。周南上了马,一行人沿着界河向梅林驰去。 到了梅林北面,周南先派出四名侍卫,到梅林东面、南面各五里处做暗哨,若有来人,便用羊角灯示警。这种羊角灯三面糊住,不透光,只有没糊住的一面,可以透光,夜里用来示警,很是方便。 剩下的人,全部带上木板、器具,来到昨夜黑衣人埋设机关的位置,掌起羊角灯,向地面上照明。周南打量一番,目测一下远近,指着在翻板陷阱向前走不远,昨夜那些黑衣人平整的小径旁边,一棵梅树下的地面说道:“就是这里,开始挖吧!” 第426章 请君入瓮2 在周南的指挥下,五十个人分作三队,一队在周南指定的位置开始向下挖坑,另一队人则是与这队人替换的。还有一队人,则是负责将挖出的土用布囊装好,抬到远处。 五十个人显然比十来个人干活要快的多。不到一个时辰,在周南指定的那棵梅树下,便已经挖了一个足有三尺见方、一丈多深的坑。这个坑呈倒锥形,上面口小,只有三尺来宽,下面则足有一丈方圆。 这一处坑挖好后,找准方位,高远又带人从坑底向黑衣人挖的陷阱的方向横着挖去,这一次挖的地道,只是四尺多高,仅容两个人并排而过。由于周南指定的挖坑的位置与黑衣人挖的陷阱只有两丈远近,而且坑底下本来就已经向外挖出了,所以只挖了有一丈多一点的距离,便与黑衣人的陷阱内部打通了。 陷阱的主体就算完工了,剩下的工作,就是紧固陷阱和地道了。 为了稳固,不坍塌,便用到了周南他们带来的那些木板。按照早就估算好的形状和大小,早在大营里就将木板做成了相应的大小和形状。现在只是一块块地拿到挖出的坑里,然后将木板贴着坑壁,一块块地支好。再将坑上方的斜顶也用木板和立柱顶着撑住。这样,就仿佛是在下面挖的坑里,用木板做了一个牢固的内壁,上面即便站再多的人,也不会塌下来。 然后又用同样的方法,将两个陷阱之间的地道也用木板做了内壁的稳固。只是对黑衣人挖的陷阱没有用木板做内壁。因为黑衣人挖的陷阱很简陋,基本就是直上直下的形式,根本不会有坍塌这样的事发生。 这样做,周南只不过是为了万无一失,其实雄州这一带的土质、水脉等情形,基本都是挖地道的好地方。史shu ji载,在雄州这里,东西绵延几百里,地下都有挖出的地道。是的,宋代的地道。里面可以藏兵,还可以让通过。只不过,里面是用青砖沿着地道的内壁砌起来的。 甚至后世抗战时期的地道战发起地,冉庄,距离雄州也不过二百多里地。地理位置相近,土质相似,都是挖地道的好地方。 所以周南在和高远他们商议对策的时候,才提出“上面机关布置一概不动,专意在地下做文章”的想法。 地面上翻板陷阱外表并无特别之处,只不过有一个触发机关,可以打开翻板,将人掉进陷阱里。而且地面上的伪装都已做好,如果再在地面上动手脚,极易被对方发觉。 而下面就不一样了。除非这些黑衣人在使用翻板前将陷阱里检查一遍,看有没有问题。否则只是从外面看,谁都不会发觉,这陷阱已经大变样了,已经从标准间变成了豪华套房。 最后为了预防万一,高远按照商定的方法,在陷阱触发机关所在的位置下面,又将陷阱向下面挖了有一人多深。 用高远的话说,这是整个陷阱的“神来之笔”,引得左小四一阵撇嘴讥笑:读书识字都是老郑头一个人教,偏偏你就比别人会的多。 等下面的活儿都做完了,周南又亲自检视一遍,看看没有问题了,这才放心。为了稳妥起见,高远和左小四二人便留在了新挖的坑里。坑的下面,倒是比地面上暖和,又有木板垫着,铺上厚厚的毛毡,和在帐篷里睡觉差不多。 周南又叮嘱二人几句,这才顺着坑里面的一架木梯爬上地面,又将地面的洞口用厚厚的木板遮挡住,再在木板上面垫了一层厚厚的土,周福又弄来干草等物撒在上面,与旁边的地面看不出分别了,这才住手。 周南也不担心二人憋闷,在另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特意开凿了透气口,就是里面再多几个人,也不会觉得憋闷。 地面上,从地下挖出来的新土,都已经抬到远处了,根本不虞会被发现。 周南再次看了看地面上黑衣人布置的陷阱,冷笑一声,接着对周福说道:“你带两个兄弟,守在这里,隐身暗处,预防对方的人再有什么布置。” 周福点点头,说道:“大郎放心!”周南用手拍一下周福肩头,脱下自己外面的一件夹袄,给周福穿上,亲军都头李飞兴这时已经将四名放哨的亲军叫了回来,和周南一起上了马,回营去了。 郓王赵楷早早起来,就开始让侍女给自己送来热汤,净面洗漱。在雄州这样的地方,自然比不得自己在京城里的府邸了。连牙刷也只得用粗制的马鬃做的下等货,牙粉里也没有各色香料、珍珠粉等。 赵楷匆匆刷过牙,洗过脸,将一头黑发挽好,用簪子固定好。这才开始穿衣。为了显示自己的诗书风流气质,赵楷特意穿的随意了些,头上只是戴了一顶东坡巾,因为那日看到蜀国公主时,见公主穿着一件身上穿一件梅花纹长袍,所以今日也特意挑选了一件梅花缠枝纹的锦袍,脚上穿一双乌皮履,看起来倒也儒雅俊秀,加上自幼皇宫的环境熏染,不自觉的又有气度庄严。 梳洗完毕,这才让仆从将早点呈上来,又匆匆吃了,这才让自己手下那些幕僚们进来。 赵楷迫不及待地又问道:“张公,昨日你可是亲自得了公主回信?” 那个姓张的幕僚忙站出来答道:“正是。是公主侍女亲口告诉在下的。” 赵楷满意地说道:“那好,你带上两个人,再亲自去请公主,为公主引路,前往梅林,我这就动身,在梅林以东,相候公主。” 姓张的幕僚立即转身出去了,赵楷也站起身来,对众位幕僚说道:“到了梅林,各位三开赏花便是。今日若是成功,回来各有厚赏。走吧!”正要带着众人出门,耿南仲却从门外进来,又将赵楷等人拦下。 “听说三皇子是要去城西赏梅?”耿南仲向赵楷施了一礼问道。 赵楷一见是耿南仲,心中暗暗叫苦,可是仍笑着答道:“正是,百花凋敝,唯有寒梅绽开,正要带众位先生前往一观。” 耿南仲也知道这两日赵楷派人前往梅林平整路径,现在见赵楷要带幕僚出门,便说道:“三皇子,微臣这几日身体不适,倒是不能陪三皇子尽兴游玩了。” 赵楷一听耿南仲今天不跟着了,大是高兴,忙随口敷衍几句,让耿南仲在驿馆好好将养,便带着众幕僚走了。 第427章 请君入瓮3 耿南仲站在驿馆大门内,看郓王赵楷带着人走远了,这才不急不慌地回到自己房中,再出来时,耿南仲已经改穿一件清灰色貂裘,头上戴一顶覆额锦帽,上下裹的严严实实,上街去了。 像是要好好观赏雄州街景一般,耿南仲边走边看,走走停停,到了镇关街,看到街边一座名叫迎香楼的酒楼,耿南仲便转身走了进去。 酒楼内的伙计上前迎接,耿南仲只是说道:“要三楼雅室一间,要能看到南面景物的。”那伙计一听,立即将耿南仲领到三楼南面一处房间门外,低声说道:“太师已经在等着了。”耿南仲推门进去,童贯正一个人坐在房中。 童贯站起身来,向耿南仲略一施礼,说道:“耿学士请放心,此间本是童某令人联络北面细作之处,连酒楼伙计也都是军中汉子装扮。” 二人坐下后,耿南仲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太师找耿某来,有何见教?” 童贯也不废话,直接说道:“杨可世与周南皆未到此,反而是蜀国公主带领大军,驻在城外。若杨可世、周南二人不到,眼看三皇子驱虎吞狼之计是施展不得了。却不知太子可愿将燕京收复?” 耿南仲看了一眼童贯,并不直接回答,而是说道:“燕地乃我汉民遗地,百余年来,翘首盼归,太子当然更是愿意看到收复燕京了。” 童贯见耿南仲并不相信自己的话,也不绕弯子了,说道:“番人曾派人送信于我,说三皇子行事卑鄙,竟然用此伎俩,po hai将士,贬损南朝皇帝圣名,宁可玉碎,也不愿让次等人取得燕京。故而愿意与太子做个交换。” 耿南仲能做太子的老师,自然不是一般人,听出童贯话里的重点,忙问道:“做何交换?” 童贯见耿南仲神情,心下笃定,说道:“请太子在官家面前参三皇子一本,就说三皇子行事乖戾,po hai前线将士,使得百姓离心,番人耻笑,更贬毁陛下圣名,请官家下旨,放了那些将士家人,任其来去。” 耿南仲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慢慢说道:“参郓王之事,我离京之前便已和太子定好了,这几日我这里搜集的一些郓王的事,正要去信给太子,太子自然会依着信中内容,给官家上折。只是,”耿南仲迟疑地说道:“官家岂会如此轻易便将郓王调回?总要郓王有了功绩,才肯让郓王回京吧?” 童贯青铜色的面皮上泛出一丝笑意,说道:“这便要说道番人用来交换的条件了。番人那里说,只要这些将士家人放出,并免去这些将士逐从叛军、劫掠官兵、不听号令这些罪名,番人情愿将燕京城纳名称藩。” 耿南仲吃惊地问道:“番人果真如此说的?” 童贯知道耿南仲问这句话,只是让他自己有一个接受的时间,也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 耿南仲又问道:“纳名称藩?” 童贯呵呵笑着说道:“正是!且那番人还说了,蜀国公主愿意献上书表,向南朝正式称藩。番人遭金国攻伐,如今唯有南京一地了,留下燕京,也算是给番人留一个祖宗血食之地,也算是宋番兄弟之国一番情义了。若南朝不应,则唯有拼死一战了。” 耿南仲断然摇头说道:“我中国自三皇五帝,便有五礼;至大宋一朝,官家更是编订《五礼新仪》,治礼以教天下。天下礼仪皆在宋,又岂可让番人耻笑我大宋、贬损官家圣名?番人有此归顺之心,宜当善加安抚导引,燕京既定,天下百姓归心,四夷来服,则官家祭拜太庙名正言顺。此等事,正要全力促成,以报圣上。” 耿南仲说的冠冕堂皇,童贯自然是心领神会,说道:“杨可世乃是童某早就安排在番人山寨里的伏笔,夺涿、易,建万胜军,夺取燕京城,使得番人四军大王萧干、耶律大石败走他乡,皆有杨可世与手下将士之功,如今杨可世等将士被污,童某自然心中为其不平,正要向圣上上书,奏明其事,以正其名,如此才可稍安前线将士之心。” 耿南仲马上说道:“太师运筹帷幄,才有番人主动归顺称藩的局面,此次与番人居中联络之功,当属太师无疑!” 二人见对方心下明白,相视一笑,都是心情畅快。童贯提醒说道:“太子行事,尊礼守制,行止端方,进退有仪,正是明君之像。童某愿自此追随太子,还望耿学士引荐。” 耿南仲明白童贯的意思,童贯虽然是宦官,与自己这样的清贵文臣不能平起平坐,可是眼下太子正是用人之际,不弃涓流,乃成wang yang,眼下这童贯能将平复燕京之事操持好,也算是为太子立下大功一件,自然不能拒之门外。当下笑着童贯说道:“太师乃国之栋梁,太子早有结识之心,怎奈祖宗规矩,不能结识外臣,少不得要避嫌。日后还请太师多费心。” 童贯见耿南仲答应,耿南仲是太子的心腹,说出来的话,自然能代表太子,自己这回趁着这个机会,改投到太子门下,也不是坏事。也多亏了番人下的本钱够大,不怕太子这一派不接纳自己。 至于三皇子那里,自己不离开也不成了。怪就怪三皇子自己将事做绝了,怪三皇子听信王金睛的奸计,惹怒了番人,宁可选择太子,接住太子之力,将三皇子调回京城。 三皇子经此打击,太子那里却是声势大振,此消彼长之下,自己当然要选择太子了。再者说,三皇子不顾自己死活,污蔑自己派出去的杨可世等人为叛军,自己何必还要为三皇子摇旗呐喊、擂鼓助威?! 此时见耿南仲替太子接纳自己,忙又献计说道:“参郓王时,当多寻些事,最好让官家忌讳之事。” 耿南仲低头想了想,狠狠说道:“要说官家忌讳,自然是请太子在官家面前揭穿郓王在雄州行径,诬陷将士,伤害百姓,让番人耻笑我大宋诗书礼仪之邦,竟做出这种卑鄙、无耻之事。哼哼……”耿南仲冷笑一声,对童贯说道:“郓王勾结番人公主,意图拥兵燕京,以燕京为私地!” 童贯在心里暗暗佩服:要说狠毒,还是你们文臣狠!脸上却堆着笑说道:“童某这里立即向官家上书,陈明杨可世等人之事。耿学士这里还请尽快回信,好早与番人商定上表称藩之事。” 耿南仲见童贯没有别的事了,辞别了童贯,自己一个人回驿馆给太子写信去了。 第428章 请君入瓮4 郓王赵楷穿得虽然不薄,可是自从出了城门后,虽然今日情暖无风,赵楷却一连串打了十几个喷嚏。 “三皇子,可要穿厚些?”身旁的幕僚见三皇子不适,连忙问道。 郓王赵楷摆摆手,说道:“也不是冷,却不知为何,突然就……阿……阿嚏!” 那个幕僚见郓王打个不停,忙递过来一件厚裘袍,赵楷仍旧不要,说道:“今日得会佳人,岂可如此囊囊如球,惹人笑谈?!” 见郓王意在公主,那幕僚也不愿扫了郓王的兴,只得作罢。 赵楷身边带着几名幕僚,还有皇城司的贴身侍卫十多人,身后更有皇城司亲从官一个指挥的兵马跟随,只是为了形象,赵楷只是让这一指挥的亲从官在三里地外跟随。 赵楷如此放心,皇城司的人可不敢放松。在赵楷出城之前,已经派出几十名亲事官,也就是探子,将城西三十里之内都巡查了一遍,确定并无埋伏之后,才让赵楷带人出城的。赵楷在前面,这一指挥亲从官便只是将巡守重点放在了梅林的东北面。 赵楷带着人赶到梅林外,此时艳阳高起,正是寒冬难得的情暖天气,在一名皇城司侍卫的带领下,赵楷沿着一条新近平整出来的林间小径,向梅林中走去。走了约有十几丈远近,那侍卫提醒道:“三皇子,小心。此时脚下便是了。” 赵楷看看脚下,并无异样,与别处一般的都是枯草黄土,正在疑惑,那名侍卫弯下身来,用手指着在赵楷左脚外侧,赵楷仔细看去,侍卫所指之处,地面上只有一颗突出的石子。那侍卫说道:“这石子便是机关所在了。三皇子只要用脚向外侧波动石子,翻板便立时打开,三皇子与公主掉入陷阱后,这上面的翻板又会合拢。我等在上面,将公主那些侍卫收拾掉以后,再将三皇子和公主拉到上面来。” 赵楷指着那个石子问道:“若是我踩到石子,会不会也掉下去?” 那侍卫答道:“不会。从上踩到石子,翻板不会打开。只有侧面波动,才能触发机关。” 赵楷很是满意,在这个陷阱上面轻轻踩了踩,又绕着这个陷阱所在走了一圈,不由得哈哈大笑,说道:“若我与公主今晚能度此良宵,明日都要重赏!”那侍卫忙谢道:“多谢三皇子!”又提醒赵楷道:“三皇子,切记陷阱左右两侧,小路两边,乃是左三右四的格局,左面有三颗梅树并排,右边是四棵梅树相连;三皇子定要站在小路的左面,才能站在机关这一侧。若是站到右侧,便只有想法与那公主换换位置了。” 赵楷喜笑着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见这小路两侧梅树错落有致,梅花争相吐蕊盛开,很是满意,又赞赏了两句,这才一同从林中出来,到梅林外面等着蜀国公主到来。 算算时间,自己一早便派出人去引领蜀国公主,应该也快到了。便与众幕僚骑上马,来到梅林东面等着。正不耐烦,远远的,只见一骑飞快从东北面驰来。 那人飞马来到赵楷身前,从马上下来,向赵楷禀道:“张先生与蜀国公主已经到梅林东三里处,派小人火速赶来报于三皇子。此时张先生已经过了布在东北面的亲从官的人马了。” 听说蜀国公主已经距离这里不到两里地了,赵楷高兴地说道:“都随我前去迎接公主!” 一行人在赵楷带领下,迎着蜀国公主来的方向跑去。果然不到一里地,便看到前面一队人骑马乘车赶来。及至走到近前,赵楷略带吃惊地发现,那蜀国公主竟然只带着十名侍卫就来了。公主仍旧是乘坐的那辆高轮长辕的马车,而十名侍卫便分散在马车前后左右。 赵楷骑着马,亲自走到马车旁,朗声对马车里的人说道:“公主能如约而至,在下甚是荣幸。请公主随在下再前行里许,方到梅林。”只听马车内一个温婉的声音说道:“有劳郓王了。” 赵楷骑着马,将马车旁边的一名侍卫挤开,说道:“这里由我来陪着公主就是,你,去后面!”那侍卫也不争辩,笑嘻嘻地说道:“是。”便退到马车后面去了。 赵楷跟在马车旁,赵楷的那些幕僚在最前面引路,径直来到那条小径入口处。耶律余里衍的马车停了下来,赵楷也下了马,对着马车里面说道:“盛景已至,请公主下车观玩。” 谁知道被赵楷挤到马车后面的那个侍卫,突然嘻嘻笑着说道:“这里浮香一片,不用下车都知道是到了梅林了。先人曾有“折得疏梅香满袖”之句,确实如此。” 赵楷随意一句话,只是请耶律余里衍下车赏梅,却没想到被一个小小的侍卫,还是番人侍卫插画打断,奚落自己不懂风雅,到了梅林,却不知道闻梅香而下车。正待发怒,却又想到这是蜀国公主的近身侍卫,打狗还要看主人,没必要为这一点小事与这等奴才一般见识,还让公主觉得自己没有风度气量,所以憋着火气没有说话。 只听马车里仍是那个温婉的声音说道:“想不到周侍卫还知道小山居士的词,难得。”只是听这语气,却不单单是对一个侍卫下人说话了,倒像是闺中与爱郎嬉闹言笑的情态。 赵楷听了,醋火大盛,只是既然蜀国公主说话了,自己更不便出声呵斥那个侍卫,倒像是呵斥公主一般。 可是那个侍卫却嘻笑着说话道:“何止小山词,说到梅花,小的更想起人称“梅妻鹤子”的和靖先生那句暗香浮动月黄昏。” 马车里那温婉的声音更是娇笑不已,笑着说道:“林和靖这一句,却是人人都知道,哪里还用你在这里显摆?” 那个侍卫却神色一正,说道:“世人都爱暗香浮动月黄昏一句,却不知和靖写梅花最动情之句却是“几回山脚又江头,绕看瑶芳看不休”一句。为何?看的如此痴迷的,古来能有几人?看得久了,人与花倒不是看与被看,而是彼此有情了。” 赵楷如果是换做平时,自然也能温文尔雅地和人探讨上一番,只是自己身为主人,竟被这侍卫丢在一旁,冷落了半天,他却正儿八经地与公主谈起了什么林和靖,直将自己视若无物。 羞怒之下,赵楷忍不住高声说道:“你这厮好无礼,不见本王正要请你家公主下车赏梅么?” 那侍卫故作惊醒,忙不迭地说道:“小的冒犯了。小的失礼,请三皇子与我家公主赏梅。” 第429章 请君入瓮5 羞怒之下,赵楷也没有注意到那侍卫说的“我家公主”,只是恨不得这个侍卫马上消失,有多远滚开多远。 “三皇子莫要与我家人一般见识,平素少管教,却让三皇子动怒了。”随着耶律余里衍的声音,只见耶律余里衍在侍女的服侍下,从马车上踩着木踏,迈步下来 耶律余里衍今日与往日不同,头上长发盘起束髻,戴一件金线珍珠琥珀发罩,用金线穿起的珍珠在头顶盘成一圈,将一头青丝拢住,外罩桃红色梅花锦纹长袍,袍下面是一双黑色皮靴。额头正中贴一只梅花钿,目如秋水,鹅蛋脸如脂如玉,淡红色的嘴唇两角微微上翘,更增俏丽可爱。 赵楷一见耶律余里衍下来,也顾不上和这个侍卫计较了,忙与耶律余里衍施礼,耶律余里衍只是微一还礼,赵楷向余里衍说道:“在下前几日出城游玩,才知竟然有这样一处雅致所在,不敢自珍,故而斗胆邀公主到此观赏。” 耶律余里衍微微一笑说道:“只闻梅香,便令人有超凡脱俗之感,还要多谢三皇子相邀美意。” 赵楷见余里衍喜欢这里,大是得意,对余里衍说道:“今日只是畅游梅林,吟咏佳句不谈朝事。让在下也有“折梅待佳人”的机会,请。”赵楷直到这时才有了显摆的机会,他自己都觉得“折梅待佳人”这一句用在这里实在是太贴切了。 余里衍浅浅一笑,说道:“妾身能身处其中,涤荡凡心,已经是唐突了这梅花盛景,又何敢折梅论诗?” 说着话,赵楷在前,余里衍在后,沿着林中小路向梅林中走去。赵楷身后两丈外,是皇城司的侍卫四五个人,而余里衍却只带了两个侍卫,其中一个侍卫离余里衍也在一丈开外,而那个刚才插言的侍卫却在余里衍身后更近距离。 赵楷向前走了几步,回头正要同公主说话,见那个插话的侍卫紧跟着,不由眉头一皱,不便直接喝退,转对公主说道:“这人为何紧跟着我们?” 余里衍看了眼身后的侍卫,答道:“此人本是妾身父皇派来的侍卫,倒是一片忠心,只是有些痴呆,三皇子莫怪。”说着又是一阵笑。 赵楷见余里衍今日笑语盈盈,哪里还会去跟一个小小的侍卫过不去?何况这个侍卫并没有带着兵器;更何况这还是蜀国公主的侍卫。 当下大度地说道:“既然是公主得力护卫,在下怎会计较?” 二人一前一后,都是锦衣貂裘,男的风流倜傥,女的仪态万千,仿如天造地设的檀郎谢女一般。 论起来,赵楷也是中过状元的人,诗书文采自然是有的,可就是自从见到耶律余里衍后,神魂颠倒。只要是在余里衍面前,就再也没有了在自己手下面前的那份洒脱和豪气。甚至被那个侍卫抢话奚落,赵楷也只会怒气攻心,失了节制。 不过赵楷定在这里与耶律余里衍会面,倒是选对了地方。寒冬时节,能有这一片红梅吐艳,确实令人心怡。 好在那个多嘴的侍卫也知趣的没有再说话,赵楷也是出口成章,指点着周围景物,向耶律余里衍说个不停。不时有妙语吐出,耶律余里衍也会粲然一笑,二人也甚是相得。 转眼间赵楷和耶律余里衍已经走了十多丈远。随着对赵楷的妙语连珠不时报以鼓励性的一笑,耶律余里衍在赵楷眼中更是明早不可方物,只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梦比蜀国公主再与他相配的女子了。 陷入自恋不能自拔的赵楷早已经忘了那陷阱的事了,只盼着能和蜀国公主永远这般在梅林中走下去。 可是正当赵楷情意绵绵的时候,猛听得身后那个侍卫叫道:“三皇子,小心脚下!” 那个侍卫这一喊,惊得赵楷以为脚下有什么坑洼石块之类,慌忙 低头去看,只是地上并没有什么不平之处,也没有什么树枝石块之类。 赵楷正要责问这个有些痴呆的侍卫,忽然看到自己左脚边有一个突起的小石块。赵楷忽然觉得这小石块有些眼熟,心中一动,脚也不敢乱挪动了,直起身左右看看,果然是左三右四的形势。 赵楷这才确定自己脚下便是早已布置好的陷阱,而自己左脚边的小石块,也就是当初侍卫再三叮嘱自己的陷阱触发机关。只要自己将左脚向外拨动小石块,翻板打开,自己便能和身边的佳人一起坠下去了。剩下的事,就是自己身后的五、六名侍卫解决掉蜀国公主这两个侍卫的事了。 番国公主美人,燕京城,万胜军,都是他的了! 赵楷正在高兴,忽然狐疑地看了一眼这个蜀国公主的侍卫:他为何要提醒自己小心脚下?自己脚下并无坑洼、石块之类啊!莫非蜀国公主或者去她手下这个痴呆侍卫早已经知道了陷阱之事?! 赵楷故作镇静地问道:“你这厮,明明本王脚下并无异样,为何却要高声叫喊,惊扰公主五本王啊?” 那个侍卫笑嘻嘻地说道:“三皇子,小的自幼练箭,最先要练的就是眼力。刚才小的早就看到三皇子左脚边走一枚小石子,只恐怕三皇子踩到上面,会硌疼,故而忍不住高声提醒,并非有意惊扰三皇子,恕罪!” 赵楷又装模作样地低下头仔细看了看,这才又直起身。笑着对蜀国公主说道:“想不到公主手下侍卫功力如此了得,能将这小小一枚小石子看的清清楚楚。” 耶律余里衍只是微笑着说道:“便是提醒也不能出言无状,惊扰三皇子。” 赵楷见蜀国公主好像一意维护自己,心中高兴万分,倒觉得凭自己的风流气度便可令蜀国公主折服了,陷阱之类纯属多余了。只是赵楷不敢托大,又担心夜长梦多,一咬牙,狠狠心,准备向耶律余里衍“动脚”。 可是公主这个提醒自己小心脚下的侍卫距离公主太近,若是这个侍卫眼疾手快,拼死抓住公主,或者跟着一起掉入陷阱,自己在陷阱里可不敢保证能打的过他。 想到这里,赵楷和颜悦色地对这个侍卫说道:“劳烦这个小兄弟,为我取一件物事来。” 第430章 请君入瓮6 谁知这个总是喜欢插话、有些痴呆的侍卫摇着头说道:“我是公主的贴身侍卫,你若要学古人,载酒寻梅,要我跑去给你驮酒来,我如何护卫公主?!” 赵楷又笑又气,笑骂道:“难不成你还怀疑本王谋害公主不成?!本王只倩你去旁边树上折一支梅花来,你却啰哩啰嗦一大堆。” 听说只是在旁边树上折一朵梅花,这个侍卫才又笑嘻嘻地说道:“何不早说?快些说,哪棵树?哪一枝梅?” 赵楷心中不耐,胡乱指了指前面路旁一棵梅树,又指着树上一支并蒂而开的梅花说道:“就要那支。” 那个侍卫走过去,打量了一下赵楷指的那支梅花的高度,然后后退几步,突然身形急速飞出弹起,在那株梅树弯曲的树干上借力一点,身躯边稳稳地坐在梅树高处横着的一支主干上一伸手,将赵楷刚才指的并蒂梅折了下来。 赵楷见刚才紧贴着公主的侍卫离开了,自己和公主一丈方圆内再没有其他的人,赵楷终于狞笑一声,正要用脚拨动机关,忽然又听到梅树上的那个侍卫说道:“这般高,若是掉下去,怕是屁股都摔坏了。三皇子若是掉下去,尊臀只恐不保。” 这侍卫说的话让赵楷心中惊骇不已,可是又觉得这侍卫并非是暗指下面有陷阱。如此左右摇摆不定,终究不是办法,赵楷狠下心来,用左脚向外奋力一展,只觉得脚下一空,身躯不由自主地向下坠去。 赵楷耳中只听到耶律余里衍一声惊呼,赵楷还未来得及说句“在下保护公主”之类的话,以显示自己英武气概,便噗通一声,重重地跌落坑地。 “贼厮鸟!挖这般深!分明是要将本王摔死。”赵楷呗摔得七荤八素,心里暗暗咒骂。 骂过之后,赵楷正要向随同自己一起跌落的蜀国公主大献殷勤,却发现了一个天大的问题——蜀国公主并没有和他在一起! 坑底里面漆黑一片,赵楷自然看不到周围的景物形状,只是他身体周围都是硬邦邦的坑壁,而不是蜀国公主那软玉温香的身躯。这一点,赵楷还是有把握能区分开来的。 赵楷这一发现,把自己吓了一跳。忙伸出手来,果然触手之处,都是冷冰冰、硬邦邦的坑内土壁。前后左右不过三尺见方。 正当赵楷惊恐万分的时候,一团微弱的光晕散发开来,这灯光是从坑地一侧的一处地道里送出来的。原来刚才赵楷只顾得站着摸索了,自然摸不到下面的地道口。 赵楷颤抖着问道:“是谁?阿四,是你么?快将本王救上去。” 这微弱的灯光,已经能将坑内的情形完全照到了。赵楷四下打量,只见这坑足有两丈来深,四周都是直上直下的坑壁,只在坑地部的一侧有一个三尺来高的地道。 这时从地道里探出一张笑嘻嘻的脸,浓眉细眼,显得这人粗中有细,却并不是是他身边的皇城司侍卫阿四,也不是其他的侍卫。 见不是自己手下侍卫,赵楷更是惊慌,喝问道:“你是何人?竟然陷害本王?待我参奏一本,定抄斩你全家!” 那人听赵楷如此说,却并不害怕,嘿嘿笑着说道:“我兄弟提醒过你两次,是你自己听不进去,如今摔下来,又怪得了谁?” “你兄弟?提醒我两次?”赵楷不解地问道。 “是啊!第一次,我兄弟提醒过你,要你仔细脚下。第二次,我兄弟提醒你摔下来,屁股都要摔坏了。可惜你就是不听。啧啧,这就怪不得别人了。” “那个侍卫……你兄弟?”赵楷有些糊涂。 “忘了告诉你,我兄弟并不是什么侍卫,他叫周南,我叫高远,我还有一个兄弟,杨可世,杨大头,如今正在这里东面不远处,伏兵等候,一旦我这里得手,他就马上会率兵赶来,好迎接三皇子你去燕京。”高远嘻笑着说道。 赵楷这时才明白,原来自己中了人家的计了,大叫道:“我不去什么燕京!” 高远故作不解地问道:“三皇子不是日思夜想要得到燕京么?为何连去都不敢去?” 赵楷正要再说话,两只脚的脚踝一疼,原来是被高远双手攥住,用力一扯,赵楷再次摔倒在地,被高远从地道内拖到了另一个坑内。 赵楷这时只听外面自己那群笨蛋侍卫在上面大声叫道:“爷们儿今日不想杀人,快将兵刃丢过来,自己把自己绑上!”很显然,自己那群侍卫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从地面上消失了,于是按照预先安排的,将公主的侍卫围了起来,并且还洋洋得意地要对方自己绑了自己。这群笨蛋,根本不会想到自己在坑地如何。 这时又听上面那个一直在捣乱的侍卫,也就是周南,高声说道:“众位莫动手,好说!好说!先救人要紧,要不然三皇子在坑地可就受罪!” “哈哈哈!”一群侍卫大笑起来。其中一个侍卫挖苦说道:“三皇子在坑内此时正不想上来呢!” 坑地的赵楷现在已经被高远和另一个瘦削的男子用绳索绑住了,听到上面自己那些不明就里的侍卫说话,忍不住一阵大骂: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果然上面的周南大声叫道:“来,让上面的兄弟听听三皇子的妙音!” 赵楷忽然腿上一阵巨疼,忍不住“啊”的一声大叫,原来是高远用手在赵楷腿上用力掐了一下。自幼养尊处优的赵楷如何忍得住? 上面那些皇城司侍卫虽然不一定能听出是三皇子的声音,可也明白下面出了变故。一时间,这些皇城司侍卫们谁也不敢动了。 周南这时从梅树上跳下来,高声说道:“请三太子下令,所有侍卫退出梅林!” 赵楷本来还对自己的侍卫抱有希望,不想让侍卫离开,可是高远手腕一翻,从腰里抽出一把刀来,将刀尖紧紧顶在赵楷的咽喉处。 赵楷不待高远吩咐,立即扯着嗓子大叫道:“都退出去!” 第431章 钓得金鳖惊鱼虾 这一次地面上那些皇城司的侍卫们都听清楚了,正是郓王赵楷的声音。既然是郓王下令,他们又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照郓王说的退开。 林子外面的皇城司侍卫听到里面有动静,一个个抽刀闯了进来。周南高声叫道:“莫乱动!小心伤了你家三皇子!” 陷阱里的郓王赵楷也很是配合的痛叫一声,接着就是断断续续的声音喊道:“听……好汉的,休……休要乱动。” 这些闯进来的侍卫也和刚才那几个侍卫一样,呆立在地,动也不敢动。 跟随周南贴身守护蜀国公主的,是周南的侍卫都头李飞兴。见高远、左小四在下面已经制住赵楷,呼叫一声,便将林子外面另外八名侍卫招呼进来。 这些侍卫进来,听李飞兴交代一声,立即如同虎狼一般,扑向这十几个皇城司侍卫,夺了兵器,解下腰间束带,一个个都反绑在了梅树上。 周南也不急着打开地坑盖板,让高远、耶律余里衍等人上来,指着这些皇城司侍卫笑道:“难得有这般机遇,能与这花神亲近亲近,不知多少世修来的福分。你家三皇子可就没这福分了。” 这时候李飞兴已经带着八名手下,将林子四周三三两两赏花的幕僚也都用刀逼着赶过来,如法炮制,也都绑在了树上。 周南这时才向着脚下大声叫道:“都出来吧。” 梅树边的一块地面突然向上掀开,露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洞口,从近处向里面看去,还能看到一段木梯搭靠在洞口。郓王赵楷手下幕僚和侍卫这才明白,自己这些人想用翻板陷阱拿住蜀国公主,让番人任由自己摆布,却棋差一招,给人家反倒用同样的计谋活捉了郓王。幕僚中那个姓张的更是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地坑内天光透了进来,郓王赵楷这才看清洞内一切。只见四周和上下都是用木板遮挡、支撑着,使得地坑内空间很大,足足有一间房屋那么大,除了高远、自己,还有另一个刚才绑自己的人,蜀国公主也赫然在内。虽然是跌落下来,蜀国公主仍是云鬓不乱,环佩齐整,站在远离自己的一角。 赵楷正奇怪蜀国公主如何没有与自己一同跌落,却还现身这地坑内。 高远看出赵楷的疑惑,哈哈大笑,对赵楷嘲讽地说道:“你这三狗子,还敢打公主的主意。好叫你明白,公主虽然和你一起跌落,可并不是跌落到一个洞内,收起你这龌龊心思吧。” 赵楷顺着高远所指望过去,只见蜀国公主身旁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通道向上倾斜,另一端便是蜀国公主跌落下来时的位置,估量跌落高度,也只有一人来高。而自己足足摔落有两丈来高,当然不会与蜀国公主落在一起了。 耶律余里衍穿着袍裙,在高远等人面前爬梯子多有不便。为了避嫌,高远让左小四先上去,然后将赵楷推向木梯,赵楷无法,只得贴着木梯羞愧地爬了上去。高远随后也跟了上去。 皇城司的人一看郓王赵楷果然被人家抓了,一个个低着头,不敢与赵楷对视。 周南走向洞口,见耶律余里衍还在下面,以为余里衍跌伤了腿脚,忙问道:“可是跌坏了?” 余里衍忙说道:“没有。只是觉得好玩儿,妾身起初还担心你,可是你这计策一环扣一环,竟然如此简单就将这三皇子捉了。想不到,真如过家家一样有趣。” 周南俯身洞口说道:“这次实在是侥幸,三皇子的这班人竟然想跟我们玩这陷坑,真是班门弄斧。不过要不是凑巧偷看到他们挖陷阱,现在说好玩有趣的就是三皇子了。” 余里衍在下面满脸笑意,说道:“回去定要给舅爷说,再有这样的事,妾身还要玩儿。”说着手扶着梯子慢慢爬了上来。 周南见她爬到洞口,伸出手将余里衍拽了上来。 余里衍又返身来到跌落的洞口处,仔细寻找,果然看到地面上有一颗小石块,仿佛半截在土里一样。周南见耶律余里衍仍是兴趣盎然,便将余里衍拉开退后一步,然后拨动那颗小石块,眼前地面忽然裂开,周南用双手板着两块翻板,好让余里衍看个清楚。 余里衍向下看,这才发现下面其实是一个陷阱,只不过用木板隔开,分成了两个一深一浅的陷阱。自己跌落下去的,是浅的陷阱。而郓王赵楷跌下去的,却是深的陷阱。所以虽然同时从这里跌落,却结果不同。 不管树上绑着的这些人,周南、余里衍等人向林子外面走去。李飞兴派人押着赵楷在后面跟随。 余里衍上了马车,高远正要派人联络杨可世的伏兵前来接应,周南叫住,对高远说道:“若是叫来杨大哥,定然会惊动皇城司驻守在前面的兵马,两军相斗,必有无辜死伤。现在我们已经拿了三皇子,何必大动干戈?” 高远笑着问道:“大郎可是想押着三狗子,让官兵忌惮,眼睁睁看着我们离开?” “何必费事?从三皇子身上搜个信物,到了前面,遇到官兵,将信物拿给他们看,还怕不能过去?” “那这三狗子怎么办?”高远指一指绑着的赵楷问道。 “塞到马车里。”周南安排道。 “不要!”耶律余里衍连忙拒绝。要她和这个三皇子同处一辆马车内,虽然三皇子被绑着,余里衍也千百个不乐意。 周南立即说道:“我来驾车,你坐在我身旁,让这三皇子自己在马车里就是。”见余里衍还是不愿意,周南马上许诺道:“等回到大营,我便立即造一辆新车送给你。” 余里衍这才莞尔一笑,周南也上了马车,将马车里面铺的锦垫挪到前面,这才让人将赵楷手脚捆的结结实实,连嘴里也塞了衣袍一角,丢进了马车里。 高远、李飞兴等人骑着马,护卫在马车周围。周南驾车,余里衍坐在周南身边,一行人扬鞭催马,向自己大营跑去。 马车前面,余里衍娇声说道:“大郎,这一处梅花红情绿意,令人心醉。改日周郎定要陪妾身游玩一番。” 周南一抖缰绳,微笑着对余里衍说道:“改日我便将此处送给公主,好不好?” 马车内,看着周南和余里衍郎情妾意,赵楷虽然口不能言,一双眼睛里像要冒出火来。 第432章 钓得金鳖惊鱼虾2 行不多时,果然又遇到皇城司亲从官一个指挥的兵马,见高远等人骑马驾车回返,心里疑惑。这个亲从官指挥使底下也听侍卫们大略说过,要扣留番人公主的话,只是并不知道具体计划。 现在看郓王并没有将番人公主留下,所以心里奇怪,将车队拦下,想要借故盘问。 高远笑嘻嘻地跑到前面,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来,玉色莹润,一丝杂色也没有。这个指挥使认得,这玉佩正是三皇子向不离身的饰物。 高远见这指挥使认得,便收回玉佩,说道:“郓王知道将军在这里戒备,才拿出玉佩,送给我家公主,好让将军放行。” 那指挥使又问道:“今日赏花,为何匆匆而散?” 高远故意无奈叹气说道:“郓王说要连着赏花三日,所以散的早——这位老兄,这几天有的忙了。再会!”说完一马当先向前跑去,其余侍卫和马车也都跟着跑了过去。 那指挥使看不出什么异样,又听高远说三皇子要赏花三日,不由低声暗骂:还他娘赏出瘾了,连赏三日!累得劳资在这里吃风,呸! 看车队走远了,手下士兵们纷纷走过来问道:“番人都回去了,我们也有吧?” 指挥使恶狠狠地说道:“三皇子还没有传信来,等着吧!” 周南、高远等人回到大营,半路派去叫杨可世收兵,杨可世也随后赶回了大营内。 高远见到杨可世,忙高声说道:“今日送你一份大礼,你猜是什么#039;?” “那狗官抓到了?!”杨可世一听高远的话,激动地问道。 “正是。”见杨可世猜到了,高远也不隐瞒,拉着杨可世来到关押赵楷的营帐内。一个发髻散乱、一身华服的年轻男子被绑着坐在地上。 “狗官,还我爹爹!”杨可世一声怒吼,瞪着双眼冲向这个被绑的年轻男子。 高远连忙拉住,不让杨可世冲过去,说道:“现在这三狗子只是我们的赌筹,公主已经在给南朝写书信了,为一皇子,南朝皇帝怎会吝啬几百个百姓?!等着就是!” 杨可世怒气一过,自然明白高远说的道理,问高远道:“大郎现在在哪里?” 高远答道:“正在公主大帐内,商议如何给南朝写信呢。”杨可世向高远说道:“我这就去谢大郎。”高远挤眉弄眼地问道:“我和四哥在地坑守了一夜,你如何谢啊?” “都谢!都谢!”杨可世拉着高远,去找周南去了。 到了大帐,银屏进去通报后,请二人进去。一到大帐内,杨可世对着周南和余里衍“噗通”跪下,大声叫道:“救父之恩,无以为报,从今后,我杨可世只追随大郎你……还有公主,若有违背,有如此箭!”说着杨可世从身上抽出一支箭,双手握住,用力一掰,箭杆断为两截。 周南吓得赶紧站起来,将杨可世从地上扶起来,责怪道:“杨大哥,你我相交,情如兄弟,救伯父也是我应该做的,况且三皇子醉翁之意就是为了夺回燕京,这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余里衍也走了过来,轻声说道:“杨大哥若是当大郎是兄弟,便不该如此生分。” 周南理解杨可世的心情,说道:“你若是想出些力,就去带人看守好三皇子,别让他出一点意外,咱们可是指望着他过年呢!” 杨可世听周南派他看守赵楷,忙答应道:“请大郎放心,我手下那些兄弟,每天就是不吃不喝,也会看好这狗官!” 周南当然知道,将赵楷交给杨可世和他手下亲兵看守,是再放心不过了,笑着对杨可世道:“还有一事,你对你手下亲兵交代清楚:经历了这次的事,若想回南朝,这边一概放行,再多发三个月饷银……” 杨可世断然说道:“大郎不必多说了,我手下兄弟,这次都恨透了南朝,再不肯回去了!” 周南见杨可世说的干脆,点头说道:“若是不想回去,那就让每个兄弟将家中亲近之人写出,南朝若想要回三皇子,便要将我列出的名单上的人都遣送过来,省得日后再受南朝的要挟。” 杨可世听周南这样说,大喜道:“我替兄弟们多谢了!我这就去。还有山寨里几十个兄弟,虽然都是一身伤残,可终究是兄弟,不能少了他们。” 周南见杨可世要派人回山寨,忙说道:“山寨里还有十多个工匠,你告诉芸儿,让她问问这些匠人家人,也让南朝送来。还有,让芸儿派几个木匠过来。” 杨可世一一记下,这才和高远一起去了。 余里衍奇怪地问道:“派木匠来做什么?又不用打造攻城器械。” 周南也不回答,只是说道:“那些士兵家人名单可以附后。你看还有什么需要南朝答应的?” 余里衍想了想,说道:“前些天你向童贯答应,燕京城向南朝纳名称藩,那南朝就要重开榷场,且要公平交易,zi you买卖,南朝不得征收重税。” 周南点点头,赞同道:“这是自然。不仅开榷场,通货物,还要通关,两国百姓在经过官府允许后,可以到对方国内游历,求学,经商。” 余里衍猛听到周南这样大胆的想法,一时想不明白。多年以来,南朝和大辽都是严防本国人出境到国外的,如果被抓住私自越边、逸边,是要重刑处罚的。而周南提出的这一条,却像是允许百姓出国。不过周南既然列出这一条,想来一定有他的想法,所以余里衍并没有驳斥。 可是周南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余里衍吃惊。周南说道:“作为燕京称藩的对等条件,南朝将雄州城西一地让出,送与蜀国公主,具体地域有图示说明。且保证该地不驻守一兵一卒。” 余里衍没想到,周南会真的要将那片梅林送给她,虽然现在只是向南朝提出来,还不知道南朝是不是会答应,可是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周郎心里时刻想着自己。只因为自己说喜欢,周郎便在给南朝的国书zhong te意提出要那片梅林。 第433章 钓得金鳖惊鱼虾3 当皇城司亲从官指挥使带着自己五百名手下,在寒风里守了大半日后,终于感到蹊跷,派人去梅林巡看,才发现那十几名侍卫和几位幕僚比他们还惨,被人用腰带反绑在树身上,冻了半天。 指挥使听说后连忙带人赶到梅林,也顾不上幸灾乐祸了,谁知道三皇子被人掳走一事,最后如何结局?三皇子要是有个差池,挨刀的时候谁都跑不了。 指挥使忙问这些侍卫,才知道三皇子是被番人公主带着的十名侍卫绑走了,至于这些番人将三皇子藏于何处,这些侍卫和幕僚被绑在林中,也看不到林子外面的情形,所以并不知道。 这指挥使一拍大腿,大声说道:“怪不得当时那番人公主坐在马车前头,原来这些人是将三皇子绑起来藏在了马车里。那三皇子的玉佩信物,一定也是这些人从三皇子身上搜出来的。” 可是后悔也晚了,现在那些番人早就回了大营了,就他们这五百来人,说什么也不敢去番军大营前露面的。 没办法,一行人只得赶紧回城,向皇城司的张勾押报告。太子右庶子耿南仲虽然是太子一派的人,可毕竟也是这次皇帝派来的,又是其中的高官,那指挥使也只得向耿南仲也通报了三皇子被番人公主绑走的事。 在自己房中“养病”的耿南仲一听说三皇子被番人绑走了,压制不住心中喜悦,一下子将身上盖的厚被掀开,只穿着中衣就下了床,在地上来回不停的走来走去,脸上虽然是激动的满面红光,可是表情却很是一脸的担忧和急切。这个指挥使看得心里好生钦佩:到底是读书人,虽然有派系之争,可是一听说郓王被掳,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耿南仲详细问了三皇子是什么时候被掳走的,番人有多少人,指挥使都一一作答。耿南仲奇怪地问道:“三皇子身边也有十多名侍卫,而且东面又有亲从官兵马戒备。这番人公主身边不过带了十名侍卫,如何能悄无声息的掳走三皇子?那几名幕僚纵使无力拦阻,可是扯着嗓子叫上几声总能吧?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事?” 那指挥使见耿南仲一下子就问到了关键之处,当然不会替那些出馊主意的幕僚扛着,便将那个姓张的幕僚出了一个明着邀请番人公主来赏花,暗中挖了陷阱,准备一举扣下番人公主的事说了,对耿南仲说道:“张公,就是那个出主意的,还自夸是什么擒贼先擒王,也不知如何被番人看破,将计就计,反倒挖了一个更大的陷阱,将三皇子在陷阱里给活捉了。” 耿南仲心中不由大喜,表面上却是大怒,喝道:“败类!无耻!误了郓王大事!一个都不许放过,都抓起来!” 那指挥使忙显摆似的说道:“我已经将这些人都抓起来了。” 耿南仲眼睛盯着这个指挥使问道:“那番人如何带着三皇子从指挥使这里逃走呢?” 那指挥使看耿南仲的意思,也要追究自己拱戍不严的罪责,想为自己辨别,可这些番人确实是从自己这里过去的,实在想不出什么借口来。谁知耿南仲却说道:“想必这些番人拿了三皇子的贴身信物,指挥使并不知情,见到三皇子信物,自然放行。” 那指挥使没想到耿南仲会为自己开脱,不禁大喜,颤声说道:“是……是,正是如此,耿学士犹如亲见一般。” 耿南仲见这指挥使三言两语便被自己拉拢过来,不禁得意,说道:“我这就给官家上折,禀明此事。指挥使这些天只请看好那些罪人家属,番人掳走三皇子,必定是为了那些罪人家属。指挥使看守这些人,就是保护三皇子,明白吗?” 那指挥使此刻吓得哪里敢说个不字?一连声的答应下来。 耿南仲又嘱咐道:“这等事,绝不可透漏出去半个字,谁要是敢说出去,就视同同犯!”吓得这指挥使又是连忙答应,见耿南仲没别的事了,忙退下去,带上自己的人,也不理会张勾押了,亲自去韩宅看守那些百姓去了。 耿南仲继续在屋里踱着步,好一会儿,耿南仲才走出房间,向驿馆的人要了匹马,骑上马去找童贯去了。 这一次他去找童贯,也不用遮遮掩掩了。三皇子被番人绑走,那这雄州城里就是童贯的官职最高了。他去找童贯商议对策,也是光明正大的事。 三皇子采花不成反被采,虽然与自己没有干系,可是毕竟三皇子不能出事才行。如果三皇子给番人杀了,皇帝震怒之下,哪里会管你与这事有没有干系,到时候还不得一起发配三千里啊!所以他找童贯,便是要弄清楚番人掳走三皇子的意图,千万别伤害了三皇子。 虽然他作为太子一派的人,天天做梦都盼着三皇子死得灰飞烟灭,在这世上消失的干干净净。可是那也不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能把自己牵扯进去。 耿南仲一口气跑到宣帅府,直接闯了进去,童贯正奇怪耿南仲为何主动找过来,听耿南仲将三皇子被绑走的事说了,这才知道今早竟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 “这等大事,我这里却未曾听说——皇城司这班人倒是够奸猾!”童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耿南仲现在没心情看热闹,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定要抓住,耿南仲对童贯说道:“我刚才已经嘱咐皇城司的人守口如瓶,也只是做个样子。太师这里找几个心腹手下,在茶馆酒楼人多之处,将三皇子调戏番人公主,给番人公主绑走的事,四下里议论开来,最好能传到京城才好。那样一来,不用我们dan he,想必官家也就听说了。” 童贯听耿南仲说的有理,忙记在心里,问道:“这事好办。只是官家那里,你我都在雄州,郓王被绑,只怕都难辞其咎。” 耿南仲说道:“刚才说的都是剑走偏锋,不是正路。当下最要紧的,便是弄清番人掳走三皇子的意图,不可伤了三皇子。” 童贯现在对耿南仲的话是言听计从,一来是因为投靠太子还要靠耿南仲引荐,二来是这耿南仲确实智计百出,行事狠辣果决,不是一般文臣能做到的。 有这样的人辅佐太子,何愁太子不能身登大宝?看来自己转投太子的路是走对了。 第434章 钓得金鳖惊鱼虾4 童贯对耿南仲说道:“我这就派人连夜去山寨,问明三皇子的情形……” 耿南仲摆摆手,说道:“倒也不必,番人拿了三皇子,若有所图,必定会派人过来。太师只管等着就是了。” 童贯忽然想到一事,说道:“耿学士前日才让太子上书dan he三皇子行止不端,又说番人情愿纳名称藩,今日便有三皇子被番人掳走之事,官家会不会觉得我等与番人勾连,图谋三皇子?” 耿南仲哂笑着说道:“陷阱之计本是三皇子的幕僚所出,挖陷阱也是暗中行事,并不让你我知道。番人假意应承,将计就计,掳走了三皇子,你、我也并不在场。如何会怪到你我身上?” 见童贯还有些不放心,耿南仲安慰道:“只要番人纳名称藩,便是大功一件了。如今是三皇子行事乖张,逼得番人对他下手,我等再救出三皇子,免除官家担心,自然又是一件大功。三皇子在雄州一事无成,出尽丑态,反倒是太子平燕京、救郓王,安将士之心,使番人悦服,两下比较,太子已经稳占上风了。哈哈哈!” 童贯听耿南仲分析解说,也定下心来。二人定下联络的办法,耿南仲志得意满地出门去了。 想着这些天来的事,耿南仲不禁有些感慨。谁能料想到,太子之争,竟然在这边关雄州给解决了呢?太子那里想必已经收到了自己前日送去的书信,已经开始行动了。等官家看到太子的上书,知道三皇子竟然用有功将士的家人来胁迫前线将士,不光是国人蒙羞,官家名声有损,就是连番人都觉得心寒。 正当官家盛怒的时候,自己这一封边报送到官家手里,官家自然对三皇子被绑的前因后果心中了然。救火之人,反倒要别人去救,以后三皇子在官家那里也就抬不起头了。 想到这里,耿南仲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狂,猛抽一鞭,仿佛自己要这样一口气跑回京城,当面向官家述说一般。 太子赵桓在书房内默然呆坐,已经又是整整半天了。 太子妃朱琏和侍女来到书房门口,想了想,朱琏让侍女站在了书房外面,自己一个人进了书房,来到赵桓身边。 赵桓唯独对自己的妻子朱琏有着一分真情,皆因妻子品性良淑,温婉可人,事事都将他当作天一般恭敬对待。在赵桓的心里,父皇是一个高高在上、又有千万重山间隔的模糊的影子,众位皇弟们又都对他敬而远之,唯一一个疼爱他的母妃也早早离世,离开了他。现在上天又将朱琏赐给了他。 见朱琏自己走了进来,赵桓心里一阵轻松,也许这样他就不用在奴仆面前装出不可冒犯的凌然样子来。 “太子,耿学士从雄州来信,要太子给父皇上书,指出三皇子行事不得人心,只一心与番人公主调情取笑。为何太子迟迟不肯动笔?”太子妃朱琏轻声问道。 听到父皇、三皇子这些字眼,赵桓心里莫名一阵心烦,粗不由得发泄说道:“为什么你们都要管着我?我是太子,可我还不如一个小宫女,宫女还没有人整天站在身后,让她做这个,做那个。可是我却要听他给我安排的,这样做,那杨做!” 朱琏一愣,她没有想到一向对自己温情脉脉的太子会这般对她,可是朱琏忍着心中委屈,仍是劝道:“太子,耿学士他一心为了太子能……” 赵桓似乎察觉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低下头,嘴里反复念叨着说道:“可我就是不如他,我就是不如他……什么都不如他……他从小就要事事压我一头……” 朱琏等赵桓说过了,拉过赵桓的手,对赵桓说道:“妾身虽与三皇妃同胞姊妹,可是妾身既然与太子结为夫妻,便要事事维护太子。太子若是败了,妾身也只有一死了;妾身此生,已经系于太子一身了。” 见自己说的赵桓冷静了些,朱琏又说道:“这次耿学士冒险请旨,跟随郓王,才有了这个胜过郓王的机会,太子怎么可以放过呢?” “可是父皇喜欢他,他便是做些出格的事,无非就是说他两句,又如何能胜过他呢?”赵桓拒绝上书参郓王,莫不如是说他心里拒绝去见父皇。在父皇面前,父皇给他的,总是白眼多过笑容,每次看到父皇的白眼,他总有一种想立刻跑出皇宫的冲动。 “太子,耿学士信中说番人愿以燕京城纳名称藩,这事还是童太师居中联络的。你若不上书父皇,指摘郓王误国误事,接下来又如何让父皇命你处置番地之事?”朱琏也知道自己丈夫的脾气,只有慢慢开解。 “番人怎肯纳名称藩?父皇又如何肯接受番人只称藩?萧普贤女便曾上表要称藩,父皇便一口拒绝了。”赵桓一想到被父皇冷着脸拒绝,就立时没了勇气。 “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父皇已经拿收回燕京的名头祭拜过太庙,谁知中间给刘延庆弄丢了。现在有番人那么称藩的事,父皇怎肯不答应?番人那里太子更不用担心了,耿学士既然写信来,便一定是十拿九稳了。”朱琏一点一点地分析给赵桓说道。 赵桓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才默不作声地点点头,朱琏大喜,说道:“太子愁坐半日,写出来的文词只怕也无条理,不如陪妾身到园中散散心,妾身再陪太子一起写,如何?”赵桓也正头疼如何给父皇上书,见可以晚一会儿写,当然愿意陪着朱琏去花园走动散心。 直拖到晚间,在朱琏的陪伴和监督下,赵桓才按着耿南仲的意思,写了奏折,端端正正地叠好,放在书房几案上,这才安然睡觉。 在赵佶亲笔书写的“得贤治定”匾额的府邸内,虽然室内温暖如春,可是金发金眼的王黼却坐立不安,背着手,紧皱眉头,对坐在一旁的梁师成说道:“恩府,这可如何是好?!官家知道了,怕是一刻也容不得我了。” 梁师成手里拿着一封书信,书信很剪短,只是写着短短几行字:郓王本要设计扣留番人公主,不料被人识破,反被番人用计绑走。 这就是王黼现在心惊胆战的事。 皇子被bang jia,慢说是本朝,就是历朝历代,也都没有听说过。如今还是摊在官家最喜爱的三皇子身上,对于最初出主意让三皇子前往雄州的人,官家如何能容得下?! “三皇子被掳,太子那里必然有所动作,我这里还可想方设法拖延太子去见官家,你这里却要连夜派人赶去雄州,将三皇子救出。”梁师成一脸平和地说道。 “如何救三皇子啊?那些番人岂肯乖乖听话?”王黼无奈地说道。 “番人掳走三皇子,无非是为了换回那些人质。用人质去交换三皇子,一定能成。”梁师成提醒道。 “多谢恩府提醒,我这就连夜派人。官家那里,还要恩府多多费心,拖延太子相见官家。”王黼现在惶恐不安,恨不得自己连夜飞到雄州,赶在官家知道这件事之前,将三皇子换回来。 “好说,好说。”梁师成笑着说道,“夜已深,告辞了。”说着话,梁师成便通过院墙上的那扇小门,回自己府里去了。 第435章 钓得金鳖惊鱼虾5 梁师成虽然从王黼府中有得潇洒,可是内心里已经大为不安。 在郓王身上,他下的功夫和本钱可不比王黼少,他身为宦官,不能像王黼一样在朝中立足,只能倚仗着官家。虽然官家下面立有太子,可是太子懦弱,又不出众,反倒不如那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中了状元的郓王有人望。二人之中,官家又格外喜爱郓王,事事比太子占先,梁师成这才选定了郓王。 可谁知郓王在京城里如此精明,可一到了雄州,怎么留连出昏招。明明王黼定下了驱虎吞狼的计策,这计策厉害之处就是拿捏准了番人周南的咽喉,十日不来,便将杨可世等家人拉出去砍上几个。这计策,与番人拼的不是别的,而是看谁坚持的住,看谁狠的下心。比到最后,那周南必定认输:刘延庆攻打燕京城,只是阵前斩杀自己几个士兵,经过茂德帝姬劝说,那周南还肯让出燕京,更不用说这次要杀的是他兄弟的家人。 可郓王也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狗屁幕僚出的主意,竟然丢下正事,去与番人公主调情,直落得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结果。 现在看来,王黼已经是乱了方寸,那是因为这次撺掇郓王前往雄州的是他王黼。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他王黼只觉得郓王若有个闪失,就满盘皆输了。也不想想,郓王身边现在有多少大臣暗中扶持,郓王又怎会轻易倒下?! 番人毕竟现在兵微将寡,经不起大阵仗,绑了郓王,也无非就是为了那些被关押的将士家人,绝不会伤害郓王,树大宋这个强敌。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如何阻止太子跳出来,防止太子一派落井下石。这一点,他与王黼倒是利益一致。 太子那里,无非就是趁机告郓王的黑状,抹黑郓王,或是借此机会打压郓王的手下和那些扶持郓王的大臣。耿南仲现在在雄州,他是顾不上站出来dan he别人了,所以只要盯紧太子,便能及时阻止太子参劾郓王了。 想到此,梁师成对身边的仆从说道:“明日一早进宫,不要耽搁了。另外再派人盯着太子,若有动静,便及时来报。等明日,你再从账房内支五千两银子,送到金线巷李行首处,让她这两日养足精神,专等着我与官家过去,便用心服侍官家,最好是多留几宿。” “大人,可是郓王之事?”这个仆从是梁师成多年用惯的老人,被梁师成视为心腹,所以说话口气便和别的仆人不同。 梁师成一愣:刚才自己去王黼那里并没有带着下人,他是如何知道的?难道是王黼那里的下人偷偷告诉自己这仆从的? 梁师成问道:“可是东面院子里的人告诉你的?” 这个心腹说道:“这倒不是。小的今晚在大街上会个北面来的朋友,席间说到郓王被番人绑了,做了肉票。小的哪里肯信?还与我这朋友理论一番,争吵急了,还多喝了几杯。大人,郓王果然被番人绑了?” 梁师成也不隐瞒,点了点头,说道:“刚才王相公来请,便是刚刚得到郓王手下送来的书信。只怕明日一早官家便会知道了。刚才吩咐你的那些,千万不要忘了。” “大人,依小的看,大人是做过界了。”这个仆从不以为然地说道,“出计策的是王相公,撺掇郓王去雄州的也是王相公,派人执拿将士家人的,还是王相公。此计若是成了,在郓王前面得利的是王相公,与大人何干?现在郓王被绑了去,看护不严的是皇城司,乱出主意的是郓王那些幕僚官员,与大人也无关。既然得利获赏,追查罪责都与大人无关,大人何必如此杞人忧天、自寻烦恼?” 梁师成一拍头顶说道:“对啊!若不是你这一席话,差点让我白白丢五千两银子。” 这个仆从奉承道:“大人府上随随便便拿出去一样来,何止千万?” 梁师成向这个仆从身上踢了一脚,笑着说道:“我岂是心疼这几两银子?只是白白替他人辛苦,到最后还要给人暗地里嘲讽,岂不是成了笑话?明日去账房领一百两银子,赏你吃酒吧!” “多谢大人!那明日一早还要去宫里吗?”这个仆从问道。 “去!当然要去!一来好看看官家是什么反应,二来么,看看太子、王黼这些人都唱什么戏文。”梁师成心情大好,他帮王黼,也只是为了自己,若是与自己没有利害关系,他干嘛还要出钱出力的去帮呢? 第二天一早,赵桓便穿戴整齐,去见赵佶。 早说太子的特权,也只是这一点了吧?不用像其他皇子那样,还要经过通禀,得到允许后才能面圣。 赵桓之所以选择一早见赵佶,是因为早上人少。可是当他踏进赵佶的书房后,他才知道,他并不是今天最早来见赵佶的人。赵佶手里的那封边报就说明,还有人比他更早。 只是这边报看来不是什么好消息,赵佶一脸铁青,养尊处优的脸上已经扭曲了。 赵桓不禁心里高兴,既然父皇都已经知道了郓王在边关的胡作非为,而且看脸色气的不轻,那自己再顺便指责郓王几句,父皇应该不会对自己白眼了吧? 赵桓正要将自己昨晚誊写的奏章呈上,却见茂德帝姬粉面潮红地闯了进来,看鼻翼上的微微汗意,便知道茂德一定又是去骑马、练箭去了。 茂德帝姬赵福金也正诧异太子赵桓在这里,上前先向赵佶行礼,然后才对赵桓说道:“大哥儿也知道了?” 赵桓只是点点头,对于这样的怀消息,自然是少说为妙,尤其是父皇正在恼怒的时候。赵桓对这个至今未嫁的妹妹也很是疼爱,说道:“八妹,外面天寒,出了汗更不能吹到。要骑马,等到日中方可。” 赵福金胡乱点点头,奇怪地问道:“既然知道了,又一早赶来,想必大哥儿已经有了计较,还不快呈给爹爹?” 赵桓连忙将奏折呈上。这时又听外面小黄门报道:“梁少傅求见。” 赵佶冷笑着说道:“今天都来的好早,都是来看三哥儿笑话的吧?!” 赵桓悬着的心忽然没来由的缩紧了。 第436章 钓得金鳖惊鱼虾6 赵佶虽然是坐着,可是暼过来的那一眼,还是让赵桓心惊肉跳。 茂德帝姬见赵佶恼怒,便跑过去站在赵佶身边说道:“爹爹,事已至此,气也无用。还是想想对策才是道理。” 赵佶面色这才缓和下来,冷冷说道:“郓王被番人绑走之事,你等可知晓?” 梁师成和赵桓同时摇头说道:“不知。” 梁师成是装作不知道,做贼心虚,所以连忙说不知道。 而赵桓则是惊异万分,震惊之下,所以也说不知道。想到自己刚才递上去的奏章,赵桓心里后悔不迭,人家郓王都被番人绑走了,自己还在指责他行事如何不轨,不检点,可就有落井下石之嫌了。 赵佶眉头一皱,刚才茂德问赵桓,赵桓还说知道,怎么一转身就不知道了? 赵佶打开赵桓呈上来的奏章,迅速浏览一遍,脸上怒气更盛,喝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现在三哥儿已被番人掳走,你身为大哥儿,不想着如何想法救回你三哥儿,却只想着害他!我对你实在是失望至极!” 一席话说的赵桓无颜而立,一句话都不敢说。既不敢辩驳,又实在是委屈。可最终原因还是在自己这里。谁让自己消息滞后,又不肯早些来上奏章。来的早了,也不会被训斥了。 茂德帝姬忙将赵桓的奏折拿过来看,见上面都是写郓王赵楷在雄州如何行事不端、使得将士离心、番人耻笑的事,忙为赵桓辩解道:“爹爹,大哥儿如此写,必是写得前几日的故事,凑巧今日三哥儿被掳的讯息传来,才让爹爹误会。”赵福金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再者说,大哥儿被番人掳走,乃是番人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说起来,大哥儿奏折上说的也很有道理。” 赵佶听了赵福金的话,也知道是自己太过担心郓王了,也能知道太子确实还不知道郓王被掳的事。 梁师成见有些尴尬,连忙说道:“郓王有失,太子隐忍深思后才敢呈递陛下,此事足见太子心性宽厚仁爱,深得陛下亲政之道啊!” 赵佶缓和一下语气,说道:“大哥儿为人敦厚,我是知道的。刚才我一时情急,说话重了。若是大哥儿你被番人掳走,爹爹也是一样心里急切啊!” 赵桓自长大后,便从来没有得到赵佶的一点点关爱,这时听赵佶这样说的动情,情不自禁地跪在地上,哽咽着说道:“儿臣甘愿以命相搏,为爹爹解除烦忧之事!” 赵佶是个感性的人,行事受情感所左右,赵桓真情流露,他自然能看出来,忙对赵福金说道:“快给你大哥儿赐座。” 赵福金亲自搬了一个圆凳,送给赵桓,让赵桓坐了。 梁师成皱纹遍布的脸上也是老泪纵横,赵佶奇怪地问道:“你这老物,我与太子说话,你在一旁哭,却是什么道理?” 梁师成止住泪说道:“奴才看到陛下一家父慈子孝,好生羡慕。” 赵佶顿时笑骂道:“你一把年纪了,恰似老梅一树了,还念念不忘娶妻生子。” 有梁师成打趣一番,赵佶心中烦闷略去,转头问赵福金道:“八姐儿在燕京待过,可知那番人公主和周南是什么样的人?” 赵福金答道:“我在燕京时,番人的蜀国公主仍在檀州,并未与她见面,是以并不熟悉。至于周南,他是番地汉人,山间猎户出身,骗去涿易二州的便是他。在燕京城里,倒是没有听说过此人劣迹,治军更是严苛。” “现在胆敢勒绑皇子,莫非是要zao fan不成?!”赵佶怒喝道。 “爹爹,那周南本就是番人,他手下兵马也都是番地人口,何谈反逆?这人不光与大宋作对过,更是将番人的四军大王萧干、大石林牙逼得远走他乡!”赵福金解释道。 “我大宋官军便不能将这股反军剿除么?”赵佶一想到赵楷被番人掳走,火气就冒了上来。 赵桓苦笑着答道:“儿臣也是如爹爹这般想。只是这次耿先生去了雄州,才知道,刘延庆统领着朝廷十万大军,连连惨败,番人军队被这周南打跑后,刘延庆率领的官军又是连连败给周南,听说最后几次被周南派人打的连盔甲都被扒了。” 赵佶知道赵桓说的是实话,现在刘延庆还被关在刑部大牢里。而周南要是能打跑番人猛将,官军基本上也就没指望了。 赵福金说道:“爹爹,番人掳走三哥儿,也不过是为了换回那些将士家人。爹爹,既然那些将士是我大宋官军,何不将那些将士的父幼都给放了,也好平复人心,更能换回三哥儿。” 赵佶叹气说道:“番人反复无常,言而无信,押着这些人,还能交换你三哥儿,若是放了,番人必定以你三哥儿做要挟,要金要银,贪得无厌,不可不防啊!” 梁师成也忙说道:“我朝西面边衅一起,番人这里必定乘机勒索各种财帛,满载而归。” “爹爹,我也在燕京结识了几名姐妹,都与那番人公主相熟,我愿修书一封,过去问问番人公主掳走三哥儿,是何用意?” “不可,依奴才之见,番人必有所图,或图财,或求日用杂物。我等只需静候番人来使就是了。到时候番人漫天要价,我等便就地还钱。”梁师成见赵佶没有办法,当然乐得胡乱出些主意,也好拖延时间。总之,只要太子有意的事,梁师成都是念个理由就拿掉了。 说来说去,也没商量出一个办法,倒是到了午时,太子赵桓和茂德帝姬赵福金都拜别赵佶回去了。 见二人走了,梁师成先说道:“陛下这般废寝忘食,处置朝政,奴才看了都有些不忍。更何况是李行首呢?” 赵佶一听李师师,立即来了精神,忙问道:“李行首如何?” 梁师成早知道赵佶会问,忙答道:“前日奴才去看望李行首,李行首茶饭不思,人也清瘦许多,只是问奴才朝中可有缠人事。” 赵佶忙低声道:“今夜仍旧在艮山画馆相见,一并去见师师姑娘。” 梁师成见赵佶上钩,忙答应着回去安排去了。 第437章 纳名称藩似退舍 赵桓回到自己住的庆宁宫的时候,太子妃朱琏正紧张地站在宫门内等着赵桓。赵桓看着眼前这个瘦弱、孤单的妻子,紧走几步,上前握住妻子纤细的手,然后一只手揽着妻子肩膀,向内走去。 朱琏见赵桓不说话,担心地问道:“殿下,可是父皇又……”朱琏想问是不是又被父皇责骂了,可是在侍从面前,朱琏并没有说出口。赵桓低声说道:“里面说。” 二人匆匆来到赵桓的书房,赵桓这才有些激动地将今天见赵佶的经过说了一遍,朱琏才放下心来,至少太子没有被官家冷落、呵责,她就很为太子高兴了,更何况,今天官家还特意赐座给太子,怪不得太子这样激动。 “我早该按着耿先生书信里的意思去做了,不过今日也是因祸得福。”赵桓直到此时才松了口气,也为自己没有及时去上奏折后悔。 朱琏忙安慰道:“是殿下忠厚仁爱,官家才心里喜欢。” 赵桓没说几句,便马上又开始想着如何讨赵佶欢心的事。现在赵佶担忧的是郓王赵楷的安危,要讨赵佶欢心,便要想办法救郓王;可是郓王却是自己最大的威胁,哪有自己给自己树敌的事? 朱琏见赵桓思索起事情来,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刚才奴家在等殿下时,耿先生有书信来,差点忘了。”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来,递给赵桓。 赵桓接过来,拆开来看,足足看了有三页纸才看完,看完后赵桓悔恨地一拍桌子,说道:“这书信若是早来半日,也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朱琏奇怪,忙问是什么事,赵桓将书信丢在桌子上,说道:“耿先生信中说的,正是三哥儿被番人掳走一事。还说前日我已向爹爹上书,指摘三哥儿行事乖张,以将士家人要挟番人,使得将士、百姓离心。要我今日收到书信后,便即去找爹爹,说耿先生在雄州,已经有杨可世等混在万胜军中的将士,说动番人,情愿纳名称藩,归顺大宋。如此,则大功可望。” 赵桓说到这里,用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兴奋地说道:“娘子,我有郑先生,万事不足虑也!” 朱琏见赵桓如此得意,带着些疑虑问道:“殿下,番人与殿下素无来往,必是有求于殿下,才肯将功劳送给殿下。这功劳可不是白送的吧?” 赵桓满不在乎地说道:“番人确是有事相求,只是求我在爹爹面前下些功夫,下旨将那些被三哥儿关押的将士的家人放了。” 朱琏却并没有像赵桓这样激动,说道:“今日在官家那里,你八姐儿不是说要放了那些将士家人么?只是官家被梁少傅劝动,不敢放了吗?你如今却要如何说动官家?” 赵桓一心只想着燕京称藩的功绩了,说道:“此一时彼一时,爹爹只是担心番人反复无常,现在番人既然提出条件来,何况放了那些人对我朝又无损失,说什么我也要劝爹爹去。”说着便要去见赵佶。 朱琏连忙拉住赵桓,说道:“官家忙了多半日,总要吃饭歇息,你何必现在去打扰了官家?若要劝说官家,不急在一时。依奴家之见,殿下何不先去找八姐儿说说此事?官家一向宠爱八姐儿,八姐儿虽然是女儿身,可是行事做派颇有侠义之气,况且八姐儿又在过燕京,与番人熟识。若有八姐儿从中撺掇,殿下说动官家便多了几分把握。殿下现在却是要先吃饭,再去做事不迟。” 现在的赵桓,只要是对劝说赵佶放人有帮助的话,都听得进去,当下也就安下心来,陪朱琏吃饭,好等到午后歇息过了,再去找茂德帝姬。 赵福金前几日也收到了虞敏等人托蜀国公主送来的信,心中除了述说思念之情,慰问近况如何,然后告诉赵福金,自己和康兰等人都进了蜀国公主建的女翰林院,每天可以入朝辅佐蜀国公主处理燕京政事。心里还说了她们最信赖的蜀国公主现在已经和驸马,也就是万胜军里的那个周南,共同执掌燕京了,只是公主好像并没有与驸马成婚。最后便是着重说到了郓王行事卑劣,以南朝百姓死活要挟万胜军、要挟蜀国公主之事。信中最后面还说,南朝百年以来,一直是大辽在诗书礼仪各方面学习的表率,却没有想到南朝皇子竟有如此行径,实在是令燕地番汉百姓寒心。万胜军周南对帝姬有献城之功,如今万胜军上下都盼着帝姬能让南朝皇帝敕令郓王改正,放了那些将士的家人,也算是一件大功德。 说实在的,功德不功德,赵福金并不放在心上,只是三哥儿这次确实行事差了,让她也跟着蒙羞。还有上次她劝说万胜军的周南,周南毫不犹豫便带走了燕京城里的万胜军所有兵马,将燕京城让给了她。这份情,赵福金一直记在心上。 现在,虞敏这些姐妹既然写信过来,让她帮忙,她自然是要帮了。所以今天在爹爹面前,她才一力主张释放那些将士们的家人,好安抚前线将士和百姓的心。只是那梁太监实在可恨,说什么番人反复无常不可信,放了他们,三哥儿就回不来了。 这简直是信口胡说。她在燕京里的那些时间,她所认识的番人,有哪个是反复无常之人?有哪个是无信无义之人?反而是她在回到京城后,每天围绕着这皇宫内院,却有着太多的虚情假意和反复无常之人。爹爹案头上那些奏折,她可以随意翻看。那些个大臣,有哪个不是将仁义礼信挂在嘴边,心里却是满腹的利益苟合呢? 直到赵桓找过来,赵福金心里还在心里不时的诅咒梁太监。三哥儿被番人掳走,雄州少了主事之人,爹爹又很担心三哥儿安危,今天本来是好好的一个机会,可以劝说爹爹放了那些百姓,自己这里去信让虞敏她们告诉番人公主,放回三哥儿,好好一番打算,却让这老太监给搅散了。 赵桓一进来,倒是把心里烦忧的赵福金吓了一跳。 第438章 纳名称藩似退舍2 进来向赵福金通报的贴身侍女飞云刚刚说完,赵桓便哭着走了进来。 赵福金忙让赵桓坐下,好好说话,若是能帮大哥的一定尽力,赵桓这才止住啼哭,对赵福金说道:“八姐儿,在这宫中,大哥实在是连你身边的飞云、追月都不如啊!” 赵福金打断说道:“休要乱说!飞云、追月乃是侍女,大哥儿贵为太子,哪里是她们两个侍女能比的?大哥这话若是给人听到,岂不是要说伺候我的是两个太子?” 赵桓差点儿给赵福金的话逗笑,忙在袍袖里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脸上立即带着痛苦的表情,说道:“我虽然是太子,可是每天都要小心翼翼,话不敢多说,言多必失;酒不敢喝,喝酒失德;行事更是小心翼翼,怕别人背后议论。” 赵福金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原来爹爹带你出去吃酒,你呆坐在那里板着脸,是怕喝酒出丑啊!别人还都说你是端着太子的架子呢!” “你看如何?可不就是我说的,别人在背后总是议论么?”赵桓立即有了理由,说起来更是笃定:“我每日里不敢说,不敢做,只是守在书房里,就是如此,还有人想着对我赶尽杀绝,连带你大嫂都要跟着担惊受怕……”赵桓说到这里,想起自己处境,又忍不住想哭。 “嘿嘿,原来大哥你每天待在书房里,不是看你那一缸金鱼啊?”赵福金没心没肺地问道,对赵桓委屈的模样根本不在意。 “什么?!”赵桓差点儿跳起来,问道:“八姐儿你在何处听说大哥我每天待在书房里看鱼的?” “我自然有地方能知道,人家都说你每天在书房里,只是瞪着你的金鱼,一看就是半天。”赵福金也不便说是郓王的皇城司每天送给爹爹的探听到的事项里记着的,随口搪塞了过去。 “是了,一定是皇城司!一定是他!”赵桓也不是傻子,皇宫里能打探消息的地方,也只有皇城司那里。 赵桓哭丧着脸对赵福金哀求道:“八姐儿,从来大哥和你最是亲近,这次你一定要帮大哥的忙!” 赵福金对这个大哥也很是同情,爽快地说道:“大哥你说吧,若是能帮的,我一定尽力就是。” 赵桓得了赵福金的允诺,便说道:“大哥这里有耿先生来信,说番人情愿以燕京纳名称藩,只是要放了那些被三哥儿关押的将士家人。爹爹已经被那梁少傅说动,不肯放人。若想要爹爹答应放人,也只有你能做到了。等爹爹发了诏书,我便可让番人以燕京城称藩,这样一来,大哥在爹爹那里也就扬眉吐气了。更让他日后少些妄念。” “不瞒大哥,我这里也有番人书信一封,是我在燕京时的姐妹写给我的,内中情由和大哥说的不差。所以我今日才在爹爹面前说要让爹爹放了那些将士的家人。”赵福金也不隐瞒,将自己收到虞敏书信的事说了。 “如今番人称藩之事,应该是笃定无疑了。只是如何求跌爹爹放了那些人,倒是问题。”赵桓见赵福金和自己的想法一样,担忧地说道。 “可恨那老太监,今日作梗,没能让爹爹下旨放人。”赵福金又是恨恨地说道。 “不如我们两个再去求爹爹,想那梁少傅虽然是内侍近臣,可总不能每天守在爹爹身边,总不如我们见爹爹方便。”赵桓仍是不死心,撺掇赵福金和他一起去见赵佶。 赵福金摇摇头,说道:“大哥,你这般做派,虽然情志坚定,可只会为你自己树敌。”见赵桓并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赵福金耐心解释道:“那老太监惯会背后给人使绊子,乃是气量极小之人。你我虽然能避开他,去劝说爹爹,只是日后难保不给那老太监知道,我倒一身自在,他是拿我没有办法;只是大哥你日后定会受老太监背后排挤。” 赵桓当然知道这个号称“隐相”的梁师成的厉害,连蔡老相公父子对梁师成都是献媚攀附,自己这个不得志的太子又拿什么去对抗梁师成?赵桓苦着脸问道:“就没有办法了么?” “办法么,自然是有。”赵福金胸有成竹地说道。自己和赵桓两个人既然不能再去劝说爹爹,让爹爹放人。那就只有让爹爹自己决定下旨放人了。老太监再厉害,也不敢对爹爹怎样。赵福金对赵桓说道:“大哥你只管回去等着,我有办法,让爹爹下旨放了那些将士家人,还下旨派你去雄州处置此事。” 赵桓心里想的,便是自己怎么说,才能让父皇下旨让自己处置燕京称藩一事,更想着自己能拿到父皇放人的敕令,赶到雄州,放出被关押的百姓,接受番人称藩,最后让番人交出被掳走的三哥儿,当然,在交出前,那些野蛮不化的番人最好能拿三哥儿出出气,也算是关押那些将士的家人的还报。腿折骨折就不必了,遍体鳞伤也有些惨,最好是能打个满脸花,十天半月好不了的那种。那样回到京城,三哥儿这名声就更响亮了。 现在听赵福金说有办法能让自己奉旨处置此事,当然心里愿意了,又叮嘱了赵福金一番,这才晃悠悠地回自己的庆宁宫去了。 赵福金也不去找赵佶,只是来到书案前,在案上放着的砑花笺上开始写信。 刚刚清静下来的皇宫,在赵福金刚写了几行字后,便又热闹开来。有女子嘤嘤哭泣声,还有好些人劝慰声。皇宫素来无人喧哗吵闹,所以一点点声音,就显得很大。 赵福金忙让飞云出去查看,不久外面的喧闹声也没有了,飞云回来后说道:“刚才是三皇子朱王妃来见官家,说是要官家派人救回三皇子。可是遍寻皇宫找不到官家,那朱王妃才哭泣吵闹。现在已经被宫内侍卫劝走了。” 赵福金叹口气,继续写自己的信。写着写着,便想到了自己在燕京城时每天无拘无束的日子,还有那些无话不说、热情豪爽的几个姐妹。她们几个人现在都已经开始辅佐朝政了,帮着番人什么蜀国公主处理政事,而自己,回来后,便越发觉得这皇宫无趣了。 第439章 纳名称藩似退舍3 现在在皇宫内城遍寻不到皇帝赵佶的时候越来越多了。确实是在皇宫内遍寻不到。起初宫里人以为赵佶偷偷出宫去了,好几次,几位娘娘派人去问守卫宫门的侍卫,那些侍卫也都说没有见到皇帝出宫。而且消失不见的皇帝总是会在清早突然出现在皇宫后院。 时间久了,遍寻不到皇帝,宫里的人也就习以为常了。 只有赵福金才知道如何能找到皇帝,她只是懒得找, 自从她从燕京回来后,比以前沉静了许多,连身边的飞云、追月两个侍女都说她变了,不像往常那样爱闹、爱玩了,闲下来的时候时常会呆坐在一处走神。 赵福金自己倒没觉得,经历了燕京大大小小的事,虽然她很多时候都是抱着玩耍的念头去的,可是大军交战的宏大壮烈、攻城战的惨烈、虞敏大爹爹心系燕京百姓的胸怀,虽然国将不国,可是燕京城里那些普通百姓们打拼生活,还有自己结识的几个姐妹,她们每天无忧无虑,像天空里飞来飞去的百灵鸟一样,过的都那样的有滋有味。似乎城外面连番不断的战乱,也丝毫都影响不到他们。 而自己呢,虽然锦衣玉食,又深的爹爹疼爱,而且看样子自己这种真正帝姬的生活还要一直过下去。可是自己却感觉不到开心。在这皇宫里,没有人会在意她的心事和想法,只是把她当作高高在上的仙子一般,任她做什么事,都由着她。她吩咐下去的事,有人会替她去做。可是没有人会把她当作有血有肉的人。 从燕京回来,她一直在想她和虞敏她们的差别。虞敏她们没有像她这样多的规矩和约束,而她只能被困在这皇宫里面,一直老去。这大概就是她们的差别吧。 甚至那个和她年岁相仿,就已经统兵占了燕京,却又拱手将燕京让给她的周南,也要比她见到的这皇宫内外的男子都要豪爽磊落。开封城内,像他这般年岁,怕是连京城都没出过,只知道流连歌馆楼台的无知小子。 虽然到现在她已经快想不起来周南的模样了。 赵福金将信封好,交给飞云,说道:“将信交予急递铺,要用金牌急脚递送往雄州童太师处。” 飞云拿着信为难地说道:“金牌急脚递除非是官家派出,若不是官家御笔或是官家近侍太监送去,是断断不会用金牌递的。” 赵福金也没想到这样麻烦,说道:“那就用急脚递吧,也差不太多。”飞云这才拿着信去了。 信自然是送给虞敏的。可是自己又没有人可以直接送过去,只能借由雄州童贯派人送到番人那里了,反正上次虞敏的信也是交由童贯派人送来的。 只要番人那里按着自己说的去做,不怕这一池子水不浑。到时候,爹爹只怕想躲都躲不了了。 到那时,爹爹一定会派大哥去处置此事,虽然自己还想着能再去燕京,可是只怕爹爹是不肯放自己再出去了。再说了,这次是大哥好容易得来的机会,自己再掺和进去,倒分了大哥的功劳了,让大哥心里不痛快。 且等日后吧。 白沟河现在已经冻的结实了,河面上的冰足有两寸多厚,都可以在上面跑马了。 河岸边,万胜军大营里更是热闹。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了好几根刚刚砍伐下来的木头,削去了树冠,只剩树干,摆在空地上。旁边有几个穿着百姓衣服的男子,手里和身边都是些斧、锯、锤、凿、刨等工具。一个百姓模样的男子正指挥着十几个士兵搭建木桩,将一根木头抬上去,准备开料。 这几个百姓模样的人,正是从无忧寨里过来的工匠,木作匠沈定和孙荣,还有一个是漆作匠冯大中。 按照周南的意思,高芸将山寨里十个从南朝过来的工匠叫去,逐一将他们籍贯、家人姓氏都一一登记了,然后又特意指派冯大中、沈定和孙荣三人拿着名单来白沟河南岸大营找周南。 现在白沟河以北广大地区,都已经扫清了散兵残匪,已经是一片太平了,所以也不用派人护送,三个人就直接骑马过来了。 来到大营,见到周南,三个人才明白,登记他们的籍贯、家人姓氏是准备将他们的家人接来山寨。沈定等三人都是大喜。 大宋官军扣押杨将军和手下亲军家人的事,山寨里也都知道了。这次大寨主还让人将留在山寨里的那四十多伤残了的杨将军的亲兵也问过了,愿意回大宋的,发给路费回家,愿意留下的,大寨主这次会让大宋将他们的家人送来,在山寨里住下来。 当然没有人愿意再回大宋了,包括他们这十个工匠。谁知道日后回到了大宋,那些官府的人又将如何对待他们?到那时可就没有人能帮他们了。 沈定三人将两份名单,一份是他们这十名工匠家人的名单,另外一份是山寨里那些四十多名杨将军亲军的家人名单,都交给了周南,看着周南收好,这才放心。 而周南叫他们过来,自然是还有事情要做,那就是打造两辆马车。 周南现在并不担心雄州的事,现在三皇子在他手里,由杨可世带着他的亲军手下看守着。现在周南只是等着大宋太子那里的消息。 在等待的日子里,周南“闲来无事”,便想到了给耶律余里衍打制马车的事。 在他们来之前,周南早已经派人将造马车的地点都整理出来了,就是在万胜军大营内一处空地上,周围还用两丈高的帷帐圈了起来,好遮挡住里面打造马车的工作。入口处还专门派了四名士兵把手。并不是周南准备将打制马车的方法保密,而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显示自己造出的这两辆马车的神秘气氛和奢华。 幸好高芸来时让他们都带上了各自的工具。所以安顿下来后,沈定、孙荣便开始指挥着周南派来的士兵开工了。漆作匠冯大中现在还没有活儿干,只是在一旁帮衬着。 随着帷幕里每天“吭哧吭哧”的劳作声和大锯割开木头的声音,驸马要为公主打制马车的消息就传开了。 第440章 纳名称藩似退舍4 等沈定等人将木料准备好,开始造车了,周南才知道自己想的有些太简单了。 沈定虽然是木作匠,可是木作匠里也分很多种,有建筑行木工,雕花行木工,漆器行木工,卖货行木工,农具行木工,当然还有车船行木工。沈定是建筑行的木工,孙荣是雕花行木工,作为能进入大宋匠作监的木工,其他行的木工当然会多少知道一些,不过毕竟不如人家专门的木匠了。 好在周南也不是要凭空打制全新的马车,他只是想打造一辆做起来舒服的马车。 周南见沈定等人等着自己给出图纸,便派人去到耶律余里衍那里,将那辆马车借过来。然后让沈定、孙荣将马车一点点拆散,再决定改造那一部分。 耶律余里衍的马车不到半天就完全拆散分开,放在地上了。这辆马车只是比普通马车更宽大,车轮也更高,除此之外,并没有特殊的地方。 周南想要改造的,就是马车的减震。橡胶轮胎就不要想了。这时候橡胶树还只是在南美洲生长呢,清朝的时候中国才有人引进来橡胶树。而且天然橡胶如果不经过加工,根本不耐用。 不过没有橡胶,可以在车轮外面包裹一层厚厚的毛毡,然后再在毛毡外面裹上铁片,这样车轮在路面上行走时,毛毡便可以提供一种类似于橡胶的减震效果。 周南还想不出弹簧的铸造方法,不过也可以用别的方式来代替后世汽车减震中的弹簧。 周南想到的是笨办法。这个时代的马车,车轴与车厢连接处是两个地方,就是车轴两端上面的两个伏兔。这个伏兔,最追要的作用就是固定车轴,其次才是防震。涉及到马车行驶安全,而且这个伏兔结构又很简单,没什么改造的地方,所以周南就没有动。 周南打的主意是在车厢上面。 周南的设想是,把车厢的底板做成双层的,第一层底板做成一个类似于火柴内盒那样的形状,四周在底板边沿做一圈竖挡板。第二层与第一层一样,只不过是反扣过来的,而且四周边沿的竖板位置比第一层底板的竖板位置靠里。 第一层连接在伏兔上,并且与前面的车辕相连接,第二层底板则扣在第一层上面。这样当第二层底板与第一层底板相合时,第保证第二层底板的竖板位于下面第一层底板的竖板内侧。这样做,是因为周南要在这两层底板形成的空间里放置减震装置。 至于里面的减震装置,周南就是利用弓的弓臂的制作方法,用制作弓臂的柘木做成一段一段的,类似于后世汽车的悬架里的弓子板的形状,做成宽度、长度、厚度相同的木板,用水浸的方法,把这些柘木板做成相同的弯度。 等这些略带玩去的柘木弓子板做好后,便一块块整齐排列在车厢的第一层底板上,用胶粘牢,使得排列好的柘木弓子板不能移动。这样一来,当两层底板相合后,马车在路上行驶遇到坑洼不平路段时,这一层柘木弓子板便可以利用木材的弯曲形成的弹性,来极大减缓上面一层车厢的颠簸。 经过了周南的解释,沈定和孙荣二人便开始先做马车的这个双层减震车厢。柘木在山里倒是很容易找到,制作柘木弓子板也很简单,两天的时间二人便做出了一大批大小、厚度、弯曲都相同的弓子板。 在做了两层底板后,二人又将柘木弓子板铺粘在第一层车厢底板上,然后将上面这一层底板扣在上面。做好后,二人迫不及待地将双层车厢底板放置在车轴上,特意在地面上挖了几个坑,用马车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跑过,果然,有了弓子板的弹力,坐在上面确实不那么硌的慌了。 沈定和孙荣二人见没有辜负周南的用意,做出了比别的马车舒适很多的马车,都大为高兴。 不过周南却不是很满意。这样的改造,只能是对那些小的坑洼和颠簸有用处,如果遇到坑洼大一些的路,柘木弓子板的减震效果由于弯曲度小,就没什么减震作用了。 周南蹲在车厢底板前沉思着,而沈定和孙荣则开始小声商量着如何将这个双层的底板做的更牢靠和精致一些。现在二人已经知道为什么要用双层底板了,当然也就有办法来完善它。 周南看着看着,看到走进帷幕来的周福身后的弓,忽然笑着对沈定和孙荣说道:“我有办法了!” 沈定二人忙转身过来,想听周南又有了什么办法。周南却不说是什么办法,而是让周福再去拿两张弓来。周福也不多问,到外面找了两张弓递给了周南。 周南接过来,将一张弓交给周福,让周福学着自己的样子,用弓臂贴近车轴,弓弦则向着地面,然后又顺手拿过来一根小木棍,将小木棍一头顶在弓弦上,另一端向上,对沈定和孙荣说道:“像这样,做两张大弓,弓臂担在车轴上,每张大弓弓弦的两端各竖立一个立柱,用立柱的上面一头,各撑起刚才做的那个双层车厢的下面那层底板一角……” 沈定立即领会说道:“俺知道了!大寨主的意思,是要像这些小柘木板一样,做两个,或是更多个大的这木板,用柘木板的韧性,支撑起刚才做好的双层底板!可是这样?” 周南忙笑着点点头,说道:“就是这个道理。只不过是做的大一些,弹力就更大一些,缓冲的距离也更长,这样一来,再大的坑洼也就能如履平地了。” 沈定已经完全明白了周南的意思,说道:“大寨主放心,俺这就和孙荣一起做——大寨主却如何想得到这等精巧办法?俺们整日里也见这弓,却没想到还能如此造车。” 周南见沈定已经明白了,也就不再多说,只看二人如何做这大柘木弓板。这时周福对周南说道:“公主那里刚才已经收到了南朝帝姬托童贯转来的书信,请大郎过去商议。” 周南问道:“南朝帝姬可是已经答应让南朝皇帝下旨放人?” 周福摇头答道:“南朝帝姬只是说让我们对三皇子狠心些!” 周南奇怪,哪里有做妹妹的让别人对自己哥哥下狠手的,即便不是胞兄妹,也不用这样整人啊!周南说道:“走,去看看这小妞如何狠心。” 第441章 纳名称藩似退舍5 周南来到耶律余里衍的大帐,虞敏和另一个也是女翰林院的女孩儿忙向周南施礼道:“见过驸马。”这两日,耶律余里衍把虞敏从燕京召了过来,也好让虞敏与茂德帝姬去信沟通。还有余里衍就是想着总要与南朝有各种交涉事项,让女翰林院过来两个人,也好帮着她处理事务。 耶律余里衍对周南说道:“南朝茂德帝姬来信中说,一定要待三皇子狠些,朝廷才肯谈交换。妾身不明白,这帝姬是何用意。” “当然是要我们学山间歹人一般,将三皇耳朵或是手指割下,送给南朝了。公主,你看我们是割他哪只耳朵?”周南接过银屏递过来的面巾擦一擦手和脸,笑着说道。 “我等非山贼强人可比,岂能如此残虐?”虞敏忍不住反驳说道。 耶律余里衍现在已经慢慢习惯周南玩笑的口气,也不理他,只是笑而不语。 周南又喝了几口茶,这才正色说道:“南朝有太子与这三皇子明争暗斗,太子现在想要捡便宜,三皇子那一派的人自然要从中作梗。茂德帝姬只怕是无法说动南朝皇帝,这才来信如此说。”凡事一旦有了争斗,要做成一件事,自然不会顺利,三皇子现在被绑走,南朝皇帝自然想早日救回三皇子,可又有人担心太子借此事势大。所以这南朝帝姬才会写信来,借他们的手,逼南朝皇帝下旨。 “驸马果然颖悟绝伦,这样一说,臣下便明白了。”虞敏听得心服口服,又抿嘴笑着说道:“看来日后要常在驸马身边,臣下也好变得聪明些。” “那就给南朝去信。”周南知道虞敏私下里与余里衍交好,斗起嘴来自己免不了吃亏,所以只是给虞敏安排事情。 “信中要如何措辞?”虞敏忙拿起纸笔问道。 “不用措辞。拿一块白巾帕,再找只鸡啊,狗啊,什么的,放点儿血,用这血在巾帕上写“救我”两个字,再将三皇子的头发剪下一绺儿,一并包好,用箭射到雄州城里。”周南开始“开药方”了。 听着周南这些主意,余里衍、虞敏等人都吃吃直笑,堂堂的南朝皇子,竟然用狗血、鸡血来代替。不过这样一来,雄州的官员必定会十万火急的将这三皇子的“血书”送到开封,看南朝皇帝还能不能坐的安稳。 周南又从怀里拿出来两份名单,说道:“这是无忧寨中南朝工匠和杨大哥亲军家人的名单,留好了,等着日后向南朝讨人。”虞敏忙上前接过收好。 周南又问了虞敏燕京城里的情况,又问了萧老六的身体恢复的如何了,虞敏都一一作答,萧老六本来伤势不重,将养了这些天,又有大夫用心诊治,已经全好了。 周南这才放心,见这里没什么事了,就回万胜军大营去了。 虞敏见周南出去了,笑吟吟地对耶律余里衍说道:“姐姐这驸马称得上是宅心仁厚,用的计策看起来吓人,却又不肯伤人。” 余里衍脸上洋溢着笑,嘴上却说道:“若不是他待人仁厚,南朝人又怎会用此计策来要挟他?” 虞敏凑进余里衍,说道:“说到挖陷阱拿住了三皇子,又是怎么回事?姐姐快说来听听。” 听虞敏问起梅林陷阱之事,银屏立即抱怨道:“公主回来也曾对我说过,只是终究不如身临其境的好。” 虞敏立即拍着手怂恿道:“姐姐便带我们前去梅林游玩一番,可好?” 另一个女孩也和虞敏一样,年少好动,对那个陷阱也很是好奇,也鼓动着要去看看。 耶律余里衍没办法,加上自己也在这大营里憋闷,便点头同意了。几个女孩都欢喜雀跃,纷纷回去准备。 虞敏却记挂着血书的事,让人领着,来到关押赵楷的营帐,先不由分说让人剪了赵楷一绺头发。那看守赵楷的都是家人被扣押在雄州的,听说是剪赵楷头发,直拿出要砍赵楷脑袋的气势,“咔嚓”一刀下去,可怜郓王赵楷一头秀发立即变成了齐肩短发了。 那士兵还不解气,粗声问道:“还要砍哪里?”虞敏拿出一方巾帕,那士兵立即便说道:“明白!左面还是右面?”说着还用刀刃在赵楷的两个耳朵上比划着。 虞敏对赵楷说道:“驸马说要找只狗放点血,替你写血书,奴家寻思着找狗一来费事,二来还连累害了狗,不如你自己用刀刺破写字吧。”拿士兵在一旁附和着说道:“就是!就是!狗也不好找啊!” 虞敏让那士兵将刀给赵楷,赵楷还没来及说话,那士兵一刀就削在赵楷手指上,差点削下来,还说道:“这便写的快,省的女官人等着你。” 那赵楷平日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样的苦,眼睛一黑,差点儿晕过去。虞敏把巾帕丢到赵楷身前,说道:“写“救我”两个字。”赵楷见这女子心狠如女魔头一般,不敢不听,连忙忍着痛写了。 虞敏将那半截头发卷在血书里,匆匆走了。那看守赵楷的士兵意犹未尽,拎着刀在后面高声叫道:“姐姐明天要写什么?早点来啊!” 虞敏找来大帐外守卫的周南的亲军侍卫都头李飞兴,让李飞兴带上几个人,将血书和头发包好,用箭射到雄州城内,李飞兴接过血书和半截头发,亲自带人去了。 虞敏这才和早已等着的余里衍、银屏等人来到大帐外,余里衍的马车早已被周南拖走拆散了,几个人上了虞敏来时乘坐的马车,周南亲军侍卫的另一个都头马大丘带上自己的手下,护卫着余里衍等人,向梅林驰去。随着跑出营地,马车里立时响起了一阵阵女孩们的笑声。 虽然是在宋界,虽然雄州城内还有宋军兵马三万人,可是那些被打残了的宋兵,谁还有胆量敢出城呢? 何况还有周南的亲军护卫,虽然只是一百人,那炸箭的威名,也足以威震雄州了。 虽然大辽国已经多半归入金国版图,仅余燕京了。可是这仅余的燕京,现在却已经稳控城北二关、坐拥燕京、广有涿、易、归义、新城等地了。而且现在将宋兵打的不敢出战了,就是她们现在在雄州周围的宋界上游玩,也根本如同在自己的地盘上一样了。 短短几个月前,这是余里衍和虞敏等人想也不敢想的事,可是现在,因为这个名叫周南的人的存在,已经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了。 第442章 纳名称藩似退舍6 飞云飞快地遛回凤鸣阁内,对在暖阁内闲坐的赵福金说道:“帝姬,那三皇妃才刚出宫,听说官家答允定将三皇子救回来。眼下官家正在崇政殿内,召见梁少傅和王相公。” 赵福金也是忍了好几天了,这三皇妃找不到爹爹,却仍是每天来宫内寻找。这两日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三皇子被番人逼着写了血书,还被番人将头发割断。这两日三皇妃除了皇宫晚间锁门时退出,几乎比大臣们上朝还要准时,每日一早来宫里求见爹爹。 只是这几天爹爹似乎消失的时间久了些。不过随着童贯派人送回来的血书和头发,只隔了一天,爹爹便出现在宫里了。这才打发走了三皇妃。现在召见梁师成和王黼二人,当然是商议如何救回三哥儿的事。 崇政殿内,赵佶脸色有些苍白,眼皮也有些浮肿,身旁的桌案上放着一截头发和一方巾帕,上面有着已经凝固的血红色的字。 “二位爱卿,可有什么对策?”赵佶有些心绪不宁地问道。救三皇子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前几天听信梁师成的话,只说番人有所图,等着番人提出所图就是了。可是番人哪里会安安稳稳提条件?这下好了,看巾帕上的血迹,肯定伤口小不了。还有头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番人却不管不顾地硬是割下一半头发。这意思不就是要三哥儿的命么?要不然曹孟德为何要割发代首? 王黼和梁师成刚才都已经见过郓王的血书和头发了。王黼自然认得郓王的笔迹,只是王黼自从三皇子被番人掳走后低沉了许多。刚才王黼和梁师成二人进宫来的时候,就迎面遇上被劝出去的三皇妃。幸亏三皇妃无心留意他事,只是痛惜自己的丈夫落在番人手里受苦。三皇妃自然知道是他王黼出的计策,若是刚才被三皇妃看到自己,说不得会扑过来给他一个耳光。 现在再让王黼出主意去救郓王,王黼都不敢随便出主意了。能救回来倒好,若是救不回来,那三皇妃不是更痛恨他么?说不定会在官家面前告他一状,那自己也只有罢相辞官了。 王黼小心翼翼不敢说话,生怕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会ci ji到赵佶,让赵佶主意到自己。 梁师成看王黼不敢说话,思忖着对赵佶说道:“陛下,番人如此折辱三皇子,只是催促我朝与他商谈。郓王虽无性命之忧,可也当立即派人处置此事。”上次在书房里,官家、太子、茂德帝姬,还有他,四人商议对策,帝姬说要放了那些将士家人,便可让番人放了三皇子,他就说要静观其变,结果等不及的番人便逼迫三皇子写血书。如果自己再说什么静观其变,那不是惹官家记恨么? 王黼也连忙点点头,说道:“梁少傅所说有理。眼下正该派出人选,前往雄州,与番人交涉,救回三皇子。” 赵佶见二人想法一致,便问道:“事涉国体,又关系到三哥儿性命,定要派一个职高权重的人,方才放心。不知二位爱卿,谁愿意去一趟啊?” 梁师成和王黼当然谁都不想去,二人起初是想敷衍过去,等来日到大堂上遴选官员,派往雄州。谁知道赵佶是想派他们两个中的一个去雄州。 王黼首先说道:“此等人选,例ying zhao集众人,慎重选择,微臣虽想为陛下分忧,奈何宰执出使,向无先例,有背祖制。” 梁师成生怕这事落到自己头上,说道:“老臣认为,应当选年轻有为、勇于任事之人,敢与番人据理力争,方能不坠我国威。”梁师成含含糊糊的意思,就是想让赵佶把想法转到选人出使的标准上来。 “是啊,若是不敢抗衡番人,岂不是给番人耻笑?”王黼在一旁说道。 王黼和梁师成的话让赵佶听着觉得有理,又问道:“不知二位爱卿觉得朝着哪位大臣适合此次出使?” “臣等今晚回去后,必当用心挑选,为陛下早日解忧。”二人对着赵佶齐声答道。 “喔,两位爱卿且先回去吧。等有了人选,速来报我。”赵佶见一时定不下人选,两天来积攒的困意涌上,打发二人出去了。 这两天太子赵桓不时派人来相问赵福金,什么时候爹爹能下旨让他前去雄州。赵福金只是让他等着。现在,听飞云说王黼和梁师成一起出宫了,赵福金忙派人去请赵桓。 赵桓兴冲冲地进来,问道:“可是爹爹下旨了?” 赵福金笑道:“哪里有这样快?!只不过,机会来了,你自去找爹爹,就说甘愿赴雄州,与番人交涉,救回三哥儿。爹爹现在无人可派,你现在找去,自然会派你去了。” 赵桓满脸喜悦,正要出门,忽然又问道:“八姐儿,你可愿陪我一起去?” “为什么啊?”赵福金奇怪地问道。 赵桓扭扭捏捏地说道:“我从未与番人有过交往,若是遇到番人无礼要求,我改如何是好?” 赵福金不禁有些气,说道:“大哥,这次我忍着不去,便是想让大哥你独揽大功。番人里面有我朋友,去时你带上我写的信,她们不会为难你的。再说了,”赵福金停了停说道:“耿先生此时正在雄州,有他助你,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赵桓心里这才安定下来,赵福金低声说道:“大哥,成与不成,看你自己了!” 赵桓重重点点头,直奔刚才赵佶召见王黼和梁师成的崇政殿去了。 刚到崇政殿门口,赵佶的两个近侍太监拦住说道:“太子殿下且请在外等候,官家刚刚睡着,莫要惊醒了官家。” 赵桓听说赵佶在里面睡觉,也不说话,只是“噗通”一声跪在门外地上,低着头,像和尚入定一般。两个内侍见赵桓并不要入内惊驾,故而也不阻拦,任由赵桓在地上跪着。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殿内赵佶问道:“几时了?” 两个近侍太监慌忙跑进去,服侍赵佶起身。许是两个太监将太子在门外跪着的事讲了,不一会儿,其中一个太监走出来,对赵桓说道:“陛下召太子殿下进殿叙话。” 第443章 纳名称藩似退舍7 赵桓连忙站起来,揉了揉已经麻木的膝盖,步履蹒跚地走了进去。 “见过爹爹。”赵桓对赵佶的惧怕并没有因为这几天的热切期待而减少。 赵佶问道:“大哥儿在外面跪等了半日,可是有事?” 赵桓恭敬地答道:“近来听闻三皇妃日日来宫中,扰得爹爹寝卧不安,今日更是哭闹不休,此事皆因三哥儿被掳所起,儿臣恳请爹爹放过那了那些将士家人,一来那些将士本非反叛,二来也可安抚将士之心,三来当可以这些将士家人换回三哥儿。如此则北面安定。” 赵佶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向来懦弱无主见,平时见了自己,连话都很少说,今天却敢自己找过来,恳请自己放了那些将士家人,而且还连着摆出三条理由,不禁问道:“大哥儿,这些事儿可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你听别人教的?” 赵桓怔了一下,语气比刚才弱了三分:“是耿先生信中所说,耿先生身在雄州,更明了三哥儿被掳一事,儿臣想,耿先生所说在理,所以才来恳请爹爹。何况,耿先生在信中说,三哥儿拘押将士家人,乱定反叛罪名,不仅我朝将士百姓心中怨艾,就连番兵也多少耻笑,说我泱泱中国,竟做出此等不齿行径。爹爹圣名有损啊!” 赵佶也是叹息着说道:“我今日看到童太师奏折,才知道三哥儿竟是拘拿了杨可世和他亲军的家人,那杨可世和他亲军本是童太师安插到番人山寨中的,期中还曾多次与童太师暗中联络,并非反叛,怎奈三哥儿暗中派人去函,将那些家人拘拿到了雄州,才致此乱。事先我并不知道啊!” 赵桓见赵佶对赵楷行事略有悔意,忙说道:“爹爹圣名万不可污,当立下决断,放了那些将士家人,如此也免得前线将士心寒。再则,那番人其实也有退让之意,愿将燕京纳名称藩,归顺我朝。” 赵佶猛的一惊,追问道:“此话从何而来?” 赵桓担心自己实话实说,是耿南仲在三皇子没被番人掳走前就来信说了,只怕反为赵佶所恼恨,只好半真半假地说道:“昨夜收到耿先生急信,信中言之凿凿,说番人通过杨可世,向童太师表示:番人愿意以燕京城纳名称藩,来换取被拘押的将士家人,听其自便,愿回家者回家,朝廷日后不得为难;愿定居番地的,不得阻拦。” 赵佶嘴里嘀咕着:“……听其自便……,……纳名称藩……称藩……” 赵桓在下面站着不敢随便插话,只是静静立着。赵佶喃喃说道:“当日萧普贤女也曾派使者来,说要纳款称藩,却给我拒绝了。如今却连款都不纳了,只是一个名声。” 赵桓答道:“怪不得爹爹,当日爹爹在北面布下十万大军,自然不能轻易收兵;如今十万大军,只有三万,甲胄尚且不全,番人肯纳名称藩,也算是退让一大步了。” 赵佶自然明白其中的差别,况且因为当时已经拿下了燕京城,自己还祭拜过了太庙和天帝。总不能不顾自家脸面,日后再也不说燕京之事吧?现在番人自己肯主动称藩,已经十分难得了——三皇子还在人家手***人就是只拿三皇子来换,自己这里也要将这些将士家人放了。 想到这里,赵佶忙问道:“那三哥儿呢?番人如何说?可是要赎金?”赵佶倒并不是江湖风气重,只不过历来番人拿住大宋的人,往往会索要赎金,所以赵佶才这样熟悉套路。 “番人说了,他们可以先向我朝称藩,等我朝将将关押的人释放后,他们也会将三皇子送回,至于赎金,倒是没有提。” 听赵桓说番人会无条件放了三皇子,算起来这可是买一送一的好买卖啊!还不要赎金!赵佶顿时心花怒放,看向赵桓的眼神也变得亲近许多,高兴的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自己这几天日夜担心,而手下大臣却个个噤若寒蝉,只是躲躲闪闪,拿不出个主意来。三皇妃还整日堵到宫里向自己要人,现在多亏有太子和他手下人出力,才使这破乱局面有了转机。 赵佶笑着对赵桓说道:“你手下东宫官吏倒是对你用心,我很是高兴。好好做事,日后我这位子才能放心交给你。” 赵桓吓得连忙跪倒:“爹爹春秋正盛,儿臣只是为爹爹解忧,岂敢妄图大宝?” 赵佶见赵桓这样说,示意赵桓起来,满意地说道:“大哥儿近来说话做事,越发老练,这次我与大臣们商议,正要选拔一人,前去雄州,与番人交涉,不知大哥儿可愿意去?” 赵桓正色道:“爹爹所命,儿臣百死不辞。” “那大哥儿就去一趟吧。正好耿南仲在那里,我也放心些。” 赵桓见赵佶果真派他去雄州,忙压下心头喜悦,故作苦恼地说道:“儿臣第一次办差,不懂规矩,特向爹爹请一道旨,恳请爹爹放了那些将士家人,儿臣到雄州后也好对皇城司的人有些底气。”眼下皇城司的人看押着那些人,自己到雄州后,总要让皇城司的人放人,没有朝廷旨意,只怕是个麻烦。 “那是自然,我这就给你写一道手诏,放人、接回三皇子、接受番人称藩,这些事由你全权处置,其余差略相等之事,可不必回复于我,自行决断。”既然不用自己掏赎金,其余的事赵佶乐得大方一些。 “还有一事,儿臣要向爹爹请教。”赵桓见赵佶高兴,又问道:“番人只说称藩,那番人赋税、官吏、兵马如何制定?”总不能番人说称藩,自己就说是称藩,作为藩属国,财权、军权、治权如何厘定,自己总要先向赵佶问清楚,然后才能与番人商谈交涉。 赵佶心中苦笑:打不过人家,还想对人家指手画脚吗?再说了,燕京一地,日后还不知如何呢。前些日子,大金国国主完颜阿骨打还曾发来国书,质问关塞拦截一事,对自己派兵“独占”燕京城大为不满。自己只是含糊回了书文,说是燕京城本属汉地,现在只是物归原主。那完颜阿骨打手下雄兵十万,若有一日攻打燕京城,自己如果派官吏和军队过去,自然就要和大金国起冲突,还不如大方些,自己只受番人称藩归顺之名,而让这些番人替自己挡在北面。 想到此,赵佶对赵桓说道:“王者不治夷狄,我大宋一朝居于中土,更不是看重藩国纳贡,且每有属国来朝,总是薄来厚往。此次便也如此吧。” 赵桓本来还担心赵佶会要在燕京派人管理,收税,驻军,可是现在竟然一概不用,只是要燕京维护大宋,镇守燕京,纳名称藩。这样和番人交涉起来,自然容易,不禁大喜,忙答道:“爹爹如此教诲,儿臣便明白了。” 赵佶当即写了一封手诏,交给赵桓,说道:“速速赶去,与番人交涉,早日救回你三哥儿,我也好放心。等回京后,我再厚赏于你。还有,”赵佶苦着脸,对赵桓交代道:“去时切记搜检人马车辆,再不能让你八姐儿偷偷跟着去了。” 赵桓答应一声,接过诏书,拜别了赵佶,回去准备去了。 第444章 纳名称藩似退舍8 这几天,杨可世一刻不离地和手下亲军看守着郓王赵楷,而高远则带着人马四处游猎,打回些野物改善伙食,周南则将自己和沈定、孙荣等人关在大营内,每天琢磨着打造马车的事。粮草根本不用担心,各州城里粮库里都有大量的存粮,甚至连无忧寨的库房里,也都存着粮草,足够他们这七千兵马吃上两个月的。这都是拜童贯和刘延庆所赐,屡次“送粮”给万胜军。而周南又是实行的精兵策略,只保留了精兵,老兵、弱兵都遣散回家了,所以各处粮草都有富余。 各有各的事,就是没人去问郓王赵楷的事了,就连杨可世都不问了。 有三皇子这样的奇货在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每天大营里叮叮当当的斧凿声,都快要人忘掉他们来这里是做什么了。 对于周南来说,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经过了好几轮改良后,最后定型的防震马车终于制作出来了。 这辆马车还只是一个粗框架,但是各种功能设施都已经安装齐全了,只是还没有做装饰和铺设。马车比余里衍被拆散的马车要更宽大,最前面是驾车的人坐的位置,可以并排坐两个人,后面是一块和马车同宽的竖着的挡板,有两尺高,将驾车人挡在了前面。 竖板后面则是两边有围栏的活动区,上面有车棚顶上延伸过来的、却比车棚顶还要高一尺多的顶盖,顶盖距离车底板足有六尺高,人站在这里,头不会触碰到上面的顶盖,而两侧的围栏可以为马车奔跑时站在这里的人提供保护。 围栏活动区后面就是马车的主要部分车厢了。车厢是用双层核桃木木板组建结合的,两层木板之间夹了一层厚厚的皮革和毛毡。这样的结构,周南试了一下,用硬弩在三丈远近的距离都射不穿。核桃木本身已经够硬了,普通的箭矢连一层核桃木都射不穿了,何况是两层,而且是中间夹着皮革和毛毡。 车厢只在正前面有门可以进入,车辆两侧和后侧在车厢板上开有窗户。窗户的挡板在车厢外侧,可以从里面向外推开撑起来,不用的时候再拉回来,由于有机关设置,从外面想要拉开窗户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车厢内部也做了全新的设计。周南将后世的沙发床的制作画出来给沈定看,沈定很快就按照车厢的尺寸,制作了一张沙发床,平时是一个座榻,座榻后面还带着向后倾斜的靠背,其实就是后世的沙发。需要躺下的时候,将沙发向前推动,放倒靠背,再从座榻下抽出一段一样的座榻,便成为一张床了。而沈定的巧妙之处在于,看起来是并排的一个完整的座榻,其实可以按照需要,从中分开,一半变成床,另一半还是座榻,或者同时都变成床。而座榻的柔软、舒适就不用周南教了,在这个时代,最不缺少的各种各样的填充物料,坐上去软硬适中,和沙发已经很接近了。 同样巧妙的还有车厢内壁上安装的折叠式的小桌子和嵌入式的收纳箱。周南借鉴了后世折叠家具的构思,让沈定在一侧车厢内壁上安装了折叠桌子,可以方便车里的人在上面吃饭,写字,梳妆等,甚至还可以摆上棋盘,对弈一局。不用时,便可以折叠起来,与车厢内壁形成一个整体。而另一个内壁上,则是做成了一个抽拉式的多层抽屉,可以将日用之物放在里面。 至于衣物等物品,装入箱子后,便放在马车车厢后面,不占用车厢内的空间。 在车厢门口左侧的车底板下面,车轮前面,沈定按照周南的意思,做了一架悬梯,平时坠在车底板下面,等上下马车时,便可以抽出来,搭在马车左侧,方便上下。 至于周南最看重的马车的减震性能,周南已经亲自试乘过了。在大营外面的野地里,按照马车的正常速度行驶,坐在里面的周南已经感觉不出颠簸了,更不用说会硌得慌了。 而在道路上行驶,马跑的很快了,马车里依然很平稳。小的坑洼,已经被车轮上缠裹的毛毡抵消了。只有过大的沟坎时,柘木的弓子板抵消不了震动时,才会感觉到马车的震动,不过因为有柔软适中的座榻作为最后一关,已经消减了这种颠簸。 周南相信,这种可以比拟后世汽车座椅的马车,如果做出来卖给大宋的富人和官宦,一定会qiang gou一空。 不过他现在还不想做马车生意,他只想做两辆。 现在轮到雕花行木作匠孙荣和漆作匠冯大中出力了。周南试乘的只是试验品,现在则是已经按照试验品,制作了两辆成品车。由于主要的柘木弓子板当初都有预留,所以现在做起来很快。 马车基础结构都已经做好了,孙荣和冯大中二人围着马车,正精心粉刷雕制。该粉饰的粉饰,该雕花的雕花。二人都是匠作监出身,手艺在大宋也可以说是一流的。不到两天时间,就基本完工了,只剩冯大中最后上一遍漆了。周南的原则是坚固耐用舒适,至于在马车上镶金饰玉的败家子作风,周南想都没想过, 耶律余里衍和银屏、虞敏也来看周南打制的马车,三人盯着马车,小声说着话。高远好奇,也来看过几次,只听周南说坐着舒服,还坐着那辆试验品马车出去跑了一圈。回来后赞不绝口。这次见周南最后做了两辆马车,也赶了过来。高远知道一辆是给余里衍做的,便缠着周南将另一辆送给他,说是留着以后给自己娶妻用。 周南只是笑而不语,高远便缠着周南。跟着周南的周福看不下去了,才对高远说道:“另一辆大郎早就安排好了,是给我芸儿姐姐的,你争什么?” 高远听了,心中为高芸高兴,忽然对周南说道:“我这做哥哥的,还不如你,倒将自己妹妹忘了。倒是许久没有见芸儿了。” 周南听高远说许久没有见芸儿了,也是神思悠然,感慨万千,说道:“去年在山中和老郑头过年,还历历在目,想不到转眼又是一年了。” 余里衍在一旁听说另一辆是留给高远的妹妹高芸的,心有所动,忍不住偷偷看向周南。 这时周南一名亲军跑来,说道:“南朝来人了,求见公主。” 第445章 角立一方国事定 来的人耶律余里衍见过,就是南朝太子东宫的右庶子耿南仲,还有一个人余里衍不认识,周南却认识,这人便是换了便服的南朝太师、前河北宣抚使童贯。只不过穿了一身便服,又跟随在耿南仲身后,不引人注意罢了。 童贯身为太师,当然轻易不会冒险。只是这一次,他新近投靠太子,又有伐辽不果、致使人马甲胄损折大半的罪责在身,这次和番人交涉,又需要他从中沟通,因此只好跟着耿南仲来了。至少番人手里已经攥着一个三皇子了,他童贯这等身份也就不显眼了,还有,他手下爱将杨可世还在番人万胜军中,这让童贯心里到底还有几分底气。 在万胜军的大帐内,耶律余里衍和周南一起见了耿南仲和童贯。只是周南仍是充作余里衍的侍卫,站在余里衍身边,而虞敏和另一个女翰林承旨都坐在一旁。而耿南仲和童贯在拜见国余里衍后就坐在下面。周南自然是一眼便认出了童贯,而童贯也一样看到了夜里上他的宣帅府密谈的那个番人,见这番人能随侍在番人公主身旁,自然是公主的心腹,因此越发心里有了把握。 “不知耿学士来我营中所为何事?”余里衍作为主人,先开口问道。 “我朝太子奉旨驾临雄州,正为处置这些反叛军将之事,特命我来与公主告知,不知公主可否如约纳名称藩?”这些事正是太子来之前番人与童贯密议好的,耿南仲这次来就是为了确认一下,所以带来了童贯。 周南低头在余里衍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余里衍笑着说道:“既然童太师一并过来,妾身仍如前约,南朝将那些将士家人放出,任其来去,自行选择,妾身这里愿向南朝纳名称藩,以示顺服南朝。” 童贯见那天与自己密谈的人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余里衍,忙又上前重新拜见过余里衍,说道:“童某因奉皇差,领军巡边,与你朝多有冲突,还望公主见谅。” 余里衍仍是笑着说道:“妾身还要多谢太师粮草、甲胄多有接济。且我燕地现在千里无刀兵,一派安详,百姓归心,有此局面,还是拜太师手下兵将所赐。” 余里衍一句话,让童贯脸红耳赤,自己派兵三次攻打燕京,不仅没有占领燕京,却还把燕京一地硬生生逼出了现在兵强马壮的局势,自己送去的粮草、辎重也都白白送给了番人,实在是丢人。 耿南仲要的就是余里衍的这句答复,见余里衍答应归顺称藩,又说道:“我朝皇帝与太子殿下被下人所蒙蔽,并不知拘拿将士家人一事,此次太子前来,乃是奉了我朝皇帝手诏,要将这些将士家人尽数释放,依照贵国所说,任其来去自有。放人一事随时可行,只是贵国称藩书表何时……”耿南仲这次来,最主要就是取得番人的称藩降表,所以才急着问余里衍。 余里衍则答道:“放人既随时可行,妾身这里降表也可随时呈上。” 耿南仲大喜,说道:“既然如此,公主可否将降表交予在下,好呈给我朝太子,那些拘押之人,我朝会当即全部释放。” 耿南仲虽然是这样说,可是也做好了蜀国公主要求两国一面递交降表,一面释放拘押之人的准备,大不了双方定一处地方交换,自己这一方带着皇城司的人,将那些将士家人押到雄州城外,番人递交降表,自己这里放人。 谁知道余里衍却爽快答应道:“可以。”耿南仲闻言正要说话,余里衍却说道:“耿学士莫急,我这里还有两份名单,”说着扭头示意虞敏,虞敏忙将两份名单递给余里衍,余里衍拿着名单继续说道:“这一份,乃是那些未曾拘拿过来的军将的家人名单;这一份,乃是被山贼掳到我朝境内的匠人的家人名单。我朝已派人问过,这些将士和匠人都愿留在我朝,请贵国将这名单上的人,一并遣送过来,与那些被拘拿的人一起交给我朝。这虽是额外之数,却不是非分之请,贵国皇帝与太子殿下当能体谅。” 耿南仲接过名单大致看了一下,上次没有拘拿过来的军将的家人名单里大概有百十来人,那些匠人家人也只有几十人,而且确实如这蜀国公主说的,本来就是一回事,就是向官家禀报,官家也必然会下旨各地官府好生遣送过来。耿南仲当即痛快说道:“在下回去后当禀明太子,将那些人尽快遣送过来,一并交予贵国。” 余里衍点点头,微笑着说道:“如此甚好。”转头对一旁的虞敏说道:“制写降表,交给耿学士带回。” 虞敏一脸不情愿,可是余里衍既然说了,只得与另一女孩拟写国书。 耿南仲见降表的事说定了,趁机问道:“我朝三皇子仍在贵国,不知可肯由在下接回?” 余里衍仍是一脸笑意,说道:“三皇子之事好说。到贵国将人释放后,妾身便命人将贵国三皇子礼送回去。” 耿南仲才不在乎三皇子是不是能早点放回去,刚才也只是不得不问一下,听余里衍答应自己这里释放那些将士家人的时候,番人这里也将三皇子放回来,当即说道:“既然如此,在下回去后禀明太子,命各地官府尽快将名单之上的人送来,也好早日了结此事。” 二人说着话,虞敏便将降表国书送给余里衍,余里衍看了一遍,让虞敏用印,并交予耿南仲。 耿南仲接过来,只见上面写道:大辽余里衍言,燕京一地属契丹已百有余年,今契丹将没,幸有南朝明主,愿以所部府一,州六,县二十四,十八万户,军四万人,免除每年岁币四十万,纳名称藩,善事中国,以守祭祀,存社稷,使祖宗有飨祀庇佑之地,百姓免磷青骨白之苦。大辽公主耶律余里衍上表。 耿南忠看到最后,见还是用到燕京留守府大印,不由得皱了皱眉,不过现在当然是要用番人到印信才更合适。耿南忠将降表收好,和童贯向蜀国公主拜别,回雄州去了。 第446章 角立一方国事定2 耿南仲和童贯走后,周南站在余里衍身旁,握住余里衍葱白一样细嫩的手,说道:“公主,委屈你了。” 余里衍明白周南说的是写降表、纳名称藩的事,任由周南轻握着自己的手,灿然一笑,说道:“妾身有周郎在,什么称藩、什么社稷,从来没有想过,并没有一丝的委屈。” 周南虽然见余里衍并不在乎这些归顺称藩的名分,可是自己心里还是有些愧疚,说道:“先如此吧,即使是些虚名,我也定要替你拿回来。” 虞敏见周南和公主恩爱亲热,本来想要躲避出去,可是听二人说的是刚才纳名称藩的事,不禁有些气道:“驸马既用计绑回了南朝三皇子,足可以换取杨将军等人家人,为何还要如此卑躬屈膝,向南朝称藩?!”虞敏其实是说话很客气了,只是看在周南是余里衍驸马的面子上,还有就是周南率人掳回了南朝三皇子,所以才将语气忍了又忍。 余里衍见虞敏有些气恼周南,忙替周南解释道:“驸马岂是自甘向南朝屈膝之人,只不过是些虚名罢了,便是向他称藩,又少了什么?给他个虚名,换回杨将军和那些将士、匠人的家人,也是值得。” 虞敏自然知道余里衍只是替周南说话,仍是气鼓鼓的。周南感激余里衍如此用心维护他,要知道现在的燕京城可不是他周南自己说了算,回去后还要面对大辽的旧臣。周南对虞敏,也是对余里衍说道:“南朝与金国摆明了是要联手灭辽,山后有金兵步步紧逼,伺机而动;界河以南又有南朝兵马暗中窥视,虽然我燕京现在有精兵四万,不惧他什么大金、大宋,可我燕京新定,最要紧的不是四处和人打仗,而是安定边境,使得百姓们能休养生息。百姓们能吃穿不愁,官府库中才有结余,才能有粮草军械兵饷,才能让将士们卖命守护燕京。” 周南一口气说下来,看看余里衍和虞敏听得正入神,接着说道:“一来南朝兵马已然被我精兵打怕了,再也不敢随意攻打过来,二来这南朝皇帝只不过是图个收复燕京的名声,所以我才用纳名称藩来打发南朝。若是对金国,我是断不会用此办法的,那金国也绝不肯只要个名声,所以接下来真正的敌人,是金国,而非这南朝。早做决断,与南朝修好,破了宋金盟约,一来少一个敌人,二来可以全力对付另一个敌人。你们说,纳名称藩可使得?” 余里衍刚才只不过感情用事,不管周南对错,总会去维护周南。现在余里衍才明白,原来周南只不过是想尽早解决南朝这里的麻烦,专心对付山后的金国。周南想得远,准备的也长远、周密,这让余里衍万分高兴,说道:“周南,妾身明白了,回到燕京城,由妾身来向大臣们解释,你专心做你的事吧。” 虞敏却仍有顾虑,问道:“若是南朝得陇望蜀,想着在燕京派员驻兵,又或是收税赋,又将如何?” 周南冷哼一声,说道:“我只是假意安慰一下南朝,他若不知深浅,得寸进尺,那就来试试。” 虞敏忍不住吐了下舌头,不再问了。周南的手段和计谋,她早就见识过了,当然只会替南朝人担心了。 余里衍却又问道:“那三皇子到时由南朝人领回么?” “当然,只不过,三皇子到时还有大用处。”周南神秘兮兮地说道。 余里衍知道周南的脾气,也不再问,三人出了大帐,寒风袭来,余里衍不由得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裘袍,说道:“快过年了。” 虞敏也说道:“快入腊月了——姐姐今年要在燕京过年了吧?”说着还偷偷看了看周南。 余里衍则望向周南,对于她来说,在哪里过年都是一样,只要能和周郎在一起。 “周南要在哪里过年?” 周南听余里衍问,一时踌躇,却不知如何回答了。他本想回无忧寨,像去年一样,和高远、老郑头、芸儿一起守夜过年。身处乱世,也只有那样的宁静和温馨,才能让他有拼命活下去的勇气和理由。 只是现在有了余里衍,第一年就丢下她,自己去和别人过年,只怕太令她伤心了;若是带她回山寨一起过年,不知她愿不愿意。想到此处,周南不禁大为头疼。 要想享齐人之福,恐非易事。 周南自从穿越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为一件事作难。 雄州城里,原先由刘延庆占的那处宅院,已经打扫干净,由太子赵桓住进去了。 此时赵桓手捧着蜀国公主的降表,一遍又一遍地读着上面的字,高兴万分。从耿南忠来信说番人有意纳名称藩,后来则是三哥儿被掳,接着就是爹爹派他来雄州,现在番人的降表已经在他手上了。 事情顺利的有些像做梦一样,让他需要时时提醒自己。现在降表在手,不是梦了! “快向官家上书,奏明番人已递交降表,再说明那两份名单之事,请官家降诏,责令名单上各地官府,不拘远近地域,十日内将名单上的人好生遣送到雄州来,若少一人,则拿当地主官问罪。”赵桓人逢喜事精神爽,说话也有了气势。 太子舍人程振忙用笔记下,再根据赵桓的意思,撰写奏折,送去京城。赵桓又对耿南忠问道:“皇城司的人都撤出来了么?” 赵桓来到雄州后,便通过耿南忠,让童贯加派兵丁,护卫关押那些百姓的韩宅,而让皇城司的人全都从内宅里撤出,不再参与看守人犯之事。 现在番人公主先拿出了诚意,将降表递交过来,赵桓自然投桃报李,过问一下是不是换上了现在属于他的人的童贯的手下人马。 “太子放心,臣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耿南忠认真答道。 “番人降表已呈递上来,让童贯手下好生照看这些人,给足吃食,加些防寒衣物。”赵桓关心地说道。 等各地将名单上列出的人遣送过来,自己再拿这些人与番人掳走的三哥儿一交换,番人兵马撤回,自己这次既纳降了燕京,又救回了三哥儿,可算是天大功绩了。连朱琏都要为自己高兴了。 “耿先生,番人答应如此痛快,不会有诈吧?”赵桓患得患失地问道。 “不会。番人只是舍出个虚名,换得与我朝安宁无事,如何会有诈?!官家也早就知道番人心计,故而也不驻军,也不派员,更不强定税贡。落得个无为而治。” 耿南忠短短几句话,却让赵桓刚才还得意洋洋的心情一下子如当头一瓢凉水浇下。原来自己当做泼天大功的功绩,别人却是心知肚明,只有自己还傻子一般高兴。 耿南忠见赵桓神色,也猜到了几分,忙又说道:“利益所致,各取所需,这是谁也抗衡不得的。能于这乱中降服燕京,自然是大功绩了。何况还有救回三皇子之事?关键是,三皇子日后再也没有颜面与他的救命恩人相争了。这才是太子此行最要紧处。” 耿南忠的一番话,又说得赵桓脸上渐有喜色。 第447章 角立一方国事定3 在皇帝赵佶的支持下,在太子赵桓和他手下那些东宫官员的催促下,番人列出的名单上的人,除了突然去世的,都护送到雄州城了。那些孤苦一人去世的,太子舍人还要当地官府出具文书,做个佐证,也好让番人认可。 春节将近,太子赵桓还想着尽早回京,见人已到齐,便催着耿南仲和番人公主联系,约定日期,双方选择一个地点,交换这些人。 耿南仲这次依旧带着童贯,赶往雄州北面的万胜军大营。通禀过后,有士兵便将耿南仲二人依旧带到上次见蜀国公主的大帐。 大帐内依然是上次见到的那几个人,耿南仲拜见过蜀国公主后,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公主上次两份名单上所列之人,我朝已然按名送到,只是除了八人病故之外,全都送到了,那些故去之人,当地官府也有文书在此,请公主过目。”说着拿出一份公函,递给虞敏。 虞敏接过后略翻了翻,见上面详细写明了八个人故去的时间、所患疾病,尸骨葬于何处等,最后还盖了官府大印,便对余里衍点了点头。 余里衍说道:“人生寿夭在天,非人力所能挽回,妾身自会好生抚恤他们便是。不知贵国何时将人交来?” 耿南仲答道:“我朝太子仁厚,体念这些人亲人离散,分居多时,自然是越快越好。不如请公主示下时日、地点,届时我朝将人全部送到,交由你国。” 余里衍也不客气,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定于后日在雄州城北十里处交人吧。” 耿南仲提醒道:“应当是互换吧?到时你国也应将我朝三皇子交予我方。” “耿学士记错了吧?”站在余里衍身旁的周南忽然插话道。 见蜀国公主身旁的侍卫插言,耿南仲大为不满,责问道:“你是何人?我与你家公主商议,你身为侍卫,如何不知上下尊卑?” “哈哈哈,耿学士,谁说站在公主身边的就是侍卫了?”周南先嘲讽耿南仲一句,然后向前走了两步,先对着坐在耿南仲身旁的童贯施礼道:“在下周南,见过太师。”童贯听到眼前这个人就是周南,惊的连忙站起来,向周南施礼道:“周将军真是少年俊杰啊!老夫自愧不如。”也不知道童贯说的自愧不如,是说年岁上不如周南年轻,还是说今年伐辽以来,屡败于周南的万胜军下。 周南微微一笑,目视耿南仲,说道:“蒙众人推举,我与公主共掌燕京,耿学士说道交换人质,在下愿意向耿学士略作解释。” 虞敏搬了张椅子,放在余里衍身边,周南转回身坐下,对尚自目瞪口呆的耿南仲说道:“耿学士请坐。当日我潜入雄州城,得见太师,言说愿以燕京纳名称藩之诚意,来换回那些将士家人。此事太师可以作证。” 童贯说道:“周将军当日确实是如此说的。”童贯老奸巨猾,现在还不知道周南下面准备说什么,可是童贯却知道,若是胡搅蛮缠,周南与这蜀国公主必定不肯放回三皇子,所以顺着周南的话如实说道。 周南接着说道:“我潜入雄州城与太师透露愿纳名称藩之事在前,用计在梅林活捉三皇子在后。先已定下以称藩来换人的事。活捉三皇子后,我国并未反悔称藩之事,而且只凭耿学士一言之决,我国便将降表送上。如今人已到齐,自然该由贵国将全部人等准时交予我方。耿学士,莫非你要反悔耍赖么?” 耿南仲被周南说的张口结舌,想反悔吧,自己堂堂的右庶子,将来的执政之臣,如何能反悔?!而且三皇子还在对方手中;答应对方吧,可是对方也没有说什么时候会放了三皇子?耿南仲左思右想,却说不出话来。 童贯见耿南仲被周南说的哑口无言,忙答话道:“雄州城内密谈之时,确实未曾说到三皇子之事,皆因那时候三皇子还未被掳走。只是上次在这大帐内,公主曾答应将三皇子放了,还说三皇子之事好说。” 周南呵呵笑着说道:“放了,自然是可以放;好说也只是说可以说,可以商谈。”周南看了一眼耿南仲,见耿南仲面色胀红,眉头紧锁,便对耿南仲说道:“三皇子之事乃是意料之外,皆因他竟想对公主下手,包藏祸心,谁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心怀害人之因,才致被害之果。将三皇子留在我大营内,也算让他好生反省吧。” 耿南仲勉强说道:“三皇子也是受人懵逼,一时行此错事,还请周将军和公主放过。” 周南不为己甚地说道:“有太师和学士作保,自然要放过。只不过,三皇子拘拿将士家人在前,意图陷害公主在后,即便放过,也该略有薄罚。” 耿南仲到现在才听出来,周南这是要拿三皇子来狮子大张口了。不过也怪不得人家这样。番人纳名称藩,换这些将士家人,这是早就说好的。后来三皇子私自定下计策,妄想将蜀国公主绑进城来,谁知自己反被人家给掳走了。现在番人手中有三皇子这条大鱼,要些财帛才合情合理。 耿南仲既然知道了周南的想法,无非是财帛上取齐,只要番人张口,自己这里总可以讨价还价一番,先拒绝说道:“只是如今两国藩主之义已定,岂有藩属国责罚宗主国的?” 周南听耿南仲拿出藩国宗主国的说辞来,面色一冷,说道:“耿学士当真是糊涂了,这藩国之名,是我国不愿生民涂炭,才退让一步,使两国相安无事。我万胜军、黑铁军精兵数万,人虽少,心却齐,耿学士如要行宗主国之实,尽可两军阵前发话!” 耿南仲面色一红,暗悔自己失言,正不知如何说话,余里衍笑着说道:“驸马,耿学士乃是一介耿介忠臣,自然是要维护南朝,岂能随意允诺好处?” 耿南仲更是吃惊,原来这周南还是公主的驸马,怪不得说话如此随意。童贯在一旁忙问道:“不知周将军想要如何责罚三皇子?若老夫与耿学士能答应的,一定答应,若是不能做主的,自然会回复太子,请太子决断。” 耿南仲也对周南说道:“出使在外,自然各为其国,还请周将军见谅。” 周南也耿南仲语气软了下来,嘿嘿一笑,说道:“好说。这样吧,三皇子连累这些人举家远迁,就按每户一千贯作为安家补偿吧,共计三百六十四户,也就是三十六万四千贯——可是要足贯啊!” 第448章 角立一方国事定4 “一千贯?!”耿南仲和童贯顿时惊叫起来。 周南只不过随口一说,自己却并不很清楚一千贯究竟有多少钱,所以才吓住耿南仲和童贯。 可是耿南仲和童贯是再清楚不过了,当朝宰相的本俸(也就是基本工资)是三百贯,一个普通从八品的县令月俸才十五贯。而一个禁军的兵饷是大概也就是每月十贯。五贯钱足够五口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了;而三贯钱可以买一个丫鬟了。 一千足贯铜钱,这不是安家补偿,这简直是要发家补偿了。 周南当日在山寨里,琢磨着酿造蒸酒出去卖,结果一坛十斤的蒸酒,也只不过卖了一贯钱,就已经让老郑头他们喜出望外了。只不过,周南对这物价还是不熟悉,所以随口说了一个数出来。 而余里衍、银屏、虞敏等人就更不用指望对物价有多明白了,吃穿用度一概不用发愁,根本不去过问物价贵贱。现在虽然听周南说每户一千贯,当作安家费,却并不吃惊。 半晌耿南仲面有难色地说道:“周将军,这三十六万四千贯可不是小数啊,足足抵得上五万大军的粮饷了。” 童贯也附和说道:“是啊,老夫掌兵十万,朝廷拨付粮饷每次不过四十万贯钱。三十六万贯实在是多了,还请周将军宽免些个。” 余里衍听童贯这样说,自己都觉得周南要的多了,对周南轻声说道:“驸马……” 周南看了一眼余里衍,知道余里衍是不忍心,便对耿南仲说道:“安家费若要少些,倒也可以,只不过须拿他物顶替。” 听到这里,童贯真觉得自己是不如这个年轻人,也许自己是真的老了。从答应放了三皇子,到现在的安家费,又要用他物来顶账,还不知道这周南看上了什么物事呢? 耿南仲也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只是到了这个地步,就是自己不能做主答应,总也要将番人的条件转告太子,由着太子头疼去吧! “不知周将军要用何物顶替?” “就用城西那块梅林,梅林东、南、西三里之内,北面直到界河,这百十亩地送给我,那每户的安家费便给三百贯就行了。”周南也不绕弯了,直接将安家费降到了三百贯,当然要附加上梅林周围那块地。 “这……”耿南仲和童贯互相看了一眼,刚才是钱太多,难;现在倒是要割地出去给番人了,这不是难,是太难了。别说是他们不敢答应,只怕是太子也不敢胡乱答应。这个周南,该他的时候,就是纳名称藩;轮到大宋的时候,就是实打实的动刀子割肉了。 耿南仲轻叹口气,对周南说道:“我二人不敢擅权,安家费之事倒还可商量,只是这割地给你,虽说是用来换三皇子,也只有奏明陛下了。” 周南也不难为这两个人,说道:“也好。只是转告贵国皇帝,就说这块地,我大辽也并不派兵住人,也不建筑关城,只是派人管理修整,栽种树木,做赏梅之用。周围围以藩篱,防止边民误伐误种,坏了那片景物。另外,凡人有爱此景物者,不论贵贱,不论南北,皆可入内赏梅。这也算是两国盟好之见证吧!” 不论周南说的如何天花乱坠,耿南仲却是不信。说的再好听,也是送给你了。这割土送番的事,自己是万万不敢答应的。 耿南仲对周南说道:“周将军所言,在下回去后定当转述给太子,由太子斟酌决断,到时在下再来通知周将军和公主。告辞。”说着和童贯一同出营回雄州去了。 耿南仲走后,余里衍这才知道当日在从梅林回大营的马车上,周南说要将这梅林送给自己,原来早就怀了向南朝索要的念头。余里衍转头看向周南,双目含情,娇嗔道:“周郎何必如此强求,那梅林虽好,也不必纳入自己家中啊!你有心,妾身就很是高兴了。不如我们在燕京皇宫内也植一片梅林,如何?” 一旁的虞敏这才明白,原来驸马向南朝索要梅林,是为了送给公主。刚才自己还奇怪,东西宽六、七里,南北长二、三十里一块飞地,能有何用?原来是为公主讨的。这样又是为自己的女人打造马车,又是变着花样讨自己女人欢心,哪个女孩不喜欢这样知情知趣的男子呢?看着余里衍一脸满足的娇羞,虞敏不禁为余里衍高兴,又想到周南刚才漫天要价的样子和耿南仲一脸无奈的苦笑,才明白周南的纳名称藩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便尊你敬你,相安无事;若是你不知深浅高低,我便让你清醒清醒。 这样的称藩,只怕也只有南朝这样爱面子的国朝才肯在乎吧? 耿南仲一路上却高兴不起来,回到雄州城后,和童贯回到太子所住的府邸,将此行经过原原本本的向太子赵桓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臣等办事不利,请太子责罚。” 赵桓不以为意地说道:“想不到番人竟有此雅趣,倒也难得。这事如要禀明官家,将这块地赐给番人种梅赏花也未可知。只是这安家费之事,切勿向官家提起,再向番人讨价一番,再少些,倒能凑得齐。” 赵桓想了想,对耿南仲说道:“你去将番人索要梅林赏花一事写个折子,报于父皇。里面要尽量多写番人准备修整梅林,再四周只竖篱笆,不设关城高墙的事说了,再写上此梅林番人愿与我朝上下爱花之人共赏梅花盛景。最后就写这梅林加上周围空出的边界,才只百十多亩。这样一来,父皇许会动心答应。我这里再给八姐儿去信,让她从旁鼓动劝说。不怕父皇不答应。” 赵桓知道,自己父亲最是风流雅致,若是听说番人竟然讨要界河边一处梅林赏梅,而且并不驻兵,这样的趣事,八成是会答应;再加上这也是为了交换三皇子,父皇就更没话说了。 第449章 角立一方国事定5 “陛下,祖宗疆土,寸土必争,不可以尺寸与人啊!”王黼义正词严地向赵佶说道。 “是啊!陛下,连那番人都曾说“一寸山河一寸金”,可知那番人坐拥万里江山,连一寸土地都不会白白让出去。”梁师成也跟着王黼说道。 二人当然不会愿意太子到雄州做出任何功绩,所以就连番人提出用一块梅林之地来换回三皇子的提议,也连连否决,更是拿出祖宗疆土不可丢的说法来。 赵佶也很是头疼,王黼、梁师成二人说的固然在理,他这做皇帝的当然不能随便将祖宗疆土拱手让出,哪怕是百十亩也不行。 可是太子赵桓送来的奏折上也说了,番人降表已经呈递上来,惟有三皇子一事,番人说原本是要用称藩来换回这些被拘押的百姓,现在三皇子包藏祸心,意图用陷阱暗害公主,要想放回三皇子,也不要钱帛之物,情愿要雄州城西那块梅林。 “倒是有趣!”当时读过奏折后,赵佶还很是轻松,觉得这番人公主不同于往日那些执政的番人,贪得无厌,要钱要物。一块百十亩的荒野之地,有什么大不了?何况番人已经说明:不在那里驻兵筑城,只是定时派人修正管理,四周围以藩篱,以防边民误伐梅树。 最重要的是,这梅林,不论番人还是大宋国人,都可以前去赏玩。 如果是在开封城外,甚至赵佶自己都愿意亲往赏玩一番,与百姓、与番人共乐,也算是与民同乐,更显得两国相安无隙。 可是现在听两位大臣说的话,赵佶才知道自己想的太过简单了。先不说二人有何私心,只是这祖宗疆土不可丢就让赵佶绕不开了。 崇政殿外面,两名小太监看到走来地赵福金,正要向赵福金行礼,赵福金却连连摇手,示意两个小太监不要说话,自己却蹑手蹑脚走到殿门口,只听里面赵佶说道:“……两位爱卿,那处梅林乃是荒郊野外,界河南岸,且又不大,送给番人,也只是因番人爱这一片梅林。譬如一个贼人,到得梁爱卿家中,尽拣梁爱卿所藏书画条幅,拿回去,视若珍宝,尽心装裱,比梁爱卿你还要珍惜,这等人,又岂可视为贼人?若是拿去卖掉,那是断断不会送他的!” 梁师成还好,没有说什么。王黼却是死硬地说道:“陛下,若番人向陛下索要字画,陛下尽可送他;只是这疆土,却断不可给他!” 只听赵佶无可奈何地说道:“不给,这三哥儿却是回来不得。王爱卿可有办法救回三哥儿?” 王黼丝毫不为所动:“有太子坐镇雄州,自当救得回三皇子!陛下若想将梅林一地送于番人,不该问臣等。” 赵佶奇怪问道:“不问爱卿,该去问谁?” 王黼高声说道:“陛下该问太庙中列祖列祖!” 赵佶被王黼说地语塞,知道王黼是绝不肯答应割地给番人来,只得说道:“两位爱卿且下去吧,朕再想想。” “臣告退。”王黼和梁师成一起从殿内退来出来。 “爹爹可在里面?”赵福金故意大声问道。 “陛下在里面。”其中一个小太监乖巧地答道。 王黼和梁师成见是赵福金,忙施礼道:“见过帝姬。”赵福金匆匆还礼,进殿去了。 赵佶坐这御榻上,正在皱眉苦思,见赵福金来来,也出奇地没有和赵福金说话。 赵福金径直来到赵佶身旁,拽着赵佶地袍袖问道:“爹爹,刚才这殿外,我就听到说什么祖宗疆土,什么问问列祖列祖,又有什么事,扰了爹爹清修啊?” 赵佶长叹口气,从桌案上拿起一件奏折来,递给赵福金,说道:“这是你大哥儿来地奏折。” 赵福金其实已经从赵桓给她地私信中已经知道来以地换人地事,正要过来帮衬赵桓说服赵佶。赵福金将奏折拿在手里,很快看了一遍,见上面地说辞和赵桓给她写的信里内容差不多,对赵佶道:“爹爹,这番人倒也有些风雅,爹爹该当成全啊!再者说又是为救三哥儿,百十亩边荒之地,算得什么?!” 赵佶心里自然也是这样想,可是一想到刚才王黼的话就只剩下苦笑了:“那王金睛竟要我去问列祖列祖给不给。还说三哥儿那里自有大哥儿去救,他这样说,我岂敢去私自将地送给番人?” 赵福金也没有想到王黼如此决绝地不肯答应将梅林送给番人,也是大感为难,兀自嘀咕道:“王金睛也是,这梅林一来百十亩地,这我朝又半分用处也无,番人也只是拿去种种梅树,赏赏花,又不是拿去筑城修兵,就如宫外百姓,东家借了西家地空地干营生,西家租了东家地房屋坐贾买卖……” 说到这里,赵福金忽然高兴地一扯赵佶地袍袖,说道:“爹爹,我有主意了!” 赵佶不相信地说道:“你能有什么主意?” “爹爹休要小看奴奴,奴奴也是片言夺回燕京城的。”赵福金也是为自己的主意高兴,说道:“既然大臣们都不肯将梅林送于番人,也是维护山河一统。可是三哥儿总要去救回,莫不如爹爹将梅林之地租于番人,许他植梅赏梅,却不许另做他用。这样一来,番人赏梅之愿得遂,三哥儿也得以救回,祖宗疆土一寸未失,如此办法,爹爹觉得可使得吗?” 赵佶仔细一想,确是如赵福金所说,番人索要梅林,也只是学些风雅,倒不会在意是给还是租。而在自己来说,那梅林只是租出去,可不算丢失,更不算送给番人。而番人得了梅林,自然会将三皇子放回。 赵佶高兴地大乐:“哈哈哈,我有一女,胜过朝中大臣多矣!”赵佶站起身来,兴奋地走来走去,有这一办法,朝中大臣们也就无法责难自己了。 “来人。”赵佶向殿外叫道,又对赵福金说道:“福金,爹爹要为这梅林亲自题名,该题何名啊?” “爹爹才思敏捷,又是为这租出地梅林题名,该当由爹爹命名才是。” “唔……地处荒野,自有清香,便叫香远园吧。”赵佶信手拿起一支笔,用自己独特地笔体,这一张花笺上写下“香远”两个字。 第450章 角立一方国事定6 耿南仲如干涸的草木,被赵佶诏书这场及时雨淋过后,立即又泛活了,而且精神抖擞,郁郁葱葱。 这次耿南仲和童贯又来到万胜军大营,先是将一份契书交给了耶律余里衍,然后才说道:“我朝圣上言说:祖宗疆土断不可失,虽是边荒一处梅林,在我朝也是记载在册。又念公主求此梅园,乃是雅事,理当尽如所愿。故而特降诏,将此梅园租于你国,以助盛事。”说完还洋洋得意地看了一眼周南:既然你求梅园赏梅,我便将梅园租给你,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周南对大宋竟能想出这样地以租代送的办法也是哭笑不得。又不是大街上做买卖,还将这梅林租出去。难道不知道《三国志》中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的事吗?大宋将梅林租给自己,大概也只是掩人耳目吧? 余里衍拿着契书看了一遍,只见上面约略写了梅林地大小、四至,梅林中有无他物,再就是按照周南说的,将梅林东、南、西三面向外延伸三里,北面一直延伸到二十里地外地白沟河边,这一大片区域写明租于大辽,租期百年,租金也只一次结清,却不要金银财帛,只要一件中土绝无之物。其余便是按照市井中租赁契书的格式,还特意注明“契主之物,不得损毁;租期之外,另行商议。”最后是印着大宋玉玺,还有大宋皇帝赵佶地手书,另有中人王黼、耿南仲为证。 余里衍看过后,笑着说道:“这租金却是奇怪。”说着将契书交给周南。 耿南仲解释道:“只因公主所求梅林,乃是雅事,我朝圣上便说租金也须是趣事,才配得上这梅园。故而定下这租金不要中土已有之物。” 周南也不细看,问道:“租金好办。不知更学士拟于何时将梅林交予我国?” 耿南仲答道:“这契书可还需更动?” “不用了。”周南说道。 耿南仲见周南没有意见了,便说道:“梅林之事,我朝已做决断;三皇子可以放回了吧?安家费可否宽免些个?” “那是当然。放心,既然耿学士和太师如此尽心,在下自然投桃报李。安家费便每户一百贯吧!”周南也不想节外生枝了,其实每户有个十贯八贯地,足可以安家了。别说在山寨里,就是在易州、zhuo zhou城里,花上几贯钱买一处小院,再置办些家什,买些米面日用,也足够了。 耿南仲也想不到周南会这么痛快,一下子减到了一百贯,三百多户,也只是三万多贯钱,这在三皇子那里,还承受得起。只是童贯这宣抚司里,翻检库房,也还有几万贯家当。 “既如此,便定于明日午时吧,在雄州城北十里处,届时那些将士、匠人家人会如数送至,这契书由公主画押后,梅林便交予你国。只是三皇子也请一并送到。到时契书一式两份,各取一份。三皇子先交给我方,安家费与那些百姓再由你方取走,从此两清。你看如何?”耿南仲生怕再有别的变故,提出到时候先将三皇子交给他们,他们走后,那些百姓和安家费便任由万胜军这里带走。 “好,就依耿学士。”周南爽快地说道。 等耿南仲和童贯走后,周南对周福说道:“去请高大哥和杨大哥过来。” 不一会儿,高远和杨可世来到大帐。周南将这几次与南朝商议地事说了,高远嘻嘻笑着说道:“一百贯安家费,也算让三狗子出点儿血本。快过年了,各家也好安置过年。” 杨可世却恨恨说道:“没有将这狗官痛打一顿,倒是便宜他了!” 余里衍担忧地说道:“这南朝明明就是不想将梅林租给我们,中土风物繁华,我们这里可有南朝绝无之物吗?” 高远去过大宋,自然知道各地所长,都会贩到大宋,以珍奇稀缺之物能卖个好价钱,实在也想不出大辽能有什么是大宋没有的。 余里衍对周南嗔怪道:“当时你还说租金好办。到时看你如何耍赖。” 周南却嘿嘿笑着说道:“眼下便有一件南朝绝无之物,只是还需要理料一番,明日才能派上用场。”又对杨可世和高远说道:“明日午时在雄州城北十里处交人。到时杨大哥率领手下亲军和山寨那些匠人,去迎回家人,将家人带至此处大营;高大哥率万胜军五千人,候于交换地点东西两侧,以做接应,预防南人使诈。等到我这里放出响箭,高大哥率军殿后,退回大营就是。” 高远和杨可世知道,周南这样安排,就是因为杨可世明天必然顾不得领军,所以才要高远自己带军戒备。二人点点头,也并不是很担心。即便是在南朝地界,凭着雄州城里那些已经被打残了的宋兵,实在是不堪一击。 周南又对高远说道:“大哥派一个人回山寨,让山寨里杨大哥那些亲军和剩下地南朝匠人也都于明日辰时赶到大营,准备迎接亲人。迎接家人这事,须得本人亲到才行,别人替不得。” 高远说道:“我一会儿就派人回去。明早准到!” 周南这才说道:“大伙儿各自准备吧。等这次事了,也该回家了。我还要给南朝皇帝准备租金去。” 这里有、大宋没有的,当然就是周南这几天打造出来地马车了。 马车南朝虽然有,可是绝不会有这种加了多层减震弓子板的马车。只是已经打造好、粉饰好的马车,周南才舍不得送出去。不过那辆试验品的马车,倒可以连夜粉刷一下。 周南先找到沈定、孙荣和冯大中,拉着三人来到那辆只有粗架子的马车前,周南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沈定,让沈定将车厢底板再改造一下。又让孙荣和冯大中连夜将马车粉刷一新,不求多华丽,只要明天拉出去,像一辆马车便可以了。 周南让沈定改造车厢地目的,当然就是不想让南朝进行仿制了。周南还想着将来一天要将这大辽马车卖给大宋呢,核心机密当然不能示人了。 第451章 角立一方国事定7 无忧寨那些上杨可世留下的伤兵,还有周南他们从山贼手里救下的十名工匠,也都准时在辰时赶到了白沟河南岸的大营。 这些人都会骑马,只不过细心的高芸还是派出了山寨里所有的马车,以便接那些老弱妇幼上山。 这些伤兵早就痊愈了,只不过是当时受伤太重,肢体残缺了,所幸留下了条性命,还有与亲人相见之日,再加上在山寨里守个库房,帮着巡巡哨,或是干脆自己种些地,又有山寨里接济,倒也能生活下去,这一回大宋皇子将自己亲人拘拿起来,声言要在军前砍头。多亏周南带人将那个什么三皇子绑了回来,这才逼得大宋将自己和伙伴们的亲人如数送来,一家人才能团圆,得知这些消息后,这些个伤兵心里不知道在心中已经感念了周南多少遍了。 那些工匠比这些伤兵更是对周南感恩戴德。当初自己一行十人,是给山贼带到山上入伙的,大寨主和二寨主带人杀了土匪,将自己这些人救回到山寨。在山寨里自己这些人只是做些本行营生,并没有出什么力。大寨主当初在山寨就曾说过:有一日会将诸位亲人接来。都以为是大寨主随口一句话,却原来大寨主并未忘记,到今日果然让他们与家人团圆了,这些工匠在一起一夜,高兴的一夜未睡,直道以后自己这条命就是山寨的了,大寨主吩咐下一句话,若是做不成,真是愧对大寨主对他们一片真心了。 随着太阳高起,大营外面已经是人马喧哗、热闹一片了。几十辆马车,整齐地停在大营外的空地上,许久未见的同袍今日相聚,又是同去迎接自家亲人,个个都是笑容满面。 杨可世也站在大营前面,和相别多日的部下打成一片。他今天没有披挂铠甲,他今天不是率领自己这些亲军去打仗,而是要带着自己的这些兄弟们去迎接自己的亲人。 山寨里的伤兵们看着自己肢体残缺,而自己的同伴追随杨统制,东征西战却仍旧精神抖擞,不免有些失落。更是羡慕这些能跟随万胜军的同袍,听说大寨主周南极少与敌硬拼,就是硬拼,也是释放炸箭,便如山野里猎狐捉兔一般轻松。 感慨之余,听说大寨主还让南朝皇子每户给一百贯钱的安家费,更是人人称颂万胜军、周南。也让一家老小看看,自己现在才算是跟对了人,日后就留在这里,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就是。 巳时一到,沉郁、悠长的号角声便响了起来。随着两队盔甲明亮、彪悍勇武的骑军从大营里鱼贯而出,“哗啦哗啦”的战甲声响起,大营前这些也曾上过战阵厮杀的汉子们顿时都沉寂下来,长矛上的点点寒光,仿佛又回到了浴血拼杀的日子。 这些骑军也只是两千人,作为警卫骑军,护卫在两侧,等到与南朝交换人质时,随时策应,预防不测。而另外三千人,早已由高远率领,隐逸到远处去了。一旦这里有警,远处高远率领的人马会第一时间断了南朝人的退路,更会截断南朝的增援之路,使这些南人成为孤军,始终逃脱不了他们的掌握。 这些黑甲的铁骑在道路两侧站定后,过了半刻时辰,又是一阵号角低鸣,又是两队骑军从营中跑出,人数却不多,只是三百人,马鞍旁鼓鼓囊囊的革袋,正是周南三百亲军特殊的标志。紧跟着,两辆马车从大营里出来,只是前面这辆装饰华美,后面那辆却寒酸了许多。 只见这辆又宽又大、装饰华丽的马车从大营里稳稳地驰了出来,由两匹高大神骏的马拉着的马车,跑起来却不像别的马车那样,上下跳荡的厉害,马车车棚顶上垂下的帷幕和流苏,平稳的如同悬挂在船上一般。马车旁,一个嘴角含笑的年轻男子骑马缓缓相伴而行。 看到这个马上的年轻人,刚才还安静的人群一下子欢呼起来: “大寨主!大寨主!” “多谢大寨主厚恩!” …… 骑在马上的周南则挥舞手臂向这些人示意,大声叫道:“大家出发吧,莫要家人们等的急了!” 随着周南这句话,想到许久未见的亲人,有些人已经忍不住流下泪来。只是来不及擦拭,大家已经纷纷急着向前赶路了。 马车一侧的窗户打开,露出一张秀美绝伦的脸庞,正是耶律余里衍,从马车内对外面的周南轻声说道:“周郎打造的这马车,妾身很喜欢,如行船一般平稳。” 旁边的银屏欣喜地说道:“这马车里还有这般精巧之处,端的方便许多。” 周南得意地笑道:“穆王八骏的马车也不过如此。” 银屏连连点头:“只是送给南朝,倒是便宜了南朝。这等马车,可要比公主以前那辆奚人马车好太多了。一辆普通奚车卖到南朝,总还要几十贯钱。似这等马车,便卖五百贯,怕是也要给人抢了。” 周南笑着说道:“送一辆过去,等南人知晓了我这马车的好处,便造一批卖于南朝,也好赚些钱,贴补家用。” 余里衍见周南说要卖马车赚钱,立时想起周南、高远贩卖蒸酒去燕京的事,蒸酒、马车虽是不起眼的小物事,换做别人,只怕一辈子也做不出来,还有那炸箭,周郎只是凭借一个山寨,造出些炸箭,便攻无不克。便是天纵奇才,只怕也想不出。有些这些,称王称霸也非难事,只是周郎却总想着拿这珍宝换些小钱。 余里衍故意说道:“周郎将这马车送一辆给南人,南人机巧,假以时日,造了出来,周郎这买卖却不好做了。” 周南咧嘴一笑:“我这车可是做了手脚的,若有人想强行拆开,这马车车厢便会自行焚毁。公主,奚人造出的,叫奚车。眼下我们自己造的车,便叫辽车如何?” 余里衍说道:“辽即远,辽车辽车,及远之车,确是好名字。” 几个人说着话,很快就来到了约定好的地点。耿南仲、童贯等人站在最前面,已经在等着了。 虽然约定的是午时,可是在双方来说,能提前结束,自然谁也不想非要拖到午时才开始交换人质。 大宋并没有出动多少兵马,只是派了些步军,散步在那些百姓四周,维护秩序的意思倒是比押解护卫的意思多。城中也实在没有可用之兵了,既然不能与万胜军相抗衡,又何必费力呢? 在这种思想下,大宋这边干脆就是破罐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再有就是太子赵桓有赵福金的保证,说万胜军周南绝非那种奸诈小人,番人里还有她的结拜姐妹在,不会对他怎么样。 有了这个保证,大宋这边才敢放心大胆地前来交换。耿南仲和童贯站在最前面,中间是太子赵桓。三人身后是三大车的箱子,里面装的都是一贯一贯的铜钱。马车后面就是成群挨挤着的百姓,正向着北面翘首以待。 看到兵甲雄壮的万胜军骑军,赵桓心中虽然有赵福金的保证,可还是有些担心,生怕自己也被番人掳了去。耿南仲在一旁小声说道:“太子,这些番人还算讲些道理,莫怕。” 赵桓点点头,对面万胜军骑军分列两旁,一辆华丽的马车停了下来,马车下面自己伸出一段木梯,撑在地上,从马车里掀开帘幕,沿着木梯,走下一位身着胡服的年轻女子。 第452章 角立一方国事定8 耿南仲在一旁低声对太子赵桓说道:“这便是番人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旁边那个年轻男子,便是驸马周南,也就是无忧寨大寨主,还是这万胜军之主。” 赵桓默默点点头,眼睛却看着前面走来的这两个男女,便是这个男子,和自己一般年岁,却能将大宋十万大军玩弄于股掌之上,更能将番ren da将四军大王和大石林牙逼走他乡,更是活捉了金国常胜将军完颜娄室。将这原本风雨飘摇的燕京一地,遮掩的如同铁桶一般,虽只燕京一地,却也有一国之气象。 “这位当是贵国太子吧?在下周南,这是大辽蜀国公主。”周南走近,见到站在耿南仲和童贯之间的年轻男子,先开口说道。 “见过周驸马与公主,两位真是神仙眷侣。我八姐儿茂德也曾在燕京小住,与周驸马有一面之缘,还结识了几位姐妹,说起来,倒是不必生分。”赵桓从周南身上丝毫感受不到武将那种霸戾之气,相反却是如沐春风,像是许久未见的朋友一般,不禁大生好感,连自己说话也轻松许多。 赵桓又与一身红底团锦长袍的余里衍见过礼,童贯和耿南仲也忙与二人相见。一番寒暄过后,耿南仲对周南说道:“荒野之中寒风凛冽,不如早些行事,也好尽快各自回京。” 周南同意说道:“也好。遵照耿学士之意,在下便先将三皇子送还。”说着,转身向后一挥手,只见一辆比刚才的华丽马车简陋许多的马车缓缓赶到前面,停下后,只见赶车的人手在马车上一扳,只见马车下也是身处一截木梯,撑在地上,紧接着从马车里出来一个一身劲袍的男子,跃身下地,帘幕动处,三皇子赵楷这才从马车内低头走了下来。 才短短几天的时间,三皇子原来那风流倜傥、意气风发的神采已经没有了,衣衫倒是未变,只是头发变成了齐肩短发披散在脑后。脸上清减许多,目光垂视着地面。 赵桓上前一步,说道:“三哥儿,我来接你回京。” 三皇子赵楷却只哼了一声,又说道:“多谢大哥儿。”便低头走到童贯等人这里,这才转过身来,对耶律余里衍说道:“来日再与公主相见。”又用眼睛盯着周南,一字一顿地说道:“承你相待,来日必报!”眼睛里更是像要冒出火来。说完赵楷叫过几个皇城司的人,骑上马,自顾自回城去了。 周南向三皇子赵楷离去处高声叫道:“来日请三皇子还到梅林一聚!”喊完又呵呵一笑,对太子赵桓和耿南仲等人说道:“你们看,这三皇子也是太客气,还想着日后回请。” 耿南仲尴尬一笑,忙说道:“三皇子之事已毕,接下来请驸马派人接回这些家人。安家费都在此处,还请驸马当面清点。” 周南看了一眼马车上箱子里一串串的铜钱,说道:“不必如此麻烦,只须每领回一户人家,耿学士这里便发放一百贯,多退少补。” 耿南仲和太子赵桓互相看了一眼,大为惊异。在他们想来,周南索要每户一百贯安家钱,只不过是给自己勒索些钱财罢了。谁知道周南却一文钱也不要,只是让把钱直接发给每一户人家。 耿南仲说道:“如此省了许多麻烦。请驸马让那些将士前来与家人相认,一家人齐全了,变到这里,我派人发钱便是。” 耿南仲和周南商量好,周南让杨可世带人过去各自与家人相认,又是一阵乱,在杨可世催促下,这些将士领着自己家人,排好队,到大车前面,耿南仲派人拿着名单,一户户核对后,便发给一百贯铜钱。 三百多户人,很快便都发放完了。拿着钱,一家家、一户户的人都欢天喜地回到万胜军中。周南见没有差错,都将家人领回来了,便让杨可世带着这些人坐车回大营,又派了一千万胜军护送,见这些人都坐上马车向北去了,周南这才松了口气。 “驸马,人质已经交换完毕,这租金……”耿南仲作为中人,自然不敢大意,向周南催问道。 “租金已经送到,请耿学士派人接收。”周南向身后伸手一指,耿南仲望过去,见周南指着那辆送三皇子赵楷的马车,面色不悦,对周南说道:“我朝圣上曾言明,必是我朝绝无之物,才可当得租金。区区马车,便是我朝三岁孩童,尽都认得,何谈绝无之物呢?” 周南也不反驳,只是笑着对耿南仲说道:“在下岂敢欺瞒贵国?只是既说到梅林,总要指定边界,还请太子与耿学士、太师上车,与在下赶去梅林。到了梅林,耿学士再说此车能不能当得租金。” 见周南并非玩笑,童贯对耿南仲道:“便依驸马之言,坐此马车去梅林,看看此车有何奇异之处。” 太子赵桓听周南刚才那样说,也是心里好奇,便踩着木梯上了马车,耿南仲和童贯也都前后走进马车。蜀国公主也上了自己的马车,周南仍旧陪伴在余里衍的马车旁,双方人马有意拉开距离,向西面的梅林跑去。 先前从大营跑到这里,一路上道路平坦,还没有显露出这减震马车的优势。等到现在驾车在荒野里开始疾驰,余里衍才真正体会到了这马车的舒适之处,不论坑洼坎坷,在马车里都是如履平地,丝毫没有以前坐马车的颠簸。平稳如船,却比船快了几倍,又没有晕舟船的苦恼。似这样的马车,就是坐着跑一天路,也不会觉得筋骨酸楚疲惫。 二十多里地,很快就赶到了,余里衍和银屏已经习惯了这马车的平稳,倒没太多惊讶。可是从另一辆马车下来的太子赵桓、耿南仲等三人,却是满脸惊异,这样又快又稳的马车,确是大宋绝无。将这马车送到京城,等官家乘坐过后,定然大为高兴,说不定连他们这三人都要赏赐了。 “此车足可当得租金了。至于梅林边界之事,请驸马现在派人划定,立下标识,也好晓谕边民,不得进入此中。”耿南仲对周南爽快地说道,至于周南是不是按照周围三里来定边界,他才不放在心上,这穷荒之地,谁会来这里赏花?别说赏花了,连种地的农人都没一个。 第453章 角立一方国事定9 在接回三皇子赵楷后,又将梅园边界划好定界,并绘图载册后,太子赵桓、右庶子耿南仲、太子舍人程振等一行人终于离开了雄州。只留下太师童贯一人最后守在雄州,等候皇帝赵佶的旨意。 整整一年,大宋的伐辽大举竟是以燕京纳名称藩这样的结局收兵了。在损折了几万兵马和无数粮草辎重下,伐辽显然是失败了。只不过作为北伐主帅的童贯,抓住了时机,及时投向了太子赵桓,太子赵桓降番有功,作为中人的童贯自然也算捞到些功绩,战事失利的罪责当然都由刘延庆担着了,算起来童贯镇守雄州还算有功。 太子赵桓则成了最大的赢家。回京城的时候,赵桓将蜀国公主的降表装在一个木匣,仔细封好。又赶上那辆周南充作租金的马车急急忙忙走了。 至于周南提到的在雄州重开榷场和允许两国人可互相进入对方国内游历的事,太子赵桓一时无法做主,兼且春节将近,来往请示不便,大宋春节朝廷官员又要放假,无法商议决断,所以只能等春节过后再回复周南了。 其实能不能通商周南并不完全指望榷场重开,除了官方的交易往来,其实更多的还是老百姓的走私。利益所致,不是一道政令就能阻挡的。 赵桓这些人走后,周南便让高远率领大军也各回驻地了,而周南则带着自己的亲军,和耶律余里衍,从大营搬到了梅园。 对于“香远”这个名字,周南无可无不可,他并不想在名字上费多少脑筋。至于余里衍,更不在乎南朝皇帝起的名字。 周南带着自己这些亲军,在梅园边界处,隔不多远便竖了一道界碑,将梅园圈了起来。周南的亲军便在梅林边上搭起帐篷,守卫在外。而周南在梅园中,搭了几个帐篷,自己住一个,另外两个给余里衍、虞敏等人住。 与大宋有来这次交手,周南和余里衍才清楚认识到:尽管地域狭小,只是原先大辽的一个南京道的地盘,可是也必须以一国之名来行事了,要不然,别人是一国,而自己这里只是一城,身份不对等,很多事上都要受到xian zhi。这次回到燕京,不能畏首畏尾了,从人员,到各种法令,都要逐一完善了。 还有国号的事情,在这里他自作主张用来大辽的国号,一来用大辽国号有利于收拢大辽旧人,二来大辽也是他心里认可的朝代,和大宋虽然一南一北,时战时和,可是大多时候还是平安相处的。辽国也是少数民族建立的王朝里最接近汉化、最具兼容性的朝代了。 周南将国号的事事后也向余里衍解释了,余里衍当然愿意用大辽到国号,只是余里衍也告诉周南:国号只是个名号,只要能保得百姓富足安宁就行了。 这次他们国事已定,难得无人打扰,周南和余里衍等痛痛快快在梅林中玩了几天。 清晨醒来,在梅林中游玩嬉戏,清理路径,修整梅树。吃饭就煮些米粥,粥里放些梅花,喝起来也是齿颊留香。又有在林中采来的木耳、榛蘑等,佐以打来的山鸡肉,鲜美异常。连平日喝茶,也要取梅花来煮,取名“梅间茶”,虽然清淡,却是香沁心脾。 到了晚上,寒天长空,疏星历历,有一种天高星野阔的寂寥。荒野之中,古梅树下,几个人点一堆篝火,火上架一吊罐煮着梅间茶,一阵阵若有若无的梅花香气萦绕身怀。几个人各谈趣事,引得旁的人不时笑起。 和女孩子在一起,周南最拿手的当然是讲鬼故事了。现代鬼故事,像什么末班公交车啦、医院太平间啦这样的经典是不能讲了,只有讲《阅微草堂笔记》、《聊宅志异》里面的故事。,只是令周南郁闷的是,这些鬼故事,没有让这三个女孩害怕,反倒常常为里面的那些女子掬一把痴情泪。 耶律余里衍只说在帐篷里太闷,不像是与梅花同住,还说恨不得搬到树上去住。 周南第二天让人从别处砍来十几棵桦树,粗的树干做成一丈高的木桩,在几棵梅树中间的空地上,打上木桩,做为支架。做一道木梯方便上下,再把细一些的树干排在上面固定住,再用桦树皮铺在上面,做成地板。四周用细的、剖开的树干做成木屋四壁,四壁上开两个窗户,只留一道进出的门,木屋外面用毛毡裹上缠紧,只是半天的时间,这样一间仿制的土家吊脚楼就做好了。 完工后,周南请余里衍一起上去看看,余里衍在下面的时候就已经跃跃欲试了。听周南说做好了,像一只蝴蝶一样翩然飞身上了木屋,推开窗户,只见窗外一枝枝虬曲苍劲的梅花凌空绽放,真如身在花中一样。余里衍又满怀喜悦地推开另一扇窗,看到的却是一去二三里、密密麻麻的一片梅花。只见林风吹过,带着浓浓寒意,梅花枝头上探出不带半分尘色的冰晶玉洁般的花瓣,宛若少女亭亭玉立。绿芽中间的红苞嫩蕊顶着严寒,分外香艳。 余里衍对着窗外轻声吟道:“晴阳早已檐头挂,雨雾从来脚下遛,此间真可称得上阅尽人间美色了。”周南看余里衍高兴,站到余里衍身旁,轻轻揽住余里衍的削肩,说道:“若有工匠在这里,定要为公主做一间精致木屋。” 余里衍被周南揽住的肩头一震,从窗户边回过身来,满面娇羞地说道:“周郎,若能与你在此处度此余生,妾身……无憾矣。” 周南看着眼前余里衍脂红bai nen的脸庞,淡红色的嘴唇微微闭着,一阵风吹过,分不清是窗外的梅香,还是余里衍的唇边脂粉香,周南恍惚间只觉意乱情迷,身躯微微前倾,余里衍只觉不妥,却又无力抗拒,正犹豫间,忽然听得门口外虞敏说道:“不知这上面有何美色,竟赋起诗来……” 吓得余里衍忙推开周南,脸向窗外,再也不敢回头,脸色却和窗外的梅花一样红了。虞敏和银屏却走进木屋,二人也不管周南和余里衍,直奔窗户,连连惊叫道:“公主,今晚便在这上面睡吧!” 周南见虞敏等人上来,只得说道:“若要在这上面睡,须得多铺几层毛毡厚褥……”正说话间,忽听下面有人叫道:“大寨主,燕京有急信来报。” 听说是急报,周南连忙下来,只见一名亲军带着一名穿着便服的人,那个穿便服的人一见周南,连忙行礼说道:“见过驸马。小人是萧老将军手下,前日有哨探回燕京说奚ren da军正在蓟州城西集结,意图大军攻打安次城,直逼固安。老将军请驸马回燕京商议军情。还说,春节将至,让公主也早日回城,不要贪玩,丢下他……丢下他老头子一个人在城中过节。” 最后这一句,一定是萧老六的原话了。 第454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 周南又问了奚ren da军的详细情况,才知道四军大王萧干统领着八万大军,占据蓟州,现在正在攻占安次。 安次城只是一个县城,周南他们平定燕京一带游兵残匪后,只是将兵力放在zhuo zhou、易州、新城、归义、居庸关等处了,还没有开始向东面展开,东面安次、蓟州、武清等城还只是辽人旧臣各自守城,或是根本就是当地豪族以城为家,称霸一方。 周南原本是要去收复蓟州周围,再向东平定平州的,拿下平州后,才真正称得上是西至太行,东到渤海,北镇燕山,南巡白沟。到那时才真正可以称得上一国了。 可是周南刚带人去东面探查回到燕京,便却出了杨可世等家人被拘拿的事。而萧干得知万胜军、黑铁军精锐去了雄州,却趁机先攻打过来了。 周南对这个报信的人说道:“且回复萧将军,就说我明日回京。公主与我一并回去,请勿挂念。”报信的人答应一声,自有人带这人进些吃食,休息一下再赶回燕京。 周南重新上到木屋里,说道:“在这阁楼上睡一晚,明日一早便回京吧。” 得知东面有警,所有人都早早歇息了。 周南心中有事,第二天早早醒来,只觉得外面天光大亮了,连忙起来,正要走出帐篷,却发现外面一夜之间下来足有一尺厚的雪。雪光辉映,所以在帐篷内觉得天大亮了。 天黯如铅,雪还在下。荒野之地,又没有计时器具,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周南忙到梅林外面,亲军早有起身的了,周南通知手下收拾行装准备上路。 等回到林中,余里衍四人也早已起身,站在上面,看着漫天雪花,兴奋的又笑又叫。看到周南过来,余里衍欲言又止,周南知道她想说什么,便说道:“这一次急着赶路,下次再来赏雪吧。” 余里衍四人这才乖乖从木屋里下来,余里衍临下来时还特意将木屋门窗关好。林外马车早已备好,三百亲军也早已将帐篷卷好收起,等余里衍四人上了马车,周南才大声喝道:“去无忧寨!” 三百铁骑在大雪中鱼跃而出,向无忧寨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车一侧窗户打开,余里衍问道:“为何不径直回燕京、却拐向山寨啊?” 马车外,周南和马车保持着相同的速度,迎着雪花说道:“一来取些炸箭,二来马快车慢,你们随后再行,我要带人先去燕京。” 余里衍不再说话,坐在马车里,想着自己的心事。这一次去山寨,定会见到高家小娘子了,只是自己却还不知如何对她。听他说,在山寨与高家小娘子早已是情愫暗生,这样说起来,自然是高家小娘子在先了。 也不知高家小娘子性情如何,若是言语不投,自己便让着她些就是,不让周郎烦恼就是了。再不行,自己有人有车,冒雪回京就是。 不管余里衍如何浮想联翩,不到两个时辰,周南等人便来到了山寨外面,马车虽然宽大,可是山路还是勉强能过去。 山寨寨墙上的人也早看到了他们,寨门早早就打开了。 周南手下亲军也在山寨里住过一段时间,与巡守寨墙的护家社的兵丁也是熟络,向上笑骂道:“还未看清来人,便将门打开了,也不怕中了贼人的奸计。” 寨墙上的人也笑道:“错不了!俺远远一看就认出大寨主了,哈哈哈!” 周南当然知道是山腰里的暗哨传上来的信儿,便向上问道:“芸儿在哪个山寨?” “回大寨主,女大寨主今日在北寨,正为那些新来的发御寒之物。”从寨墙上面连忙跑下来一个头目,向周南答话道。 周南想了想,对手下亲军说道:“兄弟们先歇一歇,我进去看看。”又对答话的头目说道:“烦你头前带路,带我去见女寨主。” 马车里的余里衍连忙叫住周南,说道:“妾身随周郎一起去吧。” 周南点点头,跟着那个头目向山寨里行去,余里衍坐在车里也一同跟去。 发放皮褥绢帛的地方就是山后的库房。远远就看到了库房外面一群人,正紧张有序地领着物品。高芸和几个女孩子就在那里忙着给每个走过来的人发防寒的物品。老郑头则身裹一件皮袍来回查看。 看到周南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过来,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大多数领物品的人都在雄州城北面见到过周南,都知道是这个男子救下的他们。 这些人顿时连连向周南施礼,而老郑头、周兴、高芸他们则惊喜地跑到周南近前,周兴拉着周南的手问寒问暖,高芸则问周南可还要走,老郑头则围着周南是左看右看,一个劲儿地笑。 周南见到高芸、老郑头等人也是分外高兴,又说还要离开赶去燕京,高芸虽然不想周南又离开山寨,可是和高远一样,周南也是有事才走,也是无法。老郑头听说周南马上还要离开,对周南说道:“大郎若是找高家小娘子有事,便去忙,这里有我看着。” 周兴还要和周南说话,被老郑头一拽衣袖,说道:“兴哥儿这里来记账。”周兴不明就里,只得跟着老郑头走了。 周南向老郑头感激地挥了挥手,这才对高芸说道:“芸儿,这次有奚ren da军攻打过来,高大哥前面已经去了,我回来取炸箭就走。” 高芸见旁边没有了人,这才柔声说道:“大郎现在有大事要做,只是此去阵前,切记保重。莫要让奴家担心。等有了空闲,记得回来。” 周南点点头,高芸又伸手抚着周南的皮袍,絮絮说道:“穿厚些,莫要饮冰啃雪,须要喝些热汤饭。” 周南又点点头,高芸眼眶忽然一红,说道:“听小四哥说,大郎做了驸马,奴家很为……很为大郎喜欢,奴家自是配不得大郎……” 周南忽然抓住高芸的手,笑着说道:“谁说芸儿配不得?只是这一次急着赶路,正好你二人相见。” 高芸正不知道周南说什么,却见周南向着马车里说道:“下车吧。” 高芸这才知道马车里有人,刚才自己和周南说的话却已经被人听到了,顿时脸上羞红一片。眼光扫处,见马车上下来一个一身胡服长袍的少女,身后还跟着三个年龄相似的侍从打扮的女子。 第455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2 只见这个女子只头顶上插着一支红玉珊瑚簪子,随着脚步摇动不止,身上穿着一件桃红色梅花纹黑领长袍,左右两肩处各戴着一枚或金或银的圆牌,圆牌上面的金乌和玉兔各代表了太阳和月亮,一黄一白,显示着主人贵族身份,一张鹅蛋脸如脂如玉,眉目间透出一股书卷诗气。端的是清雅绝俗,我见犹怜。纵使高芸同为女子,也看得有些痴呆。 而耶律余里衍又何尝不是?下车后,余里衍便偷眼看着高芸,见虽然是山野间布袍荆钗的女子,脸上不施粉黛,却显得青春艳丽,粉嫩的面庞上却透着嫣红,嘴角略带羞意,眼波中,纯净如水,不含一点造作。 周南指着余里衍说道:“这边是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又指着芸儿说道:“这便是我曾对你说起的高芸,她是高大哥的胞妹。” 耶律余里衍与高芸互相见过,周南又对高芸说道:“雪大难行,让公主在山寨里住上几天,等路上能走了,再派人送去燕京。下面还有一辆马车,是我送给你的。时间不多,且带我去取炸箭吧。” 高芸见周南急着赶路,只得与余里衍等人一起上了马车,和周南一起来到南寨。 高芸叫来管库的郭兴祖,在高芸指引下,周南让手下亲军排队进入,郭兴祖依次发给。这次不像上次,有的人还没有领到。这次每人都领了三支炸箭,一支烟雾箭。 走出南寨,周南对送出寨外的高芸、余里衍说道:“快回吧!这年怕是过不得了。你二人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高芸、余里衍见周南真要走了,想说话,却都转头看看对方,周南见高芸眼眶泛红,也知道这一次来到山寨没有多待上些时间,只是萧干大军压境,不得不尽早赶去了。 周南一狠心,翻身上马,大喝一声,马如蛟龙一般飞跃而出,三百亲军也紧跟而去,山道上的马蹄印很快便又被大雪覆盖了…… 耶律余里衍叹口气,倒像山寨主人一般,对高芸说道:“望不到了,回寨子里吧……” 雪虽大,可是放开缰绳,任由胯下骏马驰骋,到傍晚时便已经赶到燕京了。周南让手下亲军自回都总管官署去了,而自己则是和周福去了萧老六的马步军都指挥使司。 来到萧老六的房间,高远正好也在。高远是率骑军赶回燕京城的,早回来两天,所以正好躲过了大雪封路。 萧老六见周南回来了,也听周南和公主二人去梅林赏玩去了,笑着问道:“这两天玩的可尽兴?公主回来如何也不来看我?” “公主被我留在无忧寨了,”周南说道,“大雪天,马车赶路慢,等天晴了,寨里会有人送她回来。” “可见到芸儿了?”高远也问道,脸上还一脸的奸笑。 周南也不明白高远是问自己见到芸儿了还是公主见到芸儿了,不过看他这坏笑,只怕是问公主可见到芸儿的意思多一些,周南说道:“都见到了——东面萧干如何了?请舅父详细说说看。” 萧老六刚才已经对高远说过了,高远抢着说道:“那个萧干前段时间,趁着我们西拒金兵,南抗大宋,带兵占了蓟、景州和玉田……” “这个我知道,我和小四还去了郭阴、香河,后来还南下永清,那时这些个州县还未落入萧干手中,只是些当地大族把持。”周南插话说道。 高远又接着说道:“年关将近,近来箭可山一带又连下大雪,冻死饿死不少人。萧干只得带人下山劫掠粮草,手下又聚集了八万兵马。只是兵马越多,吃的越多,眼看着蓟州、景州等地粮食,已经不够过冬了。所以萧干不顾人冻马疲,攻占了香河,看这架势,下一个就是要打安次城了。” “萧干这厮,回了自己地盘,更不顾他人死活了。这样冷的天,为了保着自己手下兵马,硬是抢光了城里百姓的粮食,这些百姓们只得从城里逃出来,逃向燕京一带了。”萧老六说到这里,脸上也没有了刚才的笑容。 “若是给百姓们留些活路,只是占了几座城,我也就不派人去急着叫你们回来了。等过了春节再杀退萧干,安抚城中百姓也不迟。只是这萧干——”萧老六显然对萧干抢光百姓粮食一事很是恼怒。 周南先安慰道:“舅父莫急,南朝之事已经了解了,再无后顾之忧,等我和高大哥带兵将这萧干赶出去就是。萧干,连无忧寨百十多人都打不过,现在他就是手下兵马再多,也不济事。” 可以说,周南带兵打仗的成长史,就是在一次次的将萧干摁在地上狠揍的光荣史。从萧干派兵攻打无忧寨,再到萧干亲自带兵围剿无忧寨,再到周南凭着炸箭迫使萧干带兵远遁。没有一次萧干是占了便宜的。 现在周南手下只是随时可抽调出的骑军就有七千人,而萧干手下虽然号称八万大军,可是上次周南潜入蓟州一带查看,八万大军都是些没有盔甲,只有刀、箭等兵器的族人组成。只有萧干从燕京带走的那些人马才配全了铠甲,而骑军就更少了。 以七千铁骑,对付几万人的乌合之众,周南根本就没有担心过。 “流落过来的那些百姓如何安置的?” “有虞留守他们派人向各处寺院安置了些,又在城中划了一处地方,收留了一些。衣食都由府库里取用。总之不能在我们这里饿死冻死。”萧老六向周南说道。 “舅父说的是。现在正是寺院的大师傅们显露菩萨心肠的时候,不妨多安置些。”周南深知寺庙里平素有香主供奉,不缺吃穿,对萧老六说道。 “这些人倒还能安置,可要等萧干再占了安次城,或是直接南下,攻占永清,可就不止是百姓流离失所的事了。”萧老六担忧地说道,“安次西接固安,我们在固安城里只有一千多步军守城,怕是抵挡不住。” “既是萧干不想过年,就让他过不了这个年!”现在萧干不待在他的箭可山,而是跑出来抢占地盘,周南当然不会再放过萧干了,“调集五千骑军,我和高大哥这就赶去固安城去。” “好!我老头子等着你们回来过春节。”萧老六豪爽地笑着说道。 第456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3 周南和高远带兵赶到固安城的时候,已经在燕京城里喝过腊八粥了。只是余里衍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是路上雪后泥泞,还是有事耽搁了。 周南和高远两个人只好陪着萧老六过了个腊八节,这才离开燕京。好在东面哨探传回来的消息,也只是奚ren da军没有再出兵攻城。 在这个时代,固安县、安次县、永清县、郭阴县都属于南京道析津府。郭阴、安次、固安、永清四县,依次从北向南,构成了一道屏障,,虽然现在周南只派兵占领了固安县,却正好堵住了萧干的奚ren da军西进通道。 燕京城城坚兵足,难以攻下;永清则在最南边,一时攻打不到;郭阴乃是燕京城的门户,萧干自然也不会轻易去捋虎须。所以萧干就选择了中间的安次、固安一线向西劫掠。 固安城的守将是杨可世手下的一个亲军头目,率领一千五百名步军驻守固安城。这一次也和杨可世等人将自己家人接到了山寨,匆匆安顿好,便只身回到了固安。 感念周南等人救回自己的亲人,回到固安后,连连派出硬探,侦知萧干动向,每日将萧干大军情报及时传到燕京。只是发愁自己城中兵少,恐怕挡不住奚ren da军攻城。 今天忽然接到城头守军来报,说周将军和高将军二人率五千骑军赶来,忙出城迎入。 这次周南带的骑军,是燕京城里的两千黑铁军,zhuo zhou城里的一千万胜军,南朝的威胁已经不存在了,便索性将新城的两千骑军和守将高守忠一并调了过来。 固安城的守将向周南和高远二人将奚ren da军最新动向又说了一番,不过仍旧是两万大军屯兵安次城内,与固安城隔着永定河相望。 萧干八万大军,除了守着自己“国都”的箭可山,大部分兵力是在蓟州和景州两处,这次带着两万兵马攻占安次城的,是萧干的手下心腹大将耶律阿古哲。至于萧干,则是驻守蓟州,好接应四散劫掠的部将。 周南和高远在固安城守将的带领下,骑马过河来到安次城不远处。在马上,只见远处的安次城并不是很高大,占地也不广,和固安城、郭阴城大小相近。城头上,守军倒是不少,只是多数都是些没有铠甲的部族军,旗号也不多,城门紧闭。奚军的攻占,已经使得安次城百姓能逃的都逃了。 周南对高远说道:“像这样的城墙,用炸箭射一通就炸开了。根本不费力。难就难在城中奚军众多,两万多人,就是将带的炸箭全射出去,也杀不完啊!再说了,这些士兵只不过是被萧干裹挟出来的,放在燕京,也只是名普通百姓,何必造这杀孽?” 高远知道周南的性情,笑着说道:“若是不开这杀戮,又如何退的了奚军?若是萧干亲率大军来攻,你杀还是不杀?” 周南摇摇头,说道:“这些人杀之无益,徒增罪孽。要想退兵,当然要另想办法。” 高远听周南的语气,似乎已经有了办法,忙问道:“什么办法?” “树倒猢狲散。”周南说道,“这是一个办法。” “你竟想出了几个法子?”高远怪叫着问道。 周南呵呵笑道:“那是自然,最简便、快捷之法就是单刀直入,擒了这四军大王,就如对付南朝三皇子一般。擒拿萧干,也有许多办法,比如诱出城来,在途中挖陷坑、拉绊马索、树上下吊网,只是必须要萧干人少时才能用得。还有就是我带着鹰卫队,混入蓟州城内,再偷偷潜入萧干住处,趁人不备,拿了萧干。奚军群龙无首,你再率军恫吓,这些奚军多数都会逃回他们的部族之地。若是嫌活捉萧干费事,也可直接拿刀捅死,将萧干尸体丢到大街上,干脆利落。” 高远听周南说的目瞪口呆,又听周南说要混入蓟州,连连摇头,说道:“这个法子不好,换一个。” “还有办法就是向老郑头讨些药来,给他们水里下些药,吃了后死不了人,可是又肢体无力,或是上吐下泻的那种。” 高远惊讶地看了看周南,忽然哈哈笑道:“只这安次城里便有两万人马,若是下药,起码要有百十多斤,老郑头去哪里给你找药?” 周南自己一想也是,嘿嘿自嘲两声,又说道:“那便断其粮草,使萧干不战而退。” “粮草各州城内都有,又不用从外面运来,又如何断掉?” “我说的断,是断根的断,不是截断的断;一把火烧掉,自然就断了粮了。” 高远又反驳道:“奚军分驻各地,纵可以烧掉,也只烧了一城一地之粮,其余各处便有了防备,如何再烧?” “自然是分头去烧了。”周南其实刚才也只是随口一说,可是随着高远的不断反驳和推问,周南再一一作答,心中也有了大体想法。 如此费心费神的想办法,都只是为了少些杀戮。 这不只是仁慈不仁慈的问题。等日后自己平定了东面各州,总要有人耕种劳作,进行各种生产。这个时代,有了人力,才能发展。要不然,都是些空城,就是有地也没有足够的人去耕种啊。总不能到时候再去别的地方抢人吧? 高远见说不过周南,眼下又没有别的办法,只是嘟哝着说道:“倒是可惜了那些粮食。” 周南笑着说道:“也不一定都烧掉。现在也不必出兵,派人去山寨,将那三队鹰卫队都调过来。这次倒是要用得上了。蓟州、景州,还有眼前这安次,正好三队鹰卫队,分别行事。” 高远也觉得周南的办法可行,调鹰卫队过来,正好寻机刺探奚军粮草所在,然后分别烧毁。刺探、解救、潜入这样的事,也只有周南当初训练的鹰卫队合适。 周南说道:“回城吧。” “我这宝贝还未曾用呢。”高远从革囊里拿出一支炸箭来,在箭杆上装好,掣出弓来,纵马向前面的安次城跑去。等安次城城墙进入弓箭范围后,高远将炸箭张弓射出,正中安次城城楼的木柱。只听“轰”的一声炸响,半边城楼将倾未倾,摇摇欲坠。吓得城楼上正要还击的士兵四处乱躲。 “哈哈哈,告诉你家大王,万胜军来了!” 第457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4 奚族中豪门大族都是以萧、耶律为姓氏。耶律阿古哲便是如此。 作为奚王萧干的心腹,耶律阿古哲是梅只部族长的儿子。年轻,勇猛,在梅只部里深受年轻人的拥护,将来老族长归天后,膝下儿子虽然不少,可是能继承族长之位的,必定是耶律阿古哲无疑。 几个月前奚王萧干带着奚军和渤海军回到箭可山,说什么大辽已亡,自此后奚族要乘势而起,建号立国。奥里部部长的小妾是奚王萧干族妹,自然支持萧干。仗着有奥里部的支持,奚王萧干在箭可山会集奚族众首领、军将,改元天阜,建立了大奚国,自号奚国神圣皇帝,奚王府大堂也更名为“铁瓦乌龙殿”,任命官吏,还铸造“天阜通宝”钱。还招揽人马,一时间,奚王手下有七八万人。 奚族人时代在中京一带耕作,各部并无野心,如今萧干要招兵买马,大兴干戈,梅只部、楚里部还有遥里部都深觉不妥,只是奥里部和奚王萧干的伯德部极力鼓动,三部才勉强遵从。 奚国皇帝萧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奚人过冬准备粮食。今年秋天本该收获的粮食,却因金兵围攻中京,四出劫掠,地里的粮食也没收成。今年的冬天又比往年出奇的冷,各个部族里都已经有了冻饿而死的人了。 萧干留下一万人马镇守箭可山,然后亲自带着剩下的五万人马,翻过卢龙塞,一战袭破景州,杀了守将刘滋,不仅抢了州城库粮库,还在城中遍搜全城,将汉人和契丹人的家财、粮食、牲畜全都抢了。这一战,得了不少的粮食,还有牛羊、金银、女人等。萧干除了留下军队口粮,其余的全都运回国都箭可山,声言要等回朝后大行封赏。 这一下这些奚军士兵都红了眼,景州城里都只是些没了斗志的辽兵,根本不会死拼,听说蓟州、武清等城都是如此。 一个景州自然不够过冬。萧干紧接着派兵攻打石门镇。这石门镇是蓟州的门户,一旦攻下石门镇,蓟州便是无防之城了。 虽然不屑萧干如此滥杀无辜,可是为了自己部族里的百姓,耶律阿古哲亲自带着自己族中士兵,猛攻一夜,终将石门镇夺下。奚国皇帝萧干见耶律阿古哲如此勇猛,更有意拉拢阿古哲和阿古哲身后的梅只部,便特意赏赐了阿古哲铠甲五百套,粮食一千石。 后来听说燕京城的守军正与西面的金军争夺居庸关城,萧干便命阿古哲做先锋,加上其余各部兵马,一举夺下了蓟州城。 攻下蓟州城后,萧干任由士兵在城中烧杀抢掠,只是将所抢得的财物献出一半来。粮食不准私留,全都集中存放于州库中。至于女人,萧干则一概不管,任由这些杀红了眼的士兵发泄。 阿古哲虽然年轻,却不屑于这样的放纵。更严令自己部族士兵,只许抢财货、粮食,不得奸**子。 只是虽然能约束自己部下,可是阿古哲这样的行事做派,渐渐在背后被别的部族的人耻笑,更有人说阿古哲身有隐疾之类。 奚国皇帝萧干见燕京城退了金兵,又有南朝那里的麻烦,精兵铁骑尽数赶往南边界河处,觉得这是天赐良机,若是南朝加把力气,说不定两下里夹攻,能杀败这万胜军也未可知。 萧干便在蓟州召集众将,声言要南下攻城掠地,不知有哪位将官愿意带兵前去。 蓟州乃是燕京之外的第一大城,更是南北商贾、货物汇集之地,这些将官正每日里争夺财货、女人,争个不休,谁愿意去南面那些小县城去?再说了,那些个小县城中哪里能有蓟州城富庶?何况南面地势低洼,和网纵横,他们这些奚军在山间来往纵横,无人能敌,可是到了南面河渠、塘泊之中,不淹死也要染病。 当下这些个将官们一个个都低着头,在大街上为一个漂亮女子打得头破血流的,此时也都很有默契地不做声。 阿古哲正想着能离开蓟州,眼不见心不烦,见这些人都不想去,便站起身来,向奚国皇帝萧干说道:“末将愿南下为大皇帝攻城。” 萧干一见耶律阿古哲愿意去,不禁大喜,又拨给阿古哲一些兵箭矢兵械,便令阿古哲第二天带兵攻占安次城。 安次城位于南中北的中线,选择形势不明,萧干又深知燕京城坚固难攻,自然不肯让手下人直接去攻打燕京城。而是选择了中线的安次、固安一线。 阿古哲当晚让手下收拾行装、器具,第二日一早便领兵南下,奔袭一百多里地,赶到安次城,安次城里并无官兵防守了,只是些豪门大户的私兵守卫。阿古哲率领自己两万部族军,不到半日便攻进了安次城。 除了粮草、财物,阿古哲一概不取,只是派人将劫得的财物取一半送回了蓟州,其余时间便是派兵镇守安次城,等待萧干的军令,以便西去攻占固安城。 时序已经进入腊月,要过腊八了,安次城中的街市上倒是多了些百姓,迎来了节日消费的旺季,零零散散的商户制作了“门神、桃符,迎春牌儿”;纸马铺则印制“钟馗、财马、回头马”等年画,虽然是小玩意儿,可也是应景的物事,图个吉利,也指望着能卖几个钱儿。更有在门外挂屠苏袋的,以图驱邪避祸。 阿古哲也买了好些个,在派人将粮食送回自己部族的时候,也将这些屠苏袋、桃符送回家中,希望保佑全家全族平安吉祥。 送走了送粮的士兵,阿古哲在府里正做着喝酒,忽然听到城门处有雷声响起,不知怎么回事,城门上的守军跑进来禀报道:“将军,城外有一汉军,用箭朝城楼射来一箭,却差点射倒了城楼,现在已经快要塌了。还说什么告诉大王,万胜军到了。” 耶律阿古哲心中一惊,一箭能射塌城楼,这是什么重箭?这万胜军却是听大皇帝说过,厉害无比。一箭能射塌城楼,怪不得连大皇帝都惧他三分。当下对来人说:“那汉家现在在哪里?” 那报信的士兵说道:“已经骑马走了。” 阿古哲心中一松,说道:“带我去看看。” 第458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5 万胜军来到固安、用箭射塌半边城楼的消息已经向奚国皇帝萧干报过去了。除了严令手下用心值守,阿古哲并没有好的办法。 大皇帝萧干手下兵马是当初从燕京城离开时带走的辽军,对万胜军和炸箭的事自然都亲眼见识过。奚国其他部族的士兵在闲聊时自然也听说过。 对于这种厉害兵器,阿古哲觉得那不是人力所能抵抗的。只不过听说那种厉害兵器多是用来对付大的、不动的物事,万胜军极少用来对付人。就像这次便是用来射塌城楼。大抵厉害之器,修造不易,不能随便乱用吧。 阿古哲心中琢磨着,自己只要守好安次城,静等大皇帝萧干下令就是。若是万胜军来攻,能守就守,守不住就逃,逃回香河,那里也是自己攻占下来的,城中还有自己的人把守。 阿古哲这两日没有等来大皇帝萧干的旨意,却等到了一个噩耗——自己派去护送粮草回自己部族的士兵,整整五百人,除了一个士兵趴着装死,侥幸逃过一劫,其余的全部给人射杀在山道上。 蔡家沟,那里已经是快要出景州了,再向东一百多里山路,就能回到自己家了,却被事先埋伏在山道两侧的人用箭射杀,不留一个活口。八十车粮草也被人劫走。 那个见势不妙躲在地上装死的士兵,直到那伙人都走远了,才敢起身,专捡小路,回到安次城,向阿古哲说了粮草被劫、士兵被杀的事。 这些人都是自己族里的精干人手,却在快要出景州的时候给劫了。阿古哲紧蹙着眉头问道:“可看清这些人穿着、相貌?” 经历了这一惊吓,这个士兵还没有给吓傻,答道:“小人只看出那些人都只穿着粗衣皮袍,戴着风帽,并不曾看清模样。” “这些人去了哪里?”阿古哲不甘心地问道。 “小人起身后,看不到人了,只是车轮印是向西去了。”奚人自幼与车为伴,当然对马车最为熟悉,这个士兵又恨这些人杀了自己族人,想着为自己族人报仇,自然留意马车方向,“出了山道,就是大路,小人看看跟下去没有用了,就赶紧回来了。” 蔡家沟那里地形,阿古哲是知道的。从那条山道出来,向东南可以到迁西,向西南可以到遵化城,甚至绕过遵化再南行,还能到玉田,跟下去大路上车印太多,根本分辨不出来了。 平州倒是对他们奚人不理不问,只要奚人不越界进入平州生事,平州辽军也绝不会插手奚族的事。只不过听说平州近来也在扩充兵马,扩充兵马就要粮草,平州辽军扮做强人越界劫掠,也大有可能。 遵化是大皇帝萧干的外甥乙室八斤,是奥里部的人,可是平时与他们梅只部也没什么嫌隙啊!现在又共保奚王,理应不会是乙室八斤的人。 还有就是玉田,现在玉田城中也不知是辽官还是豪强在管辖,阿古哲倒不是很清楚。 “你就留在我身边吧!这事不得向任何人说起。我自会派人出去追查,到时候,谁杀了我们的族人,我阿古哲定要加倍奉还!”阿古哲紧握着拳头,印堂中间因为愤怒隆起了川字纹。 阿古哲随后不动声色地派出了三拨心腹人手,扮做流民模样,让这个报信的士兵领着,到了车轮印消失的大路上,由此分作三路,去打听八十车粮食的下落。 在山沟里杀死五百人可以悄无声息,可是八十车粮食上了路,总该有人见到。 在阿古哲心里,部族就是他的天,谁要杀了自己的族人,那就是与自己是不共戴天之仇。杀人者,即便是大皇帝萧干,拼着一死也要和萧干一起死。 想着自己族人在山里缺衣少食,而自己送去的八十车粮食连同五百条族人性命却被人夺去,阿古哲心中憋闷,信步走出府邸,想着去城墙上走走看看,散散心。 大街上,和前几天腊八一样,仍旧有稀稀拉拉的商户卖着过春节的应景物事,虽然行人稀疏,可是阿古哲心里还是有几分高兴,在自己攻下的城里,最起码这些汉人、契丹人还能保住条命,若是在蓟州,景州,这些汉人、契丹人是最受欺凌的。 迎面过来一个年轻男子,肩上搭着一条褡裢,一看便是个汉人。手里拿着一个桃符,还有一个迎春牌儿,沿街向人兜售,只是说话口音略与本地人不同。 阿古哲见这人有些奇怪,便让人叫住,带到身前,问道:“你是哪里人?” 卖桃符的年轻人,也不害怕,只是笑嘻嘻地说道:“这位将爷,俺是武清人,自小跟着俺爹爹东买西卖,养家糊口。逢着腊八,买了些个桃符、春牌儿,本意到四处城里卖,谁曾想,将爷们大兵发至,连人都见不到,哪里还有人买这桃符?” 阿古哲看这人说话流利,知道是个商贩,问道:“既无人买,便该早些回家,为何还逗留不归?” 那人叹口气道:“俺家里全指着俺换些粮食回家过个饱年,若是没有粮食,俺回去还不给俺爹打死?” 阿古哲身后侍卫说道:“这城里哪有人还有粮食给你?快去别处吧!” 那小贩叫道:“这位军爷却是骗俺!俺虽然是外来人,可也知道安次城光是粮库便有城门楼那般高,粮库门和城门一般大,如何说城里没有粮食?” 小贩的话惹得阿古哲众人哈哈直笑,阿古哲另一个侍卫笑道:“定是有人骗了你——前面那一排房屋,就是门口有一队人把守的,那便是你说的城楼一般高的粮库。哈哈哈,快去别处吧。” 小贩睁大了眼,半晌才谢道:“若不是军爷发善心,俺在这里只怕是要饿死了。各位军爷都是菩萨转世,真是好心人,阿弥陀佛。”说着那小贩就向城外走去,看样子看到那排粮库后,见粮库狭小,也对在安次城里卖桃符换粮食不抱什么希望了。 至于百姓,谁有粮食肯拿出来换这玩意儿?! 第459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6 “各指挥士兵和马可都安排好了?”周南对进来的高远问道。 “这固安城太小,五千人马,实在是不好安顿。昨天刚安排好,今天杨大头带着他手下亲军又来了。至于大郎你那三队鹰卫队,倒是好安置,一个院子便打发了。”在这从东城门到西城门走路用不了半刻钟的固安城,要安顿五千人和马,确实不容易,最后是说动了城中百姓,住进百姓家里一部分,这才解决了住的问题。 帐篷是有,可是又不是紧急时候,寒冬腊月的,住在帐篷里,终究不如住在房屋中暖和。 “杨大哥怎么不在山寨多住些日子?”周南派人回去把三队鹰卫队都叫了过来,杨可世听说要和萧干交战,便带着刚迎回自己家人的那些亲军也骑马赶了过来。 “杨大头听说要与奚人打仗,当然不会安心待在山寨了。”高远也是闲不住的人,自然理解杨可世的心意,“杨大头还说这次承你的情,正想着如何回报,更不会安心在山寨过年了。” “去燕京的人回来了么?”周南又关心地问道。 “还没有。只是大郎你这时候派人去找皮匠和毛皮来做什么?难不成要给将士们发皮衣御寒?”高远好奇地问道。 “御什么寒?!身上这些还不够么?”周南一贯是精兵政策,留下来的都是精干之人。周南和耶律余里衍已经让朝廷给每个士兵发了一件皮衣御寒。骑军外出作战更多,不仅多发了一件皮裤,连皮衣都是比步军的厚实。 “鹰卫队的人有回来的吗?”周南又问道。 “还没有,这也急不得。”这次答话的是周福,鹰卫队的人一来,周南便对这二十多人布置了事情,也没有休息,便都各自出城去了。 高远知道,周南是派鹰卫队的人去打探奚人粮草存放的地点的。 想到那成堆的粮草被这些偷偷摸摸的鹰卫队一把火暗中点了,高远心里就有些心疼:杀退这些奚人,城里的粮草又可以抢回送到燕京、zhuo zhou等地存起来了,不比一把火烧了好? 可是想想周南说的话,高远心里也知道:只有一把火烧了奚人粮草,奚人才会人心浮动,不战而逃;若是奚人粮草充足,必然会依仗人多,来与万胜军决战,到时虽然能胜了奚军,可是自己也免不了有损失。 “大郎,即便探出奚人粮草所在,也必是防守最严,如何能悄无声息地潜进城,烧了粮草?即便烧了,奚人必定封城,鹰卫队又如何退出来?”高远这样问,也是担心周南会自己带人潜进城去。 周南却是嘿嘿直笑,不说话。 “大郎,如何这般煎熬人?如猜灯谜一般。”杨可世从外面推门进来,带着外面的寒气,顿时让屋子中的人振奋许多。 见杨可世也来了,周南说道:“正要派人去请,杨大哥却自己来了。” 杨可世冲这周南一翻白眼,说道:“大郎说的好,若不是我自己跑来,还不知道你与高兄弟二人在这里过春节。” 周南嘻嘻笑着说道:“正要你去杨伯父过个年,你却不领情,早知如此我便留在山寨,让你来了。” “哈哈哈,只怕你留在山寨不好过年吧?”杨可世听周南说想在山寨里过年,满脸坏笑地说道:“听说是你把公主丢在山寨里的?” “怎么了?”周南见杨可世突然问起公主的事,连忙问道。 “也没什么,只是听说公主与高家小娘子要去一处地方过年,只怕你去了山寨过年,也只有个老郑头欢喜了。” 周南长吁一口气,他刚才还真担心余里衍和高芸二人在山寨里争执起来,现在听说二人要一起过年,心里高兴,呵呵笑着说道:“与老郑头过年也不错——来,不说过年了,烧粮草还需你和高大哥二人配合。” 杨可世听周南说到正事,也不再说笑,与高远坐了下来。周南摊开一张图,上面大概画了燕京、蓟州、固安、安次等城的方位。这只是周南自己根据上次自己和左小四二人前往东面一带探查后画的。虽然简单,可是一目了然。 周南先指着图上一点说道:“这里便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固安城,左上面就是郭阴城,郭阴城东面便是香河,香河之上便是三河。郭阴与三河,现在都还是旧辽兵将镇守,而香河现在则是奚人军队占领。” 杨可世与高远自然也都知道周南说的这些,二人都不说话,等着周南说他的打算。 “北面拿下郭阴与香河,便阻断了安次与蓟州道路,这最南边的安次城便如孤鸟离群,任我宰割了。安次城里的阿古哲,很得萧干器重,听说蓟州便是此人攻打下来的。若是打败了阿古哲,就相当于萧干便失去一支胳膊。” 周南低头看着地图,指着上面一点说道:“此中关键便在于拿下香河,而坐镇蓟州的萧干和这安次城的阿古哲又都不敢出兵来救。” 杨可世到底久在军中,盯着地图说道:“若要萧干和阿古哲不敢出兵相救,最好便是要陈兵三河,使萧干不敢轻易离开。而安次这里又大郎,阿古哲也不会轻易分兵去救香河。” “正是!高大哥和杨大哥,你们二人分别带两千骑军,先收复郭阴城与三河城,站稳脚跟。至于攻打香河,我这里还要准备四、五天的时间,等准备好了,便一举攻下香河。然后转过头来,再收拾阿古哲。” “大郎准备之事,可就是那些皮货与皮匠?”高远想到周南从燕京城调集的皮货和皮匠,不解地问道。 “到时候就知道了。若是能做成,就是蓟州也可以轻易拿下了。”周南的关子越卖越大。 同时一翻白眼,高远和杨可世干脆谁也不问了。 虽然相信周南每次都能想出巧计,大败对手,可是这次萧干手下可是号称八万大军,而且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绝非软弱无能的宋军可比。 第460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7 杨可世和高远二人各领两千骑军出发了。 一下子少了四千人马,还有杨可世带来的三百亲军,可是固安城里还是和前几日一样的热闹。有每日传递情报的哨探进进出出,有运送补给的后勤军赶着马车去送兵粮袋。 当然,今天又从燕京过来了一队人,还拉着满满辆大车的上好皮货,都是细毛皮货。若是拉到了南朝,都是抢手货,不出半日便会卖个精光。除了皮匠,还有铁匠、木匠等,只不过没几个人,远不如皮匠人多。当然,除了皮货,还有辆车别的物事,装在各自工匠的木箱里。 周南对这些工匠和拉来的物事很是在意,专门在自己住的院子旁边,辟出一处宽敞的大院子,让这些工匠都住进去,把辆大车的皮货也卸到了这个大院子里。 这还不算,周南又从自己亲军里抽调了马大丘的那个都的士兵,专门守卫这处皮货院子,并且特别规定: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不得进出这个院子。即使是给这些人送饭,也只能是送到院子门口,由里面的人将饭食接进去。周福作为周南的亲随和传信使,是特例,周福的身上带有周南特别让人制作的腰牌,凭这个腰牌可以随意进出皮货院子。 对于住进去的皮匠,周南只是第一天的时候进去,给这些皮匠安排了事情,便没有再去过。而里面的皮匠每天也只是在房间里剖制皮子。 这些从燕京拉来的皮货都是已经熟制过的,可以直接加工使用了。这些皮匠便是将这皮子分层,按照行话说就是片皮。 一张羊皮,或是牛皮,可以分割出三层皮子来,分割出的皮子最薄的可以有一根头发丝那样细。尤其是头层皮,又软又轻又细密。 周南安排给皮匠的自然由着皮匠们去做,而他除了等待皮匠们的制作结果,还有篾条匠、木匠、铁匠等着他安排活儿。 每个工匠都被安排了专门的房间,来进行周南布置的事情。这些工匠白天忙着做工,晚上却是可以zi you说话,只不过互相说起每个人的活计来,却都是一头雾水。周南要每个工匠做的都是他们这些工匠本行内最平常的事,比如木匠调制黏胶,篾条匠做篾框,皮匠片皮。 如果他们在自己家里做这些是再平常不过了,可是百十多里地将他们这些人汇集到这里,再让他们只是每天做这些,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虽然奇怪,可是他们这些工匠又有谁敢去问驸马呢? 而周南给他们布置过后,便又接二连三地忙了起来——三拨鹰卫队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 最先回来的是左小四,他去的是安次城。扮做兜售桃符的货郎、被阿古哲问话的年轻男子就是左小四。 没想到遇到阿古哲,几句话就骗出了安次城粮库所在。在这三对鹰卫队人里,左小四大概是最先打探到粮库位置的人了。 只不过周南把他们派出去的时候,并不是单单要他们打探到每个州县城中粮库的位置,而是要他们将粮库具体形制、大小,有何特征等,全都探查清楚,还要画出一张图,标出这个粮库在城中的位置来。 从左小四递过来的图上看,周南还是很满意的。从图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安次城城墙呈长方形,粮库在东西大街的东半段,紧邻着县衙,一个独立的两进的院子,两排库房,前面一排是粮库,后面的一排是兵具库。连县衙门外的两个石头狮子也都标在了上面。 “很好。”周南对左小四说道,“安次城粮库所在你这一队已然查明。等另外两对查清蓟州和香河粮库所在,就可以动手了。” 左小四笑嘻嘻问道:“这次要如何动手?可是再混进城去?” 周南摇摇头,突然问道:“四哥儿,你恐高吗?” 左小四听了周南的话一愣,问道:“恐高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周南左右看看,身边,包括院子外面,整个固安城里,实在也没什么高的地方。周南便改口问道:“你若是攀爬陡立的悬崖峭壁,很高的那种,会不会害怕?” 左小四哈哈笑道:“大郎,你莫不是忘了,俺们当初都是做什么的?哪有猎户怕山高的?” 周南被左小四一提醒,也是笑自己忙晕了。住在山里的人,估计恐高的人很少吧?更不用说这些整日上山打猎的猎户了。 没过几天,查探香河和蓟州的人也都回来了。和左小四画的图差不多,香河和蓟州的粮库位置图也画的很清楚。香河的粮库和安次差不多大小,而蓟州倒有两座粮库,而且周围竟然派了两层士兵护卫守候。周福那一队的人在粮库外守了两天,才偷进到第二层守卫,差一点儿被发现了,才bei po退出来。如果想要偷偷越过这两层守卫,再点火烧粮仓,只怕是难上加难。 周南也没有再让鹰卫队的人出去探听消息,而是每天让他们拿着这三处州县的粮库位置图,临摹描画,或者是互相提问粮库位置所在和特征标记。 至于北面的杨可世和高远他们,带兵北上后,先是劝降了郭阴城的守将。那守将本是旧辽武将,只是郭阴城城小地偏,又不是什么交通要塞,所以燕京城一带几回征战,却都没有想起郭阴城,这个守将现在见蜀国公主手下的万胜军要收复郭阴,直接就向高远献城了。 高远见这人也是忠义之人,便暂时将郭阴城仍交由此人镇守,而与杨可世带兵去了三河。 三河守将也是旧辽武将,只是见萧干兵势盛大,有心投靠萧干,自然不会理会高远的劝说。 无奈之下,高远用炸箭两箭轰开了三河城门,城内守军打乱,高远和杨可世乘机杀入,最后将三河守将斩杀,将这守将的亲军遣散,又将城内守军整顿一番,重新布置城防,又派人给周南送去消息,说已拿下三河、郭阴,只等周南发兵,一起攻打香河了。 第461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8 耶律阿古折对万胜军突然北上攻下郭阴城和三河城的事并不吃惊,上面有大皇帝萧干,轮不到他来操心。 他派出去的三拨心腹已经都回来了。平州和玉田都没有打探到粮车的消息,唯有在景州的州城所在遵化县城中,有人曾见到几十辆马车经过。只是在遵化城里,阿古哲的人不敢肆意打探,连马车去向都没有打听到。 遵化驻扎的是萧干外甥乙室八斤的兵马,眼下正权势日盛,阿古哲没有证据,也不好和乙室八斤翻脸,只得先忍下来,再派人去遵化城慢慢打听。 好在阿古哲只是把安次城和香河城的一部分粮食装车运出去了,眼下城内还有粮草,足够自己的人马吃到明年开春了。阿古哲只是想着如何再挤出些粮食,再派人送回部族去,也好缓解一下部族里的饥荒。 阿古哲想来想去,只得派人给大皇帝萧干送信,说安次城中粮草本就不足,还望大皇帝派人送粮草来,安定军心。 蓟州府衙在蓟州城武定大街上独乐寺东面不远处。奚国神圣皇帝萧干此时便在内宅客厅中,和一个年轻将官说话,一个亲军进来,将一封信递给萧干,说道:“梅只部的阿古哲派人送信给大皇帝。” 萧干示意这亲兵下去,然后打开信看了一遍,说道:“阿古哲一人占下两座城了,还要向我要粮草,说是安次城原本缺粮,我堂堂一国之尊,竟也敢欺瞒!” 旁边那个年轻将官忙说道:“陛下,这阿古哲向来桀骜不驯,你还是奚王时,他阿古哲就带族人不遵从你号令,前些天又向梅只部运粮,我手下人机警,这才半路劫下。” “嗯,那五十车粮草你可留下二十车,送给族人。余下三十车,送到蓟州来吧。”萧干为了让外甥乙室八斤更为自己卖力,当然舍得这几十车粮草。 “多谢舅——陛下!”乙室八斤心里暗自冷笑,若不是他将八十车说成是五十车,现在他怎么也得不了五十车粮草。仰人鼻息,终归吃不饱饭! 只是乙室八斤脸上却不动声色,问道:“舅父,果真已经将族人开始往蓟州迁移了吗?” 萧干点点头,箭可山一带实在是无险可守,地方狭小,又都是山间高地,根本不是开国立都之地。最重要的,箭可山西面和北面金军虎视眈眈,现在虽然并没有对奚国有所行动,可是那是因为金军还没有将大辽完全灭掉,更有燕京的万胜军孤悬一域,还有平州的旧辽五万大军统领平州一带。有这三家在,还显不出奚国来。可是终究要面对金军。所以萧干趁着这次离开箭可山,攻占景州、蓟州一带后,便派人将自己的族人接来蓟州了。 萧干对乙室八斤说道:“箭可山是不成了,金jun zhuan过年,早晚会打过来,只有讲族人慢慢迁到这里,有卢龙塞阻隔,金军过不来。告诉你父亲,让他过了年就将族人也迁过来吧。” 乙室八斤点点头,他早就不想憋在那个穷山上了,什么铁瓦乌龙殿,还不如这蓟州城的文庙大,等自己手下人马够多了,舅父也老了,让位给自己,到时便将这文庙改做皇宫,选些mei nu来,过一过皇帝瘾。 “陛下,这万胜军前天攻下了郭阴城和三河,看样子是要对蓟州出兵了,为何还要转移族人来这里?”乙室八斤不解地问道。若是他,总要打败了万胜军,才敢将族人迁过来。 “万胜军才五千人马,所依仗的,不过是炸箭一物。”萧干冷笑着说道:“我与万胜军交战多次,早已看出这炸箭威力是大,却并非不可阻挡。阿古哲报信说万胜军到固安城后,我便派人用土石将蓟州几个城门全都塞实,只留下北面和东面两个城门,也准备了木盾等物预防。炸不开城门,他万胜军能耐我何?” “陛下高明。”乙室八斤恭维着说道,心下却不以为然:只能躲在城内,如何能取胜?看来舅父是老了。 萧干看了一眼乙室八斤,似乎猜到了乙室八斤的心思,说道:“万胜军攻不下我这蓟州城,我便会令梅只、遥里、楚里三部出兵攻打万胜军,不论死伤,务要打败万胜军!” 乙室八斤这才明白萧干的狠辣:将自己的人马放在城中守城,让其他部族的人与万胜军短兵相接,死伤的反正不是自己的族人,又能拼掉万胜军,果然是毒辣阴狠。 “那阿古哲如何回复?”乙室八斤问道。 “不回就是了。现在正用人之际,不可多生事端。待日后再和他算账!”萧干冷冷说道,“你赶回景州吧,多多提防平州张觉那厮。这多半年来,张觉暗地里招兵买马,连往日萧德妃地旨意都敢不听,必有野心。你在景州,替我守住东面,等我这里料理了万胜军,便东进平州,到时我封你为平州节度使,镇守平州。” 乙室八斤假意欢喜着答应着下去了,出了府衙大门,看看左右雄壮的官衙,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干终究是心里不放心,叫上亲随,骑马到城门各处巡看。 蓟州西面和南面城门已经照萧干地意思用石块和土填实在了,半城门洞地土堆,就是让周南用炸箭来射,也炸不透城门内地土堆。而北面和东面地城门,也都备好了大盾牌,如水闸一般可以提升,还可以替换,足可以抵挡炸箭了。 再者说万胜军虽然炸箭厉害,可终究人少,那炸箭也并非如普通箭矢一般多如牛毛,自己手下八万大军,派出一支人马与万胜军缠斗,另派一支攻占郭阴和三河,如此一步步推进,万胜军也不足为虑了。 若能打败万胜军,便是死伤些别地族的士兵,也值了! 萧干站在蓟州城墙上,向西面望去,只见远处荒野中偶尔有几个万胜军地骑兵掠过,除此之外,再没有千军万马一般的声势,萧干更是大为放心。 第462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9 高远和杨可世当然早就盼着能去攻打香河,这是周南订下的打败奚军的第一步,卡断萧干和阿古哲的通路,再灭掉阿古哲,一步步削弱萧干的兵力,最后萧干也就微不足道了。 只是二人在三河已经有些时日了,派去给周南送信的人去了一拨又一拨,却始终没有得到周南的回信。高远和杨可世二人只好在郭阴和三河两城之间一边无聊地巡视,一边等着周南。 如果回到固安城,高远和杨可世就会知道,现在的周南根本没时间去回复他们。 现在在周南的亲军都很少见到周南了。 这几天,周南竟然嫌去隔壁工匠院子来回走路麻烦,干脆搬进了工匠院子。这样一来,虽然是在那些工匠院子里,那些亲军守卫在院子外面,却见都见不到周南了。 自从前天工匠们报告说驸马吩咐准备的事都已做好了,周南让工匠们取来自己吩咐他们准备的物事。不一会儿,皮匠拿着十几张片好的头层牛皮,篾条匠拿着一个用柳条做好的篾框,铁匠搬来了一小箱木炭,木匠则是端来了一罐鱼鳔胶。 周南走到每人的跟前,将这些物事一一拿起来,仔细翻看。这些工匠们都是此中好手,又用心去做,做出来的物事自然十分地道。尤其是头层牛皮,柔软如绸缎,薄如纸张,完全不像周南印象里牛皮厚重笨气的样子。 周南满意地点点头,返身回到座位上,从桌子上拿起一张木板来,工匠们都好奇地看向木板。 只见木板上钉着一大张白纸,周南又拿起一支碳棒,对众工匠们说道:“在下先要谢过诸位,春节也不得在家陪着妻儿老小,窝在这里做工。”众工匠见周南如此客气,纷纷说道:“小人们做些活儿,哪里值得驸马道谢?只是不知这些物事,驸马可还满意?” 周南笑着说道:“各位做工地道,在下很是满意。只是这却不是在下要诸位做的活计。” 众工匠听说这些不是要他们做的活儿,一时不知周南神秘意思,都疑惑地看着周南。 周南先不说要这些人做什么事,却先说道:“要诸位做的,乃是机密之事,还请诸位不要向此间之外的人说起,即便是至亲父母、妻儿老小,也不得说起。若有违背,必按国法严惩!” 凡是技艺之人,都或多或少有些行内密技,师徒相传。因这关系到自己的饭碗,所以当周南说到要众人为此事严守机密时,众工匠齐声说道:“小人们发誓绝不外泄驸马吩咐之事,如有外泄,甘愿受罚。” 周南见众人答应,便又安抚道:“诸位放心,此事做成,在下可令官府将诸位收为官匠,每月由官府发给俸银和禄米,使各位一家人此生衣食无忧。” 工匠们一听,都是大喜,大辽和大宋不同,大宋的工匠,若是选入到将作监里做活,那几乎就是卖苦力了,一家人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而大辽却很少有官匠,可是若能选为官匠,待遇可是远超同行。 周南其实最初是想着让这些工匠各自为自己准备好材料,然后再另外找人组装。可是这样一来,一些细节方面终究不如有这些匠人们从头至尾参与做的好。所以周南最后决定不再另外找人组装,而是由这些人共同参与来做。 见这些工匠们宣誓答应下来,周南也不再多说,拿起碳棒,在白纸上先画了一个圆圈,然后在圆圈下面画了一个方形,用几根线条将圆形与方形连接起来,在圆圈下部画了一个缺口,在缺口处画了一个火苗。 ——热气球! 周南从一开始便想着用热气球来解决萧干的兵马了。 周南指着自己画的这个图,一一解释道:“上面这个圆形,须用片出的头层牛皮来拼接起来做个球囊,球囊下部如布袋一样有口,拼接牛皮却用不得针线缝制,只能用胶粘接。” 说到这里,周南眼看向皮匠和木匠,这两个工匠说到:“请驸马放心,俺们做的,定会让驸马满意。” 周南点点头,又说道:“在球囊开口处要有筋索吊起下面的这个篾框,篾框要纯用柳条编制。”那个篾匠也连忙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周南最后对铁匠说道:“你须做个烧木炭的小炉子来,要细高形状的铁炉,重量要轻,越轻越好。” 铁匠说道:“这到不难,只是不知驸马要做多大的炉子?” 皮匠也问道:“是啊,俺这球囊要做多大?” “篾框做多大的?”篾匠也跟着发问道。 周南对于具体做多大,也没有计算过。对于一个文科生来说,记得并能计算出空气和热气体的密度差,从而算出每一百斤重量需要多大体积的热气球来吊起,确实是一个难题。幸亏周南上学时对于不会做的题,往往采用验算法。自己虽然不记得空气密度之类的,可是可以用实验的方法,一步步调整,最后总可以找出大小合适的热气球来。 周南说道:“先做一个五尺见方的球囊来,球囊的口做成一尺大小,小铁炉的炉口要能伸进球囊口中,篾框要能放置小铁炉。就照此来做做看吧。” 一天后,众工匠来请周南,看所造之物是不是驸马做要的。 周南走到工匠们做工的院子内,之间在院子空地上铺着一个圆乎乎、暗红色的球囊,皱巴巴地摊在地上;球囊旁边放着一个柳框,柳框里有一个三腿粗腰细颈的小铁炉,只是这柳框刚刚能装进这个小铁炉子,看来以后还需要将柳框大小做些调整——总得有人站立的位置吧?柳框上果然还用几根筋索与球囊开口处相连,只是这短短几截筋索,周南很担心会不会中途掉下来。 看样式和形状倒是与自己画的热气球差不多,周南忙让铁匠找来些木炭,放在铁炉里点燃。又让工匠们找来几根木棍,小心地从球囊开口处伸进去,将球囊撑起到半空里。最后将细颈小铁炉也伸进球囊开口处,周南便耐心地看着牛皮球囊的变化。 第463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10 周南始终坚信:中国三千多年传承下来的文明才是真正的、涵盖一切的文明,虽然工业社会阶段中国落伍了。但是绝不能抹杀掉祖先们创造的辉煌的文明和它对现代社会的不断的启蒙。就像阴阳学说和二进制本质上的类似与接近。 虽然中国古代社会没有发展成像现在的西医一样的医学体系,更没有制造出青霉素。但是并不妨碍中医几千年传承里所发明的类似于青霉素的药物——金汁。 制作金汁,大多是用十一、二岁男童的粪便,而且选择的是冬至前后一个月的粪便,因为那时人的身体状况比较好,粪便不容易变质。在打好的原浆里还得加入五桶上好的井水或泉水,搅拌均匀,再经过竹筛和纱布两道过滤,之后的液体才能装入瓦罐中,再加入一小碗甘草水,最后用碗碟盖住瓦罐,用红土密封,埋入两米深的泥土里。封存的时间越长越好,最少也要十年才能用。年久弥佳。取出来后,瓦罐内液体会分为三层,只有上面那层清液才是金汁。 金汁呈微黄,无毒无味,疗暑热湿毒、清热效果极效。金汁主要功效为清热解毒,凉血消斑。中更是广泛用金汁于温热、暑、湿、疫、斑痧疹瘰痘疳等各种传染病中,情有独钟,他是用金汁的高手。 后世名医多将金汁用于温热湿热疫病,甚至死亡率非常高的白喉,也可以用金汁治愈。足见金汁疗效和西医用的抗生素效果相似了。 用现代科学来解释,红土中的放线菌经过发酵培养,可在发酵液中产生抗生素,这可能是金汁产生疗效的因素之一。 所以尽管没有后世的尼龙材料,可是周南还是在身边想到了类似用来可以制作热气球的方法和材料,只不过这需要用实物来验证。 周南看着眼前院子中间逐渐鼓胀的牛皮球囊,忍不住咧着嘴笑了起来——看来头层牛皮可以做热气球。 球囊渐渐展开,已经不需要用木棍在里面撑着了。 周南让工匠将木棍拿出来,失去工匠的压制,柳框竟然飘飘摇摇想要离开地面。周南让一名工匠摁住柳框,又让铁匠将火烧旺,继续加大火候。 牛皮球囊最终完全被热空气撑开了,粘在球囊开口处的筋索有力地拽着柳框,那名摁着柳框的工匠需要自己用身体压上去才能拽住。 院子里的工匠们都惊异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球囊,在他们看来,隐约看出来,这个牛皮球囊能够展开,撑圆,还能有力气拽动柳框,一定是和这个烧火的小铁炉子有关,只是还不知道这铁炉子如何撑开这球囊。 纵容学过《鲁班书》,能做出木鸟飞天,也是靠的其中的秘术技艺,可是周南竟然只是指挥众人,用几件平常物事,便能让柳框上天,这其中手段,让这些旁观的工匠们惊为天人。 球囊有筋索连着柳框,柳框又给人压住,所以只是在院子里随着风微微飘荡着。小铁炉中的炭火渐渐弱了下去,铁匠还要继续加木炭,被周南制止住了。已经验证过了,牛皮球囊足可做成热气球了,不用继续烧火了。 经过这一次试制,要想做出载人的热气球,就必须要做出更大的球囊来,还有一点,周南刚才注意到了,这牛皮做的球囊密闭性终究不如尼龙的,刚才一直烧火充气,可是球囊并没有被撑的很紧绷,周南还用手试着戳了戳球囊,球囊外面竟然也是热热的——牛皮本身热,而且牛皮本身因为有细密的透气孔,自然会通过这些透气孔向外散发热气。 只要有足够的材料,便能做出更大的球囊。可是天然牛皮本身的透气性,在这里反倒成了问题。 周南也想过用鱼鳔胶或是生漆、桐油之类涂抹在球囊内,可是那样一来必然会使球囊变硬,不利于收纳,总不能走到哪里,便派几十人抬着这个不能折叠的球囊吧? 看着周南在皱眉苦思,这些工匠们都默不作声,不敢打搅周南。 周南实在没有办法了,试着问道:“众位可知道,如何能使得这球囊不漏气?” 他也没有抱多大希望,却见一个皮匠站出来,说道:“驸马,小人知道。” 周南不禁大喜,说道:“你且说说看,如何才使得球囊不透气?” 那工匠却面有难色,左右看看,并不答话。周南这才明白,这个皮匠大概是有独家路数,只是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起。 周南先对院子内的众位工匠说道:“想必诸位已经看明白了,我要诸位做的,便是如何做出一个球囊来,能将柳框和两个人吊起。按着这个小球囊,诸位该当知道如何去做了吧?” 院子里的工匠都应声说道:“小人们都知道了。” 周南又提醒道:“下次再做,要想法能在烧火鼓起前将球囊架起,免得烧坏球囊;筋索也要牢靠,不能断开;铁炉炉口要固定,不能烫坏球囊开口处。” 众工匠又各自答应,周南点点头,说道:“那就请诸位一起商量着开始做吧。”说着带着那个能使球囊不漏气的皮匠走了。 来到自己房间内,周南这才问道:“不知你有什么办法,能使牛皮球囊不漏气?” 那工匠恭敬答道:“驸马是尊贵之人,绝不会去学小人的手艺,小人说了,也不算违了师训。小人师傅曾说过,若用牛皮做包裹之物,必须牛皮紧缩不泄气,才不会使虫蛀包裹中的物事。使牛皮紧缩之法,便是用五倍子煮水来泡。五倍子乃是中药,其性收敛,浸泡牛皮,便可使牛皮紧缩,不致泄气。” 周南大喜,说道:“从今日起,你便专意来做此事,牛皮做成球囊前,先由你进行炮制;一应所用之物,由你自行到城中生药铺选取,只要做成此事,我便重赏于你。” 这个工匠知道周南这样安排,也是为了让他不致泄露自己的独门秘法,不禁感激地说道:“驸马体谅小人,小人定尽心为驸马做好此事。” 周南又安抚几句,才让这个皮匠下去办事去了。 第464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11 有了第一次,再做起来就快得多了。 而且仍然是试制,只不过是做的更大。这些皮匠们便将原先粘接好的球囊拆开来,再经过药物浸泡,使牛皮紧缩,然后再续上新的、同样浸泡过的牛皮,这样一来,当然比原先的制作时间快了许多。 筋索、柳框和小铁炉子都按照周南的提示,进行了改进。 周南还是每天都住在工匠院子里,还是观看着工匠们每一次对热气球的改进,除了提了几条建议,便没有再发表议论,更多的则是让工匠们自己来解决。 工匠们见驸马这样尊重他们,又都知道驸马在等着使用球囊,便不分昼夜地劳作。随着一次次的改进,球囊逐渐增大,柳框里代替人重量的石块也一点点加上去,终于在第三天早上,能载重两人的热气球制成了。 周南又是一早过来观看,只见工匠们先是熟练地用六条固定在球囊上部的绳索将球囊吊起,大致拉伸开,下面柳框里站着铁匠,铁匠身旁还放着两块石块,足有百十多斤重。 铁匠从身旁一个篮子里拿出木炭,放在小铁炉子里点燃,烧旺,小铁炉子的炉口伸到了球囊开口内部。随着小铁炉子内的木炭越来越旺,越来越多,巨大的牛皮球囊也逐渐撑圆、绷开,伸张开的球囊足有两丈方圆,巨大的球囊已经高出了房顶,快要笼罩住整个院子了。这时候球囊已经不必再由那六条绳索吊着了,而是已经能悬浮在半空了。 周南紧张地注视着,只见篮子内的木炭用了快一半的时候,热气球终于拽动紧缩,将柳框和柳框里的铁匠、石块一起缓缓吊离了地面。 柳框下面又系了根粗壮的绳索,绳索的另一头拴在一块磨盘石上,在工匠们的惊叹声中,磨盘石也被缓缓吊了起来,随着球囊的飘动,跟着微微摆动起来。 这一次周南没有叫停,而是让人开始计时,并让人将柳框拽住,柳框终于不再升起了。在众人的默默注视下,铁匠在柳框里按着周南的指挥,根据球囊的升降变化,来慢慢添加木炭,使球囊始终保持着这个高度。 最终等篮子里的木炭用完,球囊开始降落,球囊吊着至少三个人的重量,升空近小半个时辰。如果只是两个人的重量,估计时间还会再长一些。 兴奋之余的周南立即让这些工匠们将球囊和柳框收好,再准备一条极长的绳索,带上足够多的木炭,将这些放在马车上,叫来左小四那一队鹰卫队,又叫上亲军都头韩贵和马大丘,让二人带上自己的手下,簇拥着这些马车上的工匠和球囊等物一起出城去了。 城里面虽然没有后世的电线等,可是若是热气球升空,地上的人便不容易跟随,而且在城中也太过惊世骇俗。所以周南才决定带人到城外真正试飞热气球。 在固安城西北面十几里处,周南让这些工匠开始组装并将球囊充气,准备升空。周南又让人将那条长绳索系在柳框上,预防热气球飘走。 一切准备妥当后,周南自己也上了柳框,吩咐工匠球囊升空后开始计时,并记录绳索的长度,看看能升多高。又告诉周福,等他向下摆手时,周福便向高空射箭,看能不能射到球囊的高度。周福见状,忙阻止道:“大郎,升到高处不是耍的,让我来替你吧!” 周南笑着说道:“不会有事。你只在下面守着绳索,不要让我飞走了。哈哈哈!”说着吩咐铁匠加大炉火,不一会儿,周南只觉得脚下一飘,球囊已经开始缓缓的离开地面,带着他和铁匠升起来了。 一丈、两丈、三丈、五丈…… 球囊越来越高,从柳框里向下看,下面的工匠和护卫亲军也越来越小了。铁匠在周南的指挥下,也停止了烧火,好奇地向下面四周看去。 周南这时候才发觉自己竟然忘了一件大事——穿厚点儿!此时又是寒冬,又是高空,比地面上明显冷了许多。幸好现在没有风,下面又有绳索拽着,球囊只是比刚才升起的地方略有位移。 直到周南觉得球囊升空的高度足够了,这才站在柳框边向下摆手。虽然周南也明白,通过初速度,可以计算出忽略阻力的箭支向上直射的最大高度,可是第一弓箭的初速度他不知道,第二,那个什么和他很陌生的物理公式,实在是没有缘分。所以周南只好再次使用验算法,让下面的人一次次的试射了。 只见周福掏出弓箭,向距离周南不远处的半空射了一箭,这一箭嗖的一下便飞过了周南所在的高度,继续向上钻去。 周南又吩咐铁匠烧火,球囊又开始缓缓向上升起。周南估算着这次超过了弓箭的射程了,便又向下挥手,这一次,周福的箭神上来的时候,速度明显已经慢了很多,周南几乎都能看到箭矢飞行时的样子了。 周南又让球囊飞升一点高度,又向下摆手。这一次,周福的箭已经追不上来了,周南这才双手一起向下挥手。在刚才约好的意思里,双手同时挥手,意思就是记录现在的球囊的高度了。 挥手过后,实在冷的受不了的周南不等木炭烧完,便开始吩咐铁匠关闭炉子,等着球囊一点点儿满满下降。 没有了火源和热气,球囊很快向下降落。地面越来越近,直到脚下一震,柳框终于落了地,球囊还没有完全冷下来,周南笑嘻嘻地问道:“谁想上去看看?” 左小四早就等不及了,这时见周南问,第一个便跳进了柳框。周南让人给铁匠装了一篮子木炭,这才吩咐铁匠重新烧火升空,同时吩咐人给左小四和铁匠每人拿了一件皮袍穿在身上。 不管左小四如何升空,周南问起刚才记录高度的工匠,弓箭万全不能射到球囊时,球囊的高度要升到二十丈高。周福平时用的弓已经是属于硬弓了,即使敌军中有比周福弓箭射程更远的弓,射上来,也几乎不能洞穿球囊了。 再说从下面射上来的箭,射穿的也只能是球囊的下部,在球囊下部即使被射穿几个孔,也只不过是给球囊下部开口处增大了些,并不影响热气球的飞行。 这一天,周南派人回城去取了好几次木炭,让鹰卫队的人轮番上去,直到鹰卫队的人都能熟练操控热气球的升空和下降了,这才收兵回城。 第465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12 也不必将热气球升空的原理告诉这些人,只是每天不停的训练,这些鹰卫队的人都知道了如何用最少的木炭来让自己保持最长的滞空时间,也知道要飞多高才能不被敌人从下面射来的箭矢威胁——更知道上去的时候要穿厚点儿! 经过两、三天的轮训,这些鹰卫队的人已经不需要工匠们陪着出来,自己也能熟练运送、展开和升空热气球了。经过鹰卫队的几次操练,将牛皮球囊不用时折叠起来,再将球囊与柳框的连接筋索解开,柳框又做成了可以折叠、展开的样子,现在的热气球已经可以之用马匹驮着了,去哪里,只要将球囊、柳框分别放置在马背上就可以了。 而周南并没有起名字的热气球已经被鹰卫队和工匠们称为神车——能载人上天,又有柳框如车厢,不就是天上的神灵所乘坐的车吗? 周南并不想在热气球上营造什么神秘、恐怖色彩,可是那些鹰卫队的士兵们则找来漆匠,将牛皮球囊涂成了银色,又在上面画了一圈盘旋飞翔的金乌,用来表达他们对神车的崇敬之情,在辽国,不论贵贱,人人都崇拜太阳之神,连皇帝打的旗帜也是日月旗。 鹰卫队的人乘神车升空,下面则有一都周南的亲军侍卫在地面上护从,神车飘向哪里,地面上亲军侍卫便骑马跟随到哪里,以防神车降落后遇到不测,更是担心神车会被敌军抢去。 相对于周南,这些鹰卫队的人更是将神车视若珍宝,如果说周南的侍卫亲军有炸箭扬威出名,那他们鹰卫队的秘密武器就是神车了。 这两天的时间里工匠们又连夜赶制了另外一个相同的神车,这样一来,鹰卫队便有两辆神车可以轮换着使用了。万一其中一辆坏掉,或是一时赶不回来,那剩下的这个便可以派上用场了。 周南让高远和杨可世准备发兵攻打香河的消息昨夜便派人送出去了。周南又将固安城的城防之事对原先的那个守将叮嘱了一番,这才带着自己的三百亲军和三支鹰卫队的人,在午后离开了固安城。那一千人的骑军,周南则留在了固安,以牵制安次城里耶律阿古哲的人马。 傍晚赶到郭阴城的时候,周南入城与杨可世匆匆见了一面,将自己攻打香河的打算向杨可世说了一遍,杨可世没有见到神车实物,当然不相信周南说的话,不过也答应周南,等香河城内乱起的时候,向南沿途阻挡安次城中耶律阿古哲的援兵。 唯一让杨可世心中安慰的是,他这次并不能挥军攻城,三河的高远同样也没有机会攻城。 周南夜近三更时分才赶到三河,高远这里也已经准备好了出兵的事情,周南便将自己攻打香河的计划详细说了一遍,对于高远,周南只要求高远带着骑军和三河守军,能阻拦北来的萧干的援军就可以了。若是有香河的逃军向北而去,也不用阻拦,任其北逃就行了。 多一张嘴到蓟州,萧干便要多拿出一份口粮来。逃兵多了,萧干自然也承受不起这负担。 高远爱热闹、喜欢稀奇古怪的脾气,一听说什么神车,坐也坐不住了,直要现在就去看看。周南解释一番,说神车晚间施放危险,高远这才没有执意去看,不过那两辆神车中地一辆,高远却是要定了。 天色已微微发白了,带着凌晨刺骨的寒风,周南和手下三百亲军,还有全体鹰卫队的人就从三河城出来了。而高远和两千骑军出发的更早,现在估计已经赶到埋伏之处了。 三河一带,冬日多刮北风。这也是为什么周南选择来到香河城北面施放热气球的原因。这朦胧天色里,周南看时辰差不多了,说道:“开始吧!” 早已等候多时的高守孝和手下一名队员立即迈进柳框,而高守孝手下其他几名鹰卫队队员已经开始熟练地扯起球囊,高守孝将小铁炉子的炭火烧旺,而那名与高守孝一起进入柳框的队员则一手提着弓,另一手抱着腰里的三个革囊,小腿上还绑着一圈类似炸箭一样的箭头,身边还有一个篮筐,里面装满了一包包的物事。这这个队员和高守孝之间,还用一块薄木板隔开了,而这个队员不仅不帮高守孝烧火,反而尽力躲避高守孝。 银色的、近两丈高的巨大球囊终于完全撑开了,圆形的球囊中央,一圈金乌图案的花纹围在中间,高守孝又向炉子里填了些木炭,旁边一个队员立即将高守孝身边的篮子装满木炭。 巨大的太阳一般的热气球终于拽着柳框,载着高守孝两人腾空而起。高守孝紧了紧身上厚厚的皮衣,向周南摆手示意,这上面叫道:“大郎放心,且到城南等着吧!” 热气球在凌晨的北风中,一边上升一边缓缓被风吹着,向南面的香河城飘去。 周南在下面看着,只见热气球已经升到了二十丈高的空中,再不用担心下面射上去的箭了。周南这才带着亲军和鹰卫队骑马在城西远远绕过,向城南高守孝等人的飘落地点赶去。 香河城是高守孝这一队人探查过的,所以去香河城烧粮库周南才让高守孝带着人去。高守孝带着人在香河城中转了几日,早就对香河城烂熟于胸了。此时虽然是在二十丈高的半空中,可是仍能够看清地面上的一棵树、一间房。 香河城城墙越来越近了,高守孝与他手下这名队员事先早有分工:高守孝只负责控制神车升降,将神车驾到粮库上空。而另一名队员则负责点燃粮库中的粮草。 高守孝向下瞪大了眼睛仔细寻找,生怕因为自己疏忽而错过了粮库。升空之前,高守孝已经用点燃的烟测试出了现在的风向。又凭着记忆,结合风向,选择的升空点。如果不出意外,风会吹动神车准确地来到香河城粮库上空。 第466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13 下面的城墙上,守城的士兵如鸡狗一般大小,有的在避风处窝着睡觉,有的百无聊赖地等着接替的人来。城里面的街道上根本没有人这么早出来走动。薄薄的晨雾如丝带一般在下面不时飘过。 城墙已经从下面飘过了,接着是城北的校场,过了校场马上就是文庙了,文庙南面就是县衙了,县衙过去一道街,四周有士兵把守的那处独门院子便是粮仓了。 巨大的神车无声无息地从香河城上空慢慢移动着,像一个凶残无比的神兽,寻找着吞噬的目标。 忽然下面校场边上的兵舍外面传来了很小声言的叫喊。高守孝低头望去,之间一个人正站在兵舍外面一边指着上面半空里的神车,一边大声叫喊着,原来是这个人无意中发现了半空中的这个巨大的怪兽。 顿时从兵舍里涌出好些个士兵来,仰头向神车望过来,一群人惊叫着,不知所措,忽然所有这些人都跪倒在地,不住磕起头来。 高守孝和这个队员看得乐不可支,没想到自己这神车,果然让这些奚人当神灵叩拜起来。 高守孝不再理会下面这些士兵,对身旁的人说道:“用心看着,四周有士兵把守,独门院子,北面最高大的一排房屋便是粮库,院子里面有一棵大槐树。” 已经过了县衙了,此时下面的香河城中很多人都已经看到空中这个巨兽了,越来越多的人从房内涌出来,对着上面指指点点,或是跪拜不起。 高守孝已经隐约能看到前面下方的粮库院子了,忙连声将这消息告诉身边的队员。二人心里都祈求风向千万不要变,让神车能准确飘到粮库院子上方。如果这时候风向一变,可就白飞这一趟了。 二人紧张万分地盯着下面,已经过了县衙前面的街了,高守孝长吁一口气,离粮库只有几十丈的距离了,应该是不会有变化了。 这时候那名鹰卫队队员从腰间三个革囊里掏出了一个大肚窄颈酒瓶一样的物事来,小心翼翼地用箭头插在这个“酒瓶”的木塞口上,再将这支奇怪的箭搭在弓弦上,等待着飘临粮库上空。 高守孝已经不再理会小铁炉子,手里也拿起一张弓来,大喝道:“放箭!” 随着高守孝一声大喝,那名队员将“酒瓶”箭射向粮库房屋的屋顶。只见这支“酒瓶”箭几乎是坠落一般射向粮库屋顶。 “轰”的一声震响,被射中的房顶被酒瓶大小的箭头炸开了一个一丈方圆的洞来。而高守孝立即从那名队员腿上的革囊里抓过来几只像极了炸箭的箭头来,快速地插在箭矢上,朝着被炸开一个大洞的粮库nei she去,只见一团火光闪过,却并没有炸箭的巨响,只有烟雾升腾而起,白色的烟雾,huang se的灰尘,一霎时都飞起半空。原来这些只是纵火的火箭,并不是炸箭。 那名队员用箭头向身旁木箱里一插,带出一个小包裹来,搭在弓上,向着下面的起火处射去,凡是被射中的地方,火势立即变得更大了,火光四溅,溅到的地方,也都开始猛烈燃烧起来。这些包裹里的,都是事先准备好的硫磺、松香等助火物。 粮库院子现在已经是面目全非了,熊熊大火将院子里相邻的房屋也都引燃了,那棵高大的槐树也被硫磺等溅到,也开始烧了起来。 院子外面守卫粮库的士兵们只听到院子里一声巨响,正要进去看时,院子里的火势便已经无法让人进去了。 这些士兵们值得徒劳地用一盆一盆、一桶一桶的水,隔着墙头,向粮库院子里盲目地乱泼水,尽些自己的守卫之责罢了。 这时候热气球已经毫不停留地慢慢飘离了粮库上方,再不飘走,下面冒上来的滚滚浓烟,也会将二人的神车熏黑了。 “哈哈哈,痛快!”离开粮库上方后,高守孝最后又仔细辨认了一下,确认香河城的粮库确实被大火完全烧着了,这才哈哈大笑着叫起来。 “二哥儿,这次神车之名,够让这些奚人害怕了。” “那是!”高守孝自豪地说道,“这次也多亏风向没有变,你我二人才没有露拙。要不然,白白驾着神车飘了一遭不说,还让大寨主空等了。” “二哥儿,这倒是麻烦事。若是风向一变,白跑一遭倒没什么,日后若再去炸粮库,那奚人可就有了防备了。”这个鹰卫队的队员刚才也是一直担心,风向一变,离粮库远了,恐怕那酒瓶炸箭就射不到粮库就落下了。 “回去告诉大寨主,大寨主必定有法子!”高守孝很有信心地说道。 这次驾着神车从上空用酒瓶炸箭炸穿粮库房顶,再用火箭向粮库中纵火,最后再释放些助火之物的办法,就是周南告诉鹰卫队的人,要他们乘坐神车去做的事。酒瓶炸箭、火箭、助燃物,这些混合在一起放出,就是石头垒的粮库也得烧个精光。 而那些酒瓶炸箭、火箭,都是周南在让工匠试制出第一个小的热气球后,就派人返回无忧寨,让郭定祖连夜加工制作的,那个酒瓶炸箭只不过是萧干率兵围剿山寨时,遇到的酒坛zha dan的缩小版,制作原理都是一样的。至于火箭,就是炸箭的改造,将里面的成分略作改动,便成了纵火的火箭。至于火箭的配方,倒是不用周南教。大宋那边制作的火器,几乎全都是只纵火、没有bao zha威力的火器。郭定祖对那个配方倒是熟悉的很。 说话间,神车已经驾临到香河南城墙上空了。城中滔天大火,浓烟滚滚,还有众人扑火时的叫喊声,早已惊动了城墙上的守军。 此时的守军虽然惊惧这个又高又大的庞然大物,可是也知道刚才纵火的也必然与此物有关,在将官们的呼喝下,这些守军纷纷拿起弓箭,对着半空中的热气球射去。 普通士兵们用的弓箭自然不如周福的弓箭力大射远,再加上心中恐慌,那些射上来的箭支还没有到柳框的高度便纷纷落下去了。 高守孝望着下面不知所措的守军,呵呵一笑,顺手拿来一支火箭,插在箭头上,照着城墙上射去,火箭落在城墙上,轰的一下冒出一大团烟火来,吓得这些奚军慌忙躲闪。半空中的高守孝二人早就轻松地坐在柳框里随风飘远了。 第440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14 马奴听到大街前面的巨响后就连忙出来了,耶律阿古哲派他驻守香河,现在万胜军又攻克了西面的郭阴城和北面的三河城,他当然不敢掉以轻心。 马奴冲到院子中间,首先进入眼帘的便是半空中飘荡着的巨大的、银白色的,像太阳一样的怪兽,那怪兽上面还有金乌花纹,马奴双腿一颤,差点儿跪倒叩拜,只是忽然看到前面粮库那里冒起的浓烟,马奴这才想起:半空中的怪物即便是神兽,也不是来保佑自己的,而是来害自己的。 怪兽的高度,马奴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刚刚超过弓箭射程的,用弓箭是伤害不到了,救火要紧吧。 马奴大喊一声,带着人直奔粮库而去。县衙离粮库只不过是隔着几处院子的距离,等马奴赶到后,粮库外面的士兵已经进不去院子了,正在用水向院子里泼。 马奴不信邪,上前到院子大门处,想要将大门踹开,“将军不可!”后面的士兵们惊叫道。马奴充耳不闻,一脚将大门踹开了,正要让人进去救火,院子里的火苗“噌”的一下扑了过来,热浪一下子将马奴扑倒在地。 马奴手下士兵连忙跑过来将马奴拖开,马奴在地上坐起来,这时才看到,院子里地面上都开始冒起火来,已经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了。原来高守孝二人最后向下射来的都是些火油、硫磺等,最容易引火。 脸色熏黑的马奴看着粮库院子里的冲天大火,颓然呆坐在地上,只是说道:“守紧四门……守紧四门……” 周南看着从香河城上空慢慢飘过来的热气球,虽然不是自己第一个用热气球来破敌,可是自己也一样高兴。刚才周南带着人在这里等着高守孝的时候,就看到了香河城里浓烟滚滚,紧接着就看到银白色的球囊从城墙上空飘过,丝毫不在乎下面的敌军的箭射。 “神车!神车!”鹰卫队的人和亲军侍卫们见到高守孝驾着热气球平安飘过来,香河城里又是火光冲天,高兴的大声叫喊起来。 “大郎,粮库烧了!”左小四高兴地对周南说道,“什么时候去攻安次城啊?”见这次高守孝立下了头功,而且还是用神车,左小四急不可待地问道。安次城是他去打探的,要攻打安次城,当然就是他带人去了。 “快了。等香河城的人都饿跑了,下一个就是安次城。”周南嘻嘻笑着说道。这样一座孤城,又是冬天,如果粮库里的粮草都被烧了,只怕是撑不过十天。除非是蓟州或是安次城派人给香河城送粮。 可是萧干这个奚国皇帝,会有那么好的心肠,给耶律阿古哲的手下送粮草吗?就是送过来,也只会被半路等候的高远派人劫下来。 而安次城的耶律阿古哲虽然想送粮过来,也是会半路给杨可世杀散,再说,小小的安次城,能有多少粮? 自己早已给高远和杨可世嘱咐过了,凡是从香河城跑出去的人,一律不杀不拦,不管不问,任由这些人逃离香河城。这香河城里的守军都饿跑了,香河城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自己不折一兵一卒,便可得到香河城了。而那些逃向蓟州或是安次城的士兵,也只会更快地消耗蓟州和安次城的粮草。最后的结果就是奚军坐吃山空,无力应战。 这还是自己没有烧蓟州和安次城粮库的情况下。若是也像香河城这样,奚军各城的粮库都烧了,只怕萧干最后饿的投降的心都有。 虽然奚军人多,自己只带了这几千人马,烧粮库时,更只是带了三百多人。可是自己并不用惧怕奚军,奚军自然知道自己这里炸箭的厉害,一般情况下是不敢出城主动来与自己厮杀的。就是奚军真要出城追杀自己,自己也不用和奚军硬拼,骑马回城便是。自己在城中有吃有喝,奚军眼看饭都吃不上了,哪里还有心情来攻城?算来算去,自己是赢定了! 而且不伤一兵一卒,不动一刀一qiang,便可以将奚军占领的这些州县尽数收回。让奚军想拼命都没处使,最后八万奚军分崩离析,都逃回自己的卢龙岭当个普通百姓去。 “哈哈哈!”周南想到这里,大笑起来,大声说道:“这一次烧了香河粮库,回城后酒肉庆祝!” 历来行军打仗,士兵们都是不情不愿,谁知道一场战事后,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哪里像现在跟着大寨主这样,不用厮杀便打了胜仗的?这些人都是打惯了仗的,自然明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现在香河城里粮库烧的大火如通天一般,还愁香河守军不饿肚子吗?饿上几天,这仗也就不必打了。 只有左小四一个人郁闷地说道:“为什么不明天就去烧安次城粮库啊?” 热气球缓缓开始降落,鹰卫队和一队亲军侍卫连忙骑马奔向降落点。热气球在高守孝的操控下,早已经撤了炉火,只是随着风吹,依旧向前面飘去。 高守孝和他那个手下此时站在柳框里,向下面的人兴奋地呼喊着,柳框降落到两三丈高的时候,高守孝抛下去一根绳索,下面的人立即将绳索拽住,将柳框和热气球向下拉动。这样的降落方法,比单只依靠热气球降落要快的多了,而且柳框降落到地面时饿没有向下的那种冲击力。 柳框稳稳落地后,立即便有人抓住了球囊一侧的一根绳索,将球囊的顶部扯向地面。这样一来,球囊里的热气很快从底部的开口处逸出,球囊立即瘪了下来,变成了柔软的两层牛皮。 周南看着鹰卫队的人熟练、迅速地将球囊卷起,搭在马背上,柳框也折叠在一起,小铁炉子也套在一个木桶里搭在马背上。从开始降落到完全收好热气球,连半柱香的时间都用不了。 高守孝从柳框里下来后,先跑到周南身前,正色说道:“大寨主,香河城粮库一箭炸开,其中粮草尽数被火箭烧毁。”周南听到高守孝再次确认香河城粮库被烧尽,笑着说道:“你高守孝驾神车烧粮草之事,明日便传遍燕地了!”高守孝由衷说道:“全靠大寨主的神车之威。” 所有人上马后,周南呼喝一声,带着人纵马向郭阴城赶去。 第441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15 听到马奴派人送来的消息,耶律阿古哲这才知道,万胜军隐忍不动,原来是先从北面开始下手了。 来人说,香河城中的军粮已经尽数被烧光了。现在七千人马,仅剩下分发到各营的几日口粮了。城中百姓们的粮食早就给收缴集中到粮库去了,谁知道这一把火一下子都烧掉了。 “那神兽是何模样?”阿古哲虽然信神佛之事,可是总觉得有些蹊跷。 “那神兽足有三丈大小,飞起三四十丈高,半空中飞着就进了城。专拣粮库烧火。”来人说到那天烧粮库的神兽,顿时来了精神,既然能被马奴派来向阿古哲要粮食,自然口才不错,遇到百年难遇的神兽出世,阿古哲将军又想听,更是卖力地讲道:“那神兽一身银甲,还有金乌护体,御风而行……” “那神兽是如何烧了粮库的?”阿古哲打断来人滔滔不绝、绘声绘色的演绎故事问道。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只是听得一声震响,小人跟着马奴将军从房间内出来,粮库便冒烟了。等赶到粮库外面,火已经将粮库院子都烧着了。”来人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这神兽如何知道粮库在哪里?莫非是你们看守不严?”阿古哲又问道。 “粮库看守倒是严。就是夜里总有人跑去和相熟的守卫蹭些粮食回去煮着吃——莫非神兽因此恼了?”来人自顾自地猜测道。 “那神兽还曾烧了哪里?”阿古哲不耐烦地问道。 “也没烧别处了,就是临走时朝城墙上吐了一支火箭——将军,还请将军派人送些粮草吧!香河城已经断粮了。”来人终究想起自己来这里做什么了。 马奴派人来当然是想请阿古哲派人送粮过去,多了知道也不会给,哪怕能送去两百石粮食呢?两百石不行,一百石也行啊! 可是阿古哲现在自己也没多少粮食了,别说一百石,五十石也匀不出来了。他这里人马比香河城更多,每日里光是人吃的都要六十石。他上次派人去向萧干要粮,结果萧干不吭不哈就是不给。 “再坚守几天,万胜军人少,不敢攻城,只要万胜军过春节回去走了,我就派人送粮过去。”阿古哲对来人说道。 “求将军多少给些粮吧,现在全城军心慌乱,都知道粮库被烧了。”来人仍是乞求道。 “不是我心狠,不体恤你们,”阿古哲为难地说道:“你来时自然也见了,来往道路两旁,都是万胜军的哨探,要是我派人送粮过去,万胜军的人必定来攻打粮车,两千骑军可是每天来城北跑上一圈儿。就是不能劫走粮车,一把火烧了,心疼的可是我们!” “小人来时,马奴将军还说了,愿意在粮尽之前,攻打郭阴城,既赶跑了万胜军,又能俘获粮草。我梅只部两万人马,攻打一个不到四、五千人的小县城,总能做到。”马奴派来的人见阿古哲不能送粮过去,又换了一个办法说道。 “攻打郭阴城?!”阿古哲不敢置信地问道,“他马奴可是嫌自己命长了?那万胜军若是好收拾,大皇帝也就不会被逼的带兵离开燕京了;万胜军要是好收拾,我还会守在城里?他万胜军手中有炸箭,不来攻打你香河城就不错了,还想着跑上门去让人家打,真是活腻歪了。” “那为什么万胜军不来攻城?”这个来人傻乎乎地问道。 “我看你是饿傻了吧?他这一烧粮库,把你们饿上几日,你还怎跟他打?他万胜军不损折一个人,就能拿下香河城,为什么还要让你吃饱了去攻打香河城?”阿古哲气得笑骂道。 想着香河城中粮草已尽,阿古哲叹口气,说道:“忍上几天吧,城中牛羊都先弄来,慢慢充饥,实在不行,便直接去蓟州求粮。多少总还有条路。” 来人见阿古哲说的在理,确是不敢运粮出城,护粮的人要是少了,万胜军便劫粮;护粮的人要是多了,万胜军便烧粮;若是阿古哲敢出动大队人马运粮,万胜军只怕要来攻打安次城了。见阿古哲给安排退路,忙答应下来,回香河城去了。 现在周南只是每天让高远和杨可世派出哨探不间断地巡查香河城通往蓟州和安次城的道路,以防这两处向香河城运粮。只要不运送粮草,或是兵马调动,其余一概不管。只要不夹带粮食,管你如何往返送信呢。 这样一来,每天万胜军大部分人都能守在城里,养精蓄锐了。 对于高守孝提出的问题,周南也很是在意。如果当时风向稍微一变,烧粮库的效果便没有这么好了。 可是后世对热气球的方向控制问题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规划处大体的路线,然后在热气球起飞后,下面的回收车跟着热气球跑了。如果能控制,应该早就在热气球上面应用了。 不过和热气球同宗的飞艇上,可是安装了电力推进的螺旋桨推进器的。可见螺旋桨推进器在热气球上面也能改变方向了。没有电力,人力总有吧?!不求大的急转弯,只求在左右方向上能稍微改变一些就行了。 周南立即命人将那个在固安城只是熬鱼鳔胶的木匠带到郭阴城,连说带画地将螺旋桨的叶片的样子讲给木匠听,这名木匠见自己终于不用每天熬胶了,自然卖力打制螺旋桨叶片。 很快木匠便将三叶的螺旋桨做了出来,螺旋桨通过一根木轴,与一个木棍垂直相连,木棍一头有一个握把,摇动握把便可以带动螺旋桨叶片旋转。三尺见方的螺旋桨叶片安装在柳框外面,周南和高守孝用热气球升空试了试,不能逆风而行,但是控制左右移动还是很灵活的。 有了螺旋桨叶片的加持,神车终于大功告成了。 而且,周南无意中让螺旋桨叶片的出现,也让周南一下子联想到了后世的电风扇,还有就是用螺旋桨推动的船。 等打下平州,疆土拓展到了海边,螺旋桨推动的神船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第442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16 幸亏细心的高守孝提出了操控热球左右移动的问题,周南这才对热气球做了改进。使得鹰卫队队员口中的神车才真正成了神车——试想一下,如果不能自由控制,只能借着风力一吹而过,还如何能称为神车呢? 神车加上已经设想好的神船,再有满足各种需要的炸箭、火箭和烟雾箭,这种后世推行的立体打击方式,在当下时期,无论是北面的金军,还是南面的宋军,谁能是自己的敌手呢? 空中炸毁香河城粮库就是一个例子,自己只需要派出一小队人马,便可以烧毁敌军粮草,剩下的时间里,只要不断派兵袭扰,阻止敌军运粮过来,最多十天半月的,香河城里的奚军就全得饿跑了。 想攻打自己在的郭阴城?自己手握炸箭这种厉害武器,不去欺负他们就不错了,谁还会找上门来让自己虐? 粮库烧毁已经四天了,高远日夜派人在香河往蓟州的几条路上查探,除了百姓外,并没有香河城派去蓟州的人通过。反而是杨可世的手下不时报说有人从香河城去安次城。看来香河城的守军与安次城的耶律阿古哲是一个部族的,所以求救也只是去安次城求救。只是安次城也并没有给香河城运一车辆过去。 看来还能忍几天,那就再饿几天吧!周南心里嘀咕着。 周南是盼着香河城的奚军能多饿上几天,可是马奴已经忍不下去了。冬天本来就缺吃的,城里各家各户的粮食都被他们搜刮了一遍,牛羊更不用说了,早就被士兵们抢了吃了。被万胜军的神兽烧了粮草后,他们只过了三天便吃净了手中的一点余粮。粮食吃完后,便开始满城寻找鸡鸭等能吃的禽畜,可是早就抢过了,哪里还有啊? 城中老百姓的家门都是敞开的,随便进去翻检,那些百姓是拦也不会拦的。前几日他也派人去向阿古哲那里借粮,可是阿古哲那里也帮不上他的忙,说是若是运粮过来,必遭万胜军半路抢劫,反倒白白便宜了万胜军。 到现在马奴才发觉万胜军烧粮一计的狠辣之处。没有了粮食,想留下来都是问题,别说守城了。等自己的人饿晕了,万胜军再赶过来白捡一座香河城。这仗打的,根本两军还没照面呢,输赢也就定了。 阿古哲让人告诉自己,实在不行了就去投奔北面的蓟州,或是去安次城。马奴觉得现在是时候了:趁现在将士们还有力气,赶紧跑吧。既然阿古哲都说了,自己还怕什么军法啊?! 可是北面蓟州是大皇帝萧干,马奴实在不敢想自己要是逃到蓟州,萧干会不会饶了自己。马奴当然不敢大肆下令说可以逃离香河,只是暗中让手下一个将官,带上三千士兵,北上蓟州,自己则带着剩下的四千士兵,前去安次城,好找个有饭吃的地方。 这些士兵们早已经饿了两天了,听说马奴要分兵两路,撤出香河城,去蓟州和安次城,自然心中高兴。不到半日的功夫,这两路兵马便各自踏上了路途。 马奴带着四千人马一路上也遇到了好几拨万胜军的哨探,只是那些哨探并不袭扰他们,而只是远远跟随,一直到马奴他们进了安次城。 马奴先见了阿古哲,向阿古哲又讲了粮库被烧毁后的经历,又说了另外三千人马,由手下人带着去了蓟州。 阿古哲叹口气,说道:“丢失香河城,本不是你的错,只是不知道大皇帝能不能容留我那三千士兵。” 马奴宽慰说道:“将军,梅只部也是奚族一支,大皇帝如何也不会坐视不管,任由手下族人挨饿。将军你放心就是。只是我带人过来,将军你这里又加了四千张口吃饭,不知道将军有什么打算?” 阿古哲苦笑道:“能有什么打算?那万胜军将你逼离香河城,难道会看着安次城按兵不动?攻打安次城也是早晚的事。” 马奴提醒说道:“将军,既然安次城不能容身,我们就向南,去永清、武清,先抢些粮草,也好吃饱肚子。” 阿古哲坐着指了指西南面,说道:“固安城里的万胜军,可是死死盯着这里。我们大军一离开安次城,那万胜军必会攻打这安次城,我们的退路不就掐断了?再说,那南面一带,尽是河塘水泽,穷苦不堪,哪里有什么粮食啊?” 马奴急色说道:“将军,南面便是有半石米,也总比这里半石也没有强啊!至于退路不退路,过一日说一日吧!大皇帝不接济我们,总不能自己饿死自己吧?” 阿古哲默坐不语,马奴又劝说道:“将军,我们梅只部精兵可都在这里了,不为自己,也为梅只部想想,若是我们饿死、战死在这里,梅只部只怕要给其他四部瓜分了,族中财货、子女可都归了另外四族了。我们向南杀过去,不也是大皇帝之令吗?抢些粮食,也正好远离万胜军,大皇帝纵然想勒令我们上阵,也是鞭长莫及。这才是梅只部长久之计啊!” 阿古哲被马奴说的心动,自己留在这里总不是办法,不是饿死,也是被万胜军拖死。大皇帝那里反正是指望不上了。自己正好带着手下一万多人马,向南一路杀过去,总能活命。 至于万胜军,目标是大皇帝,是大皇帝占领的蓟州城,可不是他这小小的梅只部。自己又远远离开这里,万胜军自然会全力去对付大皇帝。大皇帝既然不给粮草,也就休怪自己不能起兵相救了。 想到这里,阿古哲对马奴说道:“就依你的,整顿人马,先派出五千人攻打南面的永清城,余下的人先守在安次城,以防万胜军偷袭后路。等打下永清城,便都进驻永清,离开这里。” 马奴见阿古哲决定了,挺身说道:“将军再拨给我一千人马,我带人先去攻打永清,为大军开路,拿下永清城。” 阿古哲精神一振,说道:“马奴,让士兵们吃饱了,好好睡一觉,明天你就去攻打永清,为我们梅只部闯出一条路来!” 第443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17 高远接到手下哨探消息后,连忙将香河城三千人马北上逃往蓟州的消息派人去郭阴城告诉了周南。正好杨可世也来见周南,说是也有三、四千人马去了南面的安次城。 周南对杨可世说道:“杨大哥,香河城里的奚军看来是都走了。” 杨可世对周南一伸拇指,说道:“大郎,还是你这计谋高妙。若是在大宋,就是饿死,守军也不敢逃离。” 周南笑着说道:“逃与不逃,都是一个结局。他不逃走,饿到站都站不起来,还如何打仗?到时候香河城不还是我们的吗?” 杨可世感慨说道:“这奚人虽然军法不严,守军随意逃离,可是也是眼光活泛,知道捡条活命离开。” 周南用手指拨弄着桌子上的碗盖儿,说道:“这里的人与南朝不同,没有那些律文约束,心性率真,这才被我一把火烧掉粮库吓跑。若是在南朝,只怕那些愚忠迂腐的官儿会领着士兵誓死不降,宁肯饿死也不开城门。” 杨可世用力一拍桌子,大声说道:“正是!说到大宋那些当官儿的,大郎你说得倒是一点儿不差!明明是害人的愚忠,他却自诩为忠君体国;明明是迂腐不知进退,他却以为自己才是正道。明明是不知兵,不知战,却偏要指手画脚,不惜将士性命,让俺们这些粗人去拼命!唉,就因为他读了几年书,科举中了进士,东华门唱过名儿的!” 周南知道杨可世说的这些都是有感而发,其实不光是杨可世,生在宋朝的武将,不论你多大功绩,多大官职,多大能力,只要你是武将,就争不过那些文官。而且在宋朝,崇文抑武几乎成了文官们不可逾越的底线了,只要有武官冒出头来,便会遭到文官们的群殴。 “文官固然重要,可是论到行军打仗,还是武将的事。大宋百多年来,以如此雄厚国力,竟然连个小小的西夏国都不能制服,还不就是不让武将们自己来打,而是要听皇帝、听文臣瞎指挥?”周南不屑地说道。 周南几句话,说得杨可世竟然激动不已,说道:“大郎如此看重当兵的粗人,俺杨可世能得遇大郎你,也是老天爷恩幸,俺离开大宋,能在大辽立下功业,也不枉这一世了。” 周南知道杨可世心里毕竟是把大宋当作了正统,于是嘻嘻笑着说道:“说不定,有朝一日杨大哥你会重回大宋,位列朝班。” 杨可世不快递说道:“俺杨可世既答应了你,便再不会回到大宋。大郎你何必如此戏耍我?” 周南也不解释,转换话题说道:“如今香河城奚军已经撤离,我们可以进驻香河了。小四哥可是缠了我好几天了,问什么时候攻打安次城,还不是急着驾神车去烧安次城粮库?” 说到神车,现在人人都知道鹰卫队的名号了。万胜军有炸箭,鹰卫队有神车。走在郭阴城里,只要对人说自己是万胜军的,旁人都是高看一等。 就连黑铁军,现在在外面也开始说自己是万胜军了。而万胜军里那些士兵,人人都想着能进到周南的亲军侍卫里,或者是能参加鹰卫队。可偏偏这两支队伍人数有限,而且即使招人,也是百中选一,弓马骑射里,如果没有过人本领,是根本不会被挑选进来的。 也不知是谁透出来的无忧寨护家社的操练标准,引得这些盼望能被选入亲军侍卫或者鹰卫队的人每天都自觉操练,很快这操练之事便在所有万胜军和黑铁军中蔚然成风。一时间万胜军面貌更胜往昔。 杨可世带着两千万胜军骑军,周南带着自己的侍卫亲军,还有三队鹰卫队,当天就来到了香河城。香河城里已经是一片凋敝,尤其是粮库院子周围,房屋尽被烧毁,连墙上都被熏的黑黝黝的。城中各处商铺早就没有了人气,都是门板半掩,整个香河城连一家商铺都没有了。城中百姓只能是用藏起来的一点儿粮食勉强糊口度日。粮食没有被奚军搜走,是因为余下的粮食太少了,少到奚军根本无法发现藏粮食的那些不起眼的地方。 幸好香河城除了粮库烧毁,其余城门、城墙等完好无损,杨可世带人进来后,立即安排人马四门值守,城墙上也派人巡逻,县衙也派人清理一新。又派出士兵挨门挨户清理残余奚兵,防止奚兵里应外合在香河城中闹事生乱。 经过一番整顿,香河城城内气象一新,再也不像奚兵在时的混乱无序。城中百姓战战兢兢在家中担心了一天,本以为新来了一拨兵马,准是又要搜掠一番。可是谁知道这些号称万胜军的士兵除了到家中清查奚兵,并没有翻箱倒柜的搜检财货粮食,更没有滥杀无辜。 不仅如此,到了第二天,城中百姓还被告知到县衙门口每户领取一袋粮米。起初并没有百姓相信,只是有些人试着去县衙外领粮,这才知道是真的给每户发粮食。 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半日功夫,城中百姓便都领到了粮米。虽然不多,可是在这寒冬天气,也不至冻饿了。更何况,帮着士兵守城的人,每日还给发些口粮。一时间,城内青壮男子都来帮着守城。不说每日发的口粮,便是冲着那袋粮米,不用万胜军,只这些城中百姓,便能将想要攻城的人打跑。 周南带着杨可世在城墙上巡视了一遍,见帮着守城的百姓虽然面有菜色,可是个个都精神抖擞,不由的大为满意。 忽然一个士兵指着东面说道:“看那里!奚军!” 周南抬眼望去,果然,足足有两三千人的奚军,正埋头向南赶路。虽然没有打着旗号,可是看服色,正是前几天从香河城里逃出去的奚兵。 杨可世看了一会儿,疑惑地说道:“这些人本是从城中逃到北面,为何却又南下?” 周南也想不明白,若说萧干准备与阿古哲南北夹击香河城,可是也没必要派去这支两三千人的队伍啊! 杨可世问周南道:“可要派人截下来,审问清楚?” 周南看着那些奚兵,摇头说道:“不管他了,明日我们就烧安次城粮库,他就是再多去这几千人,除了多出两三千人吃饭,还能如何?” 第444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18 马奴已经带着五千人马攻打永清去了。 相比武清城,永清距离安次更远一些,也更穷,人户也更少。可是武清城乃是旧辽京畿肘腋、八州要冲,更是旧辽河西坞所在地。武清“左有潞河,西有浑河,”更有萧太后开凿的三条运粮河从这里汇入潞河。 武清地处要冲,南北货物汇集到这里,繁忙时潞河里帆樯遮空,万物朝宗,一派繁盛景象,当然富庶了。 可是当地豪族也召集了不少人马守卫,阿古哲又急着南下,所以才选了更偏远贫瘠的永清。永清位于宋辽交界的前沿,紧挨着大宋的三关,旧辽守军早就跑了,永清城自然要容易攻打。 阿古哲这里刚刚送走了马奴,一个亲兵匆匆跑了进来,慌乱地说道:“将军,他们……他们回来了!” 阿古哲纳罕问道:“怎么刚发兵就回来了?” 这个亲兵连忙说道:“不是马奴将军,是逃往蓟州的人回来了,现在在城北等候。” 阿古哲奇怪地问道:“他们不是去了蓟州吗?怎么又回来了?奚里姑呢?”奚里姑是马奴安排带着这三千人逃往蓟州的头领,也是和阿古哲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马奴已经将安排奚里姑领人去蓟州的事说了,所以阿古哲才问起奚里姑。 “奚里姑伤重,还在城外等着。”亲兵答道。 听说奚里姑伤重,阿古哲顾不上再问这个报信的亲兵,到院子里,牵过一匹马,直奔北门而去。 来到北门,阿古哲甩鞭下马,先到城墙上,来到城墙边上,向下一看,只见城门外两三千人正委顿在地,有坐着的,有躺着的,只是没有站着的。每个人都是有气无力的样子,比马奴那些人狼狈多了。 “奚里姑呢?”阿古哲见自己族中士兵竟然落到这般田地,不由大怒,向城下大声叫道。 听到城墙上阿古哲的声音,城下这些人像一汪被风吹过的池水,才有了一点儿波动。人群中间一个躺着的人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身边的人架住,从地上搀了起来,勉力答道:“阿古哲,我……在!” 阿古哲定睛望去,只见满头蓬蒿,衣衫褴褛,站也站不稳了,身体向前倾斜着,正是带着三千士兵去蓟州躲避的奚里姑。 “快开门!”见奚里姑伤重,阿古哲忙让打开城门。将这些士兵放入城中。 这些逃回来的士兵只是刚刚进入城门便不愿再多走一步路了,在街边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阿古哲疾步来到奚里姑身边,问道:“可是遇到万胜军了?怎么伤得?” “大皇帝……不留,还说……说我们梅只部私自……运粮,回……部族……”奚里姑断断续续地说道,“说……既有余粮,何用接济?!让我们……找万胜军……夺粮……吃饭……” “你这伤是怎么弄的?”阿古哲从奚里姑的话里听出个大概,忙问道。 “大皇帝……责我……擅离香河,杖责……” 阿古哲绕到奚里姑身后,果然见奚里姑背部一片暗红血渍,染透了衣袍,却也没来及换,就这样拖到了这里。 “我梅只部又不是你的奴仆,竟敢如此欺我族人!”阿古哲恨声道,又对身边的人说道,“快将奚里姑抬到房中,找大夫好生诊治!” 等几个人将奚里姑送走了,阿古哲又仔细问这些躺在地上的士兵们道:“那萧干是如何说的?” 一个士兵从地上撑起身,说道:“我等都未见到大皇帝,只奚里姑进去了,后来是大皇帝身边的人将奚里姑赶了出来,说我们梅只部不按大皇帝的规矩来,私藏粮草,还向自己部族里偷运。还当着我们的面,将奚里姑打了一顿,说是让我们来找将军吃饭。” “原来杀我五百士兵的就是乙室八斤!”听了这个士兵转述的话,阿古哲立即想到了在景州北面山沟里,自己派去送粮的五百名士兵的被杀。在景州地界上,景州又是乙室八斤的地盘。现在萧干竟然能知道自己偷运粮草的事,唯一的解释就是乙室八斤劫杀了自己的人,然后将自己偷运粮草回族的事告诉了萧干,萧干现在才会说自己这里有余粮,不用接济的话。 联想到上一次自己派人去向萧干借粮,萧干不吭不哈、没有答复的事,杀自己的士兵,然后劫走八十车粮食的事,铁定就是乙室八斤这个混蛋干的了! “你既不仁,休怪我不义!”阿古哲现在既然知道了杀害自己士兵的凶手,又想到自己萧干冷漠无情,自己为他卖命,迟早会被他将自己的梅只部祸害了。好在自己已经想好了对策,等马奴那里打开通道,自己便尽起大军,远离这里,让万胜军找萧干拼杀去。自己带人仍旧回自己部族去,哪怕和族人远走他乡,也绝不再为萧干卖命了。 阿古哲知道这些进城的士兵们这几天一点儿吃的也没有,硬是饿着从蓟州逃过来的,忙让人熬些粥,先喝上些热汤热饭。 “饿了许久,不要一下子吃太多,明天还有。”阿古哲又不忘嘱咐几句,其实是他自己知道,安次城里粮草也快没了,现在多了这三千口人,更是吃不上几天了,看来得尽快打下永清。 阿古哲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房中,也饿着肚子,等着马奴的消息。如果顺利的话,到晚间该有音信送回了。 果然,到了傍晚时分,马奴竟然亲自回来了。一进门,哭丧着脸,对阿古哲说道:“将军,永清城已然给万胜军抢先占了。” 阿古哲忙说道:“不是前天万胜军还没攻打永清吗?怎么今天就被万胜军抢了去?” 马奴说道:“我带人过去后,正要派人攻打,就见城墙上竖起了万胜军的旗号,远处还有万胜军的骑军在城外巡游,我担心万胜军还有埋伏,便急忙带人回来了。” 阿古哲听说马奴是被万胜军拦了回来,坐在椅子上,半晌没有说话。马奴以为阿古哲是怪自己没有夺下永清城,便说道:“永清既已被占,不如我明早多带些人,东去武清,总有我们梅只部的落脚之处。” 阿古哲叹口气说道:“萧干不肯接纳我们三千士兵,还杖责了奚里姑,赶回来了。” 马奴这才知道阿古哲烦闷的原因,听说奚里姑还没打了一顿,怒道:“将军,从今后,我们梅只部便与萧干一刀两断,我们梅只部再不认他这个奚王皇帝了。” 阿古哲点点头,说道:“传令下去,明日午时,全军出发,东进武清,再不为他萧干守着南面了。” 第445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19 一夜的修整,所有的士兵们都知道要离开这个安次城了。所以城墙上守城的士兵也比往日显得轻松许多,都找一个能避风的地方,三两个人挤在一起,抵御着冬天早晨的寒冷。 一个憋了一夜的士兵迷迷糊糊地站起来,走到垛口边,准备向城墙下撒尿。刚要撩开衣袍,却见北面天空中一个巨大的、银晃晃的圆球正缓慢地向安次城飘来。 神兽! 士兵吓得一激灵,一泡尿憋了回去,边跑边大声惊叫着:“神兽来了!快跑!神兽来了!” 城墙上本来以为平安无事的士兵们听到惊叫声,都纷纷站起来观看,果然见北面远处空中一个巨大的圆球正向这里飘过来。 这些天,安次城的士兵们听香河城逃回来的士兵讲神兽的事不下一百遍了,看到后自然都认出来,这正是烧毁香河城粮库的神兽。 这神兽,看来今天是要烧安次城的粮食来了。 城里一片慌乱惊叫,惊慌失措地看着那怪物离安次城越来越近,却束手无策。 阿古哲和马奴自然也被惊醒了,听说神兽过来了,马奴和阿古哲立即奔上城墙。 北面半空中一个圆形的巨大银球正随风滚滚而来,距离安次城只有两三里地了。一看到热气球那熟悉的巨大银色球体,还有球体中间的金乌纹饰,马奴立即惊慌地对阿古哲说道:“将军,这正是神兽!烧毁粮库的神兽!那天我亲眼所见。快躲一躲吧!” 阿古哲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听你所说,这神兽也只是烧粮草,并不伤人。不用躲。” “那粮草可怎么办啊?”马奴急的团团转。 “这怪物不怕弓箭,又在半空,拦是拦不住了,为今之计,只能是派人将粮库里的粮食抢出来!”阿古哲沉声说道。 “啊?!”马奴惊叫一声,“和神兽抢粮草?将军你不怕神兽怪罪发怒吗?”说真的,要是神兽发现要烧的粮草被搬走了,马奴还真担心这神兽会拿人撒气。 “没了粮草,你就是死!抢了粮草,许还能活!快!”阿古哲大声对士兵们催促道:“快!把粮食搬出来!”边喊着,阿古哲自己先跑下城去,向粮库方向跑去。 只是慌乱之间,只有少数士兵跟着阿古哲跑向粮库,去向外搬运粮食。其余的士兵,要么是还不知道阿古哲的命令,要么就是心里害怕神兽降罪于自己,磨磨蹭蹭不敢过去搬运粮食。 两里地并不算远,看着热气球的速度慢,其实是和风一样的速度。当阿古哲带着一些士兵刚刚跑到粮库的时候,左小四和高小七驾着神车已经飞到城墙上方了。 这可是左小四等了好久才得到的机会,自然想着能一展身手,这样才好和高守孝比个高低。高小七操控神车,左小四则是满身披挂,将火箭、“酒瓶”zha dan、硫磺包等挂了一身,正神气地指挥着高小七摇着扇叶,晃晃悠悠向粮库方位飘去。 以前都是驾驭神车,现在是乘坐神车烧毁安次城粮库。想想奚军粮草在自己一人之力下,烧了个干净,那种凌空便能决敌生死的感觉让左小四很是畅快。 已经快到粮库了,高小七在柳框前面,看着下面的人说道:“好像这些奚兵正在向外抢粮草。你看,已经有几个人从粮库里扛着布袋出来了。” 左小四原本已经将用来炸毁粮库房顶的“酒瓶”zha dan装在了箭头上,现在听高小七说这些奚兵要从粮库里抢粮食出来。奚兵要是把粮食搬出来了,自己还烧什么啊?若是烧个空粮库,还不给高守孝笑话一年啊? 左小四立即将“酒瓶”zha dan卸下来,换成一支炸箭套在箭头上,隔着几十丈的距离向粮库院子nei she去。 炸箭比“酒瓶”zha dan轻盈,又是在半空向下射,虽然炸箭不如普通的箭矢射的远,可这一箭还是精准地射在粮库小院的地面上,“轰”的一声震响,将那些搬运粮食的奚兵吓得扔掉粮包就向外面跑去,这些奚兵以为神兽已经飞到了粮库上空,生怕半空里的神兽一把火将自己连带着给烧死。 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的马奴立即拉着阿古哲向院子外面跑去。毕竟上次自己只是在院子外面,就给里面的大火灼烧了出来,要是在粮库院子里面,恐怕跑都跑不及。 左小四的这一炸箭,正好将粮库周围的人清了场,等下面的士兵都躲得远远的时候,高小七已经驾着神车来到粮库的正上空。不得不说,这个手摇扇叶,不仅能让神车左右摆动位置,还能短时的逆风停留在一处,只要摇动扇叶的人力气足够大,而且是在风里不是很强的时候。 左小四从柳框里向下探头看了看,这个位置,不用箭射,只用手将“酒瓶”zha dan投下去,也能将粮库房屋屋顶炸开。左小四为了不出意外,还是用箭射了下去。“咚”的一声巨响,屋顶果然被炸开一个好大的洞,左小四趁着烟雾还没有飘上来,立即抽出几支火箭向粮库nei she去。粮库内一包包堆积起来的粮食,被火箭射中后,震发了火箭中的引火机关,顿时火箭炸裂开来,溅出一团团的火苗,分散开来,落到粮包上,立即就将粮包引燃了。 左小四见下面开始烧起来,最后才将身上的硫磺包尽数取下,用箭一个个射到了下面的院子里、粮库里,硫磺和火油的加入,彻底让粮库和库房外面的院子变成了火海。甚至连在神车柳框里的左小四和高小七都感觉到了下面的热浪。 香河城粮库被烧的一幕又出现在了这里,阿古哲和马奴两人看着粮库上方的浓浓黑烟,知道这些粮草算是真正的化为灰烬了。 马奴气得向上咒骂道:“为何就烧我梅只部的?有种去烧蓟州的粮草!” 只是离着二十多丈高,下面又是乱做一团,半空中神车里的左小四和高小七根本听不到马奴的叫喊声,只是看到下面粮库烧起大火,便满意地离去了。 第446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20 一场大火,一直烧到了午后才渐渐熄灭。 安次城笼罩在一片绝望之中,连守城的士兵也都没人安排了。阿古哲并没有下令士兵再去搜刮城里的百姓,他们两万人马,光靠从这些穷苦百姓家里去挤出来点儿粮食,够吃几天? 阿古哲坐在上首,下面坐着马奴和奚里姑,商议对策。 他们都是奚族的勇士,是梅只部的勇士,可是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万胜军的怪兽飞临上空,将粮库里的粮食尽数烧毁。 “将军,现在就走吧!说不定万胜军后面还有什么招数,晚了就走不脱了!”马奴神色焦急地说道。 “要走也不急这一晚,休息一晚,明天再走。”自己带回来的三千人,忍饥挨饿奔波了好几天,奚里姑自然想多歇一晚。 马奴和奚里姑二人争执不下,都看向阿古哲,阿古哲却忽然问道:“马奴,你带手下人逃到这里时,万胜军可有乘机追杀?” 马奴没想到阿古哲会问这个,答道:“这倒没有。万胜军哨探只是远远尾随,直跟到安次城。” 阿古哲又问奚里姑道:“你带人一路逃命,万胜军可有追杀你?” “没有。”奚里姑摇摇头,一脸惭愧地说道:“我们几天没吃饭,从蓟州一路过来,跟乞丐一般,那时万胜军已经进驻香河,在城墙上远远看着,却并没有出兵追杀我们。我才能带着族中兄弟们一个不少地赶回来。” “那是谁伏杀了我梅只部五百运粮士兵?”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乙室八斤这个混蛋!”奚里姑骂道。 “将军,为什么说这些?”马奴不解地问道。 “杀我五百士兵的是乙室八斤,现在弃我不顾的是萧干。我梅只部与这二人势不两立!”阿古哲狠狠说道,“可是万胜军虽烧我粮草,却并没有杀我的人……” “将军,你是想投奔……”马奴迟疑着说道。 “正是!这也是我们活下去的唯一办法了。”阿古哲沉重地说道。 “万胜军虽与我们算不上有仇,可也不用投靠他们吧?”马奴反对道,“我们尽起大军,不怕会拿不下一个武清。” “马奴,拿了武清又如何?想要回到我们部族,还要过萧干的地盘;回到部族地,也要与奥里部的人为邻,仍要面对萧干,才能报了五百族人被杀的仇。除非我们梅只部怕了萧干,举族远迁,避开他们。” “将军,要是怕了萧干,举族远迁,那以后草原上我们梅只部还怎么挺起胸膛?!”马奴怒道。 “那你说,只凭我们梅只部能胜得了萧干和乙室八斤他们吗?”阿古哲做出这个选择,也是心情沉重。 “我们库莫奚人,汉人大唐时,我们奚人便受到唐王册封,还将公主下嫁奚王;大辽立国后,我们奚人又臣服于大辽,为大辽所用。现在大辽已亡,奚族终究还不能立国,总归要依附一方,才能生存下去。你不依附一方,便要被人所灭。现在我们奚人五部已经分崩离析,内乱已起,萧干和乙室八斤联合这一起实力大增,如果不依附一方霸主,早晚会给萧干所灭。”阿古哲深吸一口气,问道:“金人、宋人,还有就是夹在中间的万胜军,你们说,投靠哪一方?” 马奴和奚里姑这才明白阿古哲的深谋远虑,再加上奚族几百年以来,不是依附大唐,就是听从回鹘人,要不就是臣服于大辽,奚族从来都是为了生存一直在委曲求全,所以并不以臣服于哪一方为耻。当然,那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只得臣服,像阿古哲这样,主动要投靠哪一方的,真还没出过。所以阿古哲才心情沉重。 “将军,金人残暴,不能共事;宋人软弱,不能成事。这万胜军能让萧干惧怕,倒是可以试试。”马奴说道。 “阿古哲,我们听你的!”奚里姑对始终没有派兵出城追杀他的万胜军很有好感,更是支持阿古哲。 “那好,我这就写信给万胜军。”阿古哲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桌边,开始写信。虽然阿古哲是奚人,可是少族长的地位,对契丹文、汉文都略懂些。 “将军,我们梅只部投靠了万胜军,要是万胜军让我们北上攻打蓟州,我们打还是不打?”马奴担心地问道。毕竟都是奚人,虽然不是一个部族,可也是千丝万缕血脉相连在一起多少代了。要是自己的梅只部果真听从万胜军号令,前去攻打蓟州,别的部族,像楚里部、遥里部会怎么看他们? “那就打!萧干和乙室八斤两人杀我族人,夺我粮草,便是我们的仇人。”阿古哲随口说道。 “将军,蓟州可不止有奥里部和伯德部啊,楚里部和遥里部和我们梅只部又没有仇。”马奴干脆点明了说道。 “楚里部和遥里部的人,我们当然不能打。”阿古哲停下笔,对马奴说道:“我们投诚时,便先对万胜军的人言明了,只打奥里部和伯德部的人。至于其他部的人,我们还要劝万胜军的人尽量,尽量不杀吧。” “我们只是投靠过去,那万胜军怎肯反过来听我们的?”奚里姑觉得阿古哲的想法太简单了。 阿古哲眼珠一转,说道:“这两万兵马,万胜军总看得进眼吧?要是看得上,便该送些礼物过来。”马奴惊道:“将军,从来都是臣服的一方进贡给上位者,我们既然要真心投靠,怎么反倒向万胜军索要礼物?惹恼了万胜军,我们岂不是两面受气?” “放心!就是要试探一下万胜军。他若是肯送礼物,便是看得上我们,如此投靠过去,也受人敬重;若是人家瞧不上我们,就是接纳了我们,也只是如同萧干一般对我们呼来喝去,不当人看。要是后者,我们便乘机溜走,另寻势力就是。”阿古哲边写边解释道。 “不知你要向万胜军要什么礼物?”奚里姑好奇地问道。 “粮食。”阿古哲轻声说道。 第447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21 “嘿嘿,”周南一边看着信,一边笑着说道:“这个叫什么耶律阿古哲的奚人倒是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杨可世在一旁问道。 “耶律阿古哲要率领梅只部两万人马投靠我们,”周南看完了信,放在桌子上,“可却要我们给他送五百石粮食过去。” “他这信里果然写着要投靠我们?不会是写错了吧?哪有投靠我们,不进贡给我们,反要我们送粮食给他的?!”杨可世一翻怪眼说道。 “八成是饿傻了。”左小四笑嘻嘻地说。 “那还不至于,”周南说道:“耶律阿古哲信中还说了,日后不得要他们与楚里部和遥里部的奚人为敌。攻打萧干的伯德部和奥里部倒是会听令。” “大郎,看来这人与萧干有仇啊!前些天,从香河城逃走的那两三千人从蓟州经过香河,向安次城赶路,想必就是萧干不肯接纳他们,嫌他们浪费自己的粮食,便将他们赶到安次城去了。可见萧干与这阿古哲早有嫌隙。”杨可世想到那天看到的经过香河城向南去的士兵,分析说道。 “这耶律阿古哲倒不是奸猾之辈。他既要我们送粮食给他,大概也是要待价而沽吧?五百石粮食不算多,可也不算少,便当是试一试吧。”周南最后决定道。 “大郎,我们这里粮草也不是很多了。前几天接济香河城里的百姓便用去不少。万一这耶律阿古哲只是骗我们的粮草,与我们为敌呢?”杨可世提醒道。 “为敌?晾他也不敢!”左小四轻蔑地说道。 “要说继续和我们打,除非他阿古哲是傻子。”周南也同意左小四的观点。“阿古哲敢张口要粮食,就说明他不会赖账。赖账之人,绝不会像这般坦然索要粮食。” 在骗子心里,别人也都是骗子。自然,如果阿古哲想要骗粮食,他就绝不会像现在这一直接要,而是先接近周南,讨得周南欢心,然后再要这要那。 杨可世只得说道:“那就让他派人来取吧!他总不能还要我们给他送去吧?!” “那倒不会,”周南笑着说道,“阿古哲信中已经说了,如果给粮食,他就亲自带人来输诚臣服,对天立誓,绝不叛变我万胜军。” 见杨可世没有话说了,周南才让人将梅只部送信的人叫进来,说道:“回去后对你家将军说,让他明日一早来香河城取粮,他信里说的,我都答应他。” 梅只部送信的人立即躬身施礼,说道:“我家将军明日必准时赶到,拜见贵人。”说着匆匆出去回安次城了。 第二天一早,周南便让人用车运了五百石粮食拉到了城南门外,周南带着周福也来到了南城门。却见杨可世正指挥人摆开阵仗,准备迎接耶律阿古哲。 一千名万胜军铁骑在道路两侧一字摆开,尽头是两个已经充满了气的热气球神车,随时可以升空飘起。城门外还简单的搭了一个木台,大概是准备着让耶律阿古哲 bai周南、进行顺服仪式的。这些周南并不知情,不过也不反对,这些游牧民族,信奉的就是武力至上,谁强大就听谁的。就像这次,如果不是自己两次烧了耶律阿古哲两个城的粮库,他会这样主动对自己称臣吗? 远处跑来一个士兵,大声叫道:“来了!来了!” 杨可世一见,忙喊道:“神车升空!上马相迎!”只见两个热气球在杨可世的指挥下,同时冉冉升空,只是这次与以前不同,这次本来是为了以此威慑耶律阿古哲的,所以在柳框的下面系了绳索,防止神车随风飘走。而一千米万胜军骑军则同时上马,铁矛柱在马旁地上,盔甲寒光闪烁,战阵里厮杀出来的杀气也随之弥散出来。 很快就见南面有一队士兵向这里赶来,骑兵只有三五百人,步兵倒有一千来人。当先一人骑着一匹黑色骏马,身穿一件灰色的裘袍,手中没有拿兵器。 来到近前,看到道路两旁半空中飘着的一对神车,这些奚兵都是战战兢兢,这神兽连烧两座粮库的可怕情景还历历在目,原来万胜军里还有另外一只神兽。 耶律阿古哲还没有到热气球下面便下了马,步行向城门口处站立的周南走来,刚走到热气球下面,只见从热气球上面飘下一朵朵五颜六色的花来,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可是耶律阿古哲和身后士兵却吓了一跳,正待躲开,却见都是些用彩纸扎的纸花。杨可世哈哈笑着向耶律阿古哲走了过来,大声道:“耶律将军莫慌,这些乃是手下们为了迎接将军特意扎的纸花。寒冬腊月,寻不到真花,还望将军赎罪。” 耶律阿古哲知道这是万胜军迎接自己的礼节,只是苦笑道:“阿古哲已经是惊弓之鸟,让将军见笑了。” 两个人并排向周南走去,在杨可世的安排下,周南早已站在那个木台上。杨可世向耶律阿古哲示意说道:“此乃大辽驸马,与蜀国公主共掌燕京,也是我们万胜军主帅周将军。” 耶律阿古哲立即上前一步,对周南恭敬行礼道:“梅只部耶律阿古哲参加驸马,微末之兵,竟妄想抵挡上军,阿古哲有罪。” 周南这才笑着说道:“梅只部受萧干裹挟,阿古哲将军深明大义,能脱离萧干,便是善举。况万胜军与梅只部素无嫌隙,阿古哲将军何罪之有?今日为将军备下五百石粮草,也算是为烧了将军的粮草赔罪。” 阿古哲来之前还想着会受什么折辱,没想到堂堂的万胜军主帅、驸马,却对自己这个手下败将如此亲近,不由得大为感动,向周南抱拳激动说道:“驸马,阿古哲能得驸马如此看重,是我梅只部的福运,亏得我来之前还让我的两个亲信手下做好了准备,一旦我被扣留,便让他们带兵离去。”说到这里,阿古哲退后三步,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刃来,环视周围,大声说道:“我耶律阿古哲,对天发誓,此生愿追随驸马,若有违背,天神共愤!”说完用短刃在自己额头上划了一刀,血顿时从额头流了下来。 这大概是奚族人盟誓的步骤,周南忙让人拿来刀伤药,让阿古哲涂抹上。周南这才请阿古哲叙话,他要从阿古哲身上,找到快速解决萧干的法子。 第448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22 还有十天就要过春节了。十天里,要用五千万胜军解决掉萧干的五万人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说能做到,可是萧干如果临死反扑,万胜军自己也多少会受些损失。 既然是打仗,便肯定有死伤,周南只是希望有办法能把死伤降到最低。比如说,仍然用热气球飞临蓟州,烧毁蓟州粮库,也能使萧干军心涣散,更能迫使萧干率兵远遁。 可是那样一来,萧干不灭,总是后患。而且,因为缺粮而崩溃不受约束的奚人大军,如果向万胜军所在的三河、香河反扑过来,万胜军若是退避,城里百姓就要受到侵扰。万胜军若是迎战,便会有死伤。所以周南始终拿不定主意。 有了耶律阿古哲,周南要重新审视一下,所以周南把耶律阿古哲带到自己的住处,和杨可世等人一起与耶律阿古哲谈了起来。 阿古哲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周南和杨可世等人这才知道阿古哲投靠万胜军,并不只是因为缺了粮草,而是因为乙室八斤杀了阿古哲的人,还抢了阿古哲的粮草,而萧干在阿古哲粮草被毁的情况下,对阿古哲弃之不顾。这才冷了阿古哲和手下人的心,决议要离开萧干。 “驸马,梅只部愿为驸马和万胜军鞍前马后,只求驸马能宽待梅只部,让梅只部族人能继续生活在这里。梅只部愿世代为驸马奴仆。”阿古哲见周南对自己诚恳相待,超出了自己的意料,更是甘愿死死抱着周南大腿。 “耶律将军说重了,只要不与朝廷为敌,朝廷自然不会亏待梅只部;听闻你奚族有五部,我现在可以告诉耶律将军,不只是梅只部,其余各部,凡有愿意脱离萧干,投靠朝廷的,我可向耶律将军保证:朝廷一律不计前嫌,善待众部族。可是若是死心塌地要与朝廷大军为敌的,定会让他后悔莫及!”周南连哄带吓地对耶律阿古哲说道。 耶律阿古哲叹息着说道:“驸马有所不知,我奚族从来都不爱杀伐征战,只想有一处家园,能容我奚族人安定生息。奚人也学汉人经营土地,更会牧猎,还时代相传做奚车,做舟船,闲暇时还会弹奏奚琴,跳舞为乐。五族本是同根,在一起已经几百年了,从未有过内斗。这次萧干以一己私欲,挑起腥风血雨,除了萧干的伯德部,还有他外甥乙室八斤所在的奥里部,其余楚里部、遥里部,还有我梅只部都不愿意出兵。因为我们知道,奚族不如回鹘,不如契丹,也不如女真人,没有立国建业的财力和人力,倒不如老老实实依附一国,过自己的太平日子。” 周南目视着耶律阿古哲道:“那楚里部、遥里部的人,可愿脱离萧干?” “回驸马,这两部的人和我梅只部一样,都是被萧干和乙室八斤胁迫来的,今年冬天寒冷异常,族里早就缺吃少穿的了,可是萧干却将族里青壮都凑做兵马,一股脑拉了出来,如今谁不担心族里剩下的家人呢?只不过是迫于萧干和乙室八斤的威吓,不敢反抗罢了。” “我有一计,能除了萧干和乙室八斤,更能让你们早点回家。等我清除了萧干和乙室八斤,只要你们奚族归顺朝廷,我便还你们奚族太平日子,让你们日后衣食无忧,不受人欺负。” “不知驸马有何计策?我阿古哲愿尽心辅佐驸马!”阿古哲听说能除掉萧干和乙室八斤这两个祸害,还能日后过上太平日子,当即问道。 “这计策可还要你耶律将军暗中相助。”周南对阿古哲道,“如果顺利,春节前,诸位便可回家过年了。” “驸马有令,阿古哲便是上天入地也是在所不辞!”阿古哲倏地站起,对周南施礼说道。 周南见阿古哲痛快答应,便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耶律将军这就领兵带粮草回城,我这里给你派去几个人,帮着你的人去按计行事。若有事,便可通过他们送信于我。” 周南说着对左小四说道:“带上你的人,随耶律将军回去,兵分两路,即早行事!” 耶律阿古哲和左小四一同对周南行礼辞别,带上粮草,回安次城去了。 左小四等人走后,杨可世这才疑惑地问道:“单只凭这些,便能除掉萧干?” 周南笑着答道:“人心一失,他萧干还有何办法?再说这些奚族人被裹挟在外,部族里不知是何情况,早就不想打仗了。人心既失又乱,再有阿古哲从中相助,只剩萧干和乙室八斤这两族后,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杨可世低头又想了会儿,不禁赞道:“大郎,经你这样一说,萧干的五万人马,倒像是土鸡瓦狗一般了,那萧干要是知道你如此算计他,怕早就逃走了,哪里还敢做什么皇帝梦?” “只盼能早日了结此事,也好回山寨里,安心过个年。”周南坐在凳子上,向往地说道,一回头见周福还在身边,又对周福说道:“蓟州可要看你了,要是不能全烧了蓟州粮库,误了大事,我不能回山寨过年,你芸姐可饶不了你。” 周福早已习惯了周南开玩笑的语气,只是答道:“大郎放心,安次烧了粮库后,我便派人预做准备了。” 杨可世也说道:“福哥儿做事你就放心吧,要不然高家小娘子为什么独独选了福哥来贴身护卫你?” 说到高芸,杨可世又摇头叹息道:“唉,我们回山寨是过年,大郎你回山寨可是过关啊!” 周南撇撇嘴:“你们过年,凭什么我要过关啊?” “大郎,你还是太年轻啊!”杨可世一脸的老气横秋。“想当年,我只不过纳个妾,你嫂子嘴上不说,背地里足足多半年,可没少让我受罪啊!最后还是我忍痛将小妾送了人,这才安生。女人哪……” 杨可世先拿自己的“不幸”身世,以身作则,接着又说道:“若是你回了山寨,高家小娘子在南面山寨过年,公主又偏在北面山寨过年,你说,你倒是在哪里过?” 见周南眉头皱了皱,杨可世又问道:“休说你要南面一天,北面一天,哥哥倒要看看你除夕夜在哪里过!”说完竟然一脸得意,好像为自己当年不能挽留那个小妾出了口气,又好像能有周南在这事上和自己同病相怜大感开心。 周南愣了半晌,苦笑着说道:“那我就在南北山寨中间搭个帐篷过年好了。” 第449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23 自从香河城和安次城的粮库被烧毁后,蓟州城里便有各种各样的故事在市井中流传。 “你知道吗?那神兽身高足有八丈,御风飞行,还能喷火,香河城的粮库便是给神兽喷了一口火,烧了!” “嘁!马老四,你怕是一百年没出门了吧?!香河城的事谁不知道?偏你还拿出来说。” 那个叫马老四的急眼说道:“李二麻子,你都是听人说,我有表亲在香河城,头天晚上我正好落脚我表弟家,亲眼所见。” 听说马老四是亲眼所见,这些人也不辩驳了,催促道:“快说说,那神兽怎么飞来的?是什么神兽?” “听说神兽不怕箭射,可是真的?” “别打岔!神兽还怕箭射,还能是神兽?!” 马老四见众人将自己围在中间,立即觉得有了面子,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什么神兽乃是太阳大神所化,什么神兽喷的火乃是太阳精魄真火,就是土也能烧着了,什么神兽出世,正是告诫世人在位之人德不配位…… 反正马老四别的不行,吹牛还行,别人说的这些话,他听一遍就记下了,加上他口才便给,说的周围的人一个个如坠云雾,恍恍惚惚。 城南茶楼里,几个行脚的客商正在闲聊,说的是安次城粮草被烧的惨状。听说是安次城的事,旁边逐渐聚集了一大堆人旁听。 “听说神兽有金乌护体?这神兽是哪方神圣啊?” “嘘!不能大声说神兽之名,为什么有金乌护体?那金乌乃是太阳大神的神魄所化,能有金乌护体,你说这神兽还能是什么?”一个客商对刚才提问的人教诲道。 “那当然是太阳大神了。” “太阳大神下界了,太阴大神是不是也下界了?” “那是自然,我一个亲戚便亲眼所见,无风之夜,有两个大的黑影在蓟州城南出现过。” “真有啊?” “不会是要来烧蓟州粮库了吧?” “嘘!列为,喝茶,喝茶,今儿这茶资算我的……” 月色昏暗,蓟州城墙上几个士兵凑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打发着难熬的时间,正说着白天在外面听到的太阳大神降世的传说,忽然其中一个士兵结结巴巴地指着北面说道:“快!快……看!” 另外几个士兵顺着方位望去,只见远处天际夜幕下,一个昏黄色的、巨大的圆球正飘飘飞行,下面似乎是云朵一样的形状托着这个圆球,更可怖的是,这圆球下面真的有火焰闪动,有时还真的向后喷出一道火光,明亮的火光在夜幕衬托下格外耀眼,向后一闪而过,像流星一般,最后整个圆球慢慢隐入到山后去了。 这一幕吓得这几个士半天不敢说话,直到接岗的人来了,这几个士兵才战战兢兢地回了兵舍。 谁知道兵舍里尽是看到刚才一幕的士兵,都在说着刚才的见闻。 “刚才看到的是月神吧?” “应该是,吓得我差点儿尿出来,太大了!” “月神降世,怕是神仙降祸给我们吧?” “你算个球啊?!老一辈人都说过:世有异象,必主人君失德。” “不会是……” “大伙儿都睡吧!鼻子下面的家伙可是吃饭用的!” 连着三天,不仅城上的守军,就连城里的百姓也都看到了,有时是一个神兽,有时是两个神兽,都是在天边半空中沉浮,身周闪着火焰,煞是吓人。 “陛下,这样传言下去,对陛下很是不利啊?”一个文士模样的人对萧干说道。 “来人,”萧干大喝一声,对着进来的侍从下令道:“传令下去:城中无论军民,再有议论神怪之事者,一律枭首示众!” “不可!陛下。”这个姓韩的文人说道:“陛下禁令一下,当然不会有人再当面传言,可是私下背后又如何禁得住?” “先生可有什么办法po jie?”萧干不得不虚心问道。 “鬼神之事,本属虚无。这定是万胜军的诡计,想要乱我军心。陛下可命人四下言说,陛下乃是真命天子,故而神兽敢烧香河、安次粮库,却不敢来蓟州城,只敢在蓟州城远处出现,这正因为陛下是天帝之子,那神兽毕竟不敢招惹陛下。”这位韩先生见皇帝陛下都能对他执礼甚恭,大为高兴。 “妙计!哈哈哈,就以韩先生所言,传令下去,命各营派出伶俐善辩之人,到大街上为朕解说此事。”萧干见这姓韩的见招拆招,又为自己做了宣扬,甚是高兴。 一时间,蓟州城里各种传说都有,有相信的,有怀疑的;有解释的,有反驳的;有说这是天降异象,针对大皇帝的,也有说这是天降瑞像,保佑大皇帝的。甚至两拨人吵闹到最后,纷纷拳脚相加,打成一团。不过唯一相同的一点就是,打到最后,说天降祥瑞,保佑大皇帝的人,被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人捶打一顿,无一不被打得惨不忍睹,最后因为不知道对方是谁,只得不了了之。只是在街上宣扬保佑大皇帝的人,最后竟然不敢在人多的地方讲了,只能在人少的地方偷偷摸摸地讲,而且讲完后就要赶紧跑,跑得慢了就又是一顿揍。 不过,这样的争论终于有了结论。 仍旧是月色混黑的夜晚,天上的星星几乎都看不见了。两个仍旧是下面有云朵托着的神兽,身周左右闪动着火焰,满满向蓟州城上空飘过来。 以往都是远远观看,现在神兽竟然飞过来,城墙上的守军一片混乱。 “快跑啊!神兽来了!” “神兽喷火了!” “逃命吧,神兽降罪下来了。” 混乱之中,周福和高守孝分别带人驾着神车,向着地面上早就用灯笼做出了标志的方位飞过去。 这是他们和左小四约好的,左小四和奚人混进蓟州城,由于这次空袭是在夜间,周南便想出来让地面上的内应用灯笼为驾驶神车的鹰卫队指引方位的办法。这样周福和高守孝才能不怕黑暗,径直向自己的目标飞去。 至于这两天在蓟州城北面都能看到神兽飞空,那正是周福和高守孝两组的鹰卫队在练习夜间起降热气球。至于热气球周围的火焰,则是找工匠打制了铜丝,上面缠上油布,将铜丝固定在柳框wai wei,飞到半空后将油布点燃,这样从远处看去,就像是神兽周围冒着火焰一样。 至于神兽下面的祥云,则是用白娟大致做的云朵状的护体,挂在柳框外面,就像是祥云托起了神兽。 蓟州城的两座粮库,在半夜里,在神兽降罪和神兽喷火的传说中,也给烧毁了。 第450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24 随着几声震响,熊熊大火照亮了小半个蓟州城。 这一次两个神车被装饰的又是火焰绕身,又是金乌护体,更有祥云托升,就连烧粮库也不是用箭射了,而是直接点燃外面裹着的油布投下去,那酒瓶zha dan带着遍体火焰就落到下面。 两个神车在两个粮库上方盘旋良久,才一起升高离去。倒是把摇扇叶的两个鹰卫队队员累得够呛。 “快派人去追!”萧干大声怒喝道。 “陛下已经追不上了。那神兽早已飞出城外了。”手下心腹忙答道。 “这些神兽,都是万胜军唬人的,我要追上去,将这些装神弄鬼的人拿回来,射鬼箭,处死他们!”萧干怒气冲冲地叫道。 “陛下,不可动怒,这神兽若果真是万胜军所为,神兽降落之处必定有万胜军接应,陛下派人追赶,万一落入万胜军圈套,岂不是白白损失人手?”那个姓韩的文士站出来劝阻道。 萧干也只是一时气急,才说出这样的话。他也知道以周南的行事,必然安排有人接应。再说了,明知道万胜军有炸箭,自己就是追赶上,也拿万胜军没有办法啊! “陛下,两库粮草都已经烧了,当下最要紧之事是如何稳定军心。”韩姓文士提醒道。 “怕什么?我这蓟州城,光是百姓便有几万户,坚守下去,总能守上半个月。我再下令乙室八斤那里运粮过来,定教万胜军盘算落空。” “陛下,话虽然这样说,可是也要未雨绸缪啊!”韩姓文士对萧干倒是衷心,劝道:“观万胜军行事,不过是烧粮草,乱军心这一条法子,除此之外,却是不敢与陛下大军相抗衡。陛下若是能从乙室八斤将军处要些粮草过来,定能鼓舞军心,如此万胜军便无计可施了。” “要是这神兽还来烧粮怎么办?”萧干对万胜军动不动就飞过来烧粮草很是头疼。 “陛下,万物相生相克,例有定数。既知道万胜军神兽惯会喷火,陛下可派人将粮草埋在坑中,上面覆以厚冰,取以水克火之意。如此陛下可以高枕无忧了。”韩姓文士捋着胡须笑道。 “甚好!我这里修书一封,这就派人给八斤送去。”萧干笑呵呵地说道。 景州治所遵化城。遵化城最主要的,就是这里的买马监。买马监最早是唐朝所置,先有的买马监,后来才设置的遵化县。 到大辽统一了这里后,原本属于平州,后来将遵化划归南京道析津府,在这里仍按着以前的规模,建有一处买马监。南京所用战马,多半都是从这里送出去的。 位于南京道东面的平州,因地理位置特殊,所以能以一个节度使州的地位,拥有自己独立的财权,有自己的独立的甲马司,也就是说兵马粮秣等一应作战物资,平州都可以自己储存、配备。这也是周南为什么在平定燕京后,放着其他地方不管,执意要先收复平州的原因。 如今遵化城是奥里部的乙室八斤率领自己的族人占了。虽然现在的遵化城只是一座黄土夯筑的小县城,可是比起乙室八斤以前在卢龙的小山头,已经很让乙室八斤满意了。 乙室八斤也常常借故去大皇帝萧干驻守的蓟州城,蓟州城里的文庙、独乐寺,州衙,渔阳鼓楼,还有热闹繁华的武定大街,街上更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还有蓟州城那高大坚固的城墙,也不是遵化这夯土筑的土城可比。 乙室八斤三十多岁了,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蓟州是什么地方?古代的渔阳! 秦二世的时候,陈胜、吴广两个人就是被发配到渔阳的半路上,被逼无奈,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的。 乙室八斤虽然没念过什么书,可对这个故事还是很心动的。每次进出蓟州州衙,乙室八斤每次都是左顾右盼,怎么也看不够的样子,心里更是想着有一天这里能成为自己的,里面的大皇帝宝座也成了自己的,自己才是真正的奚王大皇帝! 只是舅父萧干毕竟是一任奚王,又是旧辽的四军大王,论资历,论威望,都让乙室八斤心里有些顾虑,所以才没有轻举妄动。 现在乙室八斤知道,他苦苦等候的时机到了。 前几天,梅只部的马奴带着一个随从,偷偷来到了遵化城,给他送上了三十斤黄金,并说有要事相商。 乙室八斤看在三十斤黄金的份上,将马奴请到内宅客舍,马奴这才说出来意,说梅只部眼下被万胜军所迫,粮草尽失,大皇帝又不肯放粮接济,眼看着梅只部两万人马就只能投奔平州节度使张觉了。 只是奚人毕竟从来都是五族合一,既是同宗同族,毕竟好说话,因此阿古哲派马奴过来,声明梅只部愿意为奥里部出力,恳请乙室八斤接济些粮草,熬过难关。 乙室八斤本来就有野心,现在梅只部的人来找自己,愿意听从自己的号令,又送来黄金求助。乙室八斤自然愿意大方一些。 马奴见乙室八斤并没有拒绝,立即又说乙室八斤乃当世英豪,该当是新一任的奚王了,只是萧干大皇帝年岁也不是很大,平白压制了乙室八斤的这一任奚王。 乙室八斤一脸悻悻之色,说道:“那奚王也是大辽任命的,岂是随便谁可以做的?” 对于乙室八斤这样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马奴自然更是不信,说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梅只部当初也是忠心辅佐大皇帝,可是大皇帝却如此对待梅只部,让梅只部人心寒。如今梅只部愿意力保乙室将军,若将军不愿接纳,梅只部便只有投奔平州了。”说完还叹了口气。 “同为一族,我怎会见死不救呢?”乙室八斤连忙阻止道,“我这里粮草也不多,可也能挤出一些,送与你们梅只部。” “请将军放心,但有差遣,梅只部定当全力以赴!”马奴站起来指天画地、一片忠心地说道。 第451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25 对于乙室八斤来说,这几天真的是好事连连。前几天梅只部的人来送黄金,愿意听从自己号令,今天一早就又听说蓟州两座粮库也给万胜军烧了,现在蓟州城里一片惶恐不安,不知道哪天就突然断粮了。 老虎再厉害,没有吃的,也要饿死;萧干再厉害,没有粮食,也是毫无办法。哈哈,什么四军大王,还不是给万胜军欺负到了头上?! 连照面都没打,先丢了两处粮库。还四处鼓吹自己是天帝之子,也不知是谁给萧干出的主意。 如今梅只部两万人马已经暗中投靠了自己,自己奥里部也有一万兵马。现在蓟州城里的五万人马,已经没有了吃的,现在唯独自己这景州还有粮草,这岂不是自己的机会? “将军,大皇帝派人来了,正在客厅等候。”一个亲兵跑进来,对乙室八斤说道。 大皇帝派人来了?哼,还不是来借粮!乙室八斤立即想到了粮食的事。 来到客厅,只见一个文士正在喝茶等候,正是自己去萧干那里时常遇到的那个姓韩的文士,这人在萧干那里深受器重,此番能来,说明萧干那里粮食问题很严重了。 “乙室八斤来迟,还请韩先生恕罪!”乙室八斤以主人身份说道。 “哪里!韩某来得唐突,还请将军恕罪。”韩姓文士站起来答道。 “哈哈,好说。”二人落座后,乙室八斤问道:“不知韩先生来此有何指教?” “岂敢指教?昨夜蓟州城突遭敌袭,粮库失火,致使军粮短缺。韩某来此,乃是奉了大皇帝之命,前来向将军挪借些粮草。”韩姓文士轻描淡写地说道。 “竟有此事?不知城中粮草损失多少?”乙室八斤故作吃惊地问道。 “损失倒是不多,火势扑灭后,计点损失,失去一库粮草,尚有些余粮。只是为防万一,陛下命我来将军处取粮草五百石,才足以出兵击溃万胜军。”韩姓文士不敢将实情向乙室八斤说出,只说是被烧了一半粮草。 乙室八斤心中冷笑,嘴上却说道:“不瞒韩先生,这景州人穷地偏,本来没什么粮食,近来我这一万人马人吃马嚼,也已经剩下不多了。正想着去一趟蓟州,向舅父求些粮草呢。”说完满脸堆笑,望着韩姓文士。 “来时大皇帝曾要韩某转告将军:须知唇亡齿寒之理,大皇帝驻守蓟州挡在前面,阻断万胜军东进,将军这才能在景州安度太平。若是蓟州有失,将军岂能安睡?”韩姓文士似乎早就料到乙室八斤会这样说,不紧不慢地将萧干搬了出来。 “我虽然是粗人,可也知道这些道理,更何况是借粮给舅父?只是城中实在是没有余粮了。”乙室八斤死死不肯松口,只说没有粮食了。 韩兴文石无奈,只得起身向乙室八斤告辞。 送走了萧干的人,还没有喘口气,马奴又上门求见了。 这次马奴不是一个人,而是带了两位两个人。乙室八斤一见,却是遥里部和楚里部的人。马奴见乙室八斤有些疑惑,忙对乙室八斤说道:“将军,遥里部和楚里部两部族的士兵,都在蓟州城里,眼下蓟州城里的粮库都给万胜军烧毁了,城中已经断粮了。可是大皇帝在城中又搜检了一遍,得了几百石粮食,却只发给自己手下的士兵。眼看着万胜军就要攻打蓟州了,到时候死在前面的可都是遥里部和楚里部的人。” 那两个人听到这里,也对乙室八斤说道:“请将军救救我们吧!” 乙室八斤大吃一惊,连连摆手,说道:“我这里实在是没有粮食了!没有了!” 马奴见乙室八斤误会,连忙说道:“将军误会了。这次来找将军,不是来借粮的。” “那是来做什么?”乙室八斤不解地问道。 “将军,万胜军烧了蓟州、香河、安次城的粮草,香河已经归入万胜军手中,眼看马上就要攻打蓟州了,萧干却执迷不悟,与万胜军对抗到底。蓟州已经断粮,支撑不了多久,便要败亡;蓟州之后,万胜军下一个就是要来攻打景州了。这样下来,我们奚族可就要被灭族了。” “万胜军果真这样厉害?”乙室八斤问道。 “万胜军厉不厉害不知道,可是那两只神兽实在是厉害啊,将军,我们这些凡人哪里能抵挡神兽威力啊?”马奴又将神兽的样子活灵活现地说了一通。 “既然神兽如此厉害,我还怎么救你们?”乙室八斤有些生气地说道。 “万胜军与我们奚人本来并无仇恨,只是与大皇帝有仇。我们三个部族情愿奉将军为奚王,与萧干一刀两断,将这中间情由禀明万胜军,如此一来,万胜军自然不会无故树敌,我们这四族不就得救了吗?”马奴终于将三人来意说了出来,同时紧紧盯着乙室八斤的神色。 另外两个人忙都呈上各自送来的二十斤黄金,献给乙室八斤。 乙室八斤看了一眼黄金,这才说道:“不是我不想救诸位,只是不知道万胜军那里如何肯放过我们?” 马奴说道:“我们三部现在便尊奉你为新任奚王,请将军以奚王之尊来与万胜军交涉,但求能保得我们几族士兵性命,就已经很知足了。至于大皇帝,与我们无关了。万胜军要如何处置他,都是他咎由自取。” “对!对!对!我们愿尊奉将军为新任奚王。”另两个人也连忙说道。 “既然你们如此看得起我,我就派人去和万胜军交涉一番。”乙室八斤终于说道,“只是大皇帝这一族怕是要保不住了。” “将军,”马奴低声说道:“只看神兽专拣粮库烧,就知道万胜军不是要灭族屠城,等万胜军除了大皇帝,伯德部族还不是由将军你来统领?到时候,奥里部可就是奚族最大的部族了!” 乙室八斤想到没有了萧干,自己以前所盼望的种种都要变成现实了,甚至自己的奥里部也吞并了伯德部,从而成为奚族最大部族,不由得笑了起来。 第452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26 萧干胡乱吃了几口就没有再吃了。他现在虽然有肉吃,可是他也知道下面的士兵已经没有粮吃了。 昨天他派去向乙室八斤借粮的人回来,说乙室八斤推说遵化也没有粮了,一粒粮也没有借给。萧干自然不会相信。 今冬雪灾,各部存的粮草本就不多,牲畜也冻死不少,所以他才要领着奚兵走出箭可山,想要趁着燕京无主之际,趁着周南疲于应付金军和宋军,好趁机席卷南京道,成就霸业。没想到刚到蓟州,周南便率领万胜军堵住了他的去路。还用不知什么的神兽连烧他三座城的粮库,最让萧干恼怒和无奈的是,到现在,萧干也想不出对付那神兽的办法。 现在粮也断了,而乙室八斤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敢不给他送粮,才出来几天,就觉得自己翅膀硬了。 “来人!”萧干这个昔日的大辽四军大王,魄力终究是有的,“传令下去,楚里部和遥里部各留一半人马在此驻守,其余随我起兵前往遵化。” 蓟州是不能再住下去了,还不如早做打算。东下景州,或者南下玉田,等自己站稳脚跟,将粮草妥善藏好,到时万胜军还有什么办法? 万胜军神兽再厉害,可是那天夜里烧蓟州粮库的时候他也看到了,飞行缓慢,也就是能烧个粮库。万胜军一直不敢与自己正面为敌,也算是有自知之明。 这一次是自己大意了,等自己在遵化站稳,便尽起大军,围攻万胜军,拼着万胜军的炸箭炸死几人,以十敌一,怎么也要杀了周南,荡清万胜军,如此自己才能有活路。 “听说陛下要发兵前往景州?”闻讯赶来的韩姓文士说道。 “这么多兵马聚集在一处,粮草匮乏,硬撑下去恐遭大变。”萧干沉静地说道。 “乙室八斤明显是看出陛下已经无粮,陛下过去,乙室八斤必会与陛下反目,内乱必生。去景州还不如去玉田,也好整顿兵马,与万胜军再战啊!”韩姓文士劝说道。 萧干嘿嘿冷笑道:“甥舅之间哪里会什么反目?!我对我这个外甥最是清楚不过,他想做什么,我还能不知道?放心就是!” 韩姓文士见萧干主意已定,也就不好再劝了。 第二天萧干率领自己本族兵马和自己从燕京带回来的兵马,合计有三万多人,另外还有不到一万人的遥里部和楚里部的族兵,离开蓟州,向遵化行进。 离开时,萧干还郑重向驻守蓟州的兵马许诺:只要坚守蓟州半个月,他萧干就会为蓟州带来大批的粮草,到时候,每人赏赐铜钱五贯。 萧干本以为这些留下的人会满腹怨恨,甚至会和自己族人吵翻,争着要离开蓟州,跟着他去遵化。可是让萧干意想不到的是,那些被留下来的人,却都没有吵闹,就好像丝毫不知道蓟州城里已经断粮了一样。 萧干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他现在要赶到遵化,好让自己手下士兵能吃上几顿饱饭,然后再攻下玉田,只要攻下玉田,就有足够的粮食给他的军队,他萧干谁也不会怕! 乙室八斤说遵化也没什么粮食了,虽然是推脱之词,可是萧干也知道,遵化最主要的是养马,存马,遵化设有马料仓,供应战马草料是足够的,可是人吃的粮食就没那么多了。所以就是到了遵化,也只是暂且修整几天,便要赶紧攻下玉田。 从燕京城到平州这一带,大大小小的城池早已经脱离了官府的管辖,不是自立为王就是残兵把持,可是对于萧干这样的几万人马来说,根本就是螳臂当车。这也是萧干带五部人马向蓟州这一带发展的原因。 当萧干大军距离遵化城还有二十里,便早有信使赶到遵化城里报告。 听说萧干亲自起大军向遵化城赶来,乙室八斤也有些愕然。在他想来,他这舅父萧干说什么也不会离开他的蓟州城的,最多只是会派些兵马过来,列阵城外,威逼他这外甥多少送些粮草出来。到那时,乙室八斤自然会让梅只部的人赶过来,以对抗萧干的兵马。 到现在,乙室八斤还没有想到与萧干撕破面皮。乙室八斤只盼着萧干在蓟州不是饿死在城里,就是给万胜军攻入城内杀死。到那时,他乙室八斤有这几个部族的推举,做新任奚王自然是水到渠成,又不用担着弑杀长辈的名声。 萧干亲自赶来遵化,倒让乙室八斤有些手足无措。 正当乙室八斤不知如何是好时,马奴从外面进来,仍旧带着他的那个瘦小仆从,求见乙室八斤。马奴和楚里部、遥里部的人昨天都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由乙室八斤设宴款待了一番,天色已晚,就都留在遵化城里没有回去。 马奴看乙室八斤神色,问道:“听说大皇帝亲自带兵过来了?” 乙室八斤点点头,说道:“遥里和楚里两部只留一半人马驻守蓟州,其余全部赶来遵化,刚才有信使来报,距离遵化不到二十里了。” 马奴愤愤不平地说道:“大皇帝在蓟州占尽了便宜,将将军赶到这穷乡僻壤的遵化来,现在蓟州粮库烧了,便又要霸占将军的遵化城么?!将军新任奚王,难道要打落牙齿和血吞吗?” 乙室八斤两手一摊,说道:“大皇帝手中足有四万兵马,我这遵化城也只有一万兵马,何况大皇帝手中尚有一万多铁甲精骑,骁勇善战,就是加上你梅只部的兵马,又有多少胜算?” 马奴看乙室八斤有些气馁,叹气道:“那将军之意,是要将遵化城让给大皇帝么?只恐怕将军让出此城,城中粮草明日便没有了将军的份了。” 马奴两眼一瞪:“我怎会将粮全部给他?!” 马奴悠悠说道:“城里的粮草,本就不多,对于大皇帝来说只不过是杯水车薪,都给了他,他还嫌少,将军只给他一部分,他定然恼怒,苦苦相逼,到最后,只有刀兵相见了。” 乙室八斤刚才倒是想着给萧干送一部分粮草出去的,现在听马奴说的也有道理,萧干手下四万人马,区区几百石粮草,根本不够;今天吃了,明天如果还要呢?到时候自己给还是不给? 一想到萧干压制着自己,不能让自己顺利接任奚王,乙室八斤自然恼恨萧干,可是想到萧干手中兵马,自己根本不是对手,无奈说道:“他兵马众多,还能有什么办法?” 马奴向左右看看,右手并指为掌,向下一切,低声说道:“打蛇打头,擒贼擒王!” 第453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27 萧干坐于马上,望着面前的遵化土城。 黄褐色地墙体和灰色地枯草交杂的城墙上,排列着一个个的奚兵,手执刀qiang,肃立在城墙上。只是遵化土城城墙并不高大,萧干坐在马上望去,那城墙倒像是富贵人家的院墙那样矮小。城墙正中间,两扇早已经掉了漆的厚木城门费力地被人从里面拉开,乙室八斤带着一队随从由城内跑了出来,隔着老远,乙室八斤便从马上下来,快走两步,上前向萧干施礼,陪着笑说道:“陛下来的甚快,末将还未来得及列队迎接,陛下便已经到了城前。” 萧干也一改刚才在马上的阴郁表情,转而呵呵一笑:“都是自家人,说甚迎接不迎接。只是将士们远道而来,须得派人照顾好。” 乙室八斤立即对身旁一个人下令道:“立即烧火做饭,让兄弟们吃好了。”又笑着对萧干说道:“请陛下进城歇息。” 萧干也不客气,轻轻一夹马腹,当先向城内走去。乙室八斤连忙跟上,走在萧干身后,陪着萧干。 二人进城刚走不远,忽然听到身后有争吵声,萧干回头看去,只见城门口处,自己地侍卫正与守门卫兵吵闹不休。乙室八斤也看到了,忙喝止道:“为何吵闹?” “阻拦大皇帝侍卫入城,是何道理?!”一个侍卫头领模样地人质问道。 “我等并未全都阻拦,只是前面已经有侍卫入城,为何后面还有这许多侍卫要进去?”守城地奚兵也毫不示弱,大声问道。 乙室八斤立即扭头对萧干低声请示道:“陛下,遵化城小,容不得许多兵马,再者说,前面已经进了许多侍卫了,又是在遵化城内,足够保护陛下了,你看……” “哈哈哈,都不要吵了。”萧干毫不介意地挥挥手,大声对众人说道:“遵化城乃是乙室八斤驻守,我还要什么不放心的?!未入城者,在城外扎营驻守,不必随驾进城了。” “谢陛下体谅末将!”乙室八斤忙低头谢道。 萧干不经意地撇了乙室八斤一眼,脸上掠过一丝古怪表情,转瞬又笑着说道:“快带我进府歇息,赶路实在是累了。” 乙室八斤忙答应一声,连马也不上了,在前面小跑着将萧干和一众侍卫引到自己住地遵化县衙内宅。 乙室八斤早已经派人打扫好了一处院子,窗明几净,院落里还栽种了腊梅、忍冬等花木,也算得上小巧秀美了。里面还有四名侍女,等着伺候萧干。 萧干走进客厅门口,随意地向客厅内四处看了看,只见客厅门口正对着的墙上挂着一个匾额,上面写着“务本堂”三个汉字。匾额下面是一面巨大的屏风,屏风正中刻着一副字:左面是“诗书执礼”,右面是“孝弟力田”。屏风前面则是一张四仙方桌,桌子两边放着两把宽大的椅子。在方桌前面左右两侧又摆着两列桌椅。屏风的两侧,是和屏风一般高的帷幕,一直延伸到墙壁,可以通往客厅两侧的卧房和书房。 乙室八斤将萧干引入客厅内落座后,侍女们又端上茶水,款款退下。 萧干坐在客厅主位上,一眼就能看到外面院子的各个角落。而客厅内光线偏暗,从外面看进来,就不如从室内向外面看得清楚了。此时院子里自己的侍卫有十几个站在院子门口处,另外还有两人站在院子里,留意着周围的一切。而乙室八斤的人则都站在院子外面。 萧干随意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似是觉得有些烫,又放了下来,问道:“南面玉田守军如何?是谁在城里主事?” 乙室八斤忙答道:“玉田城里守将是原先大辽一个指挥使,叫韩德寿,城中也有四千多人,只是今日平州有人频频去见这个韩德寿,想必是要拉拢韩德寿,将玉田并入平州地盘。” 萧干冷哼一声道:“那张觉早有野心,萧德妃在位时,他一平州节度副使,就敢拒便接纳朝廷派去的节度使,现在旧辽已亡,此人怕是要有所举动了,不得不防啊!” “舅父说的是!”在私下里,乙室八斤仍旧称呼萧干为舅父,“我在遵化,也派人打探平州消息,听说张觉已经朝暮了五万多人,五千多匹战马,目下仍旧在四处买马。前些天还有从平州来的商人,想要高价从遵化马监买马,被我赶走了。” “嗯,平州有粮有人有兵甲,唯独缺少战马,若是再给他聚拢战马,那张觉可就难以收拾了。”萧干像一个耐心的先生,在教导自己的学生一样,“当今我们西面受敌,尚喜东面张觉还在等待时机,没有杀出来。正该重整大军,fan gong万胜军,趁着万胜军还未长成壮大,才一两万人,将万胜军剿杀。” 说到万胜军,乙室八斤不安地问道:“舅父,那万胜军听说有神兽相助,能喷火,能驾云,甚是厉害。舅父可有po jie之术?” 萧干呵呵一笑,说道:“这次是我大意了,才致被万胜军钻了空子。那神兽只是万胜军装神弄鬼,玩弄愚夫愚妇的把戏,我已经有了po jie之法,等打败了万胜军,捉住周南,定要亲手杀了他,方泄我心头之恨!” 乙室八斤这时候才知道,万胜军的的头领名叫周南,听说萧干有了po jie万胜军神兽的办法,忙问道:“不知是什么办法,能破了这神兽?” “他那神兽只能向下喷火,却不能追敌。这便是破绽。你可听说那神兽能上阵杀敌的?” 听萧干这一说,乙室八斤回想一下,恍然大悟道:“果然如此!舅父到底是身经百战,智计过人。不知舅父准备什么时候领兵攻打万胜军,我这里已经备好酒席,预祝舅父此番出兵,能打败万胜军,攻下燕京城!” “好!”乙室八斤的话说的萧干心里高兴,大笑着说道:“到时这千里之地的南京道,可就成了我们奚人的天下了!” 马奴和自己那个瘦小的仆从回到自己住的院子,走进房间,马奴立刻担心地问道:“乙室八斤会不会中途变卦啊?” “放心,他就是想变卦,也变不成了!”那个瘦小的仆从笑嘻嘻地说道。 第454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28 “左队正为何这样说?”马奴吃惊地问道。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个仆从简短答道。 “要是乙室八斤畏惧,不敢动手呢?”马奴还是有些担心地问道。 “萧干这一次来本就不怀好意,如果中间再出些“误会”,想必乙室八斤要解释也解释不清了。马奴将军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这个瘦小仆从笑着说道。 客厅里,乙室八斤笑着问萧干可否派人将酒席摆上。 萧干并不急着吃饭,却说道:“城中还有多少粮草?” 乙室八斤心中一惊,脸上有些不自然,期期艾艾地答道:“总还有三、四百石吧,。”实际上遵化城中还有近千石粮食,可是一想到自己前天刚刚对萧干的人说没有粮食了,现在被萧干突然一问,只得顺着前天的说法,向萧干只报了三百多石。 萧干也不诘问,脸上表情更是让乙室八斤看不明白,只听萧干说道:“这些粮草也是太少了,不够大军一日之用。” 乙室八斤见萧干没有再深究粮草之事,正要说话,萧干又突然说道:“不如我许你多带走些粮草,带上两百石粮草吧,南下玉田,正好为大军从玉田打草谷。” 说了半天,乙室八斤才知道,萧干从开始就没有相信他的话,绕了一圈,将他耍了。 乙室八斤“蹭”地从座位上站来起来,冷笑着说道:“陛下这是要将我赶出遵化城么?” 萧干身体前倾,故意问道:“我只是命你攻打玉田,还将城中三百石粮草许你带走二百石,这如何是将你赶出遵化城?” 乙室八斤张口欲待争辩,却又觉得实在是自己打自己的脸,脸上一块青一块白愣在那里。 萧干毫不为其所动,仍旧大喇喇端坐在椅子上,嘴角撇着一股讥讽道:“你抗拒我的旨意,可曾半点将我放在眼里?如今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戴罪立功,你还不感恩图报?!” 乙室八斤脸色狰狞,喝到:“你莫要忘了,这可是在我遵化城里,你手下兵马虽多,可都还在城外,你身边这几十人,能济得了什么事?!” “哈哈哈,想不到几日不见,自己倒有了些长进,”萧干大笑着说道:“你以为你拿住我,便能做得了奚王?便能做得了大皇帝?你可知我在旧辽四军大王,兼领总知东路兵马事,又任北枢密院事,诸军都统,身经百战,阅人无数,资历、威望又岂是你这小小部族军头领可以比的?!休说你拿不住我,便是能拿得下我,城外大军又岂会听你摆布?到时恐怕奚族大乱,为外人所侵,悔之晚矣!” 乙室八斤刚才既然已经将话挑明,现在自然不会被萧干几句话吓住,狂笑喝道:“我倒要看看,听不听我摆布!”说着狠狠将手中茶杯向地上掷去。乙室八斤识字不多,可是摔杯为号的事还是听说过的。 只听“呯”的一声,茶杯在石砖地上摔得粉碎。 一个是有心之举,另一个是有意提防,随着那声脆响,乙室八斤和萧干刚才还是端坐着的身躯,如同听到指令一般,不约而同的都如离弦之箭一般飞身退开,一个躲向客厅左面,一个退向客厅右面。 随着那一声脆响,客厅的屏风也哗啦一下子被推倒,从屏风后面和帷幕后面冲出十几个手拿利刃的壮汉来,狂喊着冲向正中的座位。 而院子里和门口处听到客厅内动静,萧干的十多名侍卫同时彻出弓箭,向着客厅nei she去,一瞬间,箭矢如雨,从客厅门口、窗户射了进去,有的凑齐射中了从屏风后面扑出来的伏兵,有的就空射在客厅内的屏风上。 乙室八斤原本是计划以摔杯为号,用藏在屏风后面的伏兵斩杀萧干;却想不到萧干老奸巨猾,早有防备,及时躲开。 其实萧干虽然知道乙室八斤多半会有埋伏,可是萧干一贯原则是先下手为强,所以进城之前萧干就早有安排,让自己侍卫听到室内摔茶杯的声音,便立即向室nei she箭,而自己则躲在安全之处。 谁想到乙室八斤和萧干都是定下的摔茶杯当作信号,既然乙室八斤摔了,萧干当然不会还坐在原处当靶子,这样一躲,却正好躲开了乙室八斤的伏兵。 一阵箭雨过后,乙室八斤的伏兵死的死,藏的藏,而萧干的侍卫边射箭边向客厅冲了过来,跑到客厅门口,已经丢下弓箭,拿起了刀,冲了进来。而乙室八斤的伏兵也拿着刀迎了上去,同为奚族,却在这斗室内拼的你死我活。因为双方谁都知道,现在容不得一丝怜悯之心,自己要想活命,就要将对方杀死;对人也只有杀了自己,才能活着出去。在这一刻,他们每一个人,都已经不属于他们自己了,而只属于他们所在的整体。而整个事情已经如同从山顶滚下来的石头,决堤的河里卷出来的河水,没有力量可以阻止了,唯有等着双方都没有了动力。 qiang、矛不适宜在室内决战,所有人手里拿的都是拿的腰刀,向着对手砍、削、劈、刺,好尽快放倒眼前的对手,再去寻找下一个目标。谁也顾不上自己身上已经挨了多少刀了,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连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了。就连萧干和乙室八斤也都操着地上散落的刀冲进了战圈,好不躲避地冲向了对方。什么甥舅,也只是杀与被杀,活与死的事了。 客厅内的桌椅等摆设也早已被踩踏的稀烂,或者是被丢到了一旁,地上躺下的尸首越来越多,越来越碍脚。而在院子门口处,萧干的另一部分侍卫正将小院门口堵的死死的。从城外大概进来了五十多名侍卫,冲到客厅里有二十多名侍卫,还要三十名侍卫正把守着门口,等着客厅里决出胜负来,才是他们把守住门口的意义。 而小院外面乙室八斤的士兵虽然多,可是因为乙室八斤当初并没有料想到会发展到这一步,并没有安排到这些士兵,现在事发突然,又不知里面状况,更觉得乙室八斤早有安排,料想乙室八斤不会落败。所以外面的这些士兵不敢死命攻打,只是牵制住萧干留在门口处的侍卫,等着里面乙室八斤取胜,掌控住局面后好里外夹击,杀死这些侍卫。 第455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29 “快!快!” 随着那名瘦小仆从的低声催促,马奴和遥里部、楚里部两族的几个人,出现在正在乱战的院子的院墙外面。 “我先上去,等我射杀守门的侍卫后,你们就带着大伙急冲院门,将这些侍卫冲散,带领士兵们冲进去,杀死萧干!”那名瘦小仆从低声急促安排道。 “好!我等愿意听令行事。”马奴和另外几个人忙低声应道。 马奴他们这些人,和乙室八斤结盟的事,在遵化城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了。所以马奴这些人拿着刀剑赶来,乙室八斤的人也并不阻拦,只当是过来的结盟帮手。 那个瘦小的仆从轻轻一跃,手紧紧扒在墙头上,用力一翻身,爬在了墙头上,墙头内正好有几株树,树干正好将他瘦小的身影挡住。 只见这个仆从从背后彻出弓箭上弦,弦声连连低鸣,马奴等人在墙头下面,只听得院子里有人喊道:“有埋伏!”、“快进屋!”墙头上的那名仆从趁着院子门口处的侍卫慌乱中还未发现,又是接连几箭,并低头对下面的马奴道:“快冲进去!” 马奴见催,连忙拿着刀,和楚里部、遥里部的几个人一起向院门处冲去,边跑边喊道:“将军有令!随我杀进去!杀萧干!” 到院门处,马奴第一个冲上去,奋力用脚一踹,那院门后面没有了萧干侍卫的把守,没几下,便被踹坏了。 马奴将坏掉的门挪开,这才看到地上躺了五、六个萧干侍卫的尸体,剩余的那些侍卫都退到了客厅内。 墙头上的那名仆从这时已经跳进院子,也不招呼马奴他们,带头向客厅冲去,马奴这里也高喊着带人扑向客厅。 这时候客厅内萧干因为人手增多,已经占据了上风,而乙室八斤和听的伏兵则所剩无几了。只是听到外面援军已到,还在苦苦支撑。 乙室八斤见马奴那名瘦小的仆从闪身冲进来,不由得大喜,忙高声叫道:“快杀了萧干!”可是乙室八斤这一叫喊,却让客厅内正在厮杀的两路人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纷纷揣测现在的局势。 这时已经垂手立于众侍卫身后的萧干见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年轻男子,萧干看着这个瘦小的年轻男子有些面熟,仿佛哪里见过。仔细想,才想起当时自己还在燕京城,和耶律大石同为萧德妃手下臣子时,城中有一个南朝来的游方和尚,甚是有些修行,城中大小官员富商无不以请这和尚到家中为荣,这个游方和尚身边一个仆人,就是眼前这个瘦小的男子。萧干猛然说道:“原来是你!” 乙室八斤和马奴等人都吃惊地望向这个瘦小的年轻男子,连马奴也都大为惊讶,原来自己这名“仆从”如此出众,竟然能被奚王萧干记在心上。 只见这个瘦小随从不待萧干继续说话,忙说道:“对!正是我,梅只部的狸奴,那年我还小,你才放过我,可是我那时候已经记事了,你杀我家人的事我一辈子都记得!” 这时院子外面乙室八斤的士兵已经源源不断地跑了进来,将这客厅团团围住。 萧干见突围无望,知道大势已去,仰天长叹道:“好厉害!好厉害!” 厅内众人都不知所云,乙室八斤这时候见自己手下士兵纷纷赶来,自己胜局已定,这时候听萧干连连说“好厉害”,不由得说道:“你平日眼高于顶,不将我放在眼里,才有今日之败。” 萧干听乙室八斤愚钝如此,不由得讥笑道:“你算什么?!被人玩弄股掌之上尚不自知,真是可怜可悲可笑!我死不足惜,奚族却要败落于你这无知小儿手下,奚族先人有知,必不会让你魂归祖山。” “死到临头,还在口出狂言。来人,将他拿下!”马奴在一旁高声叫道。 立即便有士兵要冲上去捉拿萧干等人,萧干侍卫立即紧握刀剑,乙室八斤大声叫道:“拿了萧干,我便是新任奚王,你等若能放下刀,便还是我奚族士兵,我既往不咎。等我统领五部兵马,打败万胜军,攻入燕京,诸位都将是有大功之士,朝廷必不亏待诸位!” 萧干气急反笑,指着乙室八斤,大声骂道:“愚钝小儿!你可知杀了我,才是帮了万胜军。被人戏弄,却还大言不惭,说什么打败万胜军,你可知他是谁?”说着用手一指马奴那个瘦小的仆从。 乙室八斤见萧干又在说这个瘦小的仆从,不由疑惑道:“他是谁?” “哈哈哈!”萧干此时头发蓬乱,身上血迹斑斑,大声道:“他便是……” 萧干正说着话,忽然没了声息,头也无力地垂了下来,紧接着身躯重重倒在地上。众人都觉得奇怪,却见萧干脖颈处有一缕血丝流了下来,绕过颈项,缓缓滴入衣领内。脖颈后面,隐约有一个黑色的细铁杆露了出来。原来萧干是被人用弩箭射中头颈,当场死了。而萧干中弩箭的部位,却是正对着窗户,想来射弩箭的人正是从外面透过窗户射中的萧干。 “都给我拿下!”乙室八斤见萧干就这样死了,心里却是高兴。若是活捉了萧干,那自己如何处置萧干便是个棘手的事了,自己总不愿意背着一个弑杀长辈的骂名吧?可是只要萧干活着,萧干的心腹手下,便会择机而动,寻找机会救萧干,那自己这奚王也做不踏实。 现在萧干死了,而且还不是自己杀的,更不是自己下令杀的,萧干的人既然没有了盼头,当然只能乖乖顺服自己。 “只要顺从乙室将军,将军一概既往不咎!”马奴乘机高喊道。 萧干已死,这些侍卫再也没有了与乙室八斤的人搏斗的意志,纷纷丢下刀剑,以示愿意归顺乙室八斤。 “将军,萧干树敌无算,当是被其仇家所害。现在将军深孚众望,奚族一日不可无主,还望将军不辞辛劳,任这奚王之位。”马奴郑重对乙室八斤说道。 “请将军任奚王之位。”楚里部和遥里部的人也忙附和道。 自己多年的夙愿成真,看着眼前这些恭顺的手下,乙室八斤不由开怀畅笑。 第456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30 马奴那个瘦小的仆从自然就是左小四。 对于萧干聚集的这五、六万奚兵,周南很是头疼。一个处置不好,就会闹出乱子。而且这些奚兵又是同族,更容易结伙滋事,遇到事情,更容易抱团。唯有从其内部瓦解,再由其自己人引导,才能让这些奚兵重归各部,不至于四处作乱,为祸百姓。 耶律阿古哲带兵归顺之后,周南这才有了主意。萧干手下虽说有八万兵力,可是分属五部族。其中支持萧干的,也就是萧干的伯德部和乙室八斤的奥里部,其余三部并不想走出自己的部族范围,去和山南面的人争夺地盘。只是架不住萧干和乙室八斤的鼓动和胁迫,这才不得已派兵。 周南和耶律阿古哲一席长谈,才知道奚族五部之间貌合神离的现状。这才派出左小四等几个鹰卫队队员,跟随耶律阿古哲回到安次城,再由阿古哲派人和左小四等人混入蓟州,分别见到了楚里部和遥里部两家的头领,一番商议后,两家都愿意由耶律阿古哲引荐,一同归顺周南。毕竟周南现在仍旧是大辽驸马,手下有万胜军,还有蜀国公主的黑铁军,这在旧事,可以算是诸路兵马总都统了。奚族原先就依附大辽,现在脱离萧干,归顺周南,也算是重归旧好了。 有了楚里部和遥里部的加入,周南更是信心大增。让在蓟州城里的左小四等人用灯光做标记,第一次夜间用热气球进行飞行,一举烧毁了蓟州的两处粮库,逼得萧干不得不退守遵化城。 由于梅只部等三个部族皆不愿意同族相残,周南只得派左小四扮做马奴的仆从,假意和楚里部、遥里部的人去投靠乙室八斤,推举乙室八斤做奚王,又撺掇乙室八斤拒绝借粮给萧干,等萧干上门兴师问罪,由马奴给乙室八斤出主意,挑起乙室八斤和萧干的争斗,来了个借刀杀人,借乙室八斤的手,杀了萧干,除掉这个祸患。 可是谁知乙室八斤在自己的底地盘上,竟然斗不过萧干,被萧干的侍卫杀得毫无招教之力。最后还是左小四射杀萧干侍卫,带乙室八斤的人冲进去,才将萧干逼停。 至于萧干就要揭穿左小四身份的时候,当然是留在wai wei的鹰卫队的队员用弩箭射死了萧干。 对于左小四的身份,只有马奴知道,连楚里部和遥里部的人都不清楚。乙室八斤更不知道了。如果萧干揭穿左小四的身份,乃是万胜军的人,恐怕乙室八斤对马奴等人的投靠便多了几分怀疑,杀死萧干的事就有了变数。 如今萧干被人一箭射死,客厅里的这些人,除了萧干的那些侍卫,都是皆大欢喜,以至于谁也不肯再出言派人追查射死萧干的人是谁了。 乙室八斤忙命人将客厅内收拾一番,将萧干的尸首放到院子里,又命楚里部、遥里部的人先偷偷出城,到萧干带来的军队当中,联系自己的族人军队,做好准备。这才命自己手下,陪着萧干的一个侍卫,来到城墙上,只说是乙室八斤将军大摆筵席,延庆大皇帝,大皇帝命军中将官进城赴宴。 萧干本部的将领本来心中还有疑惑,军中将领若都进城宴饮,城外若有变乱,恐怕难以收拾。可是又见楚里部和遥里部的将官们一个个都撇下士兵,欢天喜地进城去了,再加上这些人好几天没有吃饱饭了,现在有酒有肉,又是大皇帝的外甥乙室八斤宴请,自然就都放下疑虑,也跟着进城去了。 进城后,这些人被领到刚才萧干进去的那个院子,进入院子后,这些将领才看到低声躺着的萧干的尸首,知道大事不好,想要转身逃出,已经来不及了,后面院子门口外面已经站了两排士兵,正用弩箭指向院内,如果有谁敢向外跑,估计不出两步,就会被射成刺猬,尽管这些将官们身上都穿着铠甲,可是再厚的铠甲,也抵挡不住三丈之内弩箭的强劲力道。而院子的围墙上也站起了一圈手持弩弓的士兵,正用弩箭对准院子内的这些士兵。 见萧干手下这些将官被自己手下的阵势吓住,乙室八斤这才从客厅内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正是刚才先一步进城的遥里部和楚里部的将领。萧干手下这些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三个部族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乙室八斤站在台阶上,志得意满地大声道:“大皇帝在这院中被人用弩箭射杀,此事有大皇帝亲随侍卫众人可以作证!”说着看了看萧干那些侍卫。 说实话,杀萧干的确实不是乙室八斤,萧干的那些侍卫当然也能作证。关键是乙室八斤是替鹰卫队的人将锅背了,现在乙室八斤是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萧干那些侍卫也连声说确是有刺客在外面用弩箭射中的大皇帝。可是萧干手下这些被人用弩箭指着的将领心里如何肯信?只是认定必是乙室八斤杀了大皇帝,然后胁迫这些侍卫为他自己作证,以示清白,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见这些将领们都不做声,乙室八斤又说道:“我已派出得力人手,追查刺客下落,一旦查到,必严惩不贷!诸位将士莫要担心,眼下万胜军追击甚急,大家同宗同族,自当同心协力,共御外敌,我绝不亏待诸位!” 这些将领们树倒猢狲散,萧干已死,自己又在人家砧板上,只得同声说道:“愿尽心辅助将军!” 马奴在一旁趁机说道:“将军,今日四部齐聚,唯独缺了我梅只部,我马奴虽然是梅只部的人,可身份低微,不如我这就请阿古哲赶来,五部将领,正式推举将军为奚王,共襄盛事!” 楚里部和遥里部的人也纷纷说道:“正是,等阿古哲来,也好正式推举将军为奚王。” 乙室八斤还想加假意推辞一番,张口却说道:“那就有劳马奴老弟了。转告阿古哲,我在遵化城敬候你们梅只部的人来。” 第457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31 周南在香河城已经收到了阿古哲派人送来的信,得知萧干已经被杀死,乙室八斤正等着耶律阿古哲赶往遵化城,好名正言顺地当上奚王。 按照原定计划,阿古哲已经带上自己的兵马,赶往遵化城,空出来的安次城,则由固安城的守军接管了。 随着萧干退出蓟州,七万奚兵基本都退到遵化城附近了。还有一万属于遥里部和楚里部的奚兵,还守在蓟州城里,不过这些奚兵已经知道归顺万胜军的事了,早就不想打仗的奚兵,只等着万胜军能早日接管蓟州,也好能吃到饱饭。 这半个多月来,虽然没有两军真刀真qiang的对战,可是凭着两部神车,还有那些炸箭、火箭,还是收复了萧干原先攻占的这些州县。 从西向东,安次、永清、郭阴、香河、三河、蓟州,这些州县便完全被周南率领的万胜军收复了。虽然由于周南的神车火攻之法,双方基本上没有伤亡,可是却将城中守军囤积的粮草都烧毁了,这些守军只盼着能早日离开这饭都吃不上的地方,所以万胜军所到之处,都是城门洞开。 收复这些州县虽然容易,可是整顿各州县治安秩序,尽快让城中百姓过上安生日子,还是事务艰巨。周南已经在前天便给燕京城留守司的留守虞仲文去信了,信中简略说了夺回蓟州等州县的经过,特意说明要虞仲文派些能干可靠的官员来,这些刚夺回来的州县正需要好生治理,才能不耽误明年开春后耕作等事。再有就是需要给这些州县先运一批粮食来,好接济城中百姓,当然,留下来驻守的军队也需要粮食供应。 本来是要让高远和杨可世二人整顿新收复的州城的,以前打跑了宋军后,燕京以南那些州县,也都是高远和杨可世二人带领骑军清缴散兵,安排各处驻军的,二人做起这些事也是得心应手了。 可是高远被周南丢在三河县这么多天,错过了许多好玩的事,这次听说蓟州、安次等地都已收复,只剩下景州的遵化城了,便说什么也要跟着周南。 周南无法,只得让杨可世自己带着黑铁军整治各城治安,重建城防。并告诉杨可世,燕京城马上会派人来,到各城主事,还会带来粮食,等派来的官员接手后,杨可世就可以撤出来了。 万胜军和黑铁军当然不能随便作为一个州县的常驻守军。周南给虞仲文去信的时候,也给萧老六去了信,让萧老六从燕京、zhuo zhou等地抽调一批守城步军和将领,随从虞仲文派来的各州县官员,押运粮草过来。而杨可世则在各州县当地招募一批新兵,先期进行操练,等燕京派来的守兵到来后,将这些新兵、老兵混编在一起,作为各州县守兵。 至于这些新收复的州县的驻城马军,则要等完全平息了奚兵之变,再从奚兵和各地招募些适合做骑军的士兵,进行专门操练了。战马根本不用发愁,据阿古哲等人说,遵化城里的买马监中有好马五、六千匹。萧干没有动用这些马匹,是因为各地缺粮,再加上冬天马匹羸弱,准备等到春天,再训练一批骑军,将遵化城的战马用上。 五、六千匹战马,足够周南再组建一支五千人的骑军了。这些骑军,周南准备按照州城五百人、县城三百人的配置,分到所有的州县去,作为常驻州县的机动力量。而原先的那些骑军,则编为三军,分驻三处,由萧老六、杨可世和高远三人分别统领。 不过现在还顾不上做这些,将后面的事情交代给杨可世后,周南便和高远带着万胜军直奔遵化城去了。算算时间,耶律阿古哲现在想必已经赶到遵化城,自己也不用追的太急,奚人自己族里的内部事务,自己也不想管太多,还是由他们自己去解决。 至于以后,就像自己当初答应耶律阿古哲的那样,对他们奚人,和对待契丹人、汉人一样,一视同仁,给他们生存和自由的空间,只要能过上衣食无忧、太平安定的生活,谁会跳出来闹事呢? 其实在周南看来,这些游牧民族才是最容易管理的。不像大宋开封城里的汉人,为了自己的私欲,各种狡诈、阴险、毒辣的招数都使得出来。这些游牧民族平时过自己的生活,最初只是在闹了雪灾,牲畜饿死、病死,牧人活不下去了,他们不像汉民,会种庄稼,有存粮,遇到饥荒还能抵挡一阵,牧民只有跑到汉人地界抢粮食。 要想管好很简单,一手先把这些崇尚武力的游牧民族打服、打怕,另一手再给他们活路,比如用你们的财物来换我的粮食,可以让你们活下去。或者让这些牧民过上半农半牧的生活。这样一来,他们只能在自己给他们划定的规矩里老老实实的生活。 一直行到距离遵化城还有三十多里地,周南才让人停了下来。再向前走,就是楚里部的兵马了。“等着吧,四哥儿到时候会派人来的。”周南对高远说道。 高远本以为跟着周南赶到遵化城,能率军杀进城去,杀死乙室八斤,清理掉这个追随萧干起兵的祸害。虽然遵化城里也有一万兵马驻守,可是高远跟着周南,炸箭、火箭、气球神车,那一样拿出来,都够攻破这个遵化城的,根本没有将城里的一万守兵放在心上。 谁知周南来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一点儿动手的意思也没有,埋怨道:“这乙室八斤不得人心,为何还不杀进城去,拿下乙室八斤,也好早点打发这些奚人回家?” 周南找个北风的地方,拿一块毛毡铺开,躺下来说道:“奚人毕竟是一族,你现在杀了乙室八斤,他们不会说什么,难保日后不会有怨言,如此树敌,你何必去做呢?把这事让给阿古哲去做,送他一个人情,说起来,也是奚人之间他们自己有怨恨,跟我们没关系。” 高远无奈地坐下来,叹道:“有你这些炸箭、神车,带兵打仗也无趣了。早知如此,我还不如留在燕京城看人过年呢!” 周南笑道:“东面平州可是一窝山猪,甚是厉害,只怕你要头疼了。” 第458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32 遵化城中,乙室八斤又换了一处宽敞院子,正式摆宴招待众人,等着耶律阿古哲的到来。从安次城绕过蓟州东南,也就是三百多里地的远近,快马半天也就到了。 只不过阿古哲还要带着自己手下士兵,大多数都是步军,所以头一天乙室八斤便让马奴派人传信,约莫今天午前阿古哲也就到了。 大厅中乙室八斤和众人交杯换盏,喝得好不痛快。根本就没有了昨天剑拔弩张的紧张场面。乙室八斤为了显示自己愿与众人同乐,故意只穿了便袍,连铠甲都不穿戴。他现在已经隐隐是奚人大首领了,这些人马上就要结盟明誓了、推举他来做新一任奚王了,还有什么可担心呢?都是奚人,乙室八斤当然了解奚人言出必行的脾性了。而且除了自己,还能有谁配做这奚王呢? 既然原先的奚王萧干已死,既然五部族已经商定,这些部族的将领们又有好酒好肉招待,哪里还管外面院子里的持戈戒备的士兵?就是真正的鸿门宴,也得喝个痛快! 乙室八斤昨天晚上早已经令人将盟誓用的白牛等准备好了,只等今天阿古哲一到,就立刻在城墙上,当着城内外五部族士兵们的面,向上天立誓了。 乙室八斤微醉中还留着一些量,生怕喝多了,一会儿盟誓时自己出丑。 众人正喝得兴起,一个士兵跑了进来,向乙室八斤报道:“阿古哲将军已经率兵赶到城外,求见将军,请将军示下。” “呃,快……快请进来!”乙室八斤兴奋地说道,那士兵刚走了两步,乙室八斤又叫住说道:“梅只部士兵留在城外,一会儿……好……好观礼,梅只部拥戴有功,特许准阿古哲带亲……兵一百名进城。”看在阿古哲给自己派来了两个得力干将,又关键时候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乙室八斤格外破例,让阿古哲带一百名亲军进城。要知道,就连大皇帝萧干也才带了五十多名侍卫进来。 “来人!撤去宴席!”乙室八斤大声叫道,然后又对在座众人说道:“阿古哲已经来了,请诸位一会儿同登城墙盟誓,待大事已毕,我等就在这遵化城中大喝三天!” “将军这话不对!”一个声音大声叫道。 乙室八斤一愣,寻声看去,只见是马奴,乙室八斤不悦道:“有何不对?” 马奴正色说道:“等盟誓后,将军就是奚王了,怎可仍旧在这遵化城市?!定要到蓟州大城里去,大摆宴席,大喝三天!”原来马奴是故意这样说,拍乙室八斤的马屁。 “好!就在蓟州!”乙室八斤兴奋异常叫道。 大门外,随着一阵喧闹声,阿古哲自己进入了院子,先向乙室八斤问好,再与众人见礼。 乙室八斤见阿古哲进来,而且只身进来,连兵器也没带,很是满意,看看天色不早,传令下去,让手下在遵化城南城门上准备盟誓用具,自己则带上五部族众将领一起向南城门而去。 南城门城墙上披红挂彩,沿着垛口垂下一条条彩带,城楼上四角挂起红锦,铺着红毯,士兵们都全身盔甲伫立在周围。 乙室八斤带着众人登上城墙,只见城墙上个城内是自己的兵马,而城外田野中、道路上都是其余四部兵马,正望向城楼,翘首以待。 城楼上,临着外面一侧的城墙边上,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有两只碗,一只碗里放着几块碎骨头,另一只碗里还空着,旁边放了一个朱漆托盘,托盘里放着一柄bi shou。桌子旁边还拴着一只牛。 有主持盟誓的人请乙室八斤割牛血,乙室八斤当即走向这只拴住的牛。马奴立即将那只空碗也放在托盘里,端起托盘捧到乙室八斤面前,乙室八斤拿起bi shou,将牛的一只耳朵割下,用碗将汩汩流出的血接到碗里,然后又将碗和bi shou放回到托盘里,马奴立即将托盘端回到了桌子上,然后又站回到了乙室八斤的身后。因为马奴和他那个仆从助自己处置了萧干,这几天马奴这个梅只部的人,倒成了乙室八斤的贴身心腹一般,乙室八斤身后,总有马奴跟随者。 “诵读誓词!”随着主事者一声高喊,,一个老者走过来,手里捧着一个锦绣卷轴,打开来,扯着嗓子大声读道:“今有我库莫奚五部在此盟誓,愿共推奥里部乙室八斤为新奚王,其余各部尊其为主。若遵守誓言,不怀恶意,则福禄圆满,子孙繁衍。若有违背,则如此碗中鲜血流于地,如此碗中枯骨败于野,不逾此昼夜死于野!世世遵守,永以为好。质之日月,要之鬼神。及诸子孙,无有逾变。” 正当众人要跟着起誓的时候,站在将领中的阿古哲大声喝道:“若有杀我奚人者,该当如何处置?” 乙室八斤有些疑惑地望着阿古哲,不知道阿古哲为何会突然问这样的话,不过在众人面前,阿古哲这样说,应该是想问,日后奚人被欺侮了,奚王该如何做吧? “杀我奚人者,我全族奚人击杀之!”乙室八斤这样回答,也是为了日后自己能聚拢住全体奚人的心,自己作为奚王,自然要率领奚兵保护奚人。 “乙室八斤,”阿古哲上前一步,大声说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几次不来景州,而只是派我手下的马奴来遵化?” “为什么?”乙室八斤不自然地问道,他现在有些摸不透阿古哲了,更不知道阿古哲为何突然说这个。 “那是因为我如果一见到你,便会控制不住想要杀了你,替我的族人报仇!”阿古哲突然怒目圆睁,厉声叫道。 “你……”乙室八斤忽然醒悟过来,原来阿古哲已经知道是自己的人马在山沟里劫杀梅只部运粮的五百士兵,所以刚才阿古哲才问“若有杀我奚人者,该当如何处置”。 乙室八斤正要让人杀死阿古哲,忽然后心一阵剧痛,他奋力转过身来,却看到马奴那张同样充满了仇恨的脸。 第459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33 见乙室八斤已死,城墙上乙室八斤手下那些将领们大乱,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而楚里部、遥里部、梅只部三部的人都冷冷看着这些人,更手握兵刃,准备应付这些人的反击。属于萧干的伯德部的人更是幸灾乐祸地看着,眼看着奥里部的人和楚里部、遥里部、梅只部的人内斗,而伯德部现在和哪一派也没瓜葛,还是少惹事的好。 所以虽然奥里部的将领占了地利,可是不如那三部联手势大,而自己这一派已经被人认定杀了萧干了,那伯德部的人关键时候更不会帮自己了。楚里部三部的人,虽然三部联手,看起来势大,可是城里的只是这三部的将领,士兵可都在城外,想进也进不来,看起来杀死了乙室八斤,占了上风,可是这些人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生怕奥里部的将领发起狠来,命令城中士兵杀上来,那样,自己这些人也只有看谁命大,能调下城墙不死了。 一时间,城墙上的人互相僵持着,谁也不退让,乙室八斤的死,总要有个结果。 正在僵持不下时,马奴忽然指着城西面大声叫道:“快看!神兽!” 城墙上僵持着的众人纷纷扭头看去,只见城西面约三、四里处,有两队马,每队有十多匹马,正向这里跑来。这两队马间隔有几十丈远,每一队都用一根绳索牵着一只飘浮在半空的巨大神兽。正是万胜军用来烧毁粮库的神兽。 以前这神兽都是清晨飞出来,趁着多数人都还在睡梦中的时候,烧毁的粮库。蓟州城更是在半夜飞过去烧的。绝大多数人只是听说过,或者模糊看到过,却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能正面清楚地看到这神兽,更没有能清楚地同时看到两只神兽。 只见这神兽一般大小,只是颜色一黄一白,白色的上面有一圈金乌纹饰,应该是太阳神魄所化;黄色的那只上面是一圈玉兔纹饰,应该是月亮神魄所化。现在这两只神兽升起约有二十多丈,被下面的马队用绳索牵扯着,跟着两只马队向遵化城飞来。 早在众人刚才都注意从西面飞来的神兽时,左小四便悄悄离开了马奴身旁,退到这些将领们的身后不远处。左小四早就注意到这些奚人们的惊讶、恐惧、崇拜等等各种神情,等到西面那两只神兽距离城墙只有一里地了,城外驻守的那些士兵更多的是梅只部、遥里部、楚里部的士兵,见是万胜军过来了,都自觉地向城墙处靠拢过来,好给万胜军腾出空地。 直到两只半空中飘浮着的两只热气球神兽距离遵化城墙只有半里地了,地上两队士兵控制住马匹才停了下来。 城墙上奥里部和伯德部的人都大惊失色,不知道这两只神兽会不会飞扑过来,向遵化城喷火。左小四这是乘机大叫道:“快跪拜神兽,不要惹怒神兽!” 边大声叫边拉扯身旁的人向那两只热气球神兽跪拜,这些人正不知所措,听到向神兽跪拜的话,一想也对,见到神兽不跪拜,那不是惹神兽生气吗?神兽不过来喷火才怪!梅只部的将领也并不知道是左小四捣鬼,只是对这神兽实在是怕了,也都顺着左小四的意思赶紧跪拜。 前面有了带头的,后面的人谁也不想自己被神兽恼恨。顷刻间,只听到“咣啷”的声音响起一片,城墙上的人纷纷丢掉兵刃,跪倒在城墙上。城墙内外的士兵也都跟着向着神兽跪拜,乞求神兽别向自己喷火。 左小四见这些人都还听话,又故意说道:“神兽显灵了,没有喷火!” 这些人抬头看时,见神兽果然并没有喷火,仍旧飘浮在半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阿古哲知道是周南率兵赶来相助,站起身来,大声叫道:“诸位,这神兽是被万胜军牵来,既能驾驭神兽,可见这万胜军乃是天神所派,万胜军主帅定能直通神灵。我等深受这两只神兽所害,何不求见万胜军主帅,求他放过我们奚人,大伙说如何?” 神兽前些天挨个儿烧毁了香河城、安次城、蓟州城的粮草,现在神兽驾临遵化,肯定是要将奚人最后一处粮草烧毁。如果烧毁了遵化城的粮草,那他们七、八万奚人可就无粮过冬了。 再者说,萧干和乙室八斤已死,伯德部和奥里部已经没有了主事之人,早就没了争雄争霸的豪情,其余三部打一开始就不想出山来,所以阿古哲一鼓动,这些奚人将领们都纷纷赞同。 旁边几个人对阿古哲说道:“耶律将军说的对,和万胜军作对的是萧干,现在萧干已死,那万胜军总不会赶尽杀绝吧?只不过派谁去和万胜军说呢?” 阿古哲脸上毫无惧色,大声说道:“我手下士兵被万胜军神兽烧毁了两座粮库,可是也没有杀我一个人,我相信万胜军不是屠戮滥杀之辈。我阿古哲情愿去见万胜军。只是为了避免嫌疑,被人说我阿古哲背后与万胜军勾结,须得各部派出一人,随我前去。” 阿古哲这番话光明磊落,却让这些奚人做了难。从来没有与万胜军当面打过交道,谁知道万胜军都是些什么人?就连楚里部和遥里部两部的人,也只是阿古哲从中联系,听从万胜军安排,并没有直接与万胜军打交道。于是纷纷说道:“耶律将军,大伙儿都信得过你,知道你是条汉子,去见万胜军也是为我们奚人讨好处,怎么会背后污蔑你?” 阿古哲只是不肯,说道:“我梅只部的人刚才杀了乙室八斤,只怕奥里部的人会心中不忿,认为我行事不公。” 乙室八斤已死,奥里部剩下的将领们现在自身安危重要,谁还会为乙室八斤强出头?再说了他们心中清楚,确实是自己的人杀了梅只部的人,阿古哲才用计杀乙室八斤的。更何况,前天乙室八斤还想杀了萧干呢,今天乙室八斤之死,也算是报应不爽了。 奥里部、伯德部的人连忙劝慰阿古哲,都说乙室八斤有错在先,相信阿古哲行事,奚人日后平安才最重要。 阿古哲见奥里部的人不再说乙室八斤的事,这才答应去见万胜军。 第460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34 周南早就在等着了,阿古哲从城内出来后,直接被带去见周南。 阿古哲先谢过周南,他知道,如果没有周南计策相助,要想为自己死去的五百士兵报仇,只怕是不可能了。现在按照周南的计策,一步步走过来,不仅让自己的部族摆脱了萧干的裹挟,还杀死了仇人乙室八斤。 现在阿古哲只求能放自己这些人回到箭可山,回到卢龙岭去,那里才是他们奚人的故乡。让阿古哲心中忐忑的是,箭可山西面、东面、北面,现在都是金兵的地盘,哪一天金人腾出手来,必会发兵来攻占他们奚人的地盘。周南既然答应说给奚人安定生活,就看看是如何安置他们奚人了。 周南又详细问过乙室八斤是被杀的经过,又问了城中奥里部奚人和伯德部奚人的状况,知道这些五部奚人之间并没有结成死仇,这才对阿古哲说道:“耶律将军,只管放心,我既然答应过你,只要你们奚人归顺,我便给你们奚人生存繁衍的地盘。现在可还有奚族人想要兴兵劫掠?” 阿古哲见周南主动说到他心中担忧的事,连忙摇手说道:“请驸马放心,我敢拿我阿古哲性命来做担保,现在奚人绝不会再兴兵作乱,更不会出兵劫掠州县百姓了。” 周南问道:“金人已经攻占中京大部,泽州、北安州尽在金人手中,对箭可山已呈包围之势,不知你们奚人今后作何打算?” “在下正为此事犯愁,”如果奚人只是他们七、八万士兵,自然好说,可是族中还有十几万老弱妇孺啊,他们在卢龙耕作几代人了,再换一块地方,不知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阿古哲担忧地说道:“金人攻占倒不是紧急之事,眼下族中缺粮,只怕就过不了这个年了。奚人原本就是大辽一部,现在驸马和公主执掌燕京,还请驸马救我奚人。” 周南早已经想过如何安置奚族的事了,奚族人只是人少,所以被耶律阿保机收复后,便一直投顺大辽,奚人所在,又与汉民接触频繁,除了放牧,还逐渐学会了耕种,而且奚人在语言文字上都是用的汉文汉字,可以说和汉人很相近了。奚人还有祖传的制作奚车的技艺,能制作各种各样的马车,象富人乘坐的轻灵便巧的小车,运送辎重的拉货的车,还有一种水陆两用的车。奚族算得上勤劳了,而且除了被辽军要求协同出去作战,奚人对周围的人并没有劫掠攻击的前科,所以周南才想要完全吸纳这些奚人。 在这个年代,有人才能做事。农耕是这个社会的基础,在农业技术落后的情况下,只有大量熟练的农人进行耕作生产,才能有足够的粮食。人吃饱了,才能进行其他的活动。 现在周南收复了蓟州到永清这一片地区,需要有人来耕种,这些朴实勤劳的奚人,正是周南所需要的。 历史上,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对奚人,也是极为看重。最开始想采取招降的方式来收纳萧干率领的奚人,可是萧干对完颜阿骨打抛来的媚眼置若罔闻,一概拒绝,完颜阿骨打很是郁闷。不过老谋深算的完颜阿骨打料定萧干率领的奚人四面楚歌,成不了大事,所以采取困兵伐心的战略,对奚人围而不攻,以减少自己的伤亡,物资短缺下,萧干率领的奚人只得南下,与宋兵打了几仗,结果大败,最后为自己人所杀。萧干一死,这些奚人自然落入了金人手中。 不过现在历史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迹,完颜阿骨打对奚人困兵伐心,围而不打,却便宜了周南,让周南收服了奚人。 现在阿古哲自己开口恳求周南救他们奚人,周南自然不会拒绝。 “眼下北有金人围困,东南有平州隔绝,形势对你们很是不利。不过我现在一时还不能北上助你们,而且箭可山一带无险可依,不如你们先把守住卢龙塞,一旦金人攻打过来,便让族人退到卢龙塞内,可保性命无忧。我自然会派人过去镇守卢龙塞,你们奚人只须出兵相助就行。等日后我再领兵北上,替你们讨回属于你们的卢龙岭,箭可山,你看如何?” 阿古哲大喜,本以为周南会搪塞他,或者要他们奚人出兵,对抗金人。现在周南说的合情合理,先暂时固守卢龙塞,凭借卢龙塞的天险地利,再加上周南派来的兵马,当然可以将金兵阻挡在卢龙塞关险以北。至于日后,周南既然答应会为他们讨回属于他们奚人时代居住的卢龙岭,阿古哲就相信周南一定会去做。 “那……驸马是说,我奚人现在也可以迁回卢龙塞之内了?”能在卢龙塞内安家,自然就有了安全,不怕金人攻打了。 “可以。而且将来我会在蓟州、景州和景州以南开荒耕种,正缺人手,若有回耕作奚人,便可随耕作土地安家落户,种地纳赋,与汉人、契丹人一般对待。”周南向阿古哲透露道。 “若能在关内安家,不知有多少族人争着要来呢。”阿古哲先谢过周南,又不好意思地问道:“只是眼下liang huang,只怕难过年关。”阿古哲也知道,十几万奚人,除了平时储存的过冬食物,要想不被冻饿而死,仍然需要不少粮食,才能安全过冬。只是他也知道,周南前些天已经派人从燕京城给安次、香河等城送去粮米,接济城中百姓了。现在自己再开口,燕京城里能有多少粮食?驸马只怕是要怪自己贪心了。 果然周南笑着说道:“这却难办了,你族中人口众多,不是一城一县可比,现在燕京城也是初定,库中匮乏,只怕难以再接济你们了。” 阿古哲有些失望,不过仍是说道:“在下也知道驸马有苦衷,还请驸马多少能接济一些,来年定当加倍报还。” 周南故意迟疑了一会儿,才对阿古哲说道:“没有粮食可施给你,可是我有两个办法,可以缓解你奚族眼下liang huang。” 第461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35 听说周南又两个办法能缓解自己这么多奚人的liang huang问题,阿古哲大为高兴,在他看来,能有神兽飞天相助,liang huang的问题自然有办法解决。 阿古哲连忙问道:“什么办法?” “我正要招募兵马,若有愿意参军,效力朝廷的,朝廷自然供给食物,不虞饿冻。虽然招募人马不多,可这些青壮男子,最是耗费食粮。一来少了在族中争夺食物,二来以后还有饷银养家,三来朝廷也有足够兵力,保境安民。” 阿古哲点点头,别说现在奚人粮食缺乏,就是平时丰足的时候,朝廷招募兵士,也会有很多奚人前去应募。现在能少一部分青壮年口粮,当然对整个奚族有好处。 “再一个就是你们奚人可以用一些毛皮、货物、牲畜来燕京城以物易粮,或是卖物买粮。官府粮库中存粮不多,可那些商贩们手中有钱,城中粮米店尽多,有足够米面豆黍等食粮采买。只要你们拿货物来卖,当然可以换到粮食。有官府吏员稽查,那些商贩不会盘剥你们的,只是商人逐利,多少会沾些便宜。”官府就是有再多的余粮,也不能尽数拿出来都施舍了,周南才想出这样的办法,奚人现在急需的是粮食,是食物;而燕京城的商贩们则是喜欢低价买到好的山货毛皮等物。这也算是各取所需,也不用花费官府的财物,自然是最好的办法了。 阿古哲苦恼地说道:“这些牲畜若是不卖出去一部分,最后也是要饿死、冻死,到明年开春能留下到很少。只是以往那些商贾每到这时,便联起手来,望死里压价,我们也没办法。” 周南说道:“这你可以放心,官府可以托底,若是低于底价,官府统一按底价来收。绝不会让你们吃亏。”政府放任不管的市场中,往往如此,周南穿越前经历这样的事太多来,都是人心在作怪。其实官府也不用真的出钱去收买奚人的货物,只要将托底价的事昭告出去,那些商人知道了,自然会抢在官府前面去收购。虽然获少一些,可也有利可图。 听周南说官府给他们的货物会设置托底价,阿古哲自然替族人高兴,族人的货产只要能卖个平价就很满意了,现在驸马做保,官府托底,当然是喜出望外了。阿古哲站起身来对周南道:“驸马如此厚待我奚族,奚族人定会对驸马感恩戴德,情愿永世追随驸马。” 周南笑着说道:“耶律将军言重了,这些事都是小事。现在你奚族有件事才是大事。” 阿古哲不解地望着周南,周南继续说道:“现在萧干已死,已经没有奚王了,你们奚族该如何推选新任奚王呢?”周南问阿古哲推选奚王的事,自然知道奚王是辽国所封,他只是想听听阿古哲对奚王这个职位的想法,要知道奚王在奚族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就像萧干,萧干之所以当大皇帝没有人反对,因为奚王本身在奚族就是皇帝一般了。 阿古哲毫不在乎地说道:“都是旧辽皇帝封的,说不上推选。旧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将五部奚分作六部,命勃鲁恩主之,从此才有的奚王统领奚族军民之政。” “耶律将军,你可愿意做奚王?”周南看着阿古哲问道。 阿古哲一愣,他看不出周南问这话是什么用意,不过还是答道:“驸马明鉴,小人对这奚王乏趣的很。” “奚王可是统领奚族军民之政啊?”周南诱惑道。 阿古哲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我奚人本无奚王,从大唐以来,直到大辽,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做了这奚王,只是处置五部之间纠纷便要头大了,大丈夫生在这人世间,谁耐烦每日听这些婆婆妈妈絮叨事?!” “不知耶律将军有何志向?”周南感兴趣地问道。 “驸马刚才不是说要招募兵马吗?小人情愿追随大军,报效驸马。讨伐不平,快意驰骋!”阿古哲有着两道和高远一样的浓眉,只是脸庞削瘦,不见一丝玩笑,却更显得飞扬跋扈。 “呵呵,你是梅只部少族长,我岂敢委屈了你?别到最后还不如你这少族长来的有意思,到那时就后悔莫及了。”周南没想到阿古哲倒是真性情,劝说道。 “小人认准了驸马乃是忠厚仁义之人,能追随驸马,乃是小人的福分,绝不后悔!”阿古哲固执地说道。 “这事日后再说,眼下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奚人肯归顺朝廷,我既往不咎;另外奚族以后不设奚王一职,所有奚族之事,由你们奚人五部各推一人为族长,管理自己这一族的事务。既然归顺朝廷,便一切都按朝廷律法行事。这便是我的条件,哪一族能做到,便放下武器,接受朝廷整编;如果哪一族不能做到,只有刀兵相见了。”周南最后将自己的条件说了出来。 “小人可担保,梅只部定能依从驸马所说条件,归顺朝廷!”阿古哲现在对周南已经是五体投地了,对周南的话,毫不迟疑地说道。 “多谢耶律将军支持。还有其余四部,烦请将军回去传话吧,真心归顺的,便由族主主事之人,来我军中相见。”周南对阿古哲说道。要归顺,当然得派人过来,这也是看看对方是不是真心归顺,还是心中有鬼,假意投靠。要是真心归顺,就像阿古哲这样的,自己不会对自己再提防,反正对方已经不是自己所能对抗的了,躲着不见也是死,去了也是死,还有什么可怕的?要是假意投靠,心中有鬼,定然是左右摇摆,瞻前顾后,不敢立于危地,当然就不会坦然来自己军中了。 “驸马请稍带,小人这就回去,向诸位将领讲明驸马之意,尽早赶来拜见驸马!”阿古哲起身向周南告辞回去了。 这时周福走进来,拿着一封封缄精美的书信,交给周南道:“这是从山寨送来的。” 周南接到手中,还未拆封,便闻到一股熟悉的淡淡香味。 第462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36 阿古哲骑马赶回遵化城里,各部族的将领们都站在城墙上,等待着阿古哲的消息,谁也不肯回到城墙下的房中躲避风寒。 现在见阿古哲平安回来,忙向阿古哲围了上来,七嘴八舌一通问。 阿古哲站在众人中间,大声说道:“诸位,万胜军主帅,乃是蜀国公主驸马……” “阿古哲,这个我们知道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 “驸马又如何?” 阿古哲刚一开口,便遭到众人热情打断,只得双臂举起乱摆,大声道:“驸马说可以任由我们回去,还能解决族里liang huang之事!” “放我们回去?!” “烧了我们的粮草,他还舍得给我们粮草?” 几个老成持重的将领大声喊道:“大伙儿别打岔!好好听阿古哲说完,解决liang huang可是好事!” “对!谁再打岔就把他扔到下面!” “对!” 等没有人再说话了,阿古哲这才一五一十将周南的条件说了出来,最后又说道:“驸马现在与公主共同执掌燕京城军政之事,自然一言九鼎,不会欺骗我们。驸马说的这些条件,我梅只部全都答应。” “我们本来就是败了,自然要听从人家的,自然该当前去拜见驸马。”刚才几个老成的将领互相说道。 “万胜军有神兽相助,我们岂能与天抗衡?以后也不会再起兵作乱了。” “正是。再说现在我们奚人还是说如何度过liang huang难关吧。” 周南的条件本来就不过分,除非是像萧干、乙室八斤那样的顽固分子,天生桀骜不驯,又有野心,自然不会轻易屈服。现在这些人只不过是奚兵的一些将领,平时也只是护卫自己部族的,对周南提出的归顺朝廷,更是没有困难,他们本来就属于旧辽,现在驸马和公主又在燕京重振大辽,自然应该归顺朝廷。 见这些人在下面低声议论,却没人敢出面答应,阿古哲又急道:“驸马还替我们想到北面金兵围困,答应我们可以迁入卢龙塞关内,还答应会派出军队,与我们奚人一起驻守卢龙塞关险,阻抗金兵。” “阿古哲,归顺朝廷我们没意见,去万胜军拜见驸马也是应该,答应我们内迁更是好事。你且说说驸马如何解决我们奚人的liang huang难关?”一个奥里部的将领关切地问道,现在奥里部的人也不敢再找梅只部的人寻仇了。一来自己确实错在前面,二来现在形势很明显,万胜军就在城外,谁再闹事,只怕万胜军为了平定dong luan,会第一个冲进遵化城,将作乱之人一股脑杀掉,以儆效尤。现在每个人最关心的就是族里的liang huang问题。 “驸马第一会从我们奚兵中招募能战之士,编入朝廷大军当中,还会和旧辽宫帐军一样发给粮饷。另外招募一部分士兵,编入到各州县守城军中,同样也发给粮饷,只是比上一种士兵粮饷要少。朝廷招募走这些士兵,我们族里便少了这些人争口粮,也算是解决了一些。”阿古哲大声说道。 “这些招募的士兵不愁吃喝了,可是我们族人呢?还有不少啊!”有的人大声问道。 “驸马说朝廷粮草也有限额,不过驸马答应我们可以将族里的物产拿到燕京去,或卖钱,或换粮,城中米肆的粮米也足够我们过冬了。”阿古哲向众人解说道。 “可是那些商贩们正等着我们去呢!”一个楚里部的将领不满地说道,“往年我们吃了多少亏?一张上好的细毛皮子,连一斗米都换不来!” 顿时很多吃过亏的将领高声附和起来。 阿古哲这次学乖了,等到这些将领质疑的声音弱了下去,才高声说道:“驸马有言:官府会按各色货物,设一个托底价,低于托底价的,官府一律收购。有了托底价,那些奸商们谁不抢着买我们的货?难道会眼看着这些好货被别的客商低价抢走吗?” “那我们买粮,米店要是哄抬米价,驸马管不管?”有人高声问道。 “当然会管。驸马说了,米价要是高了,官府会从州库粮库里调集粮米,按当下市价卖给我们。” “真有这等好事?!” “驸马果真这样说的?” “不会是骗我们吧?” 阿古哲脸涨的通红,大声说道:“驸马绝不是出尔反尔的小人!反正我阿古哲相信驸马,我梅只部会第一个归顺朝廷!而且我阿古哲会第一个应招,到驸马手下当兵!” “阿古哲,是不是驸马许你做奚王了?你才要去驸马手下当差?”一个伯德部的人酸溜溜地问道。毕竟上一任奚王是他们伯德部的人,伯德部也因此占了不少便宜。 “奚王?”阿古哲禁不住冷笑道:“驸马刚才也说了,今后不再设奚王,各部族事务,由各部族长老决断。也就是说,由以前一个奚王,变成了五个奚王,只不过这奚王是自己族人推举的,朝廷认可后再正式任命。” 听说奚王由一个变成了五个,这些部族的人一下子都兴奋了起来。虽然管辖的职权小了许多,可毕竟还是一族之长啊,而且还是朝廷认可的。而且自己部族里的事务,也不用听别的部族的人安排了,有事可以直接向朝廷请求,就像这次驸马安排的拿族里的物产去燕京城换粮之事。这样的好事,当然每一个部族都乐意接受。 “驸马是上天赐给我们奚族的贵人啊!” “大伙儿别让驸马等着了,快,各族选出一人,前去拜见驸马,也好早听驸马教诲。” “我们楚里部早选好了。” “把刀给我,一会儿见驸马,可不能带这个。” …… 既然再无疑问,又都衷心拥戴,奚族五个部族的人,当即就将各族去拜见驸马的人选定好了。本来能领着自己族里军队的,都是本族的实权人物,又或者是族长的亲信,所以都能代本族做出决断。 算上阿古哲,一共五个人,都是不戴盔甲,不佩兵刃,身着白袍,以示降服之意。五个人上了马,出了城,跟随者阿古哲,从城外奚兵之间的空地上穿过,直奔wai wei的万胜军而去。 第463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37 万胜军中只是搭了一顶营帐,给周南处理军务、歇息用的。周南根本就没打算要在这小小的遵化城前面耗费时间,所以这帐篷连晚上睡觉都不能用。 阿古哲率领其余四人在阵前下马,步行从用绳索牵住的两只神兽下方走过,阿古哲是早已经习惯了,其余四人战战兢兢,等走过去了,才将心稍稍放下。 万胜军的骑军整整齐齐地在两侧排列着,肃穆而立。阿古哲率先来到营帐外,高声说道:“奚族五部前来拜见驸马,甘愿归顺朝廷,听候差遣!” 其余四人也忙大声说道:“愿归顺朝廷!听候差遣!” 周南从营帐内出来,问道:“我的条件,各位都知道了吧?既愿归顺朝廷,莫做反复之人。” 楚里部的头领萧墨离说道:“驸马的条件,也不能算条件,都是为我奚人好,我们哪有再悖逆反复的?!” 其余人也都连声附和道:“绝不反叛朝廷,请驸马放心!” “既然各位都已决定归顺,有几件事,须得诸位配合。”周南见五部奚人都来要归顺,也就不客气了。 “请驸马吩咐!”阿古哲等五人齐声说道。 “第一,请五位在大军前宣誓,奚族效忠朝廷,日后若有违逆,朝廷自会出兵清剿,诛杀叛逆;”周南沉声说道。 “一旦归顺,自当效忠朝廷,绝不叛逆。”这一条很简单,五个人都连忙答应。 “第二,自今后,去奚王之号,各族推举一人为族长,报于朝廷有司,待朝廷准许后,管理本族事务。各部之间事务,由各部族长相商,商议不成,报朝廷裁断。除此之外,朝廷一概不会插手你们族内事务。”周南想得是一劳永逸地解决奚族的事,所以将今后管理奚族的事也提了出来。 “我等愿意听从驸马安排。”这一条阿古哲已经对他们说过了,当然都没有意见。 “第三,各族至多保留两千兵马,保护本族人安全,若有朝廷征调,当须先听从朝廷调遣。多余人马一律遣散归家,铠甲、兵器等军资交给朝廷。若有私藏兵甲者,视同谋逆。”周南厉声说道。 应当说这一条是去除奚族爪牙的办法。去掉奚王之号,把奚族事务分由各族人自己管理,是周南学三国时曹操将降服的南匈奴分左、右、南、北、中五部,每部置帅的办法,只是分化瓦解奚族。那只允许奚族保留很少兵力勉强自卫,则更能提高奚族对自己的依附性,让奚人以后闹不起事来。 周南本以为这些人会犹豫一番,谁知这几个人都很爽快地说道:“既然有朝廷护卫我奚族,留着这些兵马便是累赘,我们听驸马的,将多余兵甲交出。” “朝廷也不会白白占你们的便宜,”周南笑着说道:“这些兵甲会折换成粮种、耕具,等年后春种之时,由各部向朝廷领取。你们也不用担心来年无粮可种。另外,内迁来的人户,耕种新开荒的田地,朝廷会免收一年租赋。” 听着周南给他们开出来的优厚条件,五个人现在简直要把周南当作宝贝供养起来了。萧墨离感动地说道:“驸马对我奚人恩比天高,我奚人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伯德部的和题里面有愧色地说道:“我伯德部若早遇到驸马,何至于连累大伙受这些罪?从今后,伯德部只听从驸马的,对驸马绝无二心!” 周南也懒得纠正和题里说的只听从自己,对自己绝无二心的话,这个时代,你不能脱离这个时代的现实,也没必要装圣人,只要自己认为是对的,自己就是要du cai又如何?反倒是你大讲min zhu,大讲公平,别人很可能会把你当做疯子。 见五个人都答应了,周南最后说道:“至于我说的以物换粮的事,我已派人通知燕京城官府,官府自然会派人接待诸位。招募兵马一事,正好奚兵都在这里,一会儿宣誓后,有愿参军的,可以报名,经过选拔合格的,就留下来。没有被录用的,仍回本部。多余兵甲,全部留在遵化城,各位就可以带人回家了。马上要过年了,早日回去,也好回去与爷娘妻儿团聚。” 说到过年,再想到族里的liang huang,这五个人谁也没有了心情继续逗留,阿古哲向周南道:“驸马,你就快点儿下令吧!我们都听你的!回家后,还要带上族里物产,赶到燕京城换粮,也不知能不能赶得上买粮回家。” “好!既然各位归心似箭,那我们就趁着大军就在城下,现在登城,请五位向我新辽朝廷宣誓忠心,再裁撤多余士兵,上交兵甲,就可以回去了。”周南说着,让一旁的周南拿来一幅黄绫,上面早已将周南刚才列的那些条件写在了上面,只等阿古哲等人在上面宣誓后签押了。 阿古哲等人在前,后面是周南和高远等一众万胜军的将领,骑上马向遵化城内走去。那两队牵着神兽的骑军也随着周南向遵化城缓缓移动。遵化城下的奚兵纷纷给这两对骑兵让路,更惊恐地看着上面漂浮着的神兽。虽然知道此事的神兽不会再施法喷火了,可是仍然对这两头怪物心有余悸。 左小四还在城墙上,看到周南带着高远等人上来,左小四倒是乖巧,没有冲过去与周南相见。 马奴见周南、阿古哲等人上来,知道归顺朝廷的事谈妥了,周南等人现在上来,自然是要检阅奚兵。谁知阿古哲却对马奴说道:“快,再去牵一头牛来,我等要向驸马宣誓效忠!” 马奴正要去,却被周南叫住,说道:“也不用割什么牛耳朵了,牛也怪疼的。大丈夫,言出必行,当着自己的族人宣誓向朝廷效忠就是了。” 阿古哲点点头,与另外四位头领并排站到城墙边上,各执一支箭,向城下八万奚兵大声叫道:“蒙驸马开恩,赦去我奚人叛乱大罪,从今后,我奚族五部,效忠驸马,绝不反叛,如有违逆,有如此箭!”说着一起用力,五人将自己手里的箭从中折断了。 城下的奚兵,像梅只部、楚里部等部的人,早就知道了这个结局,并不奇怪,奥里部、伯德部的人虽然意外,却并不排斥这样的结果。听到自己的族里的头领折箭宣誓,也都跟着齐声吼道:“效忠驸马,绝不反叛!” 雄浑、激昂的声音一遍遍在遵化城内外响起,对家人的挂念,犹如浸透了的种子,再也无法阻挡,在心中生长。 第464章 东去能翻鸭绿江38 按照周南的吩咐,阿古哲接过周南那幅黄绫,将上面誊写好的内容大声宣读下去,城下奚兵不多时便都知道了免除奚王之号、裁撤奚兵的事。作为底层士兵,绝大多数人是心里反感打仗的。要打仗就会有死伤,有死伤,也是他们这些冲在前面的小卒。既没有好处,伤亡风险又高,但凡有一条活路,谁会愿意玩儿命啊?! 读完黄绫上的条款,阿古哲又抑制不住,将朝廷答应他们以物换粮、允许内迁、垦荒不收第一年租赋和在奚兵中招募兵马等等这些事也大声告诉了城下的奚兵。 本来高高兴兴等着回家的奚兵更加兴奋了,有为能弄到粮食不挨饿高兴的,也有为能迁回关内、远离金兵肆虐高兴的,也有为以后有自己的田地种高兴的,更有人盼着能参加万胜军的,就像阿古哲这样的。从城墙上望下去,倒像是城下这些欢呼雀跃、止不住兴奋的士兵打了胜仗一样。 阿古哲、萧墨离、和题里等五人见城下这些士兵们高兴,也都分别在那幅黄绫上签押。宣誓完毕,阿古哲就急着问道:“驸马,接下来该如何做?” 见萧墨离等人也都急盼地看着自己,周南知道这些人都急着回家,便说道:“就请各位给本族士兵下令,除保留的两千士兵外,其余士兵一起解甲,上交兵器,便可回家了。” 五个人商量一下,然后各自找来本族其他将领,按照周南的吩咐,选出要保留的士兵,其余的士兵一律将铠甲和兵器解下来送入遵化城内兵库中。这些将领们纷纷从城上跑下去,奔向本族士兵,开始传令。 现在有八万奚兵,经过裁留,每族只保留两千人,五个族也就只有一万人。这一来,城下的士兵更加纷乱了,好几处都了起来。 阿古哲忙派人下去问是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儿,下去的人上来回复说是有些选定保留下的士兵不愿意留在族中当兵,要参加万胜军,所以才和将官吵了起来。 阿古哲和萧墨离等人不禁脸上发红,能被选中保留下来的士兵,自然都是这些将领信得过的人,谁知道这些士兵根本不领情,反而吵嚷着要去应招万胜军,这事说出来多少让他们有些难堪。这样鲜明的对比,也难怪自己这些军队要败给万胜军。 一番争吵后,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争着要应招万胜军的,阿古哲等人自然不敢硬拦着,只能再挑选一些不人补充到两千人的队伍里。有去要参加万胜军的,就也有恋家想着留在族里的。 人员定下后,这五族士兵,便开始在阿古哲的指挥下,按照各部,一队队的进城,将铠甲和兵器放入兵库中,再空着手出来,从此以后,他们就不用再担心不能活着见到自己的家人了。至于那些狂热地要参加万胜军的,则是视之如草芥,弃之如敝屐,只盼着能像后面的万胜军一样,一身鲜亮盔甲,一匹骏马,外加一身装备,看着就让人心里痒痒。 高远早已调集了一队万胜军进城,将城内各处检视一遍。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只是一直以来形成的规矩和习惯。 本来驻守城内的是奥里部的奚兵,现在也已经退出城外,和其他各部士兵一样了。周南在城墙上安排事项,高远则带着人安排各处,接管城防,把守城门,派兵接收各粮库、兵库等,遵化城最重要的是城北处的买马监,高远则另外派了两个营的黑铁军前去接管。买马监里面几千匹战马,将来再组建骑军,可都要靠这些马了。燕京城一带频遭战乱,城北的马市被刘光世骚扰后,就一直没有牧民赶来贩卖了,最多都是些几匹、十几匹的来零星卖,不济事。 现在高远亲自守候在兵库旁边,指挥人手,让这些奚兵一个个将铠甲和兵器分别放入两个库房里。只是现在两个兵库都快要堆满了,可是奚兵还有两部人马没有将兵甲送来。 正在发愁,左小四和马奴赶了过来,左小四对高远说道:“大郎吩咐了,让你过去,剩余兵甲说都堆到县衙去,过几天就要用了。” 高远见周南有了安排,好奇问道:“过几天要干什么?是不是打平州?” “大概是吧,”左小四含糊说道,“大郎让你快些过去。” “什么事?要我过去。”高远问道。 “大郎说了,这事你最喜欢,也最是拿手。”左小四故意卖关子,逗高远。 气得高远丢下左小四,跑去问周南去了。到了城上,才知道周南是要他主持挑选奚兵的事。 “卢龙塞那里派去五千步军,挑选一部分奚兵,到时候再从古北口那里调换一下,混杂着用。还有就是我们这些天收复了三河、香河、郭阴、安次、永清、蓟州、遵化这些州县,再加上过几天还要收回玉田和武清,都需要兵马驻守防护。大州按马军一千,步军两千来驻守,县城按马军五百,步军一千来驻守,粗略算下来,就要步军两万人,马军六千人……” “等等,大郎,”高远疑惑地问道:“你念叨这些,说这么细,你是要和我商量啊,还是要我自己做啊?” “别打岔——这些奚兵不是牧民,就是猎户,身手都不错,就是缺少操练。七万人,你就用力挑,拣好的挑,挑完后,登记好名字,让他们这些被挑选上的人每人领一斗粮米,回家去,与家人过个年,等到正月初三,便要赶到蓟州城,你便开始操练。就如同我们在无忧寨时那样操练……”周南絮絮叨叨向高远说个不停。 “要我操练?”高远终于听出了味道,高声叫道:“那你呢——哎!你去哪里?”最后一句已经是高声在喊了,冲着周南奔下城的身影。 转眼间周南已经从城门骑马出城去了,“你放心,杨大头会陪着你!” 周南声音越来越远,身影越来越小,身后跟着形影不离的周福,还有三百亲军——还有一只热气球神兽也被卷跑了。一行人向西纵马如飞,很快便从高远视线里消失了。 周南毫不理会高远的感受,此刻他的脑海里唯一萦绕的就是写在十色笺上的那句诗: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 第465章 梅花鬓上又一年 马蹄匆匆。 纸是十色笺纸,浅浅的昏黄色的纸上,又用雕花方版研压过,方版上的雕花便深深融入到了带着思念的昏黄色调中。 墨不是歙州加了龙涎香的龙凤墨,也不是用油烟制成的蒲大韶墨,而是用细细的眉笔蘸着余里衍画眉的黛螺香写的,故而信笺上有一股周南熟悉的淡淡的幽香。 字迹娟秀,虽然聊聊十六个字,却让周南收到信后再也安心不下,向高远匆忙交代了一些话,不等挑选奚兵的事结束,便直接带上自己的侍卫赶向无忧寨去了。 还有些事他来不及对高远当面说的,在高远没有过来之前,他也已经交代给左小四了。他实在没有时间了,在香河和蓟州这里耽搁了十多天,又为阿古哲准备遵化城复仇的事又等了好几天。今天已经是二十七了,后天就是除夕夜。杨大头和高远两个本来都是孤家寡人,回去也就是和老郑头喝酒。都是喝酒,在哪里喝不是一样? 从遵化城赶回无忧寨,以他们平时的行军速度,快一点儿赶路,沿途再换两次马,到除夕那天午后也就能到了。 杨可世派人曾说他已经将安次、三河、香河等地城防安排好了,现在只是每天练兵,而他则是驻守在香河,好迎接每天从燕京城不定什么时候急匆匆赶来的赴任的官吏,还有调防过来的士兵,还有押送来的一车一车的粮草。 杨可世领兵打仗还行,可是对于安抚百姓、整顿民务,判决纠纷,就真的头大了。所以杨可世对于这些燕京城派来的文人官吏,是相当尊重,对于各城状况也都一一介绍清楚,生怕有丝毫交割不清,还会赖上他。城里的百姓也都知道了现在的朝廷还是大辽的,只不过以前的是旧辽,现在是驸马和公主执掌的新辽。反正都是大辽,而去新官府不仅不搜刮百姓,还运来粮食接济那些断粮的人家。那些驻守的士兵,也都丝毫不会来骚扰。朝廷派来的长官也忙着贴告示安抚百姓,劝导商贾开门营业,年前绝不收税。 城墙上有士兵把守,大街上有骑军巡查,整治那些想要趁乱生事或是偷抢的人;官府每天会派人在城内定点定时施粥;大街上有了生气,店铺也陆陆续续地开了张,开始售卖偷着藏起来的商货,百姓们肚子能勉强不挨饿了,也都开始想着法子改善,也好能过上一个平安新年。 在周南离开的这些天里,按照周南的建议,燕京城的官署机构有条不紊地逐渐将这些新收复的州县安抚稳定了。现在这里的百姓们不再是半个多月前恐慌、无助、绝望地活着了,他们相信,过了这个年,就什么都会好了。听说驸马带着万胜军已经打到遵化了,八万奚兵雄州已经是服服帖帖的了。神佛保佑驸马贵人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一路收复平州,打到海边,才算是真的安定了。 周南一行赶到香河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城上的值守将官自然认识周南,忙打开城门,放周南等人入城。 手下亲军侍卫都忙着换马、吃饭去了,周南和杨可世坐在屋内,将收复奚族五部的经过对杨可世说了一遍。杨可世听说萧干已经在遵化城被鹰卫队的人用弩箭射死,叹口气道:“我带着兄弟们遵从童太师的钧旨,杀入辽地,头一个便遇到萧干的人,接下来一直都是在和萧干对战,那时总想着能亲手除掉此贼,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方能解恨。刚才听你说萧干已死,倒是不怎么恨他了,反而有些惺惺相惜。这大概就是英雄惜英雄吧?哈哈哈!” 看杨可世如此自恋,周南做双手鼓掌状,笑道:“孺子可教也!这正是你眼界、脾性又高了一层,境界提升的缘故。便如同小时候看这门槛也觉得高大,及到你长大后,便不会将门槛放在你眼中了。” 杨可世自然听出了周南口中的捉弄之意,张了张口,却辩不过周南的意思,嘿嘿笑道:“怪道人都说英雄起自布衣,原来就是说我这样的!” 周南对杨可世这种自恋又无耻的功夫也无可奈何,转而问道:“今天我入城,见城内约略有了模样,不知其他州县如何?” 杨可世正色答道:“还差一个最南端的永清城,最北端的三河城,还没有派来官吏,只是这两个城中还有官府存量,也没有受奚兵劫掠,城中一切有序,倒是比香河、安次等要好些。只等来了官吏主政,过了年便可安排耕种,恢复民力。其他城有官府资助,也能赶得上春耕。只是听城中年长有经历者说,这几天怕是还要有一场大雪。” 听了杨可世详细介绍,周南对这些收复的州县倒也放心。只是听杨可世说这几日还有一场大雪,心中一动,对杨可世说道:“我已答允奚人,拿族中物产到燕京城变卖换粮,若是赶上大雪,可就难了。” 杨可世大嘴一咧,说道:“这有何难?枉你还是智比天高的当今不败将种,怎么也如城中愚顽百姓一般?” 周南被杨可世奚落一番,反问道:“不知杨将军有何妙计?” “我是半条妙计也没有,”杨可世笑道:“你这驸马,只许给城中朝廷里那些臣子们吩咐一句,且不说像虞仲文那种老狐狸一样的老臣,就是公主手下的女翰林们,也能给你拿出几条妙计来。”说完还白了周南一样。 周南用手一拍自己的额头,“多亏杨大英雄提醒,那就有劳杨英雄马上给燕京城派人传话,让他们想办法,鼓动城中商贩运量去蓟州,等候奚人卖货换粮。”说着站了起来,杨可世以为周南要去歇息,说道:“你也没提前说,也没准备;房间你随便挑。” 周南边向外走边说道:“不住了。高大哥留在遵化,过年你可找他玩耍两天。” 杨可世惊问道:“不住下还要去哪里?” 周南转过身来,喟然叹道:“为人夫者不自由啊!我要连夜赶回去,公主和芸儿都在山寨呢。” “嘁!我纳妾的时候,你还在山里捉蛤蟆玩呢。”杨可世边打趣周南边随周南从屋中出来,三百亲军侍卫已经草草用过饭,马也换过了。 周南向杨可世挥挥手,趁着灯光和星光,告辞而去。 第466章 梅花鬓上又一年2 从香河到固安有近二百里地,从固安到易州又是近二百里地,从易州到无忧寨便只有六十里地了。 周南打算在固安和易州歇息换马,中间就不打算再停了。这次他们都是一人双马,不用再顾惜马力,除了人要歇息、进食。这样安排,周南估算着到二十八上午赶到固安,二十八夜间赶到易州,等到二十九午前时分,足可以赶回无忧寨了。 一路上,周南随手从兵粮袋里取肉干充饥,只是夜间赶路,速度比白天慢了许多。也亏得是一人双马,这才勉强在二十八中午时分赶到固安城。 固安城是周南这次平定萧干反叛的出征之地,能在年前平定奚族叛乱,也是善始善终了。只是周南等人早已是人困马乏,也顾不得与守城的那个杨可世的亲军头目多做交谈,只是仍旧回到那个工匠院子旁边的院子,仍在自己睡的房间里睡了一个时辰,又吃了些热饭,换过马,这才又匆匆上路。 已经走了一多半路程了,从固安先到zhuo zhou,从zhuo zhou赶到易州,也就到无忧寨了。周南心里已经止不住有些激动了。 自己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个穿越者,甚至快要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时代了,虽然才刚刚过去一年多。 去年这个时候,自己已经是完全变成了一个这个时代的人,和身边的人一样,穿同样的衣服,梳同样的发式,吃同样的粗饭,住同样的石头小屋。跟随着他们上山打猎,耕田收获,为衣食辛勤奔波。虽然辛苦,可是因为有身边这些朴实、善良、纯真的人,自己竟然不觉其苦。更是用自己脑海里保存的记忆,一点一点改变着自己身边的环境,努力让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让这个时代自己力所能及照顾到的人,能好好生活,不受凌迫。 在周南心里,无忧寨已经变成了他的家,他的故乡。想到故乡,总是会想到无忧寨。那个冀南县城,仿佛已经从周南的记忆里像阳光下的颜料一样,渐渐褪了色。 到现在,周南已经弄不清楚,是自己改变了这个社会,还是这个社会改变了自己。历史的进程显然已经改变了,本来这个时候,金国老大完颜阿骨打已经率兵攻入燕京城了,正在向原属南京道的州县发文招抚;大宋那边童贯正在筹措钱,准备从完颜阿骨打手中赎回燕京城,好向老大宋徽宗交差;蜀国公主已经被完颜宗望掳走了;茂德帝姬早已经下嫁给了蔡京的儿子蔡鞗…… 周南不明白,这是因为自己而改变的,还是本来就有这样的历史;自己是穿越到这个历史时代,还是自己本来就属于这个历史时代。 周南理不清这些,他只知道,无忧寨里,有两个对他很重要的女孩在等着他。那十色笺,那黛螺香墨,那娟秀的笔划……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 道之云远,曷云能来? 路途再远,我也要回去! 周南又夹了一下马腹,胯下的战马仿佛能知道他回山寨的迫切心情,跑的更快了。 本来是午后,天却逐渐阴沉了下来,阴云密布,黑沉沉的,天空中的阴云像是已经托不住,眼看就要从天上掉下来一样。风也渐渐刮了起来,像是受到了寒风的召唤,更多的乌云翻滚着,向头顶上的天空聚集过来。 谁也不再说话,都低着头顶着风,向西行进。路过zhuo zhou时也没有进城,而是继续向易州前进。 “千万别被杨大头说中。”周南心里暗暗嘀咕着。这时候真要是下起大雪,恐怕就难以及时回山寨了。可是头顶的阴云,还有越刮越大的风,让周南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快!快!赶往易州!”周南大声叫喊着,用马鞭向马股上敲了一记。纵容是关键时刻,周南也很少用力抽打战马。 “快!早日回家!” “驾!” 可是真应了欲速则不达的话,过了zhuo zhou不久,只听一个侍卫大喊道:“马不行了!” 整个队伍渐渐慢了下来,只见那个刚才喊话的侍卫从马上下来,用手在马嘴上马抹了一下,然后大声说道:“马鼻子里流血了!不能这样跑了。” 别的侍卫也纷纷下马查看,好些人也大声说道:“我的马也流鼻血了。” 周南对如何照顾战马到底不如马大丘等老兵内行,马大丘和李飞兴对周南说道:“这是风大,天干,马急速跑,鼻子里就会干破流血,再继续跑,流血会更多,马就废了。” 周南没有办法,只得下令换乘另一匹马,缓速行进,不敢再跑了。 又走了一个躲时辰,风忽然小了,风向也乱了,刮得人无所适从。一行人却很是高兴,赶路也轻松起来。就是晚一些到易州,连夜赶路,也能及时回到山寨。 路上已经没有别的行人了,连鸟兽都已经归巢回窝,躲了起来。终于,周南最不愿意看到的雪从天上飘落下来。 黄昏时候的雪,还是入夜时分的雪,已经分辨不清了。黑漆漆的天空里,唯有无声无息、缓缓飘落的雪花,好像无穷无尽一般,落在地上,落在马身上,落在铠甲上。 这时候为了节省马力,所有的马匹都沿着前面一匹马的足迹前进。马上的人还要不时的抚掉飘落在马头上的雪,预防雪化后混合着马的汗水流入马眼内。 这时候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了,好在到了易州一带,周南等人对这里的道路还熟悉,不用担心雪覆盖着的地面有什么暗沟、坑洼等。 当人和马都冒着热汗赶到易州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丑时了。地面上的积雪已经有快有一尺厚了。易州的守军根本想不到现在还会有人赶路过来。核对过后,才让周南等人进城。 “大郎,这雪走不得了。刚才路上马走着都迈不开腿了。”周福在周南身边小声说道。他知道周南为什么要急着赶回来,可是现在天降大雪,真的无法再走了。 平路上雪已经让马迈不开步了,若是到了山里,山高路滑,更是危险。 周南望着走廊外面的天空,默默无语,已经赶到门口了,难道是老天真的不要自己回山寨吗? 第467章 梅花鬓上又一年3 漫天大雪仍旧下个不停,看天色,天空中唯有乌蒙蒙的低云,笼罩着一切。左右望去,四野都是白茫茫一片,根本分辨不出天色时辰了。 唯一与这白雪有着反差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挂上了鲜艳的大红灯笼,门上面也都贴上了春符和春联。红艳艳的纸,黑漆漆的墨,圆圆的红灯笼,在这一片雪白的天地里显得异常喜庆和温馨。 厚厚的积雪,门口处的红灯,一道篱笆,或是一段低矮的石墙,几个或深或浅的脚印,寂静的山间,仍旧飘飘洒洒下个不停的雪,将这山里装扮成了一幅寒山听雪图,而躲在自己家里的人,早已备好了过冬的吃食,此刻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着袅袅炊烟,已经在做午饭了,除夕这一天的午饭在北方也很是看重,不能马虎。 “别等了,怕是路上遇到大雪,回不来了。”一道温婉的声音轻声说道,随着这温婉动听的声音,一个柔弱轻盈的身影走到窗前,抚着站立在窗前的另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说道, 语气就像是姐姐对疼爱的妹妹说话一样。 说话之人正是耶律余里衍,而窗前站立的人正是高芸。耶律余里衍就是因为一场大雪,被周南丢在无忧寨,才与早已在自己心里暗暗比较千百回的高芸相识。高芸更是对这位与周南屡有巧遇、最后形势所迫与周南共同执掌燕京的蜀国公主暗自留意。如今阴差阳错,竟然毫无过渡地便被周南将二人牵扯在一起。 二人都是性情温顺、心地善良之人,起初二人相处都有些拘谨,可是两三天过后,二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只不过好像有着默契一般,二人都很少说到周南。后来蜀国公主干脆将虞敏连带那辆马车一并遣送回了燕京,只留下自己和银瓶留在山寨,每天帮着高芸做事。 而高芸从最初自己想象的蜀国公主高高在上、傲气凌人的形象,到越来越喜欢这个沉稳内敛、艳丽绝色的公主了。余里衍则甚是喜欢高芸天然去雕饰的自然清新、娇俏秀丽。由于余里衍比高芸年长一岁,自然就把高芸当做妹妹看。 “姐姐,你说他是不是脱不开身,仍在什么遵化?”高芸幽幽问道。 “不会。前几日他还报信说遵化城胜败已定,只是给那个少族长留了一个报仇机会。他还准备收奚人兵甲,招募奚人善战之士,这些事也不是非要他一手来办。”余里衍温言解释道。 “若是回来,也不知他阻在哪里。也没个音信回来。”高芸痴声埋怨道。 余里衍噗嗤笑了出来,“若能送信回来,他又何必自己不归?别想了,你我姐妹能过此除夕佳节,总比一个人孤零零地度此寒夜要好。你看,别人家都要吃饭了。” 高芸向山寨四处望去,果然各家各户炊烟不见,只得懒洋洋地被余里衍拽着向厅内走去。 高芸、余里衍、银瓶三人现在住在北寨子里。周南带着三百亲军在山寨南寨里练兵,走后一直没回来,可是看寨子里的人家越来越多,房屋院子盖的越来越漂亮,而唯独高远的两处院子还是以前的低矮石屋,便和高远商量后,周南自己出钱,把高远的两处院子拆掉,又扩大了许多,反正山寨里地方宽敞,周南按照后世两进四合院的样子,画了一张图,交给了老郑头,就建成了现在这两处院子。 要建造更宽敞更大的宅院,周南现在也有能力来建,可是平时只是高芸一个人住,太宽敞了反倒空旷,住着也不安心,所以周南才决定造两进的四合院。毕竟是北方,四合院是从辽代就开始逐渐成型的建筑样式,能流传到后世,说明四合院符合北方的环境。 前后两进的两处院落之间只是用一道矮墙相隔,还有一道门相通。两座院落都是坐北朝南的朝向,形制是前后两进,前院是由客厅、客房、两侧厢房、南面的倒座房、门房组成;后院由北面的正房和东、西两侧的厢房组成,四周再围以高墙形成一个独立的院落。正房是三正两耳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同时,四合院内四面建有抄手围廊,在雨雪天的天气里可以在围廊下行走,避免雨雪淋湿。院子的中央是庭院及十字甬道,庭院中还栽种了些花木。而且周南把后进的正房建成了两层楼的形制。 现在高芸、余里衍等三人就是住在高远这一处院子的二进院的正房楼上。另一处留给周南的院子还空着。 尽管周南当初没有要修造更大的院子和更多的房间,可是这几十间房屋门口,还有大门,光是贴春联、挂红灯,便让三人足足忙碌了一个多时辰。 将两座院子整饬一新后,已经快要到傍晚了。 高芸看着依旧下个不停的大雪,虽然风早已停了,可仍旧十分寒冷,高芸不禁担心道:“可别被大雪阻隔在半路上,那可就惨了,就是冻,也能把人冻坏了。” “不会!”余里衍仍旧安慰道:“你不是说他当初是被天雷击打过吗?被天雷击打过还没有事,更何况是受些寒冻。” “倒也是。”高芸点点头,可是内心里仍旧止不住想起周南,止不住为他担心。 “他也不知有何经历,智计绝伦,可又心地仁厚,舅父便说过,宅心仁厚之人,领不得兵。可偏偏他却是从无败绩。实在是奇怪。”余里衍感慨道。 “最初我们也都奇怪,只是时间久了,便习惯了。要不然还真会以为他是圣人转世。”高芸莞尔笑道。 “舅父他今年只能一个人过了。”说到舅父,余里衍愧疚说道。 “不如等雪停了,将舅父接来在这里住上些日子。不知舅父肯不肯来。”轮到高芸宽慰余里衍了。 “他不是酿了些蒸酒吗?舅父最是爱喝蒸酒,到时一定会来。” “他只出去卖了一次蒸酒,郑大夫那里蒸酒正多,又爱喝酒,正好相陪。” 二人正说的高兴,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叫喊,仿佛极为惊慌。 高芸作为寨主,情知一定出事了,连忙跑出来,顺着众人指点和目光望去,也是大吃一惊。 第468章 梅花鬓上又一年4 跑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完全没有了刚才大雪笼罩下的静谧。喧哗声就是这些跑出来的人发出的。 顺着这些人的指点的方向望去,只见白茫茫的天空中,一个巨大昏黄色圆球从山寨的东面升起,乍一看去,仿佛是月半的满月一般,可是今天乃是晦朔之交,本不该有月亮,更不用说满月了。 是以这样一个圆月一样的球体在这除夕傍晚时分飘在空中,显得特别诡异。 只不过,细心的高芸仔细分辨,这圆球并不是月亮,虽然升在半空,虽然也是昏黄色,就像阴天时的月色,可是这个假月亮下面还拖着一个吊篮一样的物事,只是雪花飞舞,隔的太远,看不真切。 耶律余里衍也从家里跑了出来,看到后也是吃了一惊,问道:“那是何物?” 高芸摇摇头,她还想着问余里衍呢,余里衍身为公主,见识自然比她要高,可是余里衍也不知道。银瓶从后面为二人张着一把油纸伞遮挡雪花。此时寨子里都被这奇观吸引出来了,聚在一起,窃窃私语,都在猜测天现异象,是好事还是坏事。 老郑头冒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学堂那边下来,走到高芸这里,高芸抱着希望问道:“郑先生可知这是什么?” 老郑头点点头,说话间还带着一丝酒气,“此乃浮槎也。晋人有《博物志》,其中有云:天河与海通,近世有人居海渚者,年年八月,有浮槎去来,不失期。想必这就是浮槎了。骆宾王更有“似舟飘不定”之句,你看这神舟,在空中飘浮不定,不正是神舟浮槎吗?” 高芸不禁笑道:“郑先生又来说笑,这哪里像舟?更何况又不是八月间。” 这时冯进带着护家社的士兵赶了过来,最先发现这怪物的就是他们护家社在寨墙上巡守的人。皆因高芸早就叮嘱过了,这几日大寨主要回来,要他们早晚间用心,别要大寨主在外面久候。因此越是近除夕,便更加用心巡守,这才及时发现东面异状。 冯进带人过来,便是来问高芸如何处置。毕竟现在高芸在无忧寨中树立了自己的威信,人们都很愿意相信她。 那只昏黄色球体似乎是要向山寨这里飘来,只是空中轻微的风一直向南刮,那个球体像是有一种力量在与微风抗衡,努力向寨子东面靠近,眼看距离寨子东面的悬崖很近了。 “拿着我的簪子,去到硫磺库,领十支炸箭来!”高芸见那圆球怪物眼看就要飞临无忧寨了,立即对冯进下令道,并从头上拔下一支簪子递给冯进,“若是那怪物敢下来伤人,便立即放炸箭。” “是。”冯进答应一声,亲自去了,留下二十多人的护家社士兵在这里,保护高芸,蜀国公主的安全。 “那古怪好似要尽力飞过来。”耶律余里衍看了一会儿轻声说道。 “走,我们去东面寨墙上去看个究竟!”高芸见那怪物并无特别之处,只是飘浮在空中,胆子大了些,何况哥哥和周南都不在,遇到事也只有自己拿主意了。 余里衍见高芸敢去,自己也不好留下,跟着高芸一起向东面寨墙上赶去。护家社的士兵急忙跑到前面,为高芸等人开路。地面上的雪实在太厚了,足有一尺多厚。只有沿着护家社的人来时走过的路才能勉强前行。 一行人上了寨墙,寨墙上面有搭着的木顶,遮挡住了雪,寨墙上才能不受大雪影响。 高芸急着来到寨墙最东面,这里已经是寨墙尽头,因为东侧就是悬崖了。 那个圆球依然飘浮在空中,只是从这里看去,距离圆球更近了。 那圆球现在距离寨墙大概只有半里地远了,而且飞得更低了,隐约还能看到那个圆球怪物下面的吊篮里还有人。 看到上面有人,高芸更是不敢大意,娇声喝道:“弓箭准备。”顿时二十多人一起拿出弓箭,站在寨墙前,紧紧盯着半空中的圆球。 “大寨主,炸箭领来了。”冯进手里提着一个袋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装三支炸箭,听我下令,便射那下面的吊篮。”高芸认准吊篮里的人才是最主要的。 三支装上了炸箭的箭虚搭在弦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紧张地注视着半里之外空中的圆球。 北风似乎小了些,那圆球向山寨方向飘移的更快了,才只半盏茶的时间,便又近了些。 冯进估摸着远近说道:“能射中了。” 高芸道:“等等看,不要无端伤人性命。” 忽然余里衍欣喜地指着圆球说道:“是周……周南!” 高芸一愣,趴在寨墙上仔细看,还是看不甚清,不由奇怪问道:“姐姐如何能看清是周大哥?” 余里衍指着圆球语无伦次地说道:“玉兔纹……黄球…正是周南造的神车!” 高芸更是奇怪,余里衍见众人都奇怪地看着自己,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太激动了。余里衍缓和一下,解释道:“前些天周南回信中曾说到用金乌、玉兔两神车飞临敌城,烧毁粮库,我当日疑他是写错了,刚才看到圆球上的玉兔纹,这才想到是他。玉兔神车,当是眼前这神舟无疑。” 冯进等人忙看向高芸,高芸见余里衍比她还早认出来是周南,不禁面上有些挂不住,赧然说道:“收了弓箭。问上面是谁。” 冯进等人连忙收起弓箭,一起朝上大声喊道:“上面的人是谁?” 十几个人大声喊,又没有风,传出去好远。 很快便听到上面有声音叫道:“我是周福……大寨主……绳子……” 高芸一听果然是周南,而且还有周福,大为高兴,只是不明白“绳子”是什么意思。 高芸怔怔地看着玉兔神车,从喊话后那神车向山寨飘移更快了,眼看只有三十多丈远了,再有一会儿就能飞到寨墙上空了,吗神车上面的玉兔纹和吊篮里的人能看到了,只是看不清面容。 高芸等人现在都看明白了,周南这是半路遇到大雪,战马无法前行,于是便乘着神车赶回山寨。只是这神车倒是受风影响大,只能趁着风小或是无风的时候按自己心意前行。 眼看就要飘过来了,冯进等人正不知如何接下神车,忽然北风又起,而且甚是猛烈,一瞬间,玉兔神车又远离了寨墙,向南快速飘走。 第469章 梅花鬓上又一年 5 高芸、余里衍等人忍不住惊叫起来,可是却毫无办法。 虽然只有短短三十多丈远的距离了,可是这一股北风吹起,玉兔神车向南飘去的速度远远大过飘向寨墙的速度,这样下去,周南和周福二人恐怕要一直向南飘去了。 余里衍此时双手紧紧抱着高芸的胳膊,而高芸只想着如何能拦下神车,早已将刚才对余里衍的芥蒂丢在脑后。 正在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只见神车下面的吊篮里,有一个身影一跃而下,神车上少了一个人的重量,顿时升高不少。神车下面可就是无忧寨东面的悬崖了,下面虽然不是很深,可是现在下面被大雪覆盖,根本看不清落脚之处,从上面跳下来,也许会摔到石头上,也许会摔到树枝上,而一尺来厚的雪根本起不到缓冲的作用。 众人还没有叫出声来,却见那个身影身上系着一根绳索,双手用一根木棍缠绕在绳索上,控制着自己迅速向下降去。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跳下来的这个人看身形应该是周福,很快周福就降到了绳索的最下面,此时的周福已经和寨墙的高度差不多齐平了,可是仍然不能抓到什么,牵制神车停下来。 周福的脚下,还有好几丈高,才能碰到悬崖下面生长的树木的枝桠。而寨墙上的人现在还是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福被神车吊着从东面掠过。 只见周福一脸紧张,一只手抓着拴在腰间的绳索,一只手里提着一个物事,同时抬头向上面大声叫道:“降!降!” 随着周福的声音,只见神车开始缓缓下降,周福距离下面压满大雪的树枝越来越近了。只是神车向南飞去的速度更快,眼看着就飞过了寨墙东面,向南飘去。 “再降!”周南又一次大声喊道。 神车仍旧是缓缓下降,周福提着物事的那只胳膊用力一甩,只见一条绳索向下飞去,却只是激起一棵大树上面的积雪,又荡了回来。 周福身体一翻,头下脚上被绳索吊着,向南飞去,神车看似飞行缓慢,那只是在半空中没有对比。吊在下面的周福却是速度很快地掠过,一个不小心,撞到突出的石头上,便是重赏甚至丧命了。 头朝下的周福好比又加长了一段绳索,堆着迎面而来的一棵树又甩了出去,绳索终于连在树枝上,而神车的高度还在下降,周福眼看就要撞到树冠上了,来不及躲避的周福双手护住头面,身体硬生生撞到了树冠上。 巨大的力量,将那棵树上面的积雪震的散落下去,露出了上面的树枝,而周福一撞之后,立即将腰间系着的绳索在手里拿着的木棍上绕了几绕,然后张开胳膊,死死将那根木棍和自己搂在下面更粗的树枝上。 半空的神车向南飘浮,而下面的周福已经搂紧了下面的树。连着神车和周福的绳索被这两股力一激,顿时绷紧,拉得直直的。 寨墙上观看的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冯进等人更是高声叫好。 周福直等到上面的神车稳定了,才小心翼翼地腾出一只手,摸索着收回自己刚才甩出去连在树上的绳索,然后一只手抱着树枝,一只手将手中绳索朝着西面不远处一棵大树甩去。 众人这才看清,原来周福手里甩出去的,是鹰卫队的人常用的飞爪。 此时周福身体稳定,又看准了目标,飞爪甩出去,准确地抓住了西面那棵大树。周福又用力拽了拽,觉得飞爪吃上力了,这才慢慢松开手里抱着的树枝。 没有了牵绊,上面的神车又开始随风向南飘浮,带动周福也向南飘去。只是很快便被周福手里拽着的飞爪的绳索牵住,周福用力地双手交替,沿着飞爪的绳索向那棵树靠近。 就这样,周福凭借手里的飞爪,一棵树一棵树地向寨墙这里移动。三十多丈的距离,看着近,却十分费力。有时风大,周福也不敢冒险,只得抱在树上,等着风力减弱,然后再继续向西挪动。 高芸看着周福一个人费力地向这里移动,忙对冯进说道:“快,找绳索!”几个护家社士兵早就急的团团转,却帮不上忙,现在听到高芸下令,都跑回去找绳子去了。不一会儿便拿来了四五条绳索。高芸只选了两条,将两条绳索连结在一起,然后对冯进说道:“看着福哥前面的树,将绳索尽力投的远一些。” 冯进立即明白了高芸的意思,在绳索的一头系上了一个细长石块,然后将绳索顺好,亲自拿着系着石头的一端,奋力向周福近前处投去。 虽然只投了十丈远,却正好落在一棵树顶上,周福也看到了冯进偷过来的绳索,不过只是朝着冯进摆了摆手,却喊不出话了,显然这二十多丈的距离,已经耗尽了周福的力气。 众人屏气凝神,直到看着周福将冯进抛去的绳索系在腰里,这才大声欢呼起来。发现了用武之地的冯进等人立即拽动绳索,将周福向寨墙这里拽过来。 精疲力尽的周福已经松开了手,完全将自己当做了绳索的一部分,任凭冯进等人将自己连同半空中的神车一起拽向寨墙。 高芸和余里衍两个人则紧张地团团抱在一起,银屏则不时地向上打量着仍旧飘浮在空中的玉兔神车。只是距离越近,神车看起来就越大,下面的吊篮,吊篮里的周南,都能看清楚了。 周福终于被拽到寨墙外,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周福抬了进来。虽然是风雪交加,可是周福浑身已经被汗湿透了。周福脸上、手上、衣服上到处都是被坚硬的树枝划破的伤口,也不知道是血已经凝固了还是被直接冻住了,衣服外面也有好几道触目惊心的血迹。 冯进等人忙着为周福解开身上的绳索,周福虚弱地说道:“快,拉大郎……下来……” 高芸见周福满身伤痕,对察看周福伤口的老郑头说道:“快将福哥带回去诊治——记着,抬回去!” 老郑头也担心周福的伤,叫了几个人,抬着周福回自己住处去了。 此时的玉兔神车终于降到了众人眼前,足有三丈来高的巨大圆球让众人看的张目结舌,不知是用什么做的。 寨墙上地方狭小,无法承纳神车降落,冯进等人将神车拽到了寨墙内的一处平地上。当神车下方的吊篮与寨墙齐平的时候,站在寨墙上的高芸和余里衍终于面对面地看到了周南那张更加消瘦和眉头紧皱的脸。 他回来了!在这除夕之夜。高芸向寨墙下跑去。 第470章 梅花鬓上又一年6 高芸和余里衍从寨墙上踩着雪,赶过来的时候,这里已经围满了山寨里的百姓。听说半空中的那个像满月一样的怪物是大寨主驾乘的神车,都从家里赶过来看,连地面上一尺多厚的雪都快踩平了。 周南正指挥着护家社的众人将圆球放倒、排气,然后卸掉吊篮,将圆球一点点儿地折叠起来,最后折叠成厚厚的一摞,正好放进吊篮里去。 眼看收起了神车,这些百姓这才意犹未尽地围在这里,等着能与从天上飞来的大寨主说上一句话,自己来年也好沾些仙气。周南只好大声说道:“各位乡老快回家吧。明日一早再与大家拜年迎新。”听了周南的话,这些人才渐渐散去。有来的早的,还对身边的人讲着神车如何降落到山寨里。 周南让冯进将吊篮抬到家里去,忙完这些,才看到高芸和余里衍站在身后不远处的雪地里。周南上前走了几步,对高芸和余里衍说道:“我回来了。” 高芸看着周南冻得有些苍白的脸色,还有比以前更瘦削的脸庞,心里又气又怜,忍不住娇嗔道:“大雪封路,何苦要冒险回来?福哥为你伤成那般样子。” 周南担心地问道:“福哥伤了哪里?” 高芸本想对周南发一通脾气,可是看到眼前周南担心的样子,又心中不忍,改口说道:“没什么大碍,郑大夫已经抬回去医治去了。” 周南听说送到老郑头那里了,担心周福的伤势,便对高芸说道:“外面冷,你和公主先回家,我去看看福哥。”说完向学堂方向快步走去。 “过个年,也不能清净。”高芸看着周南远去的身影,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余里衍说话。自从周南出现后,高芸和余里衍之间便似乎总有些不自在,觉得别扭。二人之前都是在刻意回避说到周南,可是周南出现后,二人却不得不面对。 余里衍生长在帝王之家,对于男子三妻四妾,甚至三宫六院的皇帝,都是习以为常;而高芸却只是出生于山间的普通女子,更是觉得有权势地位的男子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所以当高芸和余里衍未曾见面的时候,还能接受周南有另一个女子。或者周南不在眼前,二人也能如同姐妹一般相处。可是一旦周南出现,女人天性嫉妒的一面就显露了出来。就像在寨墙上余里衍能知道圆球是周南的神车,高芸便觉得自己被疏远了;而当高芸像一个小女人一般对周南嗔怪说话的时候,余里衍又觉得自己才是多余的。 只不过二人都是心地善良、不喜争闹的人,所以都能控制自己的言行,现在见周南去看周福,二人才一起回家去了。 等到周南回来的时候,看着两座相同的院子,而且两处院子门口都已经点上了红灯笼,都贴着春符和对联,周南一时还真的不知道进去哪一座,直到银瓶出来将他迎接进去。 周南被银瓶带到后进院子的一楼厅里,高芸和余里衍都已经换上了新装,厅里红烛高照,窗棂上贴了各种内容的剪纸,有五福临门,有三阳开泰,将大厅装点的喜气洋洋。厅里中间烧着一个炭火盆,整个厅里温暖如春。 再看二人,只见余里衍并没有像往日一般刻意装扮,而是用一条红色丝带将一头青丝拢住,发间斜插一支金凤钗,在红烛闪耀下,一张圆润细腻的鹅蛋脸散发着珍珠一般的光辉,两只细眉如弯月,目光如粼粼秋水般看着周南,一抹光润小巧的红唇则带着微微闭着,室中温暖,只是穿一件鹅黄色交领短袄,下身穿一件白色曳地长裙,足上穿一双黑色软靴。 而高芸更是毫不修饰,仍旧是一根去年时的一支珠钗插在头上,脸上不施粉黛,粉嫩的面庞上却透着嫣红,更显得肤如脂玉,一双杏目也是含着笑意,身上只穿一件细腰长裙,更显得高芸婉约娉婷。 余里衍清雅绝俗中沉淀着一股书卷诗气,而高芸则是天然去雕饰的青春亮丽。二人站在一起,各有千秋,一时让周南看得痴了。 银瓶此时托着一个漆盘走来,上面放着一套衣衫,还有一双新靴。高芸柔声说道:“快去换洗一下,待会儿可就要守岁了。” 周南这才接过衣服,在怀里摸了一下,又拿了出来,茫然问道:“在哪里换洗啊?” 余里衍笑着说道:“自然是去你住的院子——让银瓶带你前去。” 周南到旁边那座院子里,银瓶早已经为周南烧好热水,周南将银瓶打发走,自己痛痛快快地洗了澡,一路上被冻透的身体才觉得暖和过来。 随着身体的放松,周南心里也觉得轻松下来。换上新衣,穿上高芸做的新靴子,只觉得身上每一处都是轻松舒适。 周南从旧衣服里拿出自己装了一路的一个朱红色木盒,回高芸她们在的那个大厅去了。 大厅里,高芸三个人已经在厅内木榻上摆放了一张矮几,上面摆了一个铜锅,铜锅下面是炭火,烧的铜锅内的汤不住翻滚。铜锅旁边还摆了三副碗碟。木榻旁边的地上还有一张桌子,上面摆放了些肉片、山蘑、菘菜等。 除夕夜,竟然是吃火锅! 见周南吃惊,高芸抿嘴笑道:“今夜的饭食,可是姐姐准备的,快坐吧。” 高芸和余里衍已经分坐在矮几的两侧,矮几里面正中的主位显然是留给周南的。看来二人只等着周南过来后开始吃年夜饭了。 周南坐到里面的位置上,说道:“别急着吃饭。”说着从怀里拿出那个朱红色的木盒,说道:“你二人都比上眼,谁先猜对,就先给谁。” 高芸白了周南一眼,说道:“眼睛比上,如何能猜到?”一边说着,还是将眼睛闭上了。余里衍见高芸将眼睛闭上,趁机又看了周南一眼,这才将一双美目闭上。 银瓶见公主和高芸都闭上了眼睛,笑嘻嘻地看着周南手里的木盒。只见周南轻轻将木盒打开,只见木盒里面撒了一层花瓣,花瓣上面放着两支开得正艳的梅花。一霎时便有一股清香飘散开来。 “梅花!” “梅花!” 余里衍和高芸同时叫道。 第471章 梅花鬓上又一年7 周南在香河被杨可世吓唬得不轻,回来之前也是在想着送二人什么礼物,一来是自己的相思之意,二来高芸和余里衍二人在一起,也算是对二人都有个交代。这年代也没有订婚戒指,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正式向余里衍和高芸,向所有人宣告:从今后,公主和高芸都会是我周南的妻子。 对于娶两个老婆,而且能让两个老婆和平相处,周南前世的记忆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自己想法解决了。 最要命的是周南并不是对女人狠得下心的那种,能做出喜新厌旧的事来——就是做,也是喜新不厌旧的那种。 对周南来说,既然穿越到这个时代,打破一夫一妻的“传统”观念未尝不可,就好比到了草原旅游要吃烤全羊,到了新疆要吃手抓饭。 能娶两个老婆已经让周南很满足了,他并不喜欢真正的三妻四妾,娶了一个女人,就要照顾好她,给她幸福,可一个人的时间、精力毕竟有限,更不用说能在七八位夫人之间玩得如鱼得水了。能让后院不起火就是老天眷顾了,跟不用说能与每位夫人都能如胶似漆了、相知相爱了。 至于像古代地主恶霸一样,娶来的老婆只是为了一时的贪念yu wang,图一时之快,更是周南深恶痛绝。 在香河、遵化的时候事情不断,临到启程回山寨,周南才想到要送二人每人一件礼物,只是一时不知送二人什么。送珠宝绸缎之类吧,余里衍身为大辽公主,平常之物自然不会放在眼里,而高芸虽是穷苦儿女出身,可是这些人人都爱的物事在高芸那里却并不感兴趣。 才刚给二人每人送了一辆“定制版”马车,难道自己再傻乎乎地送每人一条船?再说了急切间哪里能做得出来? 雄州西的那处梅林是自己送给公主的,再分一半送给芸儿好像不太好。 周南最后在遵化城上面看到两个热气球神车,才决定带走一只,准备回到山寨后,亲自驾着神车,载着二人,来一次元旦飞天之旅,这样的礼物才是最独特,也是二人最为惊喜的。热气球这种安全、又能满足人高空俯瞰愿望的交通工具,直到后世仍然是一些风景区的招牌项目,可见热气球对人的吸引力了。 只是没有想到,当周南一行人在易州遇到大雪封路,不能前行的时候,原本被当作礼物的热气球却将周南按时送回了山寨。让周南能在这除夕之夜,与高芸和公主一同守岁过年。那一盒两支梅花,便是周南城神车升空时,在易州城里采来的。周南还特意去首饰铺里配了一个盛放钗子的首饰盒,小心地将两支梅花放进去,并用丝绵压住梅枝,生怕路上梅花碰撞的花瓣掉了。 高芸和余里衍都是眼含深情,喜滋滋地望着周南,能冒着大雪除夕夜前赶回来,还是冒着性命危险,而且还不忘为二人带回两支盛开的梅花,对自己能有这般衷情的男子,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呢?要说女人,这南京道东西上千里,都在他掌握之中,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可是却从未听说他在外时与女人有什么牵连。对于见惯了男人有权势之后左拥右抱的高芸和余里衍来说,周南的对她们已经是专情了。 周南从木盒中取出一支梅花来,看看高芸,又看看余里衍——到这时候周南才发自内心的承认:面对两个自己都爱的女人,连先看谁都是一种痛苦的抉择过程! 余里衍看出周南的犹豫,笑着说道:“先给芸儿戴上。”周南不等高芸推辞,便一手轻轻按在高芸发髻上,另一手将梅枝别在高芸发间,粉瓣黄蕊,与高芸的bai nen脸庞相映,更是人比花娇。 高芸虽然与周南早就情心暗结,可二人之间并无亲密举动,何况后来周南离开山寨,一直在外征战,高芸只是在听说周南受伤后,赶到zhuo zhou去看了看。现在周南亲手为她戴上花,而且是当着与周南有了婚约的公主的面,在高芸的心里,自然觉得此时此生,夫复何求? 周南现在像颁奖一样,又拿出另一支花来,转而对着余里衍,余里衍则轻轻侧过头,让周南为自己也戴上梅花。 银瓶站立在一旁,见周南为二人戴了花,才问道:“驸马,这便吃饭吧?” 周南点点头,自己和周福折腾了半天,又冻又累又饿,自然早就想吃饭了。银瓶立即将吃涮肉的蘸料用好几个小碟盛了过来,摆在各人面前,又将一旁在铁壶里暖着的酒壶拿了出来,为周南倒上一杯酒。 周南见只是自己有酒,便对银瓶说道:“给公主和芸儿都倒上酒。”银瓶依言为余里衍和高芸也倒了一杯酒。 周南端起酒杯,真情说道:“我周南何德何能,却得上天眷顾,将公主和芸儿赐予我为妻……” 高芸羞得满面通红,娇声道:“呸……谁要与你为妻?公主姐姐才是你的妻子。” 余里衍在一旁打趣道:“你既称呼我为姐姐,可知我契丹有姊妹婚?姐姐若是嫁了谁,那妹妹也是要嫁给谁。” 高芸见自己落入余里衍的话里,更是羞不自禁,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说了。高芸虽然知道周南对自己有意,可是更知道余里衍乃是大辽公主,知道自己比不得余里衍,所以虽然自己心中暗恋周南,却是姻缘难定。从余里衍被周南带到无忧寨,高芸见余里衍性情温柔,又艳丽无双,更是不做幻想了。现在听周南亲口承认自己是他的妻子,当然是心结顿去。 周南却郑重对高芸道:“我自会亲自向高大哥求婚,让高大哥做主,将你嫁给我。” 高芸听周南亲口承诺要向自己大哥求婚,更是不胜娇羞。 另一边,余里衍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南,悠悠说道:“瓶儿驸马长驸马短的,喊了你半年了,也未曾见你向奴家舅父求婚……” “虞留守不是和四哥去过檀州了吗?”周南连忙灭火道。 “还未求婚,二人便出城了,不算!”余里衍一改温顺良淑的性情,耍赖说道。 “等我去了燕京城,就立刻托人求婚。”周南知道这时候不能争辩,只能服从。 “那是先向高大哥求婚呢,还是先向奴家舅父求婚呢?”余里衍狡黠地问道。 周南顿时头大,忙端起酒杯,掩饰地喝了一口,谁知烫过的酒更加**,周南顿时咳呛起来。 第472章 梅花鬓上又一年8 “咳……咳,”周南努力说道:“那就等高大哥和舅父在一起时,我就一并求婚。” “在一起也要有个先后啊?”余里衍紧追不放。 “姐姐休要再作弄他了,先向姐姐舅父求婚就是。”高芸并不在乎自己是妻是妾,忙为周南开脱道。 “傻妹妹,就许他娶我们二人为妻,不许姐姐捉弄他一次吗?”余里衍格格笑着说道。 “公主是契丹人,当然知道契丹人不似汉人,只许有一个妻子,契丹人娶妻,可以同时有几个妻子。我要你与芸儿同为我的妻子,不分先后……大小。”周南仍旧执着地说道。 “看来驸马是早就盘算好了……”余里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周南,说道:“那也是只能有两个妻子,日后再有,可就只能为妾了。” 周南立即正色说道:“在下有了两位贤良淑德又貌美如花的娘子,以后不会再求其余了!” “驸马当世英雄,人中龙凤,自然有人求着找上门来与驸马说亲,到时驸马又如何自处?”余里衍当然不希望自己和高芸之外再有其他女子挤进来。 “我周南只求能与公主和芸儿白头偕老,若有人上……上门求亲,听凭公主与芸儿决断!若有违背,天雷轰顶!”周南神情肃穆地举手发誓道。 “奴家记住驸马今日的话了。”余里衍像得了宝贝一样,喜滋滋地说道。 一旁的高芸不禁“噗嗤”一笑,对余里衍说道:“姐姐上当了!” 余里衍一愣,忙问道:“如何便上当了?” 高芸看了一眼周南,抿嘴笑道:“大郎当日来到无忧寨,便是在夏日滂沱大雨中,被天雷击中身子,躺在雨地里,被我大哥发现,救回来的。那日雷好大,就是那样,大郎也是浑身完好无损。他这般发誓,是欺负姐姐不知道。” “好哇!往日里看你老实巴交一个人,却如同那贾和尚一般奸猾。”说着伸出纤纤素手去抓周南,高芸捂着嘴在一旁看热闹。 “不敢欺瞒公主……若有……五雷轰顶……痒……”周南第一次被余里衍小手呵痒,忍不住笑着求饶。 三人嬉笑了一阵,余里衍才让银瓶重添炭火,开始吃饭。 新鲜的羊肉,切成飞薄的薄片,从屋子外面拿进来,还带着冰渣和雪花,银瓶将冻住的羊肉一片片放进铜锅内,锅内滚开的汤立即将羊肉软化,熟烂。 “除夜之中,我敬二位娘子一杯,平日里少陪二位娘子,让娘子受苦了。还要二位娘子为我操劳,公主守着燕京,处理政事,芸儿守着山寨,为我监制军器,实在是辛苦二位娘子了。”周南收起刚才的玩笑之色,端着酒杯郑重说道。 余里衍和高芸也忙端起酒杯,余里衍说道:“驸马在外面带兵征战厮杀,为妾身,为燕地百姓,守疆卫土,才是不易。幸赖驸马智慧超绝,造出这般炸箭、神车,才能让这燕地免受兵乱之苦。” “奴家什么也帮不了你,只能守着这山寨,安排人做些小事,大郎在外,再莫受伤,奴家就高兴了。”高芸俏声说道。 “愿与两位娘子同心永结,白头偕老。”说着,周南与余里衍和高芸在烛光中,将三个酒杯轻轻碰在一起,随后三人将酒一饮而尽。 “我要吃了,两位娘子莫笑。”周南先将通过内熟烂的羊肉各挟了一片放到余里衍和高芸面前的碟子里,这才为自己也挟了一块肉,蘸着作料大吃起来。 周南也实在是饿了,高芸和余里衍都吃了几口便不吃了,余里衍不爱吃肉,高芸也是吃惯了素食,胃口又小。二人知道周南在神车上驾着神车,飘浮了半天,便用筷子为周南挟肉和菜,又让银瓶端来外面冻好的羊肉,好让周南吃饱。 周南见银瓶在下面忙里忙外,有些不忍,便让银瓶拿一副碗碟来,坐在自己对面,一起吃。 起初银瓶推让不坐,还是余里衍劝说,银瓶才坐下来,陪着周南一起吃。 高芸刚才喝那杯酒,现在脸晕酡红,直说头晕,跑到余里衍身边,依偎着余里衍的身体,边和余里衍闲说话边看周南吃饭。 余里衍让银瓶又为周南倒了杯酒,见周南不怎么吃了,才问道:“遵化那边现在如何?” 周南端起杯喝了口酒,答道:“烧毁了奚兵粮库,八万奚兵、五部奚人,尽数归顺。我已下令他们奚人五部除了各部只保留两千奚兵自卫,多余的兵甲尽数留在遵化城。奚人liang huang的事,我来时也安排好了,让燕京城的商贩和奚人都赶到蓟州城交换买卖。我来时,高大哥也正在挑选奚人中的精兵,好编入万胜军和各地守军中。这样一来,奚人再想作乱,也没有了人马了。还有,我已取消了奚王之号,各部另选本部族长,听令于朝廷,族中事听凭自决。这是大方向,至于具体细微之处,比如划出奚人内迁安居之地,减其开荒租赋,这些留给当地民政官来处置吧。” 虽然这些事高芸没有经历过,可也能听懂周南的意思,对这样不开杀戮便能屈人之兵的办法很是支持。余里衍也是很高兴,她没有想到,当初声势如此浩大,而且还是由四军大王萧干统领的奚族反叛之事,竟然被周南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没有内耗厮杀,便降服了奚人,而为首作乱的萧干和乙室八斤则被周南巧妙安排,一个死于鹰卫队的暗箭之下,一个死于奚人内斗之中。周南更是恩威并施,更釜底抽薪,消减奚人兵甲和战力。果真如周南所说,等来年开春后,地方官员拿出种子和耕具送给奚人,有了生活希望的奚人,能吃饱穿暖了,谁还会再发动作乱呢? “驸马此事做的极对!”余里衍赞道:“多亏驸马能造出如此神车,才能施救于民,不使这些士卒枉死啊!”身为公主的余里衍当然明白,自己的治下只有有了足够多的的百姓,才能发张壮大。 “大郎,这神车果真能带着人飞上天去?”虽然亲眼见到了,高芸还是疑惑地问道。 “自然可以了。”周南知道高芸想问什么,“这神车啊,一旦说破,也就不神奇了。” 第473章 梅花鬓上又一年9 这时候银瓶已经吃饱了,也眼睁睁地看着周南,听周南说这神车。周南让银屏将铜锅端走,只留下炭火盆,然后让银瓶拿来一张纸,将纸撕成碎屑,捏起一小撮,投入到火盆里。 只见碎屑在火盆里被引燃,然后向上翻滚飞腾着,过了一会儿才散落下来。 “火气催动,令物飞升!”余里衍到底读书多些,一见之下,立即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正是,”周南点头赞许地说道:“火气能令物飞升,皆因火气轻浮。汉末诸葛武侯曾用此法做孔明灯飞升于天,便是此理。” 余里衍被周南一点醒,更是深觉周南深明物理。高芸不服地说道:“诸葛武侯的孔明灯人人都知道,可是也只有大郎能做出这带人飞升的神车来。” 余里衍也好奇地问道:“不知驸马是如何做出这神车的?” “公主可还记得我从燕京城调去的几车工匠和皮货?我便是用牛皮做的上面的圆球,下面吊上柳框,柳框里用一个长颈铁炉,炉内烧木炭,烧出热气蒸腾入球内。等气球胀满,热气足够时,便能带人飞升了。” “炉火热气为何能升腾飞空啊?”银瓶迷糊地问道。 “想是古圣贤明理之人曾经说过,我却也不知此理。”博学的余里衍说着也问询地看向周南。 周南又不能将是因为热气体比冷气重量轻,受地球引力的影响,所以会飞到比它冷的气体上面去。不过周南实在是佩服中国古代的圣贤们,早在西周初年的《尚书》中,便提到了最初的五行理论,其中便有一句:“火曰炎上”,正是用朴素的唯物主义的观点,概括了世间万事万物的基本构成和形态。 “古人有阴阳五行之说,其中水曰润下,火曰炎上,便是根本。这热气本来生于火,故而会有炎上、蒸腾之意,足够多的热气便能带动人飞天,更多的热气还能带更多的人飞天;只是气乃水所化,就如蒸汽,本是锅中水受热所化,又有润下、沉降之性,一旦火性尽去,其水性显露,自然会下沉,故而神车上的炉火一灭,无火热之性,就会降落下来。这便是神车升降驾驭之法。”周南从火性炎上开始,顺着古代五行学说,竟然解释出了热气球升空的道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又用热气本是水所化,水性润下的说法,同样解释了热气球下降的原因,信口道来,竟然让余里衍三人听得频频点头,毫无破绽之处。 周南暗道惭愧,不过对古人智慧也是再次拜服。 中国古代科技成就是古人从多少年,一次又一次的经验上发展出来的,是将这些经验统一到一起,总结出来的一套科学知识体系,所以它讲究的是整体的、系统的认知观念。而西方近代科技就不一样,西方的近代科技体系是从系统观察和实验,还有严密的逻辑体系相结合,从而形成了以实验事实为根据的系统的科学理论。东、西方的科技体系差别,就像中医和西医的差别,中医看病是把人当作一个整体来对待,你皮肤有粉刺,油腻,很有可能是你的肝火旺,脾虚造成的,而西医看到你长粉丝,就只认为是你的皮肤油脂分泌旺盛,堵塞了毛孔。 而且两者一个显着区别就是中国古代科技重实用,西方近代科学重理论。这就导致了中国古代的科学技术体系的发展是缓慢的,重复的。而西方近代科技的发展则是建立在准确的实验数据上的,它的发展是快速的、有着标准性的。 其实二者之间不是互相排斥的,更不是是一成不变的。中国古代科技体系也可以从经验性的体系发展到具有理论知识水平的科学,只不过这种转变需要社会经济发展的刺激和需求来影响它,需要经济发展为依托,同时要拥有一个宽松的政治环境来让其发展。而这三个条件,在宋朝时期,中国其实就已经具备了,已经有了从经验技术升华为理论科学的潜质。当时的《梦溪笔谈》就是这样的一部着作。除此之外,医学、军事的理论、实践体系也很完备,此外还有军事理论、兵器总结《武经总要》、法医理论着作《洗冤集录》。但是随着金军南下,靖康之乱的发生,以及南宋时蒙古的南下,却阻断了这一科技升级的过程。以落后的游牧民族文化代替中原先进的农耕文明,本身就是一种倒退。更何况这种倒退还是一种断崖式的倒退。 当然,如果说北宋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这还是一个很有争议的话题。但是从雇佣关系、纸币、工业品的出口贸易、国家的税收从农业税为主转变为以工商税为主这几方面来说,即便是按照现代的标准,也应该被定义为工业国家或者是商业国家了。 更何况,北宋是中国历史上经济最繁荣、科技最发达、文化最昌盛、艺术最高深、人民生活水平最富裕的朝代,也是当时世界上发明创造最多、经济最强大的国家。从这一综合情况来看,北宋时期的中国,确实具备了从早期的经验科技体系蜕变为理论科学体系的条件。 想到这里,周南心里隐隐有一种激动:感谢上天,让他能穿越到了这个伟大的时代,虽然南面的大宋已经开始了它的下坡路,但是它的基础还在。大宋就像一个已经不自觉走到了悬崖边儿的人,如果有人拉它一把,还来得及。 周南已经不是初到无忧寨的周南了,现在他已经坐拥了大辽时期的几乎整个南京道的地盘了。虽然无论从大宋还是大辽来看,这一片地域实在有些小,可是对于周南来说,已经足够了。 大辽比以往的任何一个游牧民族建立的国家都要强大和长久,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掌握了这燕京一带,也就是掌握了幽云十六州,使得大宋失去了北面的屏障,在北面的防御上完全处于了被动局势,如果大宋能完全夺回幽云十六州,周南敢肯定,历史将完全是另一幅样子。 第474章 梅花鬓上又一年10 “周郎,在想什么事,如此入神?”周南耳边传来余里衍温婉的声音。 “我在想,古代圣贤确实超凡入圣、明齐日月。纵使书中随口一句话,便能衍生出许多变化来,我等后辈穷毕生之力也难以企及,只能仰之弥高,钻之弥坚。”周南感慨说道。 “周郎,凭你现在所作所为,不伤一兵一卒,便能消弭兵祸于无形,当可称得上是圣贤之流了。”余里衍诚恳赞道。 “公主谬赞了,我充其量不过是中人之姿,哪里当得圣贤二字?”周南有自知之明,论才智,这年代不知道有多少人超出了自己。 “大郎,你何必过谦?且不说别的,便是这炸箭、神车,岂是一般人能造出来的?南朝匠人无数,为何只能弄些只能冒烟的轰天雷?为何不见南人有神车?便是你上次送我的马车,听公主姐姐说南朝人便惊讶的跟见了天上宝物一般。”高芸并不明白周南刚才说的那些道理,不过有一点她是知道的:纵观整个南朝,也没有一个人能有大郎这样的才智,连周南谦虚几句,高芸也忍不住要反驳。 “我能造出炸箭、神车,只不过是为了能保燕地百姓一片安宁清净。有所图便有所思,想的多了,触类旁通,也就想出这些法子来。就像这神车,你只要去能想到孔明灯可以飞天,如何做一个大号的孔明灯,不就可以带人升天了吗?”周南有感而发地说道。 “即便如周郎说的这般容易,那也要这个人知道孔明灯,也知道圣人所说的火性炎上的话才行。”余里衍也反驳说道。 “公主,刚才我便在想,我们该在各州县设立官学,各县设立初学,各州设立大学,燕京则设立太学,这些学校一概不收学费,而是由官府拨给一块田地作为学院支用之资,以此来为国储纳人才,为我所用。现在只一个南京道,便深觉官吏选任匮乏,不敷使用。若将来有了更大地盘,却又无人可用,岂不是自乱阵脚?”周南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周郎深谋远虑,所言极是。奴家这次回去后,便先让虞敏等人拟一个官学办法来,先在燕京城办初学试行一年,再推广各地。”余里衍对周南在各地办学培养人才的提议可行,而且是迫在眉睫,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想到了日后定然需要更多的人才,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现在就开始实行。 “大郎在山寨里便已经建了学堂了,如今无忧寨里的孩童,都识得字,读得书。只是再要深读,都觉得没用,便都学着开始谋生计了。”听周南说到办官学,高芸对余里衍说道。 “原来周郎早有大志啊!”余里衍对周南在无忧寨就办学堂的事一点儿都不觉得惊讶,反而觉得周南要是在山寨里不做出点儿什么才是奇怪。这才是自己一直苦寻的这一生的寄托,堂堂男儿,便该胸有大志,奋发有为。当初周南等人到燕京城贩酒,自己还误解他,看不起他,周郎辗转几百里,冒险护送自己回檀州,自己还冷淡对人家,实在是自己当时错怪了他。 这是银瓶已经将炭火盆撤走,奉上茶杯,并为周南等三人倒上热茶。茶当然是余里衍最喜欢喝的信阳香茶。 夜已深了,窗外隐约有一丝亮白,就像天将明时的样子,自然是外面大雪映照的原因。银瓶给屋内烧完的蜡烛重新换上,烛光映照着房内四个年轻人的脸庞。 “这次奚族之变刚刚平息,还要挑选奚兵,我就让高大哥留在遵化了。等过几天,我便去替换回来高大哥,让他也回来歇几天。一年了,都是我拖累的,高大哥本身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惯了的性子,却被我扯着领兵打仗,不得安宁,还累你每天操心。每每想到此处,我都觉得是我害了你们。”周南带着歉意对高芸说道。 “大郎不必自责。若没有大郎,山寨哪里会有今天的气象?怕是早就被山贼祸害了。况且大哥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喜动不喜静,你若让他回山寨过年,还不如让他在外有事做。”高芸安慰说道。 “若没有我,哪里会有杀虎一事?若没有虎皮,山贼哪里会来这无名山寨来?”周南还是觉得今天的变化是因自己而起,而且自己也不知道这些变化将来是好还是坏。 余里衍搂着高芸的肩膀说道:“周郎只是自责,却不知,正是有周郎,奴家才免遭虎口之险,今天才能和芸儿妹妹相识。冥冥之中,果有天意。正是周郎来到山寨,才会和高大哥去打猎,才会从虎口就下奴家;招来山贼,也才有后来成立的护家社,有了护家社,才与萧干的人马起了误会,招致萧干派兵剿杀山寨,周郎最后才被逼出山,骗得涿易二州,最后在南朝、金军、萧德妃等各方势力间拼杀出燕京一地来。如今想想,可不就是因缘前定吗?” “原来我与公主和芸儿的婚事,老天早就安排好了,也不枉我为了来到无忧寨被天雷劈。”周南嘻嘻笑着说道。 余里衍脸色娇羞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奴家说的是因缘,不是姻缘!” “咦?我说的也是姻缘啊?”周南故意装糊涂说道。 “无赖!”余里衍轻骂一句,再不和周南在姻缘二字上纠缠。 “大郎,你还不知,现在寨子里的人足有上万人了,与山下那些大的镇子人还要多。寨子里的人现在衣食富足,又有护家社守卫山寨,都念着你的好,好些人念着要给你立一处生祠。”高芸笑着说道。 听说要给自己立生祠,周南立即打了个哆嗦:这玩意儿自己可生受不起,弄不好是催自己的早早归天,真正享受人间烟火的。忙说道:“芸儿,你可千万看好了,可别真让他们弄一处祠堂出来。” “放心吧,郑大夫说了,要立生祠,也要等你做了皇帝再立。”高芸心直口快地说道。 听高芸说等自己做皇帝,周南不由看了余里衍一眼,余里衍含情脉脉地看了周南一眼,说道:“周郎,到今日你还不知奴家心意么?难道奴家是贪恋这权势富贵之人吗?虽说他们要你做……做驸马,可是奴家早已在心中把你当做了天,当做了奴家的郎君,奴家只愿如芸儿妹妹这样,做你的……娘子。难不成奴家还能做了第二个承天萧太后?这大辽社稷,奴家早已在心里给你了。只不过现在是为周郎笼络那些大辽旧臣罢了。等有朝一日,周郎有了足够威信,奴家便从此退身宫中,学光烈阴皇后,辅佐周郎,成就大业。” 第475章 梅花鬓上又一年11 余里衍说的光烈阴皇后便是历史上有名的贤淑皇后,汉光武帝一生唯一爱的人阴丽华。阴丽华一生辅佐刘秀,虽然与刘秀一起走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可是即便是在做了皇后之后,也不插手朝政,只管在宫内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小女人。阴丽华死后谥号为光烈,“烈”即光有大功之意,就是为了表彰阴丽华辅助光武帝复兴汉室之功。 周南大为感动,世间有多少人能视权势如无物呢?千古以来,英雄豪杰多如过江之鲫,却少有人能跳出名利权势的诱惑。而余里衍能甘愿放下手中的权力,要做一个绝不插手朝政、又处处为汉武帝着想、连皇后之位都能推让的阴丽华,怎能不让周南为之感动。 还有高芸,更是纯朴如一张洁净无瑕的白纸,更不用说会争风吃醋了。 周南向余里衍二人坐的位置挪近些,将余里衍和高芸的手抓过来叠在一起,攥在自己手中,真诚地说道:“我其实很惫懒,倘若有一天,天下安泰,我倒是想能与两位娘子寻一处桃花源,安度余生。不知两位娘子喜欢?” 余里衍笑着说道:“一到高位,便是身不由己了,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只怕你这一世也安宁不得了。” 周南也知道余里衍说的是实情,只不过自己真的不是那种权力欲极强的人,只有被形势所迫才会有现在这一番行动,一旦外界形势安定,便开始想着打起隐世的主意。 周南来到这个时代,并没有抱着称王夺霸的念头,最初成立护家社,也只是为了能保护无忧寨的人不受山贼抢掠。后来被萧干几次三番派兵攻打山寨,这才逼不得已下山,为自己的生存去寻一条路。 余里衍又笑道:“在奴家心里,周郎你无端一个汉儿,无端又说不清出身来历,却无端降临我大辽境内,天意就是让你拯救大辽乱世,是天命所归。周郎既经天雷击身而无恙,又有安世济人的才干,能无师自通造出炸箭,神车,可见此乃天意,天意难违,周郎莫要辜负了上天安排。” “姐姐说的有理。大郎,奴家大哥本是一个猎户,还有福哥、四哥、高家大哥、二哥,他们又懂得什么?只是你来了,才跟着你,丢下猎户这营生,下山去东挡西杀,如今也都是山下镇守一方的将官。你若是脱身,走得倒是容易,只是大哥他们日后又该如何?”高芸也劝说道。 眼看这自己只是随便说了两句,便招致二女一致声讨,周南立即告饶说道:“再不敢说了,求二位娘子饶过。” 余里衍和高芸见二人说服了周南,也就不再多说。只是高芸好奇地问道:“大郎,听你说来,这神车倒是容易做成,只是却须防着别人偷学了去。”听周南说起神车的厉害,高芸也是为周南担心,若是给敌对一方偷学去,也赶制些神车出来,到时候自己也是麻烦。就像炸箭,高芸是亲眼见识过炸箭的威力,所以自从周南离开山寨后,高芸便将存放炸箭和制作炸箭物料的硫磺库划为禁区,其实何止硫磺库,整个南山寨里除了制作炸箭的工匠,就没有别人了。而高芸则是晚间就和女伴住在南寨里。统管硫磺库的郭兴祖对周南则是忠心耿耿,再加上前段时间周南从南朝讨回了郭兴祖等人的家属,使这些工匠们得以全家团聚,更是让这些工匠们铁了心要追随周南。南寨寨墙那里还有护家社的人日夜看守,想进南寨子都难。若是有人要领取炸箭,必须是高芸亲自领着去或是持有高芸的钗子作为信物,而且凡有领用,郭兴祖必定当日就去向高芸交还钗子,核对领用数目。 之所以如此繁琐,就是因为高芸知道,炸箭在周南手里能伤敌,可要落到敌军手中,也一样能伤了周南。所以高芸将这些炸箭视作自己的性命一样看护着。 余里衍听高芸这样问,也是有些担心,说道“周郎打仗未有败绩,一半便是因这炸箭厉害,现在又添了能飞天的神车。炸箭其中物料配制繁杂,且这配置huo yao的匠人又在山寨里,不与外人接触,炸箭又有妹妹坐镇看守,倒是不必担心敌军会偷学去。可是这神车乃是周郎从燕京城调去的工匠,不像这些投奔过来的南朝工匠,聚集山寨里,不与外人相交。而且这神车制作起来也是容易。听你所说,制作神车时,众工匠都在一处。这些匠人日后回到燕京,总不能将人家囚禁起来。如何提防敌军将神车之技偷学了去,倒是伤脑筋。” 周南却毫不在乎,这热气球的制作根本就没什么技术含量,更不用说能保守秘密了。这十多名工匠,只要有一个人,哪怕是其中烧木炭的那人,只要将自己听到的、看到的随便一说,有心之人便能将热气球的制作方法琢磨出来。自己又不是什么残暴无德之人,总不能因为担心泄露出去,便将这些工匠都抓起来或者杀掉吧? 不过,周南不担心热气球制作技术被敌军学去,是因为热气球的威力是要依托炸箭才能发挥出来作用的。比如自己这次烧毁奚兵的粮库,如果没有炸箭,从高空投下来炸开粮库房顶,然后再纵火烧粮,那这神车除了能上天看看十里八乡的风景,解解闷儿,自己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厉害用处了。 现在炸箭制作一时不会流传出去,光是热气球被人偷学去,自己还没什么可担忧的。世间万物,总是有矛便有盾,不可能有什么物事,是没有弱点的。 见二女为自己担心,周南安慰道:“刚才还说我是什么天命所归,怎么现在倒替我担心啊?放心吧,我能造出神车,便有po jie神车的办法。别人就是能偷学了去,也是步我后尘,沾不到便宜。” 余里衍见周南说的信心十足,好奇地问道:“周郎,你且说说看,如何po jie神车的威胁?” 第476章 梅花鬓上又一年12 “想要知道如何破这神车,就先请娘子讲一讲契丹人是怎么学会吃涮肉的吧。”周南对刚才的涮羊肉很是留恋,最奇特的是火锅里面竟然没有以前周南吃火锅时最讨厌撇的汤沫儿。 高芸也是第一次这样吃涮羊肉,感觉比大块儿炖出来的羊肉更鲜美,也仰头要听余里衍讲涮羊肉的事。 余里衍无奈,只得对二人讲道:“契丹人吃涮肉传说是太祖皇帝的创举,太祖皇帝领兵打仗,行军到一处地方,准备休息吃饭,锅已经烧开了,羊也杀好了,还没来及炖,这时候哨探来报,说敌军从远处杀至,太祖皇帝便下令将羊肉切成薄片,丢到锅里好快些煮熟,然后让士兵轮流到锅边来吃这种涮熟的羊肉。后来,这种涮肉的吃法就传下来了。” “那为何锅里不会浮起汤沫儿?”周南对这传说不感兴趣,对如何吃到美食才感兴趣。 一旁的银瓶笑着答道:“这些事,公主如何会能答出?奴婢来告诉驸马吧。新鲜羊肉定要洗净血水,才不会让汤中有浮沫儿;锅里还有放入鸡肉茸,便会将那些汤沫吸到鸡肉茸里去,这样汤里自然就没有浮沫儿了。” “原来如此。”周南真心赞道。这也印证了他一贯的想法:真正的科学技术,最初都是来源于最底层的劳动者。没有亲身劳作经验,是不会总结出这些规律的。 “瓶儿可是为周郎解惑了,不知周郎如何酬谢三人之师?”余里衍戏谑地说道。 “自然要谢。等明日我来驾车,带你们三人飞到天上看看。”周南带回来这个热气球,本来就是准备让余里衍和高芸二人乘坐游玩的,当日不介意再加上银屏。 这次在固安城制作的两个热气球,最大升空重量是三百四十斤。相当于四个较瘦的士兵的重量。余里衍三人都是身材娇小的女子,加上自己,自然比四个士兵的重量要轻,所以周南还是有把握能载着余里衍、高芸、银瓶和自己升空。 听说周南要用神车载着自己到天上去看看,高芸和银瓶立即惊喜地叫了起来,连余里衍也是兴奋的眼中闪烁着希冀的目光。和自己喜爱的人一起,能飞上天边,俯瞰这茫茫山野,采撷身边飞过的云彩,当然是每一个少女都期望的事。 “周郎,奴家要早晨天空的彩霞。”余里衍终于也不再固守淑女状,向周南撒娇道。 “呃——好的,只要能抓住,每人要采多少就采多少,只是上去后不要惊喜尖叫……”周南这时候也不好不合时宜地打破几个女孩儿的梦想。 “在上面大声叫,下面的人又不会听到。为何不许大声叫啊?”高芸不解地说道。 “你们偷人家织女的彩锦,还要喊出来,不是要被织女发现吗?”周南舒服地向后躺倒在木榻上面的锦垫上,懒洋洋地说道。 “坏人!就会作弄我们。”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余里衍三人这才醒悟过来周南话里的意思,余里衍娇嗔着说道。 “你问我po jie神车之法,我便告诉你——这就如同骑马,一个人先学会骑马,跑的很快,另一个人也开始学骑马,自然也跑的快了。可是后来学会骑马的人却发现,那个先学会骑马的人这时候骑术很精了,自然他还是赶不上先学骑马的人。”周南不像是对余里衍解说自己的po jie办法,倒像是在向余里衍解说自己搜寻po jie之法的思路。 余里衍却认真地点点头——只要自己的神车相对于敌军偷学去的神车来说,速度保持领先,技术保持领先,也算是po jie之道了。 “这算什么po jie之法?不算!”高芸今晚也许是喝了那一杯酒的缘故,比平时活泼了许多。 “我可没说那是我的po jie之法,只不过是告诉你们,任凭谁偷学了去,也总比不上我们家的神车。”周南含含糊糊地说道:“po jie之法……便是以子……之矛,攻彼之盾……” “以矛破盾?那周郎你的矛又是什么?”余里衍问道。 高芸先说道:“什么矛能刺到飞那样高的神车?自然是箭了!” 余里衍摇摇头:“若是箭能射到,那些奚兵早就站在城墙上将神车射下来了。又何必等周郎来说什么以子之矛攻彼之盾?” “大郎,莫要再逗奴家了,到底是什么啊?”依偎在余里衍怀里的高芸问道。 周南一动不动躺在锦垫上,没有回答。 高芸正要伸手去拽周南衣袍,却被余里衍制止住了。高芸奇怪地看看余里衍,余里衍低下头轻声说道:“莫要问了,他已是睡着了。” 高芸轻轻翻身坐起,果然,周南在锦垫上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高芸忙离开余里衍,从一旁的房间里拿出一条厚绒绒的毯子来,轻轻遮盖住周南的身体,想搬动周南身体让他躺的舒展些,又怕惊醒了他,只好作罢,守在他身旁。 “遵化到易州几近六百里路,周郎想是连夜赶路,又驾着神车逆风而行,早已是又累又困了。”余里衍心疼地说道,“我们两个便陪着这个坏人守夜吧。” 高芸看着周南白皙的脸庞,修长英气的双眉,还有时常泛起坏坏的笑的唇角,这一刻,这个在外四处征战、处处要与人动心机的坏人,老老实实地沉沉睡着了。虽然不能和他说话,高芸却觉得现在是自己一年里最幸福的时候,去年也是自己、大哥、郑先生,还有大郎,四个人一起守岁除旧,可是那时候他还只是初到山寨,正埋头带着寨子里的人修建寨墙,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呢?是那次他带着众人去杀山贼?还是去年除夕夜时那次彻夜长谈?还是他为寨子里的孩童修学堂? “几时了?”余里衍也有些困,轻声问从楼上下来的银瓶道。 “刚过了三更,还早呢!”银瓶将从楼上拿下来的厚被子轻轻放在木榻上,小声说道,“公主和高小娘子也盖上吧,雪重夜寒。” 高芸和余里衍见到银瓶拿下来的被子都是脸色一红——这是她二人这几天睡的厚被子。 不待二人说什么,银瓶已经麻利地将被子围盖在三人身上,高芸和余里衍分坐在周南身体两侧,自然连带着将周南也用被子盖住了。 银瓶则自己守着炭火盆,身上披着一个厚厚的皮袍,在厅里另一处椅子上坐着。铜盆里的炭火不时“哔啵”响上一声,溅裂出几星火光,房角内红烛摇曳,似是抵御着从外面透进来的寒气。透过雪白的窗纸,还能听到重重的雪花扑打在窗纸上的响声,隐隐有雪夜光亮映照到屋内,带着整个山寨的寂静。 在这样温馨、寂寥的寒夜里,身边守着心爱的人,不知不觉间,高芸和余里衍拥着被子睡着了。 第477章 以矛破矛 不知何时,屋内已经是大亮了。 窗户上透进来刺眼的亮光,还没有完全睡醒的余里衍用柔软的厚绒被连头遮住,枕在一个温暖、坚实的物体上,连后背也有温暖的安全感。 正要依偎着这种舒服的感觉继续睡觉的余里衍忽然惊醒过来,仰脸看去,只见周南两只明亮、清澈如一泓清水的眼睛正温柔第看着自己。 而自己正舒服地枕着的坚实、温暖的物体,正是周南的胳膊。准确地说,是周南用胳膊从自己颈下穿过,揽着自己的背,而自己迷恋地靠着周南,不知睡了多久! 余里衍羞得连“坏人”两个字都说不出口了,拥着被子向身后躲去。 几乎是余里衍惊醒的同时,高芸也醒了过来,虽然三人都是穿着衣服,可同睡在一条被子下面就令余里衍和高芸窘羞无比了。 余里衍拥着被子,高芸则紧紧裹着那条厚毯子,周南仍旧是睡着前的样子,和衣而卧。 眼见余里衍、高芸二人刚才还温顺地依偎着自己,现在却都如受惊的小鹿一般躲开。周南微感遗憾。刚才拥美而卧的感觉让周南真正有了家室的感觉,不过看情形,要想鱼水和谐,对于余里衍和高芸这两个恪守女戒的女孩来说,只能是等到成亲之后了。 周南从木榻上一跃而下,这时候倚在桌边睡着的银瓶才被周南等人的动静惊醒,炭火盆里的木炭早已烧尽。 银瓶睡眼惺忪地站起来,奇怪地看着木榻上满面娇羞、各自拥被而坐的余里衍和高芸,又看看站在当地的周南,不解地问道:“驸马为何不多睡一会儿?” 银瓶一句无心之语,余里衍听了却是轻啐一口,说道:“你这死丫头,就知道睡!却让他在这里……睡……” 说到最后一个字,声音已经是几不可闻了。 银瓶刚刚醒来就看到这样奇怪的一幕,紧接着又被余里衍责怪几句,正在委屈,却听周南爽朗笑着说道:“你家公主自然是怕被人偷走。” 在余里衍和高芸的笑骂声中,周南来到门口,将大厅的两扇门打开,迎面一股寒冽之气扑来,满眼尽是雪白,高低错落,唯有各处贴着的新符和对联,大红的福字,显示出新春的气象。 幸好周南派人修建的院落中都是带着走廊的,可以将院子四面的房屋用走廊连接起来,要不然只是初雪就很费力了。 周南向大门口处走去,今天是大年初一,新年里的第一天,自然要早早开门,好开门纳福。 银瓶则拿着一把扫帚,跟在周南身后,将走廊里需要先清扫的地方,就忙将飘落进来的雪打扫一下,以保持走廊的干爽。 周南现在觉得自己有了一股地主老爷的气势,带着丫鬟在自己的大宅子里巡视着。 走到大门口,银瓶连忙上前将厚重的大门大开,正要将大门外面昨夜落下的积雪清扫掉,却发现大门外面早已被人打扫过了。 而大门外面的空地上,还有一些人正向远处扩大清扫面积。这些人见周南走出来,忙丢下扫帚,赶过来向周南行礼问好。 周南依稀记得,这些人里有山寨里的老住户,也有年前从南朝解救回来的士兵和工匠的家人。 周南笑着与众人互致祝福,说道:“各位乡邻新年一早却来为在下扫雪,这如何使得?” 其中一个人答道:“大寨主给了俺们百般好处,俺们只是扫个雪如何不可?俺们可是好容易才抢来的这机会。” 周南哭笑不得地问道:“扫雪还用抢?” 另一个说道:“大伙儿本来相约今天一早赶来拜见大寨主的,又说大寨主连日赶路,定然劳累,故而留几个人守在这里,等大寨主起来后,寨子里的人再走出家门,赶来先拜见大寨主,再开始像往常一样走动问候。” 果然,周南和这几个人说话的功夫,山寨里四面八方,各处通往周南这里的路上都走满了人,向这里赶来,个个争先恐后,很显然这些人都是早已经起来,只是在家里等候,现在才一起从家里面出来的。 老郑头一马当先走了过来,随后有张顺、刘宗望、郭兴祖等人,更有杨可世留在寨子里那些士兵,最多的还是许许多多周南根本不认识的男女老少。 老郑头带头叫嚷着说道:“快将高家小娘子和公主请出来,我好带着大伙儿 bai。”说完老郑头凑到周南跟前,低声道:“大郎莫怪,小老儿我已经尽力劝阻了。只是大伙儿必要先拜见你,说是感念你为大伙儿打下这一处基业,才让大伙儿乱世之中过个太平日子。你要是再不回来,大伙儿可要给你立生祠了。” 乱哄哄过了一阵后,下面的发逐渐安静了下来,刘宗望率领众人对着前面的周南一起躬身行礼,大声叫到:“我等谨祝大寨主福泽绵长、寿禄尽享,早登王位。” 周南忙站到台阶上,对着大门前众人说道:“多谢众位金玉之言。一年多前,在下也是飘落至此,多亏了高大哥等人相救,才能活命。如此大恩,在下唯有舍命相报。故而才有了护家社,才有了越来越多的人投靠而来,才有了今日南拒南朝,北敌金军,建立更大无忧寨的结果。唯有地盘更大,势力更壮,别人才不敢来欺负我们!” 众人纷纷点头,小声议论着。如果仅凭一个无忧寨,当然做不到现在的局面。 周南接着说道:“在下惟愿四方早罢刀兵,天下太平。” 下面有个人大声道:“凭大寨主的神车,炸箭,一统天下还不是易如反掌?” 周南笑着说道:“起兵打仗,最苦之人便是那些将卒们,还有躲避战乱的百姓们,一将功成万骨枯。等我燕地百姓都过上衣食富足无忧的日子,自然就会吸引别人来投奔。又何必非要兴兵打仗?” 下面有人问道:“大寨主是说,日后不会兴兵打天下?” 周南点点头,大声叫道:“在下要让诸位富足无忧,而非穷兵黩武去玩什么命!” 第478章 以矛破矛2 毕竟下面的这些人多数都是普通百姓,想的、盼的是安安稳稳过日子,谁也不会盼着入伍打仗,要打仗就会死人,还不如在家里守着妻儿老小,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何况周南东挡西杀,靠的也不是他们这些百姓,攻城略阵就用人海战术,而是靠的远超对手的武器和谋略,就像这次火烧敌军粮库的事,要不是周南用上神车和炸箭,只凭两军对阵厮杀,万胜军就是再勇猛无敌,一万多人的万胜军也胜不了对方八万人马啊! 再说了,日后周南要是称王做了皇帝,那这无忧寨就是龙兴之地,他们这些龙兴之地的子民们当然会多少受些优待。 一句话,就像周南所说的:衣食无忧,过自己的日子最好。 听到周南的话,这些寨子里的百姓们也都是格外高兴。今年雪大,来年又是个好收成。只要没有了dong luan,不用大寨主发动,自己就要多干些活计,多积攒些,以后日子慢慢就好过了。 百姓们又有人嚷着要拜见公主和芸儿,说要等着大寨主早日成亲,迎娶双美什么的。银瓶早就转身跑回院内,告诉余里衍和高芸外面的情形了。 可怜余里衍和高芸正为昨夜不知不觉睡倒在周南身边而窘羞不已,听了银瓶说的情形,更加心虚,哪里还敢露面? 等了一会儿老郑头料得是两个女孩儿脸皮薄,不敢出来,便将这些人劝回去了。 老郑头还是半年前的样子,只不过周南来到山寨后,也将老郑头这个在南朝没有立下功业的半百之人,激发出了活力。半年多没有见面,老郑头倒显得更加有一派儒者气质,脸色更是带着喜色。老郑头见拜年的百姓都散去了,这才拉着周南,直说要看看震惊敌军的神车。 周南也想着与这位很是对脾气的老郑头畅谈一番,也好多知道一些寨子里的情形。遂将老郑头延请至第一进院子的客厅中。 这时高芸和余里衍二人才敢从后院过来,给老郑头见礼拜贺新年。银瓶也习惯了把自己当做这个院子里的侍女,给老郑头奉上热茶。 谁知刚刚坐稳,冯进带着护家社的士兵赶来向周南和高芸、余里衍拜贺。从跟随周南的左小四的嘴里,山寨里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余里衍向周南暗送信物,选周南为驸马的事。年前又见周南将公主送来山寨,而这公主偏又能和女寨主高芸处得极好,山寨里的人便都猜测大寨主是要娶二女为妻了。毕竟周南在山寨里的时候对高芸的情意,大伙儿都看在眼里忙,自不会只娶公主不娶高芸。 所以冯进带着护家社的士兵拜见周南后,便对坐在周南一侧的高芸和余里衍口称“拜见两位娘子。”高芸和余里衍二人慌得又是一阵躲避。 周南让银瓶端出一盘小金元宝来,每个半两左右,每人赏赐一个。东西不多,却让每日守在这山寨里的士兵们开心不已。周南又勉励几句,冯进才领着众人,将两座院落里的积雪打扫清理出去,这才离开。 冯进等人刚刚离开,郭兴祖等十名南朝工匠便一起进来,向周南叩谢一家人团聚之恩。这十个人当初被周南他们从卧虎山山贼手里搭救出来,能留下条性命已经是大喜过望了,哪里还敢奢望能与淹留南朝的家人老小团聚?可是周南早在制炸箭时便承诺郭兴祖:日后必使你等家人团聚。郭兴祖等人觉得这只不过是大寨主一番勉励宽慰的话,谁知竟然真的做到了。 这十户人家能在年关之前团聚,还蒙高芸照顾,为各家安排居所,接济粮米布帛,以安度新年。这十户人对周南、高芸自然是感恩戴德,刚才还和山寨里的百姓一起来拜了周南。现在来的,是这十名工匠。十个人商议一番,由郭兴祖带着,先是立在客厅下叩谢一番,郭兴祖才说道:“我等全家皆是拜大寨主和女寨子之恩,这才一家性命无忧,得以今日团聚。此等大恩,非是金银财物可以酬谢,我等十人甘愿将性命交给大寨主,从今之后,任凭驱使,自当肝脑涂地,以报大恩!” 周南忙请郭兴祖等人起身,这才说道:“这谢字日后就不必说了。我带着护家社的兄弟们,还有今日的万胜军,能所向披靡,大半赖有诸位相助。你们为山寨多有贡献,我自然要回报诸位。还望日后各尽所能,为山寨出力。等外面安定了,我还要让你们到燕京去,负责各行工匠技艺之事。” 周南这样说,便是暗示他们,日后一定不会让他们只是守在这山寨里,而是要让他们到朝廷将作监之类部门任职。郭兴祖等人一起说道:“请大寨主放心,我等定要勤恳勉力,为大寨主尽心做事!” 周南笑着说道:“我也不怕麻烦你们,正好今日有事要请诸位帮忙,且都留下来,随我一起参详参详。” 这时十几个年前女子唧唧喳喳走了进来,却是高芸平日的女伴,赶来与高芸、余里衍拜年的。都笑嘻嘻的与高芸、余里衍见礼,互相祝福。周南自然也是让银瓶端出些小金元宝来,一一赏给众女。那个叫阿梅的也在其中,笑嘻嘻地问道:“我等来与芸儿妹妹庆新年,大寨主为何却要赏我们啊?” 周南可是知道这个阿梅牙尖嘴利,今天又有这么多女伴在旁助阵,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话?只是装作没有听见。高芸忙拉着众女回后院去了。 周南这才对众人说道:“今日无事,正好请诸位看一下,看这神车如何改进。” 老郑头本来就是来看神车的,见周南正好要改进神车,当然要参加。周南让郭兴祖等人到院子西面一间屋子里搬出那套折叠好的神车,抬到院子中间。幸好院子里的积雪刚刚清理过了,院子中间空地也够宽敞,正好可以施放热气球。 第479章 以矛破矛3 周南又让人去弄些木炭来,放在一旁准备着。又指挥人将折叠着的热气球打开,四角吊起。又让人将柳框与热气球连接上,再将长颈铁炉里面放上木炭点燃。 老郑头与几个工匠站在热气球旁边,仰望着渐渐鼓胀起来的热气球,近三丈来高的热气球,让老郑头等人目瞪口呆。 周南站在柳框里,熟练地将长颈铁炉烧得更旺,郭兴祖、沈定、孙荣等人紧盯着周南的每一个动作,生怕漏掉一个细节。 在铁炉的烧灼下,热气球终于由干瘪的状态撑到最大,摇摇晃晃地带着柳框和柳框里的周南要飞离地面。幸亏周南一开始就让人将柳框用绳索系在地面石柱上,这才没有立即飞起。 周南招呼老郑头、郭兴祖上到柳框里来,又嘱咐孙荣和沈定,等他在上面摇动彩旗,孙荣和沈定等人就拉动绳索,将神车拽回到院子里来。 老郑头兴奋又紧张地站在柳框里,扶着柳框边沿,动也不敢动。郭兴祖则按照周南的指点,细心地照看着炉火,以使热气球更快地升起。周南还不时地讲解一下炉火的作用,好让郭兴祖更明白其中原理。对于老郑头神车升空的物理,周南还是大谈“火性炎上”的五行学说,让老郑头佩服的五体投地,大赞周南竟能从《尚书》随便一句话里悟出神车的道理来。 当热气球升到高空,放眼望去,只见山寨尽收眼底,一处处房屋院落如手掌一般大小,地上的人如同虫蚁。大雪覆盖下的山寨,依稀能辨认出蜿蜒的寨墙。地面上虽然无风,可是在高空里却有北风向南吹去,吹得热气球向南飘去。幸亏地面上有绳索连着热气球,要不然,估计今天三人就别想着回山寨了。 只是只顾着升空了,周南却忘记了多穿些衣物。才刚升空半柱香的时间,老郑头便先喊着冷了。周南便向着宅院的方向,摇动预先准备的彩旗,紧接着就感到热气球向下一紧,开始向下缓缓坠去。 周南让郭兴祖停止烧火,好让热气球减少上升的动力,尽快下落。失去了热源的热气球慢慢变瘪,下降的速度开始变快。等到距离地面还有七、八丈的时候,热气球明显瘪了不少,照这样的速度下去,估计要撞到地面了,周南又忙着让郭兴祖继续烧火,好让热气球落地时和缓一些。 在郭兴祖七手八脚的操作下,神车终于降落在地了,只是热气球还保持着鼓胀的状态,炉火还保持着热度。 老郑头和郭兴祖二人下去后,周南忙让银瓶给自己拿来一件厚一些的皮衣——随着刚才神车的升空,在后院里的高芸和余里衍等人都被吸引到前院来了。 穿上皮衣后,周南又招呼沈定和孙荣这两个木匠上来,有了刚才郭兴祖的经历,二人自然早就多穿了一件衣服。 照例是周南在一旁指点,沈定和孙荣两个木匠便开始照管热气球。对于这两人来说,更专注的是如何操控这神车,因此二人也是不停向周南问这问那。 木匠不愧为古时候百工之首。不仅因为木工乃是传统技艺的源头,还是其它技术的基础。古时候对于一个好木匠的要求可谓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历史沿革、文化符号,各种掌故制式、机巧关隘、审美角度莫不得谙熟于心,才能算是一个优秀木匠。而沈定和孙荣二人经过一番操作和询问,很快便明了了这神车的驾驭奥妙,已经不需要周南指点,便可以自如操控神车上下升降了。 沈定看到那个手摇的扇叶,立即便明白了这是用来改变神车飞行方向的装置,还试着摇动扇叶,看看效果如何,结果发现只能微微改变方向。 “大寨主,这三支扇页做来巧妙的很,比那些平直的扇叶更有妙处,想必是大寨主命人所做。南朝虽然也有扇车用来卷扬吹净粮米,却不是这般巧妙。只是手摇起来定然费力,不能持久。”沈定指着手摇扇叶对周南说道,周南只是笑着不说话。 沈定左右抚摸、审视着这个手摇装置,又蹲下来比比划划,又与孙荣二人说到什么水转连磨,又说什么转轮之类,最后对周南说道:“大寨主,小人可以重做一个连轴转轮,应该可以让风力更大,更省力。” 周南闻听大喜,在香河城的时候,只是让燕京城的木工匆忙中做了一个手摇的扇叶,并没有时间和精力用来仔细改进。现在沈定有把握能改进这扇叶,自然效果不会差了。 “大寨主,神车升降全凭火力大小强弱,小人可以为这炉子做一个机关,来控制火力,能让神车升降更快。”孙荣也忙向周南说道。这些工匠自然明白,自己的价值就在于能不能用自身技艺给周南帮助。就像他们中的郭兴祖,凭着huo yao配置,现在已经是山寨里极为看重的人了。现在孙荣被周南请上神车,自然不是让他上来观光游览的,所以孙荣也是尽心寻找改进的地方。发现之后,也忙向周南提了出来。 “好。二位果然都有不凡技艺。”周南先夸奖二人说道,“二位也都看到了,神车现在只能随风漂浮,上下升降,若能自由驾驭方向,纵容是略微改变方向也不啻神车再造之功。我定要重重奖赏你二人。这几天这个神车便交给你们二人,由你们二人再召集其余工匠,若有献言献策,改进神车的,一律重赏!” 得到周南许诺,沈定、孙荣二人掩饰不住满面喜悦,准备着下去后就开始大干一场。周南见时候差不多了,便摇动彩旗,让下面的人拉动绳索,牵动神车下降。 下到地面后,周南又对其余工匠重复了一遍刚才自己的话,勉力众人各展其能,众工匠见新年第一天周南便给自己这些人安排了如此重要的事情,都觉得大受重用,自然心里都想着回去后如何用心改进的事。 第480章 以矛破矛4 高芸的那些女伴们早就在下面等的群雌激奋了,周南三人下来的时候,这些个女孩儿们已经将院子里清了场,除了被她们安排来拉绳索当“苦力”的工匠,其余的人全部给轰赶到了走廊下,不能上前。 等周南对这些工匠们嘱咐完,便连周南也推到了一旁。高芸和余里衍看着周南,也只有摇头苦笑,意思是连她们俩也没争到先。看来今天这这个神车只能被这些女孩玩上一天了。 周南见这里没自己啥事了,便让沈定和孙荣二人照看神车,自己则和老郑头去山上老郑头住处喝酒去了。 多半年来,难得能在山寨里歇息几天,更有大雪封山,外面就是有事也进不来,索性与老郑头一醉方休。只是唯独缺少了高远和杨可世二人,少了许多乐趣。 在老郑头家中,老郑头弄了几样菜,热了一壶酒,酒当然是周南教给老郑头的蒸酒。这蒸酒当日周南是想要贩卖到燕京城,为山寨挣些钱财的,却不想因着那次贩酒,巧遇余里衍,得到了余里衍的金镯定婚信物。更想不到的是,能与公主联手执掌燕京,凭着自己的万胜军和公主的黑铁军,纵横燕京东西近五百里。等自己收复了平州,就完全可以说是坐拥千里之地了。 老郑头自然也是感慨周南这半年来有如神助一般的扩张,更神奇之处是,周南并没有靠着老郑头最厌倦的杀伐攻战才夺下如今的地盘,而多是靠着不战而屈人之兵,就像在燕京城凭借炸箭逼走萧干和耶律大石,在蓟州城、香河城逼走奚兵,最终奚人走投无路,只得投降顺服,还乖乖交出多余兵器盔甲,只保留了一万人的自卫部队。 以五千精兵,收服八万敌军,更收服了整个奚族,手段之高明,让老郑头赞叹不已,连连说要将周南的用兵之道记述下来,让后人也知道大寨主的神妙手段。 周南心里苦笑,这样的书流传到后世,恐怕后世的人都会知道自己的穿越者身份了。周南对老郑头说道:“阵战厮杀这等事,都是逼不得已才为之,日后天下太平,哪里用得上去学这个?你若有心,倒不如编写基本物理之道、百工技艺的书,好让这些工匠们的技艺、才智得以流传,这样才能一代高于一代,有所长进,造福于世。” “大郎此言甚是!”周南这一番话,勾起了老郑头的雄心,“南朝前朝的魏国公苏公,为人伟然君子,博学多才,一生着述,涉猎极广,着有《图经本草》,内容包含了草、虫、金石等;又有《新仪像法要》,详述了水运仪的复杂机关,还绘制了星空图。正是我辈之楷模,若小老儿我也能编一部书出来,能与苏公比肩,小老儿我死而无憾了!” 看看正意气风发,准备进行自己编书大业的老郑头,周南说道:“你若是有心,我可以为你列个纲目出来,再讲我所知所会,一一写出来,都是些基本事物之理,正好可以用来启迪才智,明白事理,对百工技艺都是有些好处和帮助的。若是能编写完善,我想传到南朝,也会被人刻板传世。” 看周南说的如此肯定,老郑头又素来知道周南素有学识机智,而且要编写的都是些基本道理,用来开启民智,以他自己的水平倒也能编写好。如果周南讲的深了,估计老郑头自己也听不懂了,还如何编写呢?当下老郑头忙和周南约好,在山寨的这些天里,让周南尽可能写出个初稿出来,自己好按章目分类编写。 周南心道:就凭我肚子里的这点儿初中水平的数理化生的“学识”,编写出来,也足够惊世骇俗了。传到南朝,也够让大宋的另一位科技牛人——沈括叹为观止了。不对!沈括可是参与了煕宁变法的人物,是王安石同时代的人,活不到宋徽宗这个年代。 周南有些遗憾,自己穿越的晚了,已经错过了北宋最辉煌、群星汇粹的时代,名臣寇准、包拯,大政治家范仲淹、王安石,大文学家柳永、欧阳修、苏东坡、苏辙、曾巩等,大科学家苏颂、沈括等。很遗憾,这些人都已经作古了。 至于李清照、辛弃疾、陆游、杨万里等人,李清照此时已经年近四旬了,辛弃疾还没有出生,陆游则还有几年快要出生了,杨万里还要比陆游小两岁…… 想到这里,周南不由感叹自己“生”不逢时,不过若是能有一天见一见那位“吞梅嚼雪”的李清照,也可稍慰平生了。 还有一位“国际巨星”李师师。精忠报国的小岳岳现在刚刚二十出头,正是大好年华的时候,只是还没有展露头角,不知道有一天会不会和这位千古留名的人物来上一局对战。 当然,同时代的名人,现在最多的、声势最大的,就是大家都耳熟能详的“汴梁六人组”: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朱勔等这些人了。 只不过,周南不知道,汴梁六人组现在的日子也不好混了。 自从雄州事变后,太子一派在太子右庶子耿南仲的安排下,在童贯的暗中助力下,不但救回了被劫持走的郓王赵楷,更是收降番人,番人公主将燕京城纳名称藩,而且是呈递上来真正的国书,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不比童贯那次冒名顶替,实际上却还是万胜军占领了燕京城。 这一次太子为官家解了围,而且还给官家送来了番人租用梅林的谢礼——马车。 初时官家大为不满——这马车,即便是在乡下,也是随处可见之物,三岁稚童便都识得,却被番人拿来搪塞自己。 可是及到官家被太子力邀乘坐之后,官家便对这马车赞不绝口了,直夸是穆王宝车,还命令宫中御用工匠们仿制此车。奈何众工匠只是看,却无论如何也不明白其中减少颠簸的道理,当然也就造不出来了。 为此官家大为恼火,下旨若有人能仿制此车,布衣之人便可录用为官,已有官身的,升转san ji。 第481章 以矛破矛5 太子赵桓还是有自知之明,对于周南献上的马车,他虽然知道巧妙无比,舒适异常,可是对于其中的机关却并不清楚。 周南何等机警,当日自己在万胜军大营的时候,试乘这马车,就曾隐晦问过周南,可是周南却只是笑而不答。可见其中必有特殊设置。连宫中御用工匠都毫无头绪,自己手下没有能工巧匠,哪里敢随便应下这没有把握的事? 况且雄州一行的收获,自己让赵桓很满足了。又没有了郓王赵楷在一旁虎视眈眈,赵桓自觉连走路也都轻快了许多。 童贯作为北伐辽国的主帅,虽然中间着实没有什么拿出手的功绩,可是最终结局还算让官家满意。加上当今太子赵桓在官家面前力陈童贯在进驻雄州之时,便派出得力手下,潜入番境,善加经营,这才使得番人最后愿意归顺大宋。 因此,童贯于收复燕京有功,被封为广阳郡王,统率大军重镇边疆,成为全国仅次于皇帝的最高军事首长,更是大宋开国以来唯一一个宦官王爷。 至于童贯的副手,蔡攸虽未亲自参与最后劝降番人的功绩,劳苦一场,也加了少保之职。 受益最大的反倒是安守东京,寸步未出京城的王黼。太子赵桓率领太子右庶子耿南仲等人回京向赵佶交旨,并在朝堂之上献上番人的降书和马车,并特意禀明了三皇子郓王赵楷安然得救的经过。 赵佶大喜,在朝堂上勉励了太子几句,让他好生在府上休息些日子,不用每天进宫拜望。 王黼这厮一见正是拍马屁的好时机,马上从朝班里站出来,大夸什么“兄友弟恭”啦,又是什么陛下威仪天下、勤勉为政、雄才大略啦,又是什么恩泽天下啦,率领百官祝贺。 赵佶被王黼夸的浑身舒坦,又想到当初王黼力排众议,执意要与金人共同攻打大辽,这次番人归顺的功劳也当有他的,竟然当场解下腰间玉带赏给王黼,并升王黼为太傅,封为楚国公。 眼看着从雄州回来的这些人个个都喜气洋洋,年节将近,朝中又放了假,都欢天喜地开始准备着过年了。连赵佶要找人仿制周南献上的宝车的事,也都没有人再理会了。一年之中能有七天的休朝的时间只有三个,即元日、冬至与寒食三个节日,其中元日当然是最隆重的,谁也不会为了朝廷的事耽误了自家的年节。 只不过,月儿弯弯照九州,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得意,就会有人失落。 郓王赵楷自从从雄州带着自己的手下跑回来后,除了入宫去面见过一次赵佶,便再也没有出过门了。 还怎么出门呢?头发被周南的手下齐脖剪断了,连将头发用头巾扎起来都不够了。上次去宫里,赵楷虽然戴着幞头,好歹将那一头短发遮掩进了幞头里,可是仍然觉得一路上身后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气得赵楷回到自己府上后,连着打了好几个不开眼的仆人撒气。 往常儒雅倜傥、文采风流的郓王,不但被人夺了这次立功的大好机会,而且还被羞辱一番,至今不能出门。这一切已经让赵楷恼怒了,再加上每每想到整个朝堂怕是现在已经都在围着赵桓那小子恭维讨好了,赵楷心里便是又一番苦涩。 这些天,赵楷自己把自己关在书楼上,什么人也不见,每日里都是独自饮酒,喝多了就随便找一处地方躺下睡觉。也不回内房,也不见皇妃朱凤英。至于陪着他前往雄州的那些幕僚,见他如此放浪,也是躲着不敢来劝他。那个给他出主意,设计要用陷阱拿住蜀国公主的张姓幕僚,早就在雄州就偷偷跑掉了。 明日就是除夕了,赵楷仍旧躲在书楼里,不见下来。朱凤英无奈,只得自己亲自前往,劝说赵楷。 在朱凤英心里,自己既嫁给了郓王,自己家里人便成了外姓人了,自己只是从属于郓王,自己与郓王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次郓王从雄州狼狈回来,心绪不佳,喝闷酒,概不见客。这些朱凤英都理解,所以连她自己也都很少去见郓王。大丈夫受此奇耻大辱,能承受住已经是不错了,等过些日子,自己再慢慢规劝就是了。 可是明天除夕,一家人都要团圆守岁,初一清早还要参加大朝会,再这样下去可就不行了。 朱凤英一个人上了书楼,房门是关着的,朱凤英轻轻一推,门开了,里面却立即掀出一股浓浓的酒气,熏的朱凤英忙闭气掩鼻,好让自己能慢慢适应一下。 朱凤英忍着气,走进书房,只见书桌上那些笔架、砚台,统统被抛落地上,桌子上堆满了杯盘,一片狼藉。赵楷此时便坐着趴在书桌上,就像上课时偷睡的学生一样,满身酒气的睡得正香。 四处打量下,朱凤英被白墙上的一首诗吸引住了。看那字迹,正是自己丈夫赵楷的笔体,在粉白的墙壁上龙飞凤舞地写道: 已将勋业等浮鸥,鸟尽弓藏空远谋。万里江山一朝尽,壶中酒波任泛舟。 朱凤英微微叹气,自己丈夫身在皇室,又少年得意,得中进士第一名,又得官家眷顾,以皇子身份执掌皇城司。如此宠幸,自然让赵楷踌躇满志。只是刚则易折,赵楷从未受过挫折,经过雄州一事,便一蹶不振,说些什么勋业犹如浮鸥的话。看来自己真该劝一劝了。 朱凤英上前两步,走到赵楷身边,轻轻推了推赵楷的肩头,赵楷只是“唔”了两声,便又接着睡了。 朱凤英无奈,只得用力晃动赵楷,并轻声唤道:“三郎醒来。”三郎是她平时闺中对赵楷的称呼。 果然随着朱凤英的轻唤,还有身体的摇晃,赵楷终于从睡梦中醒来过来,见身边的人是自己的皇妃,再看看自己面前的杯盘狼藉,面带愧色说道:“不知娘子来此何事?看外面天色晦暗,是什么时辰了?” 第482章 以矛破矛6 从赵楷脸上的愧疚里,朱凤英还依稀能看到他们刚结婚时,年轻朝气、诗画风流的赵楷。只是随着赵楷被官家任命提举皇城司,赵楷便渐渐的变了。 变得只是每日里和那些幕僚商议朝中之事,时而背地里与朝中几个大臣密室相谈。变得热衷于权力,变得世俗功利。 朱凤英知道赵楷本身聪颖,只不过是自己绕不过这道坎,才变得消沉。朱凤英忽然对着赵楷跪了下去,只是低头轻声哭泣,却不说话。 赵楷见状,忙站起来,说道:“娘子快请起,可是家中有事?为何无端行此大礼?”说着将朱凤英从地上拉了起来。 朱凤英凤目含泪,说道:“妾身嫁于三郎,自然要与三郎同进退,共患难。妾身自不会抱怨一句。只是三郎如此颓废,却教妾身依从何人?”说着又低声轻泣。 赵楷听朱凤英如此说,更觉得愧对自己妻子。只是这次雄州之辱,实在是刻骨铭心,无法排遣,更不是几句话便能揭过的。赵楷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对自己的妻子开口。 朱凤英又停住哭泣说道:“妾身知道这次三郎本是有大把握,能在爹爹面前立功。只是大意,才给番人钻了空子。三郎,其实番人钻了空子倒是小事,太子才是大事。”既然是劝赵楷,自然不能泛泛的劝,所以朱凤英才不惜为赵楷按照自己的猜测来分析解释。 果然赵楷开口问道:“如何说番人是小事,太子是大事?” “番人在外,远在国门之外;太子在内,则有肘腋之患。自然是番人事小,太子事大了。”朱凤英娓娓道来,“再者说,番人只是图些财货好处,只要给他好处,哪里会管你是太子还是三皇子?而太子与三郎,则是……形势所逼,不得撒手。纵使三郎你想退一步,求个壶中日月长,只怕也不可得。” 朱凤英对于赵楷和太子之间的事自然明白,只是平日里不过问罢了。现在说起来,也是隐晦之语一带而过,可是她知道赵楷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赵楷听了她的话,渐渐有了以往的生气,说道:“多谢娘子提醒,若不然,差点儿耽误了大事!” 朱凤英继续说道:“三郎便只是一辈子做个逍遥自在的王爷,妾身也绝不怪三郎。只怕那人却不会放过我们。” “娘子苦心,我已经知道了。”赵楷郑重地说道:“我再不沉沦误事了。等过了年,我便再做打算。” “三郎明白就好。”朱凤英本不想参与赵楷这些事,只不过就像她刚才说的,现在既然已经被对方视为对手,就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是双方不死不休的死局。谁要是心慈手软,等待他的,便是对手的无情打击。她不想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将来落个那样的悲惨结局。 “刚才娘子似是说,那太子与番人是早有勾连?”赵楷不再消沉迷醉,脑子也清醒了,向朱凤英问道。 “若不是早有勾连,番人既然不惧怕官兵攻打,又何必献上降表?又何必纳名称藩?若不是早有勾连,太子那等懦弱之人,如何敢挺身而出,执意要去雄州?可见,太子去之前,早与番人有了计划。随你前去雄州的耿南仲,可是去塞北游玩的?”朱凤英作为局外人,却分析的头头是道。 “听娘子一席话,顿时令为夫茅塞顿开!怪不得番人如此轻易便将我放了回来,自然也是太子与番人商议好的,好让他在爹爹面前立功,还让我承他的救命之情,日后不能与他作对。端的是好计谋!”赵楷顺着朱凤英的猜测说道。 “三郎现在能想到,还不算晚。”朱凤英安慰道。 “可恨那周南!可恨那赵桓!我定要将所受羞辱加倍奉还这两人!”赵楷咬牙切齿地说道。 “如今看来,内患外忧,实则一体。三郎若除其一,自然便是断了令一个的臂膀。”朱凤英提醒道。 “娘子说的是!今天是多少了?等我收拾一下,这便和娘子一同下楼去吧!”赵楷心里既然打定了主意,便也回复了平日的样子,对朱凤英说道。 “明日便是除夕,外面还有许多事,等着三郎料理。这里吩咐下人来收拾就是了。”朱凤英在前面,和赵楷一起从书房里出来,下楼去了。 到了楼下,朱凤英叫过一个在书楼下伺候的仆人,吩咐道:“去将书房里打扫一番,仍照着往日摆设,休要乱了。” 那仆人答应一声,飞快向楼上跑去。 进了二楼书房,那仆人却不干活,而是先站到窗户一角,看楼下赵楷和朱凤英走远了,这才迅速在书房内翻检起来。忽然抬头看到墙上的诗,那仆人忙拿过一张纸来,用笔在纸上将赵楷题的那首诗抄了下来,将那张纸叠好,藏在衣内,这才开始收拾起书房来。 花园内,赵佶坐在暖阁内,看着远处赵福金指挥着小太监们在地上铺设方木、石块、鹅卵石等物。不远处,那辆番人进贡来的宝车已经套好了马,就等着茂德帝姬乘坐上后开始在方木、石块上面跑过了。 自从赵佶乘坐过后,这宝车便几乎成了赵福金的专享马车,只不过她只能在宫内乘坐,不能出皇城。只是皇宫内道路都是平整的,试不出来这宝车的好处,除非是乘坐的时候在车内用力跌坐。 赵福金也确实是在车内跌坐、打滚实验过的,只是觉得不过瘾。今日便让小太监在路面上铺设各种障碍,好试一试这宝车到底能抗御多大的颠簸。 赵佶心不在焉地看着远处的赵福金,向旁边的人问道:“蔡老相公那里可说准什么时候来派人提亲了吗?” 和赵佶说话的正是赵福金的生母,大刘贵妃。 刘贵妃满面喜色地说道:“正是,已经说定了,十五便来向官家提亲。唉,总算去了我一块心病了。蔡家小五,也说得上一表人才了,文采也好。” 蔡家小五,就是蔡京的五子蔡鞗,现在任宣和殿待制。上一次给赵福金说的婚事,便是蔡鞗,只不过被通真先生林灵素一句话给耽搁了这么久。 第483章 以矛破矛7 马车在故意铺出来的颠簸路上快速弛过,刘贵妃看着赵福金在马车里随着马车起伏上下,玩的不亦乐乎,对身边的宫女说道:“快去让帝姬慢些!小心磕碰!”又转过头来,对赵佶道:“陛下,福金性子野惯的,也不知到了夫家,会不会惹出事来?” 赵佶安慰道:“蔡老相公一家都在朝中任职,又是书香世家,福金过去,便是一时顽皮,也断不会有人议论。再说福金本性良善,大婚之后,为人妇,自然会收敛性子。” 二人说着话,赵福金从远处过来,对赵佶说道:“爹爹,这宝车实在是奇妙,爹爹也不用找寻能工巧匠了,不如请爹爹下旨,命宫中工匠将这宝车拆开来看个究竟,再依样打制,定能做出来。番人虽有这等机巧,做出这马车却终是粗鄙不堪,有失爹爹身份。” 赵佶虽然爱这马车平稳舒适,可是这马车确实太简陋了,他早就有心派工匠过去,学这造车之术。现在赵福金这样说,当然暗合赵佶心意。 赵佶让身边小太监传旨,让宫中工匠十日之内拆开这宝车,寻其机巧,再依此打造。 刘贵妃将赵福金爱怜地拉过去,揽着赵福金的杨柳细腰说道:“八姐儿,过几日蔡老相公府上便派人来,向你爹爹求婚。我已经亲自去问过通灵先生了,这次先生倒是没有再说话,蔡老相公的五哥儿蔡鞗如今也是未娶,看来你和他大是有缘。” “娘娘,谁和他有缘了?!”赵福金不满地说道,“奴奴也要像番人公主一般,自己选驸马。” “八姐儿金枝玉叶,岂能学那番人行事?蔡家小五年纪轻轻便中了进士,便是你爹爹也很中意。” “听你娘娘的话,你总不能一直住在宫里吧?”赵佶现在既然明白了林灵素所说的“后宫第一人”不是他担心的那样,自然就急着给赵福金早点嫁出去。免得让人背后议论。 刚才去传旨的小太监回来道:“陛下,工匠已经在园子外面等候,等陛下降旨,他们好进来,将马车拉回去拆解。” “爹爹,何不让工匠进来,在这里拆解,奴奴好想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何机关。”赵福金向赵佶说道。 “好,就依你。传工匠进来,就在这里拆开,我要亲眼看看,这马车有何不同。” 很快,几个工匠带着工具走了进来。按照规定,工匠是不能带着斧凿面见皇帝的,可是皇帝要看,只好带着进来。 赵佶等人坐在暖阁内,看着几个工匠将番人送的马车从车棚开始,侧板、车轮、车内的垫子一一卸下来,还有一个工匠正拿着纸笔用心地绘图记下来。结果发现这些和大宋马车没什么两样,甚至还不如大宋的精致。 现在只剩下最神秘的车底板了。几个工匠拿出工具,开始对着厚实的车底板下手。 两人先是将车底板平放在地上,然后围着车底板仔细地看了几遍,最后才用一柄小号的凿子小心地将底板一角凿出一个洞,向里面看,似乎没有看出什么来。便拿出一把锯子,准备将底板一边锯掉。 正当二人搬抬起车底板,放在架好的木櫈上时,赵佶在远处便听到车底板内响起一阵“噼里啪啦” 的响声,顿感不妙。 果然,随着连续不断的促响,车底板突然四散裂开,从里面弹出好些个竹片、木片,天女散花一般飞得到处都是。 而车底板已经四分五裂了,最完整的就是车底板位于马车内的一面,没有碎裂太厉害,而只是分成了六块长方形的木板。 那几个工匠一看,皇帝如此珍视的宝车被他们拆坏,立即丢掉手中工具,向着暖阁方向跪拜不起。 赵佶在刚才一惊之后,立即大怒道:“都带下去!杖责五十!” 赵佶倒不是心疼宝车,宝车坏了,再命番人进献一辆就是了。他恼怒的是,自己堂堂大宋御用工匠,却连拆开人家宝车的本事都没有。这要是传了出去,他的脸脸面无光啊! 赵福金连忙劝道:“爹爹,眼看新年将至,还是以宽和为上。爹爹不如将这工匠叫来,询问一番,看其中可有缘故。” 赵佶点点头,对小太监下令道:“传这几个匠人近前回话。” 不一会儿几个战战兢兢的工匠被带到暖阁前面,赵佶怒声问道:“宝车为何无故崩坏?” 其中一个工匠颤声答道:“陛下,不是小人们不尽心,只是未曾想到番人工匠竟也会这自毁之术。小人们破开一个洞口,又搬动车厢底板,才致内中机关发动,自行毁坏。” 赵佶奇道:“好端端的马车,为何要自行毁坏?”话一出口,赵佶自己也觉得面色发红,番人使这马车在被人破坏时崩坏,自然就是要提防他这种人了。赵佶连忙又问道“番人心机少,技艺低劣,如何会这自毁机关?” 赵福金在一旁小声提醒道:“爹爹,莫忘了番人上次还要了我朝十名将作监工匠家人送去。由此可知,番人手里有我大宋高超工匠在,这才能有这自毁机关。” 赵佶不甘心地对这些工匠问道:“单凭这些木片,你等可否造出宝车?” 领头工匠作难答道:“这……这实在难了。其中榫卯不下百千,尺寸大小难定……” “哼!”赵佶一听这工匠的话,冷哼一声。赵福金向那些工匠说道:“你等都退下吧。” 众工匠如逢大赦,忙不迭爬起来走了。 赵福金对赵佶说道:“只是一辆马车,爹爹何不命番人送造车工匠过来,只说打造的马车粗陋不堪,要在京城御用工匠监造下,为爹爹打制一辆宝车。如此一来,既能偷到番人造车之术,又显得我大宋处处与番国不同,不将番人之物略瞧在眼里。” 赵佶闻言大喜,对赵福金说道:“依八姐儿说,我这就给番人公主去旨,命番人造车工匠年后来我京城,听候差遣。” 赵福金眼珠一转,又说道:“爹爹,你身为一国之君,只是下令调集工匠来京城,未免小题大做。不如让那番人驸马公主一并过来,就说是请上元节他们来京城观灯,让番人也见识一下我大宋王朝的盛况。” 第484章 以矛破矛8 在赵福金的心中,燕京行是她做出的最大胆、最狂热的一件事了。在那里她结识了虞敏等人,大大改变了她对番人的印象。原来番人和汉人也差不多,番人有自己的文字,可也都说汉话,写汉字,就连穿着打扮,也会学着东京城的时新样式。性格上更是爽直,和她倒是真的对脾气。 只是从燕京回来后,她心里总是空荡荡的,比去燕京之前更觉得无聊,做什么事也提不起兴趣来。按说遂了她的心愿,到燕京城游玩了这么多天,好吃的,好玩的,都试过了,不该如此啊。 从燕京回来后,她也很少再和手下宫女在宫内惹是生非了,她更想一个人坐在那里,一坐就是半天。 只有那次太子大哥来找她帮忙,说到燕京,说到万胜军,还说到周南。赵福金突然感到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喜悦。她只是觉得自己又怀念起了在燕京时的开心,也没有多想。 直到刚才,娘娘说到要给她定婚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突然想到一张白皙、嘴角常带着一丝笑意的面孔,一对星眸,淡雅如雾一般深邃,赵福金便不自禁地变得慌乱起来。 她也不知为何,最后竟然鬼使神差地要父皇下旨传周南来东京城。到那天,她要穿上最华丽的衣饰,画最美的妆,偷偷站在父皇身边,只求能偷偷看一看他。 可是,为什么要看他啊?!赵福金想不出答案,可是虽然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赵福金现在就已经觉得莫名的欢快起来。 大雪封山,根本就不能出门,对于无忧寨的十名南朝工匠来说,却正好让他们专心做事,不会有人来打扰。 不过三天的时间,在沈定的带领下,十名工匠各展所学,纷纷提出改进和补充的内容。在众人改进、试飞,再修正,再试飞的循环往复下,改进了好几处地方。最后在众人都觉得满意了,这才带着改进后的神车来见周南。 周南知道自己在山寨里时间不多,这两天每天夜里除了和高芸、余里衍二人聊天外,便是自己在房中闷头背写自己所记得的理化生这几类基础知识。 背写的过程,是一个令周南时时感到脸红惭愧的过程——都怪上学的时候没有好好学习,如今还要误人子弟。 对于算术问题,周南还有自知之明,他高中阶段的模糊的数学知识就不写出来供人当作笑料了。周南只是将物理、化学、生物这三科的基础知识,他还记得的,一一写下来,至于如何贯通,要看老郑头自己领悟了。自己只负责给老郑头灌输这些知识,先让老郑头能明白。至于老郑头如何向学生们讲解,就看老郑头的教学水平了。 在周南那个时代,这些知识根本不算什么,有的连小学生都懂。可是在这个年代,从来没有人去总结这些知识,更没人去思考其中的道理。周南所要做的,就是让更多的人,去理解这些自然科学知识最基本的道理,让他们在做事的时候,能在实际中一一印证。周南相信,这些知识的种子散播出去后,将会收货更多的果实。一定会有人,能像西方近代科学家一样,逐渐走出一条理论科技体系的道路,在中国,发展出世界上最早的近代科学理论。或许他写出的一些原理和知识现在没有人能证实,可是他相信,将来有一天,他的这些原理会被人像证实哥德巴赫猜想之类一样,去一一证实。 高芸和余里衍也知道周南和老郑头有事,所以也不打扰他,任周南一个人在房中埋头用功,除了偶尔进去给周南送一杯热茶,或是一碟点心。 除夕后的第四天,周南自己的手稿已经初成了,正要带着去见老郑头,沈定等工匠从大门外进来了,后面还抬着神车。 一见周南,沈定便兴奋地说道:“大寨主,小人们改进了几处,请大寨主试乘。” 周南也不急着见老郑头,便让沈定等人让神车升空,看看效果如何。 沈定等人在院子里熟练地展开热气球,开始烧火,向球体内充气。 周南走下台阶,围着热气球仔细观看,确实有不少地方做了改进。最明显的就是长颈铁炉由原来的一个改成了并排两个铁炉,只是比原先的铁炉炉壁更薄,炉膛更大,所以虽然变成了两个炉子,重量反而轻了。而且还加装了一个小小的鼓风革囊,这鼓风革囊显然是铁匠烧火时用的设备,现在用在这个炉子上,想必炉火会更快升温变旺,热气球升空的速度会更快。看孙荣一边添木炭一边鼓风的样子,显然并不吃力。 还有比较明显的,就是原先的手摇扇叶被改成了脚踩式的齿轮组带动的更大的扇叶。就像踩动木轮带动水车一样的装置。可以想象,人如果踩动木轮,带动这个三页扇叶转起来,改变水平方向的效果一定比以前要好的多。只是周南想不到,在北宋这个时代,竟然已经有了齿轮装置,虽然不是铁做的,可是很多坚硬的木料也足可使用了。 看着周南目瞪口呆的样子,沈定得意地说道:“大寨主不知,在南朝城中,便有用河水冲击带动转轴,转轴再带动石磨,用石磨磨面的机关。小人便是取那个机关,用脚踩动,来带动扇叶。人腿脚力大,自然要比手摇省力。” 周南指着用来踩动、足有一个男子腰一般粗细的木轮说道:“这还可再改,等下我给你画出来。” 沈定见周南还有更好的办法,忙点头说好,又对周南道:“这些木料,我等都已称量过,选用的都是最轻的木料。像这扇叶,便是从竹、木中选用了梧桐木来做。”。 此时热气球已经充满了,鼓鼓胀胀的,正不安地摇摆着,仿佛要挣脱下面绳索的束缚,升上空去。 沈定请周南到吊篮内,随着沈定示意,有人将绳索解开,改机后的热气球一下子冲了上去。 第485章 以矛破矛9 改进后的神车上升的力量更大了,两个长颈铁炉一起向球体内吹出滚烫的热气,比以往升空的时间更快了。 神车很快便将连接地面的绳索绷直了,微微的东北风吹着热气球向西南飘斜。沈定将下面的的木轮和扇叶调整一下位置,将扇叶固定在吊篮外面,再用转杆连接起扇叶和木轮,然后手扶着柳框吊篮的边沿,小心地踩到了木轮上,双jiao jiao替下踩,利用自身的重量踩动木轮,木轮转动,其间用齿轮连接的扇叶,在木轮的带动下,也开始呼呼转动起来。 这一次的扇叶足有三尺来长,加上是用脚踩动,比以前手摇的那种力气更持久。在扇叶的吹动下,热气球慢慢偏离了风向,向西面飘斜过去。 踩动木轮的沈定看起来还是气定神闲,向周南说道:“大寨主,像这样踩动扇叶,连小人都能连着踩上半个时辰,更不用说军中的兄弟们了。再者说,这神车空中停留时辰有数,能在半空停留一个时辰就不少了。这风扇也足够使用了。” 周南点点头,自己当初做这热气球的时候,也只是尝试着来做的,并没有将最优化放在首位。现在既然是改进,当然就是要想到这一点。比如说,装载两人的热气球,可以将球体做的再小一些,这样利用风扇改变热气球水平方向的阻力也会小一些。 柳框做的吊篮并没有多重,倒是可以做的稍微大一些,一来可以装载更多的木炭燃料,使热气球的滞空时间更久。二来可以多加装一部风扇踩车。这样的话,两个人一同用力,当然效果会更好。而且有两部风扇踩车的情况下,即便有风,也完全可以通过调整两个风扇吹动的方向,从而实现热气球的定位,而不用像以前有风时,只能趁着飞临目标上空的时候匆忙行动。 就像这次他和周福两个人驾着神车回山寨,被风吹得只能靠周福冒险勾住悬崖下的大树才回到山寨。如果当时热气球上面有这样两部风扇,他们完全可以踩动风扇飞临山寨。 周南将自己刚才想到的几点一一向沈定和孙荣二人说了,沈定重复周南的话说道:“缩小球体,增大吊篮,多装木炭,两部扇车……小人记下了。这样一来,这神车可就更易驾驭了。嘻嘻,大寨主请看,刚才神车升空已经比原来快了许多,降落速度更快。” 孙荣卖弄地关闭炉口上方的两块铁板,又拽住球体里面垂下来的一根麻绳,说道:“大寨主站好了。”周南正在疑惑,只见孙荣将麻绳向下一拽,周南只觉得身体忽然一轻,热气球开始很快向下坠去。就像热气球里的热气跑掉了一半一样。 周南侧身向上一看,果然,热气球已经明显瘪了下来。孙荣忙晃动手中麻绳说道:“大寨主勿惊,小人为了按照大寨主说的,能让神车降落更快,便在神车顶端牛皮上开了一个口子,然后用一节中空竹筒塞上,竹筒里做了一个开合机关,用这麻绳拉动,向下拉动,竹筒里的机关打开,神车里的热气散逸;松开手,机关自动闭合,就散布出去热气了。” 孙荣虽然在向周南解说,可是也留意着下面,在距离地面还有十多丈的时候,孙荣便松开麻绳,同时打开炉口的铁板,再用力将火炉下面的鼓风机推了几下,热气球下坠的速度在五丈的距离里便止住了。看来孙荣他们在试制热气球的时候没有少操练这个,这才能准确地提前控制降落开关和炉火。 周南大为满意,除夕之夜,高芸曾经担心神车之术给敌手偷学去,使得自己反被敌人所制。他便说出了以矛攻盾的方法,比如用特制gong nu去射热气球。只不过若是自己能以矛攻盾,那对手便也能想出同样的方法。要想与对手拉开距离,便只有自己在矛与盾上都有提高和改进,那样,总是对手偷学了他在固安城用的造神车的技术,也比不过他无忧寨的工匠改进后的神车厉害。 神车缓缓落地了,周南对这些工匠们作出的改进极为满意,他让沈定将此次改进的各种方法一一写下来,并附上改进人的姓名,送给他。工匠们既然做到了自己的要求,而且甚至超出了他的预料,他自如不吝赏赐。 现在随着神车、炸箭等在对手中名声大振,肯定会被人想方设法的偷学。另外随着万胜军的扩大,从最初的四千骑军,现在已经有骑军近两万人了,再加上各地守城的步军,以后可能会需要到各种各样的兵器来武装自己,现在自己这种随意找些工匠制作武器的方法实在是弊端太多,比如,人多手杂难以保密,找来的工匠良莠不齐,技术不同,还有就是随着这些工匠的流动,自己再制作同样的物事,还要再教新的工匠。 现在随着各地都稳定下来,应该成立自己的将作监了。周南初步计划就是将作监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召集全南京道最好的各行各业的工匠组建燕京研作监,用来发展新的技术和新的手工产品;再召录一大批工匠组建制作监,用来生产制作研作监试制出来的物事,其中再特别划出一部分可靠的工匠,制造万胜军所用的各种兵器,其中像制造炸箭、神车这样压制性武器的工匠,以签订契约的形势,把这些工匠固定下来,这样就不用担心自己的技术被对手偷学了。 而且这么多的能工巧匠集中在一起,加上一些重赏激励政策,肯定可以促进各行业技艺的发展。如果研制出新的工艺或者产品,还可以拿出来,由制作监进行生产,再销往各地,赚取利润。 这将作监就算是官府自己的作坊了,给以优厚的工酬和地位上的待遇,比如说免除劳役和兵役,相信这些工匠们都争着抢着来将作监。进了将作监,也不怕他们耍滑头不干活,只领钱不出力。一年一考核,考核不及格的,工酬降级,最末一级工酬只刚够自己糊口。对于有能力者,赏钱赏官。 就像后世一样,谁掌握先进技术,谁就掌握了主动。 “先进技术是一种在历史上起推动作用的、革命的力量。”这句话在任何时代都是适用的。 第486章 以矛破矛10 沈定等人在听了周南略略透出的将作监一事后都格外兴奋,而且从周南的话里面,他们都明白,周南是准备让他们这些人进入将作监,任各坊作的作丞的。 对于周南描述的燕京将作监的制度,沈定、郭兴祖等人自然都极为认可:平时给每个人发的工酬比市面上挣的工钱要多,而且免除一家人的劳役、兵役。如果有了新技艺,造出了新物事,更是有官府的重奖,甚至会提拔官职。唯一的要求就是签了契状后,不能离开将作监,除非等到官府准许了。 不过相比那些优厚的条件,谁会离开呢?这样的条件,就是在南朝也从来没有过啊! 周南又告诉沈定等人,等他回到燕京后,会让人送来一批片好的皮子,到时由沈定组织人手,按照这次改进后的技术,制作出六部神车来,统一都做成载乘两人的大小,到时他会派人来取。 神车作为能飞升半空对敌军进行打击的神器,周南自然是要给高远、杨可世、萧老六三人每人配一部,另外无忧寨地方狭小,兵力也少,燕京城现在已经成了一国之都了,这两个地方当然需要各留一部,作为防守的利器。剩下一部就留给自己的亲军了。 沈定等人听了周南的话,自回去准备应用之物,以及时赶制神车。临走时,周南又将郭兴祖单独留了下来,带着郭兴祖去了自己的书房。 郭兴祖作为周南最倚重的工匠,当然明白周南留下他,是有机密的事安排给他。 果然,周南从书案上拿出一张纸来,递给郭兴祖,道:“你且看看。” 郭兴祖接过来,只见上面画着一个长筒状的物事,前端类似于炸箭,后面同样也连着一根箭,只是比炸箭更细更长。看图上所画,前端的长筒状物事是中空的,里面还用笔点上点儿,郭兴祖明白,这些点儿代表的就是填充进去的huo yao。 周南开口却先问道:“郭待诏,你可知道南朝鞭炮中有一类,叫起火的?” “知道,”郭兴祖不善言辞,老老实实地答道,“这起火儿本是从炮仗中分出来的。双响炮仗就是下面一节将炮仗催升到空中,内中引线点燃上面一节的炮药,在半空中炸响。这起火儿便是借着下面这一节的催升之力,将第二节升到空中炸响,不同之处就是在第二节的炮药中掺入了一些不同物事,在黑夜之中以放出各种光芒来。” 这时期的人难道已经会使用镁、铝、钡这些金属了?周南感兴趣地问道:“都掺进什么?” 郭兴祖答道:“冶铁碎屑磨细了,掺进去,会有火石那种星星点点的亮斑;将稻壳插入,会有持久的红色火星随风飘荡。还有诸多物事,小人不做鞭炮,也记不大清。” 周南大失所望,不过好笑的是,也不知道这时候的人是怎么无聊到会想到要将稻壳掺进去的。周南指一指图上的细筒状的物事,对郭兴祖说道:“最前端是炸箭,后面这一段中空的长筒状物事,便是要郭待诏将起火儿的下面一节做成这个长筒状的弩箭。” 郭兴祖有些疑惑地看着周南,周南解释道:“炸箭威力足可伤人毁物,只是这炸箭作箭头,甚是沉重,射出去的箭速度太慢,又不能射远。若是用的多了,敌人便多有防备,能及时避开了。这支炸箭便是用硬弩将弩箭射出,射出弩箭的同时长筒内的炮药被引线点燃,弩弓力道与炮药催动的力道合在一起,自然会让这弩箭又快且远,等到射中目标,同样前端的炸箭炸响,炸毁敌军人、物。” 周南现在对这些工匠布置事项,越来越简略,他只是尽力将自己要收到的效果与用途向工匠们交代清楚,至于如何制作,制作成什么样,周南都任由这些工匠们自由发挥,这次的事也是如此。 郭兴祖也很适应周南的这种方式,从上次的炸箭就是这样。这一次,郭兴祖已经明白了周南的用意,就是要做一种力道足够大、速度够快,最后射中后还有炸伤力道的弩箭。其中最巧妙的就是将起火儿的下面一节当作了弩箭的箭杆。试想一下,即便没有弩弓的劲道,只凭那一节长长的炮药,也照样能将这种弩箭射出去很远,若是再有弩弓的力道,就是没有前面的炸箭,只作为普通弩箭,其力道也将是大的惊人。 前端的炸箭是现有的炸箭,后面的中空的弩箭箭杆也简单,就是将普通箭杆剖开,将中间部分掏空,然后用纸卷出一个笔直的纸筒,填上炮药,再装到中空的箭杆里去。这样制作出的箭杆,炮药催动喷射时才不会左右歪斜。 最关键的是如何控制箭杆中炮药的引火时间,正好在弩箭射出之后,而不能在弩箭射出之前,否则箭杆后面喷出的炮药火焰,便会伤到人。 郭兴祖只是简单一想,便看出了其中的难易之处,他将这张纸递还给周南,说道:“小人这就回去准备,也好早日造出来。” 周南又说道:“还有早先的炸箭,也须留着,只是再制作炸箭时,可将炸箭箭头的铁箭头再做的小些,轻些,射出时更快更远,才方便使用。” 郭兴祖答道:“小人记下了。只是这两种箭都能炸响,如何分辨称呼啊?” “早先的那种仍叫炸箭,现在要你做的这种,里面多了催升起火儿的炮药,又是弩箭,便叫火箭弹吧!”周南本来就是按照后世火箭弹的使用来造的这种炸箭,当然要交火箭弹了——射程远、密集使用、炸毁目标,从这三点来说,也勉强称得上古代的火箭弹了。 “是,小人记下了。”郭兴祖恭敬答道。 周南叮嘱道:“huo yao乃是极刚猛之物,万万不可大意,更不可将自己伤到。” 郭兴祖见周南心中想着自己的安慰,激动地道:“大寨主放心,小人这命,是大寨主的。大寨主还要小人做事,小儿岂敢随便丢了自己性命?”说完向周南告辞,低头出去了。 把火箭弹的事交代给郭兴祖去制作,才算是消除了周南心中一道隐忧。假如有一天对手偷学去了热气球的制作技艺,这火箭弹便是周南用来以矛攻盾的武器了。当对手驾着热气球攻打过来的时候,普通弓箭射程不及的时候,将火箭弹拿出来,数箭齐发,绝对将是对手热气球上士兵们的噩梦。 第487章 一朝南风任飞去 在山寨里住了几天,周南才真正领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感受。 虽然他人在山寨里,每天无所事事,就是在山寨里四处看看,要不就是找老郑头喝酒,或是晚上在家中,和高芸、余里衍等下闲话品茶。可是他心里始终惦记着高远和杨可世那里。不知道遵化如何了,高远有没有选拔完那些奚族士兵,奚族人有没有在年前换到粮米食物…… 还有更重要的就是关于开科举和召用能工巧匠的事,也要尽快来做。 科举选士是为了尽快将一批有才干的人到各地官府任职,这样一来,自己收复的这些州县能有忠于自己的官员来管理。通过各地官府的管理,从而尽快安定各方,让老百姓尽快稳定下来。 民政官都是些新考录的官员,那自己施行些政策阻力便小,也能很好地执行下去,不会像那些老的官员。 经过了一年的战乱,有些人已经逃到其他地方去了,有的则是在战乱里失去了生命。大量的田地无人收割,更有无数荒地可以开垦。等开春后,政府就要制定这些相关的政策,厘定各家各户土地,采取减免三年赋税的方法,鼓励农民积极耕种。 关于土地政策,周南也早就考虑过了。各州县重新确定自己治下人户丁口,再测定地亩数,先从地亩数里划出官田和学田,作为官府和学堂支配用度。有主之田仍听凭旧主耕种。其余地亩数,按照每户人丁数均分下去,谁耕种,谁纳租。 各户开垦的荒地,三年内免租赋。三年后收取一半租赋,总共六年的过渡期。六年后则正常收取租赋。 田地可以买卖,但是按每人名下地亩数来分档收租;名下的地亩数越多,收租的租赋越多。 周南这样设计,多少与均田制有些类似,只不过,均田制里所分配给各户的田地都是无主荒地,并不将那些大地主的田地给均分了。而且均分给各户的田地最后是要交还给国家的。 周南寄希望于高租赋来遏制后期的土地兼并,至于效果如何,还要等到实施土地政策以后才能知道了。 最起码,这样的政策是有利于无主荒田的开垦的,对农业生产的恢复和发展也有积极作用。也使官府能直接控制的自耕小户农民的人数大大增多,保证了赋役来源。这也使较低租赋照样可以维系国家的基本运转。 这几天连夜编写的物理初稿——物理并不单单只是后世的物理学,周南是取“事物之理”的含义定的——已经交给了老郑头,对于其中不明白的,周南也向老郑头当面做了解释。 神车也已经改进好了。而且周南还让人给自己做了十多个最简易的孔明灯,用竹篾和细密的丝绸做成,和神车放在一起。 其实余里衍挂念燕京城的萧老六,也有了去意。并且余里衍还说服了高芸,要带高芸一起去燕京城住些日子。银瓶将二人的行装都收拾好了,就等着路上雪化了,便驱车上路。 虽然自从初一开始,便不再下雪,可是一尺多厚的积雪,若没有人清理,只凭风吹日晒,总要些时日,何况还并不都是晴天。 周南每天派人下山查看道路情况,派出去的人连半闪腰都到不了便退回来了。山道上的积雪有山体遮挡,更难消除。 一直过了初六,还是道路不通。天上却刮起了风,高芸欣喜地说道:“一日南风三日暖。看来天要暖和了。” 周南初时没有明白过来,过了会儿才醒悟问道:“今日竟然刮起了南风?” 高芸指着外面院子里的灯笼说道:“你看,可不就是南风嘛。” 周南忙返身跑到西厢房里,拿出一个孔明灯,在下面塞了一团浸过油的布条,点燃了,放到空中。果然,那孔明灯飘飘悠悠斜着向北飞去,一直飞了很高了,方向还是不变。 空气平流层中高度不同,风向也会发生变化,周南就是利用这个孔明灯来先预判一下风向,以及在多高的高度仍然是这个风向。 看着还在不断向北面飘飞的孔明灯,周南兴奋地对银瓶说道:“快去叫你家两位娘子来。今天我们乘神车去燕京!” 听说是乘神车回燕京,银瓶一溜烟跑回后宅去了。周南则是去找周福和老郑头,高芸去燕京住些日子,山寨里就要靠老郑头来料理了,他要向老郑头交待一下。周福那些皮外伤也已经不碍事了,周南在山寨里,周福也不用每天守着周南,整天窝在家里。 周南来是要告诉周福,等路上雪化了,让周福再赶着高芸的那辆马车去燕京,同时将高芸和余里衍的行装也带过去——毕竟这个神车虽然因为没有皮匠参与,没有能将大小改小,可是周南、余里衍、高芸、银屏四个人已经达到了神车的承载极限了,那些行装实在是没地方放了。 周福听说周南是要用神车载着高芸等人去燕京,忙跟着周南过来,帮周南展开神车。 高芸、余里衍、银瓶三人则早已穿的厚厚的,戴着风帽在院子里等着了。虽然元旦那天她们也乘着神车升空了,可是一升一降,哪里有这次能乘着神车直飞燕京城好玩? 在周福的帮助下,周南熟练地将炉中炭火点燃,并用炉子下面的革囊为炉子鼓气,使得炉火更旺。加大的吊篮里也盛放了比以前多两倍的木炭。周南只是将其中一部脚踩的扇车展开,虽然还有一部,可是周南可没指望这三位穿的如将要过冬的熊一样厚实的美女为自己踩扇车。 随着炉火的不断加温,热气球的球体终于鼓胀起来,连着吊篮的绳索也被拉得笔直。 周南嘻嘻笑着,对站在一边的三人说道:“上来吧!下面可是有无边雪景,等两位娘子观赏。” 高芸、余里衍等三人鱼贯进入吊篮内,银屏还细心地在吊篮内铺了一块厚垫子,好让二人坐下来。 随着周福将系在石柱上的绳索解开,周南对着周福摆摆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巨大的升力便带着四人冲天而起,向北飞去。 第488章 一朝南风任飞去2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周南选择天气的时候,再也不敢向上次和周福回山寨那样,几乎已经算是强风了,一个控制不好,便会垂落悬崖。何况这次他身边还带着高芸、余里衍等人。 三女这一次站在吊篮里,好不兴奋。上次只能说是让高芸那些女伴们乘玩高兴,她们三个只能算是陪着玩,不能尽兴。 这一次,从无忧寨到燕京城,二百里地,可以由着她们玩耍了。 很快神车就升到了三十多丈高的空中,其实还可以再向上升,只不过山区里空中气流变化大,不稳定,为了稳妥起见,周南只打算保持着二三十丈的高度飞行。关于操控驾驭神车的一些注意事项,他已经向沈定等人提醒过了,而且他还告诉沈定,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他们自己多驾驭神车,才能明白。等下次他派人来接受新制作的神车的时候,他要沈定等人编订出一套神车驾驭操典,随着这些神车一并送给高远、杨可世的人。 三女已经从最开始升空的忘情兴奋,转而变得开始细细观览下面的景色来。为了节省木炭,周南已经将炉控制在微微持续加热的状态,吹出的热气,正好可以让热气球保持在这个高度上。 周南腾出手来,也跟着三女向下看去,只见他们还没有飞出山寨的范围,山寨里的人有的在家里,有的在路上,都抬头向着神车招手欢呼。山寨周围仍旧是白茫茫一片,从高处看,山峰都很地平,山岭间丝丝白雾缭绕不散,变幻着,像一条轻纱缓缓飘过。从地形上能约略分辨出哪里是田地,哪里是荒山。山间梯田,雪岭,初升的阳光,缥缈薄雾,组成了一副如仙境般的画面。 高芸和余里衍二人早就看得呆了,连赞叹都忘了。周南将炉火调整到微微持续加热的状态,让神车的升力只是保持着高度,也走到二女身边,陪着二女一同向下观看。 吊篮被沈定等人改的足够宽敞了,周南却仍旧站在二女中间,高芸喜滋滋地说道:“大郎,奴家从未想到还能飞到空中来看看。这里看下去,实在是另一番景色。” 周南笑着说道:“若说景色美,公主的雁栖岛上才是美呢。湖岸与湖水相接,夜间点上灯火,和那天上星星相似,一不小心能走进湖里去。” 余里衍想起周南第一次上岛的情形,也笑着说道:“雁栖岛虽然美,可住久了,也就觉得平常了。反倒是这平常山野景色,从高空望下,顿觉天地渺小,令人心旷神怡。这还是托周郎的福。”说着偷眼望了周南一眼,眼中满是笑意。 周南伸出两只手,将高芸和余里衍二人的腰揽住,说道:“世间事,多是如此。尽在你眼前,只因看得多了,便觉平淡无奇。等有了空闲,我便带你们白日去海上飞,夜间到草原上落宿。一日里看尽世间美景。” 高芸和银瓶二人都是满眼希冀,余里衍抿嘴儿笑道:“那岂不就成了“朝游北越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的纯阳真人了?” 周南说道:“纯阳真人我们是学不来了。等我收复平州,东至渤海,西至太行,都成了我们的。到那时,从海上升空游玩一番,再驾着神车往西北面的草原,也只不过百十里路。我们纵容没有老祖的神仙手段,凭着神车也足够了。” “大郎,你和大哥真的都快打到海边了?”高芸吃惊地问道。在高芸心里,总觉得高远、周南他们仍旧是在燕京这一带,至多就是到了蓟州那里。至于蓟州在哪里,高芸就不知道了,更不用说更东面的平、营、滦三州了。 余里衍走过来,从后面搂着高芸的肩头,笑着说道:“傻丫头,现在你高大哥距离海边也只剩二百里地了,差不多也就是我们到燕京城的路途了。你也是一guo zhi mu了,竟然不明白自家地盘有多大,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等周郎他们平定了平州,我便带你去海边玩耍。” 周南这一次在山寨住的几天,已经让高芸和余里衍心里没有了症结,二人倒比周南没来之前还要亲热,余里衍比高芸大了一岁,常拿高芸开玩笑。 现在热气球已经飘出了山寨,远近一片苍茫大地,也看不清道路,自然是新年期间,没有要紧的事,谁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雪出门。所以从空中看下去,差点儿分不出方向,幸亏后面有无忧寨,右前方有易州城,而且风向未变,不致有错。 高芸担忧地问道:“大郎,那平州有多少兵马?好不好打?有现在这些州县地界,何苦非要都收复了?” 余里衍笑而不语,周南温言说道:“平、营、滦三州,地不过二百里,州县不过数座,可是这三州占据地势,控守南北通道,若是不掌握在自己手里,便是将自家大门向金兵敞开,任其出入。若是金兵杀来,打仗死伤人不算,还会让那里的百姓流离失所,四处求生。” “那收复平、营、滦三州以后呢?还要收复哪里?”高芸实在有些厌倦周南这多半年来无休止的四处征战了。眼看各地平定下来,连公主都有了时间在无忧寨里闲住,自然不希望周南仍旧在外面奔波。 “呵呵,等收复了这三州,守住榆关,”周南穿越到这个时代,自然知道山海关的重要性,所以才要坚持将山海关掌握到自己手里。和高远、杨可世等人的交谈中,他才知道辽时的山海关叫做榆关,“就可以歇一歇了。剩下的事,便是要公主来做了。向各地派驻官员,整治治安,恢复农耕,百工待兴。这些事,都要现在着手了,所以我才急着要回燕京城。” 余里衍温柔一笑,说道:“妾身明白,等过了上元节,便诏告各地,开科举,招巧匠。绝不辜负周郎一番苦心。周郎你说的对,想我大辽,当初圣宗皇帝就是收拢了大批汉人工匠,又在燕京开科举,一时国力大盛,百业兴旺,这才有了我大辽二百年基业。” 第489章 一朝南风任飞去3 从无忧寨到易州州城八十里地,周南上一次是顺风,而且是大顺风,所以很快便到了。这次则比上次风小了许多,所以四个人在神车吊篮里,直飞了一个半时辰才到易州城上空。 除了一开始三女还有些新鲜感,在吊篮里四下观瞧,不时指指点点,到后来站的累了,下面又是一片雪地,除了偶尔能有只野兔在雪地上觅食,人踪罕见,实在没什么意思了。加上又冷又累,高芸和余里衍干脆便在厚垫子上坐了下来,籍着吊篮四周的围挡抵御冷风。不一会儿,三人竟然拿出了准备好的各种干果、肉干之类的吃了起来。 周南则坐在改装后的类似自行车座子一样的物事上面,脚踩在两个脚蹬子上面,两个脚蹬子连接着转轴,转轴带动齿轮,可以催动扇叶控制方向。不过现在风向正是北方,周南只是时不时地向东改变一下方向,控制着热气球向东北方向飞去,好赶到东北面的易州城内,补给一下木炭,继续向zhuo zhou飞。 一个多时辰后,终于飞临易州城上空,守城的士兵早就见识过神车了,知道是自己人,忙跑下城去,让大街上的行人躲避,小心被神车降落时磕碰到。 周南熟练地将热气球顺着易州东西大街降落下来,易州守将是杨可世的亲军都头石岳,在得到守城士兵报告后,也连忙赶了过来,见是周南带着公主和高芸,更是大吃一惊,连忙请周南等人到州衙内歇息,并说有事正要向大寨主禀报。 周南听说有事,高芸等人又冷又累,便吩咐人将神车拖到州衙外面,用绳索系在树上,并让人看着炉火,这才带着三女进州衙歇息。 石岳让人准备热汤热饭,又命人多加火盆,让公主等人暖一暖。一番忙碌后才对周南说道:“昨日接到归义城那里贾老六的人送信,说是南朝公主要公主和大寨主上元节赶到南朝东京城赏灯,并要大寨主带上做宝车的工匠。小人知道大寨主在无忧寨,今日一早便派人去给大寨主送信了。只是路上积雪厚重,只怕还未到山下呢。谁知大寨主坐神车赶来了,幸好不误事。” 在一旁围着火盆烤火的高芸和余里衍也都听到了,高芸和余里衍都是脾性温顺的人,倒没说什么,银瓶却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插话道:“公主和驸马何等高贵,岂是任由南朝呼来喝去的?!依奴婢说,倒是要给南朝皇帝去信,让他来燕京城来赏灯。” 石岳和杨可世一样,也对南朝没有一点好感了,愤愤说道:“大寨主向他们称藩,已经是顾忌面子了,忍气吞声了,当真觉得俺们怕了啊?!也不想想当初被俺们打得那怂样!” 高芸对这些事不知如何说,静静听着别人议论。余里衍对周南说道:“不如给南朝回信,就说天降大雪,积雪盈尺,道路难行,等春暖之时,再携工匠南上。” 周南笑着摇头说道:“南朝皇帝请我们过去,赏灯是假,让我们的工匠传授造车手艺才是真。要不然为何还点名要带上造车的工匠?” 余里衍奇怪说道:“传授便传授,那马车虽好,南朝多有机巧聪慧之人,凭着去年送的那辆马车,难不成还仿造不出?” “正是!南朝人再有能工巧匠,也仿制不出我的马车。”周南见余里衍几个人都是疑惑不解,说道:“这马车送给南朝时,我便让沈定、孙荣二人为马车下面的厢板做了手脚,只要有人拆开厢板,厢板内的机关便会碎成一团,崩溅的到处都是,根本无从仿制。若是没有这手段,我岂会轻易送给南朝皇帝?!” “想是那南朝皇帝派人拆看马车,想要仿造,结果中了大郎安排,故而只好来信让大郎带着工匠过去,当场制作马车,正好给他们南朝的工匠偷学。”高芸这才明白周南送给自己和余里衍的马车,竟然如此珍稀,连南朝皇帝拆坏一辆后,也只能来信请周南带工匠过去制作。 “那马车虽好,毕竟也只是一辆马车,周郎为何如此看重?”余里衍问道。 “既然你和芸儿都觉得坐着舒服,南朝皇帝也说好,看来这马车是真的好了。若是将这马车卖到南朝,你们说有没有人会买?”周南没有回答,而是向几人问道。 “若是好马车,到了南朝,那些有钱人家自然舍得一掷千金。”石岳熟知大宋情形,首先答道。 “一辆上好奚车卖到南朝,也能卖到百十贯上下。若是周郎那种马车,只怕会卖到三百贯钱。”余里衍对奚车的行情还是知道些。 周南听说一辆奚车能卖一百来贯钱,哈哈笑道:“既然我这马车如此抢手,南朝又无法仿制,自然要多多打造,然后再卖到南朝,再放出风去,就说南朝皇帝特意请我们的工匠为他打造……” “南朝那些达官富商就抢疯了!南朝富庶,听说东京城里在会仙楼吃上一顿饭就能花一百两银子。”石岳立即插话道。 周南虽然知道一两句说不明白贸易顺差、逆差的问题,可还是说道:“异日榷场一开,我只有牛羊、皮货等物是南朝人所需,而南朝茶叶、丝绸、瓷器则历在大辽深受欢迎。牛羊、皮货南人还可从西夏国获得,丝绸、茶叶、香料、瓷器等只能从南人手中购买。我买他的货物越多,我手中的钱就越少;长此下去,必然使我国力虚弱。这马车,就是留着日后卖给南朝的。而召集能工巧匠,便是为了打制更多美货,来赚南人的钱。” “原来周郎早就想到了榷务之事,周郎打算如何回复南人呢?”余里衍放心地问道。 “就说谢过陛下美意,只是国内平州似有dong luan,离身不得。那马车是我国工匠谋生计之用,进献陛下自然理所应当。不日即名工匠重新为陛下打造。”周南笑道,“既然说明是工匠赖以谋生手艺,他皇帝也不能夺人口食吧?” 余里衍就按照周南的主意写了国书,并盖上自己的印信,交给石岳,让他过几日送给贾老六,让贾老六送还南人。 周南等人急着赶路,石岳为神车补足了木炭,周南等人趁着风,再次向北面去了。 从无忧寨到易州城是八十里地,飞了一个多时辰;从易州到zhuo zhou还有近百十里地,从zhuo zhou到燕京又是近百十里地。两段路下来,就是四、五个时辰了,得赶紧趁着南风向北赶路了。 第490章 才入京中闻惊变 这次滞空的时间更久,午后申时初才赶到zhuo zhou。其实如果顺着风向走,反而比周南踩着扇车迫使神车向东北飞更省力,只是周南担心路上没有了补给,若是在满天野地里没有了炭火降落下来,那才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呢。 申时古称哺食,在一天两顿饭的年代,是该吃第二顿饭的时候了。过了哺食就是日入了,也就是太阳要落山了。现在又是冬天,日落的早,等到天黑以后吊篮里没有了木炭,再临时摸黑降落去找村镇补充,还不如早些在zhuo zhou一次补足呢。他当然愿意尝试一下在zhuo zhou补足木炭燃料,夜间在空中静静随风飞行的感觉。 从易州到zhuo zhou的距离,和从zhuo zhou到燕京的距离差不多,而且到zhuo zhou这一段是斜着风向飞行的,用的时间当然会比一直顺风飞要多一些。现在风向已经微微变成向东北方向吹了,周南打算在zhuo zhou降落后也不停留,只带足木炭然后立即起飞,趁着顺风顺利赶回燕京。一路上只有最开始一段路,高芸等三女对下面的景色很兴奋,过一段时间大多都是坐在吊篮里,像真正的乘客一样,不时问一下周南:“到哪里了?” zhuo zhou城的守军还没有见过神车,对半空中飘过来的神车很是惊恐不安,随着守将的呼喝调动,立即便聚集过来两队手持gong nu的士兵,箭上弦,将箭矢对准了神车。 周南只得立即鼓动炉火,使气球升温,升高到箭矢的射程之外。周南这时踩动扇车,使得热气球勉强停留在上空,并对着城墙上的守军大声叫道:“叫冯春来!我是周南!” 高空之中,周南费力叫喊了几声,深悔没有在神车上面准备一个喊话筒。不过城墙上的守军似乎已经听到了周南的喊话,有几个人匆匆跑下城去了,显然是去叫冯春了。 冯春是从无忧寨护家社里抽调过来做zhuo zhou守将的,时间又不长,能叫出冯春名字的,当然应该是自己人。只是这些守军在冯春到来之前也不敢放松,仍是紧张地瞪着上面的神车。 冯春来的很快,他听士兵说有一个巨大圆球飘临城池,上面有人,还点名道姓要他过去。冯春在年前周南率领亲军经过时,便已经听说了周南造神车,烧毁奚军粮库的事情。所以他一听是空中飞来的圆球,立即想到是周南,这才立即跑过来。 周南正苦苦踩着扇车支撑,见有一个将官模样的人匆匆上了城墙,忙高声问道:“下面可是冯春?我是周南!” 冯春听出是周南的声音,忙让士兵撤掉弓箭散开,并大喊道:“大寨主请降下!” 周南忙拉动麻绳,打开热气球顶端的开关,让热气逸出。热气球快速向下坠去。降到一半时,周南又松开麻绳,让热气球正好处于不浮不沉的状态,并向下抛去绳索,同时踩动扇车,操控着热气球向城内宽敞处降落。 地面上,冯春早已领着一队士兵朝着热气球降落的地点跑过去,几个士兵见上面抛下绳索,立即跑过去将绳索紧紧拽住。热气球这时候距离地面只是五六丈的高度了,周南在上面指挥道:“向下拽!” 地面上的士兵一起拉动绳索,将热气球一点点地拽了下来。冯春跑过来,向周南大声道:“小人参见大寨主!”一转头又见到高芸和余里衍,高芸他当然认识,忙又说道:“冯春拜见大寨主!”高芸笑着说道:“还不快拜见公主。” 周南看着这个半年前还只是无忧寨一个护家社士兵的zhuo zhou守将,手足无措地向余里衍施礼,笑着说道:“快准备木炭来,再拿些热的汤饭来。我等还要继续赶路。” 礼仪上诚惶诚恐的冯春,一听到周南吩咐他做的事,立即便先后向身边的士兵安排下去,几个士兵飞奔着跑走了。像冯春这样跟着周南、高远锻炼出来的护家社士兵,除了还没有变得圆滑,在做事情上都是让周南很放心的。对于防守城池、安排人马、稳定城内治安这些事,早已经在无忧寨锻炼出来了,只不过是守护的地方的大小的区别。 很快有几个士兵抬来了一车木炭,又有几个士兵拿来几个食盒,里面装了热饼、热菜,还有装在瓶中的热汤。食盒外面则是用厚厚的毛毯裹着。 周南指挥着人向吊篮内装了足够多的木炭,还怕不够,又找来几件布帛,包了两大包木炭,系在吊篮外面。食盒带着毛毯也放进了吊篮里。 周南站到吊篮内,对冯春说道:“过几日,北面路上能走了,你便派人去易州,让马大丘他们便会赶去燕京。”冯春答应下来。周南让解开下面的绳索,在冯春等人艳羡中,神车很快升高,顺着吹向东北方的气流,向燕京赶去。 这一次,周南也不用蹬着扇车改变方向了。四人正好坐下来,打开食盒,吃些热饭,好去去身上的寒意。 夕阳下,百鸟归林,地面上已经能看到一些露出来的黄褐色的地面了,想必是过了zhuo zhou后下的雪不太大,地面上的雪渐渐消融了。周南不时探出头去,看看行进到了哪里。趁着落山前最后一抹阳光,已经能看到北面远处巍峨的燕京城墙了。 周南指着下面,为三女讲当日如何趁耶律大石和萧干率领骑军攻打宋军大营时,自己率领四千万胜军,用炸箭炸开燕京城丹凤门的事。三女都站在吊篮边,听着周南讲说,想象着周南率领的四千万胜军,在几万宋军和辽军的对峙厮杀中,像风波中的一叶小舟一样,掐准时机,一举拿下燕京城。 千军万马的悲壮厮杀征战,竟然被周南过家家一样的偷袭打败了。一万多辽军无处安身,只得远走他乡;两万多宋军也被高远率领的一千骑军追杀的弃甲而逃。就是如今周南说起来,三女听得恍如梦中。 天空中渐渐变得湛蓝深邃,夜空中的寒星也多了起来。四人向北望去,远远的,一大片灯火,倒比黄昏时看得更清楚。 燕京城,到了! 第491章 才入京中闻惊变2 夜空下的燕京城,依然雄伟、坚固,静静地矗立在平原上。城墙上每隔一段挂起的风灯,照耀着城墙如同盘卧在城四周的巨龙,护卫着北国第一大城。城中一处处宅院里,透出昏黄的灯光,大门外,街上路边,却挂满了一盏盏的红灯笼,照得大街上一片喜庆。虽然城中百姓现在都已经如倦鸟一般回到了自己家中,可是街道上那些灯笼,还有满街张挂的彩旗,仍能让人感受到白天城中的热闹和欢庆。 有积雪覆盖,护城河也看不到了。余里衍和高芸也饶有兴趣地俯瞰着燕京城。银瓶在一旁为高芸热情地介绍着燕京城,最北面是三街六市,最高的那个塔是天王寺的舍利塔、最西南角是城墙上的清凉殿…… 周南则不想再像zhuo zhou一样费力叫人了,一来夜已经深了,等萧老六的部下将官赶来,自己都飘远了;二来余里衍等人早就累了,与其耗费时间,还不如直接飞过城墙,降落到皇宫。皇宫里面除了一些侍女并没有侍卫,皇宫范围又大,只要自己在皇宫的东北角降落,就不怕被城墙上的士兵射箭攻击。 周南连着向炉内添加木炭,鼓风吹火,在距离城墙还有半里地的时候,热气球载着四人渐渐升高,下面的城墙也变小了,清凉殿的殿顶看样子也已经在神车的下面了。 银瓶指着清凉殿对高芸说道:“快看,这就是驸马救出公主的地方,驸马便是从这里跃下城墙的……” 高芸仔细看了看下面,不相信地问道:“这般高,是如何跳下去的?” 余里衍笑着说道:“莫担心,周郎又不是傻子,他才不肯直接跳下去。只是当时我在下面看着也吓了一跳,他却是用衣袍搭在绳索上,两手拽着衣袍溜下去的。” 高芸看看那七、八丈高的城墙,虽然事情早已经过去了,仍是心有余悸道:“大郎,日后切莫如此犯险了。” 周南此时正紧紧盯着下面,虽然他想偷偷飞过去,可是满天星斗,地上又是积雪反光,城墙上的守兵早就发现了周南他们,随着呼哨声,城墙上立刻出现了更多的士兵,手持弓箭,像周南驾驶的神车射箭,似乎是要阻止周南他们飞过城墙。 幸亏周南早已经将神车升高,否则刚才下面射来的箭就要射到热气球了。 在城墙上士兵的叫喊中,神车已经飞过城墙,继续向北飞去。下面的皇宫中,也挂满了灯笼,照得宫苑内亮如白昼,这倒是方便了周南驾着热气球降落了。 周南紧张地盯着下面,又不时观测着神车与热气球的距离。他要在城墙守兵的弓箭射程之外、皇宫宫墙之内降落,这就要他把握好降落的时间。降落的早了,会被弓箭射中;降落的晚了,因为高度降低的原因,会撞到宫墙。 周南再次看看身后,果断拉住气囊内的麻绳,并踩动扇车,以抵消风力,使得神车几乎是停留在一个位置慢慢向下降落。 气囊内的热气迅速从顶端逸去,炉火周南已经关掉了。神车飘过皇宫中央的临水殿,向着元和殿的方向飞去。城墙上的守兵呼喊着,也有飞跑下来的,似是发现这圆球要落到皇宫里,从城墙上赶过来,准备进入宫中。 周南知道守城士兵一时半会儿进不来皇宫,再说守卫皇宫的另有萧老六安排的专门的护卫守候,即便有事,也不会让城墙上的士兵闯进来。 周南紧张地控制着麻绳,一次次地打开机关,又很快关上,同时注意着神车的降落速度。直到神车降落速度已经极慢,这才松开麻绳,专心踩蹬扇车,让神车在自己选定的嘉宁殿前面降落。 周南早就提醒过高芸等人了,让她们把吊篮里的厚褥子、毛毯,甚至她们身上披的皮袍都踩在脚下,以减缓落地时的冲击力。在距离地面还有一丈来高的时候,周南拽着连接吊篮的绳索向下滑去,等脚下一落地,周南立即用力拽住绳索,拉住神车,将神车缓缓拽下来,稳稳落在地上。 巨大的气囊现在已经瘪了下来,摇摇欲坠。周南连忙拆开吊篮一边,让余里衍等人从吊篮内出来,走远些。周南则自己拽住气囊上连接吊篮的绳索,将干瘪的气囊向地面拉动,好让气囊平躺在地面上,任由气囊里的热气散去,最终平铺在了地面上。 这时候,在银瓶的召唤下,宫女们纷纷从宫内跑了过来,带余里衍等人进入殿内,离去时还不时好奇地看看正在散去热气的气囊。 周南则解开气囊和吊篮的连接绳索,将炉子内的炭火倒出来。这时从南面才传来士兵的呼喝声和灯笼的光亮。 带队的是黑铁军的一名校官,是萧老六安排守卫皇宫的,刚才听守城士兵说有人用圆球飞进来,落在皇宫内,这名校官才带人闯进来巡看。 就是在夜晚,那名校官也认得正在收拢气囊的人正是驸马,忙上前拜见周南,并解释说是城墙守兵示警,自己才带人进来。 周南自然不会怪他夜闯皇宫,宽慰几句,说自己带着公主乘神车飞进来的,不用惊慌。正说着话,又有一队人从宫外急匆匆进来。 周南仔细看时,见带头的是萧老六,忙迎上去与萧老六见礼。萧老六一见是周南,哈哈笑着说道:“孩儿们报说有怪物飞进皇宫,我就想是不是你造的神车,便赶来瞧瞧,果然是你!” 既然知道是虚惊一场,那些守卫都退了出去,连萧老六自己带来的那些卫队也被萧老六赶了出去。周南既然带着公主回来了,这些侍卫当然就不适宜留在皇宫了。 周南叫来几个宫内,让宫女把已经折叠好的气囊和吊篮搬进室内。萧老六看着被宫女抬走的气囊,不解地问道:“这便是那烧了奚兵粮库的神车?”周南在香河城时便向燕京城去信说了神车一事,后来收复遵化、平定奚族后,杨可世又将更多的消息传到燕京,萧老六自然知道神车的事。 周南点点头,说道:“正是。这次大雪封路,难以乘马坐车,故此用这神车载着公主一路从无忧寨飞到京城来的。” 在宫女引导下,二人来到一处殿内落座,萧老六对神车很感兴趣,一直问个不停。周南笑着说道:“我已命工匠赶制了,等做出来,送舅父一个。” 见周南处处想着自己,萧老六笑道:“你能想着我这把老骨头,我就不怪你们丢下我一个人过年了。” 周南又向萧老六说起易州那里大雪,路上积雪过膝的情况,问道:“燕京城情况如何?” 萧老六见问,说道:“这里雪倒是不大,也不耽误城内商贩运粮到蓟州贩卖。只是燕京城内出了点儿事。” 第492章 才入京中闻惊变3 萧老六的话让周南吃了一惊,忙问道:“城中有什么变故?” 萧老六知道自己说的重了,解释道:“城中平安无事,就是跑了一个囚犯,还杀了几个士兵,你们走了多半个月,也就这点事儿算事儿了,故而刚才我才将此事说出。” 跑了一个囚犯,杀死几个士兵,确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在这兵荒马乱年代,一场仗打下来几百人死去都是常事。周南随口问道:“是什么样囚犯?竟然敢杀人越狱?” “驸马可还记得打下居庸关、带金兵攻打燕京城的那个金将完颜娄室?就是他给跑了。”萧老六果然是从心里没有当回事,若无其事地对周南说道。 听说是完颜娄室,周南一脸虚汗:这老头儿,说话大喘气!那完颜娄室在他嘴里就是一个囚犯待遇了。 说到完颜娄室,周南脑子里便冒出一副画面:站在不远处的完颜娄室正哈哈大笑,嘴还张得老大,双腿间的是一声巨响,毫无防备的完颜娄室便飞了出去…… 中了自己圈套的完颜娄室和自己对射,结果被自己用计诓到木桩前站着,被自己用炸箭炸晕受伤。事后完颜娄室手下金兵一个也没有逃脱,全部被万胜军和黑铁军杀死,只有这个完颜娄室因为炸晕,自己命人抬回城救治,治好后先关入牢中,等着日后好和金人打交道时做筹码的。谁知道后来接二连三有事,自己一直没有在燕京城里,今天若不是萧老六提到完颜娄室,周南差点儿就忘了这个人了。 “没有派人搜寻吗?”完颜娄室一个人,想要逃回去,还要翻过边关大山,赤手空拳,哪里能跑得过骑军? 萧老六摇摇头,叹道:“那厮不知如何杀死了送饭的狱卒,改换了衣衫,骗过士兵,亏得被人发现,及早锁闭城门,没想到那厮竟然隐忍一天,直到半夜才越城逃走,还杀了三个巡哨的士兵。守城将官发现后带人追出去,搜寻一夜,也没有找到。第二天我又亲自带人去搜寻,仍未找到,只得作罢。”萧老六看看周南,“死伤几个人倒不算啥,就是不知道驸马你拿这人有没有用处,只怕会误了你的事。” 周南忙安慰道:“一个废人,走失就走失了,他就是回了家,也不能生养了,有什么损失?!”想起给完颜娄室治伤的郎中向他和萧老六禀报说,那金人伤势忒也奇怪,只在两股间伤重,不知被何兵刃所伤,竟被去了势。这郎中毕竟读过书,说话没有那么粗俗。却逗得周南和萧老六哈哈大笑,高远不解地问道:“何为去势?”那郎中面容古怪地说道:“去掉男子之根本,让男子再无雄风气势,便为去势。” 萧老六被周南一句话开解的又笑了起来,说道:“不知这娄室孛堇回到军中,还能不能领军打仗?哈哈哈!” 二人又说会儿话,换好衣服的余里衍和高芸两个人才从后面走出来,拜见萧老六。高芸早从余里衍那里知道这是公主的舅父,便也依着公主,尊称萧老六舅父。 萧老六见到二人大为高兴,尤其是对高芸。萧老六虽然是粗人,可也是经历颇多,人情世故自然知晓。高芸是高远的亲妹妹,又与周南早就两情相悦,将来肯定是要与自己外甥女同嫁周南,而且看两人同进同退,处得还不错。当即让高芸免礼,笑着对高芸说道:“高家小娘子,我与你哥哥一见便成忘年之交,只是中间碍着公主和驸马,他也只能叫我一声舅父。如今你叫我一声舅父,倒也不能亏了你。”说着萧老六双手在身上一顿乱摸,却什么也没有拿出来——大半夜慌里慌张穿衣服跑过来,能带什么物事? 萧老六右手停在腰间,犹豫了一下,从腰间蹀躞带上摘下一串玉佩来,只见一个圆形玉璧,下面连着五件小的玉饰,分别是蛇、蟾蜍、蝎子、蜥蜴、蜈蚣,寓意五毒辟邪。在灯光下,显得莹润透亮,只是这玉饰晶莹小巧,不似萧老六这样的人带的。 周南正在奇怪,萧老六用手轻轻抚摸着玉饰,满是怀念之色,对高芸说道:“我知道高家小娘子与高小子兄妹二人少失怙恃,我原也儿女绕膝,只是命中注定一生孤零,十年前儿子战死,后来女儿也染病而亡……若是能到现在,便和你一般大小了。” 萧老六缓了一下,问高芸道:“高家小娘子若是不嫌弃,就做我的义女吧,不知道小娘子可愿意?” 余里衍在一旁扯了扯高芸袖角,高芸性情温顺,又见萧老六身世可怜,答道:“蒙舅父看重,只要舅父不嫌弃奴家粗苯,奴家愿意膝前尽孝。” 萧老六高兴的说道:“果然与高小子一般脾气,哈哈哈,”说着将那件五毒辟邪玉饰递给高芸,说道:“这是我过世女儿身上所戴,我一直留在身边,须臾不离,如今便送给你吧。” 高芸接过来,说道:“多谢义父。” 萧老六开怀大笑,一语双关地说道:“我现在有一个甥女,今天又有了一个义女,日后望你们姐妹俩能相亲相近。哈哈哈!” 有周南在,高芸和余里衍听得低下了头。萧老六又说道:“今日已晚,待到明天,我再为我义女接风洗尘,好好庆祝一番。你们一路劳顿,今晚早些歇息吧。” 萧老六说者无意,余里衍脸上一红,知道舅父误会了以为他们早就有了夫妻之实,又不便当面反驳,只得对周南说道:“周郎,我与芸儿妹妹在宫中住下,你……你去舅父府上先住下吧。等都总管官署派人收拾了,你再住回去。” 萧老六不以为然地说道:“驸马不住在这里,为何还要住到我那里啊?让人看到,还以为你们小夫妻不和呢!” 周南拉着萧老六向外走,边走边叹气说道:“河东狮吼啊……忍几天就过去了……” 说完拉着萧老六赶紧出了殿门,刚刚出来,只听得身后余里衍娇叱道:“谁河东……狮吼了?!”高芸也是气道:“大郎!” 周南扭头高声又说道:“两只了!” 第493章 才入京中闻惊变4 周南的都总管官署自从周南带着亲兵东下平定奚族反叛后,只留下了几个仆人照看,卧房中临时烧起火盆也不抵现在夜间寒气。周南便跟着萧老六来到了马步军都指挥使司。指挥使司后院是萧老六、高远、杨可世三人住的地方,当然比自己冷冷清清的官署要好。 一路上萧老六绝口不提周南与余里衍有什么争执,他这般岁数了,自然看得出是小夫妻大闹,并不在意。 回到府上,萧老六就让仆人在自己卧房旁边的房中收拾一下,铺上新被褥,多烧火盆,让周南早点睡下了。 第二天周南直睡到太阳高起,才跟着起床,有侍女用木盆端来热水,面巾,热水里掺着豌豆和香草灰混合成的豆面儿,看起来有些浑浊,不过周南在最初使用过几次后,也就习惯了。使用效果嘛,当然不能和真正的香皂比。 周南当初在无忧寨选择酿造蒸酒的时候,也考虑过造些香皂运到大宋去卖。周南甚至都已经想好了,什么香皂、牙膏、牙刷、洗发露、香水,这些日用品他都要弄出来,当然,不是后世那些工业原料产品,而是按照中药配方制作出来的真正的草本精华,相信崇尚奢华的大宋人一定会趋之若鹜。 这时候也不是没有牙粉、“香皂”、“洗发露”,只不过效果太差,香皂就是澡豆和香草灰混合的,洗发露就是熬过的淘米水,牙粉就是研磨过的麝香、冰片等做成牙刷的模样,牙刷、牙膏“二合一”。这些东西或者是效果差,或者是价格昂贵,不能普及——其实就连洗脸用的豆面儿普通百姓都用不起。 之所以当时没有做,是因为当时战乱四起,没有安定环境。现在燕京周围已经全部收复安定了,就差平、营、滦三州了。等收复了平、营、滦,再组建了将作监,有工匠、有材料,再加上自己的技术指导,相信可以做出这个时代第一流的日用保洁用品。 虽然用纯天然原料来做,比化工产品制作成本要高,可是如果有了大宋这个超级市场,再加上自己规模化生产的优势,这些产品足以赚取到丰厚利润的。 想到这里,周南又开始考虑如何收复平、营、滦三州——这多半年来,他就像现在一样,时时刻刻在为周边的形势考虑着。形势也不容他不考虑,甚至还有一些突发事件,就像年前大宋郓王拘押杨可世等人家属的事,历史上没有过记载,完全是突发的,周南只能根据现在的形势,做出选择,而不是像宋兵攻打燕京城一样,自己好歹还有个准备。 萧干带领奚兵攻占蓟州、香河,这也与历史上记载的相符,虽然历史上的萧干是大辽叛将郭药师率领军队打败的,可是在眼下的世界里,已经不可能发生了——那位倒戈将军郭药师早被自己设计毒死在zhuo zhou城里了。所以郭药师的工作,只有自己来代他完成了。 按照自己的想法,在除掉萧干、乙室八斤这两个反叛头目后,整个奚族已经被自己分化为五个部落,掌握在朝廷手中。这些奚人日后将成为自己版图内勤恳劳作的一部分。 至于平、营、滦三州,周南则仍是拿不定主意,平州只是一个节度州,辖下三州三县,而且地域狭小。可是却被大辽定位军政、民政、财政事务都直属中央的节度州。这就类似于周南那个时代的计划单列市或者是副省级城市了。 而平州重要性还不止于此,平州以一个节度州的辖区,却与南京道相提并论。而且,平州辖下还设有骑军的九个提辖司,实力不可小觑。 历史上的平州是先投降金兵,然后又叛降大宋,结果被金军抓到借口,由此开始了挥军南下,才引出了汉人羞于言及的靖康之乱。 想到靖康之乱,周南心里顿时变得有些沉重,那是周南最不愿想到的事。可是历史的车轮距离那个耻辱的事件已经越来越近了。而且自己无法躲避,自己越是不愿意想到,形势越是将自己逼到历史舞台上,让自己亲手来主导这一幕。 周南走到屋外,深吸一口凉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榆关一天不掌握到自己手中,自己便一天不能安睡。形势瞬息万变,他不知道金兵哪一天就会从榆关攻打过来,再说中间隔着平州,先要解决了平州之事,才能早日堵上榆关这个缺口。 对平州守军,是像对待宋军一样打败、打残,打出平州,还是像对待奚兵一样,去除首恶,收编守军,需要尽快做出决断,或者说需要尽快付诸行动了。 自己这一方现在只有尽快做好打的准备,然后派人过去给平州守将送去劝降书信。平州守将若是投降最好,若是不降,便挥军东进,一口气杀到秦皇岛,杀到山海关,给他来个“东临碣石有新篇。”周南恶狠狠地心里暗道。 “你小子,才起来啊!我等你一早上了!”人还未走近,萧老六便大声叫道。 周南立即上前施礼,说道:“不知舅爷有何急事?” “还能有什么事?快带我去看你那神车。我刚才去了宫里,那几个丫头说也不会操弄,我这才又回来找你。”原来萧老六记挂着神车,一大早已经去了宫里一趟了。 “我这就带你去看。”周南笑着说道,他想正好和萧老六商量一下,如何收复平州的事,毕竟萧老六比自己更了解平州守将和平州的形势。 二人步行来到皇宫内,高芸等人早已经起来了,见周南跟着萧老六进来,余里衍问周南道:“周郎可吃了饭没有?” 周南摇摇头,余里衍嗔怪道:“准定是舅父急着来摆弄神车,也不记得让你吃饭便赶来了。快去里面吃些饭,再看神车不迟。” 萧老六一拍脑袋,嗨了一声说道:“怪我,不知道心疼人。哈哈哈!”说着也随着周南进来,坐在周南旁边,看周南吃饭。 周南边吃边问道:“舅父,这平州主将是何人?” 萧老六正要说话,忽然外面进来一个少女,好像是余里衍翰林院中的一个女官,拿着一封急报,说道:“高将军和杨将军急信,张觉已降金军,现已合兵一处,攻占玉田。我军退守遵化,速调援军!” 第494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 周南先是吃了一惊,自己年前刚刚离开遵化,纵然遵化城当时只有高远率领的两千骑军,可是还有高远挑选出来的奚族精兵啊!那些奚族精兵可都是打过仗的,又是拣选出来的精壮,也有一万多精兵可用。再说了,自己走时高远驻守遵化,忙着拣选兵士,哪里又有退守遵化一说啊? “金仙,你将信中所写仔细说说。”余里衍知道事关重大,对这个名叫金仙的少女说道。 周南推开面前的碗盏,由银瓶赶紧收拾端走。余里衍和高芸坐在一旁,高芸见众人说起两军交战的事,虽然有自己哥哥牵涉其中,却觉得不便留下,正要离开,却被余里衍拉着坐到身边,高芸兴奋又紧张地听这少女详细说起事情经过。 原来,从周南走后,拣选奚族精兵一事,高远很是上心。每个人都是高远亲自挑选,按照周南当初挑选亲军的条件,宁缺毋滥,挑选了五千骑军和两万名步军。 最后高远让这些挑选出来的士兵和本族人一同回家,同时将遵化城里的粮米放给这些被选中的奚族士兵,每人分给了一斗米,算是优待,让他们先和家人过个年,等过了上元节后再回到遵化,开始操训。周南本来是要早些操训的,只是高远看城中粮米不多,等朝廷运粮米过来总要半月以后了,所以才定下上元节后操训的事。 打发走了奚人后,遵化城里也就清静下来了,又是新年,按说守在城里,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只是高远不是能安稳下来的人,而杨可世更不是了。 周南临回无忧寨时,经过香河,杨可世知道现在奚族之乱已经平息了,便迫不及待地带着一千骑军赶到了遵化城,打算和高远一起喝酒过年,痛快几天的。谁知二人喝的酒酣耳热,言语间大有趁着这碗酒,杀到海边,收复平州的气概。 二人带着万胜军纵横燕京方圆五百里,从未受挫,正是豪气干云的时候,当下趁着酒劲儿,点起两千骑军,直杀向了遵化南面的玉田。 玉田县虽有守军,也是当地豪强私兵组成,哪里能抵挡得住这两千万胜军骑军?元旦那一天谁不在家好好过年?玉田城墙上的守兵就没几个人。再加上高远还有周南给的一袋炸箭,高远卖弄一般放了一箭,玉田城内豪强、旧官便一起出城纳降了。 高远和杨可世二人都带着醉意,眼看着自己一发兵便攻下了玉田,踏马进城,在城中对这些人勉励一番,派万胜军接管了城防,二人竟然就直接睡在了玉田。 只是平州节度副使张觉早就派人潜入玉田,准备劝说玉田归顺自己。现在见万胜军竟然对玉田先下手了,便亲自带兵攻打玉田。 高远跟着周南守护无忧寨,对守城还是有些手段。凭着炸箭和两千万胜军,竟然坚守住了玉田城。玉田被围三天后的夜里,杨可世趁着张觉人困马乏,带人半夜里突袭张觉大营,仗着炸箭的威力,竟然将张觉八千人马打退,杀敌一千多人,直杀到了玉田东面的永济务。 只是刚过两天,张觉便率领两万大军,还有五千金兵,不顾死活,硬是挨了不少炸箭后,将高远他们打败,如今退守遵化,连玉田也丢了,还死伤了几百名万胜军。 “可惜啊!若是有援军接应,当能里应外合击退张觉大军。”萧老六惋惜地说道。 周南奇怪问道:“这五千金军是从哪里来的?难道张觉竟然已经投靠金人,引金人进关了?”后世清军数次攻打山海关不得,最后还是吴三桂开关放进来的。难不成张觉竟然也来这手? “高将军没有说到,想是也不清楚金兵如何来的。”金仙向众人解说道。 “如今遵化形势如何?”周南又问道。 “张觉两万大军已经围困遵化,高将军、杨将军亲自督战,只是兵力悬殊,且遵化乃是土城,不耐久攻。眼下出城逃走也走不脱了。这信还是乘夜用神车派人送出的。”金仙看来在进宫报信之前,不仅了解了急信内容,更是询问过了送信的人,这才能说的这样详细。 “有神车在,不是能临空杀退敌军吗?如何竟只送信回来?”正迷恋神车的萧老六问道。 周南苦笑着说道:“没有了炸箭,空有神车飞临敌军上空,也是无济于事,最多只是向下射上几箭。” “哦。”萧老六担心地说道:“看来高小子已经是弹尽粮绝了。” “才几天时间,形势便急转直下。高大哥大概也是没有料到有金兵助阵,再加上兵力太过悬殊,这才吃了暗亏。”周南分析说道。 “大郎,如今大哥危难,该如何解救啊?”高芸只听众人分析形势,却不说如何去救,忍不住问道。 “不用担心,我这就赶去遵化救高大哥和杨大哥。”周南安慰道。 “可遵化城外有两万敌军,你如何能打败这些围城敌军啊?”高芸又担心起周南来。 “坐在这里终是不知道前方情形,唯一到了以后相机而动了。”周南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又问萧老六道:“平州主将是谁?” 萧老六听周南问起平州,知道周南在想着攻打平州的事,便认真答道:“平州守将名义上是平州路节度使时力爱,可是时力爱乃是萧德妃派去的人,副节度使张觉对时力爱并不理会,那时力爱便称病不出。听说现在张觉正四处练兵畜马,已成气候。” 周南点点头,这些事他在遵化时已经听说了,“这张觉不知是何等样人?” 萧老六摇摇头,说道:“张觉乃是大安二年丙寅科中的头名状元,那时候我已经退出朝廷了,对他并不熟悉。他能招兵买马,自立一方,还因为他手下一个谋士,叫李石,也是一个状元。” 周南惊愕道:“哪里来这么多状元,还凑到一起zao fan?” 余里衍担忧地说道:“张觉此人据有平州,坐拥兵甲、骑军无数,又有谋略,周郎可要小心啊!” 周南说道:“你们都别太担心了,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余里衍忙问道:“什么话?” “秀才zao fan十年不成!”周南嘿嘿笑道。 第495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2 周南并没有急着赶到遵化,去给杨可世和高远二人解围。 这一次不比萧干率奚人作乱,而是本就练兵畜马、准备割据一方的平州副节度使张觉,手下人马可不是什么杂牌军,而是兵甲齐整地正规骑军。更不用说还有金兵助阵了。 平州两万人马,再加上五千金兵,看这架势,不止是要将高远、杨可世以及两人手下骑军一并除掉,很有可能会大举攻打过来。自己一直在回避金兵南下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周南领兵打仗,向来都只是靠精兵取胜,靠的是精准的机会把握和震惊对手的炸箭的使用。即便是在面对两万宋军的时候,也只是凭借几千人马。所以周南这次去给遵化解围,也只是带上萧老六手下的陶谷和王疯子,还有一千黑铁军。另外又写了封信,派人送去易州,将自己的亲军也调过去。 萧老六手下几个大将,张元镇守居庸关,赵老三镇守古北口,剩下陶谷、王三疯陪着萧老六守着燕京城。这一千黑铁军已经是燕京城最后一支机动骑军了。 也正因为周南的用兵策略,所以多半年的仗打下来,各州县城中粮草倒是充足,用在兵马粮秣上的消耗并不大。 燕京城里有余里衍和萧老六在,周南也不用自己多安排,第二天便带着陶谷、王三疯和那一千黑铁军上路了。陶谷是一位三十来岁、沉稳内敛的精壮汉子,言语不多,可是遇有周南交代要做的事,陶谷总是按着周南的要求做好,是那种循规蹈矩、很少出错的人,忠实可靠。而王三疯则正好相反,不拘小节,可是一到冲锋陷阵的时候,便冲锋在前,是那种能惹事闯祸,可是也能关键时刻成事的人。不愧“王三疯”的个怪名,自己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总忍不住想到后来那位发扬道教武功的祖师爷。 一路上,行军驻扎,都是陶谷安排,而王三疯则是闲不住,在兵士当中大咧咧地说些玩笑浑话,让这些士兵士气鼓舞不少。无怪乎萧老六自己说出来要让这两个人跟着自己,有这样的得力手下,周南自然省事不少。 其实不用萧老六推进,这次东进周南也会多带些将官过去。这一次,总要在平州的事上有个了结——当然结局就是自己收复平州了!如果平州落在别人手里,自己多半年来辛辛苦苦打造出来的地形优势便荡然无存了。所以说这一战自己一定要赢! 等收复了平州,大片州县需要驻军,到时候驻军主将便是老大缺口,所以周南干脆就先带着这些将来镇守一州一县的将官一起上路了。 不仅是陶谷和王三疯,易州的守将石岳,就是杨可世的亲军都头,周南派人给自己亲军送信的时候,也已经调石岳赶去香河城了。 幸好燕京一带雪并不大,路上浅浅一层积雪,经过了几天行人踩踏,已经化开了,只是一早一晚的时候,路上有些冻滑。看路上积雪融化的情形,周南估计易州向北也勉强可以走了,等自己赶到香河城,在那里再与他们汇合。 虽然自己赶到后还要等着自己那些亲军,可是周南还是带人马不停蹄赶到了香河。香河城现在已经是全城戒备了。城中还有一千黑铁军,是杨可世赶去遵化时留下来的。 周南顾不上歇息,便带着陶谷、王三疯在城内巡视了一遍。香河守将也是黑铁军的人,没有了主将,凭着一千黑铁军,竟然将香河城守得如铁桶一般,周南大是满意,当即将这人升任香河守军主将,官职也提了一级。 周南又问了周围州县情形,得知高守忠率领一千万胜军驻守蓟州,其余郭阴、三河、安次等县城都有杨可世选练出来的人驻守;围攻遵化的平州军,倒是没有顾得上向西进发,大概是担心分兵出击的话,会被遵化城里的高远等人率领骑军反击后路,所以只是每天派出小股骑兵在蓟州东北一带巡视,预防西面有援军攻打。 听了这名将官汇报,周南这才略略放心。又将留在香河城内的鹰卫队队员召集过去,安排一番,这才歇息。 这些鹰卫队队员,周南并不准备留在这里,或是去打探平州军的情况。两军对战,单凭几个人,无论如何也接近不了敌军大营的。周南派出这些鹰卫队队员,是为了后期的事。这次平州军引着金兵攻打遵化,自己便是大意了,以为新年时节,平州那里也会偃旗息鼓呢。 若是自己早一天将鹰卫队的人撒到平州境内,自己这里也就能早一天做好预防了。 看来自己是越打越糊涂了,放着自己的优势不用,却与敌人比蛮力。 第二天一早,周南率领陶谷、王三疯,还有一千黑铁军赶向蓟州。蓟州是距离遵化最近的大城了,如果平州军和金兵要攻打西面的州城,首先就要攻下蓟州。否则,他们就要冒着后路被袭的危险,甚至断去后路,葬身此地。 只要蓟州在,就永远是对西进之地的威慑。 高守忠是周南平定奚人之乱时从新城调过来的,有周南的神车发威,高守忠一直是驻守城池,连个出击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平州军围困遵化,高守忠焦急万分,却不敢贸然出兵。此时见周南亲自率兵赶到,大为高兴,忙着给周南安排住处,又给周南详说蓟州守城情况,又是急着问周南何日出兵、解救高大哥。 周南笑着说道:“不急。我先问你,这平州军围困遵化有几天了?” “从初五那天高大哥退守遵化,到今天已经有四天了。”高守忠答道。 “以两万五千人马,四天时间攻不下区区一座土城?何况高大哥手中已经没有了炸箭。只凭三、四千人,能守得住几天?”周南反问道。 “这……大郎可是觉得其中有诈?” “高大哥放飞神车,平州军那里早该料到我们会有援军赶到,为何却不早日攻下遵化?”周南看了看高守忠,接着说道:“那张觉和他手下谋士李石,两个状元,难道就只懂得如莽汉一般冲杀?” 第496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3 “大郎可是有了计策?”如果是高远在,见到周南这样反问,肯定会知道这是周南在借着说话来理顺自己的思路,在酝酿计划了。 “计策还没有。总要先与高大哥联系上,才好一同动手。要不然高大哥错过了杀敌机会,最后岂不是要怪我?”周南笑着对高守忠说道。 也许是周南故意开玩笑,高守忠听了周南的话后,心里踏实了许多。在周南没有来之前,高守忠眼看着围堵如山一般的平州军,却不能出兵相救高远,每日没心都是有如油煎。他每天都在担心平州军攻破遵化城,到那时,自己真就无颜去见无忧寨的人了。 只是自己若是带兵出击,以自己一千兵马,对敌两万多人,只怕连回城的机会都没有了。 周南看着如释重负的高守忠,又安慰道:“高大哥你能稳守蓟州城,安定军民之心,已经很不错了。做人虽有情义,做事却需理智,方不致有失。” “大郎,你来了,俺就心里有底了!一切但凭大郎吩咐!”高守忠心悦诚服地说道。 周南虽然是这样安慰高守忠,可是自己心里却也没有把握。先是关押在监牢里的完颜娄室逃走,不知所踪;紧跟着就是高远送回战报,说有金兵与平州军一起围攻遵化。 这就不得不让周南多想一些。完颜娄室乃是金军中战神一般的存在,百战百胜,从无败绩,而且金军打仗摆脱最初的只知道猛打猛冲的战术,懂得“围点打援”,便是完颜娄室的提议。在攻打黄龙府一战中,靠着完颜娄室提出来的围点打援战术,扫清了黄龙府wai wei援军,进而一举攻下了黄龙府,从此以后,金军变得既能勇夺,又能智取。 如今平州军和金军联合围攻遵化城,周南第一个想到的,当然就是围点打援。自己率领援军赶去遵化城的时候,一百多里的路途上,多是山区,尽有设伏之处,就像石门镇。 石门镇位于遵化城西约五十里处,山崖壁立、峰陡势险,一条小河从中穿过,就像大山之间裂开的一个山口,从遵化至蓟州的官路就是从这里穿过。石门镇地势之险,便是不暗中设伏,只驻守一支人马,便是万夫莫开之势了。 自己现在手中并没有太多人马,所以要想取胜,唯有等自己亲军赶到,再起兵攻打平州军了。 现在让周南最苦恼的就是,没有可靠的办法,让自己随时能与远处的人马联系。既忧心高远、杨可世遵化城的情况,又不知道自己的亲军几日才能赶来。看来自己还要加强这方面的手段,想些办法,能做到及时联络,而不是单纯依靠快马加鞭的方法,就像大宋急脚递那样,一站一站的信息传递。 周南在胡思乱想中过了两天后,他等待的留在易州城里的三百亲军终于赶来了。一同赶来的还有石岳和周福。本来昨天傍晚他们就赶到香河了,只是到了香河后才知道周南已经带人来到蓟州,他们便只是吃了些饭就连夜赶来了。 周南有了亲军侍卫带来的炸箭,信心倍增,当下让石岳带领城中步军驻守蓟州。其余两千万胜军和黑铁军,又加上蓟州城内原有的七百名骑军,近三千骑军分别由高守忠、陶谷、王三疯率领,随同自己带领的三百亲军侍卫,出蓟州城北门,沿着山道直向石门镇而去。 周南当然不会贸然过去,在大队人马出发之前,他已经命高守忠派出两组骑兵,先后向石门镇摸去,察看石门镇动静。 不过半日前面派出的哨探便有一个人回来了,说石门镇并无敌军驻守,只有几名骑兵,远远看到他们后便向东北撤了。他们有人继续向前查探,派回来一个人报信,好让大军尽快跟进。 周南听了,并不感到意外。如果平州军自觉没有把握胜了他们,自然会在险要关路隘口布置人马,起到一夫当关的作用,来阻止周南带领的援军东进;如果平州军定下了计策,等他们这些援军上钩,则绝不会在石门镇派人拦下周南他们,自己给自己拆台。 周南看看天色,下令众人急速赶去。到了石门镇果然没有敌军驻守,周南让陶谷等三人率骑军先行,自己则下马匆匆写了书信一封,交给李飞兴,让李飞兴带着他那一都人马,再带上高远用来向燕京城送信的那部神车,向正北方向赶去。自己则带着剩下两都亲军向陶谷等人方向追去。 按照周南的吩咐,陶谷等人率领骑军距离平州军还有二十里的距离便停了下来,藏身林中,等待周南。 按照周南的计划,先要摸清平州军和金军部署,找到敌军主帅所在,用炸箭密集轰射,先将敌军首脑除掉,等敌军群龙无首的时候,再趁乱杀出。到时候平州军无人指挥,上有炸箭乱射,下面有万胜军铁骑追杀,平州军必定大败。至于金兵,当然是一样的方式攻破了。到趁乱出击的时候,就需要遵化城里的高远、杨可世二人同时发动了。自己这一方声势越大,则平州军越乱,败的也就越快。 周南赶到后,正是午时时分,带上马大丘等几个亲军,又叫上陶谷和王三疯,十多个人一起向前面的平州军所在赶去。 当然可以派去哨探,察看平州军和金军动向,只是周南想要自己亲眼看看,等两军交战的时候心里有数。 周南等人向前赶了七八里路,便从路上下来,专走山间坡地走,又行了五、六里地,便猛然听得前面山坡下有战马嘶鸣。周南等人忙下了马,蹑身来到山坡上趴下向前望去。只见前面山谷里约有三、四千人,躲藏的也不隐秘。如果周南他们顺着路走,就会遭到这些人的埋伏了。 周南正看着,忽然听到箭矢飞鸣声,周南下意识连忙低头,一支箭贴着自己头顶飞过,射在旁边石头上,不远处有人高喊:“哪里来的探子?” 第497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4 周南等人本来是过来打探情况的,所以只是带了十来个人,前面山谷里就是平州军,若是闹的动静大了追过来,可就走不脱了。 陶谷冲着叫喊那人当即回射一箭,将那人射倒在地,眼睛仍是紧盯着对面,看还有没有其他人。 “快走!”周南低喝一声,带着众人向藏马的地方跑去。 果然,中箭那人隐身暗中的同伴当即向山谷里吹起了尖利的笛声。 知道对手要有动作,马大丘反倒不跑了,还从腰后的革囊里拿出了一个炸箭,看样子,马大丘是要居高临下,用炸箭射退敌军。周南连忙制止说道:“不要用炸箭!不能在此恋战,快走!” 马大丘虽然不明白周南的意思,可还是将炸箭收了起来,一行人各自上马,准备离开。这一耽搁的功夫,听到笛声的山谷里那些平州军已经追过来了。 周南等人人单力孤,只得催马逃离。后面那些平州骑军,越有百十来骑,却紧追不放,大概是看到周南等人人少,准备将这些赶来冒犯的探子除掉。 一直到手下人马停留的地方,另一个亲军都头韩贵见前面情况有异,便立即带着手下一百人迎了上去。 韩贵与周南交错而过的时候,周南还不忘叮嘱韩贵道:“不许用炸箭!” 韩贵忙将周南的命令大声吩咐下去,继续催马向前,与追赶过来的平州骑军也只是一里地的距离了。 只是见了迎接周南的人马,这些平州骑军却也毫不退缩,继续冲了过来,韩贵毫不畏惧,双手握定长矛杀了过去。 周南的三百侍卫亲军很少与敌硬拼,可是并不是不能战。在周南的严令下,韩贵、马大丘和李飞兴三个都头,一有空闲便带着手下苦练。就是按照当初周南在无忧寨操训护家社的人的标准,每天不论是在什么地方,绝不间歇。而周南从zhuo zhou城收编的常胜军里拣选出来的这些士兵,都是刚入伍不久,没有沾染坏习气的穷苦出身的人组建的自己的亲军。 跟随周南快一年了,这些人对周南是敬佩有加,对周南的要求自然不会违抗。再加上三个都头操训起来更是毫不手软,而且对于操训不过关、不达标的人,只有一条路:退出这三百人的亲军队伍。 就这一条,比要这些人的命还难受。在万胜军、黑铁军中随便问问,就知道有多少人争着抢着想进这个能分到几支炸箭的队伍了。而且除了平时训练的苦,作为家主,周南对亲军们都是关爱有加,从来不会喝骂鞭打他们,像这样的家主,谁会舍得离开呢? 由于周南的侍卫亲军浴血拼杀的次数少,多是用炸箭、神车杀敌,在万胜军和黑铁军里边也风言风语地传着说这些侍卫亲军没别的本事。折让马大丘他们很是恼火,可是也无从争辩。 今天动手的机会终于来了,韩贵一马当先,跃入敌军之中,一式横扫千军,一杆铁矛便立即将两名敌军从战马上扫了下来。韩贵毫不停留,反手一抡,正中一个敌军的胳膊上,那人惨叫一声,丢下手中骨朵,俯身马背,斜次里骑马跑了出去。 韩贵杀得兴起,将铁矛攥到怀里,一夹马腹,向前一冲,接着一冲之势,手中铁矛猛然挺出,顿时将一个激战正酣的敌军挑落马下。 “哈哈哈,”韩贵高兴的大笑一声,奋力喝道:“杀光这些贼人!”韩贵手下看自己的都头如此神勇,大受鼓舞,一个个转动铁矛,奋力杀了起来。 这些亲军比一般的万胜军骑军都要彪悍的多,之势平时没机会出手,就像宝剑不出鞘,就没有人能知道它的锋利一样。双方在人数上旗鼓相当。百十来人,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那些追赶过来的平州骑军丢下三十多具尸体,扭头跑了。 韩贵等任平时捞不到机会出战,这次正杀得兴起,哪里会让这些人轻易跑掉?撒开马缰跟了上去,地上只留下了平州骑军的尸体,还有一些失去了主人的战马。 对于这场遭遇战,周南只是在一旁冷眼看着,却并不阻止,甚至韩贵带人追杀敌军,周南也没有叫停。他相信他这些亲军的实力,也相信韩贵不是鲁莽之人。韩贵和马大丘二人在易州军中混了十多年,早就混成的奸猾如油了,想要让韩贵吃亏,怕是不容易。 只是这股平州骑军却蹊跷的很。两三千人的骑军就这样丢在这山谷里面,说是伏兵吧,根本连藏都懒得藏;说是截击遵化城援军的吧,那应该是在石门镇那里拦截;说是围困遵化的守军吧,可这里距离遵化还有二十里路呢。 而且刚才奇怪的是,只凭百十来人就敢追杀他们到这里,即便是看到了他们的人马,也不是立即调头回去,还敢冲上来厮杀。打不赢就快跑吧,还是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跑,时不时的还回头射上几箭,就好像生怕韩贵不追了似的。 周南不禁嘿嘿笑了起来,难道《三国演义》里面“只许败不许胜”的故事竟然发生在自己面前? 一旁的马大丘这时问道:“大寨主,为何不许用炸箭了?可是怕不够用?” 周南摇摇头,“炸箭倒是不缺,只是炸箭要将这两万五千人的平州军炸跑,却是不够。” 马大丘奇怪说道:“那为何不像烧毁奚军粮库一样,炸毁敌军粮草呢?” 周南见陶谷、王三疯等人也都看着自己,便解释道:“野外驻军,不似城内。你即便乘着神车飞到空中,也未必能发现粮草堆积何处。出其不意,才能让炸箭更厉害。敌军已经知道我军有炸箭了,如果我们连着与他们交战几日,并不使用炸箭,敌军定会觉得炸箭乃稀缺之物,我军中现在已然没有了。也就放松了提防,到那时,神车飞到敌军上空,敌军也才不致如临大敌。等到敌军觉得神车毫无用处,又没有炸箭之后,便是我军出击之时。” 第498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5 果然,没过多久,韩贵领着自己手下风驰电掣一般跑了回来,还牵了十多匹战马。看样子是没有吃亏,甚至连手下士兵也没人伤亡,要不然韩贵也没有心情掳回来这些战马。 一番激战,再加上来回四五十里地的激奔,韩贵却没有大汗淋漓的样子,脸上红彤彤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兴奋的。韩贵先跑到周南跟前,向周南报告:“大寨主,前面那些人好古怪,倒像是故意引我和手下人过去一般。” 周南故意问道:“有何古怪?” “我佯装上当,一路上又射倒十几个,等我赶到前面山坡上,才见山谷里有两千平州骑军,按说敌众我寡,那些人该冲上来围困住我,可是却并不出兵,只是慢条斯理地向东面退去,还不知何故,在路边丢下些兵甲、马匹。我看得奇怪,便只抢了些马回来,没再去追。”韩贵笑嘻嘻地说道。 周南点点头,笑着说道:“不追才对。这些天先不用炸箭。遇敌时全凭手中刀qiang,前面敌情不明,一个不小心便中了埋伏,伤了自己手下。” 韩贵自豪地说道:“刚才杀敌三十余人,我军并无一人伤亡!” “好!没有坏了我侍卫亲军的名声。”周南夸赞道。 “只是为何这几天不许用炸箭啊?”韩贵也有刚才马大丘的疑问。 周南便向韩贵又解释了一番,又对身边的陶谷、王三疯等人嘱咐道:“再向前便与平州军接上了,这几日轮番派出哨探,巡查周遭三十里内的情形,及时回报。一旦遇敌,集中兵力,一起出击,将敌军杀个措手不及,然后迅速转走他处。诸位听明白了吗?” “驸马可是要wai wei袭扰敌军?”陶谷沉声问道。 “正是。敌军势大,而且定有针对援军的埋伏,在敌情不明之前,我等一旦遇敌,击杀一阵后,便迅疾走开,不必恋战。再有哨探警戒,提防被敌军设伏包围。” “我等明白了!”陶谷等人齐声答道。 “那好,今天先由马都头派人四出哨探,明日再由你等轮流派兵替换。”周南安排道,“韩都头,你派几个人,用神车升空,监视周围情形,有何发现,便写下来,顺着绳索传下来。” 当初在固安城刚刚造出热气球,训练鹰卫队的时候,这些亲军侍卫也跟着学过,那时候亲军侍卫的主要任务是牵拽着系着热气球的绳索,提前赶到热气球的将落地,保护鹰卫队的人和热气球。 李飞兴带着一队亲军侍卫和高远发出的那部神车已经向北面去了,此时留下来的这部神车,正是周南在无忧寨改造过的那部。本来这事应该让鹰卫队的人做的,只是左小四那一队鹰卫队还在遵化城内,高守孝和周福手下的人也都派了出去,只有让自己的亲军来做了。 周南又将改造过的神车的操作对韩贵等人说了,对于改进的这些功能,韩贵等人一听便明白了,当即找了一处平坦的地块儿,将折叠着的神车球囊铺开,再连接上下面的吊篮,派了两个人操作神车,众人七手八脚一起帮忙,将神车升到了空中。 今天没有风,倒是适合飞热气球。底下的人,尤其是陶谷和王三疯,还有从燕京城调来的那一千黑铁军,这些没有见过神车飞升的人,都直楞楞地站在下面,瞪大眼睛看着冉冉升起的神车,满是羡慕之情,小声议论,盼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坐着神车上到空中。 “这……会不会摔下来?”其中一个担心地问道。 “呸!净说这丧气话。连公主和驸马都是坐这神车从无忧寨一路飞到燕京的。”另一个人一脸鄙视表情。 “我不是咒这神车掉下……我是说万一要掉下来……”这个人笨嘴拙舌地说道。 “没有万一!公主和驸马何等尊贵?!” “小声点儿!哎,你们不知道吧,这神车可是驸马令人造的!烧了奚人粮库,靠的就是这神车!驸马造的,你说会掉吗?”另外一个忙插话说道。 听说是驸马造的,所有的人都不做声了,看向周南的眼神都带着崇敬和信服。 这时候热气球已经升高到近八十丈高了,是历次热气球里升的最高的一次了。上面的人将神车升到这个高度,当然是想看得更远些。可是人的视力毕竟有限,再升高的话,又会看不清下面的情形,所以升到八十来丈高就没有再升了。 很快从上面丢下了一个纸团来,里面裹着一个木炭块儿,免得只是一个纸团的话不知会落到何处。 有士兵将拣到的纸团送过来,周南打开纸团,只见上面画了一个草图,看情形,应该是从这里五里地的东北方位,有敌军驻扎,旁边用数字写着五千的字样。意思应该是在那个位置,有五千敌军驻守。周南将这张纸传给了陶谷等人看,又问道:“东北方是何所在?” “是黄泥岗。那里是经此向遵化的必由之路,有大沙河穿过向南而去,沟壑纵横,河道、山谷极多,道路崎岖。”陶谷流利答道,看来陶谷对这一带地形很是熟悉。 “可能设伏?”周南又问道。 “地势陡峭,自然可以设伏;只是沟、路极多,人少了只怕封堵不住。”仍是陶谷答道。 周南嘿嘿一笑,说道:“那就好,平州军要想围城,两万多人实在是有些少,更不用说能分出多少兵马再来为我等设下埋伏了。再说,有天上的神车在,敌军一举一动,我等都能知道。他们若想设伏,正好奉还给平州军。” 周南让人找来两面旗帜,一面红旗,一面绿旗,又写了这两面旗帜用法,将两面旗和写了说明的纸系在绳索上,晃动绳索,示意上面的人将绳索提上去。 若是有了突发军情,在上面挥舞旗帜,自己在下面便能明白了,比丢下书信来要快捷的多。 自己带着三千精兵,就在这wai wei陪张觉率领的平州军和金军玩玩,看谁有心情玩下去。 至于遵化,他现在不担心了。 第499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6 李二虎在自己手下的簇拥下,向东面跑了一段路,后面的那些追兵有没有追上来听也不知道,反正他已经照着张副节度使安排,临退走时朝着路上丢了好些武器、盔甲和粮食,虽然武器盔甲都是破的,粮食也不多,可也够李二虎心疼的了。 手下心腹王二狗拽着他的马尾巴,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将军,将军……后面……没……没有追了……” 李二虎回头看看,后面果然除了自己手下士兵跑的跟惊了群的羊一样,刚才那一百多名万胜军根本就没跟过来。 “就地歇息。”李二虎停下马,大声叫道。王二狗也跟着喊起来,那些士兵头也不抬,找一处向阳的地势歇息去了。 “他奶奶的!白白丢了许多盔甲兵器,什么狗屁军师?!”李二虎破口大骂起来。 “将军息怒。不追过来不是好事吗?”王二狗可不这样想,他劝说道:“将军,节度使可是要我等佯败,引万胜军东进到黄泥岗。刚才一阵厮杀,便死了几十个兵士,再佯败引敌,让那些疯人追那样近,还不知要死多少。”一想到刚才虽然只有区区百十人,可是那奋勇厮杀的气势,简直如虎入羊群一般,现在想起来,王二狗心里都是噗通噗通的。 “丢了几十匹马……”李二虎心疼不已地说道。 “等打下遵化,除掉万胜军,将军向节度使求几百匹马,还不是小事?如今将军还是想如何再去激一激那些万胜军,总要将他们引到黄泥岗才成。”王二狗有时很是看不起李二虎,堂堂一个将军,总是抠着手指头过日子,不过李二虎的长处就是善于寻找时机——逃命的时机,一有风吹草动,立即便远遁而去。这让李二虎混来混去,竟然也混到手下有了几千人——跟李二虎资历差不多的人,不是战死,就是战死了,总之七零八落,轮也轮到李二虎了。 “先混两天吧,等差不多了便给节度使去信,就说万胜军狡猾如狐,稍进则退,让节度使另想计策。”李二虎气哼哼地说道,“还他妈什么丢甲减灶,一群穷酸措大!” 顺着小汤河,李飞兴带着自己手下,还有那部高远没有了炸箭后,只能用来送信的神车,辞别周南后,一路向北而去。 他们这一百人都是燕京南面的人,对遵化这一带地形不熟,开始还顺着河谷向北走,可是一段距离后,河流反而向西北而去了。走山路,不熟悉的情况下,往往一个折返便是半天的时间。要赶到遵化西北面,只能是向北偏东的方向闯。 李飞兴让解开神车,给神车系上绳索,派人驾着神车升到空中,在高处寻找道路,引导着下面的人向北行进。 一路上,神车里的人开始时还用木炭在纸上写明如何行进,再裹到箭杆上射下来,为李飞兴他们指引方向。后来觉得这样又慢又麻烦,关键是下面的人有事的话,也没办法通知上面。 后来一商量,让神车里的人用弓在上面指着易行道路,地上的人看到后便也指一指那个方向,果然就快了许多。 光是指引方位还是不够,下面的人还想知道同样两条能走的道路,那一条更平坦,或者是前面哪里有村寨,好能补充一下。尽管他们都带着应急的粮食包,可是也只够三天的用度。 这样随着慢慢补充,最后竟然无师自通地弄来四只旗子,两白两黑,分别由神车上地人和地面上地人拿着。白色为阳,黑色为阴。阳者为进,黑着为阴,阴者为退。 凡是容易通行的、可以走的、平安无事的,就用白旗;凡是难以经过、有危险的,就用黑旗。程度重,就是连续挥舞旗子,等下面的人看到并且同样挥舞旗子,就是表示明白了。 一路上,李飞兴的人玩得不亦乐乎,也没有遇到平州军的哨探,看来他们走的这些山间道路,并不为平州军所重视。 想想也是,他们这一百来人,走这山路已经很艰难了,几千人的大军更是不知要慢多少。若只是来几百人,根本就过不去平州军的围堵。 可是李飞兴这一都人马,根本不是去和平州军硬拼。甚至连和平州军正面相对的想法都没有。 连续两天多的行进后,李飞兴的人渐渐从山里走了出来。从早上神车升空后隐约看到了远处的城池后,李飞兴便让神车降了下来。 自己在神车里能看到敌军,敌军在远处就能看到神车。 昨天在经过一处人家时,李飞兴亲自向那户人家打问过了,出了山,走不过三十多里便是遵化城了。李飞兴派出两队人,分两路进行哨探,看四周有没有平州军驻守,弄清遵化城方向、路程。 两队人,每队十人,分别顺着前方和右侧的方向走去。这一次,李飞兴不是要他们做硬探,而是暗中打探,不要惊动了敌军。临行之前,李飞兴还将这两队人身上的炸箭也一并收了。 在与周南在石门镇分开的时候,周南便嘱咐了他,不准使用炸箭,而且要将炸箭全数送给遵化城里的高远。 没有了炸箭,又随时可能与敌军接触到,李飞兴才这样慎重。等派出去的人走后,李飞兴又亲自带了两个人,在周围山坡上探查。既然夜里要在这里歇息,当然要给自己这些人选一处隐秘的驻营之处。 直到天黑,两队人才陆续回来。向右下山去的一队人向南走了有十多里,因为发现了骑兵巡逻,不敢再向前,便退了回来。在那里高丘上已经能看到南面远处的遵化城了。 而去前面打探的人则是什么也没有遇到,只是打了两只下山喝水的鹿。 还有鹿在附近活动,看来这一带确实是没有平州军了。 少了落日的余晖红,天色阴沉沉的,没有一点星光,只是吹着寒冷的山风。李飞兴对手下人吩咐道:“将炸箭全部交上来,包好!” 第500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7 山阴后,一块平整的山石上,神车球囊已经摊开铺在地上。吊篮和球囊已经连接好,吊篮里,铁炉里面的木炭已经烧旺,只是在这样冷的时候,要想完全将热气充满球囊,还需要些时候。吊篮里面除了两大包炸箭外,只剩下两个人的位置了。而为神车准备的木炭只能用包裹吊在吊篮外面。 之所以选择在山阴处点火,便是为了不让山南面的平州军看到火光。虽然炉子里的木炭并不会冒出火苗来,可是炉内火光映照下,总有一些光亮会被人发现。 李飞兴选了两个胆大心细的人驾神车去遵化,又将周南的亲笔信交给这两人,说道:“趁现在正是北风,三十多里路,很快便能飞到。将大寨主的信交给高将军和杨将军。记得路上尽量要飞高些!” 两个手下揣好信,又穿好皮袍,做到神车里去,李飞兴命人解开绳索,神车从山石上一下子飞了起来,飘荡着向南而去,很快就翻过山,看不见了。 李飞兴带着人爬上山头,只见空中一个黑漆漆的圆球不易察觉地向南慢慢飘去,和黑色的天幕几乎融为一体。 只是在圆球下面,一团红光,就像灯笼里散发出来的光晕,在圆球下面时隐时现。 李飞兴一顿足,低喝一声:“不好!”旁边的人忙问道:“都头为何说不好?神车不是飞得很好吗?” “你看那红光,”李飞兴用手一指神车所在,说道:“我们在这里能看到神车的红光,那围城的平州军自然也能看到。” “是啊,能看到。只是就算站在城墙上也射不到神车,更不用说都头刚才还嘱咐过,要飞高些,那平州军就是看到了,知道是神车,又能怎样?”那人满不在乎地说道。 “神车从北面飞起,平州军必能猜到北面有援军。”李飞兴下令道:“快走!” 李飞兴带人来到刚才他们落脚的地方,几个士兵正在宰杀猎到的鹿,有一只已经宰杀好了,另外一只还没来及收拾。 “将这只鹿丢到东面不远处!”李飞兴下令道。一个士兵连忙扛起那只死鹿,向东面走去。 “再在这一片地上,开出供两千人搭帐子的空地来!”李飞兴又指着刚才自己已经看好的准备宿营的地块说道。 “两千人?”一个手下惊呼一声。 “又不是让你搭两千人的帐篷,让你只平出地块来!快!”李飞兴催促道,接着又叫住两个人:“马五、冯远,你们两个叫上几个会做陷阱的,到西面山道上做几处机关。记得先做好,等走的时候再装。”李飞兴知道马五、冯远两个是猎户,所以让这两人带人去到西边路口做陷阱机关,等自己的人离开后,给追过来的人吃些苦头。 张钧率五千兵马,奉副节度使张觉命令,困守遵化城北面的卢龙道。从遵化城北门出来,沿路北上,百十里外便是卢龙塞了。张觉为了困住遵化城内的万胜军,不致内外勾连,原本是要他守在般若湖的。张钧向张觉提议,说守在近城之处,才能隔绝北面山里过来的援军。张觉才准了他在遵化城北三十里处扎营。这次围困遵化城,并非是什么计策,实在是张觉率领两万多人,竟然让三千万胜军逃回了遵化,面子上实在过不去,才要发兵围困遵化。至于军师李石装模作样安排各军驻守四周,也是要学金军黄龙府一战成名。反正自己只是守在城北,万胜军若是有援军到,也是从西南处来,与自己无干。 这一晚张钧正在营帐内喝酒,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张钧走出帐外,大声喝问道:“因何喧哗?军纪官何在?” 一名亲军跑过来,指着上面对张钧说道:“将军,是巡营士兵发现空中有异,故而出声。” 张钧抬头看去,却未发现什么,正要呵斥,这名亲军忙用手指给他看,并说道:“那团红光,或是万胜军神车……” 万胜军神车的事张钧也听说过,他仔细看去,只见高空里果然有一团红色光晕慢慢向南飘过,此时天色阴暗,更没有一颗星斗,这红光果然怪异。只是实在难以想象,不知万胜军用什么物事,竟能飞这般高?神灵之事张钧是不相信的,若真有神灵相助,神仙灵怪何不直接来用法术退走他们平州军? “传我命令,派人分南北两路,搜索万胜军援军。更要南面一路兵马跟随神车,看落往何处,可乘机乱箭齐射,将神车射下!”张钧下令道。 亲兵答应一声,自取找值巡将官传令去了。 “看来这北面也不安宁啊!”亲兵走后,张钧自言自语地说着,回帐内写信向张觉禀报这里发现神车的事去了。 这一次李飞兴选择的时机很好,风和缓地吹着,不疾不徐,风向正对着遵化城,两个士兵悠闲地坐在吊篮内,时不时向炉子内添些木炭。 神车在两个人的操控下,明显比他们平时飞得高处许多,所以根本无需顾忌下面的人能用箭射中神车球囊。二人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仔细盯紧下面,千万不能错过了遵化城。 下面看上面阴沉沉一片,上马看下面倒是有微弱灯火指路。 此时从上面看起来,只见正下面点点灯火,连成了一个近乎圆形的形状,圆形内还有若干或明或暗的灯火闪烁。很显然,下面的这片连营就是平州军围困遵化城的北面一路驻军了。 只是从上面看起来,分辨不出大小,又是夜间,无法与周围相比较,所以看不出有多少人马。 只是从这一片连营再向南,是一片空旷黑暗的距离。神车静静地飘过,下面的平州军营内有两支火龙分别向南北两个方向跑了出去。 “快看,还想追神车呢!”其中一个士兵嬉笑着说道。 “做梦也追不上!”另一个不屑地说道。神车虽然慢,可是平州军的马再快也飞不上天啊!等他们追到遵化城外面,只有眼睁睁看着他们落到城内的份儿了。 “关炉火吧!”刚才说话的士兵边盯着下面边说道。 第501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8 看完周南的信,高远咧着嘴笑个不停,又将信递给杨可世看,又派人将足足二百支炸箭搬到房中。 看着满满两箱子的炸箭整齐排列着,高远兴奋地搓着手,说道:“有了这些炸箭,不须大郎过来,我带人就把这些平州军炸跑了!” “大郎可说了,要等他那里派人传信,才能内外一起出兵,用炸箭炸毁粮草和敌军主帅,这样才能出其不意,让敌军大乱,最后全军溃败。”杨可世在一旁提醒道。 “放心,我现在自然不会动用这些炸箭。就是不知道哪一天大郎才会传信出兵炸这些平州军。”高远翻弄着炸箭说道。自从放出神车后,高远便和杨可世日夜盯守着城墙,生怕这平州军突然对着遵化城发起攻击,若真的攻打,这低矮土城能坚守几天,高远心里真的没有底。他唯一的信心就是燕京那里一定会派出大军赶来解围。周南在无忧寨过年,估计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他猜想会是萧老六带着黑铁军赶来。谁知周南竟然及时带人赶到,还特意用神车给他送来两箱炸箭,附带着一封详尽的书信。 “你说大郎是如何想到的?竟然能想到夜里用灯光传信,白天用令旗传信。”杨可世一想到信里面那些密密麻麻的信语,便觉得头大。不过他是真心佩服周南,夜里一点灯火光亮便能照到很远,隔着十几、二十里地,自然能看到远处的一明一暗的灯光。什么短亮、短亮、短亮代表哪个字,短亮、长亮、短亮又代表哪个字,至于对应的字,在信里都有写出,传信和收信的人只须先记下对方灯光明暗的情况,然后回到地面后与那份信语里的字一一找出来,对方要传递的信的内容便出来了。还有旗语,杨可世只知道打仗的时候,你是那一队的人,便跟定你那一队颜色的旗帜,举旗则进,偃旗则止。他还从来没想到将旗子举向不同的方位,便能向对方传信呢。 夜里用灯语,白天用旗语。不得不说,这是在与援军中间隔绝的情况下,最快、最稳便的传信方式。如果妄想派人偷偷溜过去,那是派人去送死;如果想用两部神车来回交替升空送信,又太慢了,还不一定有去援军方向的风;如果用信鸽,保不住会被敌军射下来,或是用鹞子将信鸽啄死吃掉。这些杨可世能想到的方法,相信平州军里也都有防备。 “这页信语,大郎要我交给一个稳妥、可靠之人,不得丢失泄密。不如将这信语交给鹰卫队左四哥,冲锋陷阵也不用他,又机灵可靠,又不用担心会丢失。”高远想了想说道。 “正是。而且鹰卫队的人都会驾这神车,用他们传信最合适不过。不过按照大郎安排,这几天就是要用神车探查城外平州军驻扎、围堵情形,兼且练习灯语、旗语,这事情便一并交给左四哥吧!” “对对对!”高远点头说道,“这可耽误不得!早探查清楚,早一日用炸箭炸他娘的!” 高远对身边士兵说道:“去请左四哥过来。” 左小四这几天闲得无聊,正好今夜他闲着无事,就去城内营中找伙伴说话。听到外面的守军说什么神车,左小四忙跑出来,正好看到两个周南的侍卫亲军驾着神车落下来。 周南的侍卫亲军由于带着炸箭的缘故,腰后比别的士兵多了一个革囊,这也成了周南的亲军的标志,所以左小四一眼便认了出来。 看到是周南派人过来,左小四高兴的跑过去迎接,只是这二人有事急着见高远和杨可世,带着炸箭走了,只留下左小四爱惜地收卷神车球囊。 等左小四领着人将神车抬到自己住的院子后,正好遇到高远派来的人,左小四知道有事,便忙跟着去了。 听高远说完,左小四才明白要自己做什么。他从高远手中接过那页纸,皱着眉看着上面一行行奇怪的话,每一行话都对应着一个字。左小四看向高远,高远笑嘻嘻地说道:“不用看我,我也不明白。” “那如何传信啊?”左小四苦闷地说道,忽然醒悟过来,说道:“我明白了,高大哥,你自己不会,硬塞给我,你这是赶鸭子上树啊!” “大郎既然只这样写,那便是这些就足够明白了。”高远哄着左小四说道,“这几日便辛苦四哥儿,带你手下人打探城外敌军情形吧。” 左小四无奈,只得带着那张纸回去了。 到了自己住的房间,左小四在灯下继续看这古怪的信语。将旗子举向不同的方位,代表不同的字,两面旗子分别举向不同的方位,当然可以代表更多的字。这个旗语左小四倒是能看明白。至于灯语,难道这灯的光亮还有长短不成?真是奇怪! 手下王福见左小四还没有睡,便探头探脑走了进来,左小四知道这王福想着神车了,便故意开口问道:“福子,怎么还不睡?” 王福嘿嘿笑着说道:“四哥,明天飞神车吗?” “怎么了?” “我想头一个飞,嘿嘿。” “那你想飞多高啊?” 王福一愣,说道:“当然是最高了!” “想飞最高,那你就找一条最长的绳索来,绳索有多长,就让他飞多高!” “真的?!”王福惊喜地问道。 “你要是再啰嗦,就是假的了!” “四哥你等着!”说完王福一溜烟跑出去了。 “妈的!听这口气,就跟回去喊人来揍我一样。”左小四自言自语地说道,然后继续读自己那页“天书”。 没过多大会儿,王福喜滋滋地扛着一大圈绳索又来了,王福将绳索从肩上卸下来,对左小四道:“四哥,你看如何?足足有百十多丈了,我只要明天飞一百丈就够了。” 左小四看看地上那一大盘绳索,粗细也不一样,估计是王福找了好几处接到一起的,“福子啊,看你如此用心,明天你第一个上!” “多谢四哥!”王福连连说道。 “你先别急着谢,等明天上去后,带上纸,将城外平州军驻营之地都画出来,人马多少也要写上,不能有错!” “放心吧!错不了。”王福蛮有把握地说道。 “还有一件事,”左小四忽然一脸奸笑地说道:“要是看到另一部神车,可得记着和那部神车上的人传信。” 第502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9 连着两三天,周南都是用神车来为自己做耳目,或是避开大队的平州军,或是围杀小股敌军。 和自己纠缠的,依旧是前几日遇到的那部人马,只是在头一次交战之后,这部平州人马就变乖了。只是在远处向自己放箭,或者是大声叫骂,看样子想激怒自己,前去追赶。因为只要自己这里派出人马追赶,这支平州军便立即纵马远遁,那些步军更是直接钻进了深林沟壑中。自己的骑军追过去也没法寻找。 而这支平州军逃去的方向,总是拐向黄泥岗。 周南并没有追赶过去,而是借着神车在高空,将周围的情形探查了一遍。奇怪的是,自己向前这一带并没有平州军的其他兵马。 要说跟自己纠缠不清的这支平州军是要故意引诱自己,去往黄泥岗,可是周围并没有伏军啊!难道黄泥岗那里还有什么机关埋伏不成?这平州军要是敢在自己的万胜军面前玩机关陷阱,那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好几次,陶谷、王三疯、石岳三人各自带着自己的一千骑军,凭借空中神车旗号指引,提前埋伏,反倒将分散开来的这支平州军杀散不少,最后这支平州军再也不敢分开,并且一直向后退去。 这使得周南他们距离遵化城越来越近,最后站在高坡上竟然可以看到远处的遵化城了。 真实的围城,并不如周南想象的那样,大队人马,无尽连营,将中间的城池围得密不透风。而是只在关键路口设上鹿砦、拒马,防止城内的守军从容逃脱。至于崎岖难行的地段,则只是放出哨探进行巡视。在周南他们与遵化城中间的这个官道上,便驻守了大约五千多人的平州军,沿着官道路口这里向南北延伸出去,再远处的情况就不知道了。 这些都是周南自己登上神车时才看到的。 从神车里望去,能看到遵化城四处是山,几乎完全被山包围了,就像四面群山环抱中间的一块低洼平地。 现在张觉的两万多平州军围困遵化,当然是分成几路,扼守路口,再加上严密的巡逻网,这才困住了高远和杨可世。如果高远等人率领三千万胜军冲出来,不管是从哪个方向突围,都会遇到路口守军的拦截,同时相邻的两处平州军守军肯定会驰援,到时候,高远和杨可世等人在路口守军的拦截下,就会被更多的平州军援军包围在野外,进退两难。就是能有一部分万胜军冲出去,可是四周全是大山,道路不熟,很快就会被平州军追上来,最后的下场只能是全军覆没。 张觉手下有五万多人,这一次出动一半兵力,围困遵化城,看来是势在必得了。只是不知道张觉会不会在这里?要是能侦知张觉大帐在什么地方,只须派人用神车飞到张觉大帐上空,一顿炸箭,肯定能使平州军大乱。 所以周南没有理会这支无聊的与自己纠缠不休的平州军,而是在距离遵化城最近、又与前面路口守军保持五里远近的位置上扎下了营寨,每天派出神车,在左近上空来回飘荡,不论白天还是夜里。 最初路口那些平州军守军大吃一惊,还派出哨探过来,在远处窥视周南他们。可是见周南这些人才只两三千人马,这才放心。而且天上那个圆球除了在他们头顶上空飘浮,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哪怕从上面扔一块石头下去呢,运气好还能砸死两个呢! 可是上面圆球里的人每天就是在头顶飞来飞去,累了就飞回去,过一会儿又会飞出来。时间一久,地面上的平州军对这个圆球就再也没有兴趣了。 要说有什么新鲜的,那就是今天遵化城里也有一只圆球飞了起来,也像头两天这里飘飞的圆球一样四处晃荡。只不过晃荡一阵子后,就发现了这边刚刚升起来的圆球。两个圆球就像一公一母一样,还朝一起凑了凑,上面还有人拿着旗子胡乱摆动。驻守这里的将军是韩有德,最后实在气不过,便拿出一张军中最强的弓,朝着两个圆球胡乱射了几箭,那两个圆球除了都升高了几丈外,便再也没有理会过下面。 看到圆球升高,这些平州军士兵心里倒有些遗憾,仿佛那能飘荡在空中的圆球是他们的玩物一般。升高了,便没意思了。 “这李二虎,都快成李二狗了!娘的!这援军都快进城了,现在倒看不见他李二狗了,也不知道拦着些!”韩有德骂骂咧咧地丢下弓,回营帐去了。 “四哥,快看!”操弄神车的王福欣喜地指着西南面半空里的另一部神车,向左小四叫道:“他们打旗语了!” 左小四瞪眼看去,只见对面的神车吊篮里,一个人双手各执一面旗子,一面红旗,一面蓝旗,正将这两面旗子不停挥舞,一会儿在头顶,一会儿指向侧面,一会儿又指向下面,红、蓝两面旗子舞得像翻花一般,大概挥舞了十几下后,便停了下来。 左小四看得毫无头绪,从怀里摸出那页信语,用手指指着上面的字,一字一顿地小声念道:“红旗正上中,蓝旗斜下左指……为……为“跟”字……” 这时对面的神车里又开始挥舞旗子,左小四张大眼睛看着前面,好在对方挥舞旗子的时候,中间都会有一个呼吸的停顿,这让左小四知道,对方挥舞几下便停顿一个呼吸,就是一个字传过来了。左小四忙低头又去寻找信语里的字:“红旗、蓝旗并列双肩为……为……我……” 就这样,反复几遍后,左小四终于知道,对面的人用旗语告诉他:“跟我做一遍。” 左小四忙将那页信语揣到怀里,拿起红蓝两面旗子——这是信语里开篇提到的,左小四当然就早早准备好了——跟着对面的人,挥舞着旗子。 这时候对面的人用蓝旗左上举、红旗右上举——左小四忙又拿出信语那页纸,找到对应的那个动作语义上,只见后面附着一个字:对。 第503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10 左小四匆匆吃过饭,好容易等到了天黑,便又催促着王福驾神车升空了。 这一次左小四按照周南信里说的,准备了一盏四方的气死风灯。灯的三面都是用羊皮蒙上的,只有一面是用木板遮挡,打开木板,可以透出光亮;关闭木板,就没有了光亮。 王福这几天算是玩够了神车了,要不是左小四逼着他,说什么他也不想上来了。 院子里,神车的吊篮里面已经补足了木炭,左小四催促着,王福才勉强着生火,很快神车就从院子里腾空而起,升到了空中。 由于风向的问题,每次升空,左小四都会在吊篮下面系上那条王福找来的绳索,绳索的另一头就系在院子里的树干上。这样一来,即使风将神车吹偏,也会被绳索牵制住,不离遵化城范围。 城外官道炉口上的平州军几乎对这两个每天不分昼夜都要升起来的神车已经见怪不怪了。开始还觉得好奇,过了两天就只是将神车当作每天按时升起的太阳、月亮了。 白天的时候,通过旗语,对方让他戌时初就升空,到时用灯语穿信。左小四来的有些早,便将风灯有光亮的一面朝外,将风灯挂在了吊篮外面,就等着周南那边儿的人看到后,驾着另一个神车升空了。 王福百无聊赖地向炉中不时添些木炭,对左小四说道:“四哥儿,像这般驾神车,又不用担心被吹跑,你自己一个人就行了,干嘛还要带上我啊?” 左小四坐在吊篮内,对王福翻着白眼说道:“你不是第一个跑过去,非要驾神车吗?好多人都等着呢,我可是力排众议,让你连着玩了好几天了,现在却来怪我。” 一听左小四这样说,王福就气不打一处来:“还好多人等着,我这两天白天黑夜在上面,连尿尿都要憋着,那几个兄弟早吓得谁也不想玩了。” 左小四只管嘻嘻笑着,也不辩解。王福看左小四到表情,奇怪地问道:“四哥儿,看你一点儿也不担心平州军攻城到事,可是高大哥对你说什么了?” 左小四抓起吊篮里的旗子,朝着王福头上敲了一记,“你好歹也是鹰卫队的人,怎么就不自己想想?那平州军两万多人,这遵化土城城墙又不高,城里兵力又少,要攻打早就打了,还用等吓唬你几天再打?” 王福摸摸头,陪笑说道:“要说翻墙越脊、骑马射箭,我闭着眼也不输给你们,可就是不愿意想这些事。你给我说说,是不是高大哥说什么了?” “高大哥倒没说,”左小四向西南方又张望了一阵,才又重新坐下,对王福说道,“高大哥也是看平州军就是最初攻打了几次,后来就只围不攻了,知道平州军另有打算,故而就在城里耐心等着萧老将军带兵来救。谁知道大寨主却带兵来了。” “难道不应该是大寨主来吗?” “笨!”左小四被王福气得朝王福头上又是一记:“大寨主本该在无忧寨陪着芸儿姐姐过年呢!” “哦!哦!那大寨主还是来了啊?”王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黑,看不起左小四的脸色,又张口说道。 “我也不知道大寨主怎么来了,不过大寨主来了就好办了!” “四哥儿,你说大寨主让我们每天察看城外平州军的形势,是不是还要炸他们的粮草啊?”八万奚兵,只不过炸了三个城的粮草,便逼得奚兵自乱。现在平州军只有两万多人,王福自然就想到,一炸掉粮草,平州军就只有乖乖退回去的份儿了。 “自然是要炸粮草,有神车相助,炸箭一放,一把火,又不费力。”左小四信心十足地说道,“再练练这灯语,两个神车一起出动,哈哈!快,来了!” 王福抬头看去,只见远处半空中浮起一团如拳头大小的光晕,隔着十里左右距离,虽然没有尘雾,也只能模糊看到一团光影了。也许是看到了左小四挂在吊篮外的风灯,那边儿的人也挂着风灯飘起来了。 对面的灯连续明灭了四次,左小四一看就明白了,这和今天白天打旗语差不多,对方连续交叉挥舞红蓝旗子,就是表示对方准备好打旗语了,让自己这里准备接收。左小四也摘下风灯,一只手托着风灯,另一只手连续开合那个活动的灯罩四次,示意自己这里准备好了。 “一闪……两闪……三闪……咦?”左小四紧紧盯着对方那团昏黄的灯光,“原来如此!原来长短就是说灯亮的时间长短!我还琢磨用一个长的风灯呢!”左小四兴奋地大叫着。 “来,你盯着那里,告诉我,是几短几长,顺序不能乱啊!”左小四从怀里掏出那页信语,展开,开始寻找对应的字。 “三短一长……大字……” “两短两长。” “两短……两长是……寨!”左小四寻找对应的字的速度快了起来。 “一长、一短、一短、一长。”王福看着对面的灯光重复着说道。 “一长……一短……是主!大寨主?!”左小四自言自语道。 足足一个多时辰后,左小四和王福才从空中降落下来。虽然这样“说话”实在是累,可是左小四依旧很兴奋。 刚才一番对话,左小四才知道对面神车里的果然就是周南。而且周南问了城里的情况,知道城中粮草还够半个月的,又特意嘱咐左小四:会用旗语、灯语后,约好时间,每天双方准时升空,互相沟通两边得到的情报,等时机成熟,再一起出兵,内外夹击,打退平州军。 左小四兴冲冲地找到高远,将周南刚才在神车里用灯语传过来的话告诉了高远。高远没想到周南刚才竟然在上面和左小四对话,连叫可惜。听了左小四转述的话后,高远对左小四道:“这西南面查看的也差不多了,明日起将遵化城北、东、南面的情形也仔细察看一遍,每天准时和大郎那边儿的人传信。” 左小四忙答应下来,高远搓着手说道:“要不了几天,这平州军就自己退了!” 第504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11 周南在营帐中,在一块木板上将这两日两个神车查探的情报一一画了出来。陶谷、王三疯、石岳等人围着木板看。 周南画的图和陶谷等人平时看到的那种在纸上画出来的地图不同,这个时代的人画的地图,倒像是写生画,山就画个山的样子,水就画个河流,城墙就是画个带城门的墙,围起来就代表城。 画成什么倒不重要,关键是比例极度不协调。所以周南才按照自己熟悉的方式,画了一张平面图出来。 陶谷等人一开始也看得迷迷糊糊,只是听周南讲解之后,对这样简洁明了、比例恰当的平面图很快就适应了。 从这几天的探查来看,城东有一支三千人的兵马,驻守在城东的黎家寨,扼守东进的唯一通道龙山口,自从围困遵化城以后,除了攻打过一两次意外,后来就只是驻守要道,并不出击遵化城。 城南偏西,距离遵化城五、六里的官庄镇官道口,又驻守一支五千多人的兵马,也就是在周南的营寨和遵化城之间的这支兵马。除了头一次看到神车升空,曾经赶过来射了两箭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动静了。 城北十多里外有一支五千多人驻守的营地,用意就是为了阻断城内高远等人北逃去路。只不过这支兵马距离遵化城就有十多里远近,距离遵化城西南这一带就更远了,加上绕的弯路,至少应该有近三十里的距离。阻断城内万胜军北逃之路倒是能做到,可是要在关键时刻从城北赶到城西南来驰援官庄镇官道路口的这支兵马,却是有些困难,先不说隔着三十里地跑来体力的问题,单是时间上就有些紧张。 除了这三支扼守南、东、北三面的一万三千人马,神车上的人就再没发现其他的兵马围守了。当然,如果那支从过了石门镇就开始纠缠他们的平州军也算上的话,就是有一万八千人了。 可是这与高远送回燕京城的急信里说的有些不一样了。五千金兵到现在还没有发现,而且就是不算五千金兵,可是一万三千人马,距离两万之数还差着七千人马呢,这可不是差了两三千,七千人马,足可以在关键时刻改变战场的走向和胜局了。 周南介绍完这些情况后,便低头沉思起来。石岳试探着说道:“许是平州军本就没那么多人马……” 周南摇摇头,“高大哥不会乱说的。若有两万五千人马,足以围城打援,岂能如此稀松?甚至对我们这支援军更是好不在意,这中间总是有些问题。” 慌称十万大军、五万大军,在这个信息不发达的年代,是经常发生的事,平州军现在正要自立为王、割据一方的,为了壮大声势,自然会虚报些,也是情理之中的。只是高远虽然大大咧咧,可是在行军打仗上,却从不马虎,绝不会随口乱说的。况且那五千金兵也不知道置身何处,始终是周南的一个心病。 “驸马,那张觉那是文人出身,行军打仗自然不是其擅长之事,围城困守才会如此稀松,若是真有金兵,金兵岂肯自低身份,陪着张觉手下兵马围城?”陶谷的解释倒是能说得过去,文人纸上谈兵还行,真要亲力亲为,能熟悉军中之事的,少之又少,用来解释现在的张觉倒是恰当。 “眼下也只能作此想了。”周南肯定了陶谷的架设,接着说道:“我本想要查清平州军粮草囤积之所后,用炸箭一把火烧掉,就像对付奚兵那样。只是平州军大概是听说了奚兵败北原因,竟然学乖了,各营都将粮草分散放置,并不集中一起。这一来,也只能烧掉一小部分粮草,却失去了我炸箭、神车的威势,于我大是不利啊!” “驸马,遵化城粮草最多够十天之用了,若再不出兵解决平州军,恐怕平州军反倒得势。”陶谷又说道。 “嗯,平州军三处驻兵便有一万三千多人,每天消耗更多,想来这张觉定是单独派出人马,守护通往后方的粮道,这找不到的几千人马,想来是送粮的。”王三疯接着陶谷的意思说道。一万多人马的损耗,又不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当然需要护粮兵马了。 “驸马,这张觉和他的那个军师在这里吗?”陶谷突然问道。 “倒是未曾看到。”周南摇摇头答道,“观旗色,看护卫,看营帐,都没有发现张觉的踪影。” “这般阵仗,动用这些兵马,却少一个主将坐镇,确实可疑。”陶谷也很是担心。 “我们人马少,时间拖的越久,对我们越是不利。既然近处没有其他的平州军的伏兵,大家准备一下,用神车发信号给高大哥那边,约好时间,趁着敌军疏忽之时,内外夹击,先除掉官庄镇这支兵马。”周南最后说道。 “什么时候动手呢?”石岳问道。 “等官庄镇敌营中派出人马巡视时,由王将军率一千人马袭击,注意记着放回去几个报信的,好让营中人马出动增援,陶江军和石将军各率领一千人,在半路伏击敌军援军。空中神车上的人一旦出营,就要给陶江军和石将军发出信号,同时要给遵化城里的人发信号,让高大哥派出两千骑军,从遵化城直扑官庄镇敌营。” 周南看看众人,见所有人都在凝神倾听,便解释道:“敌军通常以一千马步军混杂巡视,我以一千骑军突袭,突然杀至,定有收获;敌军闻警增援,也至多两千之数,而我以两千人马伏击。剩余只有敌营两千步军守营,有高大哥两千骑军破营,也有七成胜算。另外我带两百亲军随时驰援。如此以来,我以五千骑军攻打平州军五千马步混杂人马,必能得胜!” 众人听得纷纷点头,以有心算无心,又是以五千精锐骑军对敌步军和马军混杂的五千人马,自然是稳赢了。 正在这时,外面亲军报道:“李都头赶回营中,在外求见。” 第505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12 李飞兴从外面进来,先向周南施了一礼,说道:“禀报大寨主,小人三日前夜里将神车送进遵化城,遇到城北平州军追击,好容易才摆脱,在远处看到神车,这才循着神车方位回来。” 周南示意李飞兴免礼,先急着问道:“手下人马呢,可有损折?” “仅只三人受伤,不碍大事。”李飞兴连忙答道。 “这就好。”周南说道,“说说你如何被城北平州军缠上的?城北平州军详情你可知道?” 见周南问到与平州军纠缠的事,李飞兴面有愧色,答道:“小人一时疏忽了,放升神车时,未曾料到敌军会循着火光找来,直到神车飞出去了,小人才想到这一节,仓促之间,只得命人按照两千人的规制平整营地地面,又将猎获的鹿丢在东面路上,还在西面路口做了陷阱机关,最后在营地上丢下几顶帐篷,这才向西撤走。” 周南笑道:“疑兵之计倒是不错,只是在路口弄陷坑就有些画蛇添足了——谁肯在自己退去的路上费力布置?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这追兵一定向西追去了吧?” 李飞兴不苟言笑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是过了两天才追来的。” 周南奇怪地问道:“你在城北弄出了两千人马的动静,那城北平州军主将竟然能无动于衷,两天后才追过来?” “小人第二天见没有追兵过来搜寻,也就大意了。竟给敌军循着痕迹找来。小人带着手下与那队搜寻的平州军交了手,还捉了两个敌兵,审问之下才知道,那天夜里,第一拨出来搜寻的平州军在西面路口吃了陷阱机关的亏,死伤了好几个人,连小人这些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回去后,便没有提陷阱的事。”李飞兴解释道。 “原来如此!”周南呵呵笑着说道,“那你后路如何逃脱的?” “小人故意大张旗鼓,多造些兵马众多的踪迹,故意留给追兵。山野里头,小人一百来人,转了几转,就出来了,剩下两千对追兵还在山里。”李飞兴说到自己甩开平州军追击,脸上终于带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城北两千平州军还在山里找你们?”周南惊异地问道。 “千真万确!大寨主,小人和手下今天离开的八卦顶,那些追兵仍旧在山里面兜转呢!” “八卦顶在遵化城西北四十里处,山岗交错,地势崎岖,就是熟悉道路,想要出来也不容易。”陶谷在一旁解说道。 “如此甚好!”周南想不到城北平州军被李飞兴和他手下一搅乱,竟然调出去两千兵马,现在在城外只剩下了三千来人。这样一来,就更不用担心城北的平州军会赶来驰援官庄镇的平州军了,或者趁着遵化城空虚,派兵攻打遵化城。 周南兴奋地说道:“为今之计,再不用迟缓了。明日待官庄镇平州军出外巡视时,按计行事。韩都头,” 韩贵听到周南叫自己,忙答应道:“小人在!” “你立即派定十人,从眼下起,只管神车监视四周敌军动静和与遵化城神车传信之事。你与其余手下,明日则随我一起,相机而动。等一会儿派人将商定的计划传信给高大哥。” “是!”韩贵点头答道。 “马都头、李都头。”周南又对马大丘和李飞兴叫道。 “小人在!”马大丘和李飞兴同时答道。 “你二人各带手下,和韩都头一同都随我一起,听令行事!” “是!”马大丘和李飞兴高声答道。 “王将军,” “小人在!”王三疯见周南终于点到自己,兴奋地答道。 “明日首战,由王将军出击。王将军带本部一千人马,在马栏店埋伏,平州军巡逻兵马过去后,便从尾后截断,任其尾后之人溜走报信,只击杀前面之敌。只求不让此敌逃走,不令其与营中增援来敌汇合便成。”周南仔细安排说道。 “小人明白!”王三疯虽然嘴上答应了,可心里却不这样想。他要的是千骑一出,便摧枯拉朽般斩杀敌军,要的是大胜,而不只是拖住敌军。 “陶将军,石将军。”周南看向二人说道。 “小人在!” “你二人在官庄镇敌营西面五里处的羊顶山设伏,一旦敌军援军离营赶经你处,你二人要堵头断尾,将援军夹在中间,使援军困在羊顶山,不能脱身。”周南给二人布置说道。 “驸马,不知要我等困住援军多久?”陶谷沉声问道。 “最短要半个时辰。”周南思索一下答道。等敌军援军离营,高远率两千骑军从城内杀过来,冲进敌营,驱杀敌营残兵,半个时辰也差不多了。再说,若没有意外,就是始终纠缠自己的那支平州出现,自己手里的三百亲军还可以助高远一臂之力,以两千多名精锐骑军冲杀营寨守兵,除非对方有着宋军一般强大的步军和守御器械,否则很难守住。 “若是直接将这援军围杀在羊顶山呢?”石岳突然问道。 “围杀最好,拖住是最低限。若是将此援军围歼,则可分兵两处,增援王将军处和攻打敌营的高大哥这里。”周南对石岳的提问耐心解说道。事前能想到的事都想好了对策,真正按计策进行的时候这些人才能妥善处置,不致因小失大的。 “小人明白了!”石岳和陶谷一起答道。 “此一战,关系到遵化之围,关系到日后收复平州,不可不慎。明日若能一战而胜,解决掉官庄镇大营敌军,则平州军围城之势已破,其军心必乱。五千人马败亡,是断张觉臂膀。还望诸位一起用心!” “请大寨主{驸马}放心!”韩贵、陶谷等人一起高声答道。 “那就请诸位早做准备吧!”周南满怀信心地说道。账内众人慢慢向帐外走去,周南忽然叫住韩贵、马大丘、李飞兴三人,“明日一战,不可使用炸箭。这一事也要传信给高大哥,切勿忘了!” 马大丘疑惑地问道:“既要与平州军交战了,还有什么藏着的?” “五千金兵不出,张觉不出,总是心中不定。”周南担心地答道。 第506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13 高远重又将那两箱炸箭收了起来,派人搬到了一处密室内,看着将密室的门锁好,然后又调来一组侍卫,站在密室外守护。 高远回到房内,对着杨可世又开始说起来:“你说大郎这次怎么想的?就是不让用炸箭——给我这么多炸箭,不让用,这不是故意逗我吗?” “大郎要是不想给你用,又何必派人用神车专门将炸箭给你送到城中?”杨可世笑道。 “那为何不让明天用?到时候一通炸箭,官庄镇的平州军还不立即逃走?”高远实在有些想不通。 “大郎如此安排,必定有他的道理。你想,我们被困城内,大郎却是在城外,虽然这几天每天都能传信给我们,可终究大郎知道的事情比我们多。说不定今天城外局势就有了变化。”杨可世安慰道。 “劝起我来你倒是左一套右一套的,”高远忽然嘿嘿笑着说道,“刚才大郎传信要你守城,你怎么还非要和我争,你要带兵破营?” 说到守城、破营的主将人选,杨可世就对高远气不打一处来,“大郎传信,只是令你我有一人带兵出城攻打敌营,留一人守城,可没说非要我守城啊!” “大郎可是说得清清楚楚:我,出城破营;你,守城!”高远笑嘻嘻地说道。 “大郎只是为了说话明白,才这样说的。” “没办法。既然是为了说得清楚,那大郎为何没有说让我守城啊?!”高远故意歪说起来。 “我不和你争——没了炸箭,要是打不下敌营,可别怪我不给你开城门!”杨可世吓唬道。 “等明天我破了敌营,将大郎迎进城来你再说吧!”高远满不在乎地说道,转过脸来又说道:“我可提醒你啊,城北虽说只剩下了三千人马,可城东还有五千人呢!要是一窝蜂跑过来,可就够你受的了。” “嘁!城北和城东平州军又没有神车,他们怎么能知道你带兵出城了呢?等他们知道了,你和大郎早就进城了。怕他个球!”杨可世对周南这套传信方法很是放心和推崇,想起周南刚才派人传来的消息,杨可世又问道:“可安排了明日驾神车监视四敌动静、与大郎那边儿传信的人手没有?” “还是让四哥儿吧!至于他需要几个人手,由他自己定。刚才你还没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对四哥儿说了。”高远认真答道。 “那就好。明天守城的事,你不再想想?”杨可世突然话风一变。 “咳,不早了,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就准备吧!”高远故意一本正经地说道。 官庄镇,平州军大营内。 一个汉人模样的武将对另一个汉人将官抱怨道:“狄将军,你说张副节度使,实在有些想不通。任由万胜军援军赶到遵化城外不说,还让李二虎故意输给万胜军,这不是长他人威风吗?!” 那个姓狄的将官微微一笑,说道:“谁曾想,那李二虎不用说让了,竟然真的打不过万胜军,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万胜军像撵兔子一样追着跑。” 这个汉人武将顿足道:“亏狄将军你还笑得出来!这几日那两个圆球怪物每日都升起来,还弄什么旗子摇摆,还爱用灯光照来照去,这万一打起来,首当其冲便是咱们这官庄镇大营啊!到时候内外夹击,大营浅露不固,恐怕抵挡不了五、六千骑军攻打。” 这个姓狄的将官将两手一摊,无奈叹气说道:“张副节度使早就有令,城北、城东、城南各自驻守,断绝内外交通,不涉其余。我也没办法,只能守在这里。他万胜军若是来攻打我官庄镇大营,张副节度使绝不会坐视不管,眼看着他的人马一口口给周南的万胜军吃掉。” “都是那个什么狗头军师!亏他还是中了状元。这出的啥主意?”汉人武将又开始骂起李石来,“让我们驻守围困遵化城,他却躲的远远的,妈的!” “那李二虎现在在何处?”狄姓将官打断这个武将的牢骚问道。 “有两日未曾有他的消息了,说不定,早躲一边睡大觉去了。”狄姓将官的话,又给这个武将找了一个发泄不良情绪的口子。 “派人去寻他来,让他只在我大营左近活动,也好有个照应。还有,给出营巡视的主官说,这几日更要细心巡视,以防万胜军偷袭我大营。”狄姓将官嘱咐道。 “我这就去传令。”这个武将站起身就要走,狄姓将官又将他叫住,“你只专心守好大营,不给贼军机会。大营里高台上那堆柴草要看护好,一旦有警,立即点着,城东、城北的骑军便会立即赶到,相助我等退敌。” “请将军放心,柴草我日日上去检视,不会误事。”这个武将信誓旦旦地说道。 等这个汉人武将走了后,狄姓将官立即走到案旁,拿过毛笔,开始写信。他要恳请张觉,集中来兵力,将周南的援军围困住,一举杀死,再攻进城内。城内只有三千万胜军,这拨援军也只有人马三千之数,加起来才不过六千。原先的时候,张觉还担心会过来一两万援军,不敢对遵化城内的万胜军动手,只是围而不攻。现在既然万胜军人马尽止于此,那就不需要什么顾虑了!再说,刚才自己手下的人也说到了自己担心之处,自己这一方如果不立即动手,等到万胜军先动手,那自己这官庄镇大营很可能是万胜军头一个目标,到时自己与万胜军一番激战,纵容最后能击退万胜军,自己手下也定是损失惨重,那可就不妙了。 等狄姓将官最后写完书信,将信封好,写明由张节度使亲启,这才放下书信和笔,从帐内走出来,大营内,一片寂静,士兵们早已睡下了。 夜空里,月朗星稀,没有风,却寒冷逼人。狄姓将官习惯地向东、西两面半空中看了看,今晚却奇怪,万胜军的两个圆球也像是睡了觉,没有出现。 狄姓将官自嘲地摇摇头,自己怎么倒盼着万胜军的圆球怪物了?一阵冷意,忙回帐内睡觉去了。 第507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14 李二虎带着自己剩下的一千多名手下这几天一直躲在黄泥岗内,也只有在那里面才能让李二虎和他手下心里不那么害怕。 自从第一次与万胜军的援军遭遇过后,李二虎便处处不顺,自己手下虽然是马、步军混杂的,可怎么说也有三千来人啊。可是竟然连人家几百人的骑军都打不过。有一次他刚带着人从黄泥岗山沟里出来,想带人退到官庄镇,找驻守官庄镇的狄庄,修整几天,可是却被两千万胜军骑军两面包抄过来,任凭他如何在山间躲避,也摆脱不开。最后死伤过半,才侥幸逃走。 后来他和手下人议论才知道,万胜军悬浮天上的那个圆球怪物上有人盯着他们,他们向何处逃,上面的人看的最真,摆动几下旗子,地面上的骑军立即赶到。 从那以后,李二虎便带着自己可怜的一千多点儿人再也不敢在空中有万胜军圆球的时候出现了。 昨夜夜空一片静明,出奇地没有那个圆球。李二虎等人在山里又冻又饿,实在忍不住了,这才在后半夜悄悄上路,向官庄镇进发。怎奈手下大半是步军,走的慢,到了清晨时分,才赶到马栏店北面三里外。 李二虎下了马,看看身厚拖沓行走的士兵,又焦急地抬头向空中看看,还好,直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万胜军那可恶的圆球。 “歇息一下吧!再上路就要一口气赶到官庄镇了。”李二虎对身旁的亲兵下令道。 王二狗不知从哪里赶了过来,递给李二虎一个酒囊,李二虎接过来喝了两口,“赏给你了!” “谢将军!”王二狗饥饿难耐地赶紧喝了两大口,这才对李二虎说道:“将军,万胜军都已经过了黄泥岗了,我们回了官庄镇大营是不是不必再出来了?” “张节度使也未再下令,且等等看吧!”李二虎心里也不想着出来了,只是他和王二狗不同,他作为一支兵马主将,行事总要有令为据,或是有了变故,就是给自己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一路上李二虎一直在心里掂量自己的借口够不够重。现在王二狗问他,他也只能含糊回答。 不过久在他身边的王二狗已经听出了他的心意:“那就好。我们且修整两天,说不定节度使便有令颁下来了。” “你说昨夜到现在,万胜军那个圆球都没飞上天,是不是有了变故?”李二虎知道自己这个心腹平时有些脑筋,便开口问道。 “小人自然是盼着那圆球怪物坏掉了,”王二狗也吃够了那个圆球的苦头,恨恨地说道,“只是既然是神物,想来不会轻易坏。或许是这支援军已经赶向东面了,没有留在这里了。” 李二虎默默点点头,王二狗说的后面一个理由倒是有几分道理,留在遵化城西南这里,有官庄镇大营拦截,大营里五千精兵可不是摆样子的。万胜军又不傻,岂会拿着鸡蛋去碰石头?或者真如王二狗所说,这支援军绕过了官庄镇大营,向东面去了。遵化城东南角那里并没有他们的人驻守,想由东南角进入遵化城,倒也有可能。 想到此,李二虎长长舒了口气,这些天,他实在是吃够了苦头,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 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李二虎一个激灵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生怕是万胜军援军偷偷将他这些刚刚从山沟里冒出来的人包抄剿杀在此。 李二虎几步来到自己的战马旁边,身体一用力,翻身商量马,站在马鞍上,向马蹄声传来的东面望去,只见清晨阳光中,一大队骑军轻快地跑了过来,向马栏店方向进发,最前面一人,打着一杆黑色的旗,上面隐约有“平州”两个字,另外有一杆旗,上面写着一个“张”字。 是平州军,是驻守官庄镇的狄庄手下,循例来巡检官庄镇以西这一带! “呵呵,自己人!都起来,随着他们一同回官庄!”李二虎在马背上高兴地叫道。手下的士兵听说来的是官庄镇大营的人,也像看到了希望一般,纷纷从地上站起来,收拾一下,准备与这支巡视的人马汇合。 李二虎还没有从马背上下来,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在前面巡视的平州军跑过去的同时,突然从南面杀出一直骑军,清一色的铁矛,一身黑色铁甲,约有一千人马,竟然能躲过巡逻的士兵的视线,在距离巡逻的队伍还有几十丈外突然出现,突然发力,如一支支离弦的黑色利箭一般冲过去。 是万胜军!竟然看准了平州军巡逻时机,埋伏在这远离大营的马栏店,等巡逻的人马过来,突然发动了袭击! 巡逻的平州骑军也发现了来自侧面的异样,只是短短二、三十丈的距离,等巡逻的平州军发现后。还没来及做出反应,那支偷袭的万胜军已经将战马提至全速,平端着铁矛,冲进了巡逻的平州军的骑军当中。 平州军骑兵措手不及,顿时被刺倒了一片。两边兵马人数相当,也都是骑军,只不过万胜军占了先手,一个照面下,便杀了不少平州军骑军,士气大振,兜转马头,铁矛的矛头上带着红红的鲜血便又折返回来,近身厮杀起来。当中一个其貌不扬的将官模样的人,一杆铁矛舞得如风车一般,铁矛在他手中就如灯草一般轻盈,力道却是格外的重,凡是沾上、碰到的人,如遭重击,即便不是打在要害部位,也是立即跌落马下。 眼见自己主将如此神勇无敌,这些万胜军骑军顿时手头上也犹如增加了三成力,毫不闪躲,只是猛攻猛打,整个这支奇袭的万胜军犹如疯了一般,杀的平州军出来巡逻的骑兵根本没有了战意,连连后退,就是有奋力迎战的,也被渐渐占了上风的万胜军几个人拼斗一个,丝毫没有了还击之力。 “将军,我们该当如何?”王二狗在一旁轻声问道。 “唔……这万胜军还有没有伏兵?”李二虎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将军,这天上也没有那圆球……”王二狗也是答的莫名其妙。 第508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15 归根结底,王二狗比李二虎还要怕。闻弦歌而知雅意,李二虎问的莫名其妙,王二狗也答的不知所云。 还没有等李二虎做出决断,前面的两军激战救已经进入了尾声。这支万胜军的“疯魔杖法”的拼杀,在这种己方士气高涨的时候,更是发挥了最大的攻击力,很快便将平州军的巡逻骑军杀的七零八落,连本部将官也都战死了。剩下的这些骑兵纷纷跪地求饶,万胜军那个其貌不扬的将官在马上指挥着,让手下将这些弃械投降的士兵用绳索捆绑起来,连成一队。又派人将战马全都收拢过来,将丢在地上的兵器一捆一捆的绑好,让马驮着,在那个将官的率领下,向东面去了。 李二虎紧绷的心才放了下来,官庄镇大营是万万不能去了。万胜军这次袭杀官庄镇大营的巡逻骑兵,就是不将官庄镇驻扎的兵马放在眼里,看来万胜军这是要对狄庄的人马动手了,自己再不知死活地跑过去,是去找吃的还是去找死啊?! “去哪里?”王二狗突然问道。 李二虎明白,王二狗是问自己向哪里躲,“去城北吧!去找张钧张将军。” “找他么?”王二狗对那个不苟言笑、喜怒无情的张钧有些不喜。 “除了城北,还能去哪里?节度使可是有严令:不得离开遵化城二十里。”李二虎对王二狗不耐烦地说道。 “为何不能离开二十里啊?”张觉虽然身为副节度使,可是王二狗心里对张觉发下的军令实在是有些不以为然。 “一旦见有狼烟,不论身在何地,不论正做何事,都要攻打遵化城!若有不到者,军法处置。”李二虎低声说道。 突袭巡逻的平州军骑军的,当然就是王三疯率领的黑铁军,只不过李二虎这些人分不清是黑铁军还是万胜军,以为这些兵马都是万胜军。周南手下的万胜军虽然与萧老六手下的黑铁军合二为一了,可是并没有混杂着合在一起,为了打仗时好统领,也因为周南根本还没顾得上整编这些兵马,实际上仍旧是分开的,黑铁军是黑铁军,万胜军是万胜军。 周南也没有想到,王三疯竟能凭着一股状如疯魔的无敌霸气,斩杀了近一少半的平州军,吓得剩下的这些平州骑军纷纷弃械投降。 王三疯见自己除掉了这支巡逻骑军,大是高兴,自己手下又士气正旺,便带着自己手下和这些捆起来的俘虏,向着羊顶山而去。羊顶山是驸马安排陶谷和石岳伏击官庄镇大营援军的地点,自己迎头赶过去,说不定还能再得些战绩。第一次在驸马手下做事,军功自然是越多越好。 “将军,大事不好!”一个亲兵从外面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大胆奴才!”驻守官庄镇大营的主将耿庄今日一早派人将书信飞马送去给张觉后,便老是觉得心神不宁,总觉着有不祥之感,可又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所以自己一个人闷坐在大帐内正在苦思冥想,却忽然被手下亲兵一声怪叫打断了,“且让你先说是何事,若是无关要紧,便给我打上五十军棍!” “将军,是……是……”这个亲兵立即结结巴巴地说道:“出营巡逻的人回……回来了……” “这么快?!”耿庄疑惑地问道。 “不是……是……被万胜军……杀出……淘回来几个……”亲兵被耿庄吓得不知道怎么说了。 “快叫进来,蠢货!”耿庄立即踹了一脚这个亲兵,怒骂道。 不一会儿,这个亲兵领着两个盔甲不整的士兵走了进来,“怎么回事?”耿庄直接问道。 “回将军,我等出巡到马栏店,突遭万胜军伏杀,伤亡大半,我等几人本在队尾,张指挥使眼见势危,急令我等三人回来向将军禀报!”一个口齿伶俐的士兵答道。其实刚才一场混战,他们的指挥使被万胜军围在中间,脱身不得,哪里还有机会给他们使眼色,让他们回来报信?只不过这样一说,才能免了他们临阵脱逃之罪。反正他们是亲眼见到张指挥使被杀,才逃跑回来的,这事已经死无对证了。 “张元信呢?其余人马呢”耿庄焦急地问道? “张指挥使被敌所杀……我等三人离去时,已经不支……”这个士兵委婉地答道。 “伏军有多少人?”耿庄想知道,这万胜军周密计划,采取逐个击破的战术,还是一次偶然巧遇,被万胜军大队人马包围,不幸战败。 “回将军,伏兵……只两千人吧?都是骑军……”这个士兵见耿庄脸色不豫,夸大说道。如果对方伏兵也只一千人马,自己巡逻的也是一千人马,却被敌军击败,将军肯定心中恼怒,说不定要迁怒自己,一番斟酌,这个士兵一下子便将万胜军伏兵扩大了一倍。 “两千人……此次万胜军援军总共才三千来人,看来只是乘机削弱我手下兵马。既然贼军不敢正面与我大军为敌,传令,”耿庄提高声音,大声说道:“令韩指挥使带两千骑军,火速出击,乘敌不备,灭除此股贼军!” 帐内的亲兵立即跑了出去给那个姓韩的指挥使传令去了。 刚才向耿庄汇报敌情的士兵心里也松了口气,好歹自己一番乱说,让耿将军派出去了两千骑兵,即便再遇到刚才那队疯了的万胜军,以二敌一,也能占了上风,说不定还能打败这些人。 很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又渐渐远去了。 两千骑军,足以与贼军抗衡了。而留守大营还有两千兵马,足以守住大营,不用担心万胜军贼军调虎离山,袭击我大营了。 若是贼军不来攻打我这大营,我便再派出兵马,势要大败万胜军贼军!耿庄看着离去的骑军,心里默默盘算着。 外面的阳光照在耿庄身上,竟给耿庄带来了些暖意,温暖的感觉让耿庄急怒的心情缓解下来。 天空中,艳阳高照,一个银色的圆球在高空静静地飘浮着,若不是仔细辨认,真的很难发现。圆球下面,一个人正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旗子。 第509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17 左小四从来没有像眼下这样兴奋过。 一天前与大寨主那边的人传信,大寨主终于要攻打平州军了。而且是内外一起,夹攻官庄镇平州军大营。前面的安排不用城内兵马配合,只须等到官庄镇大营的大部分兵马都离营了,大寨主那边会让神车上的传信使用旗语打过来消息,他这里就要立即转告城内,好让高远及时带兵突袭官庄镇大营,以多攻烧,一举拿下平州军大营,再与大寨主的人马合围先前离营的平州军。成功与否,关键就是在于消息传递了。 他稳稳站在吊篮里,王福作为他的专职副手,也正专心致志地操控着神车,好让神车保持在近六十丈的高度上。这个高度已经比平时的飘浮高度高出了许多。 而且由于商定好的,大寨主那边的神车要越过官庄镇,在大营上空附近的空中停留。而左小四他们的神车则需要出城向西南两里地外的空中飘浮着。虽然今天没有风,可是高空中毕竟有轻微的气流流动,还是需要王福不停的摇动吊篮里探出来的手摇扇叶,以保持神车不会离开现在的位置。 左小四只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如同指挥着高远的两千人马一样,远处西南面的神车静静地高空飘浮着,飞的更高,却丝毫不受风的影响,也不知道大寨主是如何做到的。下面吊篮里的人虽然也不时挥舞着红蓝旗子,可是却只是在向地上的人挥舞,似乎是在不时地通知地面上的人。 想必大寨主那里,正是从神车上的人的旗子传递的消息里,一路路分派人手,不断将敌军大营里的人马骗出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自己城内的骑军出击,越是到后来,左小四越是连眼睛都不敢眨了,生恐错过对面神车里向自己挥舞的旗子信号。 其实为了能更快、更简单地传递信号,双方已经约定了:需要高远带人出击的时候,对面会一直用红色双旗不停挥舞。红色旗子颜色最是明显,双旗不停挥舞的动作又最简单明了,这样一来,左小四这里便立即可以知道了。 遵化城内,距离南城门不远的校场上,两千名盔甲穿戴整齐的骑军,手拿铁矛,斜挎弯弓,腰系箭囊,静静地站立在自己的战马旁,等待着城门打开的那一刻。 高远一身同样的装束,只不过并不是铁矛,而是一杆长qiang。杨可世一脸的郁郁不乐,本该是给高远壮行的,却怎么看都像是来找高远讨债的。 反倒是高远不断安慰道:“放心,打完了城南大营,北面、东面还有两个,都是你的!” 见杨可世对自己的话丝毫不为所动,高远又说道:“大郎都说了,这次就是以多打少,营里不会有多少兵马了。哪里有你守城重要?你且想想:北面、东面随时都会赶来攻城,到时可就全仰仗你杨将军了。” 杨可世粗声粗气地说道:“都这么多天了,根本就没打来过,还守城呢!” 高远忽然用力一拍杨可世肩膀,说道:“来了!遵化城交给你了!”边说着,已经翻身上了战马,高声叫道:“随我杀进敌营!” 原来城墙上的守军已经接到了左小四传下来的信号,城门也打开了。高远一马当先,一抖缰绳,冲出了城门,向着西南面的官庄镇大营冲去。校场上的骑军也一起上马,如一股铁打的洪流,从城门内宣泄了出去。 五里地的距离,只不过是半盏热茶的时间。高远让战马保持着最轻快的步伐向敌军大营前进。慢了,有可能那些离营的平州军会提前回来,快了,战马虽然能尽快赶到大营,却也就没有了战力了。 高远边纵马急奔,边抬头看看两个飘浮在空中的神车,上面的人都没有动作,没有挥动蓝色旗子,这就说明官庄镇大营的形势没有变化,就是他们预计的兵力最空虚的状态。 战马快速奔跑,高远的脸色也从刚才和杨可世逗趣时的嬉笑变得冷肃。虽然已经带兵打仗多半年了,可是高远还是会将每一次的打仗习惯地当作一场狩猎。狩猎是为了有食物、有衣物,生活的更好;打仗也是为了有食物,有衣物,能生活的更好,不再给人欺负。 不管是大辽官军,还是大宋官军,还是金兵、奚兵、平州军,都是如此。只不过在周南的带领下,他们这些猎户打猎越来越轻松了。 前面不远处已经能看到平州军设置的拒马、鹿砦了。在官道上,旁边似乎只有几个人值守。其中一个士兵慌忙吹起了腰间的号角,另外几个士兵则不知道该躲还是该迎上来,只是愣愣地看着高远这些突然杀过来的人马。 高远伸手摘下弓箭,连珠箭地射向对面拒马后面的士兵,立即便有两名士兵中箭倒地。另外几名士兵这才醒悟过来,正要向高远等人射箭,高远身旁的几名骑军效仿高远,两排利箭过去,剩下的这两名士兵便被钉在了地上。 高远身后冲过去一队骑军,赶到拒马前面,一排骑军同时用铁矛顶在拒马上,一起用力,这拒马和鹿砦似乎平时也只是做做样子,没费多大力,这些骑军便将拒马从路中间挑到了两旁。从后面冲上来的骑军赶到鹿砦前面,用铁矛又将鹿砦挑到一旁,闪出容骑军通过的间隙来。 闯过道路上的关卡不远,便是官庄镇大营的营寨口了。只见营寨口整根木头排列做成的大门紧闭着。大门两旁有箭楼两座,每个箭楼里面各有士兵把手,一时也看不到里面究竟有多少士兵,只是高远刚刚冲到营寨大门这里,便有两蓬箭雨射了过来,高远急忙舞动手中长qiang,qiang影闪动间,一支支利箭被舞动的长qiang挡在了外面,只是高远的qiang影旁边,还是有几名万胜军骑军中箭落地。 “射箭!”高远见自己身边有人受伤坠地,怒喝一声。 高远身后两千骑军顿时从马上下来,摘下弓箭,分作两队,一起向两个箭楼射去。 第510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18 箭如飞蝗一般扑向左右两个箭楼,顿时箭楼上的平州军便没有了动静。 高远趁着敌营箭楼上没有射箭,立即下令一队刀斧手手执长柄大刀和长斧冲上去,将硬寨门破开。 万胜军骑军的标配就是铁矛,可是每一百骑军中,也总会安排十名刀斧兵,用的是长刀和长斧,既能做兵器,又能做削砍利器,就像现在这样的场合,就要用刀斧兵了。 立即一百名刀斧兵从马上下来,手执长柄刀斧,来到营寨门口处,奋力用长斧在厚实的木门上砍起来,木屑纷飞。在连续不停砍击下,木门仍旧丝毫没有破开。不待高远下令,立即另一队长斧手接替了刚才那一队人,继续不停的用力砍击。 而箭楼上的敌军士兵丝毫没有机会还击,只能将弓箭端平了慌里慌张地向外面射上一箭,对外面的万胜军却丝毫没有影响。 正当高远盯着前面的长斧手破门的时候,猛听得营寨里面有乱哄哄的喊声向这里赶来。紧接着一块块石头从寨墙上面越空飞来,砸落下来,顿时万胜军有人、马被砸中倒地。 高远忙下令手下人马散开来,拉大间距,避免被飞石击中。看里面石块飞出的高度和速度,高远情知是营寨内的平州军用了投石机之类的攻城器械。 这投石机一般都是用来攻城,很少用投石机守城的,更不用说用来守寨了。看来平州军早有预谋,并不单单是要围困住他们,而是在等待时机,到时候这投石机便是用来攻城的利器。 高远焦急地看着寨门外仍旧在奋力砍击的长斧手,这已经是换了好几轮了,只是修建寨门的人也不知如何想的,寨门竟然是用整根的圆木并排固定起来的,要想破开,非得要将圆木砍断才行。圆木是竖着排列的,并不利于砍劈。 不知何时,营寨内已经冒起了浓烟,滚滚浓烟直升天际,连累的神车也稍稍向一旁挪开,省的被浓烟困住,看不到下面。 “若是有炸箭在手,一箭射去,这木门早就开了!”高远烦躁地想着,习惯地向马鞍旁的革囊摸去,手伸到一半,才想起出城前,早已将身上的两支炸箭放到了木箱内。既然周南不要用炸箭,必定有他的用处,高远自然不想打乱周南的安排。 通过左小四昨天接到的传信,高远自然明白周南的想法,就是要用调虎离山之计,将官庄镇大营内的大半敌军骗出营去,利用神车传信的优势,让五里之外的遵化城内的两千骑军突袭敌营,杀他个措手不及。这样一来,官庄镇大营内的五千平州兵马才能轻松击败。如果自己这里不能及时攻下大营,那骗出去的平州军再及时赶回,或者反杀周南带领的援军,那可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只是这敌营自己还没有攻打进去,里面便开始冒起浓烟,难道是周南带人先打进去了?高远大声喝道:“快!大寨主已经打进去了!不能给他们看轻了!” 随着高远呼叫,寨门处的长斧兵砍得更用力了。敌营内仍是不断有石块飞出来,落在空地上,砸在人身上。两百刀斧兵最后简直是拿着长刀、长斧敲门一样,在飞快地砍削木门了。 终于一声呼唤,厚实的寨门被砍出了一个五尺多宽的大洞,那些挤在门前的刀斧兵先狂呼着冲了进去,高远随即上马跟着向门里冲去。 刚一进门,只见冲在前面的刀斧兵纷纷倒地,身上插满了箭矢。还有更多的箭矢从两侧向高远这里射来,高远不敢大意,连忙舞动长qiang,将自己和胯下战马隐藏在qiang影中。 高远眼角望去,只见在寨门内的两侧各有一队步军,列阵一旁,想着寨门处的破洞,不停用箭来射。高远不禁怒吼一声,一手执盾,一手拿qiang,向着这些射箭的步军冲了过去,战马被高远勒逼之下,两个跃进便冲到了这些步军的阵前,高远将手中盾牌奋力掷向这些手拿弓箭的步军,双手紧握长qiangqiang杆,用力一抖,qiang头出顿时腾起一片寒芒,首当其冲的五、六个平州军士兵鲜血满面,惨叫声中倒在了地上。 步军列阵,确实是阻击骑军的好办法。只不过那是在骑军还没有冲过来的时候,这些列阵的不禁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尽情放箭,杀伤敌军。这些平州军步军错就错在距离寨门太近,如果从寨门破损处闯进来的人胆小,便会被这两侧箭雨吓阻住,不敢动弹,那样的话,就只有做活靶子的份儿了。 可是敢从外面一处门洞里闯进来的,哪个会是胆小的呢? 冒着箭雨、跟在高远身后冲进来的万胜军骑军也都如高远一般,挺动长矛,刺入敌阵。这些列阵射箭阻击的平州军步军,手中只有弓和箭这两样物事,万胜军骑军冲到阵中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射箭,再说这么近的距离,弓箭也伤不了人。一个个平州军如待宰的羔羊,抱头乱窜。万胜军骑军则是恨透了这些躲在后面射杀同袍的步军,一个个下手绝不留情,片刻之间,这些步军便都倒在了地上,身上不止一处伤口在流血。 高远正觉不过瘾,抬头看时,刚才还在操弄投石机的那些士兵,早已经向大营前面跑去了。 “随我杀过去!”高远大喊一声,率先向大营内冲去。不知道现在大营内还有没有守军,自己刚才虽然在闯进来的时候耽误了些时间,可是总算是打进来了。先肃清营内敌军,再火速赶去相助周南,说什么也要除掉这五千平州军,为刚才战死的手下士兵报仇。 高远派人在营内各处搜检查看,告诉手下,若有敌军一概杀掉。自己则带着一支骑军直奔大营前门而去。 既然刚才自己攻破的是守卫士兵少的后门,那前门说不定有重兵把手,正好自己带人偷袭这些守军后路,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这大营就算是破了。 果不其然,还没有看到前门,便听到前面一阵喊杀声,同时还有一个声音高声叫道:“守住大营,节度使大军即刻便到!”。 第511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19 高远心中一惊,果真像自己猜测的那样,自己没能在平州军援军赶到前拿下官庄镇大营,可就后悔莫及了。 高远加快马速向前冲去,只见前面大营门口处寨门并没有关上,营寨门内,一大队马军和步军混杂排列,在一名一身铁甲的将官的指挥下,正死死守着大营大门,步军用箭对着大营门外射击。步军在中间,前面是立起的大盾牌;马军在两侧,虽然马军人少,可也有三、五百人。 外面攻寨的兵马如果像自己一样硬冲进来,肯定会先承受两轮箭雨,然后就是两侧的骑军迎上去,吃亏太大,所以外面的人只是隔着营门与里面的平州军守兵对射。外面攻打营寨的人,说是攻打大营,倒不如说是牵制这些守兵,给自己减轻压力。 想到此,高远再不迟疑,奋勇杀了过去,身后近千人的骑军也以雷霆之势杀了过来。 平州军大营内守军虽然调配有度,方法得当,怎奈高远这些人是从身后暴起进攻,有些平州军士兵连头都没来及转过来,便死在了万胜军的铁矛之下。等到高远率领的万胜军骑军冲到防守大阵中,这些平州军再也无法不动如山,乱成了一团,即便台上指挥的将官如何呼喊,只顾自己逃命了。 营门内防御之势一乱,根本就顾不上射箭阻止营寨大门外面的攻势了。外面一队三百人的骑军立即抓住战机冲了进来,与高远的骑军合为一处,清一色的铁矛,连砸带刺,人数上又占优势,根本就是一边倒的tu sha了。战马嘶鸣声、士兵们的喊杀声,还有无助、无望的哭喊、求饶声,一时响作一片,直杀的这些平州军跪地投降,求饶不止。 原本在步军阵势两侧做策应掩护的平州军骑兵,见机不妙,忙退结到那名穿铁甲的将官四周,拼命维护这名将官。只是眼看着大营内的平州军已经无力扭转败势了,步军已经在万胜军的围杀下死的死,降的降。这将官身旁如今只剩下一百多名骑军了。 “将军,快走吧!”几名亲军紧紧簇拥着当中的将官,急切恳求道。另外一些平州军骑军已经调转马头向,向高远他们来的方向跑去。这个将官眼看已经无力回天,只得上了战马,跟着前面的骑兵,向大营后门处跑走。 已经停止了厮杀的高远却并不去追,只是笑嘻嘻地看着,那些骑军刚刚跑出有几十丈远,就被几百名骑军挡住去路。挡住去路的,正是高远留在后面搜营的万胜军。 面对着一排排的泛着寒光的箭矢,无奈之下,这些平州军骑军只得下了马,弃械投降。 只听一人朗声笑道:“果然有长进。”说话的,正是率领自己的三百亲军赶来助高远夺寨的周南。 整个大营内,万胜军已经完全掌控了局势。那些最先投降的步军和跑了一半给高远手下的人逼回来的骑军,都已经被聚集到了高远面前。只听站在被俘士兵当中的那名指挥防守的将官怆然叫道:“哈哈哈!小儿辈,你道是你们赢了么?你们已经输了!” “你是何人?”高远问道。 这将官却不答高远的话,只是仰头望天。高远揶揄说道:“管你是谁,你现在已经成了我万胜军的阶下囚,还要在此故作惊人之语,不觉得可笑吗?喂!你不会就是张觉吧?” “呸!张觉那匹夫,弃我五千兵马于不顾,我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我乃是官庄镇大营主将狄庄!”这个将官恨恨地说道。 “呵呵,失敬了,原来是狄将军。”高远上前一步说道,“张觉令你等分兵驻守要路,围困遵化城。如今我万胜军夺了你这大营,打败你五千兵马,为何说我万胜军败了?” 狄庄长叹一声,说道:“我也是刚刚才想通,为何张觉那匹夫弃我不顾。” 高远奇怪地问道:“他不救你,与万胜军败有何干系?” 狄庄用手指着大营中间一处高台上犹自在冒着的滚滚黑烟,“看到了吧?想必诸位久在军中,必会想到那是传讯示警的黑烟。张觉那匹夫在命我等围城之前,就已密令于我:若是城内万胜军没有援兵便罢,若是有援军,万胜军又出兵攻打我这大营,就令我纵烟示警,他和其余几路大军便会赶来团团围住援军,将你们一网打尽。故而我刚才令人纵烟,等待张觉匹夫带兵赶到。可谁知到现在,也没有一个人赶来救我。” 高远笑嘻嘻地说道:“那自然是张觉行军迟缓,或是惧怕我万胜军军威,不敢来战。” 狄庄摇摇头,说道:“单只一个张觉,或者果真会如你所说。只是那张觉还有一个军师李石——张觉匹夫不来救援就算了,为何城北、城东各处守军都不赶来救援?哼,那匹夫根本就是将我当作钓饵,趁你万胜军大举攻打我这大营时,他却领城北、城东各处兵马一起攻打遵化城,让你无处可退!” 高远奇怪说道:“他夺了我的遵化城,我大不了不要遵化城,给他就是了。怎么还能没有退路?” “你城中还有守兵,还有战马、兵甲,想必那匹夫是要以此来胁迫于你吧。”狄庄刚才也只是猜测,而且还猜不到张觉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 一直默默无语地周南淡定说道:“果然是状元之才!多谢狄将军提醒。”狄庄惊愕地看一看周南,问道:“这位是……” “在下周南。”周南回答道,又急忙对身边的韩贵说道:“告诉上面的人,注意远处平州军动静。”嘱咐过韩贵,周南又问李飞兴道:“陶将军、王将军等处可有消息了?” 李飞兴答道:“未曾有消息传回。大营里的援军才出发小半个时辰。” 周南催道:“你与马都头各带本部,速去接应他们三部人马回来。”“是!”李飞兴和马大丘看周南神色,知道一定是哪里出了纰漏,所以马上带人出营接应陶谷他们去了。 高远不解地问道:“这遵化城四周只这三处兵马驻守,远处哪里还会有什么平州军?” 周南平静地说道:“只怕我们已经中计了,准备撤回遵化吧!” 第512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20 玉田县城,县衙内院中,一个士兵满头大汗地跑进来,向一个文臣模样、却做武将打扮的人说道:“禀报节度使,万胜军援军已经与狄将军的人马打上了。小人来的时候,连遵化城的万胜军也跑来攻打大营了。” “万胜军援军如何与狄庄的人开战的?遵化城里的万胜军有多少人马赶到了大营?”文臣打扮的人疾声问道。 “那万胜军先是在马栏店袭杀了狄将军出营巡逻的人马,狄将军派出两千骑军赶去相助,后来直到小人离开,一直没有回来,想必是遭遇了万胜军。两千骑军刚刚离营,那边儿遵化城的骑军便杀了过来,小人正巧在大营后面路口值守,看得真切,足足有两千多骑军。小人想着不能耽误了节度使大事,便赶回来了。” “正该如此!”文臣模样的人夸赞了这个士兵一句,“那万胜军可有用炸箭?” “都是平常箭矢,没见有古怪兵器。小人离开时,大营前门外万胜军与狄将军手下亲军对射,也不占上风。”这儿士兵仔细回答道。 “嗯,你且下去歇息,待攻下遵化城,许你升任马军都头。” “谢节度使!”这个士兵忙说道,悄悄退了出去。 “你说为何这万胜军能如此精妙?狄庄的援军刚刚离营,遵化城的万胜军便扑了出来,一刻也不耽搁。”这个文臣对身旁一个清瘦的文士模样的人问道。 那清瘦文士习惯地捋了捋下颌清须,笑着说道:“万胜军有神车,自然有手段百里传信,不足为奇。” “我有安弼在,何惧万胜军?”文臣笑呵呵地说道,“李兄神机妙算,万胜军今日入吾彀中,仍不自知,我大军胜矣!依李兄之计,现在该当封堵要道,步步逼进了。” “全凭节度使安排。”文士谦逊地说道。 文臣模样的人向外面高声叫道:“来人!”话音刚落从门外进来一名亲军,文臣模样的人说道:“拿我的印信,去向张、李二位将军传令,依计行事,将万胜军一个不落围堵起来!只等张钧得手,便是万胜军覆灭之日!” “中计?!” 高远吃惊地呆望着周南,他还从来没有从周南嘴里听到过这种话。对于军队来说,中计就等于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对于猎户来说,中计就等于自诩手段高超的猎户反被猎物给捉弄了。 高远急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周南见高远心里没底,而那个官庄镇大营主将狄庄也正看着自己,显然是想知道张觉的计策。周南简单说道:“这张觉、李石两个状元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从一过石门镇便开始用那支三千人马的平州军……” 狄庄打断说道:“那是李二虎和他手下三千兵马,奉那匹夫之命,一路引诱你等到黄泥岗,说要在黄泥岗用兵,将你等击杀于此。” 周南纠正道:“张觉绝不会在黄泥岗那等沟壑纵横之地设伏!张觉是为了不让我怀疑他后面施行的计策,故意让李二虎和他的三千兵马演了一处拙劣的诱敌之计,就是怕我看透他拿你做钓饵,施行的真正的诱敌之计,故而用李二虎这个不成器的,来打消我对你这个钓饵的疑虑。李二虎既是来打消我的疑虑的,又兼有示敌以弱的目的,从而诱使我万胜军再无戒心。这便是他这计策的厉害之处。” “果然厉害!”高远不禁惊呼道。 狄庄则是“老匹夫”之类的话骂个不停,张觉事前从未向他透过一点儿口风,更毫不犹豫地拿他做钓饵,让狄庄对张觉从内到外恨透了。 “大郎,只是这般,又能奈我何?城内尚有五千兵马,加上你带来的援军,足有万数来人,攻城不够,守城有余;张觉为了骗你,已经自损了八千兵马了,他也不过一万多人马,怕他什么?!何况还有萧将军不日便会赶到的两万兵马。”高远对周南大声说道,同时眼睛微微向周南眨了眨。一番对比之下,高远也并没觉得张觉的计策有多可怕,无非就是将周南带来的援军也围困住了。可是哪又如何?除去虚报的萧老六的那两万人马,他们这里也有将近一万兵马了,张觉也只是比他们多了几千人。 周南明白高远的意思,接口叹道:“张觉既然能花费心血,坐下如此大的局,岂会只调用这一万多人马?更何况还有五千金兵,唉!也不知萧将军何时才能赶到。” 狄庄恨透了张觉,忙说道:“两位不用担心,那五千金兵只不过是张匹夫派人假扮的,并无与金人合兵之事!” 周南心里暗笑,可是仍旧一脸愁容,说道:“最可恨是我这手里炸箭用完了,要不然何惧他张觉千军万马?” 高远也是恨恨一跺脚,怒道:“若是有炸箭,刚才何至于死伤我手下数百士兵?!”这话半是真半是假,说起来倒是像真的一样。 周南见戏演的差不多了,便对高远说道:“你带人先回遵化。我这里随后就到。” 高远问道:“那这些人怎么办?”说着指了指狄庄和狄庄的那些亲兵。 狄庄忽然对周南跪倒在地,说道:“我愿意追随周将军,恳请周将军收留!” “此事日后再说。至于狄将军的亲兵,急切间也无法带走,有愿意追随狄将军的,可一并带到遵化城,若不愿意去遵化的,夺了盔甲兵器,随其自便!”周南吩咐道。 高远对着这些俘虏又大声将周南的话说了一遍,这些俘虏有要跟着狄庄的,也有不愿意去遵化的,还有犹豫着不知道该去哪里的。高远又派人一一问过,按照周南说的,不跟随狄庄走的,一律剥了盔甲,收了兵器,只剩下光秃秃一个人。一会儿工夫,便清理完毕,将狄庄和愿意跟随狄庄的亲兵都捆了起来,扶上马,让高远押送着先一步回遵化城了。 只有狄庄对周南说道:“周将军,在下投奔将军,寸功未立。愿意留下来,劝说我心腹手下,一同效力周将军。” 周南知道在这次的事上,狄庄对张觉有多痛恨,有狄庄为自己劝降,当然是好事了,便点点头答应了。 第513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21 很快李飞兴便带着王三疯、陶谷等人,还有俘获的大队的平州军士兵,来到来官庄镇大营。 原来当李飞兴赶到赶到羊顶山的时候,王三疯、陶谷和石岳三人围定这两千平州军骑军。陶谷行事稳重,既然知道周南要他们做的首先是拖住这些平州军援兵,便只是和石岳分别堵住了山谷两端,尽量拖延时间,倒没有像王三疯那样冲进去乱杀一气。只是用箭逼住山谷里的敌军,不让这些人冲出来。 李飞兴带人赶到,说官庄镇大营已经攻破,狄庄被俘。山谷里的这些骑军眼见外面的万胜军又有援军赶来,而且还押送着刚才出去巡逻的士兵,现在听说主将狄庄被俘,知道凭自己这些人胜不了,纷纷情愿投降。 陶谷等的就是这个结果,立即命山谷里的人列队出来,收了兵器,和那些巡逻被俘的士兵一起,赶往官庄镇大营。 正在周南焦急等待的时候,飘浮在大营上空的神车里却有两面红色旗子同时指向南方。这样的旗子就意味着南面出现了大队敌军! 韩贵急忙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周南,周南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见神车里的红色旗子又同时指向了西南方——西南方向,也就是他们过来的石门镇的方向,也有大部敌军杀过来了! 周南虽然刚才猜测到张觉会有大军赶过来,将他们围堵在遵化城附近,可是却没有想到,张觉竟然预备好了两路兵马,分别从石门镇和南面的玉田方向,加上遵化城北面和东面的两路大军,这一下子算是将他带来的三千万胜军,还有遵化城里的三千万胜军,全都死死围困在中间了! 从张觉派出三路大军,假作围困遵化城开始,张觉要将万胜军主力尽数歼灭的计策便开始了!与他周南的遵化城外的这一番较量,只不过是紧紧吸引住他,好让张觉真正的诱敌围歼之计得逞。 再加上遵化城完全处在四周大山的包围之中,仅有的几条要道被张觉兵马占据,张觉的平州军只要稳稳推进,便能将遵化城内的万胜军,还有周南带来的援军一网打尽。 筹划之久,谋划之广,让周南都暗暗佩服。状元之才,看来绝非浪得虚名。 得知是从天上那个圆球上传下来的消息,说南面和西南面都有平州军大军赶过来,狄庄对周南深为折服,小小年纪,竟然能仓促间猜测到张觉和李石二人的全盘计划,不由得对周南另眼相看。 此时的神车上面,旗子又是连变,红色旗子环抱式不断围拢,还有蓝色旗子指向遵化城方向。 周南顿时如坠冰窟:遵化城北面和东面的大军竟然趁火打劫,现在开始全力攻打遵化城了! 自己只知道作为现代人,战场信息的重要性,知道用神车来快速传递情报。却忘记了,三千多年前的老祖宗便已经说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自己真是太轻视古人了——不仅轻视三千年前的古人,还轻视“现在”的古人。自己在算计别人的时候,别人也有别人的方法来算计自己。 自己和高远率兵攻打官庄镇大营,自然早有张觉安排的狄庄点燃的浓烟来通知围城兵马去攻打遵化城。 自己是集中优势兵力,攻打平州军的大营;而张觉的平州军何尝不是集中优势兵力,攻打自己的遵化城呢?而且敌暗我明,敌人的计划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计划,敌人却了如指掌,这一战,自己已经是败了。 眼下自己兵力空虚,陶谷等三支骑军还未回来,而敌军大部人马很快就要过来了,遵化城也有大军攻击,形势万分危急,周南却将韩贵叫到近前,低声说了句话,韩贵吃惊地看着周南,说道:“这……大寨主,只怕万胜军损折惨重啊……” 周南咬咬牙,挥手说道:“快去传信!” 韩贵无奈,只得转身去了。 正当周南焦急等待的时候,陶谷等人率领的三千万胜军,还有李飞兴、马大丘率领的两都侍卫亲军押着两千余人的平州军急匆匆赶了回来。 狄庄作为俘虏的主将,又甘愿投降周南,自然要尽一些力。狄庄走到众俘虏面前,大声说道:“张觉匹夫欺侮我等,暗自将我等五千兵马当作钓饵,弃之不顾。张觉匹夫无情无义,也休怪我背主弃义!有愿跟随我投靠万胜军的,就乖乖站到一边儿;若是不想跟随我的,悉听尊便,承周将军卖我个薄面,有要走的,绝不为难!” 这些士兵有破口大骂的,也有默默无语的,不过都选择了跟随狄庄。狄庄的那些亲兵里还有些不愿跟随狄庄去遵化的呢!看着这样的结果,狄庄脸上不禁有些得意,毕竟作为主讲,对手下士兵有号召力也是有光彩的事。 周南也是咧嘴一笑。若是高远在这里,自然会明白周南笑里的含义。 现在不止是他们这些人很快要面对平州军两路大军围攻的局面,而且遵化城也岌岌可危。时间紧迫,周南只得下令道:“陶将军、王将军、石将军,你们三位各率本部人马,护送狄将军的人,火速退回遵化!” 陶谷等三人答应一声,招呼上狄庄,由狄庄率领自己的手下,头前先走,两翼和后面是陶谷、石岳和王三疯三人的人马,一路向遵化城狂奔而去。狄庄的手下多数都是骑兵,刚才一番厮杀,死了许多士兵,却又空出许多战马,正好都有战马可骑乘。 半空中的神车上的传信士兵,也早已根据下面韩贵的命令,将石岳等人押送俘虏回遵化城的事告诉了遵化城上空的神车里的左小四,左小四自然不敢耽误,又传令给了下面的杨可世。 此时的杨可世已经完全没有了高远率兵离城时的轻松。 因为他在遵化城内首当其冲,城北和城东的两路平州大军攻打遵化城的消息还是由他这里穿给周南的。那时候,城东和城北的平州军在城外的田野间,密密麻麻的,如同蚂蟥一般向遵化城涌来。 第514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22 杨可世头盔也不知道落在哪里了,在城墙的东北角站着,看着远处向自己这里扑来的平州军。杨可世虽然和高远一样喜欢刺激,喜欢超越常规的事,可是要他以一千黑铁军抵御城外一万平州军的攻打,杨可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因为周南的习惯是,占领哪一座城池后,便会彻底清理这座城的守军,首先是将那些不愿意当兵的人清理掉,再就是将那些兵油子、老、弱士兵,从守军里面剔除掉,留下的,经过操训以后才能用来守城。 遵化城也是如此。高远在拣选过奚族精兵以后,便将所有奚族人都打发回去过年了。只有遵化城原先的一些守城士兵,高远对这些本地士兵也进行了选练,只挑选除了五百来人,准备用来协助守卫遵化,维护城内治安的。谁知道还没有操训,就发生了这一连串的事。 现在一千黑铁军和那五百本地守军已经全部上了城墙。连城中的壮年百姓也都被杨可世派人叫到了城中大街上,由人带到库房,将库房里的箭矢和gong nu背到城墙上。更是将守城管用的滚木、柴火、烧水的大铁锅等也都搬了上来。 杨可世指挥黑铁军持弓守在城墙边上,身边就是一捆捆的箭矢,等城下的平州军进入射程,就一起射箭阻止敌军攻城。而那些还没有经过操练的五百守军,则负责用弩箭射要攻城的平州军。至少这些本地守军比普通百姓会熟练操作弩弓。这些本地守军和黑铁军一样,也都依靠在城墙垛口后面,没人身边放着三、四张弩弓。没时间和耐力给弩弓上弦也不要紧,杨可世又叫来一千多人壮年男子,每两个壮年男子为一个士兵轮流张开弩弓弓弦,这样前面的士兵便只须躲在垛口后面瞄准射箭就行了。 另外一些男子,则按照杨可世的吩咐,已经开始在城墙靠近内侧的一边架锅烧火了。大锅里都是满满一锅水,在柴火的燃烧下,锅里的水开始冒起团团白气。这些烧水的男子就是负责对那些蚁附攀城的人倾倒开水、燃烧的柴火、滚木的。守在城墙内侧,也不虞会被城下的人用箭射中,这些普通百姓虽然心里害怕,可是不用他们直接与平州军对战,倒也稍微能让他们心里安定一些。 北面的平州军距离遵化城近一些,先赶到了距离城墙百十丈远的位置,稍微停歇后,最前面的一大队步军便在一名将官的指挥下,向遵化城靠近,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面骑兵用的圆盾牌。这种盾牌不到三尺见方,比起步军使用的那种可以支靠在地上的大盾牌小多了。也许是拿着方便,也许是没有那种步军用的大盾牌,只好拿骑兵用的圆盾凑数,这些步军左手臂上套着这个圆盾,左手拿弓,右手执箭,将左臂伸直,好让圆盾为射箭让开前面的空档,将箭射出。 这样一来,虽然既有盾牌护体,又能持弓射箭,但是在射箭的时候身前就没有了盾牌的保护,出现了要命的漏洞。 这一大队平州军步军向着遵化城城头上射箭,同时自己更是处于城头守军的弓箭射程之内。双方一同射箭,城头守军有城墙垛口的保护,却是占足了便宜。几轮箭雨射下来,平州军步军已经死伤一少半,而城头的黑铁军有掩体保护,又有盔甲护体,几乎都是安然无恙,连身后没有遮拦的百姓和本地守军爷是毫发无损。 一番试探性的攻击后,城北敌军已经看出来遵化城守将调度得当,防守严密,于是将这些步军撤回一些距离,重新调整了一下。只见有士兵从后面的队伍中推出来两辆投石车。投石车也不算很大,但是对付遵化城这种版筑的土城已经够用了。 两辆投石车停在城上守军的弓箭射程之外,两队士兵有条不紊地绞动绞车、在布兜里装石、击发投出,一块脸盆大小的石块便飞了过来,只不过飞过了头,落在了城内,尚幸城墙下没有人。 城下的平州军顿时一阵欢呼,那些士兵又将投石车向后拉回去一些,又绞动绞车,将木杆长臂绞平,再放进去差不多大小的石头,随着猛的松开绳索,两块石头径直朝着城墙上飞过来,重重地砸在了城墙上,一口正在烧水的铁锅恰巧被击中,锅里的热水飞溅出来,烫的那些男子四散逃跑。 杨可世大叫道:“不得乱动!”又对身边传令兵说道:“快找人搬些木板上来。”那传令兵飞跑下城去了。 杨可世无奈地看看投石车,弓箭射程不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在城下用石头攻击自己的士兵和城墙。杨可世看看半空中的神车,刚才神车里的左小四已经传下消息,说大寨主特意叮嘱,切勿使用炸箭。 杨可世也不知道周南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让用炸箭,如果有炸箭,让左小四在上面一箭射过去,那投石车便炸飞了,何至于弄得自己这般狼狈? 杨可世忽然兴奋地大叫一声:有了!旁边的士兵吓了一大跳,只见杨可世对身边和左小四传信的士兵说道:“快传令让四哥儿下来!” 神车里的左小四现在已经让王福驾着神车越过遵化城上空,飘飞到了遵化城的东北角上空。官庄镇上空的神车刚才已经向遵化城这里开始飘浮,所以也不用担心看不到对方用旗语发来的消息。 左小四在审车厘盯着城外的平州军和遵化城内的传信士兵,忽然见传信兵挥旗让自己落下去,左小四忙让王福摇动扇叶,将神车略略向城内上空漂移,然后关闭炉火,神车开始慢慢降落。 等到了下面,已经有一个士兵领着几个壮年男子在等着左小四了,地上还堆着五、六块石头,每个石头足有四、五十斤重。 左小四奇怪地问道:“不知杨将军要我下来有什么事?” “毁了敌军的投石车。”那个士兵答道。 左小四摇头说道:“大寨主吩咐过,不能用炸箭。” “杨将军没有让你射炸箭,”那个士兵说道:“杨将军已经有了主意了。” 第515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23 没有投石车,也有别的办法将石头投过去;没有炸箭伤敌,石头也能伤敌。总之一句话,杨可世是认准这石头了。 杨可世在城头上,仰头看着神车一点一点地从城中升起,直升到了五、六十丈高,才侧逆着风,向城北百十丈外的平州军缓缓挪动。加在一起足足二百多斤重的石块,让神车下面的吊篮稳稳地悬挂着,一点也不见摇摆。 杨可世当然也粗略知道神车能足足吊起四个士兵的分量,所以才下令让左小四降下来,同时让人准备好了几块石头,让左小四用神车吊送到平州军投石车上方,用石块砸毁那两辆投石车。 对面的平州军也已经发现了正向他们飘浮过去的神车。平日里这些平州军也见过这个飞在天上的圆球怪物,只不过那时两军没有交战,现在平州军正在攻打遵化城,而这圆球怪物从遵化城里飞过来,当然不是来串门看热闹的。万胜军用能飞的怪物烧毁奚军粮库,逼得八万奚军走投无路的事,这些平州军多少也都听说过,现在见这怪物竟然朝着自己这里过来了,当然害怕了。 随着一名将官的大声呼喝,那些步军弓箭手一起仰头望空,将弓拉满,向着已经快要飞来的圆球射去。只是那圆球实在飞得太高,足足有五十丈高,而这些步军用的弓已经是最大的弓了,才只射到了一半的高度,箭矢的速度就明显慢了下来,很快就调转箭头,向前面下方落去。 大凡是人,对那些不知道、不清楚的事,最为恐惧,古今中外,概莫能外。见射不到那个圆球怪物,下面的平州军都慌乱起来。 “万胜军早已没有了炸箭,休要害怕!”其中一个将官大声安慰叫道,那个将官极力喝止,这才稳住阵型。可是所有的士兵也都是极为紧张地向上看着,生怕自己一个眨眼,上面便会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发生。 神车已经接近了城北攻城的平州军上空了,下面那些平州军,已经停止了攻城。箭也不射了,投石机也不投了。连那个将官也不知如何应对,只能硬扛着上面的圆球怪物接下来的动作。神车飘飞速度虽然慢,可是这些平州军却暂时没有退避,大概是抱着侥幸心理,走一步看一步。 “再向前一点儿!”左小四兴奋地对着王福说道。王福这些天对操弄神车已经驾轻就熟了,几天下来,摇动扇叶也不费力了,现在正将扇叶摇得呼呼转动,按着左小四的指挥将神车继续向北面移动。他们现在已经越过了两辆投石车的上空了,左小四只不过是想一会儿投石头的时候更从容一些。 地面上的平州军士兵已经将头扭转到身后了,看看天上的圆球也没有喷火,放心不少。这些天圆球怪物也不是没有飞过他们的营寨上空,现在看来,这圆球只能在天上飞,不能喷火、射炸箭了。 “上弦!”那个将官见平安无事,忙又指挥着士兵开始操弄投石车。七、八个士兵用力绞动中间的转盘,将长长的木杆向后绞平,一个士兵搬来一块石头,放入木杆顶端的布兜里,另外两名士兵已经在等着将牵绊木杆的绳索机关击发了,就等着将官下令投石了。 那将官正要喊“投石”,忽然见两道青灰色的物事一闪而过,紧接着就听“噗通”、“咔嚓”两声巨响,投石车旁边的士兵纷纷躲避。 那将官仔细看时,却是其中一架投石车的绞车被砸碎了,地面上多了两块一尺见方的石头,其中一个还在地面砸出了半尺深的坑,而绞车想必就是被另一个石头给砸坏的,看那绞车坏掉的样子,这一架投石车是不能用了。 虽然没有伤到人,可是也吓得那些士兵战战兢兢,不敢近前。 神车里的王福兴奋地叫道:“我砸中的!我砸中的!”左小四一脸悻悻,“这一次你立首功。” “再把那一架也砸了吧?”王福跃跃欲试,准备挑选合适的石块儿。“先不要投,”左小四说道,“你不看那些平州军都离投石车躲得远远的吗?我们总共才装了六块石头,三两下就投完了,何不像这样让他们不敢上前,你看。” 王福探头向下看了看,哈哈笑道:“这法子好。只是要有火箭,向那些人堆里射上两箭,也比这石头厉害。” “火箭哪里能有炸箭厉害?”左小四接替了王福,慢慢摇着扇叶,“只是大寨主不让用,却不知道为何。” “也不知大寨主那里咋样了。”王福向南面看,另一个神车仍旧高悬在刚才的位置,也不见上面有动静。 “呜……”一声悠长的号角声蓦然响起。 左小四惊觉望去,只见城东面一支兵马在离遵化城东面半里地远的地方,开始将前军间距拉开,排成长长的一横排,有的手拿盾牌和qiang矛走在前面;有的手执弓箭,走在盾牌兵的后面,足足有两地地长,几乎和遵化城的东面的城墙一样的宽度了。 这些兵马应当是刚才左小四、王福二人驾神车向北移动、用石头砸投石车的时候赶来的,刚才那一声号角,是催促着士兵开始向遵化城进攻了。 左小四看着城东面密密麻麻一字长蛇攻向城墙的平州军,又看看神车下面这些平州军,很显然,这两路平州军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趁着城内空虚一起来攻打遵化城,高大哥和周大哥率领的五千万胜军如果没有了遵化城,可就没有退路了。 左小四犹豫了一下,还是先看看情形再说,有自己在这里,下面这些平州军不敢动弹,杨将军在城墙上专心对付东面的敌人,比两头应付要好的多。 “福子,你盯着下面,”左小四神色紧张地说道,“下面的人要是敢攻城,你就捡领头的砸!”有了刚才那一石头的战绩,左小四将搬石头砸人的活儿交给了王福,而自己则代替王福驾驭神车。 第516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24 杨可世手拿铁矛,盯着城东面这些刚刚发动进攻的平州军。很显然,这些平州军上欺负遵化城里面守军少,所以一上来就一字排开,想用这种铺天盖地的气势来压倒他,同时让城上防守的士兵即便射箭,下面的人稀稀拉拉的,也射不到几个人。 杨可世面色凝重,刚才多亏左小四两个人在神车里用石头砸坏了敌军一架投石车,一下子震慑住了北面的平州军,有头顶始终高悬着的神车在,下面这些平州军便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杨可世看到东面的平州军也开始进攻的时候,已经悄悄地将北面的守军调了一半过来,以充实东面的防守。 不用杨可世下令,进入射程后的平州军士兵立即遭到城墙上的黑铁军的阻击。一片箭雨飞下,虽然有盾牌掩护,士兵之间也有着很大的间隔,可还是不断有人中箭倒地。而后面的平州军还在不断向前冲过来,城墙上的黑铁军士兵只好不断用长箭射击,以阻止不断冲过来的敌军。 那些在同伴中箭倒地的身旁侥幸漏网的敌军士兵,眼看着城上士兵的弓箭顾不上再朝自己射箭了,自觉攻城有望,刚到城墙近前,却不料,从城墙垛口里突然射出一支支的弩箭来,弩箭不同于弓箭,在近处,弩箭力道更大,准头更高,又是居高临下,这些平州军士兵犹如活靶子一般,被一支支弩箭射穿倒地。 看这弩箭发射的速度,好像有两千人在一同射击一般。立即便将这些冲在最前面的敌军射倒了一大片。渐渐的,后面的主将才发现不对,忙下令立即收兵。 杨可世长吁一口气,幸亏自己事先搬上来大批弩弓,又有城中壮年男子帮忙,这才让这五百名本地守军用弩箭打退了马上就要攀城的敌军。 检点伤亡,伤的不少,也只是轻伤,只有十几名黑铁军站在最前面,受了些箭伤,伤的重些。杨可世忙让人将这十几人抬了下去。 接下来,这两路攻城的平州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会再发动攻势。自己虽然准备充分,可是敌军十倍之数,按照兵书上的说法,足够攻城了。敌军再攻城,怕是就会攀城而上了吧? 也不知道高远和周南二人如何了?官庄镇大营的平州军是否已经灭掉了?现在看来,只怕是他们都中了平州军的算计了。官庄镇大营的五千兵马实际就是用来调虎离山,然后乘机与赶来的万胜军死死纠缠住,好让这两路兵马一举攻城,然后再聚集全部兵力,围歼其余的万胜军。 周南、高远想集中兵力,吃掉官庄镇大营的五千平州军,削弱张觉的实力;而张觉也不是傻子,当然是抱着同样的目的,将万胜军分而歼之;或者及时不能分开除掉,最后也会用大军将这几路万胜军死死困住,最后除掉。这样一来,守护燕京的万胜军可就元气大伤了,张觉率大军西进,便轻松的多了。 目的相同,现在只能看谁能占了先手吧! 周南、高远若是先打败了官庄镇大营的平州军,那张觉就相当于被砍了一支胳膊,兵力对比差距不大,这围困万胜军的计策便进行不下去了;若是这两路攻城的平州军在周南、高远回城之前,先攻打进来,自己战死不足惜,周南和高远二人想逃脱可就难如登天了。 这样说来,看谁占先手,不如祈求上天让周南、高远打胜回城,或是祈求上天让自己多坚守一阵子。 一下子求两件事,也不知道老天肯不肯答应。杨可世嘴里嘟囔着,不时看看城下远处的平州军。 随着远处一阵号角声,对面的平州军又像刚才一样,摆开阵势,慢慢向城墙下逼近。只是这次和刚才不同,这次平州军刚一进入射程,便立即开始向城墙上的守军射箭,而且这些士兵竟然停了下来,不再向前,只是用弓箭不断向城上射去。城墙上的守军也是立即还以颜色。 毕竟是在射程内,在连续的对射之下,还是不断有人受伤。伤的重的,杨可世便派人抬下去,伤的轻的,留下来继续守城。可是城下的平州军就不一样了,根本不等士兵受伤,射够二十支箭,马上就换上一批士兵,继续向城墙上射箭。 他娘的!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杨可世心里恨恨骂道,杨可世不得不下令道:“等敌军进入弩箭射程后,弓、弩齐射!” 正在射箭的黑铁军立即都停了下来,而且缩身到了垛口掩体后面,只是通过射箭孔向外面盯着看。杨可世将敌军放到城墙近前来,也是兵行险着,可是没办法,像刚才那样对射,自己太吃亏了。 平州军士兵不知道城里的万胜军为何会停止射箭,可是后面将官催促,只得举着盾牌,慢慢向前挪动。“咻”的一声,一支弩箭射出,顿时射在这些平州军士兵盾牌上。正在平州军士兵愣神之际,城上所有的弓箭便如同受到了召唤一样,一起向城下的这些士兵射来。 这一次,城下的平州军攻的更急,杨可世手中早已换上了弓箭,同黑铁军一齐,向城下敌军不停地射去,嘴里还不停地吼道:“再搬些箭来!王二猴,别瞄了,还不他娘的射!” 只顾着射箭的杨可世却没有注意:在这支平州军后面,一队骑军悄悄向后方跑去,然后绕了一个大弧,向遵化城的南面跑去。 站在神车里的左小四看得清清楚楚,他离开转动扇页的手柄,挥舞两面红色旗子,向城上的人报警,可是连传信兵都拿着弓箭射开了,哪里还顾得上看左小四的旗子? 左小四连连顿足,王福见左小四担忧,说道:“四哥儿,不如我们回去吧?飞过城墙的时候,降低点儿,喊给他们听。” 左小四点头道:“快走!”王福抓住扇叶手柄,用力转动,神车借着风势,立即迅速向南飞去。 神车刚一飘动,左小四忽然大声喊道:“停!快停下!” 第517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25 王福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左小四。 左小四手指着下面,急吼吼地说道:“骑军……偷袭!他娘地!” 顺着左小四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和城东面的平州军一样,城北这支平州军后队也有一支骑军悄悄离开了队尾,向西南疾驰而去。显然是想拉长战线,仗着人多,寻找一处缺口,好攻入城内。 王福也急着说道:“骑军偷袭,城里的杨将军不知道,我们留在这里也没用啊,还不如早些回城,再及早传信给大寨主。” 左小四点点头,刚才自己和王福已经说好要回城了,只是看到那队骑军离开,现在看那队骑军是要绕到城西来偷袭的,自己和王福还是早些回去,早点儿传信给大寨主,让他早做打算。 杨可世起初没有注意到那队划弧绕向城南的骑军,如果城东面的这支平州军光明正大地分兵两路,一路攻打东面,另一路攻打南面,很可能立即会让杨可世疲于应付。可是那支骑军远远绕了一大圈,自以为可以悄悄绕到城南进行偷袭了,却在即将绕到城南时被杨可世看到。 城南城墙上当然也有守兵,只不过人数太少,只能起到了望、报警、启闭城门的作用。杨可世咬咬牙,从城北的守军里再调出一队士兵,还有一些帮忙的百姓,赶往忙、南面城墙,过去的时候,将滚木、石块等守城器具也带过去不少,黑铁军总归才一千人,现在只能多依靠这些百姓了。 那支绕到城南的骑军,杨可世大略也能看出,约莫有五百来人。有这调过去的一百黑铁军,还有帮忙的百姓,勉强也够抵挡一阵子了。 当然,杨可世的部署前提是城北出的平州军有左小四的神车在上空镇着,不敢轻举妄动。可是他却没有注意到,北面的守军也分出一队骑军,绕往城西去了;杨可世更没有注意到,左小四的神车已经离开了城北平州军的上空,正向遵化城上空飘来。 城东面地平州军似乎认准了这种最耗费兵力的打法,伤亡也不大,还能死死缠住杨可世守城的主力,好让自己派出去的那支骑军捡个漏子,从南面攻进城去。而杨可世虽然已经调了一都黑铁军和一些百姓赶到南面城墙上防守,可心里终究不踏实。 敌军能抽调出人马偷袭,自己也总不能死守在这里,东面敌军既然不攻打过来,也没必要把主力都放在这里,应该是四面城墙上均衡一些,哪里攻的急,就让相邻的那一面守军临近相助。 想到此,杨可世立即重新部署了一下,南面和西面不是敌军主攻方向,可以每一面城墙派去一都黑铁军和一都的本地守军,加上一些百姓相助。而北面和东面则要都是四都黑铁军和一都本地守军,另有百姓若干相助。自己则带着一都本地守军,和剩余的百姓,哪一面攻得急,就援赴哪里。 刚调整完,南面和西面城墙就全部与偷袭来的平州军交上了手。幸喜偷袭的平州军并不太多,一时也攻打不上来,只是这样一来,就变成了四面攻城的局面。 左小四和王福刚飞临北面城墙上空,便已经看到南面和西面两处也都已经开始攻城了,虽然规模小的多。 “杨将军,我来助你!”已经飞到了最低处的左小四高声喊道。 杨可世抬头一看,见神车飞了回来,不禁急怒道:“你只管守着北面!”忽然杨可世神色大变,左小四觉得不对,北面忽然喊声震天,所有的人马都向北面城墙杀了过来——在城上的守军兵力被牵制的死死的时候,等待时机的北面平州军开始攻城了! 这一次攻城,与第一次攻城完全不一样了。如果说刚才北面平州军攻城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只是远距离用弓箭、用投石车来损伤守军,那这一次攻城,就是实打实的两军厮杀了。 城北的平州军认定了城内守军已经不敷使用,而且向城墙上看,几次调走了刚才的大部分守兵,现在只剩下了刚才一半不到的人。攻城一开始,便是由一队骑军利用战马的速度,先冲到了城下,然后在城下近距离用弓箭向城上的守军射箭,以此来吸引城上守军。 越靠近城墙的,当然城上守军会优先阻击。城墙内的五百守军乱箭齐发,想阻止这些最靠近城墙的骑军,虽然城下骑军穿着盔甲,可是仍有人中箭倒地。 城上的守军虽然居高临下,可是在城下这些骑军后面,紧跟着蜂拥而来的则是几千人的步军。这些步军一面向城墙处靠近,一面用手中弓箭向城上射箭。前后远近同时攻打,北面的守军立即压力倍增,疲于应付。 区区五百来人,要抵御四千多人的进攻,守起来已经很吃力了,现在一下子被平州军这种骑军做先锋,直接冲到城下吸引守军阻击,好让后面步军顺利靠近城墙的做法打乱了防御。 这时候步军的优势就显现出来:几个人抬着一架简易的云梯,或是竹梯,迅速搭靠在城墙上,这些步军便迅速向上攀爬,就像蚂蚁一样。而他们都生命,也像蚂蚁一样,分文不值,活着,还有可能得些奖赏;死了,连名字都留不下。 尽管这些黑铁军士兵不停住地射箭拦截,可是城下的平州军士兵还是有七、八处已经开始了攀爬。 “滚木!快!”越来越支撑不住的黑铁军士兵高声叫喊道。后面那些百姓听到前面的士兵呼叫,三五成群地搬抬着石块、木头向城墙边跑过来,按着士兵们的指引,讲木头、石块甩了下去。 紧跟着就听到城下一连串的惨叫声,听起来很是管用。“再来!”黑铁军士兵一边用箭剔除梯子上没有被砸下去的敌军士兵,一边大声叫道。 又是一阵石头雨丢下去,就已经将攀爬的敌军士兵砸了个七七八八。可是城下四千多平州军,已经趁着第一波攻城士兵的失败,全都堆积到了城下,现在纵然站着不动,让呈上的五百守军箭射,一时半会儿也射不完,更不用说这些平州军士兵已经开始一窝蜂地向城墙上爬了。 第518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26 杨可世听到后面的喊杀声与刚才不同,忙扭头看,只见北面城墙上已经有十几个平州军爬了上来。 但凡是能先爬上来的,都是些胆大勇猛之人。只要先爬上敌军的城头,就意味着他已经从一名普通无名小卒可以晋升为小头目了。唯一的前提,就是要有命活下来。 所以这些首先冲上城头的人为了活命,都是拼尽全力,诛杀敢拦阻自己的一切。这些士兵双眼圆睁,手中的兵刃已经没有一点章法,只是用力挥砍,身上的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犹如受了伤的狼,想要撕咬所有靠近的人。 黑铁军士兵只得挤出几十个人来,全力赶杀这些冲上来的敌军。这一耽搁,犹如大堤被水冲出现了一个口子,这个口子一开始虽然不大,可是如果不及时堵上,那这个缺口便只会越冲越大,最后冲塌整个大堤。北面城墙上的守军也是如此,越是被这十几个冲上来的士兵纠缠,对付城下士兵的守军便越少,下面越是有更多的敌军爬上来。 杨可世虽然想要转身去救,可是东面城下的这一路平州军现在攻的更急了,一时杨可世也不敢离身。就是这一犹豫,北面城墙上的黑铁军已经渐渐不支了。 杨可世看看东面,这一路平州军距离城墙还有七、八十丈的距离,正在将官的指挥下,不停的射箭。杨可世大吼一声:“跟我来!”说着就先向西面跑去,身后是一百多名本地守军,手里的弩箭都来不及换下,便跟着杨可世向西面跑去。 杨可世手执铁矛,转眼间跑到了北面城墙上,觑准两个冲上来,正并肩作战的平州军士兵,怒喝道:“下去!”同时双手握紧铁矛,扭腰用力一转,铁矛带着风声平平划了一圈,向着这两个士兵腰间扫去。 这两个士兵没有料到杨可世来的如此之快,慌忙就要抵挡,却更料不到杨可世膂力如此之强,铁矛落在两人腰间,竟将两人一起击打出城墙,坠落下去。 杨可世这一铁矛,顿时惊呆了其余那些爬上来的平州军,黑铁军则是士气大振。纷纷呼喝着,鼓起余力,与剩下的这些平州军厮杀。 杨可世不敢停留,迎着攻上来的平州军士兵,连连挥动铁矛。杨可世在大宋军中便是有名的猛将,现在生死攸关之际,铁矛如风,打在身上,顿时就是肉绽骨裂。而杨可世身后跟随冲过来的守军,则是呼喊着百姓,将正在爬城的平州军用木头石块砸下去。 十几名冲上来的平州军几乎是被杨可世一人清除干净的,其余众人一番苦战,这才将攀爬城墙的敌军打下去。而杨可世自己也身中两刀,鲜血直流。有士兵过来,替杨可世将胳膊和腿上的伤口包扎上。 杨可世仰头看看天上,左小四的神车已经飞到了遵化城南面,怪不得北面这一路平州军没有了刚才的顾忌,原来是神车已经离开了。杨可世苦笑一声,这么紧要的时候,左小四本该留在这里,给这一路平州军添乱闹事,比如说用石头追着敌军朱江去砸,南面动静不大,根本用不着用神车过去。 杨可世虽然击退北面平州军的进攻,可自己也是全凭一口锐气,身子骨毕竟不是铁打的,而且还受了两处伤,现在杨可世只盼着高远、周南赶紧回城,东面平州军要是趁此机会攻城,那他就分身乏术了。 就像故意和杨可世作对一般,东面的号角声及时响起,不是退军的号声,而是悠长的低鸣。和这些平州军交手几次,杨可世早就明白了:这是要进攻了。 杨可世拄着铁矛,向东面急走。城墙下,潮水一般的平州军涌到了城下,到处都是扛着长梯的士兵,在后面士兵的利箭掩护下,迅速跑到城墙下面,将长梯搭靠到墙上,开始争抢着向城上爬——连这些最普通的士兵都已经看出来了,城内守军太少,坚持不了多久了。 杨可世心里顿时要绝望了,可是面色上也不敢表露出来,他现在是一城主官,若是他先泄了气,那手下这些人马也就没有斗志了。杨可世高声叫道:“大寨主传信:还有五里路程!片刻就到!” 五里地的路程,对于骑军来说,转眼便能赶到了。听说大寨主片刻就到,黑铁军士兵立即欢呼起来,怎么也不能在大军赶到之前,让敌军攻进城来。那些本地守军听说援军马上就到,也是个个欢欣鼓舞,手中弩箭不住地向攻城的士兵射去。 眼下还能守住,不过过一会儿如果大军未到,这遵化城可就守不住了。“这张觉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怎么好事都让我遇上了!”杨可世心里不停地咒骂,不时向南面看一眼。 城南方向忽然一阵高过一阵的喊声,杨可世心中一惊,莫不是城南又来了敌军?如果是高远和周南率领的万胜军,那天上应该有跟随着的神车啊!现在天上只有一个左小四的神车,并不见另一个。 杨可世正要跑过去,忽然见左小四操弄的神车开始降落下来,落到了城内。如果有事,左小四也该挥旗子告诉他啊,杨可世又听到南面一阵比刚才更大的喊杀声。杨可世心中奇怪,自己作为主官,对南面的事情毫无所知,又没人告知,只有自己看了。 杨可世牵过一匹马来,翻身上马,向城南跑去。仅仅二里地远的城墙,杨可世还没有跑到南面城墙上,便看到远处的南城门里,左小四正和王福一起,打开南城门。 杨可世心中一惊:这两个人是眼看着遵化城不保,要献城投降么?南面城墙这里自己安排的守兵少,若是左小四悄悄下来,自己将城门打开,城外敌军虽少,可都是骑军啊!闯进城里,将四门打开,连自己都要成了俘虏。可是左小四跟随周南,可是忠心无二,断不会做出这种背叛周南的事。 杨可世正在心里安慰自己,城门一开,忽然从城外涌进许多平州军骑军,从城门进来后,便四散开来。 第519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27 “杀贼子!”杨可世大喝一声,双腿一夹马腹,向距离自己最近到马道驰去,根本不管自己身后有没有士兵跟随,单qiang匹马朝着进入城内的平州军杀去。 眼看遵化城不保,杨可世也不用再管城墙上防守如何连,先与这些冲进城到平州军厮杀个痛快吧! 等杨可世冲到了城下,正要纵马上前,忽然发现这些平州军竟然都没有拿着兵器,有到甚至上被绑在马上,只能骑马,根本不能作战。杨可世正在奇怪,忽然听到远远一个粗大到嗓门叫道:“这些是大郎送来的,杀不得!” 杨可世抬头一看,只见高远从这些平州军后面匆匆走了进来,见到杨可世凶神恶煞到样子,知道杨可世误会了,忙出声拦住。 左小四这时候和王福也走了过来,左小四先向高远说道:“高大哥,这些平州军还有咱们押送到一千骑军都已经进城了,另有一千骑军也已经将那几百攻城到平州军骑军赶跑了。” 杨可世恍然大悟道:“原来刚才这里杀声震天,是咱们到人将城外攻城到人赶跑了啊!刚才我还以为是这里平州军又增兵了。” 左小四顿足说道:“杨将军,刚才我在上面连连打旗子给你,高大哥带人回来了,你可以把城南面到守兵调回去了,你只顾着杀敌了,根本不看,我只好自己下来开城门,接引高大哥进城。” 杨可世这才知道自己刚才误会了左小四,忙说道:“实在是惭愧。守城非我所长,北面和东面两路大军一起攻城,还分兵攻打南面和西面。兵力悬殊,有一次都让这些贼人冲到城上了,杀到后来,警报四起,实在是顾不上了。” 高远自然知道东面和北面两路平州军都是五千人马,现在一起攻城,城里只留给杨可世一千黑铁军,要防守住遵化城自然是捉襟见肘。只是高远是那种最喜欢热闹到人,听杨可世说到如此热闹,又见杨可世身上两处伤口,笑着对杨可世说道:“这般热闹,亏你自己玩了这么久,如今也该轮到我了。这些平州军,是官庄镇大营里到士兵,现在大营主将狄庄带着这些士兵降了大郎,你如今只管带着这一千万胜军,看押好俘虏,等着大郎到来。”说着就要走。 杨可世一把拽住高远的马缰,说道:“看管俘兵,四哥儿就能行。北面还是我与你一起去。” “也好,本想让你歇一歇的,”高远又转头吩咐左小四道:“你在这里看管俘兵,等候大郎到来。”说着高远随同杨可世重新上了城头,高远又将打退了南面攻城敌军的万胜军召进城来,赶往东面城墙上。 高远不等城外兵马进城,便拽着杨可世先奔向遵化城城墙到东北角。一路上,杨可世大略向高远说了东、北两路平州军攻城到经过。高远这才苦笑着说道:“这次可是中了人家到计了!” 高远本以为杨可世听到自己到话会好奇反问自己,谁知杨可世却只是咧嘴笑道:“我在这里两面挨打,早就想到了。为啥会不早不晚,偏等你带兵离城才来攻打?那就是人家故意留的圈套!” “管他圈套不圈套,”高远笑嘻嘻地说道,“张觉那老小子一定想不到你杨大头一千人马便挡住了他一万人马,他也想不到官庄镇大营五千人马会如此不堪一击。哈哈哈!” 高远和杨可世说着话便来到城墙东北角,可是刚才双方还打得热火朝天到局面,现在却变得冷清了许多。城东面和北面到平州军刚才还一个个不要命地向城上爬,现在却都已经退到了安全地带,只有城下一片片鲜血和一具具尸体,还有凌乱的箭矢、兵器,还有城墙上满身是伤、瘫倒在地的黑铁军士兵,才能想象得出刚才这里经历的惨烈攻势。 “大军已经返回城中,马上接替诸位!”高远一改刚才嬉笑神色,高声对这些拼死打退敌军进攻到黑铁军士兵们说道,“驸马带人在后面也会马上赶来!城南五千平州守军已然归顺驸马!等打败了平州军,收复了平州,你们个个都等着驸马封赏吧!” 对于黑铁军,驸马两个字具有无上的权威和荣耀。听说驸马这次出兵,便一下子收服了官庄镇大营到敌军,高将军还替驸马给他们守城到这些人许下了封赏,个个高兴万分,最主要的是,自己这小命也因为驸马带军回城也保住了。 “这些平州军如何退下去了?”杨可世奇怪地问道,刚才兵势正盛的平州军,怎么会一下子同时都撤回去了? “当然是知道驸马带兵得胜回城了,现在城内兵力大增,谁还肯让自己手下攻城送死?”高远不以为然地说道。 “他们又是如何知道驸马得胜回城了?”杨可世真到有些迷糊了。 “自然是他们那些在南面攻城到骑兵被赶跑后,回去向自己的主将说被城内援军打败的。这东、北两面到主将,自然会知道大郎胜了。所以才下令收兵。”高远解释说道。 这个时候高远率领到一千万胜军也从城下上来了,高远立即让这些万胜军接替黑铁军,让这些苦守了半天到黑铁军修整一下。 “就是不知道大郎什么时候回来?张觉怕是不止这些手段吧?”杨可世担忧地说道。 “有大郎在,我们就不用发愁了,只管守好遵化城。张觉再厉害,可这头一阵便大将叛逃,损折五千人马,只怕也早打乱了原本到计划了。”高远轻松地说道。 “也是。原本围城到就是这一万五千人马。现在少了五千,我们这里又多了大郎带来到三千人马,此消彼长,任他张觉再有计划,也难以施展了。”杨可世也点头说道。 “报!高将军,杨将军,大寨主率军回来了!”高远和杨可世正说着话,一个万胜军到士兵忽然跑过来报道。 “到了哪里?”高远和杨可世同时站起来问道。 “快到城外了!只是后面似乎有敌军紧追。” 第520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28 听说后面有敌军紧追不放,高远和杨可世都是有些担心,毕竟周南手里现在只有三千多人,而且高远知道,后面还有俘虏要押送,肯定能对阵杀敌到远少于三千人。现在被敌军紧追到了遵化城外,看来是形势紧急。 “走,过去看看!”高远对杨可世说道。 这里凭空多了一千人马,自然一时半会儿不怕城外两路平州军攻打。高远又将这里到事给下面到将官交代了几句,和杨可世一起向遵化城南城门去了。 远远地,杨可世就看到四千余人到骑军,中间是平州军到服色,两侧是万胜军,看样子这就是高远说到那些归顺到平州军了,清一色到骑军,正向遵化城疾驰而来,距离遵化城也就是二里多地了。 “不会有诈吧?”杨可世突然担心地问道。如果放开城门,任由这些人进城,两千人到平州军,要说闹出些事来,就是没有兵刃也不是难事。 高远理解杨可世到心情,毕竟一照面就投降对方,确实有些顾虑是正常到,只是杨可世并不明白狄庄归顺到原因。可是这些降兵马上到城外了,也来不及解释了,高远急忙说奥:“等下再说。这些人都是收了兵器的。他们到主将狄庄陪着大郎呢,不会有事。” “开门放入!”杨可世当机立断,大声喝道。 随着杨可世到命令,左小四立即指挥士兵将南城门再次打开,城外疾驰而来到平州军骑兵直接跑进城内,跟着便是押送他们到万胜军到骑兵也跑进城内。左小四立即带着士兵指引这些平州军到骑军按指定到位置站好,以免挡住后面进城的人到通道。 所有到平州军士兵现在都站到了一起,南城门内到校场虽然大,可是一下子涌入三、四千骑军,而且周围还有三千万胜军守着,顿时显得人满为患。只是这样一来,便将城门口内的通道让了出来,等周南等人赶到后好及时进入城内。 高远又下令,让看守这些降兵到万胜军里抽调出一千人来,五百人赶到城墙上,张弓持箭,准备抵御追来到平州军。而余下到五百人列队在城门内到两侧,随时准备上马出城,接应周南到人马。 最后到周南这一队人马,只剩下周南和他的三百侍卫亲军了。他们仅仅是作为后队,来掩护刚才那一大队人马的。正因为故意留在后面,让前面到大军能及时入城,所以周南他们才被从石门镇方向和玉田县方向赶来到两路平州军追上。 多亏了周南到三百亲军平日里操练不辍,当这些侍卫亲军没有了炸箭,单凭刀马功夫,一样强出许多。 三百侍卫亲军,分作三队,一队护卫着周南前行,另外两队交错前进,留在后面的人停下拦截后面到追兵,然后向前追赶;前面一段距离,有另一队留下来拦截。按照周南到吩咐,绝不与追兵正面缠斗,只是用箭矢阻击。 从官庄镇到遵化城,五里地的距离,本来是很快便到的。只是前面有陶谷等人率领到万胜军,还有俘兵。所以周南故意带着侍卫亲军走蛇形路线,留在后面的人不止是拦截追兵,更是要引逗追兵仅仅追赶他们,所以直到现在周南等人才最后赶到。 高远和杨可世焦急地站在城门楼上,几乎已经能看到跑在前面到周南到面孔了,三都亲军呈“品”字形散开,前面到一都亲军护卫着周南,后面两都亲军已经不再交替前行,而是并排行进,共同回射阻击追兵。 杨可世再向后望,大吃一惊,后面铺天盖地到扬尘随风而至,看声势,足足有七、八千人马,从追赶时的队形上能依稀看出,这是两路人马追到了一起,合成了一路。 杨可世现在已经无暇猜测这些追兵因何而来,有什么阴谋计策了,周南这一队人马距离城门已经不足半里地了,而后面到追兵却追得更紧,仅仅不到四、十丈到距离,几乎是咬着后面这些亲军到马尾巴,紧追不放。 高远高声叫道:“打开城门!快!”左小四闻言立即喝令城下到士兵将城门大开,好让周南等人直接骑马进城。而杨可世则沉声命令城头的守军:“等大寨主的人一过,立即向追兵放箭!” 城头这些守军立即将箭搭在弦上,瞄准城下,紧张地等着杨可世下令。 更近了,周南等人的战马速度已经提到了最高,几个呼吸的时间,便跑过了一半到距离。高远向周南高声叫道:“快进城!” 周南听到了城头上高远到叫喊声,抬头看了一下大开的城门,又回头看了看追兵,眼看着距离城门仅有二十丈远了,周南却猛地一拨马头,向远离追兵到东面沿城而去,同时周南向着城头上叫道:“换门!”。周南他们是从西南方向追跑过来的,如果向西跑,差不多就是折返回去,面对追兵了。后面的侍卫亲军见状,也只得紧紧跟上。 周南等人过门不入,却折向东面,吓得左小四立即下令封门,免得后面到追兵直接闯进来。 城头上杨可世不解地向高远问道:“什么换门?” 高远看着城下周南一闪而过到背影,猛地一拍大腿,说道:“走!” 杨可世不知为何,见高远走,也忙跟上,还不忘对守军大声说道:“射箭!射这些追兵!” 周南是在距离城门二十丈到地方转向东面疾驰的,后面到平州军追兵收势不住,自然也是跑到距离城墙几十丈到位置才勉力掉头向东。城头上的守兵不用杨可世下令,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捡便宜的机会,手里到弓箭早就预备好了,朝着城外掉头向东追赶到平州军射去,顿时就让这些毫无防备的追兵倒地一片,再也不敢靠近城墙追赶了,只是在城头弓箭到射程之外远远盯着城墙下到周南等人。 “就这么干!”在城墙上跟着周南等人到方向纵马疾驰中,高远对杨可世说道,“刚才大郎定是担心追兵太近,会使追兵也闯进城中。所以大郎才要换门。依你看,哪出大门进来最好?” 杨可世立即答道:“西门!” “你下令射追兵,我去引导大郎去西门!”高远说完,一挥马鞭,加速向城外的周南追去。杨可世忙不迭地命令身旁的士兵:“射这些追兵! 第521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29 高远在城墙上骑马与城下的周南等人并肩前行,同时大声叫道:“随我来!” 周南和他的三百侍卫亲军沿着城墙脚下,跟着城头上的高远向前疾驰。遵化城在辽国也只是一处养马的场所,四周又都是山,所以遵化城城墙并不高大,外面也没有护城河围绕,周南他们也不敢远离城墙,以防远处的攻城的平州军向他们射箭。而从官庄镇紧追过来的两路平州军在吃了城上守军用箭偷袭的亏之后,只是在城头守军箭程之外,远远吊着周南他们。 这样一来,周南等人就轻松许多。从遵化城南面绕到城墙东面,经过城东面攻城平州军阵前,那些攻城的平州军突然看到一支骑军沿着城墙下跑来,外面又有自己的人马紧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时不知所措,眼睁睁看着周南等人跑了过去,绕过城墙东北角,又向西面跑去消失不见了。 高远引导着下面的周南等人绕到西面城外,自己早先一步来到城门上方,下令早早打开城门,好让周南等人进城。这时候,一路上紧追不舍的平州军也知道追赶无望,又接近不了城墙,已经放弃了追赶。 周南看后面平州军已经不追了,自然明白高远的用意,直朝着遵化城西门而来,果然城门洞开,周南这才带着自己的侍卫亲军顺利进入城内。 现在城内万胜军和黑铁军总计约有六千多名了,除去伤亡,也应该有五千多人。周南顾不上歇息,立即将杨可世、高远找来,首先让留出一千名黑铁军,暂且先看守那些归顺的平州军,其余的四千人马都上到城墙,防止城外的黑铁军再攻城。 高远和杨可世二人立即派人调派人马,又召集百姓将兵库中的箭矢、兵器向城墙上运送补充。年前收服的那些奚军,将大部分的兵器、弓箭都留在了遵化城,倒是不缺少守城用的箭矢。 安排完这些事,高远急不可耐地说道:“大郎,虽说这次胜了,也打退了两路攻城的平州军,可现在城外就已经有两万平州军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杨可世也说道:“大郎,刚才南面城墙上的士兵说,有一队人马,正向这里赶来。应该也是平州军的援军。遵化城墙矮小,而且城内眼看就要断粮了,若是给平州军围困在这里,可就难以善终了。” 看高远和杨可世二人都在担心,知道二人在遵化的时间多一些,更熟悉城内防御条件,周南点头说道:“是啊!最要命的就是城内快要断粮了。若是有粮,城中又不缺守城器具,便是守上半年也不是难事。” “年前那些奚兵临走时,给那些招募的士兵每人一斗粮,城里过年驻守这么多人马,粮库里的粮草早就快要断了。眼下又平添这许多人来,只怕过不了三、四天。”高远一脸忧色地说道。 “这张觉和他那军师李石也着实厉害。不出手便罢,一出手便是要将万胜军一网打尽的架势。”周南对这次中了平州军的计仍是心有余悸。 “他张觉再厉害,还不是给我们打败了?还招降了他手下兵马。”杨可世仍觉得虽然有些凶险,可是最后还是险胜回城,已经很不错了。 “这次杨大哥只带一千余人便顶住了平州军两路大军,一万来人的攻城,实在是功莫大焉。”周南诚恳地说道。 “哪里,全靠着这帮黑铁军弟兄们卖力。”杨可世对自己手下向来如此,不贪手下人的功劳,“对了,这次四哥儿才是首功。” 周南眉头一皱,“四哥儿最多就是在天上传传信儿,如何成了首功了?”高远也是疑惑地看着杨可世。 “你们俩有所不知,”杨可世说到左小四,连身上的伤痛都忘了,将手在腿上重重一击,说道:“这回东、北两路平州军攻城,北面一路还运来了两架投石车,砸伤好些人,弓箭又没法射到。实在是头疼。我就想,他们用石头,我也用石头,就叫四哥儿下来,装了好几块石头上去,四哥儿竟逆着风飘飞过去,只两下,便将其中一架投石车砸坏了。吓得那些平州军动也不敢动。” “这么厉害?”高远惊异地问道。 “也亏得四哥儿一直飘在北面一路平州军上方,才让我这里能勉强挡住了另一面进攻。”杨可世得意地笑着说道。 “用石头砸?”周南自言自语地说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该这样做啊?”既然周南不让用炸箭,高远担心站在神车里用石头砸是不是会坏了周南的计划。 “怎么会呢?!杨大哥这般做法,反而更好。”周南忙说道。 “大郎,你为何一直不让用炸箭?”高远好奇地问道。 “平州军和奚军不同;这次两军交战,与上次和奚军打也不相同。故而不能乱用炸箭。”周南解释道。 “他们围城过来,我们便用炸箭炸开,还怕他们不全都吓跑?”高远自顾自地说道。 “这次吓跑了,下次还会再围过来;即便不围过来,也会迟早要两军交战。”周南说道,“炸箭毕竟不能将平州军全都炸死。故而这炸箭便要用对地方。上次和奚军打,是烧了奚军的粮库。这次你们也都见过了,平州军早已知晓我们对付奚军的方法,将粮草分散开来了,再去烧平州军的粮草便没用了。” “那要烧哪里?”高远现在听周南的意思,还会用炸箭,忙关心地问道。 “呵呵,走,我们上城上去看看——对了,叫上狄庄。”周南没有直接回答高远的问题,反而要去城墙上看看,高远只得让人去叫狄庄,等狄庄来后,四人一起上了城墙。 才只刚才说话的功夫,城内城外已经完全变了样,和刚才松松垮垮的样子大不一样了。城墙上,四千万胜军,便将遵化城四面城墙稳稳守控住,每个人身旁都是成捆成捆的箭矢,身后石块、檑木摆满了城墙。而城外的平州军刚才又有人马加入,现在四路大军将遵化城围的水泄不通了。 第522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30 遵化城四面,已经不是刚才简单的攻城阵势了。由于又有大队步军的加入,现在平州军围城阵势已经更加严密。 每一面平州军最前端,是由步军列成的阵势,前有长qiang、盾牌,后有gong nu准备,在正对着城门的位置形成一个半圆的防御阵势。步军后面则是由骑军组成的冲锋阵型,随时截击从城内逃出来的万胜军。 还有一部分士兵则正在围城阵势后方搭建帐篷,不仅用来换防歇息,还用帐篷连接成一圈更大的防线。 从阵势上能看得出,这一次围城,平州军不求速战,但求稳稳守住出城道路,将万胜军困死城中。 城东几座帐篷中间,一座大帐格外引人注目。大帐内,一个文臣装束的人坐在上首,身旁是一个清瘦的中年文士。在二人前面,分坐着顶盔戴甲的将官。 “这万胜军连日来已被我诱至此地,今日我大军齐出,已将万胜军六千人马,还有贼首周南、高远等人困于城内,过不上几天,城内粮草断绝,遵化城不攻自破!”为首的那个文臣装束的人说道。 “全赖节度使运筹帷幄,才能有此胜算!”下面坐着的众多将官一起拱手说道。原来上面这个文臣装束的人便是平州军副节度使张觉,他身边那个形影不离的文士模样的人应该就是军师李石了。 “城破之日,便是我大军西进燕京之时。等攻下了燕京城,各位皆是镇守一方的知州了!哈哈哈!”张觉大笑着说道,好像眼前遵化城里的人已经是气息奄奄、束手待毙了。 “多谢节度使大人!我等必合同一心,打败万胜军!”众将又是连忙说道。在大辽时,武将比文官更有权势,在地方任职,也有以武将身份做地方知州的。 “张将军,李将军,你二位今日攻城,为何以十倍之军,未曾攻入城内?其中有何缘故?”张觉鼓励过众将,便笑眯眯地向张钧和另一个将官问道。张钧是北面平州军的主将,这个姓李的应该是东面平州军主将了。 “禀节度使,我东路军谨遵节度使和李翰林的吩咐,死守东面道路,又用人马向城头上射箭,敌军稀少,只是防守颇有法度,且箭矢甚多,急切间无法攻入。请节度使再给末将一次机会,末将定第一个攻入城内?”这个姓李的将官双手抱拳,说的有声有色,就好像他即将攻入城内了,万胜军大军却回城了,让他无法顺利入城。 “李将军余勇可贾,甚好!待一会儿,李将军便先开始攻城。”张觉似乎甚是高兴,张口说道。唯有那李将军低着头暗暗呲牙咧嘴,只想抽自己一个嘴巴,怪自己吹的太过了。 “张将军,你看这万胜军防守如何?”张觉又转头问张钧道。 “防守也有章法,那些守军箭法都很精准,更兼守军主将很是勇猛,我手下已有十多名士兵冲上城头,那些守军已经顾此失彼,守军主将竟然凭一人之力,将我那冲上城头的悍卒全部杀死,丢下城来。”一想到当时功亏一篑,张钧便有些心疼,接着又说道:“还有一事,末将营中有投石车两架,用来攻城颇为得力。这次最初用投石车,打得城头上那些守军无法反击,可谁曾想,那天上圆球……” “万胜军称为神车。”旁边坐着的李石插言说道。 “是,神车。那神车竟然从天上投下石块,砸坏了我的一架投石车。另一架挪动不易,末将不敢再用,故而耽搁了攻城。”张钧如实答道。 “神车投石头?!哈哈哈!”张觉先是惊异地问了一句,然后便忍不住大笑起来。 “大人为何发笑?”李石在一旁问道。 “李兄,这万胜军对付奚兵,烧粮库,用的便是炸箭吧?”张觉忍着笑问道。 “是啊!”李石顺口答道。 “如今眼看城池将破,放着威势极大的炸箭不用,却要搬石头上去投,可见万胜军现在是徒有神车,却没有炸箭了。没有了炸箭为用,这神车最多不过是驮些石块上去砸人。我这笑,乃是笑万胜军黔驴技穷了!”张觉毫无顾忌地笑着说道。 “节度使所言甚是!” “节度使神机妙算啊!” …… 在座的众人纷纷出言赞道。 唯独李石皱眉说道:“若是万胜军故意隐藏不用,留到现在我大军汇集时再用呢?” “李兄多虑了。”张觉虽然是读书人出身,可是却有着武将的风度,满不在乎地说道:“那万胜军攻打官庄镇大营时,被营寨阻挡在外,死伤多人才能闯进,若是有炸箭,何苦死这么多人才肯用?再说了,狄庄那鸟人虽然投靠了万胜军,可是这次以狄庄为钓饵,我在他的亲军里安插了眼线,据眼线报说,周南接纳了狄庄后,曾说军中已经没有了炸箭。周南又不知我在狄庄手下安插有眼线,他如此说,一定是真话。” 李石见张觉坚持如此说,何况大军已经杀到了这里,将遵化城围困起来,自己再要坚持说万胜军是故意示弱,其实还有炸箭,那就是惑乱军心,就是张觉不责罚自己,心里也定然不高兴。算了,人都已经来了,多说无益,走着看吧。 李石对张觉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几分是真了。只是为预防万一,还请大人吩咐下去,将各营各寨粮草分开存放,不得醒目遮掩。” “诸位,按军师所言,即刻去办,不得有误!”张觉对李石的说法虽然不以为然,只是既然是为大军着想,张觉还是照办了。 “大人,还有你这大帐,为防万一,还是另搭建一处平常帐篷,大人就在平常帐篷内歇息,好让万胜军不辨真假。”李石又提醒张觉道。 “粮草分开存放,是防止万胜军神车射下火箭烧粮;我睡哪个帐篷又有何关系?万胜军已经是没有了炸箭的无齿之虎了。”张觉生怕自己躲进小帐篷睡觉会让众将士耻笑,自己坚信万胜军没有炸箭了,何妨故示镇静自若? “诸位可随我出营,看看这无齿之虎如何抵御我这三万大军。”张觉丢开炸箭的事,笑着对众将说道。 第523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31 周南和高远、杨可世、狄庄等人走在城墙上,不时的指点着城外的两万多平州军和城周围十几里的连营,丝毫没有“无齿”之辈应有的样子。 “大郎,看来张觉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啊!没有趁着遵化城兵力空虚拿下来,现在是想把我们都困死在这里啊。”杨可世看着城外连绵不绝的营帐和军队,感慨地说道。 “看这样子,怕是不会少于两万五千人吧!张觉这次为了困住我们,可是下了本钱了,这张觉野心不小啊。”高远也是有感而发,两万多人马,对于小小的平州路来说,确实是很大的数目了。就好像易州、zhuo zhou来供养两万人马一样。一个州县民力、财力有限,能养得起的军队也是有限度的,超过了限度,就是穷兵黩武了,除非张觉是想集中人力、财力做大事。 “这遵化城外,便是两万五千人马,加上我手下的五千人,正好是三万人。这已经是张觉的五万大军的一多半了。”狄庄熟知内情,向周南等人解释道。 “五万人马?还有两万在哪里?”高远问道。 “那两万人马就是分散各地了。平州南面、西南面与大宋相接,北面榆关一带又要防着金兵,各州县又有一些人马驻守,这样算下来,两万人马还有些少呢。”狄庄答道。 “张老头这次是要一战定乾坤啊。”周南笑着说道,“我们城中也有精兵近万,张老头不知道能在外面守上多久?” “不用多久,五天、十天也就够了。”高远泄气地说道。 正说着话,狄庄突然一指东面说道:“快看!中间那个白袍的就是张觉老匹夫!” 周南等人忙看过去,只见城墙东面约有一百多丈外,新搭建了一座三丈来高的高台,有两丈见方,用于了望遵化城内的情形。一群将官在平台上,向着城内指指点点,其中有两个没有穿铠甲的文士格外显眼,一个身着白袍,另一个身着褐色长袍,站在一群将官当中。 “那个褐色长袍的是谁?”周南问道。 “那是张觉老匹夫的军师李石,滦州人。老匹夫野心极盛,招揽了李石出谋划策,手下人马壮大后,这才定下先除万胜军,后取燕京城的计策。”狄庄恨恨地说道。 “那这张觉是想称霸一方做个土皇帝了?” “张觉老匹夫倒是想,可是李石只想西迎天祚,恢复大辽。张觉只得在自己卧房内挂着天祚帝的画像,也说是要起兵迎接天祚以蒙骗李石。”狄庄对周南说道。 “大郎现在是货真价实、名正言顺的大辽驸马,张觉这老头为何还要攻打大郎的人马?”高院不解地问道。 狄庄说道:“诸位有所不知,这张觉匹夫乃是最惯会花言巧语,他对李石说周将军乃是汉人,手下大将更有宋军中的大将,不算是契丹人。又说天祚帝尚在,驸马乃是外姓,还说驸马和公主不去出关救驾,就是包藏祸心。总之说得李石听信了他的话。” “迎回天祚帝又能如何?”杨可世不以为然地说道,“天祚帝信用谗谄,逐斥忠良,好酒贪色,这样一个误国的皇帝,迎回来作什么?!” 狄庄叹一声道:“军中将士不愿意去迎回天祚的多的是,只是张觉匹夫乃是朝廷任命的副节度使,又是知州,掌有大权,像我这样的,也只是领兵打仗,听从人家的。” “要真是为治下百姓着想,就该抵御金军,不起内斗,积攒实力,一旦兵强马壮,便一步步将金兵赶出去,这才是为人臣子该做的。像张觉这样,只不过是打着天祚帝的幌子,去实现他自己的野心罢了。”历史上对张觉的评价,多数都认为他一开始既然归顺了金国,后来又杀了金国使臣,拿着自己掌控的平州当筹码,向大宋待价而沽,从而挑的大宋和金国起了争端,才使得金国以此为由率兵南下。当然,即便没有这个张觉,金国肯定也会找别的借口攻打大宋,张觉只不过是让事情早发生了几年。 “周将军说的极是!要打就去和金人打,那才是英雄好汉!”周南的话让狄庄大为赞同。 “狄将军,你说要归顺我万胜军,可是真心?”周南突然问道。 狄庄一愣,忙说道:“当然是真心归顺。张觉老匹夫如此陷害于我,蒙周将军开恩,对我和手下人没有赶尽杀绝,我狄庄愿意今后跟着周将军。” “那好,”周南说道,“我现在有件事,除了狄将军,别人也做不到。不知狄将军可愿意去做?” 之前周南并没有答应狄庄归降,现在既然有事要狄庄做,自然就是同意接纳狄庄了。狄庄喜得立即说道:“末将愿意!” “狄将军可愿做个说客,暗中劝告城外四路大军主将,若能归降于我万胜军,仍留任原职;若有与万胜军敌对者,必发兵除之。”周南淡淡说道。 “末将虽然愿为将军劝告各路主将,可是城外连营一呼百应,首尾相连,若是出城,必然被张觉匹夫察觉。只怕各路主将不敢答应。”狄庄为难地说道。 “这事好办,你只亲笔写下劝降书,我再命人带劝降书投送到各营。”周南早就想到这一点了,见狄庄为难,便替他想办法说道。 “既如此,末将回去后就写。”狄庄忙答应道。 “还有一事,狄将军,你既归顺万胜军,你手下的士兵就要拣选精兵,编为一军,归入万胜军中。其余裁下之人,有愿意的可以编为驻城守军,其余的则要归家,自谋营生,或种田,或务工,随其自便。狄将军你可继续统领这些精兵,或是日后收复平州了,任一方知州,都由狄将军自选。你看如何?” 既然归顺了周南,狄庄自然没有过多要求。而且周南还给他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留在军中,追随周南征战,另一个就是可以像张觉这样,做一任地方知州,对于他这样的降将,都是很不错的了。 “末将愿追随周将军。”狄庄向周南抱拳施礼道。 “你不用现在就选,怎么也要等我收复了平州,才能有州县给你任职。”周南笑着说道。 第524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32 左小四看到周南带回来的改进过的神车,才知道周南那边儿飞起来的神车为何能自主浮动。 改进别的也没工匠,左小四只有讲另一个神车上的脚踩的那种风扇拆下来,安装到了自己的神车吊篮里,这样一来,至少也能改变神车飞行的方向了。至于能快速升降的那些,左小四觉得用处也不是很大。 周南找到左小四,左小四正在照着另一个神车的设置,来加大自己这架神车装的木炭。周南对左小四道:“四哥儿,你还要再去敌营上空飞一趟。” 左小四立刻问道:“投石头?” 周南笑着说道:“投什么石头?!投这个!”说着将几个圆乎乎的物事递给他。左小四接过来,见是用一块毛皮裹着一个纸团,周南说道:“将这三个分别投到西、北、南三个大营的中军帐旁边,至于东面,你什么都不用管。” 左小四接过来,揣到怀里,就要喊王福来操弄神车。周南忙制止道:“等到夜里再去。” 等周南回到自己的院子,高远又急匆匆地找了过来,对周南说道:“刚才我清点粮库,又命人核计人马之数,余粮只够吃两天了!” 周南不放心,刚才让高远盘点一下粮草和人员数目,看看粮草还能支持几天。 “两天确是不多。”周南也没有想到,只剩下这点儿粮食了。要是自己在官庄镇外多耽搁几天,说不定这遵化城自己就乱了。 “是啊!大郎,再这样下去可不行!要不今夜我们突围吧!”高远一脸急色地说道。 “突围?往哪里突围?”周南不禁问道。 “往西面山里!也强过留在城内坐以待毙!”高远沉声说道。 “往山里……只我们便有六千人,再加上狄庄手下四千人马,还没等进入山里,便给后面的平州军追杀了。何况这城内还有以前喂养的五千战马,你舍得丢下啊?”周南辩驳说道。 “那就先留给张觉老匹夫,日后再取回来!”高远看来是下定决心要突围了。 “战马留给张觉,那两箱炸箭你也要留给张觉啊?”周南笑嘻嘻地问道。 “自然不能,我要带走。” “带走多累赘啊!不如明天就都给了张觉!”周南仍旧是笑着说道。 “都给了?!”高远高声惊呼道,旋即脸色一喜,上前一步,抓着周南的胳膊说道:“大郎,你可是要用炸箭了,是不是?怎么炸?” 等高远不说话了,周南才说道:“明日吧,觑准时机,一举炸掉张觉。如何炸,你自己看着办。” “好啊!原来你早就憋着这主意啊!”高远怪叫一声说道。周南给他送来炸箭却一直不让用,原来就是等现在用。 “炸箭虽烈,可也炸不掉千军万马。围城的平州军原来就有两万人马,要是用一个个地炸箭去炸,未必炸掉多少人马。更何况,粮库是死的,人可是活的,炸箭去势缓慢,神车飘移更慢,要想靠神车上释放炸箭,地面上的平州军早抛开了。”周南解释说道。 “你才一直忍着不用炸箭,就是要让平州军觉得我们没有炸箭了,对吧?”高远只是没有想到周南从一开始就有了打败张觉的计划,所以一直没有想到周南为什么不让用炸箭。 “不是让平州军觉得我们没有炸箭了,而是要让张觉以为我们么有炸箭了——炸一千个士兵,也不如直接炸掉张觉又用。” “嘿嘿,”高远嬉笑着说道,“我早该想到你绝不会不舍得对张觉用炸箭的。” 李石在张觉的大帐不远处搭了一个小帐篷,他虽然不能确定万胜军还有没有炸箭,不过,就是半夜里在神车上面向下射火箭,也不是闹着玩得。自己也已经规劝过张觉了,张觉信与不信,反正李石信奉“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 当然也不能离开张觉的大帐太远,一个是不方便,还有就是免得让张觉疑心自己有异心。 就像昨夜,万胜军的神车从城内升起,挨个儿在城四面的大营中飘过,可是也没听说投下石头、木头来,反倒是有人说从神车上投下来过一些物事。投下来的到底是什么,谁也说不清。偏偏在张觉所在的大营这里,倒是什么也没投下,径直飞过去了。 为此张觉很是恼怒,暗中将分散各路的心腹叫回来,一个个问过,也都说不知道, 李石对此不以为然,似张觉这样防贼一般对待自己手下,那些个手下谁敢对他说实话? 李石随着张觉在各营处又检视一遭,明着是查看阵形、道路,可是李石明白,张觉其实是要看看各处人马有什么异动。李石不禁暗笑,要是万胜军弄个什么反间计,弄些书信什么的,到处乱投,张觉看到了晚间也不知还能不能好好睡觉。 不过李石倒觉得这万胜军颇有仁义之师的风范。打官庄镇大营,俘获平州军官军三千多人,不是尽数杀掉,而是送回遵化城内;而且驸马周南竟敢只带手下三百亲军押尾断后,换做是张觉,这样的事,他是万万不肯做的。 张觉、李石回到大营,天色已近午时。李石正要回到自己的营帐内用饭,却发现万胜军的神车又从遵化城内升起,冉冉向北飞去。在下面李石隐约能看到神车的下面似乎有扇叶吹动,让神车逆风而进,不由暗自佩服造出这神车的人,竟能逆天而行。 张觉也看到了,羡慕地说道:“等攻下遵化城,打败了万胜军,我与李兄也乘坐神车升天一览,想来也是妙不可及,哈哈哈!” “我平州军若是有此神物,定然是如虎添翼,横扫万里。”李石一半是奉承张觉,一半是真心赞叹这神车之妙。 “多谢李兄吉言,哈哈哈!吃饭!”张觉被李石说到痒处,高兴地回自己大帐吃饭去了。 李石驻足凝视,只见那神车已经飘到了遵化城北面的围城大营上方,似乎只是窥探下面的动静,李石见神车与往常并无不同之处,便也回自己营帐去了。 第525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33 暖洋洋的冬日晴空里,营帐外巡守的平州军士兵也是懒洋洋的,享受着难得的温暖和安详。 在箭楼上躺着晒太阳的士兵,天空的视线里出现那个几天来反复出现的圆球神车。平日里他都是仰头观看,现在他连眼皮都不用抬,只消睁着眼,便能看到这神秘的圆球了。 此时在箭楼上看,比在地面上看的更清晰。巨大的、闪耀着刺眼银色的圆球,鼓鼓胀胀的,下面还吊着一个方形的篮子,篮子一旁还有一个三片弯曲的木桨组成的物事。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慢慢飘浮过来的圆球怪物,忽然那个三片弯曲的木桨转动起来,似乎吹起了风,将圆球下吊着的篮子逆着风向北吹着,因此这个圆球也在微风中停止下来,不再顺着风向南飘飞。 “像鸟儿一样能飞,还像车一样能载人,真是神车……”他不由赞叹起来。别的值守的士兵也都看到了上空的神车,却没有像他一样这样一直盯着看,这么多天了,神车从他们头顶不知飞过去多少趟,鸟儿飞过还会拉屎下来,可是这神车连屎都没有就飞过去了,所以他们都已经不在意这神车了。 那神车在空中慢慢摆动,向着大帐方向飞去。隔着这么远,这个躺着的士兵仿佛都能听到三片木叶转动的呼呼声响。湛蓝的天空里,神车吊着的篮子两侧各有一道火光直扑而下,躺着的士兵一个激灵爬了起来,朝下望去,只见节度使原本又大又圆的帐篷上插了两支火箭,此刻帐篷已经被火箭烧了起来。 “着火啦!着火啦!”这个士兵立即扯开嗓子大声叫了起来。其实不用他喊,大帐里的人听到帐篷上“嘭!”、“嘭!”两声,便知道外面有变,还未等火箭将帐篷引燃,便都从帐篷内跑了出来。 “发生何事?”一身白袍的张觉刚刚进帐不久,饭还没有吃,便被这突来的变故惊吓出来。 “是万胜军偷袭!”旁边一个亲军指着上面的神车说道。 “给我射下来!射箭!”张觉气急败坏地怒喝道,虽然他也知道普通弓箭根本射不到上面的神车,可总要出一口恶气。 这些亲军不敢怠慢,立即抽出弓箭,对着上空的神车一通乱射,却根本还没有到神车的高度便都调转方向,向地面上坠去。 神车里,今天没有了王福,除了左小四,还有高远和狄庄。用炸箭除掉张觉,肯定是少不了高远的,至于狄庄,高远就是为了认张觉更有把握。 “狄将军,可看清了?”高远手里夹着两支箭头粗大的、奇怪的箭,头也不回地问狄庄道。吊篮另一侧的左小四和高远一样的怪箭,靠着吊篮等着。 “再不会错了!穿白袍的就是张觉老匹夫!他身边的都是他的亲军,穿着铠甲呢,再不会是别人了。”狄庄趴在吊篮边上低头说道。 “四哥儿,你射头,我射脚,准备,射!”高远轻声提醒左小四,二人一同将手中怪箭射了出去。 还没有狄庄反应过来,只听到下面“轰!”、“轰!”连着几声巨响。他朝下看去,刚才还站在地上颐指气使的张觉,现在已经看不见了,在张觉刚才站着的地上,有三个坑,坑里还冒着黑烟。周围挨着张觉的几个亲军也都东倒西歪,躺在了地上。狄庄眼光向地上扫视着,终于在两丈开外见到了身着白袍的张觉,只不过,只找到了下半身,张觉的头和肩已经不见了,白袍上染满了鲜血,几乎都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那边儿,喏,地上……”狄庄忙指给高远和左小四看。其实看也看不出来了,只能从白袍上,才能知道,倒在地上的半截尸体就是张觉的。 一代豪杰,一世英才,手握五万大军,本已经是胜券在握了,却因为几支炸箭,就这样突然间毫无征兆地死了。 “厉害……”狄庄喃喃自语道,他虽然是武将出身,可是也没有见到过这么惨烈的死法,竟然一下子尸首分离,连个全尸都落不下。 地面上,随着几声炸响,接下来就是短暂的寂静,紧跟着就是一阵混乱:有忙着向一边儿跑好逃命的,有挥舞着胳膊来回奔跑的的。最要紧的是,失去了张觉后,所有的将官和士兵已经不知道听谁的指挥了。没有了张觉,这些将官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了将官的号令,下面的士兵也都只是傻站着。 “狄将军,别顾着发呆了,快开始吧!”高远见下面已经乱成一团,忙催促说道。 “哦,哦。”狄庄从怀里取出一沓子纸来,上面尽都是抄写好的劝降书。狄庄堂堂一个将军,现在就是跟着高远撒传单了,他将手中的劝降书几页几页地撒了出去,纸张就像是黑白色的蝴蝶在空中翩翩飞舞落下。 眼看张觉已死,高远和左小四立即放开手脚,一人踩着一架扇车,带动神车不向西面的遵化城,而是向东面飘去。 “不要乱,各守本位!”李石急匆匆从自己的帐篷赶了过来,在地上顺手拣了一张纸看,才知道是万胜军散播的劝降书,他是一名文士,出主意还行,指挥这些彪悍狂傲的士兵就差远了。可是李石知道,三万兵马,如果不能统一指挥,一起行动,只是自己乱起来,便是一场灾难。所以李石在乱军中奋不顾身地高声喊着。 可是眼看着万胜军祭出炸箭,立即便取了张觉的性命,这些将士谁也不认为自己能挨得住炸箭天威,逃命要紧,哪里还有人会听李石的话?慌乱之中,李石也不知被谁推倒在地,他这个翰林学士、状元,在此时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张觉所在的营地上,一些将官开始招呼自己手下心腹,想着如何逃走的事了。张觉一死,这些个将领谁也不会服谁,只有现在趁乱多带走些人马,改日夺一处州县,或是占一处山寨,也能快活几日。 遵化城东面城墙上,周南和杨可世眼看着高远他们施放了炸箭后,东面营寨的平州军开始乱起来,周南扭头对杨可世说道:“果然要乱!” 杨可世胸有成竹地说道:“我这就去收了他们,必不致出乱!” 第526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34 三千万胜军已经在东城门处静静等候,杨可世从城墙上下来,带着两千人出城直向东面的平州军而去。 原本为了围困遵化城,平州军在遵化城外一百来丈的距离就设下了阵形,以拦截万胜军骑军。现在反而方便了杨可世等人,一百多丈的距离也只是转瞬即到,而且东面的平州军已经乱的没有人阻止拦截了。 一个将官模样的人见状,立即带领一大队骑军向东面逃去,看样子,应该是围堵遵化城东面的平州军的骑军大部。杨可世吆喝一声,王三疯立即率一千人马追了上去。 杨可世则带着剩余的两千人马,分成几队,专挑将官模样的人,围攻上去,喝令弃械投降,若是有反抗的,果断斩杀。这些平州军刚见节度使张觉横死,又见主将率骑兵逃走,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这些将官见万胜军个个勇猛彪悍,来去如风,人数虽少,可是自己这些人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何况对方还有炸箭,只得乖乖投降,下面的士兵更是没有选择,跟着自己的将官一起丢掉兵器投降。 杨可世又随便从地上捡了一张劝降书,向这些平州军大声说道:“张觉反叛作乱,围攻朝廷大军,驸马仁厚,只除首恶,不及其余!若有再与朝廷作对者,杀!” “哼!自封朝廷,与叛军何异?”一个冷冷的声音从那些投降的士兵当中冒了出来。 前面的那些平州军士兵自动分开,一个褐色长袍的文士傲然站在里面,只不过满身是土,很是狼狈。 “想必你就是张觉的狗头军师吧?驸马与公主如今共掌燕京,乃是承继大辽,张觉一个平州副节度使,竟敢攻打朝廷大军,不是叛军是什么?驸马与公主执掌燕京,乃是有着天祚帝所赐的印信为凭,你不阻止张觉,反倒帮着张觉攻打官军,岂不是不识大体?书真是白读了!”杨可世一席话极尽挖苦之本能。对于这号穷酸秀才,杨可世有的是办法对付,这号人,就得歪理、正理、邪理一块儿说,最好能气得对方说不出话来,就是赢了。 李石果然中计,气得不知如何辩驳。杨可世大手一挥:“给我绑了,押回城内。若是再胡言乱语,就给我用马粪塞进嘴里。” 杨可世的话,把李石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了。杨可世又指挥众人找来拉辎重、帐篷的马车,将收缴的平州军的兵器、盔甲都放到马车上,送入城中。至于这些降兵,则要拔除营帐,按照周南的计划,让这些降兵在城东面城墙下密密麻麻搭建帐篷,既让这些人有住的地方,又方便万胜军看管。这些没有了兵器、盔甲的降兵,与普通百姓已经没有了区别,就像老虎去除了爪牙,已经没有什么危害了。只要派出一支人马看守起来,不致四散生乱就行了。 安排好这些,杨可世带上一队骑军向东而去,去东面追寻刚才逃走的那队平州军骑军。 跑出去不远就见到王三疯正带人收缴兵器和战马,那些逃走的平州军骑军现在都已经下了马,排成两队,缓缓向遵化城而来。最后面是高远和左小四驾着的神车,只是神车却降低到了七、八丈高的高度。 杨可世问过王三疯,才知道是高远、左小四早早来到这里,提防有逃兵经过这里向东面逃逸。果然过不多久,就见一大队骑军向这里逃跑,高远和左小四向下面射了两支炸箭,这才威吓住这队骑军。最后是狄庄认出来人是李佩,也就是唯独遵化城东面的平州军主将,狄庄与李佩相熟,这才让高远降低高度,劝告李佩归顺万胜军。王三疯也适时追来,李佩才听从狄庄的话,下马投降。 一行人回到遵化城下,那些降兵早已搭好了大片营帐,杨可世将李佩带的这些骑兵也送入这些圈好的营帐内,派出一队人马在外看守,这才带着李佩、狄庄等进城去见周南。 在周南住的小院子内,先前押送入城的李石正坐在一方椅子上,周南说道:“李翰林饱读圣贤之书,当是明辨是非之人。你既然知道,如今大辽分崩离析,乃是皇帝排斥忠良、贪酒误国之错,为何还要与张觉起兵迎回天祚帝?” “天祚帝乃大辽正统……”李石仍旧不知悔改地说道,只是气势比刚才弱了许多,可能是刚才和周南的谈话上没有占到上风。 “余里衍公主难道就不是大辽正统?!”周南反问道。李石正要说话,周南紧接着又问道:“燕京城内外的契丹人不是大辽正统?!难道攻占了大辽其余四京的金人是大辽正统?!难道杀尽番汉百姓的金人就是大辽正统?!真是迂腐!” “《尚书》有云: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天命不专佑一家,而只辅助能敬德保民的君主。难道李翰林连这些都不懂吗?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只有国中百姓能安稳的生活,才是一国稳固的根本。现在关外金军虎视眈眈,张觉不想着如何治理好治下百姓,让老百姓安居乐业,反而想要攻打燕京,迎回天祚帝——这不是要给南京道,包括平洲路的百姓引狼入室吗?自相残杀,这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周南厉声连连质问道。 李石嗫嗫喏喏地说道:“张觉说公主乃是被周……你所迫,而你又是汉人,你手下还有大宋的军将,日后你免不了要拿着燕京向大宋卖土求荣……” 周南不气反笑,说道:“这次以狄将军为钓饵,引我大军来攻,然后趁机夺我遵化城,或者将我大军一举困死在遵化城的计,是不是你出的?” 李石点点头,不明白周南为什么问这个。周南道:“你有这般心计头脑,却为何在这些小事上反而受张觉蒙骗?我若是强迫公主,公主岂会为了我手下将士被拘拿,而自行前往雄州处置吗?那时我并不在公主身边。我手下是有宋将,只不过是以前的宋将,自从我从大宋那里救回这宋将的家人,这宋将已与大宋毫无瓜葛。至于你说的日后我会卖土求荣,第一,若要这样做,我早就做了,第二,这燕京百多年前便是汉地。” 李石毕竟是心思灵便之人,听完周南的话,略一沉思,站立起来,向周南一施礼,郑重问道:“请教周将军,日后对这燕京城有何打算?是归番还是归汉?这平州一地,周将军又如何处置?” 第527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35 对于李石问的问题,周南早在无忧寨的时候就考虑过了,只不过现在多了一个平州路的事。 “此事若要早在一百多年前问,我自然是要说燕京、平州皆为汉地,应当归汉;”周南并没有直接回答李石的问题,“若是在十年前,想必李翰林也不会问这样的问题,那时大辽并无败落之象,李翰林身为平州路的滦州人氏,自然觉得燕京、平州理当属于大辽。” 李石不由得点点头,一百多年前,燕云十六州被割让给契丹,那时候中原纷争,各方势力争斗不断,根本无暇顾及燕云十六州被割让一事,燕云十六州的汉人百姓只能归入契丹。再后来,大辽几任皇帝屡次从宋境掳掠人口,充实各州县。汉人在大辽多半都是为奴为兵,深受盘剥。燕云汉人,无不时时渴盼着能回到故土中原。可是时间长了,慢慢的汉人在大辽扎下了根,契丹人也开始学汉人诗书礼仪,汉人在燕云之地也算是半个主人了,中原故土之说也早已淡忘了。更何况大宋对居住燕云之地的汉人统称“汉儿”,言语之中尽透着蔑视和羞辱的意思,这样的“故土”哪个汉人愿意回去呢? 周南接着说道:“既然现在问我燕云是归汉还是归蕃,当然是既不归汉,也不归蕃。” 李石的眼中一亮,急切问道:“周将军可是要开国建业?” “开国谈不上,只不过是想北拒金军,南和大宋,将这南京道建成番人汉民共有的安乐之地,庇护一方百姓。”周南开门见山地说道,“燕京一地,沧海环其东,太行拥其右,漳、卫襟带于南,居庸锁钥于北,幽燕形胜,实甲天下。”凭借这些地势之利,又有精兵数万,只须断绝几处险要关卡,便可将金军阻挡在关外。而内有东西千里沃野,牛羊盐铁、稻黍稷麦、棉麻桑蚕、陶冶百工,俱都不缺,正是天赐我燕京一地百姓繁衍存身之地。” 李石反问道:“燕地虽产五谷,却土地贫瘠;虽有百工,却做工粗犷。精兵数万,又如何抵挡南北夹击?” 周南笑着说道:“李翰林所说,多是揣测之言。李翰林学识渊博,当知道大宋太平兴国年间,有位节度使,姓何,他本是江南人,熟悉家乡稻农耕种之法,见宋辽边界一带河洼众多,地势低洼,利于种稻,将河流、洼淀连接起来,通过兴修必要的水利工程,建成屯田,又运来稻种,两年乃成。武清、石城以南,大片盐碱水涝之地,与那个何姓节度使屯田之地相同,若能细心治理,当是一片鱼米之乡。” “这个我听说过,那何姓节度使乃是用“导水实其陂泽,筑堤贮水为水田”的办法,建的屯田。听说第一年上因为种的晚,水稻不耐霜冻,没有成;第二年种的早稻,这才成功。想不到周将军竟然记得此事。”李石惊讶地说道。 “除了武清以南一带可以治理种稻,玉田、安喜一带,我曾亲身到过,也皆是良田。奈何征战治下,田园荒芜,无人耕作。若得百姓用心耕作,采桑织麻,何愁路有冻饥之人?”周南叹息着说道。 “不知周将军有何法,能让百姓用心耕作?”李石试探着问道。 “很简单,以己度人,只要不让他们白干活儿就行了。换句话说,就是官府厘定人口地亩,每户按人头分得土地耕种,薄租赋;同时自己开垦的荒地三年内免租赋。若李翰林身为农户,不知愿意不愿意卖力耕作?”关于收复各地后,就实施这些土地法令的事,周南早就与余里衍探讨过了,说起来自然是侃侃而谈。 李石又说道:“可器用之物不如南朝精美,百工差之远矣。” 周南笑着说道:“总要先吃饱了饭,才好做工吧?等到人人皆得温饱了,需用繁多,自然会有工匠悉心加工,力求精美;再者说,更可与南人互开边市,各取所需。” “以狭小之地,如何能抵抗得住南北虎狼夹攻?”李石又问道。 “地方虽小,可天然有险要地势,又有精兵,更有神车、炸箭之利,金军只知刀qiang棍棒这些粗笨之器,以血肉之躯如何能捱得住炸箭威势?大宋善守不善攻,弓马乃其弱势,我不去打他,他已经是祖上积德了。”在军事上,周南更是毫不担心。 李石听完,这才心悦诚服地说道:“刚才言语上多有冒犯将军的地方,还请将军包涵。在下听将军一席话,才知将军乃是仁慈宽厚之人,更胸有沟壑,心系万民,实乃天赐圣主。在下受张觉蒙蔽,误听奸言,一时不察,误会了将军。如将军不弃,在下甘愿投到将军帐中,为将军一尽所能。”说着躬身向周南施礼。 周南笑着捉住李石的胳膊,说道:“李翰林乃是有学识的人,学富五车,正是为民出力的时候,怎能流落乡里?!我若无心,又岂会特意让杨大哥将李翰林请来?” “杨大哥?就是刚才带兵出城的将军?”李石一想到刚才那位胡搅蛮缠的将官就有些头皮发麻。 “正是,此人便是你说的宋将杨可世。杨大哥为人放荡不羁,言辞上若有得罪,还望莫怪。”周南解释说道。 “岂敢!”李石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见周南出面为杨可世解说,便也一笑释怀,接着又问道:“不知周将军如何处置城外三路平州军?” “平州军虽多,可眼下也用不到这么多兵马,这些人本都是穷苦百姓出身,自然该当还民于田,以补劳力。城外这些人,拣选其中精壮之人,其余的,收其甲兵、战马,任其归家。至于这些将官,日后可到各州县中任守备之职,领城中士兵,尽守城、治安之责。”周南对李石坦言道。 “原来将军早有打算。如此安排,甚是妥当。在下愿意出面,一一劝说。”李石向周南说道。 第528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36 对李石,虽然以前并不了解,可是通过这次谈话,周南还是放心的。李石可以说是燕云一地的汉人中上层人士的代表,有学问,中过状元,做官做到翰林,眼看着大辽亡国,又一心想着能恢复安定局势。 周南明白,在燕云一地的汉人,已经被胡化的汉人,精通骑射,胡服左衽。可以说他们既不同于大宋的汉人,也不同于契丹人。因为大宋和辽国都不是真正的认同和接纳他们,所以这些汉人唯有死守燕云故土,以保护自己的生息的家园和宗族。谁能保住他们的家园和在燕云一地的利益,他们便拥戴谁。 这一点,正是周南有信心完整收复燕京一带和平州路的原因。 在燕京一带的契丹人,除了燕京,已经无家可归了,又有公主余里衍执掌燕京,这些契丹人当然也会完全拥戴公主。 燕云之地的汉人和契丹人,便是支持周南坐拥燕京、庇护一方的计划的两大力量。 李石请缨去说服城外平州军另外三路大军的主将,周南当然同意。张觉已死,连军师都已经投到他手下了,这些领兵几千人的武将还能有什么作为?打,明显是打不过万胜军;跑,能跑到哪里?要是想跑到别处,占据一座城池,与万胜军抗衡,那也要先想想能不能抵挡得住万胜军的神车和炸箭。若说城外三路平州军联合起来,抗衡万胜军,那也得他们自己中间有人能得到其余人的拥戴——恐怕他们自己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任谁也能想明白,现在唯有等着万胜军收编才是出路。 马方宇便是如此。最开始他是随同张觉、李石驻守玉田城的,直到昨天张觉下令,这才起兵跟着张觉直扑遵化城。张觉带着亲军就去了东面李佩的营地,在那里住了下来,直到今天被万胜军的人用炸箭炸死。 想起来马方宇心里还有些感激张觉:如果张觉就住在他的营地中,那说不定自己跟着就被炸死了。听说万胜军的炸箭竟然在地上震出了几个大坑来,如此威力,岂不是身边的人也跟着遭殃了吗? 昨天夜里万胜军用神车投下来的劝降书他也看到了,最开始他并不在意:三万大军围困一座土城,城内外无援军,内缺粮草,不过是支持的时间长短的问题。 可是才只半日,他这里便有士兵来报告,说是节度使被炸死在东面李将军的营地上,据说被炸的身首异处,惨不忍睹。他又细问之下,才知道张觉时给万胜军的人乘着神车飘飞到大帐上方,先施放火箭,将张觉逼出,再一齐施放炸箭,一举炸死张觉——听说当初万胜军的周南九支炸箭便炸开了燕京城的丹凤门城门。不必说九支了,就是两支炸箭,想想是何等威力? 马方宇一个人在帐中呆坐着,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万胜军倒是没有派来兵ma le令他投降,若说万胜军敢出兵来剿杀他,他相信万胜军不会做如此逼人做反的蠢事。 逃吧,燕京一带可都是万胜军的地盘,平州又地方狭小,实在没处躲藏;打吧,要打也是等别人先动手;像狄庄那般投降吧,又实在心有不甘,他手下也有两千骑军,兵强马壮,甚得张觉依赖,要不然也不会将他留在身边,最后才让他出兵围城。要是投降了,只怕万胜军要将他手下兵马收去,最多给他一两千人马玩儿。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有士兵进来,手拿一张书笺,递给他道:“是城内的万胜军派人送来的,放到营地外不远处就走了。” 马方宇接过来,见上面黑墨小楷写着两行字:今请马将军酉时初到城西李将军帐中一见,愿与马将军、李将军、城北张将军共议去留之事。下面有李石和狄庄二人的画押签名。 马方宇知道李石今天也给万胜军抓了起来,想必也和狄庄一样,投降了万胜军。既然是在城西李车的营中,自己就不用带多少兵马了,遵化城四面的营寨本来几乎都是相连的,只有大约三、四十丈的空档。只是今天午时张觉被炸死后,万胜军随后便将东面的李佩的人马押到了东面城墙下看守了起来,东面的营寨便没有了。 李石和狄庄二人既是要去李车的大营去,一定也不会带多少人,否则,李车也不会随意答应李石和狄庄进去。 想到这里,马方宇叫过人来,问了一下,知道很快就到酉时了。“还挺急,也不知要如何安置老子。”马方宇自言自语地说道,让帐外的亲军为自己披挂整齐,带上一队亲军,向城西李车的大营中赶去。 等到了李车营中,张钧已经来了,正和李车二人在说着话,马方宇和李车平日里脾性相合,常在一起玩乐,张钧比他二人略年长些,而且张钧很有城府,做事常不露声色,出其不意,所以马方宇不是很愿意和张钧打交道。只不过今日情形特别,兔死狐悲,三人只得一起等候,看万胜军如何处置他们,也好一起商议个对策。 不大一会儿,李石和狄庄二人便准时来到李车大营,二人过人只是带了几个随从,并无兵马相随。马方宇等人这才放心,与李石、狄庄都是旧人,也不生分,三人一起将李石、狄庄迎了进去。 宾主坐定之后,先说到张觉之死,五人不免又是一阵哀叹。随后李石首先说道:“诸位,李某与万胜军周将军深谈一番,周将军乃是宽厚仁爱之人,我等得遇明主,乱世之中,也算是福分。” 马方宇对这个开场白不感兴趣,直接开口问道:“不知那万胜军要如何接纳我们?烦请李翰林给我们说说,也好让我们几人心安。” “是啊!周将军人虽宽厚,可是也要顾念我手下五千兵马日后出路啊!”李车也帮着马方宇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吧,”李石说道,“从大军中拣选一二精干之士,编入万胜军,诸位可在万胜军中担任将官之职,也可到州县中担任守备一职,负责州县守卫和治安之责。” “那挑剩下的兵马呢?”马方宇问道。 “上缴兵甲、战马,解甲归田。”李石直言道。 “原来就是要夺我们的兵马啊!还要给他做守备,给他抓强盗街痞!”马方宇不满地高声叫道,说着就要站起来,却看到坐在他对面的张钧正向他暗中使眼色,意思让他先坐下。马方宇自然明白现在张钧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便嘟囔着坐了下来。 “守备一职,职权也已不小了,已经是刺史一级了。手下尽有两三千人马,又不必上阵厮杀。”李石温言劝道。 “我等自然知道李翰林是为我等谋个出路,若能不必打仗,又能是朝廷命官,谁愿意上阵厮杀?只是我等手下都有将官,这样吧,我等现在就回去,劝说各自将官,归顺朝廷,也好为子孙谋个家身。若是不愿意归顺朝廷的,就干脆滚他娘的!”张钧笑着对李石说道。 “那就有劳诸位了。我与狄将军明日午时还来这里,与诸位相见。”李石见张钧自己愿意归顺,又说回营让手下将官也归顺朝廷,便与狄庄一起告辞回去。 “李翰林既然要回城,那我这里也马上回营。”张钧忙也站了起来,与李石一起出了营帐,也不与李车、马方宇说话,径直走了。 马方宇也只得与李车告辞,回自己大营去了。 第529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37 李石和狄庄回到周南住的院子,周南、杨可世、高远都在。周南问道:“李翰林、狄将军此去劝降,不知那三人是何态度?” “有李翰林出面,自然都愿意归顺朝廷,就连那个最是心高气傲的马方宇也得乖乖答应。”狄庄大笑着说道。 “我看未必,那马天宇心气儿最傲,脾气也最暴,为何肯压下火气来强忍着答应呢?”想到马天宇一听到他的话,便火冒三丈,当场就要发作,却突然又不做声坐下来的情形,李石就觉得有些古怪。 “他再脾气暴,总也不是傻子吧?”高远笑着说道,“既不是傻子,就该会想到还有什么退路可走。如今看来,那马天宇定是想到此中关节,所以才肯忍气吞声。” 杨可世也说道:“八万奚兵最后也是束手就擒,区区三万平州军,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李石刚要开口提醒,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刚刚投到周南帐下,便与周南的左膀右臂争辩,多少有些惹人嫌。再者说,自己也只是猜测,并不是十拿九稳。如果自己猜错了,岂不是无事生非?想到此,李石只是说道:“我明天再去等候三人回信。” 周南对李石说道:“李翰林不用在意,他们便是有心作乱又能济什么事?他敢不顺服,便让他在燕京无处存身。明日请李翰林如约到城西大营等候这三人消息,狄将军便随同杨大哥,拣选精兵,其余未被选中的,解除兵甲还家,当地官府很快便会分给土地,不致流落乞讨。狄将军可暂时寄身军中,日后再行选择,是仍在军中,还是转任地方。” “多谢周将军。”狄庄知道,这是周南只对自己开出的条件,对其余还未归顺的军将,怕是不会有这么好的条件了,是以对周南衷心感激。 “不知道大郎要选出多少精兵来?”一向喜欢领兵多多益善的杨可世,现在也开始小心翼翼地问起这个问题。若是换做往常,杨可世当然不会去问周南,要选多少精兵,只要他认为是个好兵苗子,他就会选入军中。可是年前刚刚从奚兵里选了一大批精兵,现在总有六万多人马了,而且还是骑军占了一半。现在再选精兵,连杨可世心里都隐隐觉得多了。 周南答道:“宁缺毋滥,还是老规矩,优先选那些新入军中的,家境贫寒的。拣选出马军三千人,步军六千人,明日便开始操训,由你来练兵。” “该由高兄弟来操练吧?”杨可世一听要他来操训新兵,那就是又没了带兵上阵厮杀的机会,不情愿地说道。 “嘿嘿,”高远一脸奸笑,“那不如我们俩换一换,我来操训这些平州军,如何?”杨可世脸上一喜,正要答应,却听高远又说道:“等那些奚兵回来,那两万多奚兵可要由你来练。” 杨可世顿时哑口无言,转而央求周南道:“大郎,这操训新兵之事,我自然不会推辞,也非是惧怕苦累。只是平州未复,如何能在这里安心练兵?不如先收复了平州全境,再慢慢操练。” 高远也是一般想法:“大郎,杨大哥说的是,不如先带着这些拣选出来的平州军精兵,一同东去,攻打平州境内各州,然后我与杨大哥再慢慢操训。你看如何?” “那过两日奚兵精兵过来后,如何统领?”周南可是不方向,两万多奚兵没人管带,在遵化城闲住起来。那样的话,过不了几日便生出事来了。 “可以让蓟州的高守忠赶来遵化,会同阿古哲一同操训这些奚兵啊。”高远提议说道。阿古哲对周南最是信服,放弃少族长的位置,甘愿追随周南,当然可信,再加上高守忠一旁压阵操练,也能行得通。 “好吧,平州之事也拖延不得了,操练新兵的事就先缓一缓。可是拣选精兵的事,明日、后日,要你和杨大哥二人定要完成。”周南终还是同意了高远的想法。 “大郎放心就是!”高远保证道。 “等遵化这里的事解决了,该当立即给朝中去信,敦促派些官吏来,收复一城,便要整治一城,安定一城,如此才能够赶得上春耕之事,不误农时。”周南眼看城外三万围城的平州军就要归顺自己,平州之乱的始作俑者张觉也已经毙于炸箭之下,自然就想到了平州这些州县的管理,不能像蓟州那样了,等打下来蓟州、郭阴、香河等州县了,各州府的知州、知县还没有到位,连累的万胜军除了守城,还要操心城内治安、施粥、查看百姓饥寒之事。 这一次平州路已经是群龙无首了,只剩下些各州城的守军。自己手下六千多万胜军,便足可轻易收复各州了。再带上奚军精兵跟随,再趁着在这里修整的这几天,去信让余里衍派来一些能干的官员,和奚军一同跟随自己出发。攻下一城,便留下一支奚军作为城内守军,留下两名官员治理政务,这样一来,既不会耽搁自己攻取剩下的州县,也不会让新收复的州县再生波折。 “周将军所虑极是。早得安定,实乃平州百姓之福啊!在下要替平州父老谢过将军!”周南当着他和狄庄的面能坦诚说起他下一步的计划安排,当然是对他和狄庄信任,这让李石很是感激。周南还没有攻打平州,却先想到收复平州后,如何能尽快让百姓不误农时,这一点与张觉又大不一样。他家族在滦州,也深知百姓在刀兵之灾面前是如何的渺小,周南这样的安排,李石自然心中感激。 五人又畅谈一番,李石和狄庄深悉平州地理人情,风土百物,对各州县将领和官员又都甚是了解,知道周南下一步就是收复平州,都将自己所知悉数告知。李石和狄庄二人又建言献策,与周南、杨可世等人商讨进军路线,所攻打州县的先后顺序等,让周南对收复平州更是心中有数。 直到用过晚饭,李石等人才各自道别回去,留下周南一人,周南才命人打来热水,洗过脸,又重新坐到书桌前,开始给余里衍写信。 第530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38 清角吹寒,霜月击柝。 城北面平州军的大营中,比起周南独自一人在房中疾书,张钧的帐内站满了人,看样子都是他手下的指挥使一类的将官。 “万胜军要拣选军中精锐之士,其余没有入选的,便都要收缴兵甲,淘汰回家。这摆明是要废掉我们这五千人马,诸位也都要回家种地了。”张钧煽动着说道。 “我等听张将军的!” “对!俺们干自小便只会刀口上舔血,杀阵中来去。谁耐烦去种什么地?!” “他万胜军打的好算盘!只当俺们都是傻子!” …… 张钧任由这些将官们发泄着怒火,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有人说道:“将军,难道你要学那李石、狄庄,归顺万胜军?” 张钧将胳膊一挥,说道:“我岂是那种不顾兄弟情义的人?我若是归顺万胜军,少不得一个平州路刺史,今日那李石已经是当面应允的。只是我一人虽好,可众位兄弟们便都要解甲归田了,所以我刚才要问一问诸位,是要解甲归田,还是另寻富贵?” 只听得帐内的将官纷纷说道:“自然是另寻富贵!” 张钧见才说道:“既如此,诸位先回各营,约束手下,不得生事,只准备好应用之物,到时听我号令,营寨内灯号如旧,人马却随我悄悄离营,从速离开遵化,富贵便翻掌可得了。” “将军,城上便是万胜军,日夜巡守不停,我们这五千人马,岂能不会被发现?”一个将官担心地问道。 “诸位放心。此事我早有安排,只管听我号令便是。”张钧满怀信心地说道。 众人见张钧已有计较,便都答应一声,各自回营准备去了。 当帐内众人走完后,张钧冷笑一声,他一贯看瞧不上张觉,只不过张觉命好,是朝廷任命的副节度使,他张钧只能听从命令。对于马方宇、李车等人,张钧更是看不上了。 就像这一次,张觉一死,那马天宇便没了主意,只知道发怒抱怨,可发再大的火儿也不济事啊!还很可能坏了他的事,所以他只得使眼色安抚下这马方宇。 万胜军的做法,很明显就是要夺去他们这些平州军旧将的兵权,最后给个守城门的差事,对此他是万万不会接受的。他也看出来马方宇和李车二人也极为不满。所以他趁着出营寨送李石和狄庄的时候,向落在后面的马方宇和李车说了句:“子时投宋。”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相信李车、马方宇二人一见便知,马方宇乃是性情暴躁之人,做事自然干脆利索,一旦明白了他说的“子时投宋”的意思,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肯定会铤而走险,带兵连夜离开。马方宇的南面并无万胜军阻拦,若是马方宇带兵离开城南大营,一路直奔大宋,宋军与万胜军多有嫌隙,今日见同样与万胜军有嫌隙的平州军来投,自然大为欢迎。他这也算是为马方宇找了条活路。 同样,西面大营的李车,碌碌庸才,并无本事,甚至在决断上还不如马方宇,在明白“子时投宋”的号召下定然是蠢蠢欲动。当李车正在犹豫之时,忽然看到马方宇带兵离开,李车自然也要立即拔营起寨,逃离这里。 这两路大军的离开,必然会引起城内万胜军的注意。那时便是他张钧带人悄悄离开的时候了。 投宋!傻子才会去投宋! 马方宇早早就穿戴好了盔甲,守坐在帐中,手下亲军也都同他一样,披挂整齐。战马他已经命人都喂过了。手下的士兵也都由各指挥使统带,随时可以出发。 张钧这次总算做了件正事,大概是知道三人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所以才肯向他透露投奔大宋的计划。 也对,大宋物富人丰,对番人胡骑极为忌惮,自己带着五千精兵投奔大宋,大宋怎么也得给个实职将军。到那时,自己也好享受一下大宋的醇酒美人儿。而且从遵化城一直向南,一路之上并无万胜军把守,自己和手下士兵不用动手,便可直达宋境。这一来便一下子解决了马方宇不敢留下,又打不赢万胜军的尴尬。 留在这里便是苟活几日,投奔大宋尚有几代富贵。该怎么选,马方宇自信不会选错。 一个亲兵从外面掀门进来,对马方宇说道:“将军,子时已到!” “走!”马方宇大喝一声,带头来到帐外,接过亲军递来的马缰,翻身上马,高声叫道:“上下将士,随我出发!” 随着马方宇一声令下,各营中的士兵陆陆续续列队出营,随着马方宇和他的亲军手下,向南而去。马方宇就没打算要偷偷摸摸地走,在他看来,城中万胜军才五千人,现在他们平州军就是两万五千人,任他万胜军再骁勇,只怕夜间也不敢出城,以五千人来围攻他们两万五千人吧?所以这次离营,贵在神速。所以马方宇的亲军每人手中都擎着一支火把,约有几百支,在夜里,分外扎眼。随后跟进的士兵们见可以打火把,便纷纷边走边做火把,然后同前面的人一样,将火把引燃,高举着匆忙行军。 马方宇一开始当然并不会对士兵们说是要去投奔大宋。他准备赶到大宋边界的时候,再说明此行用意,到那时,谁敢不从,他便不用顾忌了,直接杀掉扔进界河里。只要渡过界河,他就是大宋将官了,没人敢要夺他的兵马了。 城头上巡守的万胜军士兵,根本想不到这路平州军竟敢明目张胆地逃跑,当即向值日将官汇报此事。 城西面大营内的李车一直在等着看马方宇的动静。现在子时已到,马方宇果然倾巢而出,高举火把向南面而去。李车知道,打着火把逃走的马方宇一定会惊扰了万胜军。万胜军人少,总不能分兵追击马方宇后,能再分别来追击他李车吧? 更何况,李车早就告诫过手中士兵,不可使用火具。收到号令后,李车大营中的士兵早已经列好队,便立即掉转首尾,大军向西南石门镇进发——就让马方宇做一个肉靶子吧! 第531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39 杨可世早已经睡下,接到值守将官来报,也是吃了一惊。城南平州军这些人心窍全堵上了吗?他们能跑到哪里?!连他们老大张觉麾下三万人马,威风凛凛将六千万胜军围堵在遵化城里,可是也只不过得意了半天,便被炸死了。区区一个手下才五千人马的将官又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取我盔甲来!”杨可世向手下亲兵大声喝道,又对这个报信的将官催促道:“快集合人马,到南城门处等我!”那个将官忙转身去了。 杨可世匆匆套上铠甲,抄起自己的铁矛,一边上马,一边又对一个亲兵说道:“你去告诉大寨主,就说城南平州军子时突然离营南逃。西面平州军尚不知动向。我这就带兵去追。”说完杨可世带上几个亲兵向南城门去了。 南城门内的道路两旁,已经汇集了两大队的骑军,约莫有千数来人,此时都端坐在马上,一手挽缰,一手举着火把,铁矛则挂在马鞍旁。城门也已经打开了,好让这些骑军能及时出城。 杨可世疾驰而来,从两队人马中间穿过,出了城门,向远处点点火光的地方跑去。后面城内的两队骑军,也两人一排,并排着从城内冲了出来,紧随杨可世向南而去。 约莫跑出去三里多地,已经能看到前面影影绰绰的士兵了。杨可世不禁摇头苦笑,城南的平州军主将是马方宇,这是他午后在周南那里听李石和狄庄说的。城南五千人马,并非都是骑军,只怕有一半骑军就不错了。用来围城倒是不错,可是一旦逃跑起来,那些步军便铁定被落在后面。若主将马天宇是爱护手下的人,那就应该指挥步军在地势有利出结成布阵,以gong nu之利阻击追兵,再以骑军从两翼攻击追兵,那样也可收先声夺人之势。可是眼前这些慌乱逃跑的平州军,已经是毫无章法了,连最起码的阻击也无人主持了。 杨可世身后的骑军已经自动散开来,形成一个凹口向前的半圆包抄之势,距离前面的火光越来越近了,最后的火光也就是距离一箭之地了。 “放箭!”杨可世对这些白天还假惺惺答应下来,到了晚间离营逃走的平州军很是恼怒,亏自己和高远还曾包说这些人必不会有异心,结果却被这些平州军打了脸。杨可世抽出弓箭,也不用仔细瞄,只是向着前方光亮处乱射。 两旁的骑军听到杨可世下令,也纷纷用弓箭向前射去,那些落在后面的士兵顿时像被脚下绊倒一样,扑倒在地,手里的火把也丢在了地上。 杨可世等人毫不停留,黑暗之中也不是故意要踩踏这些人,只是任由战马从这些士兵倒地的地方疾驰而过。 射去一轮箭雨,落在后面的平州军步军便像剥笋一样消减一层。也有平州军士兵挣扎着离开队伍,妄想向两侧跑,躲开身后的追兵。可是弧形的追击队形,两侧张开的左右两翼,仍然不是这些步军能逃离躲开后面的追杀的。中箭倒地的,被战马踩踏的,还有骑军经过时被刀劈中的,沿着道路倒了一地。渐渐的,前面逃命的步军已经看到头儿了,只是那些逃跑的骑军却已经看不到了。 从这些平州军离营逃跑,到杨可世得到报告,再带兵追出来,跑在前面的平州军骑军早已经跑出去三、四里地了,再加上后面这些落在后面的步军虽然没有与万胜军厮杀,可终究也减慢了万胜军追击的速度。等杨可世带兵冲过这些步军,当然也就无法追的上前面的骑军了。 杨可世无奈,只得停了下来,带领万胜军向回赶去。迎面几名骑兵从遵化城的方向跑来,杨可世迎上去,见是左小四,还有另外一个鹰卫队的人。只是左小四和另一个人并没有穿着铠甲,更没有带着长矛兵刃,而都是一身短小打扮,身上只是各自带了柄腰刀和弓箭。鹰卫队的人很少上阵厮杀,这时候却跑来,又不是厮杀的装束,杨可世有些奇怪,问道:“四哥儿,如何你也来了?” 左小四见是杨可世,说道:“杨大哥,大郎要我来告诉你,不用追了。” 杨可世疑惑地问道:“为何不用追了?那些骑军要是逃出去,又是乱子。” 左小四答道:“大郎说这些平州军左右不过是在外面多逛几天;再说城西大营里的平州军也跑了。” “几时跑的?”杨可世大惊问道。 “就是在城南的这些人跑了以后。高大哥已经去追了。大郎知道后,便让我们几个人分道来告诉你和高大哥,天黑勿追,以免着了平州军的道儿,白白伤了自己。” 杨可世听说城西的平州军也趁乱逃了,不由说道:“坏了!南、西两处平州军都跑了,北面张钧想必也会逃走!” 左小四笑道:“城北张钧那处最是狡猾,我来时已经看过了,城北大营里灯号依旧,只是人马早离开多时了,想来应该是在子时前便已经溜走了。” 杨可世急道:“城北那些人向哪里跑了?我这就带人去追!” 左小四道:“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不过已经有人去追了。” “有人去追了?”杨可世一愣,不过一想,城内还有王三疯、陶谷等人在,大概是这些人去追了,“既然有人去追,我等便回城吧!” “杨大哥你且带人回城吧,我去追这个马方宇。”说完也不等杨可世再问,便和另一个鹰卫队的人向南去了。左小四也是听周南说,才知道城南平州军主将叫马方宇。 左小四两个人就去追马方宇,难道是周南教了些手段,追上马方宇后,能劝得马方宇仍旧回来归顺万胜军?杨可世摇了摇头,自己也觉得不信。只是左小四已经跑远了,只能回城去问周南了。 想到李车和张钧也都带人先后逃走了,杨可世只觉这事情不简单,连对倒地的这些平州军步军也顾不上一个个检视了,带着万胜军匆匆回城而去。 第532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40 回城后,杨可世便径直来找周南。等杨可世过来后,李石和狄庄,还有陶谷、石岳、王三疯这些人都已经在周南这里了。 一见陶谷等人都在,杨可世脱口问道:“你……你们没有去追那张钧啊?” 石岳、陶谷等人都摇摇头,陶谷向杨可世说道:“高将军去追杀李车的人,北面的张钧更是早就跑掉了,我等请缨去追杀张钧,可是驸马说平州军是困兽犹斗,不必将我们也搭进去。唯独杨将军出去的早,定是斩杀不少平州乱军。” 说到斩杀平州乱军,杨可世抱怨道:“大郎,那些平州军只顾着逃命,连结阵阻击也没人做,像这种士气,追上去,必能将这些人杀个大败。为何却不肯去追啊?” 周南笑着说道:“你便是追上,与他夜间乱斗,虽能杀敌,也会损折自己手下。且随他去。先养足精神,明日再设法除掉这些乱军!”这些平州军逃跑,周南也想到过。所以周南虽说没有放在心上,可对于这些冥顽不灵、不自量力的平州军,周南还是有些动怒。以前对奚军,对宋军,他都是能网开一面就放走了事,从来不曾想着赶尽杀绝。少造些杀戮,对人对己都是好事。可是自己的仁慈,竟然让这些平州军以为是软弱可欺,周南当然是心里憋着火气。 “高兄弟不是带兵追去了么?”杨可世眼珠一转,发现高远没有回来,向周南问道。 “我派去传信的人回来说,高大哥只是带了一千骑军远远吊着,并没有冲杀上去,还让人回来告诉我:李车这路人马是向西南而去,过了石门镇,再走上五十多里路,便是蓟州了。蓟州城虽然城坚兵足,可蓟州城外那些村镇可就要遭殃了。故此高大哥一路追赶,便是不让李车为祸一方。”周南先解释了一番高远的动向,又对杨可世说道:“明日你便带王将军,领两千骑军,带足炸箭,去寻高大哥,到时再将李车这一路除掉。” 听周南安排自己和王三疯带兵去与高远汇合,一起除掉李车,而且还让用炸箭,杨可世心里高兴,忙不迭答应道:“明日一早便去寻高兄弟,有炸箭在手,定让李车前去追随张觉!” “只是对那些士兵,给个教训就是了,不必非要处死。”周南最后犹豫着说道,同时心里也是暗怪自己心不够狠辣,也许是自己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吧。 “那另外两路乱军呢?”杨可世只觉得除掉李车这一路还不够过瘾,又打起了另外两路的主意。 “另外两路,我已经拍左四哥的人分头去追了。一时没有太多人马,只能先打探清楚这两路人马去向,先盯紧了。等你和高大哥、王将军解决掉李车,再逐一除掉剩余两路乱军。”周南向杨可世解释道。 杨可世这才知道左小四为什么去追马方宇,原来是为了盯紧马方宇的去向,不论马方宇藏身何处,总能尽快找到,以绝后患。 “明日一早,杨大哥同王将军,领两千黑铁军,带上五十支炸箭,向蓟州方向去与高大哥汇合,将李车一路乱军除掉,切勿使其为祸百姓;”周南正色下令道。 “是!”杨可世和王三疯知道周南这是在安排明日的事了,忙也正色答道。 “陶将军会同石将军,由狄将军陪同,开始拣选归顺的平州军;” 陶谷沉声问道:“那城东的平州军人马可包含在内?” 周南答道:“今日李佩李将军未到,明日可叫上李将军,将他手下士兵一并拣选。” “是!”陶谷、石岳、狄庄三人同声答道。 “李翰林,明日你带人将城内外粮草集中到城内来,那些未曾选上的士兵,收其兵甲弓箭,交予你处,由你登记入库,再给这些未选上的士兵每人两贯钱回家。”周南最后对李石说道。 “每人两贯钱?是不是多了?”李石吃惊地问道。在平州军里,想要回家,就别想着还给发个安家费,更何况一发就是两贯钱。 “他们虽未曾选上,好歹也是归顺了朝廷,我不能太薄情,日后朝廷再用兵,也不怕无人来投。” “是。”既然周南定下了办法,李石自然会照着去办。看看都安排完了,李石、杨可世等人向周南告辞,都除去了。 对于李石觉得发的钱过多的疑惑,在周南的理念里,既然自己现在处理事情是站在朝廷的位置和角度,那就根本不怕赏赐给自己治下百姓多少钱,反正赏给他的这些钱,最后他还是要花出去的,花来花去,总是在自己的地盘里流通,跑不出去。 至于日后和大宋,甚至和西夏国、金国开市做买卖,自己有的是办法赚别国的银钱。自己现在做的事,就是为日后发展农商做准备的,准确地说,应该是农工商。务农才可有粮吃,有衣穿,才能满足温饱;务工可以促进各方面的发展;经商是为了满足百姓们的各种生活需要,还能反过来促进务工——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这些最基本的道理,是周南穿越前那个时代初中时便要学习的知识。 只凭这一最简单的道理,周南便相信,自己的思想就比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都要先进的多,包括大宋。凭借这一理念,周南相信,自己建立的这一片东到大海、西至太行的乐土,所能创造的经济实力,便不会比大宋差多少。 农耕问题上,周南虽然没有种过地,可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他只要将后世一些他所知道的农业知识说个大概,再加上这个时代精于耕作的农民进行体会和应用,用精耕细作的方式,收获的粮食足够他们自己吃饱了。 手工业上,周南有足够的设想来提供给燕京城内的各行工匠来实现,比如牙膏、香皂、护肤品、减震马车,凭着这些当世罕见的手工产品,一定能在大宋这个超级市场赚取大量银钱。 商业上,不必周南动用后世的经营理念,只凭着燕京地处南北货品交换和买卖的中心位置,草原民族的毛皮、牛羊,金国的人参、珍珠、草药,这些在大宋紧俏的货物,还有在塞外游牧民族那里深受欢迎的大宋的茶叶、丝绸、瓷器等,可以说,天下南北百货,都会集中在这里,然后再流通向四方。这样坐收渔利的事,想不赚钱都难。 可是这样发财的事,如果不想给别人抢去,唯有拳头够硬。像大宋那样花钱买平安的蠢事,周南是绝不会去做的。 第533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41 第二天一早,周南便早早起身,带着几名亲军信步来到大街上。他是要送杨可世和王三疯二人出城的,却看到大街上张灯结彩,清扫的干干净净,板石街面上的百姓们都是喜气洋洋,街上的店铺也已经开门迎客,每家店铺和住户大门外都悬挂着各种样式的彩灯,连大街上空也都用细绳悬挂着彩旗、花灯。 周南有些疑惑,就算是打跑了围城的平州军,也不至于如此庆贺啊,自己昨日出来时也没有见到这一派景象,竟是城中百姓们赶早张挂的。 城里的百姓有认识周南的,见周南带着人在街上走过,忙唤着旁边的人,一起向周南行礼道:“小人们给驸马见礼。” 周南拦下,问道:“城中因何事张灯结彩啊?” 几个百姓见周南问的奇怪,都笑着说道:“驸马操劳大事,不怪驸马不知。今日乃是上元节,又打跑了乱军,自然要庆贺了。” 周南恍然大悟:自己初五时赶到燕京城,原本是因为公主要陪着舅父萧老六过上元节,谁知第二天就收到了平州军围困遵化城的急报,自己又马不停蹄赶来遵化,连日里忙着对付平州军,竟忘了今天是上元节了。 周南转身对身旁一个亲军说道:“你去告诉李翰林,就说今日上元节,犒赏大军,所有士兵每人发一贯钱,半斤酒,将官加倍。将那些俘获的伤马杀了,在县衙门外炖肉。凡城内外士卒、百姓人人有份儿!去吧。” 这些旁边围着的百姓听周南说要炖肉,连百姓们也都能过去吃,虽然只是一口肉,可是以往哪里曾见到当官的、当兵的会给百姓们肉吃?都一个个跑了开去,向亲朋好友传递这消息去了。 去给李石传信的亲军刚走,又从北面过来一个士兵,看样子像是城墙上面当值的,手里还拿着铁矛,匆匆走到周南面前,施了一礼,然后说道:“城北面来了一大队人,都是不行,也没有穿铠甲,没有拿兵器,领头的叫阿古哲,说要进城。” 这些守城的士兵,并不都是当初跟随周南收复奚兵的人,况且即便认识阿古哲,也只能先进来告诉周南或者是高远、杨可世,不敢先放进来。 周南连上元节都忘记了,当然也忘了高远要这些拣选出来的奚族精兵上元节赶到遵化城的事了。这时听说阿古哲带着奚族精兵准时赶来了,这下东进平州就有了足够的兵力了。周南忙对报信的士兵说道:“让阿古哲进来见我,奚兵可在城外平州军留下的营寨内宿营歇息。” 阿古哲只身一人骑马进了城,在大街上见到了周南。虽然只是半个月没有见面,阿古哲看起来更精神抖擞,见到周南,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不再像以前那样沉着脸。阿古哲先下马向周南施礼,然后说道:“阿古哲已经向父亲说了追随驸马的事,父亲大人很是高兴。从今后,阿古哲便可时时跟随驸马了,有事但请吩咐就是,阿古哲上天入地也要办成!” 周南笑着说道:“你来的倒是准时。” “年前高将军拣选出精兵两万余人,又开恩准许回家团聚过年,又送粮给他们带回去。一过了年,他们便来找我,嚷着要早回遵化。我没答应,只说要初十再动身去遵化。故此来得晚了,请驸马责罚。”阿古哲以为周南是在怪他,忙解释说道。 “哪里晚了?”周南边说话边向黑铁军驻地走去,“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要到初十才动身?为什么没有早点来?” “阿古哲知道遵化城内粮草不算充足,又分给我们一些,我们若是刚一过完元旦,便急着赶回来,那城内的粮草就更不够用了。因此才没有一过完年就来。我们这些人的战马、兵甲都留在遵化了,步行过来,阿古哲盘算过里程,初十出发,正好十五早上能赶到遵化。”阿古哲坦然说道。 阿古哲的耿直,周南是知道的。没想到,阿古哲竟然粗中有细,还为万胜军考虑到粮草的问题,所以故意压着,一直在族里等到初十才往遵化城赶,为的就是不给周南、高远惹麻烦。 “那你们年前可曾换到粮食?”听阿古哲说到粮草,周南又问道。年前自己安排虞仲文等人组织商贩前往蓟州,与奚人以物易物,各取所需,也不知道换了没有。 “换了!换了!而且这次也没有压我们太多价。”阿古哲掩饰不住脸上的喜色,说道:“父亲大人,还有另外几个族的族长,还说一定要赶往燕京城,去拜谢驸马和公主。说有驸马和公主这样的圣上,奚族以后有好日子了。” “没有误事就好。”周南对阿古哲说道:“你随我一起去送杨大哥吧,他们今日要带兵去追剿平州乱军。” “去哪里追剿?”阿古哲简短问道。 “最可能是去往蓟州附近。逃的方向是石门镇。”周南回答道。 阿古哲猛的转身拦在周南前面,阻止周南前行,并大声道:“阿古哲愿带奚族精兵前去追剿乱军,恳请驸马允许阿古哲带奚族精兵替下杨将军和万胜军。” 周南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要替换下杨大哥?” 阿古哲先是脸上一红,说道:“奚人自幼生长在山野间,上山打猎,种田,游牧,都是在山里,最擅长山间作战。当初和驸马作对,实在是驸马手段高明,若论山地作战,我奚人未必会输得如此惨——驸马不用炸箭、神车的话。” 周南心道,这阿古哲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在哪里也打不过拥有炸箭、神车的万胜军。不过也能看出来,阿古哲对奚兵山地作战很是自信。 看着阿古哲渴盼的眼神,周南不禁有些犹豫。若是让阿古哲带奚兵去吧,杨大头肯定不干;不让阿古哲和奚兵去吧,阿古哲说的确实对。 想了想,周南对阿古哲说道:“那就带上两千精兵,去兵库领取兵甲,到马监取马,随同杨大哥一起去。” 第534章 干戈满地天南东42 杨可世和王三疯二人整治好人马,两千黑铁军在校场站成四队,等着周南到来。谁料想一队骑军盔甲齐整地骑着马赶了过来,看样子有两千来人。 杨可世有些奇怪,昨晚明明说好就是他和王三疯带领两千黑铁军的,怎么过了一夜又多了一队人?而且,周南跟着这队骑军一起来了,难道周南坐不住,也要一起去? 等走到近前,周南下了马,带着一个年轻将官来到杨可世和王三疯面前,杨可世这才看清,原来来的这个年轻将官是奚族的阿古哲。杨可世当时留在香河城操练新军,并没有和阿古哲打过多少交道。只是后来见过几面。 周南将阿古哲率领奚族精兵两万多人赶来的事简单向杨可世说了,又说起奚人长于山间作战,故而阿古哲主动请战,最后周南面色一整,对杨可世说道:“李车手下五千人马,不可小视。原本是担心兵力不足,现在有阿古哲带来的两万多人,无论守城,还是东进,都是绰绰有余,当今要紧之事,便是早日除掉乱军,以解心腹大患。此次计划改变,乃是为了尽快除掉乱军,你与高大哥要统带好这四千人马,若有山间交战,尽管交给阿古哲的奚兵,各施所长。” 杨可世见周南说的郑重,也正色答道:“大郎尽管放心,手中有此四千精兵,李车命不久矣!” 周南点点头,转身走到校场前面的高台上,看看台下军容整齐的黑铁军和奚军,高声说道:“想必你们都听说了,今日乃是上元节,要犒赏大军。炖肉汤你们这次是喝不上了,等除掉李车乱军,回城后我要单独犒赏你们!” 下面四千名士兵见周南如此看重,都举起手中铁矛,大声吼道:“除掉乱军,报效驸马!” 杨可世在下面高声叫道:“杀乱军,领赏钱,喝肉汤!” 四千名士兵又一起振臂高呼:“杀乱军,领赏钱,喝肉汤!” “出发!”周南在台上下令道。 一队队的骑军有序向城外弛出,周南走下台,来到杨可世身边,将杨可世带到一边,低声说道:“杨大哥,这次出兵五千,又有炸箭助阵,勿要早日除掉李车,解除乱兵。万不可只顾自己厮杀过瘾了。” 杨可世明白周南的顾虑,爽快地说道:“大郎,莫要小看人,当初在宋营,我手下也有五千人马,该如何用兵,我自然知晓。你放心就是!” “放心不放心,我可是将五千人马交给你了,你莫要坠了自己名头。”周南笑着说道,“除掉了李车,也不必回来,我会让四哥儿去寻你,再去除掉南逃的马方宇。” 只要是打仗,杨可世都喜欢,哈哈笑着说道:“大郎只管在城中等着就是,多则十天,少则五天,必有这两件捷报传到!”说完上了马,向周南一拱手,随着大军出城去了。 周南骑在马上,慢慢向自己住的院子走去。街道上,小巷里,不论远近,到处都是欢快地跑来跑去的人。有认识的百姓向周南施礼,周南也微微颌首。不过周南更喜欢那些并不认识他的百姓,他可以以一个幕后者的身份,看眼前这些人的众生百态,看他们的喜怒哀乐。每当这个时候,周南才更高兴,自己的一番努力没有白费。 虽然还是白天,不能看到点亮后的彩灯,可是已经够让人眼花缭乱了。有的人家只挂着最普通的又大又红的圆灯笼,有的则是在大门上面挂了一排小的方灯笼,有的是用红的、绿的、黄的、粉的,各种彩纸扎成的走马灯,五彩缤纷,惹人注目。偶尔还能听到小巷里“噼啪”的爆竹声。 如果是在燕京城里,一定比这里更热闹,更漂亮,更让ren liu连忘返。最重要的,燕京城里有两个让他日思夜盼的人,想必她们也在想念着他吧?这一年来,自己亏欠她们的太多了,等收复了平州,说什么也要守在燕京,好好陪她们一段时间。自己还曾说要用神车载着她们去海上看月亮,这件事要记牢了,别回头给忘了…… 周南想着自己的浪漫海上之旅,优哉游哉地回到自己的住处,李石随后就找上门来。 李石是来汇报粮草和拣选精兵的事。李石虽然是个文士,可是做事性格倒是雷厉风行。昨夜回去后,他就找人连夜到城外平州军大营里搜寻。果然,这些平州军走的急,又是偷偷溜掉的,都没有带粮草辎重。李石让人将这些粮草辎重一一运到城内库中,登记在册后入库收存。这样一来,等到城外四个营——当然也包括东面李佩的大营——的物资都运完,按册核算,再加上以前的库册结余,很快便有了结果。现在约有两千六百石粮食,若奚兵没有来之前,足够城内两万吃上两个月的,现在人数凭空多了三倍,只够吃半个月了。库里的铜钱,周南不心疼,李石也就不在乎了。可是粮食不行,必须要告诉周南,也好让他有个准备。 “唔,半个月……差不多也够了。”周南大致盘算了一下,十天左右高远、杨可世他们也就该回来了,到时候他就会同高远、杨可世,率领大军东进,平州路可不比一般的刺史州,平州路虽然属于南京道管辖,可是平州地势特殊,是大辽的军事重镇,驻有朝廷兵马。既然有驻军,那一定就有军粮库。一边收复沿途州县,一边夺取粮库,以充军粮。 这样一来,既不用吃光遵化城的粮草,也不必为大军东进的粮草担忧,所以周南觉得粮食还算宽松。 “拣选精兵的事如何了?”明知道才开始拣选兵马,周南还是顺口问道。 “有陶将军、石将军,还有狄、李二将相陪,还算顺利。只是裁撤太多,虽然回家后能分到田地,还有两贯铜钱安家,可仍有不少人愿意留下。”李石为难地说道。 “那救多留一些,此事你自做主,不必问我。我正要向燕京去信,要他们选派官员过来,好随大军东进。到时还要请李翰林相随。”周南本想和李石探讨一下关于土地法令的事,可是看李石今天事情很多,就没有说。 “大寨主,公主派人送来的信。”一个亲军走了进来,将一封厚厚的信递给周南。 第535章 胡思乱想 余里衍走过去,见高芸仍是一个人发呆,没有发现自己过来,便笑着说道:“妹妹,将信送于他,可是现在反悔了?” 高芸听到余里衍说话,忙辩解道:“我哪里反悔了?再说了,大郎和大哥他们也不知现在如何了,这么久也没有送信回来,大郎哪里顾得上……去看灯?” 余里衍伸出葱嫩细手,在高芸额头点了一下,说道:“还说不反悔,如今也不知书信送到了没有,便自己开始想着大郎会不会去了。你若是不愿意,我这就派人将信追回来。” 高芸忙道:“使不得。去便去吧,大郎便是去了,左右也是去看灯。一个是大辽驸马,一个是南朝帝姬,又能如何?” “傻丫头,”余里衍坐下来,对高芸说道:“越向高处,这儿女私情便越是不能自己做主。皆因这人到了高处,便不是他一个人了。别看大郎是驸马,那位是南朝帝姬,若是利之所至,也定能通婚;若是只凭私情,却是难了,更不用说大郎只是驸马了。” 高芸羞道:“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只是那南朝帝姬为何独邀大郎前去?为何不是南朝太子相邀?我只是不喜大郎去见这种水性女子。” “大郎不是喜新厌旧之人,再说了,大郎不是答应我们了吗,若是再要纳娶,便要由我们做主。”余里衍狡黠地说道。 “姐姐原来早就防着了,却还来笑我。”高芸娇笑着说道。 余里衍叹道:“话说这南朝为了帝姬,也是肯下本钱,连借口都让人无法推辞。今天上元节,舅父可是午后就差人送信来,说要我们今晚去他那里吃饭,还要陪同他去上街观灯。他倒是逍遥自在,也不想着大郎那里如何了。” “义父岁数大了,喜欢热闹,喜欢儿女陪伴在身前,加上今天是上元佳节,更是如此。”高芸善解人意地说道。 余里衍虽然比高芸只大了一岁,可是这些世事心机,可比高芸高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她自然明白,舅父将高芸认作义女,可不是只为给他自己解闷。周南重情重义,断不会抛弃高芸的。舅父如此,更是想着让高芸和自己日后和睦相处。 余里衍和高芸收拾停当,便乘车去了萧老六住的马步军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司大门外也同街上的店铺、宅院一样,也挂了好些个灯笼,更是将门外大街上也挂了好些个彩灯,亮如白昼。 “你们一定怪我不管周小子和高小子他们,只管自己享福,哈哈哈!”余里衍、高芸刚进入内宅门,便听到内宅堂前萧老六爽朗的说话声和笑声。 余里衍和高芸忙上前,给萧老六施礼,这才说道:“甥女还真的这样想了,倒是舅父这义女,体谅舅父喜欢热闹。” “那是自然,还是女儿最贴心。”萧老六一脸的笑意,说道:“可是舅父也不是老糊涂了,今天午后高小子给我传信回来,说他们已经破了三万平州军困城之围,现在周小子坐镇遵化,高小子已然率兵追击逃跑的残军了。如此可喜可贺之事,我自然要将你们叫来,好让你们也高兴一下。” 之前因为平州乱军围城,只知道周南率援军赶到了遵化城外面,后来就没了消息。直到刚才萧老六说起,余里衍和高芸才知道围城的平州军已经被打败了。 “义父,我大哥他现在在哪里?残军有多少人?”高芸关心地问道。 “残军据说有五千人,你们放心,高小子滑不溜秋的,才不会犯险。他只是远远吊着那些残军,何况蓟州一带都是我们的地盘,周小子后面也一定会有援军派出。”萧老六为高芸解说道。 “大郎他,还好吗?”余里衍知道现在平州乱军已经构不成对遵化的威胁了,便开始问起周南的情况。 “不告诉你们吧,于心不忍;告诉你们吧,就怕你们这样啰嗦——周小子、高小子都好的很,能吃能喝,详细的情形,周小子一定会传信回来的,到时你们自己看吧。”萧老六自己也没多少货好倒了。 “饿了吧?饭菜都做好了,都是你们爱吃的,来,进里面吃饭。”萧老六张罗着让二人进房内吃饭。 “如此说来,明早倒要催促虞敏她们从速选出分派到各地任职的官员来,好赶上大郎大军东进,收复平州各州县。”余里衍这几天就已经在和虞敏她们推敲留守司虞仲文等大臣推荐上来的这些官员名单了。名单里既有以前天祚帝无道辞官的,也有后来耶律淳自命为帝时开科举选拔的年轻才俊,都是燕京附近的人。虞仲文的留守司发出布告后,这些人见公主余里衍与驸马共同执掌燕京,倒是能安抚百姓,屡退强敌,深得民心,便纷纷ying zhao而来,希望能一展身手,为朝廷出力。 按照余里衍的要求,留守司已经将这些人的家世背景、人品才干等一一考察清楚,登记在案,送到了女翰林院。 女翰林院的虞敏等人便是复核这些人的情况,根据其才干,长于算学经济的,便分派到三司使司;长于律法刑狱的,便留到夷离毕院,管理案件诉讼事;善于处置繁杂事务,能独任一面的,便准备分派到新收复各州县,担任知州或县令。州也只是比县大一些,并不是统管下面的县,而且每个州县都会派出正、副两个官员,所以也不是特意强调必须有过仕途经历。 只是这样搜罗人才,也远远不够。在无忧寨的时候,周南和余里衍商量着要等过了上元节便开科举的,看来也要让虞敏她们拟定诏书,让留守司抓紧去做了。 还有另一项,也是周南关心的,就是招选天下能工巧匠的事。余里衍明白,周南如此在意工匠的事,就是因为周南的万胜军能以少胜多,很大原因就是靠的工匠,靠工匠制作出来的炸箭、神车。而且周南还说了,他要靠这些工匠来赚南朝的钱。 虽然诸事繁杂累人,可是余里衍却不以为苦,反而有一丝喜悦。 一切都是从雁栖湖边送给他手镯开始,也许她真该去一趟红螺寺,拜一拜佛祖了。 第536章 除尽平州十万兵 高远只是派出十几名哨探,远远吊着前面慌乱逃走的平州军,自己和大队人马则还在更后面。高远知道,周南一定会再派出人手赶来。以少打多,也要在自身足够安全的时候。其实周南更喜欢早早布置好圈套,等猎物进了圈套困住,再出来收拾猎物。 有安全、省力的法子,谁会笨到冲出去拼命啊?! 前面李车带领的平州军一路向石门镇而去,这并不出高远的预料。向北是穷山沟,怎么说李车也不会跑到山沟里去。出了石门镇,向西五十里便是蓟州;向东南,越过几处峡谷便是玉田城。玉田城现在几近一座空城,李车又熟悉情况,想必多半会去玉田。 还没有到石门镇的时候,高远便特意写了封简短书信,派人快马送去蓟州,再让蓟州的人转送去燕京,交给萧老六,好让萧老六等人知道这里的大致情形,临行前,还告诉送信之人,若是蓟州有急信要给大寨主,便直接送到遵化。 到了石门镇,有哨探回来了,说的情形和高远猜的一致,李车果然是带人折向东南,钻进了峡谷。 这一来,倒是让高远有些为难。若是自己一路追过去,李车的人定会在峡谷险峻处设下阵势,自己便被动了。若是不追吧,总不能眼看着这支平州军大大方方地占据玉田城。 高远想不出办法,只得慢慢在后面跟着,出了石门镇,沿着哨探留下的记号,也折向东南,沿着山脚下行进。 到了午后时分,杨可世和阿古哲竟然带兵跟了过来。高远本以为最多能派来一千人马,没想到周南竟派来两千黑铁军,还有两千奚兵,让苦苦思索破敌之计的高远大为高兴。 高远向杨可世说了李车逃跑的方向,又将自己刚才的顾虑说了,杨可世咧嘴一笑,说道:“如今我们可是兵足将广,还有大郎特意让带来的炸箭,更有阿古哲的奚兵,善于山间作战,如此强盛,还怕十天内拿不下李车?!” “不须十天,五天足够了!”听了杨可世介绍的情况,高远更是乐观。前面哨探报说李车乱军已经过了孟家屯,向东正在过沙河。 “过了沙河,有何道路?”杨可世问道。 “若过了沙河,再向东去便是城南平州军逃跑之路,就是杨将军追杀过的那条路;若向南去,便是玉田。”哨探答道。 “李车断不会绕此大圈,还走马方宇的逃命之路;料想李车也是去玉田,到了玉田,既可占据玉田城,又可在城内补足粮草兵甲,修整之后再去他处。”杨可世断定说道。 “若李车真去玉田倒是好了。”高远冷笑着说道。 “正是!”杨可世说道,“只是想要赶到李车前面,难了些。” 阿古哲听得有些迷糊,忙问道:“请二位将军说说看,如何要赶到李车前面?” 杨可世说道:“李车十有**是要赶往玉田。此去玉田,必经过蔡家口,那蔡家口东西山头对峙,山口仅半里地宽,若在此处设伏,必能阻断去路,再有我军从后追杀,李车乱军就无处可逃了。只可惜,此去蔡家口,若想赶在李车前面,就要渡过红山河,红山河最窄处也要百十丈宽,实在难渡啊!” 高远点点头,看来高远也是看中了蔡家口作为设伏之处。 “二位将军,阿古哲愿率两千奚兵,赶在李车之前,在蔡家口设伏,必能阻住李车去路!”阿古哲向高远、杨可世说道。 “阿古哲你如何能率兵渡过红山河?”杨可世奇怪地问道。 “杨将军还不知道吧?我奚人上得了山,也入得了海。区区一条红山河,自有办法能渡过。”阿古哲骄傲地说道。 高远看了看杨可世,二人对阿古哲都了解,要不然周南也不会派阿古哲来同他们一起追剿乱军。 “来时大郎说了,山间交战,可由阿古哲放手去做。”杨可世补充了一句。 时间紧迫,高远对阿古哲说道:“就由阿古哲带两千奚兵在蔡家口设下埋伏,务必要将李车乱军拦下,我与杨大哥会随后赶到。”转头又对杨可世说道:“阿古哲既要拦截乱军,就送阿古哲二十支炸箭吧,好助阿古哲将李车留住。” 杨可世立即叫人送来二十支炸箭,交给阿古哲,并告诉了阿古哲如何使用炸箭。 阿古哲见高远和杨可世如此信任自己,甚是高兴,忙接过炸箭,向二人道了别,带着两千奚兵向南去了。 “盯紧乱军,若有动向及早来报!”高远将哨探派了出去,若李车的人马过了沙河向南进发,那高远他们就要及时赶上,悄悄尾随直到蔡家口,等阿古哲前面拦截后,高远他们就要及时包抄过去,才能将李车乱军一网打尽。 “大郎是等不及了,催着将这三路乱军尽早除去呢。他说了,除掉李车后,不必赶回遵化,左小四会赶来,带我们去找马方宇的人马,反正都是向南跑了,大概离的也不会远。”杨可世在马上对高远说道。他们这三千人马在稍事休息后,也骑马上了路,想着李车的乱军渡沙河的方向走去。 “那马方宇被你杀的七零八落,已经成不了气候了,最多就是躲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多活几天。”高远笑着说道。他们现在五千骑军,都是精兵,对付马方宇逃走的两千人马,简直是杀鸡用牛刀了。 马方宇和手下骑军跑了有两个多时辰,直到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才停了下来。检点人马,只剩下不到一千骑军了,步军不是被杀死就是跑散了。 马方宇带着手下残兵好容易找到了一个没有寨墙的小村子,胡乱杀进去,找了些吃的,胡乱填补了一下,马方宇这才感觉有了点儿精神。看看自己身边这些人马,想想自己跑了一夜,后面除了追兵,根本就没有别的人马跟来,不由得破口大骂:“张钧老匹夫,敢耍弄老子,教你不出三日给万胜军炸死!” 马方宇到现在自然明白,自己是替张钧做了替死鬼了,甚至连城西的李车也是给张钧骗了,自己和李车两路人马一跑,万胜军出兵追赶,剩下张钧这老东西,大摇大摆地带着手下士兵也走了。只不过万胜军已经没有兵马可以出动了。 呸!便宜了这个老东西! 第537章 除尽平州十万兵2 “将军,我们上了当了!”一个亲军在马方宇身边大声说道,“只我们跑到了这里,另外两路人马却始终不见踪影。” 马方宇脸色阴沉着,什么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如今张钧这老匹夫和李石又跑到哪里呢? “将军,我们前往哪里?回滦州吗?”另一个亲军问道。这些人都是滦州人氏,家小都在滦州。纵然是打了败仗,也还是想着回到滦州老家。大不了,回家做个平民百姓,也好过四处流窜。 马方宇嘴角抽动了一下,他当然知道手下人的想法,可是他实在不甘心回去做个不咸不淡的守城门的,何况现在他已经叛离了万胜军,别说继续做个守城门的了,恐怕被万胜军抓到,会先要了他的命。他这些手下就不同了,他们现在回去,依旧做他们的平头百姓。 马方宇极力挤出一丝笑容,沙哑着嗓子说道:“今日我等叛逃万胜军,你们也都看到了,那万胜军连夜追击,你们幸亏都有坐骑,随我才能逃到这里,若是回去,定要给万胜军抓起来,不杀死也要充作奴役。你们的家人,哼哼,恐怕也要沦为奴役了。你们的娘子,怕是也要成为别人家的侍妾了。” 一席话,顿时说的下面的人默不作声。说到底,他们如此卖命,还不就是为了妻子儿女能过的好吗?若是回去,真要是如马方宇所说,那自己岂不是害了家里老小? “我等听将军吩咐,”一个士兵大声说道,“只是后面万胜军追索甚急,如此逃命,不被万胜军杀死,也会被自己拖垮累死。还请将军示下,该当前往哪里?” 马方宇看这些人都不敢再乱说话,满意地说道:“你们放心,我现在就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诸位吃穿都是锦衣玉食,银饷也比现在的多,还不用如此拼命。” “是哪里?” “哪里有这等好事?” “我们去!现在就上路吧!” 马方宇脸上满是笑意,大声说道:“远在天边,近在河岸——这一带水洼遍布,乃是临近河港海边了,再往南再行百十里路,便是界河。过了界河,便是南朝地界了。南朝素来对投奔过去的人慷慨以待,给高官,给厚赏,对降兵,比他们南朝自己的士兵还要好。他李车、张钧若一起来了,反倒是显不出我等的贵重了。” 马方宇兴高采烈地说完,本以为下面这些士兵们一个个会欢呼雀跃,像刚才一样,然后一起上路,直奔南朝。可是等他说完,却看到下面这些士兵一个个面色古怪地站在那里,好像不认识他一样看着他。 马方宇向左右亲军看了看,身旁的亲军倒还好,没有那样看着他。马天宇脸上的肌肉又努力做出笑的样子,笑着说道:“你们放心,到了南朝,凭你们的身手,不出半年,便都个个能混上个军使、副兵马使,娶个娇滴滴的小娘。” 下面这些跑了一夜、满身狼狈的士兵仍是冷冷看着他,一个士兵在人群里大声叫道:“将军若想去请自便,我等家在滦州,不敢轻离故土妻儿。” 随着这一叫喊,顿时更多的士兵在下面大声叫道:“对!我们要回家!”、“回滦州!”。 马方宇脸色一变,厉声喝道:“你们竟敢以下犯上,不听军令?!” “将军,你执意前往南朝,我等都要回家,这将不是将,兵不是兵的,动起手来反倒坏了多年的情分,不如好聚好散,各走各道。”一个军使打扮的人在士兵中间高声说道。 “李清岚,我平日待你不薄,想不到你是如此忘恩负义之人!”马方宇指着这个答话的士兵骂道。 “你待我不薄,可我李清岚为你卖命,更对得起你。”这个叫李清岚的士兵说道,“你到了南朝,自然不少你的高官厚赏,锦衣玉食,不少娇妻美妾;可是我等追随你到了南朝,不过是寄人篱下,乞口吃食,却要远走他乡,忍看妻儿孤苦无依。我等若是一走了之,枉为人父人夫!” 马方宇看下面这些士兵们不在少数,除了自己这二百名亲军,其余都要和他决裂,忙满脸堆着笑,说道:“诸位兄弟,我带诸位去南朝,也是想着给大伙儿谋个好去处。既然诸位兄弟不想背井离乡,那我们就打回滦州,雄霸一方,也落个眼前富贵。如何?” 听马方宇说完,下面的士兵反而都笑了起来,马方宇以为这些士兵改了主意,正要说话,那个叫李清岚的笑着说道:“将军,两天前,三万大军围困遵化,到现在却落得个眼前这个下场,亏得将军有如此豪气,却不知将军如何挡得住炸箭?” 马方宇方知这些士兵是在作弄他,正要发作,只听得士兵间有人高呼道:“如今大伙散他娘的吧!” “对!权当万胜军没有选上咱们,回家种地就是!” “也没见万胜军滥杀无辜。” “不如去向万胜军投降吧?” 群言激愤,更有人说要捉了马方宇,也好到万胜军处邀功。马方宇看看身边的亲军,这些亲军平日里仗着他,在军中耀武扬威,现在见士兵们不把马方宇放在眼里,哪里还有平时的威风?都是紧张地四下观瞧,一有风吹草动,好立马逃命。 马方宇心里暗恨,却也知道眼前不是自己发狠的时候,向身边亲军使个眼色,左右亲军立即掣出刀来,挡在马方宇前面,马方宇却转身向后退去,一直跑到自己的战马旁边,翻身上马,向南跑去。 一个亲军手里拿着刀,却对前面的士兵们说道:“兄弟们,家中老小,若有方便,便照顾一二,来日定当厚报!”身前这些士兵却都没有动手的意思,这些亲军回头见马方宇跑得远了,都收起刀,向这些士兵团团一拜,纷纷上马追随马方宇去了。 “我们去哪里?” “回遵化投降吧,是杀是留,给个痛快,也不必担惊受怕了。” “李将军、狄将军的人马都降了,也没见万胜军杀谁,都是姓马的造谣吓唬我们,让我们给他卖命。” 第538章 除尽平州十万兵3 张钧与马方宇不同,张钧暗中示意马方宇、李车二人子时离营,当然是要这二人为自己牵制万胜军的兵马,好让自己的人马安然离开。 张钧当然不会傻到等万胜军注意到两路平州军叛离的时候再走,比李车、马方宇二人早了一个时辰,张钧便已经让自己手下的步军先上路了。有自己的得力手下统带,只有在遵化城这里稍稍向北绕开了些,等离城五里开外了,两千多步军便直向东面的景忠山一带行进。 一路上不打火把,只凭夜色里前面人的方向疾走,等到了景忠山北面的大王庄,那里是遵化通往安喜县的唯一通路,步军便在那里设下阵势,等待张钧带骑军赶到,然后一起离开这是非之地,远走他处。 当子时遵化城的南面和西面隐约传来火光和叫喊声的时候,张钧已经率领两千多骑军在城东面了。遵化城头上人头攒动,火把明灭,看起来很是混乱,片刻后又有马蹄声向南而去。 “马将军若是能投奔南朝,落个好去处,断不会忘了我的好处。呵呵。”张钧看着遵化城的方向说道,“既然万胜军无暇来拜别我等,就不必等了,走吧!” 见张钧向东纵马而去,这些骑军也都纷纷打马跟上,离开了遵化城。 沿着官道向东,渐渐进入山里,南北两侧尽都是山了。只有一条山道曲折向东北拐进,又忽然向东南转弯,这里便是大王庄了。 提前一个时辰离开的步军在这山道上布阵多时,见是自家人马赶到,让出一条通道,任张钧等人通过。张钧不敢停留,这些步军也已经歇息了一阵了,便撤出山道,马、步军一起沿着急转直下的山道向山下赶去。 到了天色微微透亮,已经能远远看到前面的镇子了。身边士兵向张钧说道:“将军,前面滦河南岸,便是安喜县大镇了,是不是……” 张钧明白手下这个士兵的意思,大军行进一夜,粮草未带,又累又饿,自然是要找个地方休整歇息一下。张钧看了看前面的这个大镇子,这个镇子正好守着官道,又紧邻滦河,乃是交通要道。张钧摇了摇头,他招手示意两个士兵过来,说道:“沿滦河西岸向上,寻一处村寨,不要太大,足够大军吃一顿饱饭就行。” 两个士兵虽然有些疑惑,可还是答应一声,骑马折向北面山里去了。 不多时,两个士兵便骑马回来,向张钧报道:“将军,北面山里不远,有一处山寨,里面也有二、三百户人,足够大军吃食了。” 张钧点点头,示意大军跟随这两个士兵进山。在山路上走了约有三里多地,果然有一处山寨,山寨外面建有一圈简陋的寨墙,里面隐约有人活动。 张钧下令道:“将山寨围起,一个不许走脱,让这些百姓为大军准备饭食。” 随着张钧手下人马闯进山寨,平日里安闲宁静的山寨顿时鸡飞狗跳,哭叫连连,中间夹杂着人的凄厉叫喊声,更有平州军的喝骂声,鞭打声。足足乱了有多半个时辰,才渐渐安静下来,想来是这些个平州军制服了寨子里的山民,让这些山民开始给他们做饭。 山寨里的男子都已经被平州军集中起来,带到寨子中央的广场上看管起来,周围站满了平州军的人马。 不一会儿寨子里被迫给平州军做饭的那些妇女抬着饭食过来,等待不急的平州军士兵立即扑上去开始争抢着吃起来,就好像捕捉到猎物的狼群,在撕咬着可怜的猎物。 饭菜不够,那些妇女只得又赶回去另做,好让这些山贼一样的士兵吃饱了赶紧离开。 来回几趟送饭之后,这些平州军终于才算吃饱,便有见到姿色秀美的女子动了色心的士兵,也不顾周围的人,伸手将女子拽到自己身前,便要动手动脚。 那女子见不免要给人羞辱,又急又怒,哭喊起来,张钧在一旁听到,走了过来,喝止道:“放开那女子!” 这士兵见张钧发话,只得悻悻放开女子。张钧大声说道:“大军刚刚走出遵化界,后面追兵转眼即至,尚未脱离险境,岂可如此放浪?” 山寨里的这些人听张钧说这些,只道遇到了好人,可以免遭一劫了。张钧翻身上马,大声说道:“为防敌军追上,将这山寨里的所有人等,都带到此处。” 手下士兵依言将寨子里其余的妇孺都带了过来,张钧看看人已经带到,狞笑着下令道:“乱箭射死,一个不留!” 五千士兵立即拿出弓箭,对着广场上的男女老少乱射。这些山民这才知道受了骗,哭喊声中,有想要逃出去的,立即被站在外面的士兵用刀砍死。更多的则是直接被箭射死的。 一时间,地面上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眼看着广场上已经没有一个活口,张钧一摆手,喝道:“放火烧掉!” 士兵们立即取出火折子,找来木柴枯枝,堆在广场上,四处放起火来,顿时寨子里火光四起,张钧这才带人退出山寨,拣一条略平整的山道,在山里向东匆匆逃去。 山坡上,两个人从刚才躲避的山石后站起来,看着山下寨子里的大火,知道已经救不得了。一个人低声骂道:“畜生!真是豺狼行径!” 另一个人也叹口气,说道:“只恨你我二人无法救下这些山民。只有等日后大军追上,再杀了这些畜生,为这些人报仇了。” “孙二哥,你回去给大寨主报信去吧,先派人追上这支平州军,省得再去祸害别的人。”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说道。 “好!我这就回去叫人来。只是你一个人,可要小心,更不可鲁莽行事,只管紧紧盯着就是。”另一个人不放心地嘱咐道。 “那我二人就此别过。”说话的人从不远处牵过一匹马来,牵着马缰,沿着陡峭的山路,向下朝着那些平州军的方向走去。后面这个人也不再停留,牵着马向西面匆匆下山去了。 第539章 除尽平州十万兵4 遵化城内,周南安排下的事,选出的精兵已经和奚兵混在在一起开始了操练。和周南他们操练的方法最接近的便是杨可世原先的亲军都头石岳了,故而由石岳先带着陶谷、狄庄、李佩先一起操练,等陶谷等人熟悉了操练过程后,便将接近三万人的马步军分成四部,分别由四人统领操练。四部人马,正好各自住在遵化城四面平州军留下的营寨里。 那些没有别选上的士兵则在将兵甲上缴到库房里后,当场领取两贯铜钱,各自回家谋生。只是在这些人领钱回家时,多了一道步骤,事后李石才告诉周南的。 原来李石给这些回家的士兵发钱时,都要在左臂上刺一个“万”字,以示此人是万胜军饶过的人,李石还对这些人发下话去:日后左臂上有“万”字的人与万胜军作对,定杀不饶。只要勤恳本分,不与朝廷作对,不仅每人发给一块田地,凭着左臂上的“万”字,官府收租赋时也会比常人减少两成。 李石又拉又打,给出的条件丰厚,这些士兵自然个个欢喜。谁愿意当兵啊?兵饷常被上面克扣不说,小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弄丢了。现在分给田地不说,还比一般百姓少交租赋,这一来,自然让这些士兵觉得将来在乡亲们跟前也是大有面子,名利双收,又不用再常常担心小命不保,有这样的好事,自然要拥护现在的官府了。 李石的这一做法,周南是后来才知道的,虽然觉得在这些被淘汰的士兵胳膊上刺上烙印的做法有些不妥,觉得是对这些士兵的侮辱。可是李石已经这样做了,而且那些士兵也都高高兴兴回家了,周南只能接受,并且倒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心太软了。其实李石这样的做法,在这个时代,已经够人道了。若是残暴些的,会不会放这些士兵回家务农做工是一回事,就是肯放走这些士兵,也是放到自己的地盘里去做奴役。比起这些,在胳膊上刺个记号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自从杨可世和阿古哲代表离开后,周南就静下心来,将自己一直思考的土地法令和将作监法令的主旨内容完整地写了出来。其实这只能算是一种框架,比如说,在土地法令里,每户每人都要分给田地,善于耕种的,你可以在自己田地上耕种。若是你善于工匠技艺,那你可以将你分得的田地租给他人,也可以一次性地卖给别人,再或者交还官府,没有地,那官府也就不会向你收取租赋。 人死后,该人名分下的田地也要交还官府,由官府重新分配。一个人可以买很多地,不限制。可是一个人名下的地亩数越多,则收取的租赋也就越高。 开垦出的荒地,要上报官府,确定范围和亩数,在五年之内官府不收任何租赋;五年之后,便视为官府的田地,要和其他的耕地一样由官府进行分配。 税赋一事周南不太清除,不知道收多少算正常。按照周南的想法,他要对种田建立最低的租赋体系,让农民这一当下社会中占的人数最多的行当切实体会到受益,从而得到这些农人的拥护。虽然这些农民在古代社会是社会的最底层,是最受盘剥的一类人,可是只有得到这些人的拥戴,才能让自己想要建立的王道乐土稳如磐石。 在问过李石后,周南才知道,耶律余里衍在檀州收的就是三十税一,这已经是很低很低的税负了。西汉初年之所以百姓得到休养生息,很大原因便是因为三十税一的低税负。再低,朝廷就难以为继了。周南便同意了李石的意见,初步定农税为三十税一。 李石对那些被淘汰回家的士兵所说的,凡左臂有刺字的人,比平常百姓收的租赋更低,就是周南提到的,凡家中有人当兵的,其家中免租赋。若家中有曾在朝廷军中参战的人,比照平常百姓,低其租赋。这些也都是周南告诉他的,所以他才敢对那些士兵许下承诺。 周南也是参照后世的一些做法,增强这些士兵的荣耀感,也算是取得这些士兵的拥护的一种手段吧。 至于那些仍旧拥有大量田地的人,周南并不打算去强行收回这些人的田地。若真要不管不顾,所有的田地都归官府,再由官府按人头分地,恐怕这些被收了田地的人,会暗中给朝廷下手。 至于田地如何按良莠等次进行分派,农税一年收几次,如何防止争抢开荒,这些细节问题,都是李石一一做了解决,并补充记录在土地法令的后面,等基本修撰完成后,周南便准备报给留守司和女翰林院,让这两个衙门再讨论一番,最后定夺是不是可以颁谕各地,照法推行。 将作监法令比土地法令稍微麻烦些。将作监在大辽也有,各种工艺门类在大辽官府内也有设置,像漂染衣物的染织院、打造铁器的铁冶、打造奚车打造馆等,这些无非就是朝廷设置,为朝廷卖命卖力。最主要的问题是李石从来没有想到或是见到过可以将天下的能工巧匠凑在一起,没有门户偏见,却还能一同进行打制、摸索。 李石也曾问过周南,如何能让这些视技艺为独门绝艺的人坐到一起商讨呢?周南解释道:“朝廷供养这些将作监中的工匠,让他不为衣食发愁,若有新奇有用之物造出,又有重赏,怎么不会坐到一起呢?” 将作监法令的主旨便是朝廷征召天下能工巧匠,按其技艺,分别划入各院。将作监又分成两部分,一个是研作监,这里面的工匠都是技艺最高超的,集中在一起,用来发展新的技术和新的手工产品;另一部分就是制作监,召集的是熟练的工匠,是用来生产制作新试制出来的物事,这其中再特别选出一部分最可靠的工匠,制造万胜军所用的各种兵器,其中像制造炸箭、神车这样压制性武器的工匠,更要吃住在监内,这些工匠的家人也都要住在里面,就类似于后世的军户,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自己的技术被对手偷学了。 难得清静,这两部法令才基本上写好。刚刚写好,外面值守的亲军进来报告,说是高将军、杨将军等人率军回来了。 第540章 除尽平州十万兵5 阿古哲的奚兵果然及时赶到了蔡家口,在东西两侧的山坡上埋伏下来,又在山谷口外挖陷坑,堆乱石,弄得本来只有半里路宽的路口更是难以行进。 半日后,李车的平州军赶到了,见路口堆满石块,情知有埋伏,李车一边让步军上前去疏通道路,自己却退到后面,观察动静。 阿古哲见乱军都已进入山谷内,便下令用炸箭向正在疏通道路的步军射去,这些个平州军顿时倒下一片,其余疏通道路的士兵都纷纷向后跑去。李车在后面见果然中了埋伏,调转马头就向回跑,高远和杨可世带领的黑铁军骑军早就尾随着跟了过来,现在听到山谷里炸箭的一连声震响,带领人马现身杀过来,跑在最前面的李车被高远只一个照面就一qiang扎死,其余想逃出去的乱军也都被后面的黑铁军拦住。现在黑铁军三千骑军截杀一千多乱军骑军,自然毫不费力,将乱军杀了回去,最后被赶入蔡家口的山谷内,无法逃出,李车连尸首都不知道丢在哪里了,剩下这些乱军只得投降。 李车手下五千人马,被黑铁军一阵冲杀,现在连三千人都不到了。杨可世命令这些投降的平州军挖了一个大坑,将乱军尸首投到大坑里,再填埋好,天气转暖,自然要防止尸毒瘟疫之类的。 高远命人将乱军的兵器箭矢都收了,捆扎成一束一束的,让战马驮着,两千多降兵都串连着绑在一起,由阿古哲带领奚兵押送回遵化城,他则和杨可世率领黑铁军南下,联系左小四,寻找马方宇,好就近除掉马方宇。 结果阿古哲前面刚带人走,后面左小四就单人独骑找了过来。左小四是追着马方宇的去向的。高远和杨可世大喜过望,有左小四领着,自然是能尽快找到马方宇。可世左小四却说马方宇已经带着手下二百名亲军,向南越过界河,投奔南朝去了。杨可世追问之下,才知道马方宇众叛亲离,手下人马不愿跟随马方宇去南朝,已经去了遵化,向万胜军投降去了,左小四已经派人跟着去了。左小四是眼看着马方宇过了界河,才连忙跑回去找高远,谁知道半路遇到了阿古哲,这才找到蔡家口这里,就是来告诉高远,不用去追杀马方宇了。 高远、杨可世二人只得怏怏回城,来见周南。 周南这里今天也算是汇集齐了各路主将,奚兵有阿古哲,万胜军、黑铁军这里有高远、杨可世、石岳、陶谷、王三疯,归降的平州军有狄庄、李佩,李石不是主将,却一手操办大军粮草等事。现在遵化城内外已经聚集了三万五千的军队了。 周南刚才还和李石在商量着,等高远、杨可世等人除掉李车、马方宇两路乱军后,便开始派出大军东进,一边追击东逃的张钧,一边儿收复沿途州县,这样一举两得,收复平州路全境的时间将大大缩减。 可是周南刚才听从东面回来报信的鹰卫队的人说,张钧逃过大王庄后,为了隐秘行踪,竟然将一个山寨里的男女老幼几百口人全部杀死,最后一把火将山寨烧掉。 现在高远、杨可世等人都赶回来了,众人在大厅里听周南将张钧乱军的暴行说了,都极为愤慨。高远也是山寨里长大的,更是同情那个被灭绝的山寨,高声说道:“大郎,那还等什么?!也不必歇息了,我这就去追那老狗!” 阿古哲更是痛恨这种滥杀无辜的人,当初追随萧干攻占蓟州后,便是因为看不惯其他部族的人在城内胡作非为,才甘愿带着本族兵马去攻打香河的。听说张钧竟tu sha供给他们吃食的平民百姓,也向周南说道:“阿古哲愿意随同高将军除掉这些乱军,免得更多人受其祸害。” 现在李车被杀,手下兵马死的死,降的降,马方宇更是逃到了南朝,下一步当然就是除掉张钧了。现在张钧更是做出这种人神共愤的事来,周南也是盼着能早些除掉张钧。 周南也不再安排操练新兵的事了,这些新兵都是当过兵的,又都是挑选出来的精兵,只要指挥得当,不操练也是强过一般的军队,正好借着除去张钧,早一日让大军东进。 周南当即安排道:“张钧此贼,该当早日除去。也不必操练了,等除掉张钧此贼,再操练不迟。城内现有大军三万五千人马,高大哥、杨大哥你二人各领七千人马,阿古哲、王将军随同高大哥,李将军、狄将军随同杨大哥,两路大军大军即刻东进,追杀张钧。鹰卫队会有人领你们前往。” 高远、杨可世等人立即站起答应,却不知道那两万步军要派作什么用场。周南向狄庄、李佩问道:“二位往日与张钧有同袍之义,今日却要兵戎相见,不知二位愿不愿前往?” 狄庄、李佩刚才听周南命令自己随同杨可世出兵追杀张钧,已经明白,周南这是对自己的信任,是已经接纳自己加入万胜军了。现在听周南这样问,忙答道:“末将蒙驸马收留,已经与往昔人事一刀两断,张钧老匹夫又做出这等十恶不赦的事来,末将愿听从杨将军调遣,早日诛杀此贼!” 周南点点头,又下令道:“石将军、陶将军,” 石岳、陶谷忙站起来听周南安排,周南说道:“你二人统领两万步军,也从即日起东进,半日行军,半日操练,令其熟知守城、巡逻之事。前面大军攻下一城,你二人便要派出一千步军驻守此城,其余人马继续东进。” 石岳、陶谷都是稳重可靠之人,并不是高远那样喜爱两军厮杀的痛快,知道练兵、守城之事极为重要,连忙答应下来。 最后周南又对李石说道:“李翰林,你就坐镇遵化,负责粮草、兵甲、辎重之事,不能耽误大军所需。另外,燕京不日即将派来官员,到各地赴任,还请李翰林按官文上的安排,送其上任。城中留有一千骑军,有李翰林使用。” 高远、李石等人都以为周南要坐镇遵化的,谁知听到最后,周南却是让李石守在遵化,不禁有些奇怪。 第541章 除尽平州十万兵6 周南先没有为众人解释,接着安排道:“左四哥和他的鹰卫队分散各处,担负传信职责。今后凡不是鹰卫队的人传信的,可以不用理会。与燕京来往传信,也由鹰卫队来做,只是由留在香河的高守孝的鹰卫队来做。” 左小四也忙站起来应承。 周南最后又说道:“领兵打仗的事,由高大哥和杨大哥你们二人相商,就是三件事:除掉张钧、收复平州路、守好榆关。最后一件事,尤为重要,即便不能收复平州路,也要抢先守住榆关。” 杨可世会意,说道:“大郎尽管放心。榆关乃是金军入侵必经之地,若不能稳守榆关,收复平州路也没有什么意思;若是稳守榆关,剩下那些没有收复的州县,便由着我们自己,想什么时候收复便什么时候收复,翻不上天去。可是这个道理?” “正是!”周南笑着点点头,“既然你们都明白,我也就放心了。” “你这般安排,我们却是不放心。”高远不满地说道,“你也不随我们去打平州,也不在这遵化城,你要去哪里?” “不瞒诸位,”周南这才说道,“南朝皇帝前些天要我带做车的工匠,前去东京,给他打制宝车,我推说雪大难行;如今南朝皇帝不甘心,竟然又发来书信,这次却说燕京归顺大宋,乃是普天同庆的大事,已然祝告先帝,并说要各方藩国派人参加上元节,君臣同贺。这一次再无法推辞,只得去一次了。” “上元节总共才三天,十五、十六、十七,那些个远的藩国,恐怕收到国书,人还未动身,上元节便过去了,哪里能赶得上呢?更不用说君臣同贺了。其中必是有诈。”李石首先说道,自从投到周南帐下,李石越发觉得周南待人仁厚宽和,是以为周南做起事来,更加的用心。 “上元本是三天没错。可是南朝这次为了普天同庆,可是下了本钱了。为了这次庆贺大典,南朝特意下旨,今年上元节从上元日开始,直到元月月末,都为上元节,全国官员放假,百姓一律上街市游玩嬉戏,凡歌舞百戏,每日都要上街演弄。各地官府更要出钱,装点彩灯彩旗,以示庆贺。”周南无奈地解释道。若不是延长了上元节,他本可以推说不去的,可是南朝竟然为此改了规矩,如果自己还推脱不去,恐怕接下来会有麻烦。 南朝那些军队,周南是不放在心上的,只是现在平州没有收复,金军随时有可能会杀过来,到那时,南朝再落井下石,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所以周南才决定去一趟东京。 “原来如此。”李石并不清楚以前周南和南朝之间的“恩怨情仇”,所以也就不再说什么。 “大郎,你年前在雄州绑了三皇子,如今南朝两次要你前去,虽说是去参加上元节庆贺,可我总觉得应该提防那三皇子。说不定这次的事,就是他在后面鼓动的。好让你离开燕京,离开万胜军,等你到了东京,那才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高远担心地说道。 “对啊!那郓王临走之时,可不像是和大郎你和好了啊!”杨可世也提醒道。 “你们想必还记得,南朝能放还被拘押之人,肯与我们和好,又赐给梅林一处,除了是我们拳头硬,弓马了得,再一个就是多亏太子与三皇子明争暗斗,一力助我,又有南朝帝姬与公主女翰林院中的虞敏等人相识,暗中互通消息,这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周南看看众人,又说道:“此次邀我前往,不止有正式国书,更有南朝帝姬命人和太子相邀。国书相邀,其中利害自然与有太子和帝姬相邀不同了。那南朝太子是个忠厚之辈,并非奸诈之徒。倒不用费心机提防了。” 高远见周南主意已定,便说道:“此事公主可曾知道?” 周南答道:“公主和芸儿都知道,这邀书还是公主转过来的。” 高远奇怪地问道:“公主也未曾劝阻你?” “没有。”周南摇摇头。 “那你去南朝东京,可要带多少兵马?”高远关心地问道。 “不必多带,带的多了,南朝怕是不肯让通行。我便知带福哥那一支鹰卫队吧。加上福哥和我,也有八个人了。足够了。”周南答道。 “这也太少了!”杨可世惊叫道:“南朝人奸诈无信,出尔反尔。大郎你还是带上几都兵马,即便不能进入南朝东京城内,也可埋伏于城外,好随时接应大郎啊。”杨可世自己老父被大宋的三皇子派人抓了起来,自然对南朝没有好感,每次说起来都是恨之入骨。 “带去的人马再多,总多不过南朝兵马,到时若是被发现,反而不好。”周南婉拒说道,“我随身带着福哥等七人做我的随从。另外将我的亲军放到归义城贾老六那里,若有事,也能派上用场。这样也就足够了。” “那大郎你要何时动身?”杨可世也无法劝说周南,又问起了周南的行程。 “你们明日便带兵东进,我则明日先要赶回燕京城,和公主、芸儿先商量些事情,有许多事,我去后,仍是要急着去做的。”周南说道,“李翰林,今夜辛苦一下,将土地法令和将作监法令誊写出来,明日我去燕京时,也好拿给公主和她的翰林院审视一番,若是不用补充或者修改了,便要抓紧时间施行了。” “是,在下今夜便连夜抄写,明日一早便给驸马送来,绝不会耽误。”李石说道。 “还有你们,”周南用手一指高远、杨可世等人说道:“我这次去南朝东京,也不敢忘了你们。临走之前,我会和芸儿交代一下,让她回山寨,抓紧催办,好早些给你们送来。” “炸箭?”高远双目放光地问道。 “不是炸箭,”周南笑着摇摇头,见高远一脸失望,又紧接着说道:“可是比起炸箭来,厉害十倍!” 第542章 除尽平州十万兵7 翌日一早,周南和高远、杨可世、李石等人城中作别,周南带着三百亲军和周福回燕京,李石坐镇遵化城,高远、杨可世则带着一万多骑军向东进发,去追击张钧。 唯有陶谷、石岳二人在遵化城滞留了两天,就是为了给手下步军配齐铠甲、兵器。现在的遵化城,最不缺的就是战马和兵甲了。前面有八万奚兵的兵器、铠甲和战马存放在这里,后来又有近一万多人的平州军归降万胜军后,那些兵甲、战马也都送到了遵化城内。兵库中藏着近十万副兵甲,陶谷、石岳当然是要用心挑选好的兵器铠甲了。 遵化城内原本就有五千多匹战马,后来又缴获不少。将近一万来匹战马养在马监内,按照周南临走时的安排,即使是这近三万人的步军,也是每一千人配三百匹战马,这样的步军,在大宋也勉强能算是骑军了。 周南的想法就是,即便是步军,也只是以步军为主,关键时候还要能变身为骑军,平日里守城巡逻,遇有敌军突袭,也要能骑上马当骑军使唤。连这些步军的操训之法周南都想好了:一千人分作两队,平日里演练,哪一队输了,便做步军,哪一队赢了,便为骑军。这样一刺激,当然人人不服输,争抢着要赢了对手。如此一来,可比每日枯燥的操演有意思多了,无形中也提高了这些步军的体能和厮杀手段。 高远、杨可世率各自人马赶到大王庄,张钧屠灭山寨的地方,左小四也跟着一起来的,此刻已经找到了鹰卫队的人留下的记号,已经告诉了高远、杨可世张钧行军的方向。 高远对杨可世说道:“杨大哥,此番大郎让我们两人带军守住榆关、除掉张钧,最后收复平州,你我二人不如分道行事,你看如何?” 杨可世很感兴趣地问道:“不知你要如何分道行事?” “一路人马直扑榆关,趁其不备,一举拿下榆关,外御金军,使其不得入内,也就成了大郎说的关门打狗之势。另一路人马则先除张钧,再收复平州路各州县。这样一来,不出半月,便可做成大郎所说的三件事。” “高大哥,那张钧眼下看来,可是从这里沿着山道向东面去了,那样的话,攻取榆关的这一路人马岂不是会先遭遇张钧,等除掉张钧后才能赶去夺取榆关吗?如此一来,榆关守军可就有了防备了。”左小四提醒高远说道。 “这也好办。仍旧是兵分两路,只是这次两路人马要并肩而行,哪一路先遇到张钧,便先围杀张钧,另一路则快马加鞭,直扑榆关。这一来,两路人马行进时互有照应,二来,不论哪一路遭遇张钧,另一路也都可以迅雷不及掩耳,攻下榆关。不过只能先将平州路这些州县放一放了。”高远立即改变战略说道。 杨可世立即赞同道:“高兄弟这主意很好,我们不能在这些州县前面缠斗不休,只有把控住榆关,才能安下心来,一个一个收拾这些顽固不化的平州州县。” “我正是此意!不过,嘿嘿,”高远憋了半天,终于奸笑着问道:“不知杨大哥要选哪一路?” 杨可世貌似憨厚,可是能在军中混出个模样的人,又有几个是实心萝卜的?眼珠一转,杨可世说道:“高兄弟,我知道你盼着能率大军,好好与敌厮杀几场——刚才左四哥也说了,顺着这条山道向东,便能追上张钧的人马了,你可是想选这一条路?” 高远自然是想着追上张钧,指挥七千骑军,将张钧的人马杀个痛快,好好为冤死的那些山民出口恶气。可是转念一想,若自己先去追赶张钧,那杨可世就可以率军直扑榆关,将燕北四关之一的榆关拿下。杀张钧和夺榆关,好像听起来夺榆关更威风些,高远立即说道:“杨大哥,我知道你一心想除去张钧,这次兄弟我就不夺杨大哥所爱了,由杨大哥先追张钧吧!” 杨可世闻言皱眉说道:“榆关能有多少兵马?海边一处旧城墙罢了。哪里抵得上张钧这老贼五千人马厉害?” 高远不为所动,嬉笑着说道:“旧城墙就由兄弟我来收了吧!现如今张钧老贼跑的远了,我们不如早些去追吧。” 杨可世也深怕高远反悔,忙说道:“那我就去追张钧,兄弟你领兵在旁策应,等我追上老贼,你便直扑榆关。” 二人商量好,高远便急匆匆率军离开山谷,向南上了官道,向东面急进。 等高远一走,杨可世哈哈大笑,狄庄不解地问道:“将军为何发笑?”杨可世笑着说道:“这次是占了便宜了。我们先追上张钧,除掉张钧的人马,高将军那里也会夺取榆关。可世等高将军夺下榆关后,那榆关远在平州路东北,榆关又地势重要,轻易不得离开,等除掉张钧后,平州路那些州县还不是任由我们来收复?平州、营州、滦州,此外还有众多县城,这些个州县,打起来才是过瘾!” “只是炸箭有些少,不够用。”李佩自从尝到过炸箭的滋味后,对炸箭是又爱又恨,这次能追随杨可世,更能用炸箭去对付别人,心里自然高兴。只是临出发时,杨可世与高远将剩余的二百三十支炸箭均分了。 “省着些用!大寨主早就说过,这炸箭虽烈,可也有用尽之时,故而要用就要用到关键处,才能震慑敌军,迫其不敢交战,束手投降。”杨可世对身边的李佩、狄庄等将官吩咐说道。 远处一名骑军飞奔过来,是左小四手下的人,来人找到杨可世,说道:“杨将军,左四哥已经在前面等着了,说是再往前一百多里路,便能咬住张钧乱军了。” 杨可世立即来了精神,大声说道:“全军上马,立即追赶乱军。在追上之前,不许歇息!” 李佩、狄庄等人立即分别率领自己手下人马,在报信的人的带领下,急速向前面追去。 第543章 除尽平州十万兵8 周南带着自己的三百亲卫,和周福一起先赶到香河,这里还有周福手下的七名鹰卫队的队员。在周南这次解遵化之围经过香河的时候,已经把周福和高守孝手下的鹰卫队都撒出去了,好让这些队员深入平州路,打探平州路的情形,也好有的放矢做出对策。 前几日,随着遵化城之围解困,那些听到消息的鹰卫队的队员,近处的,也陆陆续续回来了,只有出了榆关,潜入金国的几个人还没有回来,或者是送信回来。 高守孝的那队人已经派去遵化,方便遵化和东西各个方向上的消息传递。周南也没做停留,只是带上这仅余的三名鹰卫队队员,回燕京城去了。 上一次离开燕京城是初九,到现在已经快有十天了。虽然才只十天,可世周南却有一种恍如经世的感觉。 十天的时间,除掉了张觉,更是将张觉手下主力大军打的七零八散,有的还归降了自己。自己离开遵化的时候,还有最后一支张钧的乱军逃脱在外,还有大片的平州地域没有收复。不过,周南已经不放在心上了。有高远和杨可世二人指挥,无论从兵力上,还是从士气上,还是从武器装备上,在平州地界,已经是没有对手了。平州路虽然还有一万多人马,可那些都是分散驻守各州县的,还有驻守在与金国和大宋相邻的边界上的。兵力分散,又没有了主心骨的人物来统领,放在平州兵马面前的,只有一一被击破的下场。再说了,高远和杨可世还有二百多支炸箭,别说在平州地界了,就是在金国,也是所向披靡了。 至于收复后的各个州县的治理,自然有燕京城派去的官员入城上任,又有石岳、陶谷分派到各城的守军步军,足可以牢牢把控这些州县了。 其实说到最能安定各城的,还是周南现在带在身上,准备拿去给余里衍的东西——他这几天和李石商量出的土地法令,还有将作监法令。 只有人心所向,才能国运长久。等他的这些法令颁布下去,老百姓能在这里安稳生活,衣食充足了,才会真正的拥护现在的朝廷。 从香河到燕京城,不到半日便到了。周南让自己的亲卫和鹰卫队都回自己的府上去,而自己则带着周福直接去了皇宫,他要在去南朝东京之前,见见余里衍和高芸,自己离开后,有些事需要二人去做。 天色过午,周南带着周福来到皇宫内,宫女见是驸马,忙上前引导周南去往公主平日居住的偏殿。 余里衍和高芸刚吃过饭,正在说话,听说驸马回来了,大感意外,忙迎出殿外,二女上去与周南见礼,周南回过礼,只说自己还未吃饭,高芸忙让宫女去给驸马送上饭菜,并让人带周福到外面房间内,也送些饭菜过来。 等高芸回到殿内的时候,只见周南正拿出两沓子厚厚的文稿递给余里衍,余里衍见高芸回来,忙唤高芸坐过去,二人一起拿着文稿翻看起来。 饭菜送上来,周南也不客气,在余里衍对面吃了起来。周南对饭菜向来不讲究,能吃饱就行,有肉更好。周南不紧不慢地吃着,终于余里衍放下文稿,满面喜悦地说道:“这两则法令,不必给翰林院的人看了,妾身在檀州,早有更改农税之事的想法,只是头绪万千,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敢轻易去改动,只是将税定得和大郎想的一样。惭愧,妾身思虑多年,竟不如大郎寥寥几页纸写得详尽。至于服过兵役之人,税赋比常人更低,官府发给的土地可以租出,可以卖出,更是妾身未曾想到的。只是还需走个过场,派人誊写后,发给留守司的人审定,若无更改或驳斥之处,便可颁布执行了。” 法令的权威,必须要有各个部门认可的经过。他对余里衍问道:“土地法令只是我和手下人简单商议后列出的一些条文,若要颁行地方,还需仔细考量,马虎不得。不知公主对这将作监法令如何看?可能施行?” 余里衍还没有说话,高芸在一旁笑着说道:“召集天下能工巧匠,汇集一起,组建将作监的事,公主姐姐已经在与翰林院的几个姐妹商讨了。只是没有想到将将作监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专事研制,另一部分专事制作。” 见周南看向自己,余里衍笑着说道:“妾身这几天正与虞敏等人在编写召录工匠和科举的事。只是在山寨时虽然听大郎说到过,可仍有疏漏之处。还是大郎思虑详尽,天下工匠甚多,只是有极巧者,也有粗陋者,极巧者研做,粗陋者照模制作。如孔圣人所说因材施教,我们召录工匠自然也应该因材分工。依妾身看,这将作监法令也可施行。” 周南见余里衍连着同意了这两则法令,笑着说道:“公主也不要一力称赞,其中还多有未尽之处,比如说召录的工匠如何发给工钱?若是有新研做的物事,该当如何奖赏?” “这些微末小事,自然不须大郎费心。”余里衍说道,“研做者除每月例银外,凡有新品者,例银加一等,另据起新品机巧、样式等,赏赐铜钱百贯、千贯不等;依样制作者,计其每日所制数目,按数给其工钱——大郎,你这些已经定的很清楚了,所欠缺的便是按市价去算其例银、工钱。这些自然有人去算,到时补充进来就是。” 周南见余里衍不只是嘴上随便说说,而是在心里已经弄透了自己编写的这两则法令的内容,大为放心。 余里衍又赞叹道:“大郎,你可知,仅这一段工钱计算的法子,恐怕不久后,便要在燕京城百工之中推行了。” 高芸在一旁听余里衍夸赞周南,问道:“大郎的这什么法子,果真这般厉害么?” 余里衍在檀州时,城内除农耕之事,也有各行工匠,自然知道其中利弊,说道:“不只如此,只怕这些百工行当,要比以前兴盛起来了。以前这些工匠们只得饱腹,今后凡多劳作者,其工钱也多,人人都要抢着多做了。当然要比以前兴盛了。” 周南见余里衍竟然从中能看出激发工匠干劲儿的事,不禁对余里衍刮目相看,说道:“公主深悉其中道理,倒是我班门弄斧了。” 余里衍正色说道:“妾身虽知道其中之事,却想不出办法。还请大郎一并说说,科举要做哪些安排?” 周南也不推辞,说道:“只有一点,须得明确:考试不能只靠诗词经赋,还要考律法刑讼、会计筹算。将来各地用人做事,才能不致有误。” “妾身记下了。”余里衍又问道:“不知大郎要在城中住多久?” 周南答道:“今日晚间去拜见了舅父,明日我便带芸儿去无忧寨,还有事要她去做,然后我便南下去南朝汴梁。” 第544章 落荒而逃 “这么快就要走?”余里衍惊声问道。 “既是要去,便要早些走了。何况我还要去一趟山寨,做些准备——那些从固安城回来的工匠可安置好了?”望着余里衍幽怨的眼神,周南也觉得心中不忍,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一个充满了少女气息的余里衍,以前的时候,余里衍总是那样的沉静、睿智、波澜不兴,让人猜不到内心。 余里衍的眼睛飞快地瞟了周南一眼,才说道:“都已经安置妥当了。在悯忠寺旁边的一片空地上,圈盖了一处工匠们住的院子,又搭建了一处作坊,工匠们可以在里面做工。他们的家人也都迁了进去。” “向无忧寨送去皮子了吗?”周南关切地问道。 “七天前就已经送去了一批,足有上百张了。”余里衍知道周南每次吩咐些事情,总是有用处,是以对周南交代过的事记得很清楚,从来没有耽误过。 “应该赶得上了。东面虽然有高大哥和杨大哥二人在,眼下兵力也足有三万多人了,只是我这心里总有些放不下。等夺下榆关,就要直接面对关外的金军了,总是要做到万无一失才是。此次去汴京之前,中途去一趟无忧寨,便是去给高大哥、杨大哥他们准备些帮手。明日我就带上芸儿,送芸儿回山寨。”周南向余里衍和高芸解释道。 “妾身只问大郎,这次去南朝,可要带多少人去?”余里衍并不关心周南给高远、杨可世准备什么帮手,而是问起周南这次去汴京要带多少人。 高芸也说道:“是啊,我大哥他们再凶险,身边也有几万人马;你这一次去南朝,若是不能令我和公主姐姐放心,便不放你走。” 不等周南答话,余里衍又说道:“南朝三皇子可是被大郎你绑了的,以皇子之尊,受此凌辱,那皇子又是量小阴险之人,这次去南朝,定会来寻大郎报仇。” 周南苦笑一声,只得劝慰道:“你们放心。我去时带上周福,还有他那一队鹰卫队,足够用了。明里我是他们请去的客人,他们不能拿我怎样,暗里有周福他们在,也能防止有人暗中下手。何况三皇子虽然与我有仇,太子可是受了我们大恩的,怎会看着有人对我不利而坐视不管呢?” 余里衍明艳如花的脸上带着一丝担忧说道:“南朝人明里仁义道德,暗里无所不用其极。妾身只是担心大郎。” 周南笑着说道:“去年我和高大哥几个人,还不是两进燕京城,最后将你救出城了吗?事有危急,我若想离开,区区一座汴京城,又哪里能拦得住我?!” “再不许那样冒失!”周南不说上次救余里衍出城的事还好,一说起上次逃离燕京城,余里衍立即反对道。上次她在城下眼睁睁看着周南竟只凭借一根绳索从八、九丈高的城头上跃下,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是,是!绝不再冒失!”周南知道再说下去也是纠缠不清了,忙说道:“我这次回燕京,除了土地法令和将作监法令的事,还有一件事,请公主尽快派选定的官员过去,及早安定各城,厘清地亩,好为春耕前给各家分得田地做准备。” 余里衍只得说道:“派去的官吏名单已经由留守司发出,这两日便要派人护送这些官吏去遵化城了。” “遵化城居中调度联络的是李石,这次除掉张觉后,他便归顺于我,以前也曾做过翰林院的翰林承旨。我已经向他交代过了,到了遵化城,由他派人护送这些官吏去往各州县赴任。” “此人可信么?”余里衍疑惑地问道。 “此人本是要拥戴你父皇回来的,受了张觉蛊惑,以为你是受了我的胁迫,委身与贼,才随同张觉起兵攻打万胜军的。”周南嘻嘻笑着说道。 “那张觉虽然兴兵作乱,委身于贼这句话倒是说得对极!”余里衍听周南说到“委身于贼”四个字,心中一甜,嘴上说的却是大有上了贼船的意味。 三人又谈了好久,直到天色渐暗,周南才辞别了二人,带着周福去找萧老六去了。 东面遵化城打的不可开交,萧老六却只能守在燕京城,早已经不知道将周南埋怨了多少遍了。好容易前天收到高远报信,知道遵化城之围已解,喜得萧老六每天都要喝上几斤酒。 今天也不例外,周南进来的时候,萧老六正在独自饮酒,看到是周南,忙伸出油腻腻的大手,拉着周南的胳膊,让周南坐下,见周福仍是站在周南身边,萧老六也抓住周福的胳膊,让周福坐在自己另一侧,还说道:“你这孩子,周小子到了我老六这里,哪里还用你护卫?!快一起坐下,给我讲讲你们在遵化的事——不是我唠叨,你和余里衍那丫头哄我,说什么让我坐镇燕京,统领居庸关、古北口,屁!根本就是不让我老六出去耍!” 后一句话,自然是在怪周南了。周南陪着笑,将自己带兵离开燕京城后的事,详细地给萧老六讲了一遍。 说到周南和张觉指挥各自的人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钓饵计策,萧老六也是大为赞叹。那样的情景,萧老六自忖若是自己碰到,最多也只是拼死一战。等周南说到张觉被高远和左小四二人用炸箭炸死,平州军三路大军分头逃窜,已经除掉两路,只余下一路乱军向东逃去,如今又有奚兵加入,杨可世和高远二人各领骑军前去追赶最后一路乱军去了,萧老六一脸羡慕,说道:“高小子和杨小子这回可算是捞到了。我这把老骨头就只能留在燕京喽。” 周南安慰道:“等高大哥他们收复了平州路,到时舅父就是统领居庸关、古北口、卢龙塞、榆关的兵马大元帅,燕京北面一线,可就全是舅父来操心了,到时候我再陪你出去沿着边界走上一遭,散散心。也让边关上的将士们看看,舅父可是老当益壮!” 周南又给萧老六讲了不少在遵化城的事,萧老六乘兴多喝了几杯,连周南也跟着喝了不少,直到余里衍不放心,派人过来催着早些休息,三人才各自洗漱休息。 第545章 落荒而逃2 第二天早上,萧老六和余里衍,还有朝中听到消息的虞仲文、三司使康宫弼、夷离毕院院使张英墨等大臣便都赶来为周南送行。 年前年后周南马不停蹄,带领万胜军连破奚兵和平州乱军,身在燕京城的这些大臣当然都是知道的。因此上虽然周南在燕京城露面的时候不多,更是很少在朝会的时候出面,平时朝会只有余里衍会出来主持,可是这些大臣们对周南却更是感佩在心。 出了丹凤门,与余里衍、高芸并肩而行的周南停下来,对后面的众人笑着说道:“就此留步吧。诸位大人若再向前送,我午时便赶不到易州吃饭了。” 众人都知道周南的脾性,虞仲文在送行的人里面岁数是最大的了,又与周南交往最多,打趣道:“驸马有公主和高郡主相陪,活色生香,如沐春风,自然会觉得我等在一旁碍眼。驸马该当怪那些乱军误了好春光。”因为高芸被萧老六收为义女,所以高芸的身份自然就成为了郡主。 虞仲文的话说得余里衍一脸羞涩,躲在一群女翰林承旨之间,康宫弼在一旁为周南鸣不平:“驸马还不是为大伙儿才耽误了时光?!眼看着燕京在驸马和公主的执掌下,风雨不动,愈见稳固,诚为可喜可贺。只是燕京原为大辽钱粮赋税重地,各地平定后,我三司使司愈见奔忙,还请驸马、公主科考选士后,先照顾我三司使司,多输些新人进来……” “我留守司才是人少事繁,往昔六部之职,除兵部外,如今都在我留守司,自然是要先向留守司输送科选之士。”虞仲文打断康宫弼的话说道。 “你们两个还有我委屈吗?整天守在这牢房里,东也不能去,西也不能去,说是兵马总指挥,手下连一个使唤的人都没有……”萧老六站出来,连珠炮似的发了一大堆牢骚,最后又说道:“嗨呀!我跟你们扯这个干嘛?!大郎,别听他们这些没用的!等这次你从南朝回来,我来操持,让你和公主、郡主一块儿把婚事办了!” 这一次不光是余里衍,高芸也没能逃过,那些女翰林,平时私底下的女伴,自然将余里衍和高芸围在当中,悄声说着什么,引得余里衍低头羞笑。 再这样说下去,不是送行,倒成了逼婚了,周南忙向众人拱手说道:“天色不早,诸位请回吧。朝中事还望诸位尽心去做,燕京今年能否稳定,全看今春了。” 这些人中唯一一个比周南岁数小的,就是张英墨了。张英墨上前一步,越过众人,对周南说道:“小臣才具不足,蒙驸马错爱,掌邢讼之事,小臣自当鞠躬尽瘁,检点各地刑狱,使政平讼息,使驸马和公主大政尽行,天下安定。” 张英墨虽然年岁小,可是说话做事已经很有分寸了,尤其是在这么多长辈面前。不过也只有这样有胆色、敢于坚持的人才能做好掌管各类案件的夷离毕院院使。 在张英墨的带头下,虞仲文、康宫弼等人也齐声说道:“请驸马放心,臣等当竭心尽力,辅佐公主!” “恭候大婚!” 最后不知谁在下面低着头又加了一句,众人本来一脸肃穆地向周南表态,现在又有些憋不住了。 周南连忙上了马,草草一揖,向众臣说道:“诸位请回!”又向余里衍看去,余里衍身边的女伴早就识趣地闪出一个半圆,好让驸马能看到公主。 余里衍肤如凝脂的脸上带着一丝红晕,眼波如水,樱唇轻启,说道:“大郎万事小心。” 周南点点头,在马上说道:“公主且宽心,每日里不要只在房中,天色晴好之时,也该到园中游玩走动,只是莫要着了风寒。一日三餐,也莫少了。” 余里衍听周南嘱咐自己,不觉其烦,反而觉得心中欢喜,只想周南能一直说下去。可是纵容周南能说下去,身边这些老臣,包括自己的舅父,平日里在朝堂上机敏果断,现在却都赖在这里,不想着识趣先回城去,平白听去大郎许多话,还不知日后如何背地里取笑。 周南见余里衍站在那里,也不说话,以为是羞于当众与他说些亲密的话来,只得向余里衍一挥手,拨转马头,终于向南跑去。载着高芸的那辆马车也立刻跟在后面,随即就是周福等鹰卫队的人和三百亲卫。清一色的骑军,不久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虞敏拽一拽余里衍的衣袖,低声说道:“公主,驸马早走了。再守在这里,怕是我大爹爹他们又要笑话了。” 另一个女翰林承旨金仙也低声说道:“是啊,公主,我们回去吧,看不到了。” 余里衍意味索然地说道:“回宫吧。” 侍卫们立即前面开道,簇拥这余里衍和她的女伴们向城内走去。虞仲文、康宫弼等人避身路边,等待着公主銮驾经过。 金仙看了一眼后面,不满地说道:“虞大人就是起哄,连萧将军也跟着捣乱,一点儿眼力见也没有。好好的一场送行,公主倒是没和驸马说上话,全是他们在啰嗦了。” “你倒是没说话,也不知是谁刚才翘着脚、伸长了耳朵在听驸马给公主说话。”虞敏虽然也对自己大爹爹有些愤懑,可是毕竟是自己长辈,还是要维护一下。 “我就是听了、看了!”金仙毫不反驳,一脸柔情地说道:“像驸马刚才那样,才是温润玉如的君子,带兵打仗从未败过,连向公主道别,也是那般与众不同,让人如饮甘饴。” 余里衍突然对虞敏说道:“回去后派人去韩记皮货店,就是城中最大的那家皮货店,让他们的掌柜来见我。” 辚辚马车声中,窗帘掀起,平稳如舟的马车里面,露出高芸不施粉黛的俏脸,只是此时的俏脸上却是似笑非笑,对周南说道:“大郎,奴家也要你如方才向公主姐姐道别一样,对奴家也说几句道别的话——不许和公主姐姐的话有一个字重复!”说完将窗帘又放下来,在车里面又加了一句:“若有一字重复,奴家就和你一起去南朝。” 第546章 有备无患 二百多里路,对于周南和他手下的三百亲卫已经是家常便饭了,而坐在马车里的高芸,由于马车舒适异常,在里面坐卧由心,根本没有觉得累。除了中途在zhuo zhou稍事休息,让战马饮水休息了一会儿,一路没有停歇,到午后时分,便已经赶回无忧寨了。 高芸回到山寨后,便忙着打扫房间宅院,为周南烧水煮茶。而周南也顾不上歇息,让周福将郭兴祖等十个工匠找来。在无忧寨过年的时候,他可是把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和这些工匠在一起了,神车的改进就是在那几天做成的,改进后的神车与最初制成的神车果然大有进步。 此外,周南还给这些工匠安排了不少事情,周南这次去大宋汴京,虽然嘴上对余里衍等人说的轻松,可是自己却知道,大宋不知有多少人心中恨自己入骨。自己若是没有一点儿防备就过去,那才是不要命呢。 不一会儿,郭兴祖便带着其余几个工匠一起来到周南的宅院。周南将这些工匠叫到客厅内坐下,高芸又给这些工匠端上茶来。慌得郭兴祖等人连忙起身,说道:“我等卑贱之人,哪里能劳烦大寨主亲自奉茶?!” 高芸微笑着说道:“诸位都是用功之人,以后切不可自轻自贱了。快坐下,听大寨主有何吩咐。”众工匠这才满怀感激地坐下来。 周南先问了些众人近况,寒暄几句,随后问道:“这几天可曾收到燕京城送来的皮子?” 沈定一听,便起身答道:“七日前便已经收到了,是小人经手的。共计一百一十张,都是片好的皮子,极薄的整张牛皮。” 周南又说道:“我在山寨时,曾说要做六部神车,准备日后使用。不知可开始做了没有?” 沈定答道:“小人不敢耽误大寨主的事,这批皮子入库后,小人便领了二十张出来,与众伙伴仿照大寨主的神车,已经做了两部神车出来了。” “这么快?”周南不相信地问道。 沈定听周南问的有些惊异,不禁得意地笑道:“有大寨主的神车样式在前,又有这批极薄的皮子运来,小人与众位伙伴同时开始打制神车各部分,小人和孙荣做吊篮、风扇,小炉作朱先做铁炉,漆作冯大中将皮子缝制成球囊,还在上面依样涂了漆。不到四天的时间,便已经做出来了两部。按照大寨主的吩咐,是那种只能承载两人的,球囊小了许多,自然制作起来很快。” 周南听说已经做好了两部神车,很是高兴。自己在固安城内做的两部神车,已经留给了高远和杨可世。攻打城池,神车配上炸箭,在这个时代,几乎是难有敌手了,可以让自己的人马在伤亡极小的情况下,摧毁敌军,攻下城池。对付奚兵和张觉的平州军便是证明。对张觉,在最后时刻才用炸箭,是自己想着将张觉一战而除,才不得已屡次做出自己已经没有了炸箭的假象,来迷惑张觉,好让张觉失去提防。 自己这一次去汴京,当然要随身带上神车了,关键时刻,在宋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施放出来,一定能收到奇效。 神车有着落了,周南又转头问郭兴祖道:“郭待诏,临行前,我吩咐于你的事进展如何了?” 郭兴祖站起来,不慌不忙地说道:“回大寨主,小人得两位炉作蔡师傅和朱师傅帮忙,大有进展,正准备再行完善,可巧大寨主回山了,小人请大寨主一观其效。” 大炉作蔡显忠和小炉作朱先听到郭兴祖在周南面前力举他们二人,也忙站起来,向周南说道:“我二人并无什么功劳,只不过是卖些力气,都是郭师傅每日早起晚睡,日夜苦思。我二人若能为大寨主尽力,已经是小人的福分了。” 周南看这几人并没有互相争功,反而互相谦让,心中先就喜欢。又知道郭兴祖向来说话稳重,没有把握的事绝不轻言。郭兴祖既然敢邀请自己看这火箭弹的效果,自然不是单单有了些眉目那样简单。 只是周南也想看看,这郭兴祖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到底能做出什么样的火箭弹来,是不是达到了自己当初的要求,是不是合用?周南立即说道:“现在天色尚早,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还有,烦请沈待诏将那两部神车一并取来,赶往南寨,神车、火箭弹一并试演。” 郭兴祖、沈定等人听说周南现在就要看,忙答应一声,匆匆回去准备去了。 周南也不歇着了,让周福集合他手下的鹰卫队队员,还有自己的三百亲卫,准备去南寨观看演练。这次去汴京,要带着周福的鹰卫队,自然要让这些人领略一下最新的武器和装备。 高芸听说要去南寨试演火箭弹,虽然并不知道火箭弹是什么物事,可huo yao一事,一直都是细心仔细的高芸亲自统管,所以高芸便随着周南一起去了南寨。 寨墙上的护家社打开寨门,让周南等人进入南寨内。沈定和众工匠已经抬着两个大包裹在山寨内等着了。不一会儿,郭兴祖带着朱先从硫磺库内走了出来,硫磺库门外的护家社队员立即又将硫磺库的门锁上了。 郭兴祖手里拿着五支比弩箭更粗更长的铁箭,箭头是粗大的铁箭头,铁箭头后面是乌黑色的箭杆,也比平常的箭杆要粗,看样子这就是郭兴祖制出的火箭弹了。而朱先手里拿着的是几支略似于炸箭的物事,比炸箭箭头更小。 周南也不问,带着众人向当初自己让手下这些亲卫习练炸箭的演兵场走去。经过一道不大的关卡,关卡上还有一小队护家社的人值守。出了关卡,就是通向山半坡演兵场的路了,这道关卡想必是自己走后,芸儿让人在这里修建的。从山上折向西南面,下到半腰,不多时,就来到了一处空地上。空地北面便是高耸的南寨悬崖,南面是一道宽阔的河流。这里,天然的划出了一片空地,很适合在这里试演武器和装备,不用担心有人tou kui。 第547章 有备无患2 郭兴祖和朱先将这些试制出来的物事轻轻放在众人不远处,返身来到周南面前,沈定和几个工匠也已经将两部神车抬了过来。 周南看沈定和郭兴祖都看向自己,期待着各自做的这些能先试演,以得到自己的肯定,便笑着对二人说道:“火箭弹试演快,先施放火箭弹,再观看神车。” 郭兴祖立即对周南问道:“这次总共是改制的炸箭五支,新制的火箭弹五支。不知大寨主要先看哪一种?” “炸箭比以前的有何改进?”周南反问道。 “按大寨主所说,炸箭箭头部位略小,重量变轻,以前的炸箭箭头部位重有七两五钱,改制后箭头部位才只四两六钱。不过其威力倒是反而更大。另外,改进后的炸箭射出后更快,近乎普通的箭支了。”郭兴祖从容答道。 周南对郭兴祖的细心处很是满意,问道:“为何重量变轻,反而威力更大?” 郭兴祖答道:“大寨主上次说炸箭射出后略显迟缓,若对手有心,很容易躲开。小人便想在箭头上减些斤两。故而与朱师傅相商,朱师傅说只有讲炸箭箭头用模具铸出时胎体更薄,斤两才能减轻。仔细处都是朱师傅做的。”说完用眼看了下朱先。 朱先上前说道:“箭头本是空心铁胎,原先铸这箭头时,只觉得越厚实越厉害。郭师傅要小人做的轻便些,小人便模具重新做了,使胎体变薄;又在箭头外面用模具压出一条条凹槽,又减了不少斤两,这才得到现在的炸箭箭头。” 周南闻言,让郭兴祖拿来一支改进后的炸箭给他看。当周南接过新炸箭后,不禁愕然。只见炸箭的箭头外面规则地由模具铸造时形成了网状的凹槽,像极了后世的手雷外面的外壳分裂的纹路,最典型的就是某国的菠萝雷。 这种在在手雷的外壳上在制造时有意识地刻出规则的槽,预先做出外壳分裂纹路的做法,是后世手雷发展到后期时大家共同的选择。当手雷bao zha后,壳体会根据纹路破碎成众多破片,而这些碎片不规则、不光滑,因此人在被击中后,会对人体造成很大的创伤,从而杀伤敌人。 而自己并没有事先指导过他们,专事铸造弹体的朱先竟然无心插柳柳成荫,造出了世界上第一枚有壳体预分裂纹路的弹体!而这一切的初衷,只不过是这两个人要按照自己说的要求,去减轻炸箭箭头的重量。 惊愕、惊喜之余,自然也不能白白浪费掉这难得的对比试演。周南对郭兴祖说道:“先不急着演练。郭待诏,烦请你带几个人,再去取几支原先的炸箭,还有,再牵来几只牛和猪羊。” 牵牛和猪、羊过来,自然是为了试这炸箭的威力,只是郭兴祖却不明白为何要拿几支旧的炸箭来——旧的炸箭又不是没用过。 不过郭兴祖还是叫上了几个人,回山寨里去了。 趁着郭兴祖去拿旧的炸箭,周南走近郭兴祖放在不远处的火箭弹旁,火箭弹共五支,却是分作两样,一样是箭头外面如改制的炸箭一样有网状凹槽的,另一样是箭头外面没有网状凹槽的,看来细心的郭兴祖也将火箭弹做了分别,估计还没有试放,今天正巧自己来了,一并拿来试一下效果如何。 周南拿起两支不一样的火箭弹,一支入手颇有分量,另一支有凹槽的就轻了许多。两支火箭弹都是一样的长短和粗细,都有三尺来长,箭头呈梭形,中间宽有三指,长有四寸,后面的箭杆却是乌油油的木头做的,仔细看,在箭杆的尾部有一个薄薄的铁翼,大概是在火箭弹射出去后起平衡作用的。在靠近铁翼顶部的箭杆部位,有一段是被油纸包裹着,不知道是做什么用处。箭杆的尾部有一个孔,里面塞有黄泥,应该就是火箭弹里面的huo yao燃烧时的喷孔了。果真有网状凹槽的这种里面的药量增多的话,再加上外面这些bao zha时形成的不规则的碎片,肯定是这种有网状凹槽的效果要好了。 周南回身对周福和李飞兴等人问道:“可有这样长的弩箭?” 周福最喜欢用gong nu,见周南发问,便从自己身上抽出一支秃杆弩箭,箭的尾部并没有类似于弓箭的箭羽,长度也比周南手里的火箭弹短了许多,对周南说道:“这已经是最长的弩箭了。”周南又问道:“用弩弓能射出多远?” 周福也不说话,从背后抽出一张弩来,用力撑开,将弩箭装上,照着距离最近的悬崖前面的箭靶射去,只见弩箭倏忽飞出,众人抬眼望去,弩箭正中箭靶。距离众人站立的位置,也有八十多步远近。 弩只是射出的箭速度快、力道猛,但是射程并不如弓的射程远。弩一般射出去六十步左右,周福这样射出去八十步,已经是强弩了。而弓一般就可以射出去一百二十多步。 周福又换了一张弓,抽取一支和周南手里的火箭弹长短相似的箭来,用力张开,对着更远处射去,一百五十步外,长箭才落在地上。那些亲卫们顿时高声喝彩,一般弓箭,最远也只是能达到一百二十步的远近,而周福却一箭射到了一百五十步外。 对于这样用箭空射最远处,周福却不以为然,箭射出去是要伤敌的,又不是射出去玩的。周福又抽出一支长箭来,仍旧是张弓搭箭,屏息凝神,手指松开的一刹那,箭矢去如闪电,已经稳稳地射中百十步外的一个箭靶。又是一阵如雷般的喝彩。 周南也大为赞叹,射箭这事真不是练出来的。一般的箭手,经过训练也能比常人射的准,只是要想达到周福这样的水平,除了多加训练,更重要的就是天赋了。 周福按周南的要求射了几箭后,便一言不发地退回到了周南身后,毫无年轻人的张扬。周南知道,射的准只是周福箭术的一方面,一箭七星却是周福极少对外示人的绝技。 只有周福这样,到了关键时刻施展出来,别人才防不胜防。 自己倒是该想一想,是不是炸箭、神车太过高调了? 这时候,郭兴祖拿着几支旧的炸箭,从南寨里下来了,几个士兵牵牛赶羊,另外还有四名工匠每人都背着一张宽大的木板。 第548章 有备无患3 木板自然是郭兴祖上次有过经历,自己想着搬来的。周南不禁暗叫惭愧,自己教给的别人,自己却倒是忘了。 眼看着不是一半会儿便能结束的,马大丘立即命人上去,为周南和高芸搬下来两张椅子,请二人坐下,高芸与周南并排坐了,看郭兴祖带人在远处布置。 郭兴祖带着人牵着牛羊和猪,驮着木板,一直走到一百二十步的距离时也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向前走,围观的亲卫们已经有人低声惊叹了。如果都能将这什么火箭弹射到百二十步,几乎可以说是将一群周福那样的射手组成一支军队了。 走到一百五十步的距离时,郭兴祖还是没有停下来,仍旧带人继续向前走。 这一次,连周福都开始惊讶了,一旁的亲卫更是毫不掩饰地惊叫起来。 周南没有说话,身体却向前倾去,瞪大眼睛看着郭兴祖。 “二百步?!”有人开始大声叫起来,声音里尽是惊讶和不相信。 周南清楚,这时代的一步,和后世的一步是完全不一样的。后世的一步就是左腿或者右腿向前迈一下;而这个时代的一步就是左腿和右腿依次向前各迈一步。这样的一步,约等于后世的一点三米的长度。二百步,那就是二百六十米! 在近三百米的距离,如果能施放火箭弹,已经远超这个时代的gong nu了。要知道,大宋威力最大的弩,就是靠人绞动转盘发射的床子弩,射程也才五百米远。 如果火箭弹能有三百米的距离,凭借数量优势,足可压制大宋那种半天才能发射一次的床子弩了。 郭兴祖显然并不是在用木板当箭靶,而是先在地面上竖立起一块长的木板,再在木板两侧地面上竖立两块木板,再在这三块木板上面横着放置了一块木板,四块木板与地面形成了一个缺一面墙的木屋一样的形状,缺口正对着周南这里。 在缺口前面左右、木板后面,郭兴祖让人分别将牛、羊、猪等都拴过去。郭兴祖知道牵来牛羊就是为了测试火箭弹的威力的,所以牵来的牛都是老的不能干活儿的牛。至于猪、羊,郭兴祖就没有顾忌了,反正测试完后也都是吃掉。 等布置好后,郭兴祖便带着人跑了回来,郭兴祖对周南说道:“大寨主,这火箭弹射出去后远倒是远,只是准头儿不够,故而小人不敢说一箭便能射中。特向大寨主道明。” 周南点点头,说道:“火箭弹如何,你最清楚,只管去试演。” 郭兴祖立即叫来朱先,又取两张弩弓,郭兴祖和朱先分别将弩张开,将火箭弹装上去,却并不直接发射,而是将箭羽上面的油纸撕掉,露出一根麻线来,郭兴祖和朱先熟练地将麻线用力一拽,这才同时瞄准前面,只听郭兴祖低喝一声:“射!”弩机上的火箭弹立即离弦而去,同时一丝淡淡的青烟在箭后拉出一道直线来。这火箭弹在射出后突然一声震响,速度已经明显减慢的火箭弹猛的一下,按着原先的方向飞了出去。 “轰”的一声炸响,根本看不清是一支火箭弹射中了还是两支都射中了。只见两团黑烟升起,郭兴祖刚才搭建的木板像突然被大风吹跑一样,一下子飞出去好远,在木板前面拴着的牛、羊、猪,全都倒在了地上,不知死活。只有木板后面的牛还好好的站着。 郭兴祖比周南还要心急,征得周南同意后,带着二十多名亲卫跑了过去。在那里,郭兴祖跑前跑后忙个不停,又蹲在地上四下查看,最后才指挥众人将那些猪,羊都抬到被炸飞的木板上,连木板带猪羊一起抬了回来。 只见木板上的猪羊都已经浑身是血,没有力气挣扎了,眼看就要命归了,身上有好几处伤口皮肉翻出,就连一寸厚的木板上,也满是不规则的洞。还有一两块小的铁片,没有穿过木板,而是嵌到了木板上。正是因为那些炸穿了木板的铁片,才让木板后面的猪羊也被铁片划过,奄奄一息;只是铁片穿过木板后,威力就小了许多,所以后面那只牛才没有倒下。 “大寨主,小人刚才仔细验看过了,两支火箭弹,一支正中木板搭建的木棚下,另一支射到了木棚一丈外的石头上。两支火箭弹炸出碎铁片数十,大者可穿裂一寸厚木板,刺入猪羊体内;小者可伤肌裂肤。二百步远近,两箭中其一。” 周南对这个效果已经很满意了,火箭弹,要的就是在远距离上,将这种火箭弹密集发射,从而产生类似于后世炮火的效果。二百步,无论是静止不动的城墙、营寨等目标,还是冲杀过来的敌军骑兵,这种炸裂四散、能洞石穿金的铁片,是这个时代的人根本没有办法抵挡的。 “大寨主,这只是平射,若是令士兵们望空前射,必能多射出几十步远。”郭兴祖看周南不说话,以为是对距离不满意,提醒说道。 “这火箭弹能有如此距离和威力,我已经很满意了,怎么射,到时发给他们,怎么有用怎么射。”如果只是用来应急,周南对这种改良版的火箭弹还算满意。如果真要更远的距离、更大的威力,只能等日后静下心来,想办法从炼钢开始,打造出真正的qiang炮来。即使不能大规模使用,只要组建一支长qiang队,一支火炮营,就足够威震八方了! 比这个时代更早三国时期,古人便已经掌握了百炼钢的技术,只是效率太低,不能大量生产罢了。 “做了多少这火箭弹?”高芸突然问道。 “没有了,只是朱师傅铸了好些个箭头,大寨主若是要,小人可以连夜做出几十支。” 周南对高芸说道:“也不必这样急,高大哥他们还有炸箭,危急时还能用。只是这火箭弹可以先做出五百支来,连同造出的神车,一并给高大哥送去。我去后,这事你就先来办吧。” 第549章 有备无患4 高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闭口不言。周南又叫来李飞兴、韩贵、马大丘三人,让郭兴祖将剩余的三支火箭弹拿来,分给三人,并将使用之法教给了三人。三个人却是拿弓来射,弓比弩射程远,三个人也不射箭靶,径直朝着箭靶后面的悬崖壁上射去,只听几声巨响,石壁上升腾起三处黑烟,碎石如雨般飞溅出去,地面上哗啦哗啦止不住地响,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韩贵等三人都是好身手,又都是尽力一射,再加上弓的射程,竟然比刚才郭兴祖用弩射出的距离又远了几十步。 这一次,所有的亲卫们都开始欢呼起来——不是为韩贵三人的箭术,而是为自己不久能用上这火箭弹而欢呼。以前凭借炸箭,便横扫燕京无敌手,只是炸箭毕竟射的近,有时候鞭长莫及。现在好了,以后除了炸箭,再配上火箭弹。远用火箭弹,近用炸箭,再加上手里的铁矛,三百人也足够攻城拔寨了——怪不得大寨主只要三百人做亲卫,原来大寨主早就有计较了。 周南又让郭兴祖将改制后的炸箭拿来给韩贵三人。刚用了火箭弹,改制后的炸箭箭头比以往更小,几乎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了。 不过即便如此,韩贵等人也不敢大意,问过郭兴祖,才知道改制后的炸箭与以往炸箭只是小了,此外并无区别。 郭兴祖特意叫人在前面几十步外立了三个箭靶,让三人试试这改制后的新炸箭精准度如何。 韩贵三人站成一排,各自张弓认弦,依次将炸箭射出。只见三十多步外的三个草扎的箭靶,依次被炸得稀碎。 炸碎箭靶没什么惊奇的,让韩贵等人吃惊的是新炸箭竟然能和普通箭矢一样,丝毫没有迟滞的感觉。这和以往就如同箭矢上绑了石块一样截然不同。 “大寨主,这新炸箭果然好用!比往常轻了许多。”韩贵向周南说道。 “用起来和平常箭矢差不多。”马大丘也跟着说道。 “甚好!这新炸箭,还有刚才的火箭弹,各造五百支,先送去平州给高大哥。”周南高兴地对郭兴祖吩咐道。 “是!小人记下了。等赶制出来后,小人便告诉大寨主,让大寨主派人送出。”这一次郭兴祖说的大寨主,自然是指高芸了。 早已等了多时的沈定、孙荣等打制神车的工匠们立即对周南说道:“请大寨主观看新神车试演。” 周南点点头,沈定立即将抬下来的两个包裹打开,里面是和周南做得神车一样的颜色。沈定和孙荣熟练地将吊篮和球囊连接上,又在吊篮里竖起细颈铁炉和两部略小的脚踏扇车。吊篮是用藤编制的,比柳条更轻,也更有韧性。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沈定和孙荣便将神车接装好了。现在沈定用两支嵌在藤篮里木棍取出,撑在球囊里;孙荣则利索地烧起炉子里的炭火,并用小鼓风气囊向炉子里送气。很快,神车的球囊便伸展开来,才一丈多高,比原先两丈多高的球囊小了一半。 可是小了一半的神车还是在热气的升腾下,将藤篮迅速吊离了地面。从取出神车,到现在神车升空,也只一炷香的功夫,比以前动辄小半个时辰的飘飞离地,不知便捷了多少。 神车在二人的操作下,迅速升到了半空,沈定和孙荣二人又在半空里刻意飞了一圈,好让下面的人看看,新神车拐弯速度。最后神车忽然下坠,还么有等众人反应过来,在距离地面还有六、七丈高的时候,神车像是被绳子拉了一把,下坠的速度立即减缓了,稳稳妥妥地落在了地面。 “好!这才是神车!”周南对这新神车是发自内心的喜欢,相比以前的身侧,这次的神车更小巧,活动更灵活,控制更方便,看得出,这些工匠确是用了心了。 “将这些牛羊抬到山上,宰杀了,犒赏郭待诏、沈待诏他们,还有护家社的弟兄。另外每人发给半斤蒸酒!”周南转身对跟随在身边的护家社的队长冯进说道。 “冯大哥,告诉食堂的人,再多宰杀十只羊,让大郎这些亲卫们今晚也跟着热闹一番。平日里没有歇息的时候,到了山寨,只管尽兴玩耍。”细心的高芸对冯进又说道。 “谢过大寨主!” “还是大寨主待小人们好啊!” 韩贵和马大丘一脸谄笑地说道。 周南笑骂道:“说的倒像是跟着我没让你们吃饱一样。” 晚上的饭菜比平时丰盛许多,有酒有肉。这些都是高芸安排的,周南只是开始和他们混闹了一阵子,不论是护家社的人,还是他手下的亲卫,都是放开了喝,只有郭兴祖等人滴酒不沾。后来周南又和老郑头、冯进等人说了说话,就先回去了。他如果留在那里,人人都顾忌着他,都不能尽兴,反而不如自己离开的好。 第二天直到辰时周南才醒来,这也算是这多半年来,睡的最舒服的一次吧?不过,周南已经决定今天便离开无忧寨去汴京了。这次特意转道来无忧寨,就是为的能带上一部新做的神车,另外就是看看上次说的火箭弹的进度,好为高远他们送去,补充前方。 既然两件事都做好了,自然不能再耽搁了。周南叫来周福,让周福集合自己的亲卫,还有周福手下的六名鹰卫队员,半个时辰后上路。上次回山寨过年,周南看周福平日里跟着自己,家中只留下老娘一个人,便让周福和他老娘一起搬到自己住的院子来了,反正房间多的是,又能和高芸作伴。 周南又端正地听高芸唠叨了半天,周福回来,说是已经在寨子门口集合好了,高芸这才作罢。 高芸和周南一路来到寨门口,老郑头也赶来送行,郭兴祖、沈定等人也站在一旁,旁边还摆着几个平常旅人所用的木箱。 高芸见到那几个箱子,问郭兴祖道:“可准备好了?” “不敢耽误大寨主的事!共有新炸箭三十支,在这个红色箱子里;”说着郭兴祖指了指一个小巧的红色木箱,如果不是郭兴祖说,周南几乎都没有注意,那个红色木箱里竟然装的都是炸箭。 “这一个黄色木箱,里面装有五十支火箭弹。”郭兴祖又指着一个长方形的黄色箱子说道。 看周南有些疑惑,高芸轻声说道:“这都是奴家让郭师傅等人连夜赶制的,你让福哥他们带着,无事则罢,若是有事,也好有个救急。” 周南这才明白为什么昨晚郭兴祖等人滴酒不沾了,他感激地看了看高芸,高芸又指着另外两个木箱,说道:“这里面是两部新做的神车,沈师傅等人连夜给神车做了一个箱子,不用的时候,一部神车正好放在一个木箱里;用的时候,打开木箱,便可很快装好神车。正好你这次去南朝时带上。” 周南仔细看看这两个装神车的箱子,一个人背在背后,大小正合适,从外面看来,和出远门的人平时用的木箱一样。 周南让李飞兴带上那箱火箭弹,让鹰卫队的人带上那箱新炸箭,还有两箱神车,也让两个亲卫驮在马上。周南这时脸上带笑,向众人说道:“等我从南朝回来带的好消息吧!”说着上马带着亲卫下山去了。 第550章 商队 一行人先赶到归义城,这里已经是辽国在边境上最前端的一个县城了,紧邻界河。周南要将韩贵、马大丘二人和他们的手下留在这里,只带着李飞兴这一都亲卫,还有周福手下的鹰卫队前往汴京。 没想到的是,进入归义城后,周南却发现萧老六的一个心腹手下也在这里。萧老六的这名手下好像是在专门等他,见周南进城,便随着周南来到县衙。 周南问道:“萧将军派你来此何事?” “这番不是萧将军派来的,”这个心腹向周南施礼说道,“是公主为驸马备的去汴京带的朝贡礼物,萧将军命小人押送到这里,说是驸马必会从归义城经过。” 周南皱了皱眉,“朝贡”这个词实在有些憋屈,不过既然想求得一段时间的安宁,自然就要忍受一下,不过自己也是没有经验,没有想到应邀去赏灯,还要给南朝皇帝备些礼物,“昨日给我,我就自己带来了,何必还要劳烦诸位跑这一趟?” “驸马有所不知,公主准备的这些礼物,府库里面却不容易找到。只得临时从各店铺搜寻来,才凑了这些。”这人解释道。 “都准备了些什么?”周南示意闻讯赶来的贾老六坐下,向这个人问道。 这人从怀里取出一张红色纸笺,打开来念道:“阻卜好马五十匹,沙狐皮一千张,北珠二百颗,錾金佛经十部,锦绮二百匹。” “还真不少啊!”周南说道,心里实在有些心疼,“多了。将这礼单改成阻卜好马十匹,沙狐皮二百张,北珠二百颗,錾金佛经十部,锦绮二百匹。其余的,送回燕京,照旧还给店铺,也能省些钱。” “这……公主这般做,也是为驸马到了汴京好将礼单拿的出去……”这个萧老六的心腹说道。 周南笑着说道:“能有礼物给他们就很好了,还论什么多少?!就照我说的改。” “是!小人这就改。”这人立即退出去找纸笺,重新誊写礼单去了。 “大郎,我听说你要将韩都头、马都头都留在这里?这可不行!南朝人最是不讲信用,大郎几次打退南朝兵马,那些人必定对大郎怀恨在心,大郎身边总要多些人手啊!”贾老六从无忧寨里的一个铁匠,到现在驻守归义、新城两城的主官,自然处处为周南着想,一进来就开始规劝周南。 “便是李飞兴这一百人,我也不想都带在身边呢。”周南笑着说道,“我只带李飞兴手下五十名亲卫,还有福哥他们几个人,剩下那五十名亲卫,让他们想办法混过去就是。” “怕是不好混过去。”贾老六摇着头说道,“我在这里时间久了,熟知边情。南朝派人日夜巡守界河及沿线,若有敢越界者,便要驱赶回来;若是有投奔南朝的归明人,当然会好生厚待,只是南朝官府也会派人将这些归明人迁往内地,明为厚待,实际就是看管起来。何况又是五十人,一定会被南朝官兵截获的。” 周南皱眉说道:“这五十人,都从无人难行的地方,也不能混进去吗?” “即便混入进去,从这里到汴京,少不得上千里地,这五十人如何能一路躲躲藏藏混到汴京?”贾老六很奇怪,机警睿智的周南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这倒是难办了……”周南自顾自地说道。 “驸马有何事难办?”刚才出去誊抄礼单的那个心腹正好进来,向周南问道:“萧将军让小人过来,也是看看驸马这里还有何事要办?” “我手下五十亲卫如何混到汴京去?”周南随口说了一句,仍旧自己琢磨起来。 “在小人看来,却是好办。”这个心腹笑着说道。 “如何混进去?”贾老六急忙问道。 “若是人多,小人没有办法。若是三五十人,倒是简单。燕京城内韩记皮货店,我与他们掌柜的相熟,知道他们经年来往南朝贩货,在南朝地面也有他们的人,故而才能穿梭往来,不怕被官府查着。今次韩记皮货派人去往南朝,运皮货过去,他们在燕京城,也受过小人照拂,定会帮这个忙。” 周南大喜,说道:“不知他们有什么办法,能将这五十人带到汴京?” “驸马稍等,我去将他们少掌柜的叫来,由他当面与驸马说。”这个心腹说着便又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这个心腹领着一个又瘦又高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看样子,这个男子连二十岁都没有,脸上天生带着生意人的笑,让人一看便无处反驳,身上收拾的干净利索。 “见过驸马,见过将军。”这个年轻男子显然受到萧老六这个心腹的指点,一进门便向周南和贾老六施礼。 “免礼。少掌柜真是年轻有为,不知如何称呼?”周南笑着问道。 “小人姓韩,名存义,驸马直呼小人贱名就是小人的福气了。”这个叫韩存义的年轻男子说道。 “韩掌柜,我这里有五十人,想问问你,可有办法将这些人平安送到汴京?”周南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说道。 “小人可以将人平安送到汴京,只是须得委屈众位军爷,扮做小人手下伙计。小人这次有一大批货,要赶着送到汴京,用人不少,正好请众位军爷替换下小人那些伙计,小人在南朝的朋友也好给各位军爷做好凭照,才不会给官府查。”韩存yi jie释说道。 “那此事就有劳韩掌柜了,待会儿我会让人带你去见我那五十名亲卫,剩下的事听凭韩掌柜去做,等回到燕京城,我定会给韩掌柜厚赏。”周南高兴地说道。 “驸马带兵四处征战,才能让燕京城免予兵灾,小人能为驸马做事,实在是小人的荣幸,哪里敢要赏赐?”韩存义谦卑地说道。 周南勉励韩存义几句,便立即让周福带韩存义去找李飞兴,让李飞兴选出五十人,听凭韩掌柜安排,混到汴京。周南又对萧老六的这个心腹说道:“将礼单和礼物一并交给李都头,你就可以带着剩下的礼物回燕京城了。回去后告诉公主和萧将军,不用挂念。去吧。” 韩存义和这个心腹拜别周南,跟着周福去找李飞兴去了。 第552章 商队2 等到周南带人出城再次上路的时候,身后边跟了长长一队马车。 周福和他的鹰卫队队员,作为周南的仆从,跟随在周南的身边;而李飞兴和他挑选出来的五十名手下则是充作使团的其他侍从和脚夫,押送着余里衍准备的礼物,一起向雄州进发。 光是沙狐皮二百张,锦绮二百匹便装了二十个箱子,珍珠、佛经倒是只装了两个箱子。五十名亲卫有的是侍卫打扮,有的是当作马夫,有的是当作仆从,或坐车,或骑马,跟着前面的周南他们一路前行。 高芸给准备的两部装入木箱的神车也在他们这一队里,另外还有五十支新炸箭也分作两箱,周南他们手里有三十支,另外二十支新炸箭和三十支火箭弹则都在扮做商队伙计的那些亲卫手中。一旦有事,两队人手里都有新炸箭可以用。而扮做商队伙计、身在暗处的那些亲卫自然不需要神车了。 韩记皮货这次贩运的货听说都是些毛皮,足足有几万件,所以才需要几十人来护送。 虽然不像贾老六说的那样频繁,可是界河河对岸确是不停的有宋兵在巡逻。大概是划定了界限,巡逻的宋兵走到一定的距离便折返回来,向另一个方向巡看。界河上,也不时有顺流而下的船,上面坐着十几个宋兵,在河面上划过。要想从这里偷偷溜过去,确实不是容易事。 跟着周南他们的韩记皮货的商队则在距离界河三里地外停了下来,从商队里面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也不骑马,步行向界河走去。 只见这个男子专捡低洼之处,慢慢靠近界河,向对岸连着挥舞了几下白色布条。没多久,河对岸竟然也有人向北面挥舞白色布条。 这一幕看的周南目瞪口呆——原来两国之间走私这事儿,早在大宋和辽国之间就发生了啊! 韩记皮货既然能熟练地联络上边界守军,自然在大宋境内也能畅通无阻。无论上面的规矩如何,处于最底层的这些人自然也有他们的生存之道。靠着微薄的兵饷养家糊口,自然不如帮着贩运些货物得到的好处多。反正不是杀人放火,做起来也就不会有什么愧疚、自责。 看到这一幕,周南也就放心了。周南作为大辽使臣,到了汴京后,他们自然能找到周南。 周南他们这一队人,向河里巡看的宋兵说明原委,自然顺利渡过界河。一队宋兵在名为引路、实则监视地带领下,将周南等人带往雄州城内。 现在雄州城内,童贯等人早就走了。由于太子抚定燕京、救回郓王,有大功于朝廷,太子一派声势大涨,就连童贯这次得以升迁,也是暗中投到太子手下,又联系万胜军,为太子立功鞍前马后周旋,才未罚反赏,以一个太监的身份,被皇帝赵佶封为广阳郡王。所以现在雄州知州,是太子赵桓推举的人。皇帝赵佶也不是傻子,太子在雄州能将番人摆布,自然是要利用太子的力量,好好经营雄州。若是换了三皇子的人,指不定会如何招惹万胜军、惹得万胜军发兵来攻打大宋呢! 雄州城州衙大门外,这位知州大人带着几名亲随正等着周南他们的到来。周南一见,连忙从马上下来,与这位知州见礼。 这位知州笑吟吟地说道:“本官接到消息后,便日日等候驸马到来,不意来得这般早。请驸马入内叙话。”说完话,揖让周南进府。 周南谦让两句,便随着知州进了州衙。现在的州衙,便是往日的宣抚使衙,周南也是来过几次。 二人到客厅坐下,周福见厅内别无他人,便站到了客厅门外。 这位知州立即说道:“太子记念驸马安好,命本官代为问候驸马。” 周南会意一笑,这位知州大人倒是乖巧的很。太子就是真的记念他,也会来书信,亲笔问候,哪里会专意托付他来问候呢?只不过是这个知州大人借着这句话向他表明,他是太子的人! 周南立即答道:“多谢太子挂念,周某一切安好。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这位知州道:“本官姓于,权知雄州。” 周南问道:“适才知州大人为何说没想到我等来得这般早呢?” 于知州捻须说道:“本官近来听说,平州作乱,狼烟四起,还有一个姓马的平州军将带着手下侍卫过河投奔我大宋。驸马带兵前去相救,本官料想驸马尚需时日才能赶来,却不料今日便到了。足见平州乱军实为跳梁小丑,不足道哉!” 周南随口答道:“平州三万乱军围攻我六千人马不胜,乱军头目张觉反被我手下人杀死,乱军分崩离析,眼下我大军正四出追击,不日便可荡清匪寇,还民以安宁。” “本官当为驸马贺!这样吧,今晚由我做东,酒席就定在驿馆内。绝不会耽误驸马行程。” 既然这位于知州是太子的人,为了以后相处无事,周南也乐得与这位雄州知州多亲近亲近。 雄州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内,看不出与别的小院有什么不同。只有院子北面的一处房间,门窗紧闭,房屋门口外面还守着一个人。 房屋内,一个人站着,向坐着的人说话。另一个人端坐在桌子旁边。 “这个周南竟然来了?!” “千真万确!小人亲眼所见。” “带了多少人马?有没有五百人?”在这个说话的人看来,五百人已经是最低的护卫人数了。 “这周南只带来了五十多人,里面也尽有些民夫脚力在里面。” “五十多人?!”说话的人吃了一惊,继而冷笑着说道:“这可是自寻死路——我修书一封,你马上派人出城,去送到汴京,交给郓王;再有多派几个人手,仔细盯紧了周南的这些人,随时可以来报给我。” 不多时,一个穿着短小打扮的男子,牵着一匹马,向南城门外走去。天色已晚,这个男子忙紧走几步出了城,趁着还有些光亮,双腿猛的一夹马腹,向前跑去。 第553章 八朝古都 在酒席上,这位“自己人”于知州对周南这位驸马的举止很是赞赏。原以为番人都是些不懂礼数、辱没斯文的粗人,接触下,大觉其异。所以于知州和周南说话也就多了起来。 于知州这才问起为何总共才几十人去汴京,周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便含糊说是来的匆急,才只带了这些人。于知州闻言之下,才说起往年辽国来使,每次少说也会来个二、三百人,而且一年最少要来两次,什么贺正旦、贺生辰、信礼使,不一而足。这次才来五十多人,所以于知州才会奇怪。 在酒席间,通过于知州的介绍,周南才知道,作为藩国出使大宋的使团,在大宋境内,一路上还可以买卖货物,而不用像一般客商那样缴纳关税和商税。对于藩国朝贡的礼物,大宋皇朝历来是加倍回礼。一句话,大宋要的是脸面,来朝的藩国要的是实惠。就像东面的高丽国,来回一趟汴京,光是沿途的花费,就要十几万贯。 有了这位于知州给开具的凭信和驿券,一路上果然顺风顺水,沿途各州都有专人护送,并陪同住宿、吃饭,周南等人则根本不用操心。 这让周南有些可惜,早知道有这样的优厚待遇,自己就光明正大地组织一个商队去汴京了。而且,一路上使团成员的住宿、吃饭,甚至马料,一文钱都不用出,沿途自然有各州的知州、通判出城迎接,走的时候还给践行。据于知州所说,一路上到了人多热闹的地方,尽管摆开地摊来卖货,官府还会派出人手来帮着维护治安。 一路悠哉而行,走了将近四天,到了元月二十三日,终于来到了大宋东京汴京。 说是来到了汴京,其实是刚到陈桥驿的班荆馆,距离汴京外城的新封丘门很近了。班荆馆原本就是接待辽国使者的驿馆,周南一行五十多人,果然像一路上遇到的驿馆里的人一样,都用惊异的眼光看着他们。 周南也不为意,让周福拿出凭信,交给驿馆里的人,驿馆的驿吏立即开始为周南等人安排住宿,并对周南说明日报到开封府,朝廷自会派接伴使来。 用过饭后,周南便在班荆馆内随意闲逛,周福自然跟在后面。班荆馆虽然只是一个一般的驿馆,可也有房间一百多间,后院还有一处花园,供人在其中休憩游玩。只不过现在还是元月,并无什么好看的地方。 周南逛了一遭,正要回到自己的馆舍,忽然眼睛余光瞥到花墙外匆匆走过两个人,进入了一个略小的院落内。 周南现在当然知道,这个班荆馆除了接待自己这一行人,自然也会接待别国的来使。只是刚才过去的两个人的衣着发饰却看着有些眼熟。 “福哥儿,”周南边走便对身后的周福说道,“没想到,来到汴京,先遇到的不是大宋人,倒是些老朋友!” “老朋友?”周福正要问,却见周南向馆舍走去,知道在这里不方便说,便急忙跟在周南身后,回馆舍去了。 “大郎?到底是谁?”回到自己住的馆舍内,周福这才问道。 “我也没看太清楚。你还记得那些金人的穿着打扮吧?”周南对周福说道。 “记得!虽只是在燕京城外见过,可是那金人凶残,那模样我至今记得。”周福对杀到燕京城下的金人丝毫没有好感,“大郎你刚才是见到了金人?” “我只是看到两个人影,一闪而过,面貌却未看清,只见到两根小辫子。”周南冷哼一声说道。 “怎地金人也赶来了?”周福不由问道。 “自然也是赶来看灯笼了!”周南不屑地说道。只凭燕京城外,自己带人诛杀了那五百金兵,更将完颜娄室炸“残疾”;在居庸关外更骗了金国老皇帝完颜阿骨打,那金国现在一定是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既然金人来使也在这里现身,倒要留意这些金人有什么图谋了。 “福哥儿,”周南说道,“今晚找个机会,去那个院舍里看看,只是莫要惊了他们。” “知道了。也不知他们有没有看到我们?”周福不担心自己,更不是怕金人,只是为周南的安全着想。芸姐是放心自己,才让自己好好护卫周大哥。若是自己也像左小四那样,让周大哥受些伤,回去后自己可怎么见芸姐?更不用说现在住在周大哥家中的自己的老娘了。 “知道是一定会知道的。只是他们未必会想到在驿馆内,我们会潜到他们院舍里。更不会想到有福哥这般好身手。”周南笑着对周福说道。 “大郎,我要不要去通知李都头,让他们说话行事也小心些?”周福向周南问道。 “也好。左右我们明日便走了,等我们走了以后,这些金人必定不会追随我们一起搬走。那时倒是偷听的好时机。” “大郎,我倒是想留在这里,暗中监视这些人,只是我不放心你这里。”周福立即明白了周南的意思,是想派一个人留在这里。自己这些人走了后,那些金人必定放松警惕,更容易探听到事情。 “我这里有李都头他们,又是在驿馆内,不会有事的。我也想让你手下人留在这里,只是到底他们历练还少。” 周福点点头,“那好吧,我留下。我让小九儿跟着你。小九儿身手不错。” 两人正说话,一个驿馆的小吏走了进来,说道:“上使,外面有一个人,自称是雄州上使的旧识,要进来与上使一叙,不知上使是否知道?” 周南和周福互相看了一眼,在雄州,他认识的南朝人就是聊聊几人,若是太子一派,自然无妨;若是郓王一派……料想郓王那一派也没这个胆量来见他。 周南对这个小吏说道:“既然是我的旧识,便请进来一叙。” “真是是非之地,刚刚是金人,现在又冒出来一个不知名姓的旧识。”周南无奈地说道。 “驸马近来可好?”随着声音,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门口,果然是旧识。 第554章 八朝古都2 来的人穿着一身广袖对襟的白色直裰,袖口、领口、衣衫角都是黑边,下身着一件黄裳,腰间束一条大带,一张脸生的眉目清秀,只是比年前在雄州相见时脸上多了几分血色。正是大宋当今的太子殿下赵桓。 只是此时的赵桓一身文士打扮,似乎是刻意改扮后才来的,不过这样的文士装束,倒也附和赵桓的清秀面庞。比起雄州相见的时候,现在的赵桓没有了那种瞻前顾后、唯唯诺诺的神情,更多了一种意气风发的精神。看来雄州一事,让这个未来的皇帝有了些自信。 周南现在身在班荆馆,也算是半个主人了,理该先向太子赵桓打招呼的,不过周南看赵桓这一身打扮,不知该如何称呼,只是笑吟吟地站立迎接。 “驸马俊朗如昔,看来是春风得意啊!手下三百英骑,纵横燕京南北,实在是令小弟神往。”赵桓见到周南,拱手向周南施礼。 “惭愧,实在是被逼无奈,只得四处奔命。”周南也含糊着答道,“请入内叙话。” 看来赵桓是隐匿身份来的,连随从也没有带着,只身一人,随着周南到内厅中坐下,周福不待周南吩咐,立即闪身出去了。周福也认识太子赵桓,知道赵桓现在过来,必是有事要谈。他到一旁的室内,将鹰卫队的小九叫了出来,二人一前一后,守在周南和赵桓谈话的内侍外面,防止有人接近偷听。 周福一出门,周南见赵桓脸色不似刚才那般轻松,问道:“太子这一身打扮,可是怕被人看到?” “驸马,实不相瞒,我从国信馆听说你一路只带了几十个人赶来汴京,便为驸马担心啊!”赵桓心地淳厚,对周南这个命中贵人很是担心。再说了,赵桓身边的人更是想要赵桓和燕京处好关系,为今后的登基夺取一大块筹码。 “太子为何如此说?”周南有些奇怪,满不在乎地说道,“不就是来观赏一下花灯么?能有什么担心的?天子脚下,三皇子还敢乱来吗?” “明火执仗的找上门来,或是当街拦住,这些自然不敢;可是驸马可知道,我那三哥儿可是执掌皇城司的,不受三衙管辖,受我父皇直领。皇城司中人数虽少,才只八千五百人,可个个都是从禁军里挑选出来的,禁军已经是百中挑一了,再从禁军里挑选,驸马当知其厉害。除了这些八千五百人的在册的武士,皇城司最厉害的还在于它在汴京城里还有耳目线报,但凡是官情民事、公私事务、边情谍报,皆可打探,一发现有问题,便可派人直接抓走,不经过刑狱有司,直接审讯处置。” 对大宋的这个特务组织皇城司,周南也曾听杨可世简单说过,不过周南也知道,真正厉害的特务组织,要等到明朝的锦衣卫才算。现在大宋的皇城司,最主要的还是掌管着皇帝的贴身保卫和刺探情报。 “我手下也有精兵五十人,怕他何来?”周南仍旧是不急不躁的说道。 赵桓倒是有些着急,周南若是在汴京出了事,那自己以后不用说能得到燕京那些人的帮助了,不派兵攻入边境就不错了。他可是见识过万胜军的厉害的,童贯这位两河宣抚使更是深有所感,没少在赵桓面前谈到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刘延庆,“只怕是暗箭难防啊!郓王自从雄州回来后,一直萎靡不振,躲在书楼上,只知道每日喝得烂醉,还写了首诗,其中有两句是“万里江山一朝尽,壶中酒波任泛舟”,可见其再无雄心壮志。只不过除夕那日,三哥儿的皇妃过去劝说一番,三哥儿好似又活过来一般,年后,时时与人密议,通宵达旦。必定是又在安排计策,只可惜,我派去的人不能……” 赵桓忽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不自然地一笑,索性说道:“三哥儿在我府里有耳线,那是不必说了;我在三哥儿府上也有两个耳目,大家彼此。不过,密议之事,当是为了对付驸马。” “为何是为了对付我?”周南反问道,连内容都不清楚,怎么不说是为了对付你啊?周南心里嘀咕道。 “驸马不是送了一辆马车给我父皇吗?”赵桓开始了自己的推测。 “是啊!怎么和马车又有关系了?”周南忽然发现赵桓的性格真的不适合做皇帝。 “父皇很喜欢那辆马车,我那八姐儿——你见过的,就是茂德帝姬——也很喜欢,俩人经常在宫内乘坐。我父皇下旨要驸马传送造车工匠过来,驸马推辞了……” “正是,那造车之术,乃是匠人一族之人的饭食来源,我岂能眼睁睁看着造车之人失去祖传手艺后,不能养活一族一家呢?”这次大宋邀周南和余里衍共同来汴京,只说是赏灯,并未再提造车工匠,周南也乐得假装不明白。就是到了赵佶面前,他也是一样的答复。 “邀请驸马来赏灯的,是八姐儿;下旨延长上元节的,是父皇;”赵桓想周南说道,“驸马可知道,三哥儿在府中消沉数日后,出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到父皇面前,一力促请父皇邀请驸马和公主都来赏灯。你说他们密议数日,是要对付谁?” “你刚才也说了,是你八姐儿最初邀我来赏灯的?”周南提醒道。 “八姐儿我最清楚了,不过是贪玩儿,撺掇父皇命工匠拆了你的马车,本打算依样造出来的,只是马车拆开后崩散一地,无法拼凑。八姐儿见坏了可惜,便想着等你来后,当面要你再造一辆宝车出来,才以赏灯为借口的。她哪里会要对付你啊?!”赵桓只知道茂德担心被父皇责斥,所以才转移目标,让周南来汴京,到时候想办法要周南再造几辆宝车。 周南这才清楚这次来汴京的原由,看来在自己来之前,这个郓王就安排下了天罗地网,等着自己来汴京。毕竟汴京可是郓王的地盘,别说自己一个外人,就是太子,他的一举一动,只怕也是在郓王的监视之中。 想到这里,周南心中一动,对赵桓说道:“多谢太子提醒,在下不胜感激。若是只为此事,太子派人告知一声就是,何必亲自前来?” 赵桓苦笑着说道:“我也知道树大招风,只是受人之托,不敢不来。”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周南。 第555章 八朝古都3 周南接过来,只见外面是一层素帛做的信封,不知用什么封缄的,完整的找不到破绽处,只是隐约能摸到其中有像纸一样的物事,应该就是信笺了。没有想到这时代的人竟然这么浪漫,用这样的丝织品来做信封。 周南捏着信笺问道:“这是何人所托?” 赵桓摇了摇头,答道:“送信之人我不认识。” 周南奇道:“既然太子并不认识,怎会替人送信?不知太子是在何处收到这封信?又是如何让太子甘心送信?” “说来只怕驸马不信。我也是三日前,去拜见父皇,听说你已经从雄州启程了,父皇正令王相公安排接馆使、伴馆使,后来回到东宫后,一个手下从外面回来,说是在街上被人叫住,有信送给我——便是你手中这封,只不过外面还有一个重封,上面只写着“东宫,桓。谨重封”,我知道里面还有信,便拆开来,里面除你这封信外,另有一个便笺,上面写着若想各自安好,便须送信于你,以便对郓王早做防备。上面还写了关于三哥儿的一些事,似是对驸马不利。我这才派人在这班荆馆外每天等候。今天知道你来了,我才偷偷跑来,一是提醒你,小心为上,再就是给你这封信。其中若有只言片语助你做好提防,也不枉我跑这一趟了。” 周南心中奇怪,自己在大宋,除了太子这一派,好像没有别的亲近友善的人了;童贯不算,再说童贯若想提醒自己,尽可以派他自己的手下来送信。 耿南仲是太子的手下,更不会无聊到这样耍太子跑这一趟了。 刘延庆、刘光世父子现在在狱中恨自己还来不及,哪里会发善心来提醒自己? 王安中?自己和他又不熟! 赵福金?她一个长在深宫的公主,怎么会掺和自己和郓王的事?再说了,如果真是赵福金提醒自己,小心郓王赵楷,直接对太子赵桓说,再让太子转述给自己就行了,何必还弄个书信来故弄玄虚? 想了一圈儿,周南也没有想出个结果,忽然看到手里的书信,不由暗骂自己,直接拆开来,不就知道是谁写的信了吗? 周南抽出一柄短刀,将信笺外面的丝帛割开,从里面抽出了一页“蝴蝶装”折叠着的信笺,浅粉色的斜纹花笺,透着一丝华丽。 “澄心堂的碧云春树笺!”赵桓脱口而出说道。 周南扭头看了一眼赵桓,对这些花里胡哨的物事,周南还真的不懂,倒是余里衍作为大辽公主,又喜爱大宋的这些精美的物事,一定也能认得出来。周南问道:“这碧云春树笺很贵重么?” “倒也不算贵重,一张纸而已。”赵桓说道,“只是做出来的极少,当作御用之物,平常连父皇也很少用。” “那就是说,这信笺是皇室中人所写的了?”周南不由问道。 赵桓摇摇头,“虽是御品,可也有澄心堂自己私下赠送的,也有父皇赐给大臣的,只是得了这些澄心堂纸笺的人,都视若珍宝,非书法极佳之人,断不会舍得用的。想必这里面的,定是哪位大家之作了?”说着还向周南手里的信笺扫了一眼。 周南落落大方地将折叠着的信笺打开,扫了一眼,虽然上面是竖行的古书,可端端正正的小楷他还是看的明白的,却忽然将信笺重新折住。 赵桓看在眼里,站起身来说道:“既然不方便,我就不问了。我也该回去了,就此别过吧。” 周南笑着说道:“此信中所言,含糊其辞,未能分辨之前,实在是不宜惊扰太子,太子莫怪。” 赵桓虽然好奇,但是也知道非礼莫问的礼教,说道:“本不该唐突驸马的。今天驸马好生歇息一晚,到了明天,自有朝廷派人来,接驸马一行到都亭驿去住。到了都亭驿,便离宫城就近了,等我禀明父皇,再大摆筵席,好生招待驸马,再陪驸马在这汴京城里四处游玩一番。” 周南推辞道:“怎敢如此叨扰太子?” 赵桓低声真诚地说道:“有我相陪,实在是想要驸马少些麻烦。”然后又说道:“不打扰驸马歇息了。就此别过吧。”说着向馆舍外面走去。周南直送到门口,见赵桓和另外两个人骑上马走了,这才回来。 直到这时,周南才知道,三皇子赵楷还真的对自己用上心了。想到三皇子赵楷要如何暗中对付自己,周南忽然想起了另一个院舍里住的金人,忙将周福叫了进来。 周南把担心金人会暗中对自己等人不利的事说了,对周福道:“明日一早只怕官府便会来人,接我们去城内都亭驿落脚。须得早做安排,你找个空隙,留在这里。暗中盯着这些金人,若是有事,便可到都亭驿去找我们。” 周福点点头,说道:“我自会小心。小九儿那里,刚才我已经对他说了,只是他毕竟年幼,又没有在你身边待过,怕不济事,你须自己小心了。若是有事,只怕回去后芸儿姐姐不饶我。” “放心吧!”周南大大咧咧地说道,“你不见刚才这位旧识已经来报信提醒我们了吗?他还说这些天都要多陪着我们游玩汴京。有他在,麻烦就已经会少很多了。” “那敢情好。我也就放心多了。你歇息吧,我这就去准备。”周福和周南说一声,自去准备想办法留下来的事。 第二天一早,换上周福服饰的小九儿已经代替了周福,跟在周南身后。小九儿比周福还小,才十八岁,身子虽瘦削,骨子里的力气却能和高远抗衡,实在也是个怪胎。论近身打斗、爬高伏低,左小四也不如小九儿。人也机灵,除了弓箭不如周福,就是说话多。 在不爱说话的周福看来,说话多,自然就是小九儿年轻不济事的原因了。 辰时时分,班荆馆外果然来了一队人马,两个官员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在驿吏的带领下,来到周南等人住的馆舍,其中一人仪表堂堂、容貌俊朗,向周南拱手说道:“驸马请了,接伴使、宣和殿待制蔡鞗,见过驸马。” 第556章 八朝古都4 看来人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仪态,周南不禁顿生好感,还礼说道:“蔡待制少礼。在下周南,见过蔡待制。” 蔡鞗身旁的官员也施礼说道:“副接伴使、中书舍人吴时见过驸马。” 周南忙将二人请入客厅内落座,寒暄两句,说些一路上的行程,蔡鞗又问起在班荆馆内可住的惯,周南答道:“这班荆馆馆舍雅致,又清静,一路行来,倒是最数这里住的好了。” 那个吴时先看了一眼蔡鞗,对周南面有得色地说道:“这班荆馆也只算得上荒郊冷馆,只能供人勉强一住,说不上什么好。今日我二人奉旨,来请驸马一行到城中都亭驿中住下,那都亭驿才是正式接待辽国来使的场馆。到了那里,只怕驸马才能知道哪里住的好了。” 说完吴时又有些得意地笑了几声,那蔡鞗身为正使,却没有像吴时这样忘形,只是端坐座中,面带微笑。周南最是厌恶吴时这种小人嘴脸,摆出一副大国上使的派头,像嘲笑乡野村夫一样,嘲笑周南这个驸马没见过世面。 不过周南并没有和这个吴时计较,至少现在还不想和吴时计较。周南佯作不知,对蔡鞗和吴时二人说道:“吴舍人如此说,在下定要领略一番。” 蔡鞗微笑着说道:“驸马以一彪弱旅,起于乱世,独立支撑燕京一地,免致遭金人荼毒;又深明大义,归顺我国,我等早已渴慕驸马尊颜。又身领皇命,自然要尽心导引驸马。请驸马这就随我等前往都亭驿入住。” 周南的人早已收拾好了,随机动身,随着蔡鞗、吴时二人往汴京城中进发。 远远的,只见前面一座雄伟高大的、青灰色城墙矗立在一支河流的南岸,河岸两侧还种着两行柳树,只是未进初春,柳树仍旧是一派干枯景色。那青灰色的城墙,只是北面,遥遥望去,便一眼望不到尽头,不知有多少里地,与周南见到过的所有的城墙都要高大、绵长,长到已经让周南难以相信,这只是一座城了,连绵不尽的城墙,倒像是起伏不断的群山一般,令人情不自禁的为之倾倒。城头上,巨大的旗帜迎风招展,城头上的守军盔甲明亮,一派帝都气象。 等走到近处,周南才发现,那河流是人特意在城墙外面挖的护城河,宽约十丈,简直比北方的河流还要宽。 从护城河的桥上走过,接近城墙的时候,有一段用坚硬的榆木做的吊桥,吊桥上有两根铁索,还有无数的麻绳,将吊桥一端和城头连接起来,可以上下吊起。 在蔡鞗等的带领下,周南等人陆续通过吊桥,周南看到用青砖裱起来的城墙,怪不得远远望去,不是北方土筑的城墙的那种黄色。在近处看,城墙越发高大,站在地面上向上望去,城墙足有五丈来高。每隔一箭远近的距离,城墙便有突出来的马面墙,用来增强城墙的防守能力,这和无忧寨寨墙上的马面墙是相同的道理。 在护城河和城墙之间,还筑有一丈高的墙,就像普通人家院子的院墙一样。幸亏有老郑头这个老师,曾经详细向周南讲解过大宋守城御敌的方法,其中自然也包括筑造城墙。周南知道,这一丈高的墙,是为了阻止冬天河面结冰后,从冰河上攻打过来的敌军直扑城墙,故意筑这一道羊马墙,阻滞敌军进攻时间,利于城墙上的守军趁机歼敌。 城墙如此高大,城门自然也雄阔奇伟,城门上有石匾,写着“陈桥门”三个大字。城门洞也是一路上少见的三开间的城门,似乎是表明都城与其他各地州城的等级不同。 吴时陪着周南从城门下经过时,指着城墙对周南说道:“此城周长五十里又一百五十步,城高四丈有余,横度之基五丈九尺。” 周南听吴时介绍,也很是吃惊,城墙长度、高度,在周南预料之中,倒是这城墙厚度,竟然有近六丈的厚度。五十多里的城墙,还能筑这么厚,这么高,简直是不可想象。 见周南惊讶神色,吴时更是得意,问道:“听说驸马万胜军有攻城利器炸箭,但不知这五丈九尺的城墙,多少炸箭才可攻入?” 周南一愣,吴时问这话,似乎就不是迎接客人的套路了,竟然有挑衅的意味在里面,自然示弱,倒给这人轻看了;自己若是照直回答,需用多少炸箭才可攻入,更是进了他的圈套里,若是有心之人拿自己的回答给大宋皇帝听,自己这是图谋不轨。 周南眼带深意地看了一眼吴时,随机答道:“臣下本为归国藩属之国,岂肯会派兵来攻?!吴舍人说笑了。” 吴时则哈哈笑道:“听闻万胜军炸箭厉害,一时好奇,正好驸马在身边,故而出言请教,驸马莫怪。” 一行人从陈桥门进入城中,只见行人如织,在路上奔忙。一条大街从陈桥门向南延伸而去。向城中看去,首先上一座高大的佛塔矗立在面前,在佛塔的西南面,又是一圈高大的青灰色城墙,城门、护城河一样不少。 周南有些奇怪,蔡鞗在周南身边,见周南疑惑不解,忙解释道:“汴京自古便是都城,古者春秋大梁,近者五代汴州,天下水运之枢,太祖皇帝才立都于此。汴京有外城、内城、皇城三城,皆有城墙、护龙河,又有十万禁军护卫,称得上是固若金汤了。” 周南点点头,没说什么。一行人沿着大街走了约有三里路后,这大街便断了路,不能再向前行,只能向左右拐去。 周南更是奇怪,蔡鞗又解释道:“非是我都城省俭人力,这大街突然断掉拐向,也正是为防止敌军攻入城后,沿大街冲突南北。城中大街皆是如此。能贯通东西城门者,只有目下我等正在走的大街和北面大街而已。” 说着话,一行人沿大街向西拐去,眼前又是一座城门,乃是内城的丽景门。过了丽景门,周南眼前豁然一亮。 当今时代最富有、最宏伟、最繁华、最热闹的汴京城,已经实实在在的呈现在眼前了。 第557章 相国霜钟 进入内城,带着这支单薄的使人队伍,似乎这个吴时觉得在汴京城内撑不起面子,话也就少了许多。倒是这位蔡鞗一如开始的时候,不时地向周南介绍街道两侧的景物。 向西不远,街面便变成了一座石桥,一道河水从桥下斜穿而过。蔡鞗指着街道北面的一处寺观,对周南说道:“这里是观音院,桥以院名,故名观音院桥。这桥下河水,乃是四水之一的汴水了。” 周南向街两侧看去,除了一些门店,并没有什么热闹的。那吴时却怪声怪气地说道:“驸马此来汴京,当不虚此行——这里既是录事巷,与那甜水巷可是不相上下,只是要等到晚间才有好玩乐处,嘿嘿。” 周南一看吴时满脸的猥琐,便明白什么意思了,也不理会吴时,只是心里感慨不已:百千年来,这男人的脾性倒是一般无二。 蔡鞗见周南不说话,还以为这位面貌俊朗的驸马顾及脸面,便又指着前面说到:“前面街道右侧,山门宏大雄伟处,便是大相国寺了。寺内有古钟一口,高约一丈六尺,重有万余斤,晨昏时分,钟声响彻全城,尤其是到了秋天霜重之时,古钟响声清越,声闻五里,乃是汴京八景之一“相国霜钟”。可惜驸马不是秋露之时来京。” 吴时向周南说道:“此正是古钟非凡之处,汴京城内寺观不下三十座,寺中大大小小的钟也不少,只是唯独相国寺的古钟,年年霜重之时,清越之音,愈发不同。不知驸马在他处可曾见过这等异事?” 周南淡淡一笑,答道:“这也算不得什么奇异之事。只因吴舍人心中只念甜水巷,才想不通此理罢了。”周南恼恨吴时一路上各种冒犯,现在又拿这古钟来向他炫耀,自是不肯忍受。 蔡鞗和吴时都是一惊,吴时也顾不得周南讥讽他,问道:“难道驸马知道为何古钟在秋天霜重时会钟声变色吗?” 周南骑着马,边向两边看边说道:“钟本金类,按五行之属,金应秋时,自然古钟到了秋天会声音愈发的发出金石之音。” “驸马之言大谬!”吴时激动的挺身而起,却差点儿从马上摔下来,“若按驸马之言,到了秋天,所有的钟都应该声音有变。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吴舍人坐稳了——稚童无力,不能耕作;而成人骨骼长成,自能侍弄农田。大钟能感应四时之气,故能发出清越悠扬之音;小钟即便能感应到四时之气,只是其体弱小,不能应时而变,故而声音不会有变化。我听说钱塘每到秋来八月时,有大潮沿江而上;却未曾听说汴水秋来有大潮生。便是此理。” 江浙钱塘大潮,作为文士的吴时和蔡鞗自然也听说过,蔡鞗作为江南人,还曾经亲眼见过。潮来之时,汹涌澎湃、如山倾卷的大潮确实没有任何一条河能比得上。而大相国寺的古钟,确也是汴京城中最大的一口钟了;小孩子和大人比起来,有些事自然做不到。以此而论,大相国寺的古钟每到秋天便能发出清越悠扬的声响,也确实就是这个茹毛饮血之流的驸马解释的的原因。 钱塘江的大潮,是钱塘江的特殊地理形势和月球引力共同造成的,缺一不可。周南只是投机取巧,拿来证明事物大小不同,所造成的情形也会不同。 只是其中的道理吴时和蔡鞗一时间哪里能想得到?吴时干脆目瞪口呆,半天合不拢嘴;蔡鞗眼神中对周南则是充满了惊异、甚至嫉妒,他家学渊源,自幼饱读诗书,少年得志,更中了进士,年纪轻轻便做到了宣和殿待制,若论青年才俊的名号,除了贵为皇子、考中状元的郓王,谁还能及得上他?!可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没有读过什么书,更没有中过进士的荒蛮武人,竟然将相国霜钟的道理说得让人无从辩驳。 蔡鞗对周南夸道:“想不到驸马领兵打仗无人能敌,连这格物之理也如此精通。蔡某佩服之至。”这是他第一次不得不真心去夸奖一个人,一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人,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不自然了。 看到吴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周南心里暗自得意。轻松地坐在马上,看着大相国寺山门内露出的天王殿前面月台上的白玉栏杆,还有从围墙上能看到寺里面相叠的层层斗拱,顶上覆盖着黄色、绿色的琉璃瓦。 “听说大相国寺每月都有几天,开放什么万姓交易,海鸥什么和尚做的烤猪肉?”周南饶有兴趣地问道。 “正是。”吴时无精打采地说道,就像是没有游客购买他推荐的旅游商品的导游,“相国寺万姓交易毎月五次。各种珍禽异兽、笔墨冠帽、书籍图画、珠翠头面、土物香药,应有尽有不可尽数。驸马若有兴趣,改日自有人陪驸马前来游玩。” 周南看吴时再也没有了初时的趾高气扬的劲头儿,不由暗自想笑。 “这便是御街,由此向北,便是皇宫的宣德楼了。” “这道街乃是俊仪桥街,由此向北便是开封府了……” “这里乃是崇明门内街,北隔郊社,便是都亭西驿,乃是招待金国来使的场馆……” 周南心中一动:又是金人!不知道那两个金人可会住进都亭西驿去,看来怕是绕不开这几个金人了。 自从解释了相国霜钟的原因后,蔡鞗和吴时行进的速度快了许多,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内城西南角的都亭驿。二人向驿馆内的驿卒安排下去,自然有差役过来领着周南的人安排入住。 蔡鞗现在神情不似刚才那般不自然了,微笑着对周南说道:“我等二人差事已毕,要回复圣上,朝廷自有馆伴使到来相陪。驸马文才武略,令我等钦慕不已,改日定要设宴相待,还望驸马不要推辞。” 周南与二人客气两句,蔡鞗和吴时拜别了周南,出馆而去。 一直跟在周南身边的小九长出一口气,说道:“这个吴时还真是“误事”,一路上啰里啰嗦,到了这里连饭食也错过了!” 周南笑着说道:“想吃什么,让这里的人做就是了。等下吃完了饭,四处看看。” 第558章 下弦之约 吃过饭后,便有驿卒来为周南等人分发住宿用的新被褥、脸盆等洗漱用具。两个驿卒将周南卧房内的用品全部都换上了新的,又去换别的房间。 周南便将其中一个驿卒叫住,想简单问一下驿馆外面的街道。谁知这个驿卒大概是天xing ai说话的人,又好容易有人住进来,周南刚开口问这都亭驿内可有其他人住,这个驿卒便说道:“贵使若有话,问小人就对了。小人在这都亭驿,可有十二年了。贵使想来是第一趟来吧?这都亭驿乃是专为辽国来使所建,占地四十多亩,光是房间就有五百一十二间。就是西夏国和近来的金国,也只是合用一处都亭西驿。除了辽国来使,这里都是空着的。” 周南也想不到,大辽在大宋这里,竟然还享受这样的优厚待遇,问道:“不知这左近可有好玩去处?”说着向小九使个眼色,小九会意,从怀里掏出一块小银锭来,递给这个驿卒。这驿卒原本就话多,现在得了银锭,越发说的仔细:“贵使,按规矩,在未见到馆伴使前,是不能自行出驿馆游玩的……不过这规矩现在也少有人说了,只是贵使和伙伴们出去后莫要生事。” 周南笑着道:“你看我可像生事的人?我只出去逛一逛,若等明日馆伴使来,便不得自在了。” 这驿卒以为周南是要去烟花柳巷,立即会意说道:“小人自然明白。贵使只消沿着来时街巷一路向东,到了录事巷,街巷两边便都是了;或是嫌录事巷人多,也可以再向东行,沿着马道街向北,一路之上,多有甜水巷,贵使只管寻自己喜欢的去。” 周南知道是自己说的让这驿卒误会了,忙问道:“州桥离这里远不远?” “州桥倒是不远,行到御街向北,便看到了,一座石桥便是。那里却是没有贵使要找的,嘻嘻,州桥夜里只是沿街卖吃食的,什么水饭、爊肉、鳝鱼包子、旋煎羊、冻鱼头、姜辣萝卜、盘兔、野鸭肉,说不上来,小人这里称作杂嚼,一直到三更天,才渐渐散去。贵使若是回来途中饿了,倒是方便。”总之这个驿卒是认定周南今晚要出去做坏事了。 “你且去吧,若有事便再叫你。”周南打听到了自己想去的地方,便让这个驿卒回去。 “贵使,小人便在北面临街的小角门处住,若是回来晚,不便出入正门,可让人在驿馆东北面角门处唤小人。小人自有办法进出角门。只是贵使莫要第二天方回,朝廷明日一早便有馆伴使来,为贵使设宴洗尘,还要向贵使讲明入朝、入宫召见的礼仪,耽误不得。”这个话篓子驿卒喋喋不休地嘱咐完,这才退去。 周南又带着小九在都亭驿内消遣走动了一番,这才知道这个驿卒没有乱说。五百多房间,就是只为招待大辽来使,在寸土寸金的汴京城内确实是够奢侈了。不过这样倒是不用担心人多眼杂了。 吃过晚饭,周南换了一身宋人衣饰,带着一身仆从打扮的小九,从驿馆正门出去了。正如那个驿卒说的,守门的士兵虽然看了他一眼,却没有阻拦。 周南和小九来到御街,便转向北面走去。所说的御街,已经不像是街了。东西宽有六十多丈,中间用竖在地上的木叉做隔栏,分成三部分。最中间是用条石铺成的平整的通道,应该就是专供皇帝出行的御道了。两边挖有河沟,河沟内还能看到枯败的荷梗浸泡在河水里。河两岸种了一排树,在树的外侧又竖了黑色的木叉,在黑色木叉的外面就是行廊了,有不少百姓行走在行廊上。行廊外侧还有临街开的店铺,百姓穿行其间,有买有卖,热闹非凡。 周南和小九穿行于这些百姓当中,他们俩都是汉人,又都是穿的汉人衣饰,旁边经过的百姓丝毫看不出他们俩是异邦人士。熙熙攘攘的夜市,让小九大开眼界,在无忧寨,在燕京城,都没有见到过这么热闹的场所。在行廊上面挂着的各式各样的彩灯的映衬下,女子头上的饰物缤纷闪耀,显得珠光宝气。街两边,有卖玉器珠子的,有卖时兴纸花花果的,有卖头巾手帕的,还有卖吃食的小店。 周南无心流连街边新奇各异的店铺,只是向北面的州桥行去。 “楼角弦月留不住,似有故人上州桥。” 淡香花笺上,只有这一行小楷写就的诗句。赵桓用力在斜着眼偷瞄,周南还真怕短短一行字,给赵桓头看去。 看那端正工整的正笔小楷,倒像是出自男子之手。至于为什么一个男的用什么花笺,还带着香味,也许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个时代,汴京的男子都比较喜欢这种风格吧? 弦月,自然就是指这几天的下弦月;州桥,自然就是这汴河上的州桥了。时间、地点都有了,所以周南才从驿馆内出来,看看到底是谁要见他。 还没有走到桥上,便已经听到了河水流动的“哗哗”声。周南向前紧走几步,便看到一座石桥横跨在汴河上,将被汴河分开的御街连接在一起。这石桥出奇的竟然是平的桥身,桥下是立在河水中的石柱,桥身两侧是石栏杆,就连桥身两侧的岸边,也都是石头做得挡板,在微弱的灯光映照下,隐约能看到石挡板上面还雕刻着飞云、神兽、海水等内容。 周南走到桥中央,汴河里有船飘浮在河面上,忙碌了一天的船也停歇了下来,船头都打着一盏灯笼,在河水的倒影里,与天上的繁星一起浮动。 汴河里的灯光与岸上走廊下的灯光交织在一起,远近连成一片,看起来让人心旷神怡,周南手扶石栏,忍不住说道:“汴京繁华,确是名不虚传。不枉从燕京跑一趟。” “这州桥明月乃是汴京八景之一。”一个婉转、轻柔的声音在周南身后响起,“石桥高踞浚仪沟,月色如银冷浸秋。每当月明之夜,晴空月正,俯瞰河面,银波泛泛,皎月浮沉,那时才称得上不虚此行。” 第559章 下弦之约2 小九见有人搭话,便要上前护到周南身前,周南转过头来,在自己右手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年轻女子,圆润的鹅蛋脸上,纤纤黛眉如弯折,一双美目,纯净如一汪清泓,樱唇边带着一丝浅笑,头上梳着朝天髻,发髻上还插了一朵粉色的牡丹花,只是不知是真是假。外面穿一件织锦浅绿的夹袄,夹袄下摆才刚及膝;里面穿一件双蝶绕金菊纹的白罗裙,袖子不宽不窄,腰间系一条丝带,窄腰瘦裙,愈发显得身材高挑、婀娜多姿。 正是偷跑去燕京的茂德帝姬赵福金,赵福金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女打扮的女子,正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着周南。 周南恍然大悟,怪不得赵福金要让赵桓送书信给自己,约自己出来相见。赵福金当朝帝姬,又是未嫁身份,自然不能随便见外面的人;另外赵福金即使托人送书信,也只能托亲近的人送信,这差事自然就落到太子哥哥赵桓的头上了。 至于为什么选择在州桥相见,自然是因为州桥距离皇宫近了,像赵福金现在出宫,八成儿是和上次一样,偷跑出来的。小九警惕地盯着面前这三个人,他没有一直跟随周南,所以并不认识赵福金。周南摆摆手,示意小九不用紧张。 “奴家得知将军来到这里,便来相见。将军唤奴家八姐儿便是。”赵福金担心周南说错了话,忙先说道。 “你家大哥可骗得我好苦。”周南想不到,会是赵福金约自己出来相见,自己还装模作样的真的过来了,要是让余里衍和高芸知道,自己到汴京城的第一天晚上,就迫不及待地赶来和茂德帝姬约会,只怕是面子上不好看。 “大哥儿是真的不知,书信是何人所托。”赵福金的声音轻柔婉转,却又带着一种让人心醉的甜美,“大哥儿实在是谦谦君子之流,奴家自小便知道如何拿捏他,只是替不知是谁的故人送一封书信,大哥儿绝不会推辞的。” 周南不禁为赵桓哀叹:连身为公主的赵福金都从小就知道如何捉弄赵桓,看来赵桓要想斗过能考中状元的三皇子赵楷实在是不容易啊! “不知八姐儿传我来此有什么事?”周南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赵福金再如何美若天仙,和他也没什么交集,反而让他担着回燕京后被二雌审问的风险,周南只想着赶快离开,回到都亭驿去。另外,周南已经在想着回到驿馆后,如何让小九回山寨后“严守秘密”了,直接让小九不说出去吧,显得欲盖弥彰;含蓄提醒小九吧,又怕他领会不到。 “奴家知道将军来到汴京,自然要答谢将军昔日献出燕京城,更要谢过将军放回我三哥儿的恩情。”在夜晚的灯光下,赵福金明眸皓齿,更显得娇柔动人,只是听她说话的声音便让人不愿自拔。 赵福金话音一转,轻声叹息道:“家中事,反而让将军看笑话了。我大哥儿是个谦谦君子,三哥儿也是饱读诗书,文采天成。却偏偏不能埙篪相和。” 周南只得安慰道:“古来帝……像八姐这样的大家中,一贯如此,非是八姐两位哥哥心性奸诈无情,实在是形势逼人无情,身不由己。” “多谢将军宽慰。”赵福金莞尔一笑,又正色说道:“奴家不为将军放过我三哥儿,也要为将军救活那些将士的家人谢过将军。将军不忍看敌手军士枉死,奴家就知道将军乃是心地温厚之人。” 周南苦笑一声,“八姐谢来谢去,总不过就是这两件事。如今谢也谢了,还请八姐早些回去吧,莫要家里人担心。” “那怎么行呢?”赵福金摇着头说道,“既是到了汴京,奴家自是要一尽地主之谊,嘻嘻。” “帝……八姐儿贵人之体,如何敢劳烦八姐儿?八姐儿盛情,在下心领了。”周南连忙推辞道。 “你这人,我家主上何曾对人如此恳请?休要啰嗦!免得伤了大家和气!”赵福金身后一个侍女突然气冲冲地对周南喝道。 小九见不是事儿,蹭的一下冲到周南身前,“我家大寨主已经说了,盛情已领,就此别过!难不成还想动手啊?”小九年岁不大,不懂男女之情,更不曾知道什么怜香惜玉,只是抱着好男不与女斗的想法,才没有动手。 “哼!姑奶奶出手,只怕你这毛孩子吃不住我一拳!”赵福金的这个侍女看来平时在皇宫内也是横行惯了。 赵福金忙止住二人道:“大胆!都与我退开。今夜既然周将军时间仓促,那今夜奴家陪着周将军看过了汴京八景之一的“州桥明月”,嘻嘻,也算是奴家谢了周将军往日的情了。” 周南听得稀里糊涂,胡乱点头应道:“多谢八姐儿盛情。” “既然以前的事两清了,周将军,可知这州桥下是什么河?”赵福金一双美目四下里一看,向周南问道。 “在下虽然第一趟来汴京,也知道这河乃是四水贯都其中之一的汴河,这汴河又是隋朝开凿的运河中的一段,故这汴河两岸又名隋堤。”这还多亏了都亭驿里的那名驿卒,让周南将这些事物记下来。 “周将军果然才智过人!每到深秋时节,汴水猛涨,那时碧波千顷,宛如银链,阵阵秋风吹来,波击风鸣,水声清越,又有水中波涌浪卷,芦花似雪,分外好看,令人沉醉,故有“汴水秋声”的美景。而这隋堤,”赵福金用手向河堤两岸一指,“香山居士曾作诗写道:“西至黄河东至淮,绿影一千三百里,大业末年春暮月,柳色如烟絮如雪。”便是赞这汴水两岸上的胜景,河堤上杨柳成行,每日清晨远望,但见晓雾蒙蒙,翠柳被笼罩在淡淡烟雾之中,苍翠欲滴,仿佛半含烟雾半含愁,景致格外妩媚,故而被誉为“隋堤烟柳”。” 赵福金一口气说下来,周南听得是目瞪口呆。既然是汴京八景之一,当然有引人入胜之处,又听着赵福金委婉轻柔的声音逐一说来,只是想想便令人神往了。只是,周南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第560章 下弦之约3 “周将军向后看,”赵福金转过身,指着东南方向说道:“行不过百余步,便是敕建的大相国寺。大相国寺万姓大会之热闹便不用说了,最奇处便是寺中那口古钟,每到深秋菊黄霜重之时……” 周南一脸苦相地接道:“猛击古钟,古钟便传出阵阵雄浑洪亮的钟声,声震全城、其音清越,绝胜其它。” 赵福金身后的两个侍女看着周南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笑,赵福金则忍着笑拍手赞道:“周将军真是博闻广记。倒是省了奴家不少事。”说完拿一方锦帕还装模作样地在额头上擦了擦汗,又对周南说道:“许久未曾如此多言,又陪着周将军夜赏四处美景,倒是有些乏累。” 周南心里暗暗嘀咕,这也叫陪着欣赏美景?美景是美景,可关键是,哪里有这样就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挪动,就算是欣赏了四处美景?周南也不敢随便反驳,只盼着这位要命的公主能早点儿回去,自己也好回去歇息。 赵福金咳嗽一声说道:“汴京八景,已赏其四。虽然是走马观花……”说到这里赵福金自己也忍不住,差点儿笑出声来,用力忍住,又说道:“周将军当会感念奴家一片盛情。” “是,是;感念八姐盛情。”周南随口应道。 “看在奴家拳拳盛情,奴家有一事相求,不知周将军可愿答应?”赵福金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周南心中一紧,斟酌着说道:“不知八姐所说何事?在下但凡能做到的……又不违仁义礼信的,在下必……尽力为八姐去做。” “奴家所求,当然不会陷周将军于不仁不义非礼无信;只求周将军将打造宝车——就是你交由我大哥儿送来的马车——的工匠派来,为我爹爹打造两辆宝车。等宝车造成,工匠必完璧归赵,绝不留难。”赵福金娇声说道。 周南一听,又是马车工匠的事,正色说道:“非是在下推辞,手艺之人,赖此谋生,让出手艺,便是夺了他一家一族的口食。恕难从命。八姐儿若是要那宝车,在下自可命人送来。” 赵福金见周南断然拒绝,顿感羞惭,想到自己在宫中一呼百应,无人敢逆。自己若要宝车,自有父皇派人去向这人索取,何苦来自己陪着他在这州桥上受河风冷吹,最后却还被一口回绝。 自己盛装来见,他却几次急着要走。过去她要他将燕京城献出,他也是毫不犹豫便退出了城外。想着他时时带着笑意的脸庞,满以为这次凭她出面相求,他定会答应。谁知却丝毫不留情面,连几个造车的工匠都不肯借来,枉费自己连日来派人打探他的行程。 想到此,赵福金刚才一番嬉笑再也看不到,脸色一冷,贝齿紧咬着樱唇,对周南略一欠身说道:“夜风吹寒,周将军请回吧。奴家也要回去了,就此别过。”说完,也不等周南说话,自顾自带着两个侍女转身走了。 “我们也回去吧。”周南看着这个喜怒多变的赵福金,带着小九向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赵福金向他要造车的工匠,自然不会是为了偷这造车的技术。可是她虽然没有这心,却难保大宋的这些工匠们没有。若是有心人暗中偷看,或是凭着打造马车的材料,也能猜出几分。 其实周南并不是很是在意这减震马车的打造技术,就是日后用来赚钱,又能赚多少?若是他答应下来,那回到燕京后,高芸如果问起为何送这几个工匠去南朝造车,必然会说到茂德帝姬与自己夜会州桥的事,到时候可就解释不清了。 得罪赵福金事小,得罪高芸、余里衍事大。得罪了赵福金,对自己毫无妨碍,若是得罪了高芸、余里衍,可就是“切肤之痛”了。这一点儿,周南还是清楚的。 回到都亭驿,正门果然已经闭上,小九要去北面角门找那位驿卒,周南赶紧拦住。若是现在去叫驿卒开角门进去,只怕是坐实了自己出去寻快活的事,凭这个驿卒大嘴巴的样子,只怕不出几天,大辽驸马的风流名声便传遍汴京城了。 小九和周南找了一处偏僻所在,小九轻身翻到墙上,看墙内无人,打个手势,周南这才跟着翻身进去,悄悄摸向自己住的院落。都亭驿馆舍院落众多,是以驿卒们安排住处的时候,周南和李飞兴等人并没有都住在一起。李飞兴等亲卫住的院子就在周南和小九等鹰卫队的人住的院子的两旁。 说是院子,并没有可以关闭的门,从外面直接就进院子了。刚进院子,周南便看到一个黑影在自己的窗外驻足凝立,显然是有所图谋。 小九想冲过去问个究竟,见周南藏身在暗处,一动不动,连忙也隐在周南身边,二人一同看着这个窗外的黑影。 过了一会儿,这个黑影似乎并没有听到动静,又担心被人看到,便急匆匆提着一个木盒向院门外走去。 等走到近处,周南才看清,原来上一个驿卒打扮的人,但绝非今天白天来为周南等人分发床褥、洗漱用具的驿卒。 等这个驿卒走远了,小九才对周南低声说道:“大寨主,我去跟上去看看。”周南嘱咐道:“不要轻易动手。”小九点点头,顺着墙边阴影,无声无息地溜了出去。 周南来到那个驿卒刚才站立的位置,四下看了看,见没什么异样,这才来到房间门口,取出火折子,迎风吹燃,凭借微弱的火光,周南能看到自己在门口处缠着的一根丝线仍在,这才放心进入自己的房间。 看来自己一进城,就已经给人盯上了。赵福金出入宫禁不易,绝不会每天夜间到州桥上守株待兔等着自己,一定上有眼线看到自己出驿馆后,飞报给皇宫内的赵福金,赵福金才能很快赶到州桥,与自己见面。而刚才这个在自己窗户外面窥探的驿卒,一定是另一路人的眼线,而绝非赵福金的。 自己刚刚才去和赵福金相见,若是赵福金的眼线,一定不会再去留意自己的动静。 第561章 天下一人 小九回来说到这个驿卒,倒没有别的举动。周南说道:“想必就是来打探些事情的,日后倒要留意了。”小九让周南睡下,自己出去和另外几个鹰卫队的人轮流在暗处盯着去了。 第二天一早,都亭驿的监官领着两位穿一身紫色官服的人进来了,看样子,职位比昨天的蔡鞗和吴时的品级高。这二人身后还跟着两队随从,每人手中托着漆盘,上面放着华丽精美的各样器具,还有的是二人共抬着一个大的描金礼盒。 其中一个穿紫袍的官员拿出一份红笺,朗声读道:“今有辽邦驸马等人来朝觐见,特赐:龙凤茶一十斤,每斤用金镀银竹节合之,明金五彩朱漆匣盛,龙茶五斤,凤茶五斤;御用杏仁煮发酒一十瓶,各用金镀银花瓶,明金五彩朱漆匣盛;金花银器一千两,盆一十面,盖碗一十副,每副两件;别赐:蔡州丹参、郓州阿胶、广州木香、琼州沉香、郓州天麻、齐州半夏、定州枸杞、西京槐胶、寿州石斛,以上各药,每药十剂。明金五彩朱漆匣盛。” 每读一样,后面的侍从便将一样礼盒捧上来,放到廊下。好半天才读完,廊下已经堆满了红色的礼盒。 宣读完毕,驿馆的监官退下后,其中一个身材颀长、容貌白皙的中年男子向周南说道:“某乃驸马此行的馆伴使,英国公蔡攸,字居安。往日也曾与驸马相识。”{注:攸,音友。} 周南奇怪问道:“蔡少师位尊权重,在下区区一个燕地汉人,如何能够得遇少师?” 蔡攸哈哈一笑,说道:“光彩处自是前面的童宣抚一人领去,某只是宣抚副使,提调粮草辎重,驸马自然不知。” 周南这才知道蔡攸曾经作为童贯的副手,也算是与自己有交了,周南微微一笑道:“幸会。” 蔡攸身旁的另一位官员是一位年过四旬的男子,风度翩翩,外貌俊逸,脸上却带着一丝轻佻,拱手向周南说道:“不才乃馆伴副,使尚书左承李邦彦,字士美,人称李浪子。” 蔡攸在一旁笑着说道:“此乃浪子宰相是也。” 李邦彦不以为耻,反而得意地说道:“看尽世间花,踢尽世间球,享尽世间乐。此乃人间至理,有什么好遮掩的?蔡老相公不也让官家尽享丰亨豫大么?我辈享不得丰亨豫大,只有花间、酒里得些乐趣了。” 周南心中一动,向蔡攸问道:“昨日蔡鞗与英国公……” 蔡攸得意一笑,说道:“昨日接伴使蔡待制乃是某家五哥儿。” 周南冲口说道:“可是娶了茂德帝姬的蔡家五公子?”周南模糊记得,赵佶最漂亮的公主茂德帝姬赵福金,就是昨夜和自己在州桥相会的那位,历史上应该早已经嫁给了权臣蔡京的第五个儿子,至于蔡京的第五个儿子叫什么名字,他就不记得了。靖康之变时,赵福金和这位蔡鞗应该结婚好几年了,可是现在赵福金怎么还是待字宫中呢? “正是!”李邦彦接过话说道,“三年前,官家就是要将茂德帝姬下嫁于蔡待制的,只可惜一桩好事,却给通灵先生一句话给搅了。” “也不必说是通灵先生给搅的,姻缘乃上天所定,岂是一句话能搅了的?近日官家已派人来,说要让老相公延人到宫中提亲,这婚事十分已成了九分了。倒是又该让那老贼得意了。”蔡攸恨恨地说道。 周南吃了一惊,听蔡攸说话的意思,老贼两个字好像是送给他老爹的,怎么作为人子,反而当着外人的面,骂自己老爹呢? 李邦彦见周南神情,不以为然地解释道:“人家父子家事,打便打,和便和,谁人管得?” 周南闻言又是苦笑,自己久在燕地,来到这汴京城,倒真成了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了。昨夜刚和赵福金相会河边,倒不好问赵福金的婚事,周南只得问道:“不知通灵先生是谁人?竟能左右皇帝陛下?” “嗨,不过是个蒙骗官家、骗些钱财的牛鼻子老道。”李邦彦虽然身为宰执,可是说话口气却和市井无赖差不多,“通灵先生就是林灵素,官家如今最是信重此人,任由他在皇宫边的上清宝録宫住着,搜刮无算。” 蔡攸又说道:“还有一事,好教驸马知道:午后官家要在紫宸殿召见四方来使,今日夜间便要在宣德楼赏灯。驸马可要早做准备。” 周南不解问道:“在下也知道赏灯一事,只是上元三日已过,又如何赏灯?难不成只是在这宣德楼前弄些灯火出来?” 蔡攸解释道:“驸马有所不知,上元节本是三日,但逢大事,凭官家心意,自然可以延长。这也是有先例的,太祖皇帝时,便曾因南朝来附,便下旨上元节延长三日,到了元月二十日方散。这一次,官家为使四方来使云集京中,延长到了今日。说起来驸马可是堪堪赶到。” 虽然这两个人人品、名声都不太好,可是难得这二人知道的事情又多,最重要的是敢说出来。三人在房中竟然聊得很是热闹,竟然说了有多半个时辰,外面有驿卒进来说道:“禀相公知道:外面四方馆的人在等着了,说是午时前要将觐见礼仪教授完毕。初时见二位相公在堂上说话,不敢打搅,现在时辰已近,不得已,让小人进来通报一声。” 蔡攸恍然说道:“差些误了大事,如此我二人便不耽误驸马操演礼仪了,驸马到了朝堂之上,或是饮宴之时,一时忘了,也不须在意,万事有我二人为驸马兜底。” 周南连忙向二人谢过,与这两位拜别,外面四方馆的几名官员便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周南起初以为有多繁琐,演练之后才知道其实大宋的礼仪也没什么复杂的。再说周南也根本没有将这些繁文缛节放在心上,自己又不是捧着大宋皇帝的饭碗,就是错了又能怎样? 再说蔡攸和李浪子俩人可是一直夸口说一切都包在他二人身上,两位副国级干部都说话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只是这二人一上来就如此热情,周南心里不免有些嘀咕。 第563章 天下一人2 周南也没想到,大宋皇帝召见是这样匆忙。大概是由于自己在遵化城耽误了时间了,出发的晚,所以才在上元节延长时日后的最后一天赶到汴京。这样说来,大宋皇帝倒是很看重自己,一直等到最后一天,等自己赶到,才举行召见四方来使的大会。 早早吃过午饭,周南便带着李飞兴和小九,跟随着合门接引使,沿着御街北行,一直来到皇宫正门宣德楼门外。 宣德楼是皇宫的南大门,整座楼的楼墩是并排五道城门的楼基,又是皇宫城墙墙体的一部分,上面是木构的平座,楼顶上面是墨绿色的琉璃瓦,和后世皇宫的那种黄色琉璃瓦大相径庭。 在城门的两侧,突出城墙的是宣德楼的朵楼,宣德门楼上有斜廊和朵楼相连接。下面并排的五道城门都是朱红色大门,上面是一排排的金钉镶嵌在大门上。大门之间的城墙上,到处都雕刻着五彩祥云和龙凤的图案,显示出皇家气派。 从宣德楼西侧门洞中穿过后,周南一眼便望到了前方又是一座宫门,宫门是敞开的,上面匾额上写着“大庆门”三个大字。从宫门走进去,一座高大巍峨的宫殿矗立在前方中央,宫殿是建立在高出地面的台基上的,更显得与周围的殿宇格外不同。只是很显然今天的朝会并不在这里举行,所以这座大殿前并无一人。 接引使带着周南三人从这座大殿一旁的走廊经过,对周南说道:“此乃大庆殿,乃是大朝会时升殿所在。东西两侧的连廊上便各有房间六十间,可容纳数万人在此朝会。” 说话间,带着周南三人从大庆殿后面的宫门出去,却是一条东西贯通的御道,御道用大块的方石铺成,中间也雕刻着云朵等花纹。周南抬头向四周看,只见四面宫殿鳞次栉比,却都是清一色的墨绿色琉璃瓦屋顶,显得清幽、深沉。 顺着御道向东、西两个方向望去,御道的尽头却是两座宫门。倒像是这条御道将皇宫分成了两部分,不过这两部分都是朝会的宫殿,分割开来也没没什么作用。 “这东、西两座宫门,便是东华门和西华门了。”那接引使见周南向两头看,便出言解释道。 ““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原来就是此门!”周南脱口说道。 “正是此门。想不到驸马也知道忠献公这句话。”接引使呵呵笑着,又提醒说道:“驸马请随我来,进了这紫宸门,便是紫宸宫了,便不能随意喧哗了。” 周南抬头一看,御街对面便是紫宸门了,大门敞开,已经能看到里面打着各种仪仗的侍卫和在庭院里整齐站立的官员。 周南穿越前各种古装电视剧看多了,今天却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皇帝朝会,一下子仿佛回到了千年自己刚刚穿越到这个时代的心情,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紫宸殿的形制和大庆殿差不多,也是中央的正殿,加上正殿两侧的配殿,正殿与配殿之间有走廊想通。 周南按照接引使的指点,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按照仪式有人来引领自己上殿。李飞兴和小九两个人则站在自己身旁,这两个头一次见到这种大场面的毛头小子也是格外紧张。 周南扭头轻声说道:“你二人乃是辽国使团的副使,又不是他们南朝的人,不受他们管束,怕什么?!” 小九略显紧张的脸稍微缓和了些,问道:“大寨主,我二人是头一次见这种场面,所以才有些拘束,为何你倒一点儿也不紧张?” “紧张?哼哼,这场面我见多了!”周南不屑地撇着嘴说道。如果算上影视剧里看到过的场面,确是也是看多了。 三人小声嘀咕说话,也不理会前面那些官员的白眼儿。同时也有许多穿着面貌怪异的番人也站在周南他们旁边,周南用眼瞄了一遍,不远处果然看到了两个金人的使者,也站在他们这些人的队伍里。 只是周福隐匿在班荆馆中,这一天多来也没有消息,对这两个金人只能是静观其变了。 不一会儿悠扬的乐声响起,前面的官员们立即肃穆站立,排成两列,随着台基上内侍喝唱,变成两队,沿着台阶,向上面的紫宸殿内鱼贯而入。紧接着就听到紫宸殿内有内侍大声喊道:“拜……再拜……”,又听这些个大臣们整齐地高呼“万岁”,过了一会儿,这些大臣便又沿着台阶从殿内出来了,只是人数少了些,那些紫色官服的宰执官都留在了大殿内。 又过了一会儿,有内侍模样的通事舍人来到周南他们这些各方使者面前,恭请辽国使者捧书匣进入殿内。吃饭前演练的时候,四方馆的人倒是对周南说过:午后朝觐时要捧着书匣去。 周南自然以为是让自己捧着盛放礼单的那个小木匣,也没有多问就答应了。现在这个通事舍人要自己捧着书匣进殿,周南立即双手托着小木匣随着内侍进大殿了。 大殿最上面书案后面坐着一个人,两侧有小黄门侍立。远远看去,那人一张微胖的圆脸,细眉小眼,上唇两缕短须,一身大红色的长袍,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硬脚幞头。 这就是当今大宋皇帝赵佶了,那个风花雪月了三十年、最后引得金人南下,灭了大宋,也灭了自己的天下一人。 这时也不用周南跪倒拜见赵佶,一队殿门前的禁军,身材高大,抬着周南带来的礼物从大殿的东西两侧进来,通事舍人唱令拜见皇帝,这些禁军立即伏地跪拜赵佶,再唱拜,这些禁军又跪拜一番,然后才一起高呼万岁起身,到一旁恭敬站立。 这时有另一个内侍从赵佶左侧的台阶走下来,站到周南前面,通事舍人揖请周南进国书。周南一愣,哪里有什么国书啊?他偷眼看看两侧,只见不远处站立的浪子比他还要急,用左手在袍袖后面指着他手里的书匣,意思就是将这个书匣送过去。 第564章 天下一人3 周南不禁有些奇怪:这里面是礼单,难道这礼单就是国书?不过奇怪归奇怪,周南还是将小木匣呈递给了通事舍人。通事舍人又转身递给下来的这个内侍。内侍接过来,递给早在大殿内站立的一位身材高大、白净面颊、金发金眼的大臣。 周南奇怪地看了一眼,若不是这是在大宋朝堂上,他一定会将这个人当作外国人,长相和欧洲人太像了。 只见这位金发金眼的大臣打开小木匣,取出里面的那张礼单来,张口读道:“阻卜好马十匹,沙狐皮二……”念到这里,猛然觉得不对,连忙住口,却已经迟了,只听得大堂上一片哄笑,这个金发金眼的“白种人”顿时脸上一片通红,想要将礼单和木匣摔在地上,却又想到这是在朝堂之上,不敢放肆,只得含怒将礼单和木匣一股脑塞到刚才那个内侍手中,向大殿中央跨出一步,手执笏板,向上面的皇帝赵佶说道:“辽使粗鲁无礼,教化不成,致使惊乱朝堂,该当逐出大内。令其重新演练朝礼,再行入内觐见。” 按照这个“白种人”的意思,就是要将周南、李飞、小九三人赶出皇宫,到都亭驿里再学习,直到学懂学会,才准许进宫觐见。 看得出,这个“白种人”在朝堂上权势很大,就连一贯戏谑玩笑的李浪子都对周南投以担心的眼神,蔡攸更是急的暗暗跺脚。 周南却毫不担心,也向上面坐着的赵佶辩解道:“陛下,我乃辽使,非是汉官。此来觐见陛下,实在仓促,可是陛下传召,怎能不来共襄盛事?故而只匆匆备得薄礼,献于陛下。在我辽人看来,觐见之意,不在书,在礼;不在礼,在心,在恭!大宋皇帝陛下,恩加宇内,泽被八方,岂会因此琐事而误盛情?” 既然出了岔子,当然要当机立断,将这尴尬引开,免得呆在当场,让所有人跟着尴尬。所以周南也顾不得多想,立即将这段充满了马屁精神的话送给赵佶。 果然,坐在上面的赵佶开口说道:“王卿不必在意苛责,辽人驸马远道而来,以贫瘠苦远之地,也知进献土产,足见其心颇诚,朕心甚慰。后面这些礼节就一发都免了,着辽人驸马上前答话。”通事舍人忙向那些抬上礼物的禁军喝一声,那些禁军便抬着礼物出殿去了。 既然赵佶说话了,那位“白种人”自然无话可说,狠狠瞪了周南一眼,便退回原先的位置去了。倒是一直担心周南的蔡攸和李邦彦二人,见周南因祸得福,被赵佶亲自下令宣到御案前答话,趁着周南随内侍往前走的功夫,暗暗在笏板后面向周南伸出大拇指,李邦彦对周南更是挤眉弄眼,没有一丝尚书左承的威严和气势。 按照番使觐见礼仪,下面应该是由通事舍人领着周南到御前,问赵佶身体安好,并谢过一路上各州驿馆殷勤招待。然后由赵佶问辽国国主安好,询问几句话后,周南随通事舍人下殿,然后内侍宣敕赐物,周南在下面跪谢两次,最后高呼“圣躬万福”,随着通事舍人退出殿外。 现在赵佶发话了,后面这些自然就随繁就简了,怎么省事怎么来。周南走到赵佶的书案前面站定,向赵佶躬身施了一礼,说道:“辽人周南,拜见大宋皇帝陛下。” “免了吧,呵呵,休要说的多了再让大臣们笑。”赵佶笑着说道。 “大臣们笑,乃是笑我一片赤诚。”周南仍是把自己说的好像即使被嘲笑了也是很完美的样子。 虽然细节不是很清楚,但是礼节周南还是明白的,脸色恭敬地向赵佶说道:“皇帝陛下身体安好?周某恭祝陛下龙体康健,福寿无边。”礼节性地问候一下,再加上些好听的话,总是不会错的。 周南说的是汉化,连翻译也省了,赵佶直接答道:“朕身体尚好。不知你家国主……”按礼节,赵佶应该问候辽国皇帝的身体状况,可是现在,辽国天祚帝还不知道躲在哪个山沟里,而在燕京自立为帝的天锡皇帝耶律淳也已经死了;耶律淳死之前还遥立天祚帝的第五子耶律定为帝,可是耶律定在哪里都不知道。可以说完全乱了套了,唯一能说的上是辽国国主的便是现在的公主耶律余里衍和眼前的这位周南了。 要是问公主身体如何,好像是对作为驸马的周南的不尊重,若是只问周南吧,他的身份却只是使者。赵佶心里转了几转也没有想出来,只得含糊问道:“近来燕京一地可安定吗?” “谢陛下挂怀,燕京一地安好,平州一地虽有乱军,也已被我大军诛杀其首领,如今只剩两路乱军逃窜,算时日,也该引首就戮了。”周南知道其中一股马光宇带着自己的二百亲军投奔了大宋,这时候自然是故意将平州军作乱,现在大部分乱军已经处置的事说出来,好让赵佶知道:平州马上也要安定下来了。 赵佶脸上不动声色,笑着勉励几句,又问了周南生辰年岁,祖籍哪里,读过书没有,成家没有,问得倒是随意。周南将自己穿越到无忧寨后编的那些话又说了一遍,说自己自幼被人从大宋带走,在草原随那ren liu浪,只是当时年幼,不记得是哪里人氏。也只是识些字,不曾读什么书。至于家室,眼下只是与公主订婚,还未曾成亲。 赵佶和周南聊了一会儿后,毕竟后面还有好些人等着接见,便让内侍宣敕赐礼物,并说免了副使上殿奏对了。 那内侍挺身站立,声念道:“上赐:窄衣一对、金蹀躞一件、金涂银冠一顶、靴一双、衣着三百匹、银二百两、鞍辔马一匹。来使跪谢。”最后这句“来使跪谢”是这位内侍自己加上的,是因为他看到周南仍是在原地站着,知道周南是忘记跪谢了,便自作主张出生提醒。 周南不是忘了这跪谢的礼节,本来应该是内侍读一句赐物,周南就跪谢一次的。只是周南装糊涂站着,后来听内侍提醒,才装作忘记跪谢的。周南很不情愿跪拜的,不过大宋是这样的礼节,只得入乡随俗了。 跪谢之后,仍由那位通事舍人出殿去了。这一次国书风波,倒免了李飞兴和小九二人进殿出丑了。 第584章 天下一人4 周南、李飞兴、小九三人由那位通事舍人陪着在殿外等候。随着那些形形色色的各国来使一批批进入大殿,拜谢皇帝,又从大殿内出来,被人带到周南他们的身边。 基本上从各国使者进殿的顺序,便能够看出来与大宋的远近亲疏了。辽国算是最重要的,虽然现在国势不如以前,却还是因两国地界相邻、影响最深而稳居首位。其次就是高丽国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与大宋隔海相望的高丽国,与大宋本来没有什么利害关系的,充其量就是猛巴结大宋,从而在大宋这里得些好处。不过能排在第二位,超过当今势头正兴的金国,说明高丽国不止是巴结大宋的原因,里面肯定还有其他的事情。 排在第三位的,当然就轮到金国使者了。对于这些梳着鼠尾短辫的金人,周南从心底有一种厌恶和抵触。即使到现在金军还未打到汴京来,即使眼前的这两个金人没有杀过汉人,可是周南心里仍旧是恨之入骨。当这两个金人从大殿上趾高气扬地出来,站到高丽使者旁边后,周南就再也没有扭头往金人的方向看。 接下来就是地盘虽小、可是仍旧向大宋挑战不息的西夏国使者。在周南看来,西夏国也是够奇葩了。硬是以蚂蚁咬大象的精神,迫使大宋不得不以一国视之。只是两者之间差距实在太大了,西夏明明在很多方面都依赖大宋,却一直嘴硬,惹得大宋烦了,将两国间的榷场互市一关停,西夏就立即跪地求饶。打打和和,一直折腾个没完。 相比西夏,大理和吐蕃则属于那种不惹祸的小弟,甚至大理一再要求认大宋当老大。大理国与大宋一直是和睦相处的,边境上甚至很少有武力纠纷。 至于那些小国,交趾、占城、大食、于阗、龟兹等,基本上就是可有可无了。周南甚至怀疑这些国家来的使者是本国内一些骗子之类,弄些当地特产,过来骗吃骗喝的。像交趾、占城等国贡象牙、犀角、玳瑁、珍珠,还有各种香料、香木;大食国贡玻璃器、水晶、织锦、香料;于阗、龟兹贡骆驼、马、玉器、**等。 好容易熬到这些使者都进殿逛了一圈儿,都领着新衣服、新鞋出来,守候在大殿外面的官员们便又一起进去,听到里面群呼“万岁”,好像有内侍喊着“退班。”紧接着,这些大臣们便都从殿内列队出来。这次召见总算是进行完了。 这时候守在周南这里的通事舍人向周南说道:“请到内室更换服饰,一会儿宴会时要穿新赐的新衣。” 周南无奈,只得带着李飞兴、小九随舍人来到一间暖阁内,有内侍将李飞兴和小九二人的新衣也捧了过来。幸好赐给的只是外面穿的窄袖长跑一件、腰带一件、靴子一双、帽子一顶,穿起来倒是快。 三人穿戴整齐后,有小黄门奉茶上来。一旁相配的通事舍人笑着说道:“三位贵使且稍待。官家要回内廷换上便服,等大宴时辰一到,便要再请诸位赴宴了。今日乃是上元节延期的最后一天,故此召见、宴饮、赏灯都在这一日了。” 周南闲着无事,问道:“皇帝陛下举行大宴,那会在什么宫殿举行?” 通事舍人答道:“要看宴会大小了。若是一般宴饮,人不多的,那便在垂拱殿;若是人数再多些,就要在这紫宸殿了;若是最大场面的,就要去集英殿了。集英殿也是官家策进士的地方。” “那朝中大臣们去哪里换衣服?”周南又问道。现在留在紫宸宫的人,都是外国来的使者,还有就是这些通事舍人了。紫宸宫内除了紫宸殿,还有许多一间一间的单独的房间,现在这些房间里都已经有人在里面歇息。看来皇宫要大一些,房间多一些,并不只是皇帝为了自己住的宽敞,实在是要招待的人太多啊。 “大臣们自然是要回各自衙门中歇息了。”通事舍人不以为怪地答道。想来这位舍人接待的来使太多了,对于像周南这样问东问西的使者,早就司空见惯了。 “那金国的使者叫什么名字?来了多久了?”周南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那两个金国使者身上。 “金国来使乃在下同僚接待,在下并不知其名字,只知道来了大概有十天左右了。一开始住在城外的班荆馆内,初始还算老实。后来不知从哪里听说,辽师在内城有专门的驿馆,这两个金人便也闹着要在内城有驿馆,否则就立即回朝。没办法,只得安排他们住进了都亭西驿内。就是贵使住的都亭驿北面,隔着一条街便是。”这个通事舍人说起来就替自己的同僚抱怨。 “那这两天安生了吧?”周南笑着问道。 “安生?再不要想!”通事舍人更是生气,“这两个金人见都亭西驿内有西夏国的使者在,非要将西夏国使者赶出去,那西夏国的使者脾气也不好,两房差点儿就在院子内打起来。” “那最后如何?”周南很想知道最后是谁把谁的眼睛打肿了。 “最后如何?哼!四方馆是没办法了只得上报朝廷。还是王相公有办法,排皇宫内的工匠,半日之内,便将都亭西驿居中隔了一堵墙,将都亭西驿分作了两处,各有自己的大门,又专门在上面题了西夏馆、金国馆,这才算完。”这通事舍人叹息着说道。 “哈哈哈!王相公倒是和的好稀泥——对了,哪位是王相公啊?今日可在大殿上?”周南大笑着问道。称得上相公的,自然是朝廷中的宰执大臣了。 “贵使原来不认识王相公,怪不得今日在大殿上,敢顶撞王相公。那读礼单的,金发金睛的,便是王相公,楚国公,王黼王相公。” “原来是他!怪不得!”周南冷哼一声。这个王黼,他自然知道,给郓王赵楷出主意,拘拿杨可世等人家人的便是王黼。王黼自然也知道是他周南带人绑走了郓王,坏了他们的好事。看来这一次汴京之行,不会那么顺利了。 第589章 御前试箭 悠扬的钟磬之声响起,大宴终于要开始了。 周南和李飞兴、小九都穿上了御赐的新服。周南更是在头上戴着一顶金冠,穿着紫色的窄袍,腰间系一条金蹀踱,足蹬银靴。周南平时就很少穿契丹服,现在穿上这不伦不类的袍服和头冠,只觉得很是拘束。 自己才只如傀儡般折腾了半日光景,就已经大感不耐。而这皇宫里的皇帝,却是经年累月的做各种样子,又不能出宫,也实在是无趣。 各个通事舍人带领各国来使,重新来到紫宸殿前面的广场上。只见紫宸殿两侧的东西朵殿和东西的廊舍下,都摆满了一个个的小几,看来参加大宴的人太多,要在廊舍下也摆上小几了。周南看着这些,猜想着自己会被安排到哪个地方。 紫宸殿下的广场上,从北向南在台阶的东西两侧列队站着头戴展脚幞头、身着窄袍,手持亮银锤的侍卫。这就是大宋禁军里的御龙骨朵子直,是皇帝的御前侍卫之一,在这里只是做仪仗兵的。 在御龙骨朵子直前面,就是大宋的臣僚了。这一次除了刚才赵佶召见的时候见到的大臣,又多了些人,有周南认识的,像太子赵桓、三皇子赵楷,还有茂德帝姬,也有周南不认识的,有年岁大的,也有和太子岁数相仿的。大概就是皇族了。大臣们如蔡攸、李邦彦、“白种人”排在亲王班之后,而周南他们这些来使则是站在最后。 现在举行大宴,为了显示君臣内外同乐,内侍们已经将大殿两面的屏挡和垂帘撤去,好让远近的官员、来使都能看到大宋皇帝御容。乐声一落,阁门使随入内都知进入殿内门口处,向皇帝禀报各班官员、来使已经集齐,只听里面有人高声唱道:“皇帝陛下入座。”皇帝赵佶从后殿来到前面,在御座上坐下。 接着在大殿门口有内侍鸣鞭,那些排在前面的亲王皇族和宰执大臣们便鱼贯而入。 而后半部分的官员则没有资格进入大殿陪着赵佶饮宴,而是按照内侍的引领,或到两侧的朵殿入座,或到东西两侧的廊舍下就位。 现在大殿前面已经空了出来,周南偷眼向大殿内看去,只见宽敞的大殿内已经也已经摆上了一个个的小几案,那些进去的皇族和大臣们也已经在各自座位上坐下。 剩下就是安排他们这些各国的来使了。只见一名通事舍人站在紫宸殿门外的台基上,高声喝道:“陛下抚问辽国使者,请辽使周南入大殿拜……” “且慢!”正当那通事舍人让周南进大殿的时候,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喝止,那通事舍人茫然不知所措地回身看去。不止这通事舍人,大殿内外所有人都向殿内望去。 只见本已经紧邻着茂德帝姬从座上站了起来,身穿一件百褶五彩镶边的嫣红石榴裙,外面穿一件郁金黄的裙褙,却没有用丝毫的发饰、衣饰点缀。与平日里的穿着却更显高贵和华丽。 只见赵福金先是喝停了通事舍人,接着转身对赵佶脆声说道:“爹爹,往日元旦第三日,大宴群臣和各国来使,也会传命辽使与我天朝武臣伴射,立些彩头,博个热闹,京城百姓更是闻者如堵,争相观看。如今内外升平,八方辐辏,爹爹又下令上元佳节延期欢庆,怎么反而忘了这个热闹?” 赵福金说的是每年元月初三日,大宋君臣和辽使在南御苑射箭比试,由辽使和大宋从武臣中挑选出善射的人,各用gong nu射箭垛子,射中箭垛子的,皇帝便会赏赐马、银鞍、金银器物等。而全城的老百姓也更是将这比试看作是两国和睦的象征,所以每年都会跑去南御苑观看比赛。 赵佶知道赵福金玩闹惯了,喜欢热闹,便笑着说道:“只是今年多事之秋,倒是我忘了此事。现在天色将昏,恐怕不利射箭。不如改日再比试。” “爹爹差矣。”赵福金毫不妥协,说道:“天色昏暗,方能显示箭术如神。” “帝姬所说倒也在理,只是这些来使,还有大臣亲王们,人数众多,若齐赴城南御苑,多有不便。”赵佶其实也想热闹些,只是毕竟要考虑这么多人转到城南御苑,光是护卫之事,便不容易做到。挪到了城南御苑,在哪里举行酒宴?难道再跑回来? “依奴家说,也不必城南御苑,只在宣德楼门外便可。比试者可在宣德楼门外、护龙河之内的岸边;爹爹和众位大臣们、亲王们,还有不参加比射的来使们,都在城墙上观看。让有司通告全城,到护龙河南、御街两侧观看比射。岂不是简便?”赵福金似乎打定主意要看热闹了,向赵佶出主意说道。 “呵呵,”知女莫若父,赵佶也看出了赵福金似乎早有算计,问道:“方才帝姬为何还有不参加比射的来使?所有来使都参加比射,岂不更热闹?” “爹爹,”赵福金眼珠一转,离开案几,走到赵佶身旁,对赵佶俏声说道:“爹爹,奴家这也是为爹爹社稷着想:有争胜之心者,便有称霸示威之意,到时哪一国来使比射,便是有不臣之心,爹爹可暗记于心。若是甘愿臣服的,自然放弃比射。” 赵佶在心里想了想,茂德说的,也不无道理,便问道:“若是无人比射呢?岂不是看不成热闹?”赵佶现在心里也是想着如何有热闹可瞧。 “这个简单,爹爹,”赵福金嘻嘻笑着,低声说道:“爹爹可记得二桃杀三士的典故?可见自古以来,只有名利乱人心。往年赐筵时辽使座头都是在爹爹座位西首,其余各国来使座头均是在朵殿,甚或廊舍下。如今爹爹传令下去,以座头为彩头,比射胜者,可夺得紧邻爹爹的席位。如此以来,辽使纵无争胜心,也必有好强之心,力保席位不失。而其余各国,必定争抢。嘿嘿。” 赵佶为难地说道:“那辽邦如今已为我臣服番邦,倒不能欺之太过,显得我天朝无义了。” 赵福金劝解道:“大不了,若辽使败了,最后由爹爹开恩赐给他入殿侍坐的恩典,必能抚其怨心。” 赵佶点点头,对身边的内侍说道:“依八姐儿所言传令下去。” 第590章 御前试箭2 内侍刚一将刚才赵福金说的比射的方法晓谕众人,紫宸殿内外可就乱了。 大宋的这些亲卫、大臣们自然是以看热闹为主,不过其中也分成两派,一派是以太子赵桓为首的,担心周南等人的席位被人夺去,脸面无光,可是官家已经传下旨意,已经是无法更改了;而另一派三皇子赵楷那些人,则喜上眉梢,仿佛周南现在已经失去了在紫宸殿陪侍的席位。 小九急的向周南说道:“大寨主,这南朝不是摆明欺负人吗?” 李飞兴也怒道:“就是,明摆着欺负我们大辽国势危难,那金人夺我大辽疆土,现在还纵容他们,给他们在当中欺负我等的机会!” 周南转头望去,果然,不远处那两名金人使者满脸横肉上都是毫不掩饰的恶毒和狠笑,似乎吃定了周南他们三个。 也确实如此,周南三个人里,唯有周南的个子稍高,可是并不是健硕体格的那种,从穿在身上的服饰看,倒是和文弱书生差不多。李飞兴也是天生精瘦的那种,小九就更不用说了,身材瘦小,要是比试穿房上脊,只怕小九会甩那两个金人几座汴京城的距离。 周南向紫宸殿内看去,隐隐能看到赵福金脸上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正似向他得意地笑。周南自然明白是赵福金借此报复他不借造车工匠的事。 周南苦笑一下,对李飞兴和小九说道:“比就比吧!那金人也只是一个头,两支臂膀,有什么怕的?!他们想从我等手里抢走坐席,也要先问过我……我的小九,哈哈哈!” 小九初时听周南说的豪情万丈,正要跟着放两句狠话,却听周南一转口,便将比射的事塞给了他,忙说道:“大寨主,论射箭,我可不如福哥。到时若要输了,那棵如何是好?” 周南宽慰道:“似福哥那样的箭术的,天下又能有几人?我只问你,那边两个金人,论箭术,可比得过福哥?” “那两个金人如何能比得过福哥?!”小九傲然说道,“福哥便是用脚,那两个金人只怕也赢不了!” “还是啊!金人箭支只是箭长力沉,若论到准头儿,并不是他们的长处。”周南在燕京城下与金兵交战过,明白金人的射箭优劣。 “今次,是坐在皇帝旁边儿,还是被安排到那排廊舍边角儿去,可就看你了!”周南给小九鼓气道。 “大寨主放心就是!小九儿虽比不过福哥,这两个金人还不放在心上!”小九终于被周南激出了争胜之心。 在大殿内外的低声议论声中,各国使者要参加比射的人也很快定了下来。 周南这一班人作为“擂主”是逃不脱了,如果不比射,那就是自动放弃原来的坐席,这对于周南等人来说,就意味着对这些挑战的人的退让和胆怯。不用周南分说,就是小九也绝不会放弃比射的。 首先报名的就是两个金国使者。作为一国的代表,只一个人报名就可以了,可是两个金人却硬要两个人都报名。在场的人都明白,这是金人明目张胆地炫耀他们的武力的。不过现在金人和大宋有盟约,对于大宋君臣来说,只是把这种炫耀更多地看做是粗蛮之人不懂礼数,率性而为的表现,又因为金辽两国现在是敌对关系,既然是敌对关系,对于争勇斗狠的金人来说,自然是任何场合都不肯放过的。 紧随金人报名的是穿绯红色窄袍的西夏国使者,只见西夏国使者叉手展拜,说道:“我西夏国勇士自然要与辽人来使比试一番,若侥幸得胜,也能与天朝皇帝陛下亲近亲近。” 西夏国的目标自然也是周南等人,虽说金国现在势头正盛,可是在大宋君臣面前,若是对金人胆怯忍让,那回过后,恐怕也会给皇帝一刀砍了。现在既然大宋皇帝是将辽使的席位做彩头,那争抢一番也是无妨。若是能连胜辽人和金人夺得头筹,也算是报了金人争夺驿馆的怨气。 金国、西夏国的使者报名参加比射,都在众人意料之中,谁知一向以汉人诗礼文化作为教化国民的高丽国使者也报了名。高丽国使者笑吟吟地说道:“今日难得盛况空前,小使愿意凑个热闹,博诸位大人一笑。” 除此之外,那些大理、大食、交趾等小国却是连报名的兴趣都欠奉,纯粹一派看热闹的兴奋表情。 比射的人已经定了下来,内侍向赵佶禀报后,赵佶当即命起驾,去宣德楼上。顿时那些手指亮银锤的御前侍卫们做前导开路,簇拥着赵佶,向宣德楼上行去。那些皇族亲王和大宋大臣们,还有那些没有报名比射的使者,都随着赵佶的仪仗,上了宣德楼。 作为比射的参与国使者,周南等人在通事舍人的带领下,穿过宣德门,来到了宣德门外面的空地上。宣德门前面的东西两座阙楼,夹门而立,两座阙楼之间与南面的御街宽度相同,足有二百步远近。这样的距离,足够做射箭的比赛场地了。 这时候天色虽然还没有黄昏,可是原本是要在大宴后君臣同赴宣德门楼上赏灯的,所以宣德门外面的御街上早已张挂好了各式各样的彩灯,就连宣德门楼上和宣德门两侧的阙楼上,甚至护龙河里,到处都已经是彩灯了。 本来早早吃过了饭,准备着与官家同乐,一起赏灯的汴京城的百姓们,从皇宫里的内侍们传出旨意来,说要在赏灯前,有金、辽、西夏等国使者在宣德门外御前射箭比试。一向喜欢热闹的汴京城内的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竟将宣德门外护龙河南岸围的水泄不通,后面看不到的百姓,竟然有抬着桌椅、木梯,甚至有好事的人找来木板,搭成高台上去观看的。一时间,人声鼎沸,人山人海。幸亏有御前侍卫在护龙河北岸防守,将看热闹的百姓阻挡在护龙河南岸。 周南等比赛射箭的使者们,都随着通事舍人站在东阙楼下。对面的西阙楼前面已经摆出了四个箭垛子。只是箭垛子并没有挨着西阙楼,距离周南他们约有六十步左右。这样的距离,不用担心力量弱的人箭不中的,又能比试出射箭者的准度如何。 有御前侍卫拿了四张弓和四壶箭来,比赛要开始了。 第591章 御前试箭3 一个穿着御前侍卫服饰的壮硕男子从城门楼里匆匆跑出来,走到周南等人前面,大声说道:“圣上有旨,射箭以两轮定输赢。第一轮,便是射中箭垛子前面悬着的酒杯。射中酒杯者,方有酒喝。射不中的,只有茶水奉上。” 一个金人使者便看周南这里边大声说道:“若是射个十多箭,谁还不能射中?这样还比个什么意思?” “圣上自然想到了,因而这箭射酒杯,每人只能用一箭。”这个御前侍卫向参加射箭的人提醒道。 “第二轮,是各射五箭,却有说法。要按《礼经》所载,第一箭乃是“白矢”,第二箭乃是“参连”。”御前侍卫面无表情地大声说道。 “真是麻烦,射个箭,还什么白矢黑矢,听得人头大。”不知道礼经的金人使者连声嚷嚷起来。 其实周南也不知道什么是白矢,什么是参连,小九更是不知道,唯有李飞兴低声向周南解释道:“这是古时射箭的讲究,军中也常玩耍,白矢就是要用箭穿透箭垛子,参连就是第一箭射出后,后面三箭要连续射出,其实就是连珠箭。” “诸侯君臣尽志于射,以习礼乐。善哉!”高丽国的使者大声说道。 “白矢便是箭穿箭垛子,参连便是一箭射出后,后面三箭连珠箭射出。”这位御前侍卫虽然没读过什么礼记,可也经常闲暇时当作玩耍来练箭,颇为鄙视地看了一眼金人使者,大声解释说道。 “早如此说,何必耽误时间?”那金人嘟囔着说道。 “请各位射手准备。”御前侍卫站到一侧,对周南等人高声叫道。 四国使者的位置由南向北依次是辽使、金使、西夏国使者、高丽国使者。听到射手准备的命令,都各自派出一人,站到前面。周南自然是派出小九比赛。 小九刚要拿起弓,只听楼上有人高声道:“辽使且住!圣上有言:谁射箭,一会儿坐到官家身旁的席位的,便须是这名射箭之人。” 小九看看周南,周南无奈地将弓接了过来。总不能到时坐在皇帝身边的,是一问三不知的小九,那就出笑话了。其余三个国家的使者也有调整人员的,估计也是出于周南同样的考虑。 只见一队士兵从一旁跑着来到箭垛子前面,在箭垛子前面摆放了一个木架,木架上用丝线吊着一个酒杯。摆好后,这队士兵马上又跑开了。 周南一看,自己前面的酒杯就是一个酒席上用的最小的那种酒杯,而别人面前的酒杯却比自己的大了不少,最大的是高丽国使者的那个酒杯。周南跟着萧老六喝酒,自然也见识过了这个年代的酒杯的样子。高丽国使者前面的是青铜樽,如果用来盛酒的话能盛半斤酒,而且樽的上面和下面都有突出来的长脚和柱头,自然容易射到。而金国使者和西夏国使者面对的是青铜觥,腹椭圆,上面有提梁,底下有圈足,虽然比樽小一些,可是仍然有拳头大小。 最惨的就是自己前面的杯子了,是那种连底脚都没有的酒盅连系丝线的地方也没有,只得用丝线绕着酒盅缠上,再吊在木架上。周南自然明白,这一定是赵福金鼓动赵佶,想要给自己难堪。只怕若是争辩一番,赵佶那里也会派人有一番说辞出来。 “这如何还有大有小?”紧邻着高丽国使者的西夏国人,发现自己的比高丽国使者的酒具小,大声嚷嚷着叫道。 后面那名没有射箭的金人使者连忙拽了一下西夏国的使者,向周南前面的酒杯努了努嘴,那西夏国的使者一看之下,立即就不嚷嚷了。 “开始射箭!”御前侍卫见四人都准备好了,站在一侧下令道。 虽然是只有一寸方圆的小酒盅,周南还是有足够的把握射中的,他左手持弓,右手搭箭张弦,屏息凝神,右手手指一松,箭去如流星,只听“当”的一声脆响,那只小酒盅竟然被箭击中后,脱了丝线,掉在了石砖上,碎掉了。 还没等小九喊好,护龙河南岸拥挤如山的百姓中间便爆发出一阵叫好声。这些百姓自然能看出来是官家故意为难辽使,可是这辽人箭术却恁地高超,一箭便中,毫不拖沓。 一见周南射中,金人使者也只得依次射去。只不过他们射的,都是拳头大小的青铜杯,射起来自然是没有悬念。就连那个文绉绉的高丽使者也是射中酒樽。 “四位贵使皆都射中!”监看的御前侍卫向城门楼上的赵佶等人高声报道。 “赐各位使者美酒一杯,第二轮比试第一名者,圣上有厚赏!”城门楼上一个内侍用尖利的声音高声叫道。 周南从箭壶里抽出五支箭,先检视一番。这女人要是记恨起谁来,只怕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好在在箭支上,赵福金倒是没有让人做手脚。 “由辽使先射,白矢、参连顺序而射。” 听到御前侍卫法令,周南拿起一支箭来,这里距离箭垛子足有六十步的距离,要想一箭射穿箭垛子,只怕不易。 周南定一定神,张开弓,正正瞄着靶心,手指松开的刹那,那箭不偏不倚,正好射中靶心,连靶心带箭一起透过箭垛子,掉在了地上。 周南知道,这时候的箭垛子和后世的箭靶不同,箭垛子的靶心是活动的,如果被射中,自然就会连靶心带箭穿靶而过。 六十步的距离,在军中,有的士兵只怕连这距离的箭垛子都射不到,周南却一箭正中靶心。河南岸的人群又是一阵轰天般的叫好声,连着宣德门城楼上都有人叫好。 第一轮射过,周南用右手手指并排着夹起那四支箭,毫不犹豫,连珠四箭射出,箭箭射中箭垛子。 周南射完后,观看射箭的人似乎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当那个御前侍卫站在宣德门前,向城上大声报道:“四箭皆中”时,周围的人群里才传出不断的叫好声。 像周南这样四箭快如一箭的连珠箭,实在是让这些人大饱眼福了,一般能连射三箭,便已经是箭术高手了,何况是周南这样连射四箭,四箭皆中。 第592章 御前试箭4 宣德门城楼上,李邦彦向赵佶说道:“陛下,臣观这辽使箭术了得,恐怕那金人不是他的敌手。” 另一旁观看的赵福金插言说道:“辽人若是善战,岂能给金人打得失国?” 赵佶转头问蔡攸道:“蔡卿,你久在军前,依你看这辽使箭术与金人相比,如何啊?” “陛下,那金使尚未射箭,小臣难以决断。只是方才看四人射酒具来看,辽使胜了一筹。”蔡攸又说道:“陛下,小臣听闻接伴副使吴舍人说起,这辽使从城外进都亭驿,经过大相国寺时,吴舍人提起汴京八景之一的相国霜钟,这辽使竟然随口用钟五行属金,至秋应时激鸣来阐释霜钟之因。单论此事,那金使似乎差了许多。” 看看下面一副赳赳武夫模样的金使,赵佶和李邦彦都不由得会意一笑。赵福金却在旁边撇嘴说道:“我大宋六岁稚童也知这五行之论。这辽使只不过是不知在何处偷听来这一解说,便当作自家言,拿出来充充脸面。” 三人也不知道为何这帝姬对辽使处处作对,刚才提出射箭比赛的是她,给周南换成最小的酒盅去射的也是她。 李邦彦二人正在尴尬,忽听得楼下喝令射箭,却见轮到金使来射。这名金使也不拿箭,只是用手张开空弓,用力撑开,只听“噔”的一声响,弓弦断了,弹开的弓弦抽打在金使的脸上,打出一道细长的伤口来,那金使却毫不在意,大声喝道:“我乌鲁使不惯这等鸟弓,快换硬弓来!” 本来这次比赛射箭就是临时起意,也没有什么定好的规矩。现在弓弦断了,射手要求换硬弓,事先好像没有不准许;再说了,换成硬弓,力道是大了,若是勉力而为,准头也就丢了。除非确是神力,举重若轻,那也确是该换硬弓。那名监射的御前侍卫略一沉吟,便让手下取两把硬弓来——金使、辽使比赛,谁输谁赢先放一旁,若是给人说大宋朝没有硬弓,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赵福金像是找到了佐证,笑着说道:“爹爹你看,这金人双臂神力,若有硬弓相助,那辽人只怕要到朵殿喝酒去了。”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赵福金一直贬低周南,倒让赵佶有了同情周南的心思。 这时候御前侍卫取来了两张大小不同的硬弓,任由金使乌鲁挑选。乌鲁拿起来,分别试了试,从中挑选了一把,又掂了掂,这才说道:“就是它了!” 只见这乌鲁先拿出一支箭,搭在弦上,瞄准箭垛子,大喝一声,将弓拉圆了,只见箭矢如飞,射向箭垛子,却没有像刚才周南那样射中靶心,而是胡乱射在了箭垛子上,只是箭支力道太大,硬生生从箭垛子上穿了过去。 乌鲁见箭支穿过箭垛,兴奋地在地上跃起,做了一个空翻,然后稳稳落在地上,口中高喊着叽里咕噜的话,再加上半边脸上血珠渗出,看起来模样怪异吓人。 箭支穿过了箭垛子,最初也没有规定非要从靶心射过,所以金使的第一箭也算是合格。 “金使第一轮白矢之箭通过;第二轮,参连!”御前侍卫高声喝道。 乌鲁拈起四支长箭,原地站定,突然四箭连射,竟然也像周南那样连珠箭射中箭垛子。护龙河南岸上的百姓们惊叹于这硬弓还能连射四箭,顿时叫起好来。连珠箭要的是速度,搭箭的速度、拉弓的速度、瞄准的速度,缺一不可。其中弓若是换成自己平时不常用的硬弓,那开弓的速度就铁定慢了许多,更会影响自己的准头儿。由此可见,这金使乌鲁也定是箭术高手,并非为了第一箭射穿箭垛子而投机取巧。 那乌鲁见四箭皆中,又是“呜里哇啦”一阵怪叫,将弓一丢,挑衅地向周南扫了一眼。人的本性中有很多东西都是相通的,比如这挑衅的眼神。小九自然明白这内里的含义,忍不住大声道:“山猪子一身蛮力!” 那乌鲁听小九向他说话,怒喝道:“你骂谁?”乌鲁在等对方说:“骂你了。咋地?”然后就窜身过来,好痛打小九一顿。 谁知小九却说道:“谁问就骂谁!”乌鲁没想到小九会这也答,想说是自己问的吧,让人觉得自己好像在找骂;不问吧,又不甘心做缩头乌龟。 这时那名御前侍卫喝道:“圣上面前,不得无礼喧闹!”乌鲁才狠狠瞪了小九一眼,不再说话。 “金使第二轮参连,四箭皆中!”那名御前侍卫又向城楼上高声禀报,接着又传令西夏国使者开始射箭。 西夏国使者却没有挑剔是不是硬弓,拿起第一支箭,也学周南那样,瞄准靶心,也一箭射过。也许是前面看了周南和乌鲁的射箭,西夏国使者这平淡无奇的一箭,虽然射穿靶心,却没什么人喝彩。或许是西夏国总是不断与大宋起边衅、打仗的原因,对这西夏国使者也不是那么很热情。 开始射第二轮箭,那西夏国使者慎重了许多。第一箭稳稳射去,箭中垛子;第二、三、四箭连环射去,虽然不如周南和乌鲁的快捷,也称得上连珠箭了。只不过有一支箭没有射中箭垛子。南岸上的百姓堆里发出一阵稀稀拉拉的喝彩,甚至有些怪叫,这名西夏国使者满面羞愧地退回到原位。 剩下最后这位高丽国的使者,还没有射箭,却大声说道:“本使只是敬敬陪座,博诸位一乐。参连就免了,只射一箭吧!”给自己找好了台阶,这才拿起弓箭,向着靶心瞄了半天,才放手射去。毕竟射箭在冷兵器时代很受重视,儒家也讲求君子六艺,高丽国深受大宋熏陶,文人士大夫对射箭也知晓一二,高丽国使者一箭竟也将靶心射穿,总算没有丢人。只是剩下的参连四箭却是不射了。 周南、乌鲁都各自按要求射中,西夏国使者射丢一箭,高丽国使者干脆就是自行放弃,所以周南、乌鲁二人获胜。周南胜在巧妙,乌鲁胜在力大,却是难分胜负。 第593章 御前试箭5 “辽使、金使二位射手胜出。并为第一。”那位御前侍卫当即高声宣布成绩。 “我要重新再比!直到分出胜负!”乌鲁马上跳出来,挥舞着双臂,高声用汉化呼喝着。周南则好像是事不关己一样,好整以暇地看着乌鲁。 “两位来使都是好箭术,众位卿家看该如何定这位次啊?”赵佶见周南、乌鲁二人不分胜负,向身边的大臣问道。 “陛下,该当由二人重新比过,再决输赢。才好安排位次。”金发金眼的王黼对周南本就痛恨,见面之初在大殿上当着皇帝的面驳斥自己,更是令王黼怀恨在心。现在见金人使者没有将周南比下去,心有不甘,向赵佶提议二人单独再比。 “此乃圣上召会各方来使的大宴,非是两军对战,岂能定要分出输赢?依我之见,让这两位来使同升大殿,陪侍陛下就是了。”枢密使蔡攸自然明白王黼的心思,刚才又看过了金人乌鲁的箭术,自然替周南担心,所以对赵佶和稀泥,让周南和乌鲁二人都坐到大殿上去,只不过是在大殿上多摆一副几案。 赵佶觉得也是,正要下令,赵福金突然说道:“爹爹,蔡枢密虽是一番好意,若是照此办理,仍是一番争执不休。” “哦?”赵佶不解地问道,“既同升大殿,为何仍会争执不休?” “不知同升大殿后,二人席位谁先谁后?”赵福金向赵佶问道。 按照摆好的座次,赵佶在北面首位,周南的位置就在御座西面,也就是在赵佶的座位的西面那一列的首位。赵佶的东面的座位上宰执大臣们的,外国使者的位子自然不能在东面。若是将乌鲁座位升到大殿,那就必然会遇到周南和乌鲁的座位谁更接近赵佶的难题,自然又要争执不休了。 “那……依帝姬之见呢?”赵佶知道自己这个女儿颇有心计,既然能指明问题,想必也有了办法。 “自然是让二人单独比试。番人尊武爱武,一决高下方能平息纷争,令众人心服口服。倒不会有伤了和气的事。”赵福金说出来的理由虽然勉强,不过也有其道理。看乌鲁的架势,不分出胜负,怕是连酒宴也不会参加了。 “只是这二人箭术俱是高绝,再比下去,恐怕也是这般结局。不知再比该如何定胜负?”蔡攸向赵佶请示问道。 “这……这就由二位来使自定吧。只要能分出胜负便可。”此时的赵佶只想着能早一些分出胜负,好回到紫宸殿,开始酒宴,然后带文武群臣、八方来使,还有皇族亲王一起观赏这无边艳绝的灯火。 立即有内侍将赵佶的意思传下来,那名御前侍卫干脆地向周南和乌鲁说道:“圣上命你二人商定个办法,一决高下。不知二位贵使有何比试方法?” 周南看了看乌鲁,乌鲁傲然地撇了周南一眼,张口说道:“我有办法,不知辽人小儿可敢比试?” 周南笑着说道:“说的倒是挺吓人的,你既敢说出来,我便奉陪到底!” “好!”这个金人不知是佩服周南的胆气,还是为周南中了自己的圈套而叫好,“弓箭就是用来猎野物、杀敌的,你们偏偏要玩什么白矢黑矢,弄得如今反倒麻烦。你我二人便用箭来射战甲,将战甲或两层,或三层,叠在一起,每人各射一箭,看谁射穿的战甲多,谁便胜了,如何?” 从刚才的射箭来看,这一个办法,自然是乌鲁占便宜。只是周南既然先已经答应了乌鲁,自然就不好再说些理由来推辞。 周南仍旧笑着说道:“好,就照你的法子。”御前侍卫见二人商量好了,便将二人议定的办法禀告上面的赵佶,并让人去取几件战甲来。 城楼上,赵佶呵呵笑着说道:“这番只怕是这辽人驸马要吃亏了。” 李邦彦和蔡攸二人虽然盼着周南能赢,可是既然周南自己都答应了,她二人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只是在城楼上干着急。 赵福金心下高兴,正要说话,却见周南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城门楼前,向上面的赵佶高声说道:“皇帝陛下,适才这位乌什么嚷着换硬弓,便给他换了;眼下要一箭定输赢,我要求用我辽国的箭来比试。” 赵佶听周南说要换上辽人自己的箭,便对周南直接大声说道:“朕准了!” “谢皇帝陛下!只是今日面圣,不敢带在身边,已存放于驿馆之内,还望皇帝陛下恩准,让副使回驿馆内取来辽箭。”周南不露声色地说道。 “准!着御前侍卫随从辽人副使,前往驿馆取箭,速去速回!”赵佶也实在是等的心急了。 “谢皇帝陛下!”周南说完,回到原位,向李飞兴使个颜色,让李飞兴回都亭驿拿箭。 李飞兴会意,由一名御前侍卫带着,骑上马,从这里向南的御街已经被百姓堵得水泄不通了,只得沿着护龙河岸边,绕向西面的城门出口,折向都亭驿去。 “爹爹,不能答应啊!”赵福金开始还没想到,后来想到时,李飞兴已经和侍卫走远了。 “爹爹,快派人追回来!”赵福金向赵佶催道。 “我是天子,岂能出尔反尔?再者说,用哪里的箭不是用?”赵佶才不想将人追回来,再商量别的一箭定输赢的办法。 有那名御前侍卫将周南要求换箭的事,向乌鲁说了,乌鲁自然是不以为然。弓箭弓箭,弓才是最要紧的,至于箭,就是用树枝削尖烧硬了,也一样当箭。 有十名侍卫分别捧着一套铠甲跑上来,按照乌鲁的要求,用两件盔甲叠成一件,套在了靶子上,又用另外三件盔甲叠成了一件,套在另一个靶子上。又按照同样的方法,给周南也套了两个靶子。 乌鲁轻蔑地看了一眼周南,说道:“今天便让你领教我大金勇士的厉害!” 周南笑嘻嘻地说道:“一会儿我倒要领教一下,看大金勇士是不是会尿裤子!” 很快,李飞兴便带着三支箭回来了,周南接过一支来,朝着乌鲁摇了摇,说道:“法子上你提的,你先来。” 乌鲁迟疑地看了一眼周南手上的箭,除了箭头部位比一般的箭稍慰大一些、长一些,并无特别之处,放下心来,狞笑着说道:“也好,让你看看我乌鲁一箭透三甲!” 第594章 御前试箭6 说实在的,周南心里也是完全没有底。他让李飞兴回驿馆内取炸箭,可这炸箭毕竟只是黑huo yao做的,就是用鸟铳也不见得能击穿两层铠甲啊! 大宋的铠甲,高远和杨可世可是没有少收集,每次和宋军打完一仗,两个人都是成千上百副的往回拉这些铠甲。 宋军的铠甲,最厉害的当然就是步人甲了。什么乌锤甲、朱漆山文甲、黑漆山文甲,基本都是大同小异,都只是用皮索将一块块的甲片连缀而成的,只是编排甲片的时候,方式不同,形成的整体的铠甲的纹路不同。实际上,步人甲形制与上面的几种铠甲大同小异,区别就在于步人甲是步兵重型铠甲,重量更大,甲片更为密集,更注重全身防护,这也是步人甲得名的由来。 哪个时代的人也都不傻。像这个时代的人,早已经发现,采用锁子甲的形式更能抵御箭和兵刃的伤害。锁子甲就是用铁打制出来的环一个套一个,环环相扣,编织构成的盔甲,山文甲就是这种。 有盾必有矛。有这种抵御普通箭矢的铠甲,必然会有特殊的箭矢来对付这种铠甲。这就是大宋的两种箭头。一种是长锥型的,类似于牙签的形状,就是靠这种细长的箭头来刺穿环环相扣的铠甲,俗称穿耳箭;另一种就是前端短粗,形状像凿子一样的箭头,俗称破锥凿子。 而这两种破甲箭的共同特点就是前端要比后端粗,以方便让箭矢后面不分不被盔甲卡住,顺利进入人体。 若说用箭射穿盔甲,即便是整块铁板打制的明光甲,如果弓是两石甚至三石的硬弓,箭矢是专克盔甲的破锥箭,那是有很大几率被射穿的。 正因为箭矢用途不同,所以刚才周南要换箭的时候,金人使者乌鲁毫不在意,他现在挑选的弓乃是两石的硬弓,他以前跟随老皇帝阿骨打上阵厮杀时,也与辽兵对战过,也曾一箭射穿盔甲,将那辽将射死。辽兵的盔甲多与宋人的盔甲相同,况且马上作战时,他用的弓不及这弓的一半力道。现在他换的硬弓,又特意选了一支短粗箭头的箭,这样的箭头在猛力射出后,碰到坚硬的盔甲才不会折断。 再看看那个辽人,弓仍是刚才的弓,只说要换箭——只换箭,能济得什么用?乌鲁冷笑着,眼看对方的副使取箭回来了,乌鲁向那名御前侍卫不耐烦地说道:“我便先射!”说着提着弓,拿着箭,先站到了那个套了两层盔甲的箭垛子前面,将箭搭上,双臂用力,将弓弦拉开,也不用仔细瞄,只对准盔甲处抬手射去。只听远处“夺”的一声,那箭竟然真的插在了盔甲上。 乌鲁也不停留,又拿起一支箭,狠狠向另一个套了三层的箭垛子射去,又是“夺”的一声,也插在了盔甲上,只不过有些歪斜。 乌鲁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他知道,这一箭只怕是没有射穿盔甲,插在箭垛子上面,故而箭身歪斜了。 两箭射完,有两名侍卫跑到箭垛子跟前,先解开第一个箭垛子上的盔甲,见那箭矢果然穿透了两层盔甲,箭头钉入了箭垛子上。 两名侍卫忙将盔甲解下,带着盔甲上的箭,高举起来,向四周展示,表明金人使者第一箭射透了两层盔甲。 护龙河南岸的百姓又是高声叫好,更有人明知道抛不过来,仍旧将头上戴的花向河对岸抛来,花朵落到河水里,顺水向东流去。乌鲁见第一箭已经射透了两层铠甲,更猜测周南两层铠甲都射不穿,胜局已定,不由得将刚才没有射透三层铠甲的失望心情丢到一旁,得意地振臂高呼。 周南看着河对岸热情的汴京城百姓,不由心里暗叹,若是明年金军攻到开封,仗着这穿甲骑射,杀得大宋差点儿投降,不知道这些百姓现在还会不会这么高兴。 两名侍卫又跑去解开另一个箭垛子,果然如乌鲁所料,这一箭仍是穿透了两层铠甲,却被第三层铠甲挡住,并没有全部射穿。 那御前侍卫又验看一遍,转身向宣德门城楼上高声报道:“金使乌鲁连射两箭,两箭皆射穿两层铠甲,却未射穿第三层。” 过了一会儿,上面有尖细的声音响起:“乌鲁箭透二甲,陛下赐乌鲁金酒器一副,缎一百匹。” 乌鲁大笑着向上拜了一拜,又转过头来,向着周南讥笑道:“想是你知道不妙,故意拖延时间吧?若不能射穿,便当众将大殿席位让与我乌鲁,今后见到我乌鲁都要躲着走路,我今天就不用你射箭了。哈哈哈!” 周南笑嘻嘻地说道:“你怎知我射不穿三层铁甲?” 乌鲁不气反笑,喝道:“你若是能射穿三层铁甲,我便甘坐朵殿席位,日后见了你,躲着你走!” “我与你打个赌如何?”周南仍是笑着说道。 乌鲁大嘴一咧,说道:“有什么赌的?只会如女人一般耍弄嘴皮子。爽利些,先将大殿座次让了出来!” “你穿上三层铠甲,立到箭垛子处,我只射一箭,若是不能射穿,便如你所言,将大殿席位让于你,日后见了你便躲着你走,如何?” 这样的条件,乌鲁相当心动。自己用硬弓,一箭也没有射透三层铠甲,这小子只是用普通的弓,最多换上破甲锥箭,只怕最多也是射穿两层铠甲,难道还能射穿第三层吗?何况这小子亲口说的,若是射不穿,不光今日这大殿上的席位,连日后见了自己都要躲着走。这可是狠狠折了辽人的脸面,若是回到朝内,自己说起来也是为国增光。 “怕是没胆吧?”周南又补了一句。 乌鲁顿时气道:“若是你射不透,日后那都亭驿也要归我们金人歇住!” “好!依你!” “不许换弓!我还要将头颈遮住,谁知你会不会故意将箭射偏?!” “依你!” 乌鲁立即向对面的箭垛子走去,招呼侍卫为他套上铠甲,三层,每一层都要扎紧,再去寻三件铠甲来,挡在他面目前。乌鲁打定了主意,留给这小子能射到的地方,都要有三层铠甲护体才放心。 既然一开始就是周南和乌鲁自行商定办法,现在二人中途更改,自然也由着二人,那御前侍卫只是指挥手下侍卫给乌鲁找铠甲。 第595章 御前试箭7 另一名金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南,生怕周南趁同伴离开后,调换硬弓,或是耍别的花样。 周南拿起弓来,又拿着李飞兴刚才递给自己的新炸箭,故意大声对乌鲁说道:“若是不放心,尽可转过身来,令我射你身后肉厚之处。” 周南本来是逗乌鲁的,谁知乌鲁站到箭垛子的位置,心中也有些惧意。毕竟周南刚才的箭术不是吹出来的,实力还是有的,自己凭借的,只不过就是这小子手里的不是硬弓。弓不是硬弓,箭就是再厉害,也无济于事。 可是毕竟是自己站在这里当靶子,若是一个不小心,给这小子一箭射到铠甲遮挡不到的部位,受些伤倒不要紧,只是不能给大金国丢脸。 所以一听周南让他可以转过身,将背对着他,乌鲁立即听话地转过身来,同时让一旁的侍卫帮他遮护好后面的铠甲。铠甲在身前毕竟连接处多于后面,是一身铠甲的软弱之处。背后则完整的多。 何况,人都有趋利避害的心理,乌鲁内心深处还是想到,万一射穿,背后受伤也好过胸腹要害之处受伤。 见乌鲁果真转过身来,周南更是放心。他本就恼恨金人,这金使又几次和他作对,他当然要让这个金人尝尝自己的厉害。不过这是在大宋皇帝面前,若是真的伤了金使性命,倒是大事。恐怕就是一场三国纷争,以至于两国交战。若是让这金人的屁股开花,一来出了自己这口气,二来是双方约好的,比试受伤,又是伤在这种可乐的位置,任谁也只是呵呵一笑,不会当真。 小九一见乌鲁转过身来,忍不住笑着对周南说道:“大寨主,那金人正等你给他屁股上炸开花呢!” 周南笑着高声说道:“这位乌什么,现在能射箭了吗?” 箭垛子那头儿的乌鲁穿着三层铠甲,每件铠甲有四十多斤重,总共有一百二、三十斤,正等着周南赶紧射箭,好抢了周南的大殿位次,听周南问可以射箭了吗,也不敢转头,只是嘴里大声说道:“快射箭!好教你认输!” 周南倒不忙着射箭,又对一旁的另一名金使和那名御前侍卫说道:“二位做个见证,这可是前面那位乌什么自己要我射箭的。” 那么御前侍卫规规矩矩地说道:“在下也听到了。驸马请射箭。” 周南拿起那支新炸箭,搭在弦上,瞄准乌鲁后腰部位,尽力射去。只见这新炸箭确实比以前用的炸箭快了许多,转瞬射到乌鲁屁股上。 周南紧紧盯着乌鲁着箭处,约莫延迟一个呼吸的时间,先是火光一闪,接着“砰”的一声炸响,身披三层铠甲的乌鲁当即扑倒在地,一动不动。 周南心里一惊:难道新炸箭威力太大,竟然隔着三层铠甲将金使炸死了?不会吧?周南正在胡乱猜测,旁边那名金人副使已经向乌鲁跑去,周南和李飞兴、小九也连忙跑过去。不过他们跑过去,当然是援手成分少,检验新炸箭的威力的成分多。 这一声震响,让宣德门城楼上的众人和护龙河南岸的百姓们都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场中,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八姐儿,你说,这是怎回事?”赵佶见金使在自己皇宫前面被射倒,不能动弹,心里担忧,毕竟金国与自己订有盟约,若金使在自己举办宴会时出事,虽说是金使与辽使自行商定的办法,可是自己毕竟逃不了干系。赵佶忽然想到刚才赵福金执意要自己阻拦周南换箭,狐疑地问道。 “爹爹,奴家早劝你了,你偏不听信——这便是那辽人驸马的什么炸箭。”赵福金嘟着嘴,闷闷不乐地对赵福金说道。本来她挺看好金使的,论骑射,那金使也有七成把握胜了周南。而且那金使倒也卖力,眼见得一箭射穿两甲,谁知这姓周的用炸箭来比试。 “炸箭?”赵佶听着倒是耳熟。 “这辽人屡次用这炸箭生事,炸开燕京丹凤门,抢先占了燕京城;惊走辽人的四军大王和耶律大石,更是用这炸箭几次击退我北伐大军,使我大军不得取胜。”王黼乘机向赵佶说道,好让赵佶心里对周南存些厌恶感。 “我大军岂不是受这炸箭之害,死伤无数?”赵佶不由眉头皱起。 “爹爹,这辽人倒是未曾用炸箭伤我大军。只是借这炸箭威势,阻吓大军。”赵福金虽然痛恨周南,却又忍不住张口为周南辩解说道。 城楼下,周南刚跑过来,却见地上趴着的乌鲁胳膊抬了抬,却没有抬起来,两条腿仍旧是最初扑倒在地上的姿势。周南不便出言,只是站在一旁看热闹。只要这金人胳膊能动,说明就不是死了,最多只是炸晕过去。让他们先折腾这金人一番,让这金人受些活罪。 那名御前侍卫指挥几名手下将乌鲁费力地扳正,可是刚一扳正,乌鲁“嗷”地一声又翻了回去。几个侍卫都是目瞪口呆,不知道怎么回事。 “屁股受伤,你们这一扳过来,当然会压到屁股,自然会疼了。”周南在一旁好整以暇地说道。 “那……依驸马之意,该如何救治啊?伤者扑地,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趴着吧?”那么御前侍卫焦急地问道。 “这位乌……乌将军,你现在感觉如何?为何不能抬起手脚?”周南在乌鲁身边蹲下身来问道。 “疼……方才一震之下浑身无力……”乌鲁虽然知道是这个射他屁股的辽人在问他,可是自己还等着这些人救治呢,也不敢不回答。 “想不到炸箭竟能将人震的四肢无力……”周南转过头来,对李飞兴和小九说道。 “屁股被你射了一箭……又是三层……铠甲,你试试!”乌鲁忍不住怒道。 “精神尚可……去找一块木板来,让这位趴在上面,抬到室内,将裤子剪开,由医者救治就是。”周南见乌鲁没什么事,屁股上流的血也不多,便指挥人拿木板来,将乌鲁抬走去治伤。至于怎么治,他可就不管了。 周南忽然向那名御前侍卫招招手,那么御前侍卫探头过来,周南用力将趴在地上的乌鲁的屁股后面的几层铠甲扒拉开,“哎哟!”乌鲁忍不住大声叫道。 周南不理他,指着洞开的铠甲对这御前侍卫说道:“看仔细了,这一箭可是射穿了三层啊!” 第596章 来见道友 合该乌鲁倒霉,见周南见的早了。 如果乌鲁晚些时候来汴京,也许就能听说完颜娄室率领的五百金兵,被周南率领万胜军和黑铁军全部斩杀于燕京城下,还活捉了北炸箭炸残的完颜娄室,那样一来,当乌鲁听到周南说要拿辽人自己所用的箭支,甚至后来要乌鲁套上三层铠甲站着挨射,乌鲁就是再愚钝,也该想到炸箭上去,自然不会轻易与周南比射箭,更不会被周南当作活靶子,让周南试他的新炸箭了。 只可惜乌鲁阴差阳错,他本是从大定府绕行海上,为阿骨打老皇帝给宋人皇帝送国书的。老皇帝自从年前在居庸关不得夺关而入,悻悻而归,修书来责问宋人皇帝,那次便是乌鲁来的。可是过了约莫十多天,等乌鲁会去面见老皇帝复命,老皇帝已经知道了娄室勃堇被万胜军活捉的消息,怒气攻心,当即又写了一封措辞更加强硬的信,派人写下了国书,责问宋人为何收留这种与大金死死作对的辽人余孽,而且还逼问宋人皇帝,两国海上之盟还要不要?若是不要,有朝一日阵前相见,莫要提当年盟好之事! 乌鲁只知道常胜将军娄室被万胜军活捉了去,还杀了娄室带去攻打燕京的五百金兵。一个金兵的命,便值十个、百个辽人的命;五百金兵,那便是五千、五万条命!知道老皇帝怒极,乌鲁也不敢多问,忙又带着第二封国书来大宋了。只不过正巧赶上大宋大庆上元节,正巧碰上了也来出使大宋的辽人驸马。所以乌鲁才要千方百计与周南作对,好赶回去后向老皇帝卖好儿。 侍卫们抬着用木板将仍旧套着三层铠甲的乌鲁抬下去了。那名御前侍卫本想让人给乌鲁解下来铠甲的,可是乌鲁只是摇头,只得作罢。 挑战者都没有了,比赛也就没必要进行了。就连隔河相望的百姓都觉得有些无趣了,不过后面还有彩灯可以看,谁也不肯挪地方,都是就近唤卖吃食的,送些饼啊,肉的过去,人挨着人,吃了起来。 “呵呵,看来这辽人驸马也是仁厚,若是方才不让他转过身去,只怕是性命难保。”乌鲁中箭倒地,赵佶也很是担心,最后见乌鲁又能说话又能动弹,没什么大碍,赵佶也就放心了,回身向蔡攸说道。 蔡攸奉承道:“还是陛下金龙圣体在此镇着,才免除了这一番血光之灾啊!” 一句话说得赵佶满脸得意,好像真的是因他才止住了更大的乱子。 半天不做声的李邦彦这时凑到蔡攸和赵佶中间,一脸正色地说道:“陛下,蔡枢密,依我看,方才射箭,箭垛子正该摆放在河岸南面;那金人乌鲁也该站在河南岸上。” 赵佶不解地问道:“李卿家又不习骑射,为何如此说?” “若金人乌鲁在南岸,辽人驸马在北岸,一箭如刚才一般,将乌鲁屁股射中,岂不是应了樊川居士一句诗?”李邦彦故作神秘地说道。 “应了哪一句?”蔡攸心急地问道。 看赵佶也不解地看向他,李邦彦一脸猥琐地笑道:“隔江犹唱hou ting花!” “噗”赵佶刚喝了一口的茶水都喷了出来,蔡攸更是大笑。不远处的文武群臣却都茫然地望向他们这里,有人的眼中更是羡慕像蔡攸、李邦彦这样能时时陪伴在官家身边的殊遇。有的人眼中却是满眼的不屑。 赵佶另一旁的王黼却对赵佶说道:“陛下,这辽人竟将这等杀器带到御前使用,惊动陛下,辽使虽不是我大宋臣子,也该由臣呵责于他。” 赵佶摆一摆手,说道:“这辽人驸马已先向我声明在先,我岂能怪罪于他?何况,这……这炸箭虽有声响,却不过如爆仗一般,只是力道却大,端的奇妙!” 王黼立即说道:“陛下,寻常一张弓,只是换了他的箭,便是这等厉害,这箭上定是有鬼祟之物,这辽使也是来路不明!陛下莫非忘了方才问他家乡何处?可曾读书?他却说自己自幼流荡,不曾读书。” 好像是为了配合王黼的话,宣德门楼下,那个金人副使高声叫道:“大宋皇帝陛下,这辽人不是正经来路。乌鲁勃堇的魂已经被这辽人赶走了。我要召我族中的萨满法师来,为乌鲁报仇。” 赵佶这才想起来下面还有人在等着,忙让内侍下去传令辽使、金使皆升大殿就座。再传御医中善治金创的,好生给乌鲁医治。 箭也比了,座次也定了,赵佶立即带着文武大臣和一干使者,回到了紫宸宫。赵佶、大宋群臣,还有皇族亲卫纷纷入座。有通事舍人分别引领各国使者到朵殿入座。顷刻间,紫宸殿中、朵殿内、东西各廊舍下,都有宫女内侍将各样菜式奉上,又在每人面前的案几上,添置酒具,注入美酒。红袖彩带,穿梭往来,很是整齐好看,早已经没有了刚才比试箭法的时候的紧张气氛。 赵佶此时满面喜气地端坐在紫宸殿最里面的正中位置,身边有两名内侍服侍。赵佶的御座两边,分别摆了一个小案几。赵佶左边的案几后面,正是当今太子赵桓。赵桓一改往日愁苦,脸上也时时带着笑意,即便是做出来的笑意,也比往日愁眉不展的样子让人心里舒服。 赵佶右边的案几后面,却做着正对周南怒目而视的赵福金。赵福金在众多帝姬当中并无特殊身份,现在却能紧挨着赵佶坐在这大殿上,足见赵佶对赵福金的宠爱。 赵佶左手边往下,是那些大宋大臣的位子,只不过在这大殿之上的,当然都是职位极高的大臣。职位低的,只能列坐在朵殿甚至廊舍下面了。 赵佶右手边往下,就是周南现在的位置了。只不过周南的位置旁边,摆着一个案几,现在却无人来坐,想必就是给金人使者加的位子。不过看乌鲁的伤势,就是给他摆上座位,估计他也坐不成了,总不能半侧身斜躺着参加宴会吧? 那种**的姿势,连赵佶现在都不敢做。 第600章 来见道友2 周南估计,乌鲁的伤势最多是些皮肉伤,新炸箭能炸开三层锁子甲,恐怕已经是极限了,炸箭的威力接触到乌鲁的时候,已经是真正的强弩之末了——最多是炸箭前端的被炸裂的铁壳碎片嵌进乌鲁的屁股上。等御医用膏药给乌鲁贴上伤口后,乌鲁估计就是趴着也要来。 隔着这个空案几再向下,就是写亲王皇族、优顾老臣的座次了。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能坐到这里,也足见赵佶对这些人的宠信。其中一双阴毒闪动的眼睛,不时望向周南。 也许赵佶是想再等一等,看看金使还能不能来,赵佶向贴身内侍摆摆手,那内侍立即高声道:“传果子!” 随着令下,两队宫女立即穿花蝴蝶一般,各自手捧碟子,轻盈地将果碟摆放在每个人的案几上,又无声息地退出殿外。 赵佶的御座后面是锦绣屏障,屏障的两端垂着两个拳头大小的锦团,里面似乎有香薰一类的物事,从里面隐约逸出飘逸不散的淡绿色烟气,似隐似现,更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幽香,是周南从未闻到过的香气,最开始闻到的时候甘甜醇厚如蜜,可是过一会儿再闻到却又是淡淡的奶香味儿,正当周南想要仔细辨别到底是蜜香还是奶香时,闻到的却又成了那种闻之提神醒脑的薄荷清爽的香气。 大殿内香气氤氲、飘红飞绿,周南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然不敢随意拿起来就吃。他先看了看,只见果碟里五颜六色,都是些水果,切的整整齐齐,码得规规矩矩,有梨片、柑橘、石榴籽;还有一盘是莲子、松子、榛子、枣干,看起来让人食欲大增。 这大殿上,周南最信任的,当属太子赵桓,凑齐赵桓正与他斜着相对。周南先不吃,只是偷偷不时地看看赵桓,有时也偷偷看看赵佶,想从二人的举止里,看出这些果盘是不是用来吃的。若这果盘只是摆上来看的,自己却拈起来吃了几口,怕是要给大宋群臣讥笑。 幸好周南见太子偶尔会挑选着果盘里的果品吃上一口,对面的大臣也是会随意地吃着送上来的水果,不过并不会吃个不停。看来这只是餐前的果盘,周南知道了这果碟的用意,自然也不能呆坐着,拈起片儿梨肉放到嘴里嚼着。 很快两队宫女便又端着新的果碟上来了,给每人面前又多摆上一碟。这一次,里面都是些花朵之类的,周南认识的只有桂花、丁香花,香气扑鼻;碟子的另一边却是蜜饯,有藕片做的,有柑橘做的,更多的还是周南不认识的多。 反正都是些餐前开胃小吃,周南又自忖身为辽人使者,自然不必扭扭捏捏,拣着自己喜欢的,吃的很是尽兴。 “哼!未曾吃过我大宋酒宴吧?”周南正吃着,却听旁边的赵福金压低声音说道。 周南知道赵福金是讥笑他没见过世面,也毫不生气,眼睛不看赵福金,却也低声说道:“待异日再到燕京,我让我手下的女翰林,也就是你的结拜姐妹,好好招待你一番。还望帝姬莫要客气。”赵福金讥笑他没见过世面,周南自然故意提到赵福金在燕京城的几个结拜姐妹,意思就是告诉赵福金:你的结拜姐妹在我手下,为我做活儿,便是我的下人;你赵福金便是我下人的结拜姐妹。 这一提醒,果然让赵福金气得脸色煞白,却又不敢发作,只是恨恨的拿果碟出气,连着吃了好几瓣柑橘蜜饯。 周南正在暗自发笑,却看到大殿外的台阶上,跌跌撞撞走上来一个人,旁边有内侍要扶着,却被那人一把甩开,歪歪斜斜走了进来。正是刚才还被人抬走的金使乌鲁。 一见是乌鲁来了,赵福金幸灾乐祸地俏声说道:“你的冤家来了,嘻嘻。”在这个时代,冤家一般都是用来说男女"qing ren"的,可是赵福金却把乌鲁说是周南的冤家,这个“冤”字倒也贴切。周南看看身边的空位,唯有苦笑。这赵佶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让刚挨了他一箭的乌鲁坐到他身边。 乌鲁也不是傻子,毕竟是在大宋地盘上,进殿后先向赵佶深施一礼,向赵佶道谢,感谢赵佶派御医给他治伤。 赵佶见乌鲁这么快便能走路,很是高兴,笑着问道:“乌鲁将军可好些了?不知碍不碍事?” 乌鲁忍着痛站着答道:“多谢大宋皇帝陛下。这点伤,乌鲁还受得住,不妨事。” 赵佶担心乌鲁要去寻周南的麻烦,若是这样下去,这次的上元节大庆,可就要给这二人弄砸了,便对乌鲁说道:“乌鲁将军能箭穿二甲,是少有的神箭手啊!特赐乌鲁将军升大殿来宴饮。” 乌鲁忙又谢了,说道:“我大金人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不似有些人……哼……诡计伤人!”说着还用眼睛余角瞥了周南一眼。 “正是!”赵佶当即拿话来套乌鲁说道:“乌鲁将军光明磊落,自然是英雄了。想必不会因辽使一时失手,而寻仇觅罪吧?” “大宋皇帝陛下宴请群臣,还有天下来客,乌鲁自然不会搅了皇帝陛下兴趣,只是这仇……日后再论!”乌鲁爽快地说道。 “如此甚好,莫负了今天大好时节。快请入座。”赵佶示意乌鲁坐下。 乌鲁倒也痛快,也不管是在周南旁边,走过去,半个屁股坐下,随手抓起一把果片儿塞进了嘴里,嚼了起来。 既然人都齐了,真正的酒菜也就跟着上来了。这次倒是合周南的胃口,别人面前的都是一碟一碟的各式样的菜,而端给他和乌鲁的,却是一整盘的烤羊腿,还有好几碟蘸料。很明显,这是照顾他平时的饮食风俗,专门上的。 “好香的炙烤羊肉!”周南正要切一块来尝,却听大殿外有人高声叫道,说着话,人已经走了进来,却是一个道士,双目有神,鼻根中挺,气度雍容,头戴一顶五岳灵冠,身穿一件青布直缀,脚上履鞋净袜,看着神清气爽,一派仙风道骨的样子。 “原来是通灵先生,赐座!”见道人来了,赵佶更是高兴。 第601章 来见道友3 道人也不客气,等内侍搬来了案几和蒲团,正要向赵佶告问摆放在哪里时,道人一把拽过蒲团,挨着周南坐了下来。内侍知道这道人在赵佶面前甚是得宠,便只好随着道人,将案几摆下。 周南左前侧不远便是赵福金,道人这一坐下,就是坐在了周南和赵福金中间,间隔正好,倒好像这空位就是为道人准备的。 “先生不在宝録宫静修,何以来此啊?”赵佶向道人问道。原来这道人就是被赵佶赐号“通真达灵元妙先生”、“金门羽客”的神霄派祖师林灵素。 “为寻我此间道友而来。”林灵素不客气地拿起周南案几上的刀子,给自己割下好大一块外焦里嫩、油汪汪的羊腿肉,放到自己面前的盘子里。 “这倒是奇怪了。”赵佶笑着问道,“平日里我这些文武群臣,先生尽都见过,何况今日并无道人赴宴,哪里又来的先生的道友啊?” “道长,只怕道友没有,妖邪倒是有一个!”赵福金手中攥着筷子,用力杵着那碟倒霉的果片,眼睛狠狠乜着周南。 “郎朗乾坤,大殿上又有道君皇帝在此,哪里敢有妖邪现形?只怕是帝姬又要调皮了。”林灵素嘿嘿笑着说道。 赵福金本来就是要给周南找麻烦,用手一指周南右侧正侧着半个身子坐着的乌鲁:“这位金国的将军便是被人用妖法伤了。” “如何伤的?”林灵素扭头诧异地看了一眼乌鲁,随口问道。 “他要我套了三层铠甲,给他射一箭……一箭……我只听身后像打雷一样……就这样了。”乌鲁见是一个连皇帝都很敬重的道士,知道在中原,道士和他们老家的萨满师傅是一样能通神灵的人,忙向林灵素说起自己受伤的经过。 “我正是偱雷声而来。雷乃天地阴阳二气相合所生,雷法之下,世间一切妖邪避位,依我看,这位将军乃是寻常皮肉伤。”林灵素淡淡说道。 “先生真是神人,适才御医报说,乌鲁将军的伤并无大碍,过上三五天便好了。”赵佶见林灵素一语说中,佩服地说道。 赵佶崇奉道教,在位时相继崇信过很多道士,这些事情周南是知道的。只不过到了后期,崇信的道士也只是林灵素一个人,刚才又叫他通灵先生,看来就是林灵素无疑了。关于林灵素,周南只知道他是道教神霄派的创始人,据说先做的和尚,因为受和尚打骂,便做了道士。据说有些道术,能开山立派的,如果没有一些真本事,光靠蒙,是蒙不成开山祖师的。周南心里正暗暗猜测,却见林灵素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看。 从一进大殿,这个林灵素便左顾右盼,与赵佶、赵福金、乌鲁几个聊的火热,根本没有看周南一眼。现在周南发现这位通灵先生一双眼睛似能洞察他的心扉一样,正面带笑容地看着他。 周南没来由地一阵心惊。如果真让自己碰到一位有真本领的活神仙,看穿自己从后世穿越过来的事情,这位道人会如何对待自己?会将自己当做妖邪除掉,还是会发善心将自己传送回自己原本的那个时代? 可是一想到这个问题,周南倒是有些犹豫了。来这个时代已经快两年了,而且是自己尽心尽力、殊死拼搏过来的两年,要自己离开,而且是永远的离开,自己倒真的有些舍不得;可是如果自己拒绝了这次离开的机会,也许这一生都不能离开这里了……如果这个道人非要自己离开他们生活的这个时代,怕自己影响了他们的这个时代,除非让自己带很多很多名人字画、珍宝回去,最好能让自己的名字留在他们的史书里,哪怕自己给他们写一句“周南到此一游”也行…… “多思无益……”看到周南脸上神色不定,似乎能看穿他的想法一般,林灵素用巾帕抹了一下嘴,又转头对赵佶说道:“道君,这位便是我要寻的道友。” “这位乃是辽国驸马,名震燕地的周南周将军,这一次来是参加我大宋的上元节大庆,如何成了先生的道友?”赵佶奇怪地问道。 “道君如何糊涂?这位驸马虽是将军,可也精通五雷正法,不然怎会在箭射出时有雷罡之音?”林灵素得意地说道。 周南听完,刚才吃下去的肉差点儿都想笑出来:老子让人造的炸箭,到了你道士嘴里,倒成了五雷正法了,还什么雷罡之音?亏得老子刚才还怕得跟什么似的,生恐你将我的“本来面目”认出来,现在看来,也只不过是一个江湖骗子,害得老子虚惊一场。 心里嘀咕着,周南却脸上带着笑,举杯对林灵素说道:“原来是通灵仙长,在下粗野俗人一个,岂能称得上是仙长的道友?我敬仙长一杯。” “驸马且慢饮!日后连老道我,也要仰仗驸马庇佑一二呢!这酒该当老道敬驸马。”林灵素说到这里,站起身来,郑重说道:“这第一杯酒,老道先替燕京无数百姓谢过驸马。”说着端起酒杯一口喝下;然后又斟上一杯,举起来对周南说道:“这第二杯酒,老道是替日后这汴京城百姓谢过驸马。”说着又是一饮而尽。又斟上一杯,举起来对周南说道:“这第三杯酒,老道是替……”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左边的赵福金,却一口喝尽杯中酒,哈哈大笑着,出了大殿扬长而去。 “定是喝醉了来的——诸位卿家,各方来使,多饮上几杯,一会儿还要移驾宣德门楼上,观赏华灯。”赵佶知道林灵素向来如此,也不为意,向众人劝酒道。 “陛下,此番辽使贵为驸马,定然是做得了主的,小臣有一旧例,想请教驸马。” 听到有人指名道姓要问自己,周南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对面的一排人中站了出来,正是迎接自己的接伴使副使吴时。 “吴舍人请讲。”周南听出吴时语气不善,淡淡说道。 “周将军,契丹人未曾立国之时,便向我中原年年进贡;今日周将军以驸马之身,与辽人公主共掌燕京,归顺天朝,自然也当年年朝贡,周将军,你觉得如何呢?”吴时在赵佶宴饮众人的时候,逼周南说该向大宋朝贡,如果不朝贡,就说明周南、余里衍执掌的燕京不是真心纳名称藩;如果周南说该向大宋朝贡,在这种场合,就是故意折辱周南了。 第602章 准驸马 周南这时还沉浸在林灵素带给他的震惊之中。 他一时竟然不知道林灵素是误打误撞,用走江湖的那一套话术来蒙他,还是这林灵素确实有未卜先知的神奇本事。 他虽然听到了吴时问他的话,可是周南却丝毫没有回答的兴趣。林灵素的那几句话,让周南仿佛又一种没穿衣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感觉。周南隐约觉得,老道那几句话,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向他显摆那样简单。 一定要去找他问个明白! 恍惚中,吴时又提高声音问周南,周南这才想到眼前的这个“误事”舍人。 “若论旧例,那便多了。”周南明白吴时说的是唐朝的时候,契丹向大唐称臣的事,便向吴时说道,“契丹向中原朝贡,中原便几次将公主和亲于契丹;今天吴舍人既要辽国朝贡,不知是要将哪位帝姬和亲?久闻大宋帝姬个个都贤淑温顺,知书达理,我倒想见识见识……”说着还故意看向赵福金。 赵福金大庭广众之下,被周南这样说,顿时不敢抬头。她对周南,只是心中隐隐有一丝情愫初生,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觉着周南连一座燕京城都肯让给她,便是与别的男子不同。 可是她这次力主让周南来参加上元节灯宴,周南来后,更是迫不及待地以借工匠为借口,约周南出来相见,谁知周南却一口回绝。为此赵福金生了一天闷气。现在又被周南故意言语调笑,那一丝好感早就不知所踪了。 见吴时受挫,另一个官员站了起来,说道:“周将军请了,诗曰“相土列列,海外有截”说的就是海外国家向商朝进贡铁的事。《尚书》禹贡篇有“岛夷卉服,厥篚越裳氏来献”的旧制。周将军和那辽国公主今既归附大宋,自当年年朝贡,岁岁进献。” “赵翰林所言极是。”几个官员附和着说道。 “如何朝贡?朝贡些什么呢?”周南连问这个官员姓名读懒得问了,自己来时送的那些礼物是白送了吗?奶奶的,就凭你们几个,还想着打老子的主意不成? “自然是以辽地战马进献,每年进献战马以两万匹为宜。”这个赵翰林脸部红心不跳地说道。 两万匹战马,先不说军事上的优势,便是换算成钱,每匹好吗约一百贯左右,两万匹战马就是两百万贯钱。大宋每年给契丹银绢总共才四十万贯,轮到自己头上,便翻了五倍不止。真拿自己当冤大头了。 酒席上,大部分的官员都是互相低头私语,看起来对这个两万匹战马的数目也很是吃惊。这样看来,这只是一撮人故意刁难自己。连赵佶坐在上面,一开始不发话,可是一听到两万匹的数目,也是两眼一亮。 “呵呵,辽国虽国势衰微,可这两万匹马,倒也算不得什么。”周南微微笑着说道。那个赵翰林大喜,正要说话,周南却突然扬声说道:“只是藩国既年年朝贡,岁岁进献;那宗主之国,也该做些分内之事吧?” “分内之事自然该做,只是不知周将军所说的分内之事是什么?”赵翰林斟酌着问道。 “就好比大宋国中,既要向各路收取赋税,便当派驻官兵,保一地安宁,铲除匪患。现在我辽国正被金兵侵吞劫掠,还请赵翰林上奏折,禀明陛下,请陛下发兵,击退金兵,还我辽国大好河山。如此,休说两万匹战马,便是每年五万匹、十万匹战马,辽国也自当年年准时奉送。”反正大宋肯定也不会出兵,就是出兵,也打不赢金兵,周南乐得嘴上大方,五万匹战马随口就来。 “这……”赵翰林知道是被周南耍了,官家就在上面坐着呢,难道自己真要上奏折,请官家修书给金国皇帝,让金国皇帝退兵,或者干脆请官家派大军击退金兵,还这辽人驸马一个完整的辽国?大军若是有这本事,官家早派兵去了,还用自己上书? 赵翰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正进退维谷的时候,忽然听到对面有人哈哈大笑,赵翰林抬头看去,却是正坐在周南右手边儿的金人使者乌鲁。 乌鲁见大宋朝臣几番刁难周南,心里高兴,只是这几个文人说话文绉绉的,说的话让乌鲁听着不够劲儿,心里替这几个人着急。眼看着让这辽国驸马每年送些贡品都谈不成,不由大声说道:“辽国往常仗着刀qiang逼我们女真朝贡海东青、貂皮,还抢我们的金银、珠子,每次还派出什么“银牌天使”,抢我们的女人。我们女真现在也只是把属于我们的抢回来,任谁都不能管。至于你……”乌鲁满脸不屑地嘲笑道:“辽人皇帝都被打的跑没影儿了,你这驸马又是哪里来的?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靠着女人吃饭?” 这句话,直接就是骂周南吃软饭了。乌鲁是料定周南不敢在大宋地界对自己下杀手,说话便更加毫无顾忌。 乌鲁敢这样骂周南,大宋群臣却没人敢接一句话,甚至笑也没人敢笑。就连三皇子这一派的人想笑,也惧怕赵佶归罪,都只是低着头。毕竟周南是客,还是大宋藩国的来使,如果和金人使者乌鲁一起嘲讽周南,便是以客欺主了。 周南脸色一霎时极其难看,乌鲁就坐在自己右边,而且刚才受了伤,自己只要抄起面前案几上的小刀捅过去,这乌鲁便逃也逃不掉。只是这大宋却必定会将自己以杀害金使的罪名抓起来,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这皇宫都不知道——自己的死对头,三皇子赵楷可是执掌皇城司的,皇宫之中杀死自己就是动动心思的事,自然有侍卫替赵楷出手。 “你这厮,这等出言恶毒,难道公主的丈夫都是吃软饭的不成?!”赵福金看到周南被乌鲁这样羞辱,脸上胀红,心里一软,开口对乌鲁说道。她自己就是公主,她的姐妹也都是公主,乌鲁这样一说,她作为公主,自然有理由以公主的身份来指责乌鲁。 第603章 准驸马2 周南感激地向赵福金点了点头,感谢她出面指责金人使者乌鲁。不过赵福金却并不理会周南的眼神,就好像自己并不是为他才说话的。 周南不动声色,却伸手从案几上抄起一物,从座中站了起来,正在得意的乌鲁吓了一跳,连忙向旁边躲开一些。谁知周南并不是向他出手,而是走向大殿中间,手里还端着一个酒杯。 “皇帝陛下,承陛下盛情款待,我愿意向陛下讲一个故事,博诸位一乐。”周南先向赵佶施礼说道。 “朕愿意听听驸马的故事。给驸马赐酒助兴!”赵佶见周南能忍下这口怒气,很是惊异。只要金使和辽使不在大殿之上血溅五步,这辽人驸马就是讲故事到天亮也可以。 “这个故事要从一百多年前讲起了。那时中原正乱之时,高丽国内有兄弟三人,其中一个已经是花甲老人了,一路向北,来到了仆干水。” 高丽国、仆干水,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的,高丽国使者现在也在大殿上,不过很多人都知道,周南下面要说的故事,恐怕是和金使乌鲁有关系。 “花甲老人来到一个部族,算是寄人篱下,孤苦伶仃地住了下来。”周南饮一口酒,接着说道:“这个部族与另外一个部族,因两个部族之间仇杀不断,族人都很苦恼,便对这个花甲老人说,你若是能化解这仇杀,族中一个六十岁了还没嫁出去的贤惠女人,到时候你便嫁给他,我们就正式把你看做族人了。” “寄人篱下,孤身一人,这老头也就不挑拣什么了,第二天就去与之仇杀的部族,劝谕对方:杀来杀去,谁也没好处,不如只杀首恶,且用物来做赔偿,如何?那个部族的人听从了这个建议,仇杀也就解开了。部族里的人便让这老头与族中那个一直没结婚的贤女结婚了。” 这只是一个很简短的小故事,并没有吸引人的地方,众人听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个老头娶了这个老妇,还得到了这个老妇的家产。后来,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三个子女倒都是老实巴交的苦人,连打猎都不会,只知道种地。这个老大名叫乌鲁……抱歉啊,只是与这位金人将军重名而已,并非有意杜撰。”周南特意解释说道,谁知他越解释,别人越觉得他事在故意编排乌鲁。 “乌鲁一辈子没有本事,也只生了两个儿子,其中老大也是个本分人,只知道种地谋生。别的本事没有,可是却一气儿生了五个儿子。其中的老大叫随可,这随可也生了一个儿子名叫石鲁,却甚是厉害,不种田地了,四处带人打仗。这石鲁还不算,石鲁的儿子却更是厉害,天生枭雄,叫什么名字,我倒是忘记了,权且叫狗儿吧。” 周南看了一眼众人,赵佶似听非听坐在那里,赵福金却是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众大臣知道前面越是平淡无奇,后面便越是有趣,都静等周南向下说。唯有乌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额头上青筋直冒。 “这狗儿生了一个儿子,竟统一了远近各部,做了酋长,父位子继,狗儿让二儿子做了酋长。二儿子的长子成人后,也继承了部落首领。” 周南笑嘻嘻地高声说道:“这个故事有些长,更有些啰嗦,大家听完记不住自然在情理之中,只是这个部落首领的兄弟,我一说出来,诸位是都知道的,那就是创建了金人老皇帝完颜阿骨打。” 周南话音刚落,大殿里的人都低声说起话来,自然是探讨周南刚才揭开的这一大段金人皇帝的家族八卦史,特别是金人皇帝的始祖曾给别人做倒插门女婿的事,更是猛料。好多喜欢写笔记的人已经开始琢磨着回家后如何记述今天在大殿上听到的这个故事了:“宣和五年元月戊子日酉时,上召宰执亲王众臣等宴于紫宸殿,有辽人驸马周南者,席间述事……” 只有乌鲁一个人又怒又惊又恐,他们女真人早先生长于仆干水一带,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如今的老皇帝上数三代,也都不是秘密。可是若再向上说,不用说辽人驸马这种外人了,便是族内的人知道的也都很少了。尤其是他们女真人都没有自己的文字,记东西都是口耳相传。哪里有女真人会将自己祖先不光彩的事讲给外人听的? 乌鲁初时还以为周南是故意以讲故事来编排他,可是越听乌鲁越是震惊,到了最后,乌鲁连愤怒都忘记了。乌鲁甚至都有些害怕了,眼前的这个辽人到底是什么来路?竟能知道连他乌鲁都不清楚的故事?等他回到国中,定要向老皇帝当面说说这件事,这辽人驸马,实在是他们大金国最重要的敌人了。 其实周南能记住这些,也是因为穿越前自己看得那本书里的倒插门的故事。刚巧金使乌鲁讥讽自己,周南便将这一故事说了出来。大殿之上不能动手,只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乌鲁果然一言不发,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赵佶见大殿之上有些尴尬,便开口说道:“你们都错了,男婚女嫁,此乃天理。好教众卿家得知,我最疼爱的八姐儿,也已许配人家。来人,着宣和殿待制蔡鞗升殿赐座。” 蔡鞗并没有留在大殿上的资格,所以赵佶让内侍特意给蔡鞗在太子旁边加了一个案几和座位。 金发金眼的王黼立即向赵佶说道:“恭喜陛下,又选得一个佳婿。”别的官员也都纷纷向赵佶道喜。赵佶也乐得一脸喜色,大殿上倒是热闹了许多。 “陛下,我等事先并未得知,仓促间并无好礼,愿立即派人回过,向陛下敬献唐人《牧马图》,作为茂德帝姬大婚贺礼。”高丽国使者趁机站起来向赵佶祝贺道。 韩干的《牧马图》,赵佶一直求而未得,原来是被高丽国人收藏了,赵佶乐滋滋地说道:“多谢崔尚书厚礼。” “我西夏国愿敬献特等紫羔皮裘一百件,翠花氆氇一百匹,为茂德帝姬大婚贺礼。”西夏国使者也忙上前说道。 “我大金国献上好马二十匹、北珠二百颗,贺帝姬大婚。”刚才被周南将皇帝的祖宗十八代都嘲讽了的乌鲁,忙借着献贺礼的事,摆脱困窘。 这三个大邦国使者都贺完了,众臣都纷纷看向周南。 第604章 准驸马3 赵佶能当众将一个普通的宣和殿待制宣到大殿之上,并且在自己身边赐座,而且还是在说他最疼爱的茂德帝姬也已经许配了人家的时候,那蔡鞗和茂德帝姬的大婚看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高丽国一贯对大宋恭敬有加,每时每刻都想着如何让大宋高兴,自己好能得到更多的回报。对于赵佶最宠爱的帝姬大婚,自然要第一个上前送贺礼了。 周南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就是这次来汴京之前,余里衍派人替周南准备的礼单,周南还嫌多,划去了一多半。现在看这几个国的使者,轻轻松松,张口就是北珠二百颗、特等紫羊羔皮裘一百件。就是那个gao li bang zi还一张口就是唐人的《牧羊图》。《牧羊图》周南不知道是唐朝哪位名家画的,可是只看赵佶听到“牧羊图”三字后的表情,就知道这画作定是极其珍贵的。 不过周南并不想跟这些人在送财货上比。燕京初定,府库里面基本都算是空了,以后用到钱的时候还多呢。 周南看看身边的赵福金,本来就是再羞涩,赵福金作为将要出嫁的帝姬,也应该是脸上羞意中带着些喜色,可是周南距离赵福金这样近,却从赵福金脸上找不到一丝喜悦,反而却是微微皱着眉,双臂下垂,不知道在想什么。反而是另一侧的蔡鞗,举止儒雅,面庞俊秀,向着四座的人频频拱手回谢,看不出对这碗“软饭”有一丝丝的抵触和不乐意。 赵福金生于帝王之家,又最受赵佶宠爱,说一不二,她若是想要什么,旁的人都是挤破头来满足她,哄她高兴。而自己,她以帝姬身份,派人每天打探自己的行程,等自己一到汴京,便约自己出来相见,请自己借造车的工匠给她,还给自己拒绝了,当然不会高兴。不过也太小孩子脾气,一个造车的工匠,怎能与自己的大婚喜事相比呢? 不过,既然她这样喜欢,那自己也正好成全她吧!最多不过这宝车的卖车收入自己不要就是了。 “皇帝陛下,我代表辽国举国上下,向皇帝陛下祝贺帝姬大婚之喜。”周南在座位旁站起来,并没有走到大殿中央去说,“我愿意献上宝车工匠,为陛下,为帝姬打造宝车,庆祝帝姬大婚。” 金国使者乌鲁和西夏国使者听后忍不住哈哈大笑,其他不知道宝车的人也都觉得周南有些轻率。辽国奚人虽说善造车,这奚车在大宋也算是抢手货,可是帝姬大婚这等大事,岂是几辆奚车就打发过去的?而且还是只出工不出钱。 谁知赵佶却大喜问道:“周将军当真肯出借造车的工匠了?可不许反悔,必要留在京城造出两辆宝车才算。” “皇帝陛下放心,我这就派人调集工匠来京城,还请陛下知会边关,准予放行。”既然要叫工匠过来,周南自然是不放心,沈定、孙荣二人可是不光会打造这种抗震马车,连热气球也会制作,可以说是和郭兴祖同等重要的工匠了。 周南不是不放心沈定、孙荣二人,而是不放心大宋这边儿的人。若是沈定、孙荣二人无意识地透漏了什么机密事出去,对周南的影响可就大了。周南现在所用到的这些技术,都是这个时代的工匠所了解和掌握的,无非就是隔着一层纸,捅开那层窗户纸,就是人人都会做的事。 既然答应了赵佶,周南就想着尽快将山寨里的那个木匠叫过来,自己陪着两个木匠,就在这汴京城里,给赵佶再打造两辆马车,自己也好带着工匠稳妥离开。这样一来,马车、热气球的秘密也就不用担心会泄露了。 赵佶则笑着说道:“周将军来一趟我汴京不易,正好有帝姬大婚,正好多住些时日。” 赵佶对周南的态度,倒是让那些不知情的人暗暗纳罕,不过皇帝自己都高兴了,别人又何必操心呢?只是却没有人注意,赵福金的脸色更加阴沉。 周南看看太子旁边坐着的蔡鞗,若论长相、气质,这蔡鞗确实比同辈的年轻人强出许多,无怪乎皇帝赵佶能看上他。在班荆馆一见,举止谈吐也确实像是有德之人,比那个副使吴时好多了。那个吴时对蔡鞗处处恭维,一看便是投机钻营之人。 赵佶趁着酒兴,又连得几样称心的宝物,手臂一挥,命道:“随朕到宣德门赏灯!”随着内侍传旨,紫宸宫内众人又都乱哄哄随着赵佶的銮驾前往宣德门城楼上去了。作为皇帝,赵佶在意的是自己是否适意。 刘贵妃在几个宫女的陪伴下,从宝慈殿内出来,前往后苑散心。她是一个爱清静的人,不喜欢热闹,与女儿赵福金的脾气大相径庭。今天官家在前面大宴群臣,还有各方来使,就连皇子帝姬也都在列。官家本是要她和茂德一起去的,她推说要攒着精神,晚上看灯,这才没去。 她早早吃过晚饭,宫内的人大部分都随着到前面紫宸宫侍候去了,刘贵妃便叫上几个宫女,去延福宫走走。听宫女说,官家命花匠用暖阁种养了好些花,眼下二月未到,便有好几样花次第开放了。今日人少,正好自己也去看看。 一行人刚走到通往延福宫的宫门处,便遇到一人从南面一阵风似地走了过来。那人倒也识趣,见是刘贵妃,立时停了下来,向刘贵妃见礼。 刘贵妃见行礼的是官家最崇信的道人,通灵达真先生林灵素,也不敢托大,略略回了一礼,问道:“神仙道长不在前面享受,为何早早离席?” 林灵素高深莫测地说道:“老道我已经见过道友,酒席不吃也罢。” 刘贵妃关心地问道:“神仙道长,虽则茂德与蔡家五小子的婚事,官家已经答允了,妾身还是想着听神仙道长一言,茂德,果真可以大婚了么?” “时机一到,贵妃莫要担心了,今日在大殿之上,老道我还见到茂德帝姬的夫婿了。”林灵素大笑着说道。 第605章 准驸马4 “见到蔡家那位五哥儿了?”刘贵妃连忙问道,“品貌如何?妾身只从官家那里听说过,却一直未曾见过。” “自然是一表人才,果然配的上帝姬。年岁轻轻,便已位极人臣,放眼汴京城中,可称得上翘楚。日后更是……更是不可限量。”林灵素夸道。 “道长前几年曾说茂德乃是后宫第一人,这句话如今……”刘贵妃试探着小声问道。虽然茂德偷跑出宫去了一趟燕京,说是从万胜军手里要回燕京,可后来燕京还不是没过半个月便又丢了?所以刘贵妃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生在皇家,最好的结局就是平平安安的,不去涉足政事。林灵素两年前的那句话,心惊害怕的可不止是她,连官家都把茂德的婚事搁置起来了。 “天机不可泄露,老道我也不能多说,只是帝姬印堂间隐有一抹桃红,正是应在婚姻之事上。娘娘只管风风光光地等着帝姬大嫁就是,日后母凭女贵,哈哈哈。”林灵素也不再说,回自己的上清宫去了。 “这个糊涂道人,”一个侍女在一旁轻声说道,“说些什么混账话来,娘娘如今身为贵妃,日后难道还要靠着臣子来富贵不成?” “世事难料,谁又说得清呢?蔡家满门公卿,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老蔡相公已经如此,谁能说得准那蔡家五衙内日后更胜其父呢?”另一个侍女不服说道。 “本朝向来驸马做不得实职,只怕做了驸马,只是落个虚名,反不如现在呢。” “那又如何?中人不得掌兵权,童宣抚可是连着几年领军在外;皇子不得领实职,三哥儿不还是掌管皇城司?” “嘘!噤声。仔细被人听到,小命不保。只管伺候好娘娘,混口饭吃就是了。”一个年龄稍长的侍女提醒道。刘贵妃御下宽和,这些侍女即便是在刘贵妃身边,也是敢小声说话,不过一想到宫里的规矩,便都住了口。 周南和众人在宣德门城楼上,看着一队队的花灯从御街上经过,有长达四、五十步的巨龙彩灯,也有高与宣德门城楼齐平的佛塔浮屠花灯;既有从街上众人抬着走过的花灯,也有放置于船上,从护龙河里顺流而下的花灯。更有一人手捧一盏花灯、百千人整齐走过的花灯拼图。还有点燃后发出绚烂光彩的烟花,随着游动的人前行,与花灯争奇斗艳。 街上的百姓们连连叫好,比后世追星的场面可要热闹多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吃饱肚子。周南偷眼看看赵佶,赵佶虽然一把年纪了,却高兴的像一个小孩,浑然不知百姓疾苦,不知此时的大宋危机四伏。也许搞艺术的人,不是乐天派就是愁苦派,反正都不是正常人,更别提能治理好国家了。在周南看来,赵佶最好的结局,便是带着一帮子艺术生,游历天下,为中华文明在艺术方面,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关键是,赵佶有这觉悟吗? 期间李邦彦不时在赵佶身边说上几句,逗得赵佶哈哈大笑。蔡攸更是挖空心思地凑近赵佶,有时还学着伶人做派,好让赵佶注意自己。周南在赵佶游历天下的名单里立即将李邦彦、蔡攸的名字添了进去。 李邦彦更是趁着赵佶不注意,向周南暗中递个眼色,以示亲近。周南大为奇怪,自己和这两个馆伴使也只是在来汴京后才认识的,这两人都是文臣,与自己并无交集,为什么会无端接近自己呢? 如果说他们二人是太子一派的人,倒是能解释得通,就像来时雄州知州那样。可是以太子的人品和为人,还有他手下耿南仲的做派,肯定是容不得李邦彦这号人的。而三皇子与自己几近水火,三皇子的手下与自己绝不会如此亲热。 只有一个解释,就是这二人接近、讨好自己,一定是二人想从自己这里求得一些好处。只不过自己还不知道这二人是求什么。 只是有赵佶在,终究不方便。不论什么时候,当老大的,谁都不会希望自己的手下与外人暗中勾搭。李邦彦、蔡攸二人也不敢当着赵佶的面,和周南有多一分接触。 上元节花灯终于看完了。御街上渐渐复归平静,们都匆忙散去。大队的官员和随从要回家了,谁也不肯留在街上等着官老爷们的仆从喝骂。 累了一天的赵佶先回内宫去了。余下的官员们按照级别,一队队的也离开皇城,各自回家了。 周南带着李飞兴、小九二人回到都亭驿,他现在需要立即着手做的,第一就是给高芸写信,派人护送沈定一人来大宋汴京,到都亭驿内见他。第二就是寻个机会,见见赵佶,向赵佶提出辽国与大宋互市的事情;第三件事就是偷偷去见一见这个通真达灵先生林灵素,探一探他的虚实,或者说看看他到底知道自己多少事。被一个人完全掌握自己的秘密并不是一件很好受的事。 至于李邦彦、蔡攸二人的奇怪表现,周南还并不很在意,再说了,在这件事上周南并不急,他只需要耐心等着,李邦彦和蔡攸二人自然会来找他。 周南先将给高芸的书信写好,这才将李飞兴和小九叫来,对二人说起日间在大殿上发生的事。周南在大殿上,李飞兴和小九都是在西边的朵殿里,对大殿上发生的事并不是很清楚。李飞兴和小九二人都是他身边的人,自然是要将这些事情讲给他们,让他们能更好地把握眼下的局势。 回山寨送书信的事,周南便让李飞兴的副手带两个人明日一早便回去,并将沈定安全送到都亭驿。见赵佶的事急不得,周南是打算等马车打造好后,借献上马车的时候见赵佶的。 “明天你出去打听一下,看看那个道人住在何处。晚间你随我去探一探这道人的虚实。”周南对小九说道。 小九正要说话,一个人从外面推门而入,周南看时,正是去暗中监视金使的周福。 周福看来是匆忙而来,一身满是尘土的衣袍也没有换,进来后对周南说道:“果然金人有大事要做。我方才在金人住的都亭西驿中,见那两个金使回来,其中一个一瘸一拐,似是身上有伤。有金国来的信使,忙向那两位金使呈上密信,说老皇帝发令,要两个金使想法取你性命。还有一件事,却与高大哥有关系。” 第606章 夜探上清宫 “取大寨主性命,也得看他们有没有本事过我这一关!”李飞兴冷笑着说道。 “对!还有我!”小九连忙也说道。能时刻护卫在周南身边,与以前出去打探消息、炸粮库这些事相比,可威风的多。这两天小九做周南的贴身侍卫正在瘾头上。 周福狠狠瞪了小九一眼说道:“你还好意思说。刚才是我来了,若是换成金人来了呢?连个暗哨也不安排!” 小九委屈地说道:“大寨主刚才不是有事,叫来我和李都头说话吗?” 有周南在,周福没有理会小九的辩解,只是又瞪了小九一眼。周南问道:“你方才说还有一件事,与高大哥有关,是什么事?” “金军发大兵两万,要攻打榆关。”周福简短地说道。 “金人为何突然要攻打榆关?”周南奇怪地问道,在他们击溃张觉大军、准备收复平州的时候,金人老皇帝完颜阿骨打还在辽国西京的奉圣州坐镇,派出兵马搜剿天祚帝。一开始高远报信说有金兵和平州军联合,只是高远的误判。可以说,金军主力都在辽国西京一带,而榆关以北一带,并没有什么金兵大军驻扎。可是为什么金军纠集了两万大军,突然要攻打榆关呢? “也不知杨将军他们有没有将榆关先夺下来。”李飞兴军中出身,自然更明白榆关的重要。 “此时要通知高大哥,只怕是来不及了。只能靠高大哥和杨大哥自己了。不论有没有先夺下榆关,凭着神车、炸箭,足可杀退金军了。”周南当然也担心高远他们,可是远隔千里,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了。 有神车、炸箭,自然是优势;可是高远、杨可世二人率领的,除了六、七千人的万胜军和黑铁军,剩余的就是才刚编入的奚军和归顺的平州军,防御作战还好些,若是野外遭遇战,只怕反而要吃金军的亏。 “福哥儿,如今有了你探听到的这消息,又有我今日在南朝皇帝面前羞辱了金使,这两个金使只怕更不会善罢甘休了。你门路熟悉,还是由你去监视金人的动静。我这里还是有小九守着就行。要动手时,我们也有你这内应。”周南对周福安排道。既然金军现在正面开始要和他们万胜军动手了,这两个金使便不能放过。 “大寨主,不如让我带人暗中将那个折辱你的金使除掉!”李飞兴对那个说周南“吃软饭”的金使耿耿于怀,现在一听周南的意思,要对这金使动手,自然不会将机会让给别人。 “不急,他跑不了。” “那金人又不用守着给南朝帝姬打造马车,说不定哪天就溜走了。”小九急着说道。 “李都头放心,有我在,不会让这金使溜掉!”周福刚才听小九讲了一边周南和金使比箭的经过,自然明白李飞兴和小九的心思。 “福哥去盯着金使。小九,你也别守着我了,带上鹰卫队的弟兄们,出去走走。两天内,我要你们画出东京城内城的图来,方便日后行事。”既然要对这两个金使动手,当然要先踩踩点儿,弄清楚地形。 周福不放心地问道:“大郎你一个人怎么行?芸儿姐姐可是嘱咐过的,不能剩下你一个人。” “我还有五十名亲军呢!只是你们出去后切记小心,不要鲁莽。”周南对周福和小九嘱咐道。 郓王府上,仍是上一次的密室内。 “今日三皇子在大殿上一言未发,不似三皇子平时做派啊!”说话的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边说话边将头上的风帽摘下来,一头浓密金发,正是隐身前来与赵楷密谈的王黼。他和赵楷有事商议都是在这里,不用担心有人撞到。 三皇子赵楷勃然大怒:“我不说话还好。我若再一说话,只怕这脸面都要给那吴时丢尽了!” 听赵楷提到吴时,王黼也有些恼恨。平时看着挺精明的一个人,又是能言善辩的,怎地今日在大殿上,在官家面前,向那辽人驸马要些朝贡都畏畏缩缩的,反而给那辽人驸马将了一军,让人笑话。 “三皇子息怒。这吴时一向没有与番人打过交道,不知番人一向说话不讲礼数,不守规矩。那周南要我朝派兵驱赶金人,就该一口答应,只不过他自家的事总要他自家人先去做,等他们万胜军打不过金兵时,我朝再行出兵。这样一来,看他周南还有何话说;万胜军不打头阵,我们便不用出兵,万胜军打了头阵,招惹了金兵,便中了我的驱狼赶虎之计。”王黼卖弄地说道。 “王相公的的确是好对策,只可惜,那吴时实在是“误事”!”赵楷恨恨地说道。今天本来商议好,让吴时出面,向周南索要每年两万匹马的朝贡。若是周南一时不察,答应了每年进献两万匹战马,官家必定得意,而且还大大削弱了燕京方面的财力和兵力。 若是周南拒绝,不肯答应每年两万匹战马的朝贡,即使是周南答应每年给大宋进献一万匹战马,那也是周南不是真心实意纳名称藩,这样一来,力促辽人纳名称藩的太子可就是期满圣上的大罪,到时候王黼也就有理由弹劾耿南仲等人了。除掉耿南仲,就是断了太子的左膀右臂。只要撕开一条口子,太子那一派的人,还不是任由他们弹劾? “眼看靠吴时是不行了。好在那周南还须在京城再住些时日,我等不妨给那周南设个套儿,让这周南去钻。若是周南钻了进去,到时不用说是我们,便是官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王黼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想象着赵佶气得火冒三丈的样子。 “什么套儿?”三皇子赵楷连忙问道。 “三皇子,在这汴京城里,什么地方轻易不得进?什么地方随便进去便会被绞死?” “这还用问?自然是皇城了。我大宋律条严令:擅越皇城城垣者,绞;擅越宫城城垣者,流三千里!”赵楷疑惑地问道,“可那周南又不是傻子!” “三皇子,我自有办法,只是到时还要皇城司的人按计行事,故作不知,放他进去。”王黼神神秘秘地说道。 “既然王相公已有计较,便按王相公说的去做。”赵楷现在盼的就是早日除掉周南,怎么除掉,那就是王黼的事了。 第607章 夜探上清宫2 等周南第二天一觉醒来,小九已经拿着半份汴京城内城的地形图给周南送来了。所谓半份,是因为只画出了南半部分的内城图。至于北半部分,还有内城中间的宫城则还没有画出来。 一夜功夫,能有这样的进度,周南还是满意的。最起码,从这半份地图上,周南便能将自己住的的都亭驿四周和金人住的都亭西驿四周的地形和建筑看明白了。在图上,清楚地标注出了南半部分的内城的主要街道、主要建筑,以及内城四周的城门。甚至哪一处院子空置没有人住、哪一处院子是南朝哪位高官的宅邸,也都标了出来。 “很好!”周南对忙了一夜的小九说道,“你去先睡一觉。等到晚上,你随我去上清宫,会会那通真老道去。”小九一听晚上要和周南一起去上清宫,知道定是有重要的事,忙答应一声去睡觉了。 周南正琢磨着等沈定来了后,打造出减震马车,要借着赵佶的名头,在汴京城里好好推销一番。外面有驿卒来报,说是外面有人给周南送请帖,问周南收不收,用不用来人进来。 周南心中好奇,想看看是谁派人给送的请帖,便让来人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厮手捧暗红色彩笺走了进来,先向周南恭敬行礼,这才将请帖递给周南,说道:“我家主上命小的送请帖,明晚在杨楼宴请周将军,若周将军肯赏光,发句话儿,小人便立即回告主上,静候周将军。” 周南打开彩笺,前面有什么“拚启、辱诲示”的字眼,略过不看,只见最后面写有“李士美”三个字,知道是那位浪子宰相,看来这李邦彦是有什么事急的很,忙着要和自己说了,所以明晚就要安排酒宴。 周南只听说过樊楼,却不知道什么杨楼,估计也差不到哪里去,便问道:“不知这杨楼在什么地方?” 那小厮乖巧伶俐,以为周南是嫌弃杨楼,不如樊楼名气大,忙解释说道:“杨楼和樊楼同在万岁山边上,只不过樊楼在南,杨楼在西。周将军想是第一次来京城,这七十二家正店,樊楼虽是名声最响,却都是些不知底细的人胡乱说的。若论清雅超绝、令ren liu连忘返,则属樊楼西面的杨楼最好。” 周南点点头,对这小厮说道:“回复你家主上,就说我明晚专候你家主上。” 那小厮得了回复,喜滋滋地辞了周南回去了。 小厮刚走,驿馆里那个向周南殷勤介绍的驿卒又探头探脑走了进来,见周南在房中,这个驿卒忙施礼问安,向周南说道:“小人有眼无珠,竟然看不出周将军箭法如神,听我那些在都亭西驿当差的兄弟们说,那金人隔着三层铁甲还被将军射中屁股,如今在驿馆里正拿手下人出气呢!” 周南心中一动,问道:“实在是侥幸——如何你在这里当差,便能知道都亭西驿你兄弟们的事呢?” 这驿卒恭敬答道:“将军有所不知,小人那些兄弟都是同住一起的街坊,驿馆里闲着无事便时常凑到一起耍筛子赌酒吃,昨夜便又一起吃酒了,因此能够知道。” 周南随口问道:“那金人来了有多少人?这几日有没有新来的?” “金人来了约莫百十来人,只是比将军来的早了半个月。这几日……好像又赶来了六、七人。将军不必担心那些金人,守着开封府衙,那些金人便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来这里半步!” “区区百十来人,我还不放在眼中。只是几个粗货,竟然在汴京城中如此撒泼横行!我堂堂驸马,若不是身在汴京,当时便一箭射杀金贼了!”周南这样说,让这个驿卒以为周南刚才打问金人人数,只是为比试射箭的事生气。 “将军怎会和那种粗人计较?那金人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该来找将军的麻烦。”这个驿卒从一旁开解说道,“本来西夏国的人就因为争夺驿馆的事恼恨金人,现在金人又惹将军,小人别的本事没有,待我一会儿去给那里的兄弟传个话儿,让他们在饭菜里给那些粗人“加些料儿”,嘿嘿。” “正是这个主意!”周南夸道,又随手丢一大块银锭给这驿卒:“那些粗人又哪里分辨得出香甜苦辣?咱们驿馆里的饭食都是极好的,就怕是他们金人吃不惯,哈哈。” 这个驿卒慌忙接住银锭,笑着说道:“辽国的上使和西夏国的上使,都是吃一样的饭食,还不都是好好的?怪不得别人。” “明的不敢,暗地里可也得防着些。那些金人有什么动静,都记下来,谁记得多,便有重赏。”周南向这驿卒许诺道。 “我这就给兄弟们说去。”这个驿卒兴冲冲地走了。 因为周南的这一大块银锭,那些金人忽然发现,原本对他们敬而远之、要啥没啥的驿卒们,好像换了一批人一样,不出半个时辰便进来了三拨,勤快地问他们:“用不用热茶?”、“饿不饿?”、“中午想吃什么?”,弄得这些金人过意不去,还给了这些驿卒好几吊铜钱。就是可能这两天吃的太油腻了,总想上厕所。 做了“好事”不留姓名的周南,在吃过晚饭后,便带着小九悄悄地出了驿馆,沿着那天去州桥的路线,一直走去。 周南已经打问过了,那位通真老道原来就是赵佶御封的“金门羽客”、“通真达灵元妙先生”林灵素,住在皇宫东北角的上清宝録宫里。很是得赵佶宠信,随意出入宫禁,赵佶还专门为林灵素修建了一条上下宫墙的通道,好方便林灵素随时奉诏入宫。 转过街角便又看到了灯光下的州桥,过了州桥,便是长庆楼,从长庆楼向东,到了姜行一直向北,过了宫城东北角的角楼,便能看到上清宝録宫了。 周南来到州桥上,汴水在桥下正中缓缓流过。那一日夜间便是在这里遇到的赵福金,现在自己已经答应将工匠叫来给她打造马车,也不知她还怪不怪自己。 第608章 夜探上清宫3 飞云眼尖,拽一拽赵福金的袍袖,低声说道:“快看,那个辽人又来州桥了,莫非是……嘻嘻。” 追月向州桥上望了一眼,也轻声笑着说道:“那呆子莫非还盼着帝姬再来州桥?” 赵福金早就见到周南和他的仆从在州桥上了,只不过赵福金她们是从州桥东侧经过,而周南则是面向西面的汴河,所以周南并没不知道,他脑海中想到的赵福金,竟然在他身后过去了。 飞云见赵福金对周南视而不见,知道赵福金还在生气,便小声问道:“回去后,可要先沐浴?”今天是元月二十六日,乃是观音开库日,每年的观音开库日,汴京城里的善男信女们都会到大相国寺东南的观音院 bai祈福,保佑消灾解难,平安大吉。今日一起床,帝姬便吵嚷着要去观音院礼拜观音大士,好去去那个姓周的带来的晦气。所以飞云和追月便陪着帝姬去了观音院拜佛游玩,直到这时节才回宫。谁知路过州桥偏偏又遇到了这个姓周的,看来今日 bai观音大士是白去了。 赵福金现在对周南,已经不生气了,而是开始恼恨了。 她借造车的工匠,也只不过是为了给爹爹赵佶和自己各打造一辆独一无二的、华美绝伦的宝车。在她看来,借工匠来用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不要说借,就是将那造车的工匠送给她也都不过分。而这姓周的实在是气人,自己已经是照顾他的面子,只说是借了,可这姓周的还是不肯。让她堂堂大宋帝姬颜面何存? 不借就不借罢。顶多生气两天,赵福金也就放在一旁了,不会在心里记恨。可是在紫宸殿上,爹爹几乎是当众宣布她与宣和殿待制蔡鞗订婚的事了,这姓周的却忙着向爹爹答ying zhao来工匠,为她的大婚打造宝车——他这是何居心? 自己嫁人,这姓周的却高兴的连死都不外借的工匠也叫来汴京,打造马车,给自己献礼。 ——倘若是辽人公主与别的男子大婚,他也会这样么? 他不会。她相信,他一定会为了夺回自己的公主,带上自己的万胜军,不管前面是什么阻挡,都会义无反顾地杀过去。 可是自己要和那个什么宣和殿待制大婚了,却没有人为了夺回自己而站出来,阻止爹爹。 自己生长在皇宫之内,从未与皇族之外的男子结识。而他,风采俊秀、有胆有识,而且和自己一样,内心都是宽厚仁和之人,别人会讥笑他将燕京城转送自己,只有自己知道,那是他不忍无辜士卒惨死、枉死。 自己本以为,这个初次见面,便肯将燕京城让给自己的男子,会为了自己,将工匠送给自己;会为了自己,站在紫宸殿上,当众向爹爹求婚,要爹爹将自己和亲给他。 可是这个……这个贼人竟然什么都不会,反而为了庆祝自己大婚,而高兴的为自己打造马车。 虽然赵福金知道,他和她除了在燕京城的一次见面,此外再无交集。对他来说,她赵福金只是一个遥远的、不相干的大宋帝姬。可是她就是不许他因为自己和别人的大婚而送贺礼! “看什么看?!玩了半日了,还没有玩够吗?回宫!”赵福金气冲冲地说道。 飞云和追月二人在赵福金背后互相吐了吐舌头,不敢再招惹赵福金。谁知赵福金又说道:“吩咐御厨,做两道下酒菜式,再去内库拿一瓶苏和香酒。” 飞云惊讶地说道:“帝姬无故饮酒,官家若是问起来,奴婢怎么回啊?” 赵福金不耐烦地说道:“只说我今日受了些风寒,又不愿问太医,故而喝两杯苏和香酒。” 周南和小九在州桥上略略停留,便过了州桥,从长庆楼所在的巷口向东而去。他若是知道赵福金现在对他恼恨的根由,只怕会念叨孔圣人的那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的至理名言。 若是当初没有转让燕京城给赵福金,也许就不会有现在这些问题了;既然转送了燕京城,现在就该乖乖将造车的工匠拱手相送,免得惹得赵福金心中相怨。至于不该“幸灾乐祸”给赵福金送大婚贺礼的事,周南根本打死都想不到,会在这事上不明不白地得罪人。 二人一路行来,寻到姜行,就沿着姜行西边的小货行巷一直向北而去。一路上,倒是灯火通明,与他们住的驿馆那一带大不相同。 按照周福和小九画的地图,这一带应该是汴京城里最热闹的所在了,潘楼、甜水巷、鸡儿巷都在这一带了。这小货行巷西边就是宫城的城墙了,甚至在小巷子里还能看到宫城东南角的角楼。 从桥上越过宫城内流出来的五丈河,再转过宫城东北角的角楼,便能看到檐角高挑的上请宝録宫了。 上清宝録宫其实就在宫城东北角的角楼下面,从外面看,与汴京城里一些大的建筑并没有什么不同。 上清宝録宫的大门正对着角楼西面的一段宫墙,此时上清宫的大门紧闭,门口上面高悬着两盏大大的灯笼,上面有黑色的隶书写着“上清宝録宫”字样。从外面唯一能看到的,就是院子里面正中位置,有一座高耸的大殿,大殿看起来约有三、四十步的宽度,檐角高挑,这一点倒是与别的建筑不同。 周南和小九绕着上清宝録宫走了一圈,周围都是高大的围墙,只有西面有一道角门,从内里锁着。 “从何处进去?”周南问小九道。 小九指一指北面,说道:“这里临着角楼,不能进;须得从北面,那里有一处鲁公宅子,鲁公宅子里有一棵大槐树,甚是繁茂……” 不等小九说完,周南便拉着小九向上清宫后面走去,果然,在距离上清宫有十步远,有一处人家的宅院,宅院外面种着一排槐树,枝叶繁茂,树身高大。从槐树上有的枝杈横伸出去,若是上了槐树,轻轻一跃,便能进入南面的上清宫了。 第609章 夜探上清宫4 小九轻轻爬到槐树上,先在北面院墙的高度停了一会儿,估摸着鲁公宅子内没什么动静,这才继续向上爬,踏上那根横伸向街巷的枝杈。 南面便是上清宫的围墙了,足有两丈高。周南相信,围墙上面一定不会有碎玻璃渣或者铁丝网。从小九站立的枝杈,到上清宫的围墙,只有五、六尺的距离,枝杈又在高处,小九倒是选的好位置。 只见小九将身前的细树枝扒开,在枝杈上轻轻踩了两下,接着枝杈的弹力,向前猛的一跃,小九瘦小的身形便落在了围墙上。小九先是爬伏在围墙上,又向下看了看,才朝着周南挥手,示意周南也跳过来。 幸亏这里已经远离了那些甜水巷之类的半夜还在营业的场所,又是一条小巷,不用担心被人在灯光里看到。 周南提一提袍脚,双手、双脚夹紧槐树,轻松向槐树横出的那段枝杈上爬去。周南一口气爬到树上,也不停留,踩在枝杈上,接着树枝的弹力,向着围墙上跳了过去。 虽然是黑夜里,周南还是准确地踩到围墙上,借着向下的力量,俯身在墙头上面。小九在周南上来的时候,早已经观察过围墙里面的地形。见周南跟了过来,便纵身跃下围墙。 围墙里面地面比外面高了许多,周南也跟着轻轻跳了下去。 “看看那老道儿在哪里住,我进去会一会他,你留在外面守着。”周南向小九说道。小九点了点头。二人便顺着院内屋舍向南面寻去。 周南要夜探上清宫,就是想探探林灵素的底儿,看他到底是蒙的,还是真的能未卜先知。如果这老道真的有法力,自己倒有好多事要向他请教了。道家虽然不像佛教那样慈悲为怀,不杀生。可是道家历来也是维护正统,悲天悯人。如果这林灵素真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为什么不阻止靖康之乱的发生?如果这林灵素真有法力,自己还能不能回到穿越前的年代? 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这林灵素真的有未卜先知的本领,那他就该算到自己今晚会来,就该将大门敞开,派人守在门口,也省得自己爬墙费力了。 离开围墙,最先是一排房舍,房舍是建在三尺高的台基上,前面一排木柱,上面房檐向前探出,这些房舍的门窗都是雕花朱漆的,看样子像是供奉道家神只的地方。 在这一排房舍的前面是一片空地,前面应该是这上清宫的主殿了,台基也是三尺来高,只不过在三尺高的石基上,又有五尺高的平座,四周有栏杆相围。平座上便是檐角飞挑的大殿了。这大殿更是高有三丈有余,东西并排七间,甚是雄壮。 在最后一排房舍和大殿之间应该是后院了,后院的两侧各有房屋数间。周南和小九分别到两侧房屋近前探看。周南这边儿的房屋是一排四间相连的宽敞禅房,房中别无他物,只有一个个的蒲团,看来是平日道士们念经的地方。 周南回到后院,小九也从另一侧回来了,低声对周南说道:“那边儿是厨房和斋堂。这些道士们饭食还不错,一进去就是酒肉香味儿。” 周南低声笑道:“这里可是国师的道观,待遇自然好了。” 二人绕过前面大殿的台基,便到了前院。前院东西两侧也有房屋数间,也是黑着灯。小九早又跑去查看,很快便跑回来,对周南说道:“东边儿是道舍,有几十号人在房中睡觉。西边儿是空的客舍。只是这客舍南面却有一处古怪。” 周南正站在院子中间思索,听小九说有古怪,忙问道:“什么古怪?” “客舍南面按说就是这上清宫的南面院墙了,可是却在这客舍南面空地上建了一架飞桥,直接外面的宫墙。难道这里也是皇宫不成?” 周南点点头,这确实是古怪,按说再大度的皇帝,也不可能会让人在自己的宫墙上搭通道出入的,一是为自己安全着想,二是为自己的帽子颜色着想。可是这上清宫明明是在宫墙外面无疑。 “你看准了,确能直上宫墙?”周南不放心地问道。 “我只上了一段桥身,担心宫城上侍卫见到,便下来了。”小九认真答道。 “还有一事,小九,你发现没有,这偌大上清宫,为何四处灯火俱无,唯有这大殿内有灯火照亮?”周南奇怪地问道,这么气派的道观,不可能连灯火都舍不得用。就是刚才那家鲁公宅子,院子两侧的廊下还有灯火长明。 “我也正觉得奇怪,只是想不起哪里古怪。现在大寨主说起,正是这灯火古怪。”小九转头看看四周,的确如周南说的,从他们进来到现在,各处都没有见到照明的灯笼,只有这高高的大殿的上下两层,有灯光透出。 昏黄的灯光从窗内透出,在这四下黑暗的院子里,似乎有着无比的吸引力。整座上清宫,也只有这座大殿没有查看了。想必林灵素应该就是在这大殿里面了。 周南莫名心中有些激动,对小九说道:“你且隐身暗处,等我回来。”小九低声说道:“小心!”周南也不答话,径直朝大殿的台基走了过去。 周南从三尺高的石基,又登上五尺高的平座,这才来到大殿店门口。只见大殿正中是两扇双开的木门,周南见其中一扇木门有一道缝隙,便轻轻推开,走了进去。危险倒是不怕,周南隐约觉着,这大殿里的灯光,便是为自己点亮的。既然是对方在等自己,在见面之前,肯定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大殿内,一个道士正盘膝端坐在神像前面的地上。神案上灯火通明。殿门推开后,随着吹进殿的风让烛火摇摆不定,更平添许多寒意。 “来的可是辽人驸马?”端坐的道士头也不回地问道。 “正是在下。”周南见果然如自己所料,林灵素正是在等自己寻来,不由得心生敬畏。 那道士站了起来,却不是林灵素,而是一个年轻道人,向周南稽首道:“道师正在楼上相候,请驸马自行上楼相见。” 第610章 夜探上清宫5 顺着小道士的指引,周南从正殿旁边的明间里的楼梯上到了大殿的二楼。楼上和下面一样,也是一排大殿,只不过大殿紧闭,旁边一个房间内却亮着灯。 周南顺着大殿前面的走廊走过去,还没有进门,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不过这酒香里更多的不是酒香,而是一种仿佛置身百花园中闻到的花香、果香,经久不散。 “周将军可是来晚了,老道恭候多时了。”见周南进来,林灵素笑嘻嘻地一指矮几对面的空位,示意周南坐下。 “既是等在下,怎么不把山门打开?道长半夜不睡觉,说是等我,只怕是在这里偷酒喝吧?如今被在下撞见,才说是等在下。”周南一进门便认出来,坐在屋内的正是前天闯进大殿的通真达灵先生林灵素。虽然周南对这个道士摸不清底细,却还是忍不住对林灵素开起玩笑。 林灵素坐在床榻上,床榻中间摆着一个矮几,上面有几碟菜,还有一个玉瓶,两副杯盏,向对面周南的杯子里也倒上一杯酒,说道:“这是我自己酿的万灵至宝玫瑰露,酒中诸多上等仙药,得来不易,单说这里面的龙涎香,便是难得一见的极品龙涎香。酿造之时并无玫瑰花露,酿出来的酒中却有玫瑰露的香气,极是难得。就是官家那里,我也只送去两瓶。今夜你碰上,算你有口福了。” “看在你这两幅杯箸的份上,信你便是。”周南也盘膝坐在床榻上,又忽然问道:“你这老道,莫不是时常偷喝,奸猾了,故意先摆上两副杯箸蒙人吧?” 林灵素被周南的话气得将自己的话又噎了回去,瞪着周南,半晌才说道:“老道我虽然只给你摆上了杯箸,却还知道你有同伴在外面。这不是蒙你吧?” 周南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不给在下那同伴摆上杯箸?” “皆因外面之人,只是随从之人,必不敢与周将军同饮。”林灵素不愧修为高深,很快就恢复了嬉笑神色。 “外面是随从之人,那敢问道长,在下是什么人?”周南追问道。 林灵素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像直透人心一般盯着周南,一字一顿地说道:“周将军乃是无根之人。” 周南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在下与道长一般无二,怎么说在下是无根之人呢?” “人俱有生时、生地,而周将军身无来处,也无来时,更不知归途,故而是无根之人。不知老道我说得对还是不对?”林灵素淡淡说道,眼睛却盯着周南。 周南心中震惊,脸上一副愁苦表情说道:“道长真是神算!不瞒道长,在下确实是不知道籍贯何处,也不知生辰年月,更不知日后能不能找到家人。唉!不知道道长可否帮忙?” 林灵素不置可否地一笑,说道:“捻土为香事有因,世间宜假在宜真。周将军,那日老道到紫宸殿上,说是寻你这道友,想必你定是不信了。” 周南哂笑道:“定是你寻了一个吃酒的借口,故弄玄虚。漫说我是你的道友了,我连道士都还不是。” “道之为道,岂是如此浅薄、非要挂名在册、出家修行做道士?!像将军在燕京,能薄税赋、宽民役,不与民争利,休养生息,此既合道。在我老道看来,便是道友。” 林灵素说的这些,凡是追求清静无为的,都能说是道友了。见周南不置可否,林灵素端起酒杯,说道:“政和七年,老道我入京见圣,便是为这汴京而来。当时老道我看这汴京王气将尽,不宜为天子之都,想劝解官家迁都他处。结果官家与众臣都是不肯。老道便只好留下来继续等。今日终于等到了将军,且请将军与我同饮一杯。”说着将酒杯里的酒喝了下去。 周南听的更是心中吃惊,自己是穿越来的,自然知道三年之后的靖康之乱,可是林灵素怎么看都不像是和自己一样穿越过来的,他的这些话,却分明已经知道了将来要发生的金军南侵一事,要不然也不会好端端的劝赵佶迁都。可是他后面说是留下来等,终于等到自己。难道自己穿越过来的事,这老道也能算到吗? “汴京若不迁都,又将如何?为何道长要等在下?道长怎知在下会来汴京?”周南一口气问道。 林灵素拿着空酒杯向周南晃一晃,周南忙端起自己的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实在的,这酒只是酿造酒,比不上蒸酒的甘冽醇厚,却也有一股温热和清香顺喉而下,口中更是有一股淡淡的甜香之气,齿颊留香,而喝下去的酒在腹中更是如一股热气蒸腾,遍布四肢百骸,异常舒服。 林灵素又给周南和自己各倒了一杯万灵至宝玫瑰露,接着说道:“老道我哪里有这等法力?只是先人曾有言道:两朝天子笑欣欣,引领群臣渡孟津。拱手自然难进退,欲去不去愁杀人……” 周南骇然道:“《tui bei tu》?!” “正是,太宗朝将此列为jin shu,不得散播传看,不想将军年纪轻轻,便也知道此书。还有前日将军的霹雳箭,能隔三层铠甲伤了金人,与我派的五雷正法相似,可见将军确是我道中人。”林灵素端起酒杯,向周南说道:“将军若是不敢承认,那老道我只有穷追将军师从何人?如何学成这五雷正法了。” 周南自然不想给林灵素追问炸箭的事情,只得端起酒杯,陪着林灵素又喝了一杯。 林灵素又将酒倒上,说道:“老道劝官家迁都不成,此后便非我能力所达了,天数有定,不能轻泄。如今将军到来汴京,老道我也可以解脱离去了。只等这几日了去几桩俗事,便可离京静修去了。” 两杯酒下肚,周南却已经有些轻飘飘的了,对林灵素道:“我便是来汴京,过几日也要走的。” “哈哈哈,既然周将军过几日也要离去,不如今晚老道我带你夜游皇城延福宫,看一看这天庭美景,如何?” 周南笑道:“你这道长,怕是喝多了。眼下已经是入夜了,哪里还有什么美景?再者说,皇宫禁军侍卫,又如何敢开门让你我进入?” “秉烛夜游,才最是可值一观。周将军想是不敢去吧?放心,我这上清宫与皇宫有复道相通,可以直接进入后苑。”林灵素先是嘲笑一番,接着又解释道。 “有何不敢?官家都已经睡了,我二人去逛逛他的后花园,有何不可?”周南大大咧咧地说道。 “正是!来,周将军,且尽了此杯,你我一同前去。” “干了!你这酒倒是挺香的。” 第611章 我要杀了你 相比于赵佶所居住的福宁殿,太后所住的宝慈宫,赵福金所住的凤鸣阁可以算是整个皇宫的最北面了。只不过四周环境倒也幽雅,因为延福宫本来就是皇宫的后苑。 凤鸣阁东面是南北并列的一排宫殿,平时也没人去。西面是翠芳亭、华景亭等高低景物了。五丈河从凤鸣阁西南方向流过来,在凤鸣阁前面转一个弯,折向东北方流出皇宫而去。四周有延福宫里的鸟雀小兽,又有四季花木清香,又是在皇宫的最后面,少有人来打搅,所以赵福金才选了这凤鸣阁居住。以前没有修建艮岳的时候,赵佶还时常来延福宫游玩。后路有了艮岳,赵佶几乎就不怎么来延福宫了,这延福宫现在几乎成了赵福金一个人的后苑了。 “帝姬,你已经喝了一瓶苏和香酒了,治风寒喝这么多,奴婢可说不过去。”飞云无奈地说道。 “喝便喝了,啰嗦什么?!”赵福金柳眉微皱、满面酡红地坐在床榻上,面前放着一只精致的琥珀酒杯酒杯里还有少半杯淡黄色的酒液。 “真的不能喝了,刚刚贵妃娘娘已经派人来寻你了,说是有话要问你。”追月提醒赵福金道。 “有什么事?”听说贵妃娘娘要来,赵福金清醒了些。 “听来的人说,是要问你前一日在紫宸殿见蔡待制的事。”追月答道。 有什么可问的?!我都没有正眼看那人。 一听说是关于自己婚事的,赵福金更是气恼,可是又真的不想被自己母亲看到自己大晚上的一个人喝酒,便放下酒杯,说道“热水准备好了吗?我要沐浴。” 飞云和追月二人忙说道“早就准备上了,花眠阁的火墙也已经烧热了。”花眠阁就是赵福金洗澡的房间,却并没有临着睡觉的凤鸣阁。 赵福金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又累又困,累是因为逛了半天观音院,困是因为喝苏和香酒喝的。不一会儿便来到花眠阁外,赵福金转身对飞云说道“你去外面门口等候贵妃娘娘,若来时,便将娘娘迎入暖阁内吃茶。” “是,帝姬。”飞云忙转身向凤鸣阁门口处去了。 赵福金走进花眠阁,花眠阁内果然温暖如春,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花香。花眠阁内并不大,进门向里行几步,右手边并排有两间房间其中一间没有门,想来是另一间的内室。 赵福金掀开第一间房间的锦帘,里面有一张大大的绣床,床上也有被褥。除了床,就是在门口旁边有一张长条几,此外再无他物。 赵福金将身上最外面的锦袄除掉,放在长条几上,又将头上饰物除去,也放在条几上。追月在一旁服侍,只剩下贴身衣物后,追月才打开内室门,让赵福金进去,跟着自己将屋门关好,进去服侍赵福金沐浴。 林灵素果然没有吹嘘。 林灵素带着周南从正殿出来,径直朝着院子的西南角走去。既然林灵素也知道了小九在外面守候,周南也没隐瞒,将小九叫出来,嘱咐小九守在这里等他和道长回来。然后二人从小九发现的通向皇宫城墙上的通道口上去了。 这通道完全就是大宋版的过街天桥,用木头搭的拱梁,两侧有护板,上面还有棚顶遮盖,使得人从上面经过的时候,不用担心被街上的人看到,即便是从不远处的酒楼上看,有顶棚遮盖,也看不到通道里的情形。 通道直通城墙,到了城墙上,林灵素还向值守的守卫要了一盏灯笼。那守卫对林灵素通过通道进出皇宫也是见惯了,连问也不问,便任由林灵素带着周南沿着城墙向西走,到一处城门上面,才从这里下了城墙。 “这里是皇宫的北门拱宸门。皇宫皇宫,便是皇城和宫城。延福宫在宫城外面,却在皇城以内。”林灵素就像在自己上清宫里一样随意地领着周南沿着甬路向西而行,甬路两边都是围墙,也周南也不知道为什么宫墙里面还有围墙。 林灵素接着说道“这延福宫是官家在旧有延福宫上扩建而成,除了殿阁亭台之外,还凿池为海、疏泉为湖,池塘、峰峦俱全。官家为了增加古拙之趣,还添了民居野落、野店、茶楼、酒肆,却也别有情致。又引五丈河的水入宫,夏日观之,碧波荡漾,一叶扁舟,橹声汩汩。两岸落英缤纷,置身其中,真是恍若仙境。” 林灵素介绍着,周南向南望去,只见两侧围墙下的甬路一直向南,尽头也是一道宫门。黑漆漆的甬路上也看不见一个人。二人就走到了一处小角门,林灵素一手掌着灯笼,一手将角门推开,闪身进去了。 等周南进来,林灵素又将角门带上,说道“这里便是延福宫了。夜中无人,侍卫也不会来惊扰官家歇息,只要周将军不高声喧哗,尽可四下游玩。” 周南见这后苑确实看不到有人走动,小径两侧不远也有宫灯照亮,亭台楼阁、水边槛上错落有致。不时能闻到花香,想来是这后苑里悉心种植的草木有开花的。 林灵素引着周南在后苑中四下观看,只见不时有珍奇异兽的青铜像立于园中,寒松怪石斗奇争妍,还有龟亭、鹤庄、杏园等,虽然是夜里,也让周南大开眼界,再加上林灵素熟知园中事物,口才又好,边走边解说,让周南流连忘返。怪不得都想做皇帝,确实能享受。 走到一座茅亭,林灵素突然捂着肚子说道“想必是年岁大了,受不得寒,这肚子闹起古怪。将军且宽坐稍待,我去去就来。”说着提着灯笼向一个小道跑了过去。 周南也不为意,正感觉走得有些燥热,便在茅亭里坐下,等林灵素回来。 可是左等右等,等了有小半个时辰,还是不见林灵素回来。周南心里疑惑,想去找林灵素,可是自己只看到林灵素跑去的方向,这后苑中道路无数,自己若是找不到林灵素,林灵素回到茅亭可就更找不到自己了。 周南无奈,只得又回到茅亭边,正想继续等,忽然听到从西边传来一队人走路的脚步声。周南忙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只见有几个灯笼的光影朝着自己这里走了过来。 。 第612章 我要杀了你2 “追月,娘娘到了没有?”正在洗澡的赵福金在热水中泡了一会儿,感觉浑身轻松。 “帝姬,飞云还在大门外候着。许是夜已深了,娘娘睡了。”逐月在一旁说道。 “这样正好,省得再给娘娘啰嗦。”赵福金从热水中直起身来,追月忙拿着一条绒圈织锦的干巾,为赵福金擦拭身上的水珠。由于泡澡的缘故,赵福金的皎洁的脸上透着一丝红润,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肩后。 虽然房间四周有火墙,屋内温暖如春,可是赵福金仍是觉得一丝凉意,忙将贴身衣物匆匆穿上,来到外间的暖阁内,坐在绣床上。床上还放着两件衣物,是一条裙子和一件夹绵的褙子。是刚才追月拿来的,好沐浴后更换的。 追月帮着赵福金穿上襦裙,又展开褙子,给赵福金两只胳膊穿过,套在身上,穿上这些衣服,赵福金才觉得又暖和了些。 “帝姬,屋内温热,可外面不比屋内。奴婢去给帝姬拿外面穿的狐裘来,回凤鸣阁时好披在身上遮寒。”追月细心地说道。 “嗯,记得让人冲上热茶,方才多饮了几杯,倒是口渴的很。”赵福金吩咐道。 “帝姬哪里是多喝了几杯啊?只怕是多喝了半瓶吧?”追月笑嘻嘻地出去了。 远远地,周南能看到一队禁军守卫,手拿着刀qiang,打着灯笼,沿着路径过来了。看这些守卫的步伐不紧不慢的样子,不像是冲着他来的。可是如果这些禁军侍卫巡视过来,发现了他,他可就解释不清了。周南虽然不懂大宋的刑律,可是大概也能知道,私自闯入皇帝家里,恐怕不是屁股上挨顿打就能过去的——就是挨顿打能过去,周南也不愿意担到第二天劝汴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堂堂辽国驸马,半夜偷偷跑到大宋皇宫内,意图不明,被守卫捉住,被责三十廷杖。 这牛鼻子老道,一会儿等躲过这些侍卫,看怎么收拾他!不!非拆了他的上清宫不可。管他是不是神仙! 周南边心里暗骂,边焦急地四处偷看,寻找着林灵素,若是有林灵素在这里,这些宫内侍卫只怕连问都不会问就走了。可是在这关键时刻,始终看不到这老道出现。 越是担心,那队侍卫偏偏就直冲着茅亭走了过来,周南藏身一株芭蕉树后面,眼看躲藏不住,再待下去,就要想着怎么和这些侍卫解释了。周南无奈之下,只得轻轻抽身后退,准备躲得远一些。 谁知黑暗之中,周南脚下一绊,差点滑倒在地,亏得周南手上用力撑在地上。总算没有闹出动静。可是旁边的河水里却有物事掉了下去,“咕咚”一声,那块绊了周南一跤的石块终于沉入水中,完成了它的使命。 “他奶奶的!”周南不由暗骂一声,身后不远处的侍卫早已听到动静,向这里喝道“那边是谁?”边喝问,边有两个打灯笼的人冲了过来。 周南哪里还敢逗留?!弯着腰,脚下用力,沿着河边的小路向前跑去。 “那边有人!快追!”跑在前面的一个打灯笼的连忙喊道。巡查的禁军侍卫听说有人跑了,不敢迟疑,一窝蜂地追了过去。若是被官家知道,皇宫内有人闯了进来,他们这些人被关入大牢就是祖宗保佑了。 周南是为了面子才逃跑的;而后面的禁军侍卫却是为了命在追。饶是周南体能好过这些禁军侍卫,可是也不容易甩脱。跑了好远,后面那些禁军侍卫的叫喊声才渐渐小了。周南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这一带并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势,周南正在叫苦的时候,突然前面有一处房屋,看样子倒是没有人住,像是刚才林灵素这老道介绍的野店一般。 后面那些侍卫凑巧还没有看到他,跑了这么久,才看到这一处能躲藏一下的地方,从外面看,黑漆漆的,不像有人住,周南当然不会错过。 周南推门进去,发现房中没有光亮,却是温暖如春,还有一股花香浮动,周南不禁皱了皱眉,难道里面有人?可是很快周南发现,这房中明显湿度比别处大。温暖,花香,湿度大——定是皇宫里的花匠培育鲜花的花房! 对!一定是!方才林灵素这老道还说,皇宫里的花匠,为了在寒冬时节让皇帝看到四时鲜花盛开的美景,会特意用火墙是房中变暖,想来就是这里了。 “这和种蔬菜的大棚差不多嘛,都是这种暖暖的、潮潮的感觉。”周南暗自嘀咕道,只是不知种的花在哪里。 周南在黑暗中隐约看到右手边有房间,便走了过去,花香和潮湿的空气更浓,周南暗道,这房中应该就是花房了。既是花房,这样的地方,想必花匠是不会在这里睡的,自己且先在这里躲一躲,再想办法。 周南摸索着过去,手碰在门上,两扇木门却一下子开了,周南见房内有灯光,更不敢在门口停留,生怕光线透出去,招来侍卫,忙闪身进入房内,顺手将木门重新关上。 “怎地这般晚才来?”周南只听得身后一个女子柔婉、甜美的声音嗔怪道。 “坏了!”周南只见一个女的背对着门口坐在条几旁,对着条几上的蜡烛,正剔烛花。周南想要开门跑出去,已经迟了,只见这女的转过身来,竟然是赵福金。 赵福金见进来的不是自己的侍女追月,而是傍晚时分在州桥上见到的周南,倒没有惊慌,继而一想,自己刚刚洗完澡,身上只穿了抹胸和褙子,褙子还是没有束带,而是敞开着。想到此,赵福金忙用手拽过褙子的两襟,掩住身体,满面羞怒,就要高声尖叫。 周南一见赵福金嘴型,心道不好,一个箭步来到赵福金身旁,一只手握住赵福金的肩头,另一只手将赵福金的嘴捂住了,低声道“抱歉,在下并无恶意。只是外面侍卫追赶,迫不得已闯了进来。” 赵福金愤怒地用手去掰周南捂着她嘴的手,可是平日里惯于舞刀弄剑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动周南的手。 周南见这样捂着赵福金的嘴不是办法,便低声道“若是帝姬不高声惊动侍卫,在下便放开手。帝姬若是答应,便点点头。” 赵福金果然点了点头,周南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开,可是刚一放开,赵福金便怒喝道“你这坏人……” 周南连忙又将赵福金的嘴捂住,辩解道“在下真的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为何这般手段对我家帝姬?”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周南身后突然问道。 。 第616章 巧计出宫 “不就是抄十遍什么《女戒》吗?我在这里无事,拿来我替你家帝姬抄就是了。”周南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这厮,闯入帝姬内室,毁帝姬清白,你却若无其事。刚才真不该拦着帝姬杀你!”追月恨恨地说道。 “刚才帝姬不是还把我推到内室躲藏吗?就是贵妃娘娘来了,帝姬不是还怪贵妃娘娘打开内室门吗?这岂不是说帝姬并不恼恨我吗?”周南疑惑地问道。 “呆子!帝姬本要杀你,只是听你后来说了缘由,知道不是你的错,这才不想让侍卫屈杀了你。现在帝姬得知大婚在即,给你毁了清白,却又不能杀你,自从这里回到凤鸣阁,就哭个不止。”追月叹息着说道。 “帝姬大婚在即,本该高兴,为何还要哭啊?”周南奇怪地问道。 “帝姬并不想嫁给蔡家那人……我给你说这些有何用?你自歇息吧。”追月说着推门走了。 我什么都没看到啊!怎么就是我毁了她清白了?周南哀嚎一声,又躺回到案几上。 上清宫内。 林灵素提着灯笼从复道上下来,小九忙上前问道“道长,如何道长一人回来,我家大寨主呢?” 林灵素呵呵笑着说道“才要回来,周将军想是晚间吃了不洁食物,闹肚子,连着闹了三次了,我正好回来给他寻些药送去。” 小九疑惑地问道“晚间我与大寨主一同吃的啊,为何我却无事?” “想是晚间吃的与我的酒不对付,你且在这里守着。我这就派人去寻药。”林灵素匆匆向殿内去了。 林灵素到大殿内,那个道童仍旧在大殿内打坐,见林灵素回来,忙站起身来,向林灵素见礼。 林灵素对道童说道“你随我来。”说着带着道童上了二楼刚才和周南喝酒的房间。 见桌子上的玉瓶和两个杯子,那童问道“师傅,如何将那万灵至宝春酒拿出给他喝啊?官家求了多次,师傅才拿出两瓶来。” 林灵素见两个酒杯还在案几上放着,又拿起玉瓶晃了晃,才对道童说道“想是你没有偷喝。这万灵至宝春酒最是让人如痴如醉如升仙界,让人不知不觉中催发男女之情。妙就妙在,只是催出一点灵火,不为人知。喝的少的,只是易生男女爱慕之情,喝的多了,便是男女欢爱之情。你修行尚浅,切莫贪恋此物。” 道童恭敬地答道“谨遵师命。” 林灵素接着说道“为师我在汴京尘事已了,就要回山修炼去了。你随我多年,我看你颇堪造就,你可愿随我一同归山?” 道童立即跪下,向林灵素道“弟子虽然年幼,向道之心愈坚。甘愿侍奉师傅,绝无反悔。” 林灵素点点头,说道“既如此,你且去把你众位师兄叫来。我有话说。” 不一刻,那些在道舍内睡觉的道士都被叫了过来,一个个强打精神,站在林灵素面前。林灵素看了这些人一眼,说道“为师日前业已算过,上清宫该有一劫,现在尔等轮流上前,每人领取金锭一枚,即刻出观,自寻方位,自有一番际遇。” 其中一人说道“师傅,弟子们愿意跟随师傅。” 林灵素知道这些人是舍不得丢下跟随自己的富贵,也不揭破,说道“尔等心意我已尽知。只是此番劫难,应在为师身上,尔等不宜跟随。” 众道士一听,跟着林灵素会有劫难,也不敢逞英雄了,当即齐声答道“我等自当谨遵师命。” “切记,带上细软随身之物,切不可出言,出门就是。”林灵素嘱咐道。 道士们排着队上前,小道童在一旁每人递给一块金锭,这些道士们接过来,向林灵素稽首拜退,回道舍内收拾行装去了。在这上清宫内,这几年下来,光是宫内的赏赐都不少了,自然不能丢掉。每个人都是将包袱勒了又勒,好多装一些。那些实在装不下的绢帛之类,只得忍痛丢下。一个个恋恋不舍地出了道舍,打开上清宫大门,各自寻找出路去了。 林灵素回身看看内室,内室内一排排的箱子,这些箱子里都装满了皇帝和王公大臣们捐赠的金银珠玉之类,还有好些绢帛都在柜中。所有的箱子木柜都已经贴上了封条,上面都做了编号,还有他的印鉴。 林灵素又从怀中掏出两封信,放在桌子上,对道童说道“这就走吧。” 小九守在上复道的台阶前,眼看着上清宫内的道士都被叫到了大殿内,然后又都背后斜挎着包袱走出宫去。心里纳罕大寨主不过是闹肚子,怎么看这些道士的阵仗,倒像是要跋山涉水去四方寻求名医似的? 没过多久,就见林灵素和一个小道士也走出殿来,向大门这里走来。林灵素和这个小道童倒是两手空空。 小九忙上前问道“道长,我家大寨主何时才能回来?道长这是要到哪里去?” “放心,周将军在宫中好的很,只是有一味药,须老道我亲自去找来。还有,天色一明,若有宫中来的人问我,就请来人到大殿二楼静室相候。”林灵素吩咐小九儿道。 小九一听天明后宫里还会来人找林灵素,觉得林灵素在宫中如此有地位,那周南在宫中自然也就不用担心了。忙对林灵素道“那就有道长了。” “不妨事。”林灵素带着小道童出了门,向东走了。 小九强打精神,仍旧守在复道台阶下面等着,也不敢走开,生怕周南突然回来,与自己错过了。 好容易等到东方天色发白,小九儿正在疑惑那些道士一个也没回来,大门外突然进来一个太监模样的人,正好看到小九,向小九摆手说道“那小厮上前答话。” 小九忍着气走过去,说道“不知有何见教?” “看你这身打扮,想必也是刚来汴京,我也不和你计较——快去里面通报,就说宫内来人,要见仙长。”这个太监大剌剌地说道。 果然是宫里来人了,这道长真是能掐会算,小九不禁心里佩服,说道“道长不在上清宫中,临行前嘱咐小人若是宫内来人,请到殿内相候。” “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带我进去!”这个太监一听林灵素没在,说话更是气盛。 因周南还在宫内,小九又不知道来的这个太监是不是和周南有关系,只得忍气吞声,将这个太监带到了大殿二楼。 。 第617章 巧计出宫2 大殿二楼上只有一扇门是开着的,里面还亮着灯。小九便将这位太监公公领到了亮灯的房间内。 房间内外室的床榻上摆放着一个矮几,矮几上有两封书信。小九和这个太监谁也不敢翻动书信。这个太监便走到内室,只见内室地面上整整齐齐摆放着满屋的箱子,而且堆了有三层。每个箱子上都贴了封条,上面还有字迹。 这个太监走近些,仔细看,那封条上不仅有编号,更有封存日期,还有林灵素的印鉴在上面。这个太监仔细看那日期,竟然是前两日的日期。 忽然这太监想到什么,转身来到矮几前,拿起矮几上的书信,只见上面分别写着“道君皇帝陛下亲启”和“刘贵妃亲启”。 “险些误了大事!”这太监惊叫一声,向小九问道:“为何不将你师傅的书信早些给我?” 小九摇头道:“姓林的不是我师傅。我不是这上清宫的人,是有事来此,这上清宫的道士都走了,那位姓林的道长最后走时,说宫里会有人来,让我将来人带到这里。” “果然是神仙!”太监望空礼拜一番,随即拿着两封书信,对小九说道:“千万守在这里!宫中即刻便有人来。”说完拽起衣袍前角跑下楼去了。 小九也不知道这太监为什么拿着两封信突然跑了,可是周南不回来,他也不敢离开,只得下了楼,隐身到西面的道舍中,继续等候。 刘贵妃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早早就醒了,派人去上清宫请通真达灵道长,又不放心赵福金那里,便干脆来到凤鸣阁,在这里等候林灵素到来。 “娘娘,方才去请仙长的人回来了,说仙长并未在上清宫中!”飞云匆匆走了进来,对正坐在房中的刘贵妃和赵福金说道。 “没有在上清宫?”刘贵妃皱着眉头问道,“那上清宫的人可曾说仙长何时回来?” “上清宫里已经没有人了,都走了。”飞云将那两封信递给刘贵妃,“去的人回来说,上清宫只有一个去上清宫办事的小厮,仙长平日所在的内室里摆满了箱笼。上面还贴着封条。” 刘贵妃接过那两封信,其中一封上面果然写着“刘贵妃亲启”。刘贵妃忙启封检视,里面只是一页纸,上面写道:“前日贵妃曾问,帝姬夫婿若何?贫道言说才貌无双,一时无两。汴京城青年才俊之中,难有望其项背者。今贵妃当知老道所言非虚矣!” 刘贵妃愣愣地看着纸上的字,忽然一下子醒悟过来。赵佶在紫宸殿大宴那天,她确实遇到林灵素,还问了他茂德婚事的事。林灵素言之确确地说茂德的夫婿“才貌无双、汴京城里难有望其项背者,前途不可限量。”自己当时很为茂德高兴。 现在林灵素纸上写的内容,意思是说她自己已经见到茂德夫婿本人了,他林灵素没有说假话吧? 可自己这两天只在宫中,难道…… 刘贵妃一想起仍躲在花眠阁内的那个辽人将军便有些头大,一个辽人将军,辽国公主驸马,就是换做大辽国势如日中天的时候,也不可能娶到大宋帝姬,更何况现在?这林灵素莫不是受了辽人的好处?联想到昨夜林灵素亲自引这个辽人将军来皇宫后苑的事,刘贵妃揣测道。 “官家现在在哪里?”刘贵妃问道。 “现在已经下了早朝,当是在勤政殿中。”刘贵妃的一个侍女答道。 “快带我去见官家。林仙长逸去一事须得立即禀报官家。”刘贵妃看了看手里的两封书信,其中一封给她的书信上,写的很含糊,也只有她才能看明白。即便是给官家看了,官家也定当是觉得仙长说的这位好夫婿是蔡鞗。 至于日后如何解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最好是永远遮掩下去,谁也不知道。想到这里,刘贵妃又对房中众人说道:“昨夜之事,谁都不许说出去半个字。待我到官家那里,看那些当值侍卫如何禀报。” 赵福金带头答应下来,刘贵妃这才带着自己的侍女向勤政殿去了。 刘贵妃一走,赵福金忙向追月问道:“你说,他真的只是在案几上躺着了?” “是啊!上身只穿着一件中单,好生可怜。”追月昨晚给周南送绒缎的时候,刘贵妃还没有走,自然不敢对赵福金说这些。 “你这赔钱货!倒可怜起他来了!当时真该让侍卫将他抓走。”赵福金莫名发了通脾气,又突然问道:“你没有说出是谁送的吧?” “没有!奴婢只是说是贵妃娘娘心善,让人送的。”追月连忙说道。 “你还说什么了?”赵福金不放心地问道。 “奴婢还说……还说帝姬被气哭了。”追月嗫诺着说道。 “我看你倒是该去服侍他去,什么话都要说!”赵福金恨恨地说道,“天也亮了,别没有冻死,反倒饿死了——你二人去御厨,捡些剩饭剩菜,送给他,可莫要拿的多了。”赵福金朝飞云、追月两个人摆摆手,厌恶地说道。 “是。”二人同时答应一声,出门去了。 “你说御厨的人若是问起来,为何偏捡那剩饭剩菜盛走,可如何回答啊?”追月担心地问道。 “你个呆子!”飞云笑着说道,“你只听帝姬说捡些剩饭剩菜给他,却不听帝姬后面还说莫要拿的多了——哪有剩饭剩菜还怕多的?分明就是帝姬担心撑着他了。帝姬既是担心那人,你还真给那人盛些剩饭啊?!” 二人说笑着从凤鸣阁出来,出临华门,一直向南,从延义阁进去,到六尚局南面的御厨,挑了几样饭食,用提盒提着,先绕到凤鸣阁,才敢向旁边的花眠阁走去。 周南早就饿了,只是没有人来,自己也不敢随便出去。见追月和另一个侍女提着食盒进来,忙问道:“那老道何时来接我?” “来不了了。那老道——那仙长和他合观道士连夜走了一个干净。”飞云笑嘻嘻地说道。 “走了?!”周南一惊,“几时回来?” “只留下两封书信,已经不知去向。书信是给官家和贵妃娘娘的。也不知道给官家的书信里有没有写到你还丢在皇宫里的事。”追月老老实实地说道。 “真是丧尽天良啊!”周南顿脚咒道。追月忍不住安慰道:“将军也不用心急,贵妃娘娘已经去见官家去了,且看有何动静。短则三、五天,长则半月,好歹也能有办法送你出去。” 追月这话一出,还不如不安慰,周南哪里能在这赵福金的浴室躲上十天八天的?忙向二人说道:“我还有一随从,守在上清宫里,名唤小九。可否给我那随从传个口信儿,只说让他从驿馆里取我那件木制的背箱来,他便明白了。人出去不容易,想必从外面拿进一件这样大小的箱子容易吧?”说着周南用手比划给飞云和追月看。 “那倒不难。”飞云说道,“只是箱子拿来,你又如何出去呢?” “只要箱子给我,我便能飞出这皇宫去!”周南歪着头,傲然说道。 喜欢宋春归请大家收藏:宋春归更新速度最快。 第618章 巧计出宫3 郓王府中,赵楷在花厅里,听皇城司的手下人报告。 “昨夜当值的那些殿前司的人不知何故,在后苑里搜寻许久,也未见有何结果,直到五更方止。”皇城司一名押司官说道。 “夜半时分,搜寻什么?”赵楷不以为然地说道,皇宫里最多就是哪位宫人发现有疑踪,唤殿前司巡守的人查看,最后发现只夜猫、狸子之类。 “天明后听说上在后苑里发现有人,侍卫们查问,结果那人就跑了,侍卫们也不敢惊动了官家,只是将后苑一带搜寻了一遍,也未找到贼人行踪。”押司官低声说道。在皇宫内发现贼人,这可不是小事,若是给官家知道了,追问下来,连带他们皇城司也要受连累。殿前司是负责宫禁的轮值宿卫。可是他们皇城司也是负责宫城的宫门启闭和宿卫。若是最后查明那贼人是从宫门进入的,他们皇城司也是难逃罪责。 “后苑里有可疑之人?”赵楷不相信地问道,皇宫门禁森严,可不是谁能随便进的。再说后宫之中,谁敢半夜里四处乱逛啊?“昨夜各处宫门可有外人进入?” “各处宫门倒是没有外人进入……”这名押司官说道:“今晨听说上清宫的道士们都跑了,上清公里一个人也没有了。” “那林灵素也跑了?”赵楷顿时来了兴趣。 “正是,听说是刘贵妃派人一早去请林道长,才发现林道长和他的那些徒弟们一个也不见了。据宫人说,上清宫里还有一个小厮,却不知哪里来的。”实在是发生的事情太多,这名押司官急着来给赵楷报告,他们皇城司的那些探子还没来得及出去打探。 “速去打探明白,林灵素和他那些徒弟们去了何处?刘贵妃为何一早去请林灵素?还有,那个小厮是谁家的?去上清宫做什么?快去!”赵楷立即吩咐道。 “是,小人这就去办。”这个押司官见自己的消息引起了三皇子的兴趣,也立即来了精神,马上跑回去,准备派出人手,仔细打探。 赵楷自己在花厅内来回踱着步。昨夜后苑可疑之人、紧邻后苑的刘贵妃一早派人去请林灵素、上清宫道士全数逃走、不明来历的小厮,这些事情凑到一起,其中必定有文章!只是不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既然自己的皇城司没有牵涉其中,赵楷自然乐得事情弄大,好看看其中有没有利可图。 赵楷走出厅外,喝到:“来人,随我进宫!” 勤政殿里,赵佶坐在床榻上,正低头看着一封信。对面,刘贵妃手里拿着另外一封信,正坐在锦凳上。 刘贵妃手里的那封信他刚才已经看过了,是刘贵妃呈给他看的,上面只不过说到茂德未来的驸马蔡鞗才貌无双之类的话。想来是做母亲的刘贵妃曾经向通真达灵元妙仙师打问过茂德将来夫婿的情形,仙师归山之际,特意留信。 他自己手里的这封信才是真正让他震撼的。 “臣当初奉天命而来,竭心为陛下去阴魔、断妖异、崇大道、赞忠贤。虽受奸人指责,愚众唾骂,仍道心不改。盖因上天示警,汴京有乱,托我神霄一脉襄助陛下。怎奈宵小当道,迁都之说遂废。臣法力未足,只得为陛下另寻他计。尚幸天不弃我大宋。陛下可还记得?三年前,迁都之议废掉后,臣曾在密室之中对陛下言及:救大宋之人,乃无根之人。如今无根之人已到陛下面前,望陛下善加珍视,必能为陛下天眷和汴京万万百姓遮挡腥风血雨。” 赵佶又掀过一页:“臣在汴京尘事已毕,自当归山潜修。前后宣赐之物,约百十箱,一无所用。自前几日见到无根之人,臣便用千字文字号封销,籍书分明,放于大殿二楼内室之中,陛下可回纳宫中。臣将众弟子谴走各方,唯唤一童子携衣被,行出京城。陛下远奸邪、亲忠良、护社稷,切忌丙午、丁未之年红羊劫,便是之人来日神霄天上自可再见。” “无根之人,”赵佶喃喃自语道,“谁才是无根之人?” “陛下,后面还有字。”刘贵妃突然说道。 赵佶将信翻转过来,过人后面有一行小字:身无来处也无时,伶仃一身到时知。 “仙师竟弃我而去,连这无根之人也不曾解说明白。”赵佶叹息着说道。 “陛下,仙师不是已经说了吗:身无来处也无时,伶仃一身到时知。自然是让陛下暗自留意,这人伶仃一人,不知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何时来的。陛下只管记住这两件就是了。”刘贵妃宽慰赵佶说道。 “我自当留意。”赵佶对身边的内侍说道:“传旨下去:大赦天下,恭送仙长归山。” 这时从外面又进来一个内侍,轻言说道:“陛下,郓王求见。” 赵佶将手里的书信交给刘贵妃,示意刘贵妃收好,这才对内侍道:“传三哥儿进来。” 不多时赵楷从殿外进来,先给赵佶行礼,又给刘贵妃行礼,赵佶才问道:“三哥儿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赵楷恭敬答道:“我听说通真达灵仙师弃观而去,门下弟子也一并遣散,引得市井议论。特来向爹爹禀报。” 赵佶一脸忧伤,说道:“仙师来去如神,我已知之。正要大赦天下,以助仙师修行。仙师还将这几年来收到的恩赐之物,装箱封销,留在上清宫二楼。你来的正好,带着皇城司的人,将那些封好的箱子都抬入内库,按箱子编号造册留存。” 赵楷答应一声,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又闻殿前司侍卫夜半搜寻后苑,不知宫内有何怪异?还是搜寻何物?” “有这等事?”赵佶奇怪地说道:“皇城司一向有宫禁宿卫、刺探监察之责,你既得知此事,便速速查明,回来报我。” “是!儿臣定当尽快查明。”赵楷得了赵佶的授权,兴冲冲地走了。 “陛下,臣妾本来心悸不宁,本想去找仙师,让仙师去病除灾,谁知仙师已去。臣妾身体不适,先告退了。”听说赵楷要去查明昨夜的事,知道周南还在花眠阁内,刘贵妃也不敢耽搁,忙捏个理由向赵佶告退。 “娘子且去,我这就派太医过去为娘子诊治。”赵佶关切地说道。 第619章 巧计出宫4 听了飞云和追月的话,赵福金顿时来了兴趣:“他如何能飞出皇宫?” “那人只说:找到他那个随从,将他那个背箱取来,便自可飞出宫去——这种话,也只有追月才信。”飞云一脸不信地说道。 赵福金眼珠一转,笑着说道:“嘻嘻,快去答应了他,就说我看他可怜,这就派人出宫替他取来背箱。只是如何找到那什么九?如何令那人信服?却要问清楚了。” “帝姬,你还真信那人能飞出去啊?!”飞云惊叫道。 “莫要高声!他自己说能飞出去,这时节难道还会骗我不成?”赵福金胸有成竹地说道,“你只管去想法找到他那个随从,将那背箱弄来。” 飞云见赵福金执意要看那人如何飞出去,只得返身去花眠阁,好问明白如何找到那个番人的随从,如何让那个随从听信于她,将背箱交到她手上。 很快飞云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画了一枚箭头,这箭头却比普通的箭头大了许多,形状也略有不同,箭头尾部是尖状的尾部。虽然画的简单,却很逼真。 “这想必就是他们的炸箭箭头了。他可说了在何处寻找他那随从?”赵福金问道。 “说了。那人说到上清宫复道下去,在复道入口左近寻一个名叫小九的人。若是看不到,便击掌三下:两短一长。那小九听到,自然会出来相见。”飞云向赵福金答道。 “何为两短一长?”赵福金奇怪地问道。 “便是这般——”飞云用手掌显示快速地互击两下,然后停顿一下后,再又双掌互击一次。 “连击个掌也有这许多麻烦,真是阴险狡狯之徒——你快去找那人来吧。”赵福金催促道。 飞云走后,赵福金吩咐追月道:“你去寻一身长大些的衣袍来。” 追月问道:“帝姬,可是要寻你那身浅青色的夹袍和柳绿襦裙?” “作死了!为何要拿我的衣衫?!”赵福金自己先脸红说道。 “帝姬,我等都不如帝姬身材颀长,自然是要拿帝姬的了。”追月认真地说道。 “好了好了!就是我的吧!快去准备!”赵福金现在也无法说明,只得任追月自己去拿。 赵福金还没有等到追月回来,刘贵妃的贴身侍女便来见赵福金,对赵福金说道:“帝姬,贵妃有恙,现在慈元殿内,还请帝姬前去探视。” 刘贵妃明明一早刚从凤鸣阁走了,怎地走了还不到一个时辰,便生病了?赵福金疑惑地看向这名侍女,侍女这才低声说道:“贵妃让帝姬前往慈元殿。” 赵福金马上明白了,一定是母亲前去爹爹那里,听到了什么变故,小心行事,才让侍女以生病为由前来叫自己过去。 赵福金立即说道:“快带我前去。”二人一路步行,来到刘贵妃的慈元殿内,到了内殿,刘贵妃果然在床上躺着,赵福金连忙坐到床前,带赵福金前来的那位侍女则转身到殿门口候着去了。 赵福金忙问道:“娘娘,可是出了变故?”刘贵妃直接说道:“如今我也不知该如何办了。方才我去给官家送那两封书信,正说着仙长归山一事,郓王突然前往,只说听闻昨夜禁中搜捕不止,还问官家所为何事。官家便命郓王速速查明。还要郓王带人将上清宫里仙长封存的财物都搬到内库里去。我乘机说这两日心悸不安,本想请仙长施术去病的,只可惜仙长归山,我便会来了。官家还说一会儿令太医前来。我儿,那辽人不能在宫中久留了。我已想好计策,今日便送他出宫。” 赵福金喜道:“什么计策?” 刘贵妃侧身躺着说道:“一会儿你叫一辆马车,将那辽人藏于车中,你亲自出宫,只说是去大相国寺为我礼佛祈福的。等到僻静之处,你再让那辽人从车中出去。切记,放走辽人后,务要到大相国寺礼佛,求个神符来。” 赵福金见刘贵妃说的郑重其事,也不敢大意,仔细将刘贵妃的话记在心里,说道:“奴奴明白娘娘的意思,就是让奴奴假戏真做,奴奴省得。” “茂德,你与那辽人可曾有了……瓜葛?”刘贵妃突然问道。 赵福金立即辩驳道:“娘娘如何这样说,奴奴平日里虽然混闹玩耍,可这礼之一事,不曾有半分逾越!” “那就好!我现在心里也有些乱,不知该当如何做了,这辽人虽然也生得一表人才,又有才干……天意终究不是你我能揣测的……先将此人送走,日后再看吧!” 赵福金奇怪地问道:“娘娘,你越说,奴奴越糊涂了。什么一表人才,和奴奴又有何干系啊?!娘娘放心,奴奴这就回去找车马,按娘娘所说,送走此人。” 刘贵妃点点头,:“为你这事,直闹了一夜,我也乏了。你小心些。” 赵福金见刘贵妃果真是有些累了,不敢打搅,告退出来了。追月已经在慈元殿外面等着了,赵福金对追月道:“你去太仆寺,就说我要出宫为贵妃娘娘祈福,领一驾马车来。车夫还要那个刘四儿,他掌车稳便。” 追月听说要为贵妃祈福,连忙小跑着去了。 赵福金在凤鸣阁内忐忑不安地等着追月和马车。很快,追月便先赶了回来,准备帮着赵福金收拾衣装,好出宫去祈福。赵福金催促道:“你去花眠阁内,让他准备好,等马车过的时候,听外面有两短一长的击掌声,便立即出来,上到马车里。”想到自己也有用他这两短一长击掌声的时候,赵福金忍不住想笑。 追月忙按着赵福金的吩咐,跑到花眠阁内,将这些细节告诉在花眠阁内苦等的周南。然后又跑回来,忙着为赵福金准备礼佛的香纸花烛等物。 而飞云跑去上清宫找周南的随从,至今未归。可是赵福金反而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追月倒是有些担心,赵福金边试着衣衫,边说道:“上清宫就在宫墙下面,有何担心的?越回来的晚,那便是找到了他的随从,已经去取背箱去了。” 第620章 巧计出宫5 很快,赵福金的“御用车夫”刘四儿便驾着马车赶到了凤鸣阁外。 追月忙将赵福金扶送到马车上去,马车的最里面是一条横的坐榻,两侧也各有同样的坐榻。赵福金坐到最里面,追月则坐在侧面。赶车的刘四儿则老老实实地牵着马缰准备出宫。 追月在里面敲着厢板说道:“向右拐,从花眠阁外经过。”外面刘四儿应了一声,拽着缰绳折向西面行去。到了花眠阁外面,追月忙将刘四儿叫住,说道:“将马车停在这里,你且去西面等候,稍后自会叫你。” 刘四儿苦着脸,说道:“奶奶,万不可要了小人的命啊!上次小人将帝姬偷偷带出宫去。从燕京回来,寺承、主簿都声言要革除小人,永不叙用,还有说要将小人入狱受刑的。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追月不耐烦地说道:“聒噪什么?!你现在还不是好好的?且看看你是为谁做事,漫说那些主簿、寺承,便是寺卿、少卿,又能将你怎样?快去西面等着,再说这回是去给贵妃娘娘祈福,再啰嗦,我让你那什么主簿革了你!” 刘四儿见说不过,又不敢声张,只得住了马车,自己跑到花眠阁西面墙角等着去了。 追月见刘四儿走了,忙跑进花眠阁,在房门外面击了三下掌,等候在内的周南立即跑了出来,不过实在有些狼狈。衣袍水浸之后又烤干的,显得皱皱巴巴的,头发蓬乱,胡乱扎在脑后。 “随我来。”追月轻声说道。周南便跟在追月身边,追月先到门外,看看左近无人,忙一摆手,朝着马车指了指。周南会意,从门内闪身而出,飞身跃上马车,一掀车帘,钻了进去。 马车内,赵福金看到周南这般狼狈,不禁又气又笑。虽然只过了一夜,可是这一夜却像过了好久。赵福金想到这人突然闯入,看到自己穿着亵衣的样子。自己若不是看在他也是遭人陷害、在燕京又有过一番经历的份上,早已将他交给侍卫了。虽然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当时的气恨了,可是一见之下,仍是有些尴尬。 周南却不上这些,上了马车后,见赵福金坐在里面,忙问道:“这是要去哪里?不是说去取我的背箱吗?” 赵福金冷着脸说道:“我这就送你出宫。你也不必谢我,皇城司,就是我三哥儿那里,已经开始彻查昨夜殿前司搜捕一事,夜长梦多,将你送出去,大家都落得清静。要不然,还不定惹出什么麻烦来。” 周南左右看看,马车内只有三个可以坐的坐榻,赵福金坐在正中,周南只好打横坐下来,说道:“不管帝姬如何想法,搭救之恩,在下会时刻铭记五内。” 追月见周南上了马车,便将西面等候的刘四儿叫了回来,说道:“可以走了。”刘四儿便牵缰执鞭,驱动马车,向东返回。 追月则跟在马车的另一侧,出了后苑迎阳门,转向南行,这里属于宫城,白天并无巡守的侍卫,各处都显得很安静,没有喧哗的。 马车一直到了宣佑门,宣佑门是宫门,出了宣佑门便是皇城了。周南只听外面有男子声音说道:“奉郓王之命,皇城司上二指挥亲从官在此盘查,不知可有出宫令牌?” 周南心中一紧,凑近赵福金,低声问道:“要是他们来搜看你的马车,那可如何是好?”赵福金只是扭过头,低声哼道:“他们敢!就是我三哥儿在此,也不敢来搜我的马车。” 周南心下稍安,只听得外面追月说道:“车中是茂德帝姬,乃是奉了陛下之命,前往大相国寺,为贵妃娘娘祈福,难不成还要陛下给你等送个令牌?” 刚才说话的男子客气地说道:“原来车中是茂德帝姬,小人失礼。只是郓王严令,任何出宫人、物,一律搜检,小人也是奉命行事,还望帝姬不要为难小人。” 周南看看赵福金,又低声说道:“他们似乎不买帐啊。”赵福金也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对话,正要向外面皇城司的人发脾气,可是转念一想,若是惹得皇城司的人执意要搜看马车,可就当场露馅了。刚压下火来,听周南这样说,气得抬起脚,在周南靴子上狠狠跺了一脚,低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 追月还待争辩,只听马车内赵福金说道:“既是三哥儿下令公办,不必为难他们。待我回去求父皇一个令牌就是。” 追月闻言,便让刘四儿掉头回去。那个皇城司的男子在一旁说道:“多谢帝姬体谅小人难处。” 等马车走远了些,赵福金气恼地问道:“父皇现在何处?” “现在朝中无事,或是在艮岳宫观中了吧?”追月想了想答道。 “艮岳?”赵福金先是一愣,继而嘻嘻笑着说道:“我已有计较——姓周的,你且说说看,你那背箱里有何宝贝?如何能带你飞出皇宫?” 周南对这位思路比较跳跃的帝姬实在有些不适应,说道:“宝贝不宝贝,先将我送出皇宫,我便送你一个也不值什么。” “我若送你出去,也只是如覆掌。你且说说看,你那宝贝果然能带你飞走不成?”赵福金现在倒一点儿也不着急了。 “那是自然,若不然,我何苦这时节求帝姬取我的背箱来。”周南如实说道,那背箱就是在无忧寨的时候,沈定他们为他制作的盛放改进后的热气球的木箱,折叠起来后,正好装进一个背箱里,那背箱和平常人出远门背的木箱一样大小。靠着背箱里的热气球,周南自然有把握飞出皇宫。 “你那飞天的宝贝可有什么符咒没有?”赵福金不放心地问道。 “没有。驾驭我那宝贝,学起来很简单。只是没有那宝贝在眼前,说再多也无用——你不会是想霸占我的宝贝吧?”周南忽然想起来“财不露白”这句话,担心地问道。 “哼,我可是堂堂大宋帝姬……”赵福金不屑地瞟了周南一眼对外面的追月吩咐道:“去艮岳东面的萼绿华堂。” 第621章 巧计出宫6 赵福金心里记着母亲说的话,一定要假戏真做。所以在宣佑门被皇城司的人索要出宫令牌,便改口说去找父皇要令牌,直奔艮岳而去。 只是赵福金先不管父皇在不在萼绿华堂,便吩咐刘四儿驾着马车去了萼绿华堂。 这样做,赵福金自然有她的道理。赵福金自然明白,在这风声鹤唳之时,她坐着马车在宫城内有多扎眼。可是顾不了许多了,形势紧急,她只能这样冒一次险了。 但愿父皇不在萼绿华堂。 “茂德坐马车要出宫?”坐镇皇城司的赵楷问道。皇城司在皇宫大庆殿东面,皇城司的东邻便是太子东宫。有时候赵楷都分不清楚,这是老爹给他的机会还是给他的玩笑。只不过,赵楷自己心里宁愿相信这是机会:皇子三十多人,能与太子并列的,也只有他三皇子赵楷。 “正是,上二指挥的人在宣佑门处值守,一辆马车从迎阳门直奔过来,马车旁跟着的是茂德帝姬的侍女,说是帝姬出宫去大相国寺,为刘贵妃祈福。”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束带长袍、黑靴子的皇城司押司官进来回报。 “现在呢?可有出宫?”赵楷忙追问道。 “未曾出宫,因帝姬不肯给搜看马车,说是去找官家去了。”押司官答道。 进入迎阳门便是后苑了,昨夜刚刚在后苑搜捕可疑之人,偏偏今天就有马车从迎阳门内出来。 昨夜林灵素跑了,尽早刘贵妃便去告诉父皇;现在她的女儿茂德又要坐马车出宫。 这刘贵妃难道与林灵素逃走有关?赵楷急道:“速去问明:昨夜拱宸门处谁人值守?可曾有人出入?还有,今早茂德的马车经过何处?问明了速来报我!” “是,小人这就去查。”押司官连忙出去,带着手下分头去问。 在别人看来,都是些微不足道,或者再正常不过的小事,可在赵楷看来,总觉得里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喜欢躲在黑暗里,去窥探这些站在亮处的人,看他们的一举一动,看他们之间的各种来往。这让他有一种极大的满足,他觉得这世界就是掌控在他的手中的。 自从他执掌皇城司后,皇城司的宫禁宿卫的职责倒不是他在意的,比起守卫宫门这样的事,他更喜欢刺探侦视这样的事。 林灵素、后苑可疑之人、刘贵妃、茂德、马车……这些让赵楷心里隐隐有一种兴奋。“来人!”赵楷大声喝道:“带上逻卒一百名,随我前往上清宫!” 在他从赵佶那里出来后,便已经找到了刘贵妃宫中的那名太监,详细问了一遍,知道当时上清宫里只有一个小厮在里面,而且这小厮还是外面来的人,是去上清宫办事的。 “那小厮去了哪里?”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也不知道那个小厮还在不在上清宫,赵楷担心地问道。 “小的出来时曾吩咐那人,要他守在上清宫。只是不知他还在不在。” 重点是后苑,既然各处守城的殿前司和皇城司的人都说没有外人出宫,那就一定还躲在皇宫内。赵楷先是将宫城四面门禁都派去人守着,现在才带上人前往上清宫。那里倒没什么,一个小厮,说不定早就跑了。 “姐姐,千万要将此物交给大寨主。”小九将从驿馆内拿来的背箱郑重地交给飞云。周南在州桥上与赵福金相会时,小九也见到过赵福金身边的飞云。而且小九在上清宫道舍内隐身暗处守候时,这个侍女竟然用两短一长的击掌声唤他出来。这种联络方式也只有他们鹰卫队的人才会,所以小九才从暗处出来与飞云见面。 飞云将宫内发生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说道:“目下四处宫门紧守,宫内又有皇城司的人四下打探。唯有尽快出城,才能大家平安无事。周将军说取他的背箱来,大概这样大小……”飞云用手比划着说道,“周将军说,只要有背箱在,他便能飞离皇宫。你可知道背箱在何处?” 小九一看就明白,周南是要他将背箱取来,交给眼前这个侍女。飞云见小九不说话,以为小九不相信她的话,忙又拿出那张纸,上面画了一个与普通箭头不同的箭头,给小九看。 炸箭箭头、周南让宫女转述的话,还有击掌的方式,小九知道这确实是周南的意思了,这才对飞云说道:“请这位姐姐先藏身此处,等我回驿馆取来背箱,烦请姐姐尽快交予大寨主。” 飞云约莫在道舍内藏了有一刻钟,小九便匆匆背着一个木箱跑了进来。木箱外表是普通的木板所打造,上面涂着红漆,木箱正面还有一个圆孔。 飞云翻来覆去看了看,想将木箱打开,却如何也掀不开。小九递给她一柄钥匙,说道:“这锁子乃是暗锁,是装在木箱内的,没有钥匙打不开。” 飞云接过钥匙,既然有锁,也不便打开,便将钥匙放在怀里,接过背箱,沉甸甸的,飞云饶是经常习武,也感觉提着有些沉。小九帮飞云将木箱背在身后,说道:“拜托姐姐了,大寨主有了此物,我也就不必守在这里了。告诉大寨主,我会在他出现的地方等他。” 飞云听着奇怪,问道:“你怎知周将军会在何处出现?” “姐姐到时自然知道,快送去吧!”小九催促道。 飞云不以为意地背着背箱,从道舍内走了出来,小九跟着她。飞云走出上清宫大门向西走去,背箱沉重,也不能走快。 一队皇城司的逻卒从拱宸门内跑了出来,旁边还有一个人,服饰华贵,飞云仔细辨认,正是郓王赵楷。 这队逻卒跑到飞云近前,将飞云围在当中,赵楷走了过来,飞云向赵楷行礼道:“见过郓王。” 赵楷自然认得飞云,问道:“身上背的是什么?” 飞云早已想好了对答,忙道:“仙长归山而去,帝姬在上清宫内寄放的物事仍在,帝姬命我早些寻回去,免得被人拿了。” 赵楷也是随口一问,他的目标是可疑的人,再说茂德的侍女是向宫内带物事,又不是从宫内向外面带,他也懒得截下来搜检,问道:“上清宫内可还有人?” 飞云答道:“连个人影都没了。” 赵楷摆摆手,示意放飞云过去。自己则带着逻卒向上清宫内跑去。 第622章 巧计出宫7 小九在上清宫大门口内站着,目送飞云离开,自己也正要离开,却见一队人马将飞云拦下,忙藏身门内,远远观看。 只见那队人并未要飞云放下木箱检查,只是问了一番话,便直朝上清宫跑来。小九此时若再从大门内跑出去,这些跑来的人马肯定是不会放过。小九片刻不敢逗留,转身向上清宫的后院跑去。趁着这些人还未曾将上清宫团团围住,小九自然是要从后面的墙头上逃出去。 也幸亏头一天夜里他和周南是从上清宫的院墙上进来的,知道后院的院墙里面低,外面高。从里面很容易就能上到院墙上,外面虽然高一些,跳下去也不碍事。 小九不敢停留,飞奔到后院院墙处,借着院墙下的花台用力一蹬,双手扒住了院墙,忙翻身上去,直接跳了下去。在身体刚一接触地面的时候,小九顺势一滚,从地面上站了起来,正要向西面跑,却见院墙转角处出来一队士兵,正是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些。小九只得返身向热闹的马行街一带跑去。 赵楷带领的一百名逻卒,到了上清宫门口,便自动分成了两队,一队沿着上清宫的围墙向北跑去,另一队则随着赵楷进了大门。 “给我仔细搜!床下、柜里,都不得放过!”赵楷站在大殿前面,大声下令道。 五十名逻卒又分作两队,扑向东西两侧的道舍和讲经堂,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赵楷猛然听到后面有ren da喊道:“在这里了!”、“快追!”。 赵楷忙叫上几个随从向后面跑去,到院墙后面只有几个逻卒守在这里,其余的人都不见了。 “方才何事呼叫?”赵楷向这几个人问道。 “回郓王,我等赶到这里时,见有一个人从地上站起来,向东面跑了。”一个逻卒答道。 “马二已经追上去了。马二在少林寺里练过,腿又长,跑得过奔马,郓王放心,那厮跑不了。”另一个赔笑说道。 “告诉他们,抓活的!”赵楷沉声说道。 几个本想偷懒留下来的逻卒只得向东面追去,合计着如何跑远些找个僻静地方再歇着。 赵楷本想要跟上去的,可是自己的马留在了上清宫内,只得作罢。赵楷很是懊恼:若是自己遇到茂德的那个侍女,不多问那几句话,而是直奔上清宫,恐怕早已将逃走那人抓住了。 正在赵楷回上清宫的时候,刚才给自己报事的那个押司官匆匆跑了过来,行了一礼,走到赵楷身前,低声说道:“郓王,已查明昨夜入宫之人了。” 赵楷精神一震,问道:“究竟是谁进宫的?” 押司官低声答道:“小人先是问了昨夜在拱宸门值守的殿前司侍卫,才知道昨夜亥时乃是通真达灵道长带着另外一个男子,从复道上了城墙,从拱宸门下来,入了宫里。至于马车更是奇怪,马车先是到凤鸣阁接上了帝姬,可是却不向东出迎阳门,却反而向西到了花眠阁那里,绕了一圈才出的迎阳门。” “花眠阁?”赵楷奇怪地问道?花眠阁又没有主人,又不是存放物事的地方,去花眠阁做什么? “据殿前司的人说,他们半夜就是在花眠阁左近追丢了那人。”押司官低声提醒道。 “这就是了!何时离宫的?”赵楷兴奋地问道。既然真的有人进了宫城,看来昨晚殿前司那些侍卫在后苑搜捕真的发现了可疑的人。 “何时离开就不知道了。宫里没有人从拱宸门离开,也没有人从其他各处城门离开。就是那位通真达灵道长也没见出来。”押司官笃定地说道。 赵楷觉得自己似乎快想通是如何一回事了,只是还没有连接上。 林灵素带人入宫、侍卫搜捕、林灵素连夜逃走、今早刘贵妃去请林灵素、茂德坐马车要出宫…… 赵楷忽然大叫一声:“不好!”他忽然想到了刚才半路遇到的茂德的侍女,这侍女就是从上清宫里刚刚出来的,而从上清宫后院就逃走了一个小厮! 茂德定与林灵素带人入宫一事有勾连!说不定那人与茂德不知在何处相识,两人恋jian qing热,茂德便让林灵素将那男子带入宫中与她私会。谁知中途不知出了何事,致使林灵素先一步离宫。 林灵素施妖术,自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皇宫,可是却留下了和他一起入宫的人。那人道路不熟,故而被巡守的侍卫发现搜捕。 刘贵妃今早去请林灵素,自然是让林灵素将那人带出宫。 至于茂德坐马车要出宫,自然是因林灵素惧怕事情败露,连夜逃走了。没办法,茂德只好亲自用马车送她的奸夫出宫。可是自己派人把守四门,出去不得,茂德只好泱泱而回! 对!那人必定还在茂德那里!如今之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茂德拿到父皇的令牌,顺利出宫。现在上清宫这里也不打紧了,最要紧的就是找到茂德,搜出那个男子。茂德近来与大哥走动得近,这次定要茂德吃个暗亏。父皇那里,也好让父皇看看自己的手段! “随我来!”赵楷大喝一声,也不理会上清宫里如何了,也不骑马了,带着身前这些人就向上清宫大门处跑去。 边跑赵楷边问道:“茂德此时在何处?” “说是去……去了……艮岳内的萼绿华堂……”押司官气喘吁吁地说道。 艮岳在宫城东面,上清宫其实算是艮岳的一部分。主要是艮岳太大了,宫城北门所在的城墙,向东延伸过去,也只算是艮岳的南北分界线。萼绿华堂在艮岳的最东面,隔着宫墙,外面便是热闹的马行街了。茂德若是去萼绿华堂,自然是从宫城角门过去最近。 而赵楷现在在上清宫外面,要去萼绿华堂,却是从上清宫大门向东最近。 早有腿脚快的逻卒从上清宫里牵出赵楷的马来,又叫了十多个逻卒在旁边等候。赵楷骑上马,也不多说,带着十多人,直奔萼绿华堂而去。 第623章 巧计出宫8 赵福金指挥刘四儿一路将马车赶到了萼绿华堂。这里已经是整个艮岳的边沿地带了,可是赵福金看了看马车外面,又吩咐刘四儿继续向东。直到过了一座书馆,又翻过一个不高的土丘,赵福金才吩咐刘四儿停下来。 不用赵福金吩咐,刘四儿停好了马车,自个儿就跑到一旁躲着去了。“到哪里了?”周南担心地问道。经过了刚才宣佑门被拦一事,周南现在对这个赵福金真有些不放心,就这样驾着马车在宫里兜圈子,这是非要等着那些侍卫们注意到了来抓啊! 赵福金轻声说道:“能不能出宫,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周南急道:“要看我的造化,你就快让人取来我的背箱。似如今这样,跑来跑去,我有天大的造化也出不去啊!反正今晚我可不在那什么花眠阁里睡了。” 赵福金也不理他,只说道:“等着啊!叫你时,须赶紧过来。”说着从马车里出去了。 马车现在是停在了一处并排三间的房屋前,在雕梁画栋、飞檐挺立的皇宫里,这三间房屋实在有些寒酸,而且房屋周围并没有花草池塘,只是青砖黛瓦,连房屋的门窗都是很普通。唯一不同别处的就是,在这里几乎能听到与这里一墙之隔的外面大街上的熙熙攘攘的说话声。 赵福金走到门前,也许是这里常有人来,门上并没有锁,只是虚掩着。赵福金轻轻推门进去,只见三间房屋是相通的,墙上挂满了字画,中间的这间房屋正中有桌几等物,可以歇息。两侧的房屋里都摆有桌案,上面还有笔墨纸砚等,原来这里是一间画斋,中间是休息之所,两边当作画室。 赵福金向两边儿看看,试探着出声唤道:“爹爹!”,画斋中无人做声。赵福金又连着叫道:“爹爹!爹爹!”画斋中仍是无人答应。 赵福金大喜,忙跑向西面一侧的画室,里面除了桌案、纸墨,还有满墙的字画,空无一人。赵福金又提着裙角跑向东面的画室,东面的画室内也是同样的摆设,也是空无一人。只是桌案比西面画室的要小许多。桌案后面有些突兀地空着一块地面,那地面乃是一块雕着纹饰的石板。 赵福金见画斋内果然没有赵佶,忙跑到画斋门口,轻轻向守在马车旁的追月叫道:“快叫他进来。” 追月听到赵福金的话,忙将车帘掀开,对周南说道:“快随我家帝姬进去。”周南也不知就里,忙跳下马车,进入画斋内。 赵佶不仅是一个风流皇帝,更是一个文艺皇帝,他的字画都很出色,尤其是画画。手下更是选拔了不少画画的人才,像张择端、王希孟、李唐等都是赵佶的学生。而后世国内十大名画,其中有两幅便是赵佶的学生画的,还有一幅是赵佶本人画的。从这一点儿来说,赵佶可以算得上史上最强美术老师了。 所以周南一走进来,看到满墙的字画,便立刻明白这里大概是赵佶的画室了。 若是哪一天突然又回到穿越前的那个时代,不趁现在卷走两幅画,那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周南也不管赵福金在东面画室做什么,自己先来到西面的画室,桌案上笔墨纸砚就连周南这种外行都看得出是极品,四周墙壁上悬挂着各种花鸟画,上面有的还有赵佶独有的瘦金体的题字,其中有一副,画的上半部分是一群展翅飞翔的白鹤,背景是青蓝色的天空,下面是宏伟的皇宫檐顶。下半部分是赵佶亲笔写的一段话,周南也没仔细看。在周南心里,最顶级的当然就是那副《清明上河图》了。 “姓周的,还不快过来!”东面画室里赵福金低声喝道。 “来了!来了!”周南似乎还是无法取舍,想都拿走吧,却又担心被这里的主人发现了。周南一眼看见桌案旁的卷缸。那种天青色的润洁瓷缸里,也放置了不少的卷轴。其中一个更是用黄绫做成的布套包裹了起来。能这样珍重收起来的,一定是好东西!周南一把将黄绫裹着的卷轴拿了出来,从布套里抽出来,在桌案上展开,只见卷面上画的是一队接亲娶妻的队伍,徐徐的从北边拐过来,后面的新郎官骑着一匹枣红马,马后面是一位挑着新娘嫁妆的脚夫,马前一人抱着新娘的梳妆物品盒,前面一乘轿子用各种草木花卉装饰着,轿子后面一挑夫挑着一担鱼肉——《清明上河图》! 周南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一把拽出来的,竟然是《清明上河图》,正要再细细观看,衣袖一紧,只听赵福金斥道:“你若是不想出宫,也莫要连累我。若是父皇此时过来,连我都要责骂。” “不会吧?”周南忙将画轴卷起来,拿在手里,说道:“你要我如何出去?” “你将这里打开,便能出去了。”赵福金领着周南来到东面画室,指着地面上那块雕着纹饰的石板说道。 周南走过去,先趴在地上仔细看了看,又用手在石板周围试探着摸索,最后用手放在石板上面镂刻的花纹上,轻轻一提,只见石板缓缓脱离地面,下面果然有通道露了出来。 “这是通向哪里?”周南不解地问道,“你又打不开,如何知道这里能出宫?” 赵福金得意地说道:“我曾见父皇与王相公二人从这地道里出来,后来听说这是通向宫外的,你从这里过去,一定能出宫。” 如果是这样,那这地道一定是赵佶出宫幽会李师师的密道,出宫是没问题了,只是不知出口是不是有人把守。不过,即便有人把守,也不会有侍卫名目张迪地守着,既是密道,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最多就是一两个人,自己应该应付得来。 “好,那我去了。”周南夹着那根卷轴就下去了。“哎!你这人怎地还偷拐我父皇的书画?”赵福金这才看到周南偷走的那根卷轴。 周南正要说话,身处地道之中,隐隐听到地底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这与两军对阵时挖一个坑,命士兵在下面地听,道理是一样的,周南脸色一变:“不好,有人朝这里来了!” “这如何是好?”赵福金试着去挪动石板,石板依旧是纹丝不动,不由的着急说道。 “我来!”周南也知道外面追兵渐近,忙踩在地道里的石阶上,双手托举着石板,将洞口渐渐盖上,最后只剩一道缝时,周南说道:“珍重!若背箱在我走后送进宫来,帝姬便先代为保存。背箱内只是些牛皮、铁炉等物,莫要乱动。”说完周南便将石板完全堵上了。再也没有了动静。 “八姐儿,你在这里做什么?”赵楷的声音突然响起。 第624章 送上门来 赵楷有皇帝赵佶的口谕,自然没有什么怕的。 赵楷知道,这或许就是最后的机会了,所以马不停蹄地直朝着萼绿华堂跑了过来,远远便在半山坡看到了停在东面画斋前面的马车,一个人先骑马赶来。 赵楷先问了门口的追月谁在马车内,追月只说马车内没有人。赵楷走到马车旁,掀开车帘,马车内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赵楷自然不会死心,不再问追月,便转身朝画斋内走去,边走边大声问道:“八姐儿,你在这里做什么?”他这样出生问,一来是要敲山震虎,让茂德和那个男子惊慌失措,更容易被他抓到马脚;二来自己在外面便问,显得自己光明磊落。 正在赵楷暗自得意的时候,却见茂德从东面画室内走了出来,脸上倒看不出有何异样,对他说道:“三哥好。你手下人不让我出宫,我自然要来找父皇讨一道令牌,好去大相国寺为娘娘祈福。” “父皇可在这里?”赵楷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父皇若在这里,我早拿上令牌出宫了。如今你来的正好,且随我一同去见父皇,问问父皇,天下哪有不许儿女为爹娘祈福的道理?!”赵福金得理不饶人,直嚷着要和赵楷一起去见赵佶。 赵楷如今只想着如何抓住闯入皇宫的那个人,哪里肯和赵福金到赵佶面前斗嘴打官司?忙陪着笑说道:“还不是手下那些人不会做事,惹得八姐儿生气。为娘娘祈福事大,不如我派得力人手,将八姐儿送出宫去,如何?也省得八姐儿去找父皇耽搁时辰。” 赵福金已经将周南送入地道,自然无事一身轻,若当真去见父皇,赵福金反倒有些心虚。便顺水推舟说道:“也罢,终不能去与那些差役们一般见识。三哥儿回去后也该管一管了,若是下次奉了三哥儿的令,却将父皇的大驾拦下,可就不妙了。” 赵楷吓得连忙说道:“八姐儿又混说了,时辰不早,还是快去大相国寺吧。”说着陪着赵福金来到画斋外面对守候在一旁的押司官说道:“你去前面带路,将帝姬好生送出宫,若有差池,小心你的脑袋。” 那押司官自然明白赵楷话里的意思,忙躬身应是,又对赵福金恭敬说道:“请帝姬上车,小人为帝姬引路。” 赵福金也不客气,和追月一起上了马车,在那个押司官的带领下,由刘四儿赶着车,往宫外去了。 见赵福金的马车走远,赵楷对身边的逻卒说道:“将周围五十丈内都给我搜遍了,不能放过一处!” 那些逻卒答应一声,分散开来,四处搜寻去了。赵楷自己则进入画斋,先到西面画室看了看,又来到东面画室,也是空无一人。赵楷满脸狐疑地站在室内,却看不出哪里有古怪。 周南在下面的密道里也不敢乱动,不知道密道内有没有机关,若是自己引发了机关,发出响声,势必会引起上面人的注意。因为周南在密道内将上面赵福金和赵楷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一直等到赵楷送走了赵福金,搜寻一遍也没发现密道口,带着手下人走了,周南这才缓缓站起身来,胳膊下夹着那幅《清明上河图》,慢慢向另一个出口走去。 幸亏走不多远,密道的墙壁上便有一盏灯亮着,也不怕密道里黑暗。看这密道,似乎是笔直通向了宫外某处。周南直走了有百十多步,这才遇到一处拐弯,紧跟着就是一处向上的台阶,和画斋下面的密道入口相似。 周南小心翼翼地来到台阶上,这里似乎头顶已经没有了石板,只是面前一道墙壁,周南用手一推,墙壁竟然从中间分开,一道墙做的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周南探头向外看,只见门外是一个房间,周南从暗门内走出来,才发现这里的开口是在一处密室内。 周南轻轻从密室内出来,只听得外面院子里有男子在说话:“我上街去找王九儿领了这个月的粮钱,买些炊饼菜蔬,回来好做饭。”另外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你却要早些回来,我这眼睛不中用,只说让我二人在此替人守着门户,家里遭了贼人也不知晓。”原来是两个在此守门的人。 周南听得说话的男子出门了,又知道剩下的女子眼睛看不清,连忙从房间内出来,轻轻迈步向大门外走去。那女子眼睛看不清,耳朵却很灵,听到有人走路声,忙问道:“是谁?”周南也不答话,匆匆走了出去。 周南离开时看了一眼,这密道出口所在,是一个张家园子的宅院。出了这张家园子,便是一条南北的大街,这条大街比周南去上清宫时走的小货行街更热闹,街道两边尽是些生药铺。 周南知道现在还在皇宫外面东北角一带,便沿着大街一路向南,等走到潘家楼和姜行,这才知道,原来这条大街就在小货行街的东面。走到了这里,周南自然知道路径,也不走州桥一带了,直向南走,到了大录事巷,转头向西,一路回到了都亭驿内。 周南这才将心放下,李飞兴和他的手下侍卫见到周南回来,很是高兴。周南忙问道:“小九回来过没有?” 李飞兴答道:“大寨主,小九方才回来过,拿了背箱又匆匆走了,现在却不知道在哪里。” “还没回来?”周南问道。 “正是,说你急着用背箱,便走了。”李飞兴说道,“小九儿倒不必担心,只是里面有人等了大寨主一早上了。” “谁在等我?”周南奇怪地问道。 “一个道士,还有一个道童。”李飞兴答道。 道士?周南顿时明白过来,向自己住的小院跑了进去。果然,林灵素正在厅内大马金刀地坐着,旁边还有一个小道童,就是前天夜里带自己上楼去见林灵素的那个小道士。 “我正要找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周南怒喝道。 “找我?说得也是,我送你一桩美事,你倒真该谢我。”林灵素嘿嘿笑着说道。 “美事?你这老道,茂德差一点就将我杀了,纵容她不杀我,送与那些侍卫,我也就回不了了!”周南大声说道。 “茂德帝姬见到你,可曾说些爱慕之语?”林灵素向前探着身子,涎着脸问道。 “说了!”周南咬牙切齿地说道。 “如何说的?”林灵素好奇地问道。 “我要杀了你!”周南大声叫着,冲到林灵素身边,伸手来掐林灵素的脖子。 第625章 圣上诏见 “手下无能,未曾捉到那逃走的小厮。”一个指挥使模样的人站在赵楷面前,向赵楷禀报道。 “罢了!”赵楷刚刚从艮岳无功而返,无奈地说道,“勤加打探,一旦知道那人消息,不用禀报我,直接缉拿就是。” “虽然没有拿住,也得了一样物事,”这个指挥使拿出一截布条,递给赵楷说道。 “这布条拿来何用?”赵楷连接的兴趣都没有。 “这布条与布条又各不相同。就说这一块儿吧,”指挥使举着手里的布条说道,“小人拿着布条去市面布行问过了,这布条乃是辽人麻布。” 赵楷觉得奇怪,问道:“如何能断定是辽人麻布?” 指挥使解释道:“辽人麻布织得细密,那布行里的人说,辽人麻布每一寸上竟有经纱90根,远超其它麻布。再者,辽人盐贱米贵,故而漂洗麻时,皆用盐水,与我这里用淘米水漂洗的麻布不同。” “原来如此!”赵楷问道;“既是说,这逃走之人乃是辽人?” “十有**便是如此。往常我大宋虽也从辽人手中购回麻布,只是用作河北路驻军军服,况如今边市早停,若是在雄州、莫州等地,或可私下买到,可在这汴京城里又从何处能买到辽人麻布?”指挥使胸有成竹地说道。 赵楷眼睛一亮,说道:“此时汴京城中,能有辽人麻布衣物者,也只有辽人使团了。嘿嘿,想不到啊!将此布块给我,你且下去吧!” 那指挥使闻言,忙将这块珍贵的布料递给赵楷,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下去歇着去了。 赵楷端详着手中的布块儿,顾不得困顿,又站起身,进宫去了。 既然是辽人之物,说什么也要敦请父皇,将那个周南叫来对质。若是真能坐实周南昨夜偷偷入宫,惊动侍卫的事,不用自己动手,只怕父皇也容不得这姓周的了。 以前辽国国势强盛,或者不敢对他们的使者处罚,可是如今小小一个燕京,在金人威逼之下,也不得不投靠大宋,杀他们一个使者,也不过如此。 “父皇,还请父皇早下决断!将那辽人驸马传来,凭此布块,足可定罪!一个番人,夜闯禁宫后苑,按律当绞!”福宁殿外殿中,赵楷大声说道。 今日无事,赵佶本想着养足精神,夜间出宫玩耍的,可是谁知道昨夜竟然有人偷偷进宫,而且带人进宫的还是自己甚为宠信的道长,亏得自己还为他特意架设了复道进宫,却原来是引狼入室。如今林灵素已经连夜离开,宫内却还有一个人踪影俱无,实在是让人坐卧不安。 现在听赵楷将所有的事情分析一番,也是心中一惊。这周南的箭法已经是超绝一流了,再有他那怪箭相助,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能抵挡的。若是闯入宫来,远远给自己一箭,可是神鬼难防啊! 只是周南是辽国驸马,更是万胜军的统帅,若是派人过去给周南治罪,恐怕边关那里辽人生衅啊! 见赵佶闭口不言,赵楷忙说道:“如今也不必撕破脸面,儿臣有一计,当可知道昨夜进宫之人是不是那周南。” 一听说有不用撕破脸面的办法,赵佶忙问道:“是什么办法?” 赵楷笃定地说道:“据儿臣断定,昨夜殿前司的侍卫们搜捕一夜不得贼人,皇宫四门紧闭,今早儿臣又在宫中死处搜寻,所有出宫人、物一概搜检,并无可疑之人出宫。那闯进宫来的人,必定仍在宫中躲藏。只须派人去传周南进宫面见父皇,若姓周的能及时赶来,便当无事;若是姓周的不能及时赶来,儿臣便立即带人围住了都亭驿,详加审问,定能令贼人水落石出!” 赵佶想了想,大喜道:“此计甚好!既能查明真相,又留了脸面,不动声色便了了此事。三哥儿,此事便交给你去办。也不必下手谕,你只派人去,到都亭驿内,宣那周南巳时正来此殿……不必此殿,便到垂拱殿内觐见吧!”赵佶想偷个懒,可是转念一想,这里是自己的寝殿,在没有查明之前,还是不能让此人知道自己的寝殿为好,所以才改口让周南去垂拱殿相候。 “儿臣这就去办!”赵楷转身出殿去了。周南被困皇宫,茂德几次想将周南送出宫去,可是都没有送成,最后自己在萼绿华堂东面的画斋内见到茂德,茂德竟然还妄想从父皇这里求一个令牌好出宫,却被自己派人硬生生将茂德和她乘坐的马车送出了宫去,哈哈哈,这下,一个在宫里五内如焚,一个在宫外莫可奈何,自己只消派人去传姓周的,若是姓周的不出来相见,自己也不回宫禀报父皇了,立即便让皇城司的人围住都亭驿,看姓周的如何辩解。 对了!还有姓周的他那个随从小厮,想必在上清宫逃走的,便是姓周的随从小厮,身上穿的便是辽人的麻布衣物。 这也一想,赵楷越发觉得自己猜对了:茂德自幼生长深宫,未曾与外人有过接触,唯独自己偷偷溜出宫,跑到了燕京城——那燕京城可是姓周的地盘,二人自然是在燕京城中勾搭到了一起的! 那林灵素连夜逃走,自然是因宫内侍卫搜捕姓周的,情知事大,深恐父皇责罚,故而连夜逃走,还慌说自己是归山修行,还说什么将父皇所赐宝货全都敛箱封存——七八年来,难道父皇才只赐给他这么少物事?那些王公大臣,哪个又没有赏过?还不是这林灵素夹带着明面上看不到的财货逃了? 怪不得那日紫宸殿上,茂德连看也不看蔡鞗一眼,原来茂德早就与人有了jian qing,自然不将蔡鞗放在眼里。那蔡家人除了蔡攸,平日里对自己都是不冷不热,这回茂德jian qing败露,蔡家人在汴京还有何脸面住下去? 若是将此事早早告诉蔡鞗,那蔡鞗为了保全脸面,自然对自己感恩,对自己日后身登大宝也是一大助力。 这一件事,便带给赵楷这些好处,一时间赵楷心花怒放,带上人直奔都亭驿。 第626章 圣上诏见2 “什么“捻土为香事有因,世间宜假在宜真。”你就是个江湖骗子!”周南想想自己昨天夜里的遭遇,气就不打一处来。 “莫要动手!老道我有……要事要说……咳咳……”林灵素坐在椅子上挣扎着说道。 周南也知道林灵素连夜遣散门人弟子的事,以为林灵素早就跑出城了,此刻见林灵素来到自己的驿馆,一定是有事。周南放开手,坐在椅子上,问道:“你有什么要紧事?你不是要跑路了吗?” 林灵素向自己的道童摆摆手,那道童立即走到了门外,将客厅的门带上了。 林灵素一改刚才放诞不羁的样子,端坐在椅子上,说道:“老道我这一归山,便不再出来了。临走之前,只为来告诉你:你的仇家不日便要寻上门了,你还是早做打算吧!” 周南毫不吃惊,笑着说道:“我仇家可多了,就是在这汴京城里,也有几个。要来寻仇,早就来了。” 林灵素见周南不相信,摇了摇头,只是指着周南手里拿着的卷轴说道:“你既拿了这画轴,也是天意。两年后,画轴里的人、物可就要你来保全了。” 刚刚林灵素说周南很快有仇家找过来,周南也没有吃惊。可是林灵素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周南心里无比震撼。 这幅《清明上河图》可是自己亲手从画斋里拿的,路上已经将那外面包裹的黄绫丢了,只凭卷轴外面,是如何也看不到画上的内容的,这老道竟然能一眼看出来。还有,周南心里知道,两年后,便是金军第一次南下之时。可是这老道是如何知道的?难道林灵素也是穿越来的现代人? 不可能!一个现代人穿越到了古代,谁还能淡定到去修道的地步? “不知周将军要如何救这画轴里的人物风情?”林灵素淡淡笑着问道,眼前这个年轻男子现在才肯真正的相信自己的话。 “道长,”周南无奈地说道:“你怕是问错了人,我只是辽国将军,如何救得了大宋子民?” “周将军眼看着金兵数万长驱直入,将这好端端的汴京城变作"jian yin"掳掠之地么?难道忍看沃野中原变作牧马之地么?难道忍看无数汉家女子受野蛮之辈摧残蹂躏么?”林灵素略带讥讽地问道。 周南终于明白,眼前这道人,竟然真的可以未卜先知,厅内又没有第三人,周南坦白说道:“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周将军要何时出手相救呢?”林灵素细心地问道。 “既要救,自然是要奋起大军,先收复燕京、平州,截断金人南下之路,如此金人便不敢妄动,即便要从大辽西京南下,过大宋河东路太原府,进击汴京,只怕也要先自问能否过得去我万胜军的家门口!如今燕京一地已然安定,收复平州也指日可待,剩下的便是紧练精兵,只要我燕京一带稳固如山,金人便不敢贸然南下。”周南推心置腹地说道。这一年来,他也确是是这样做的。燕京、平州一带虽然与当下的大宋和金国的地盘相比,小的太多,可是燕京和平州有雄关险隘,周南的万胜军现在又有炸箭、神车相助,金兵要想攻打进来,实在是太难太难了,除非能从内部打乱周南的防守。 而位于燕京南面的大宋,从皇帝赵佶还有相当一部分大臣,别说要攻打燕京了,反而巴不得周南的万胜军能将燕京守得妥妥的,一来燕京已经纳名称藩,名义上已经是大宋的藩属了。再说,金人现在占领了以前辽国的绝大部分州县,隐隐让赵佶等君臣感到了惧意,所以燕京现在反而替代了和大宋有海上之盟的金国,成为了大宋最看重的一股势力——从大宋君臣来看,燕京现在这种国不国、君不君的状态,才是他们认为最合适的,只能说是一股势力,而不愿称其为国。 “原来周将军早有打算,倒是老道我多嘴了。”林灵素欣慰地笑着说道;“只是以老道我看来,早救不如晚救。” “为什么要晚救?若是救得迟了,破城而入,我再来救,还有何用?”周南不解地问道。 “凡夫俗子,芸芸众生,谁又能在这花花世界里,看到甲兵十万祸乱汴京?你若是事前来救,大宋君臣上下谁会肯认你周将军救他于水火兵灾之中?!更不用说城中的平常百姓了。救过之后,他自当本不会发生一样,照旧是这一番破烂摊子。” “你周将军有生之年能顾得了大宋,之后呢?老道我在汴京也有数年了,初时还有心劝谏一二,日子一长,才知道大宋已实在是无可救药了。便是老道我这数十年的修行,深深觉得,留在汴京一日,便毁一日修行。”林灵素说到最后,连连摇头叹息,和他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实在相差太远。 “虽然如此,可依我之见,不论大宋如何败亡,只是城中百姓无罪,便不该纵容金人南侵。至于救过之后,大宋君臣做何想,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周南执拗地说道。他不是神仙,不可能在金兵围城之际,大宋君臣百姓望天膜拜之际,立时杀到,赶走金人,救苦救难。他既要守护燕京,又要拦阻金兵,已经勉为其难了。若是任金兵破城,烧杀抢掠,周南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周将军诚为至善之人。只是若执意要救人于危难未至,恐怕是自讨苦吃。”林灵素再次劝道,“罢了!老道我仍是执迷于尘俗凡是,险些又坏一分修行。就此别过!”林灵素大笑着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且慢!”周南也顾不上隐瞒了,忙问道:“道长是神仙之流,敢问道长我还能回到来这里之前的那里么?” 林灵素看了周南一眼,说道:“来这里之前的你,在来之前的天地;如今的你,就在当下。既是你,又与你无关,又何必苦寻?” “还望道长告诉在下!”周南诚恳地说道。 “痴儿!你此时在这里,又怎知你所说的来之前所在,没有另一个你呢?便是此时此刻,你又怎知在万里之外,没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你呢?说的大些,你又怎知天外世界里,没有另一座汴京城,没有另一个大宋呢?再者说,另一个你是真呢?还是眼前的你是真?” 周南顿时哑口无言,林灵素喝问道:“周将军!” 周南下意识地答道:“在!” 林灵素哈哈大笑道:“你不是在这里吗?!哈哈哈,待得你与三娘子成亲之际,老道再来为你贺喜。走了!” 第627章 圣上诏见3 林灵素一走,周南马上让李飞兴告诉驿馆的人,准备热水洗澡。虽然在帝姬的专用洗澡间“泡了个澡”,可是身上实在是别扭。若是日后给别人知道自己钻到了赵福金用过的洗澡水里,那可就丢人了。幸好这种事,他自己不说,赵福金更不会说出去。 舒舒服服泡了一个热水澡,又换上了干净衣服,周南这才觉得活回了自己。一边用干巾擦拭着头发,一边向李飞兴问道:“小九几时带着背箱出去的?” 李飞兴想了想答道:“怕是辰时前后吧。他不是去带着背箱寻你去了么?为何你与他没有见到?” “一言难尽啊!”周南将头发挽起,这正要自己的一夜奇缘说给李飞兴听,忽然外面进来一个驿卒,说道:“贵使,外面有内朝中贵前来,要见贵使,说是要向贵使宣陛下口谕,还请贵使到驿馆前厅相迎。” 周南看看李飞兴,李飞兴对这些事也不懂,只是摇头,周南只得随着这个驿卒来到前厅,见果然有一名太监模样的人端坐在厅中,见周南出来,便站起来说道:“奉陛下之意,特来向辽人驸马宣谕:着辽人驸马当即进宫面圣。”说完之后,换一种语气,对周南道:“这就随小的进宫吧。” 周南笑着说道:“没个圣旨么、宣诏?” 传话的太监奇怪地答道:“此乃圣上口谕,哪里来的圣旨、诏书?此时官家在垂拱殿内,须拖延不得。” 周南才从皇宫逃出,毕竟有些心虚,说道:“等我带上侍卫,再随内官入宫。” “未经宣召,擅入宫门着绞,擅入皇城者流三千里。驸马可莫要开这玩笑。”这位太监急忙阻拦道。 周南无法,只得让人牵过马来,随这位太监入宫。 都亭驿东门外,不远处一处宅院内,郓王赵楷和手下皇城司的逻卒向对面都亭驿大门张望。只见周南自己随着传口谕的太监离开了都亭驿,都有些失望。 赵楷对身边的人说道:“去一个人,将驿馆内的探子找来,我有话问。”一个逻卒忙跑着去了。这些逻卒出了宫,都是百姓打扮,和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没什么区别。 不一会儿,一个驿卒从这处宅院的后门走了进来,先见过赵楷,赵楷才问道:“这两日,辽人驸马有何动静?” 驿卒答道:“自从宫中大宴回来后,那辽人驸马和他的随从晚间便出去了,后来就一直未见,直到方才,那辽人驸马才回到驿馆,回来后便要了热水洗澡。他那小厮更怪,中间回来过一趟,背着个木箱又走了,至今未归。” “木箱?”赵楷忙问道:“可是朱漆背箱?” “正是。” “果然是了!”赵楷兴奋地一拍手,大声说道:“你等五人留在此处,若是那小厮回来,定要看仔细了,身上衣衫可有破绽!” “是!”留下来的五人忙答应道。 赵楷则带着自己的随从,绕开周南等人行走的路线先进宫去了。 李邦彦在家中,正与造访的蔡攸二人说话。 “居安兄,这几日说来甚怪,汴京城里凡是售卖辽人皮货的店铺,竟都断了货。便是有些存货的,也都再不肯出手,只是捂着。”李邦彦欣赏着茶杯里飘浮在湛绿色茶汤上的浮沫说道。 “想必士美老弟家中必不会为此事担忧吧?士美不做此营生,故而不知。辽人韩记皮货已经放出话口,皮货停供。”蔡攸叹了口气,他身为朝廷重臣,自然俸禄优厚,像蔡攸这个级别的大臣,每月除正俸200贯外,还做春、冬服的绫、绢、绵,禄粟、茶酒厨料、薪炭、盐,甚至随从的衣粮、马匹刍粟、添支(增给)、职钱、公使钱及恩赏等共计400贯,听起来不少了,可是他现在与父亲蔡京另立门户,分家自己单过了,家中各色差役、仆佣一样不少,这些人可都是靠他的俸禄来养活。这些俸禄可就远远不够了。 只不过大宋优待士臣,也不禁士臣经商,赚些钱,也好补贴家用。当然,作为朝中大臣,自然不能亲自当垆卖酒,总要将这些贩售经营之事靠给自己信得过的人,或是族中人靠着自己的在朝中的势力,自去经营,四时八节,也不会少了他的那一份。 蔡攸的妻弟便是做皮货买卖的,靠着蔡攸的关系,这皮货买卖已经占到了行市的一半还多,这在大臣中也不算什么秘密了。 蔡攸妻弟的皮货买卖,已经远远不止做些精美的皮裘、皮靴之类,供给南北各地的有钱人穿戴了。朝廷每年也需要大量的皮衣来分发给沿边五路的军士,单单河东路、陕西各路便驻扎有数十万的大军,一件皮衣就需要五只羊的羊皮来做成,数十万皮衣,可就是百万只、甚至二百万只羊!而给军器监供给羊皮的,便是蔡攸妻弟这一家! 需求量大,商人自然高兴,可是也要有货可供啊!羊这畜生,最喜的是温暖干旱的地方生长,大宋国中,适合养羊的也只是横山、陇山、雁门一带,而这些地区都已经是边关了,往外一点儿,容易给西夏、辽国人抢了,往里一点儿就是耕地,根本供应不了这么庞大数量的皮货来源。所以只能靠从边市中贩进皮货,转手卖出。单只供给军器监羊皮皮衣一事,每年便给蔡攸带来了巨量的财富,更不用说那些从辽人手里低价买来的精美皮裘,转售给国中各地,从而牟取暴利了。一件制作精美、皮质优良的皮裘,动辄便是几百、几千贯。 蔡攸着意接近、拉拢周南,便是为了能稳定地从辽人手中拿到自己需要的皮货。 二人正在说话,一个仆人从外面进来,对李邦彦说道:“主上,小的方才听说,官家令内侍到都亭驿宣召,让辽人驸马立即进宫面圣。那辽人已经独自跟着内侍进宫去了。” 李邦彦斥道:“官家看重,自然会召见,有何大惊小怪的?!” 这个仆人忙说道:“若仅如此,小的也不敢打搅主上,只是还听说,郓王带着皇城司的逻卒在外面守着,也进宫去了。” 李邦彦自然知道:若是有皇城司在,只怕不是什么好事。他先是摆摆手,示意仆人下去,才对蔡攸说道:“这就奇了,莫要买卖没有做成,反倒给自己惹出祸事来。且先去宫内打听一番,再做处置。” 蔡攸早就担心起来,周南出事倒不要紧,他这买卖可如何做啊?忙辞了李邦彦,回去派人打听去了。 第628章 圣上诏见4 周南跟随内侍,来到宣德门,那内侍露一面腰牌,守门的禁军侍卫才让二人进入。 从宣德门进去后,二人向左拐到一处略小的宫门右长庆门,进去后沿着一条狭长的、南北通直的过道,一直走到了紫宸殿前面的那道东西横街上。这次却不是进紫宸门,而是从紫宸门西面的垂拱门进入,越过大殿前面宽阔的广场,直来到垂拱殿西侧的偏殿外。 偏殿门口有近侍守着,带领周南进来的内侍向门口处的内侍低声说道:“辽人驸马已经带到,还请入内禀报陛下。” 一名近侍当即进去禀报,出来后便让周南进殿面见圣上。 周南这是第一次单独来见赵佶,进殿后,只见殿内布置的倒像是小的会客厅一样,只是来这里的客人只怕都没有与主人平起平坐的份儿。 在偏殿近南面一侧放着一个宽大的床榻,床榻前是一个桌案,桌案四面和桌腿上都雕刻着云彩和飞龙的纹饰,桌案上面还放着好些个奏折一样的物事。而赵佶正端坐在床榻上,看着走进殿来的周南。周南轻衣裘袍,发髻简单拢着,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哪里有半分委靡、龌龊的形色? 赵佶见到周南一副飘逸不群的举止,先是在心里喜欢了三分,说道:“给周将军赐座。” 一旁的内侍立即给周南递来一个锦凳,周南先谢了赵佶,这才自然坐下,向赵佶问道:“不知皇帝陛下宣在下来何事?” 赵佶笑着说道:“周将军想必是第一次来我大宋吧?不知驿馆内还可住得?” 周南答道:“都亭驿宏大高深,比燕京宫殿也不相上下,一应吃食、应用之物,更是比辽国强国百倍,甚是住得!” 赵佶听周南夸都亭驿,将都亭驿与燕京宫殿相提并论,面子上自然有光彩。周南又说道:“这却不是在下第一次来大宋。” “哦?周将军年纪轻轻,便已经是统领万胜军的将军,难道周将军更年幼时,便人才出众,来到过我大宋?”赵佶不相信地问道。或许是这周南追随以前的辽人使团,来到过大宋,也未可知。 “皇帝陛下可是猜错了。”周南也没有像大宋的朝臣那样畏惧赵佶,只是将赵佶当作一个长者,神态自若地说道:“在下年幼之时,便应是信德府邢州一带人,只是当时被侵边辽人掳走,自此后便四处流落,后来长大,一日暴雨,雷击之后,竟然现身于易州山中,被高家寨猎户救回,自此后便在高家寨安定下来。第二年便遇到逃入山中的杨可世杨统制,可恨那辽人军官竟然三番五次派官军要围剿山寨,在下与众猎户逼不得已,只好反了旧辽。” 周南一口气说下来,赵佶随口道:“想不到周将军身世如浮萍一般,无根无基,幸好遇到了好些猎户,这才扎下根来。” “正是如此。”周南接着说道:“后面的事,皇帝陛下想必也就知道了,在下和那些兄弟们骗易州,夺zhuo zhou,驱赶四军大王等辽兵辽将,这才夺下燕京城,正赶上茂德帝姬北上燕京城,在下便献出燕京城,率兵离开。后来辽人公主要与在下共守燕京,北抗金人,南顺大宋。皇帝陛下恩施边陲,泽被燕京,不忘燕地百姓,答应纳名称藩,这才有了在下今日汴京之行。” “周将军虽为辽将,实为汉人,又忠勇仁义,保我燕地,令朕欣喜。”赵佶先夸奖一番,又问道:“周将军这两日可曾在汴京游玩?” “还未曾游玩,只是大宴之后,却到东华门外热闹之处流连一番。”听赵佶问到自己去哪里玩过,周南心里一紧,心道:不是这皇帝抓到了自己偷入皇宫的什么把柄了吧?只得含糊说是去东华门外面玩了。 东华门外面也确实是汴京城里最繁华热闹的所在,南面有潘家楼、甜水巷,北面有樊楼、杨楼,中间有夜间照常营业的鬼市子,说自己在东华门外玩过,范围可就大了,纵容今天一早有人见自己在马行街走过,也大可说是夜宿店家。 撒谎,当然要有真有假才行。 “年少风流,自当如此。”身为风流皇帝的赵佶,自然对周南流连花街柳巷的回答很是看得开。 一侧的帷幕突然掀开,一个男子走了出来,站到赵佶和周南之间,对赵佶拱手施礼道:“父皇,儿臣有话问周将军。”周南看去,却是三皇子赵楷。 赵佶点点头,他刚才问周南的话,也是赵楷提议这样问的。他已经问过了,那周南也已经答过了,只是三皇子赵楷还是不死心。赵佶也只得由着赵楷去盘问周南。 “请问周将军,你那位随从小厮呢?为何不见?”赵楷上来就问起小九的行踪。 周南自然说道:“前几日在下在紫宸殿中,已经答应皇帝陛下和茂德帝姬,调集工匠来汴京,为皇帝陛下和帝姬打制马车,其中用料颇多,在下自然要心腹之人前去市面上寻找所需物料。嘻嘻,难道三皇子与我那小厮投缘,要请我那小厮吃酒不成?” 赵楷狠狠瞪了周南一眼,只是在赵佶面前,不敢发作,只得又问道:“你那小厮穿的是何种颜色衣物?” 周南翻一翻白眼,却对赵楷说道:“敢问三皇子,你今日起床,你那仆人进来服侍你时,进门先迈的哪只脚?” 赵楷冲口说道:“谁人会记得这个?!” “你不记得,那我又如何记得我那小厮穿的什么衣物?”周南回了一句。 “周将军,方才你说流连于东华门外,不知是在哪家?”赵楷忍下心头火气,又问道。他觉得他已经抓住这个偷入皇宫的贼了,今日在父皇面前,定要让这个贼自己败露。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换来花下眠。既然忘情于花间,又何必为花外事费心劳神呢?”周南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 这时候他也顾不得了,顺口将那位大名鼎鼎的唐伯虎的诗句念了出来。 第629章 圣上诏见5 “好一个“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换来花下眠。”想不到周将军允文允武,出口成章。这“花间醉眠”颇有魏晋遗风啊!”赵佶在床榻上鼓掌笑道,又转身对一旁站立的赵楷说道:“周将军和他的随从正为我打造马车的事忙碌,就不必多问了。给三哥儿赐座。” 赵楷听得出,父亲的话里的意思是让他在昨夜入宫之人的事情上不必追查周南和他的随从了,不敢争辩,只得坐下来,一言不发地生闷气。 “皇帝陛下,在下粗识文句,哪里能有这般文采?只这是在下在燕京时,落宿于城内悯忠寺内,在客舍旁的看到有人赋诗于墙。因喜爱这两句狂放超脱,语浅意隽,故而记得。”周南在这位“才人绝代”的风流皇帝面前,打死都不敢冒充文人,就是随口念出别人两句诗,也是赶紧撇清关系。 “想不到燕地也有如此文雅风流之人!”赵佶赞道。 周南趁机说道:“燕地之人,百年前皆为汉人,或被番人掳于河北一带,或躲避兵灾逃于燕京,其中不乏诗书传家,辽国仰慕中国文化,也置科举一事,选拔汉官,燕京几与中国大城无异。只可惜皇帝陛下天子之尊,不能亲至。” 赵佶欣喜地说道:“想不到燕地之民如此亲慕中国。我倒想前往燕京,只是燕京远在千里之外,又非我国,只恐大臣们拦阻啊。” 周南又说道:“是啊!年前在雄州,在下曾托太子致意陛下,奚王陛下能恩准雄州边市重开,太子说元旦朝廷官员休假,只能到开假后才得答复。今日蒙陛下赐见,还望皇帝陛下准开边市,下旨允许商人们往来贩卖,互通有无。燕地百姓望中国茶、绢、瓷、书,如盼甘霖。如此以来,燕地百姓必将感念皇帝陛下恩德。” 赵佶沉吟说道:“边市一事,非等闲小事,我还要和大臣们商议,才得给周将军以答复。” 周南见赵佶已经这样说了,也知道开边市的事情不是一句话便能决定的,起身谢道:“皇帝陛下仁爱之心,大宋臣民必能体谅,促成两朝互市。” 眼看着赵佶与周南二人相谈甚欢,而赵楷自己却呆坐在一旁,心中更是恨周南,当即对赵佶说道:“父皇,儿臣还要去督促手下人去搬运上清宫留下宝货,若父皇无事,儿臣这就告退。” 赵佶也知道赵楷与周南在雄州时的过节,知道赵楷不想留下,便点点头,让赵楷回去了。 见殿内再没有别人,赵佶试探着问道:“周将军,年前太子带来的两辆马车,坐在里面很是舒服,绝无颠簸之感,且喜车内各处制作精妙,我想仿制几辆,故而去书要你国送来造车工匠,以便差遣使用。怎奈你国推阻不肯,不知是何用意?” “实不相瞒,陛下,”周南听赵佶问起造车工匠的事,便说道:“那马车打制,皆是在下指点工匠做成。只因我国才立不久,地界狭小,方圆不足五百里,府库空虚,众官员俸禄还都发不起,至今在下还仍是住在悯忠寺里。又不忍向那些才流离归家的百姓摊派征收,这才打起了马车的主意,想着能卖到大宋国来,好歹也是些收入,在下苦衷,还请皇帝陛下莫怪,等工匠到来,在下一定亲自指挥工匠,为陛下造车。” 今天来见赵佶,周南便狠下了一条心,将大宋和赵佶夸到了天上,将燕京说得穷得叮当响,一来是为了安赵佶的心,让他继续对燕京放心。二来就是能说动赵佶,好让将来两国能互开边市。人对于比自己弱小的人,都会变得慷慨和大方。 赵佶满身的艺术细胞,而有艺术气质的人,大多都是感性的人,就容易冲动。听周南倒了一通苦水,当即说道:“原来如此。周将军原来是为燕地百姓着想,我更不能为此事怪罪于你。也罢,等马车造好,便赐你银一万两、绢两万匹,更许你不论日后是否互市,准你将这马车送到汴京城来售卖,且不收你关税。” 周南大喜过望,忙站起来说道:“多谢皇帝陛下成全。” 赵佶又卖弄说道:“前时金国皇帝曾派人来,问我为何抛去两国盟好,却又包庇燕京。我已命人回书,称燕京乃大宋藩属之国。只是金人虎狼之性,未必肯善罢甘休,你要小心提防才是。” 周南答道:“多谢陛下提醒,只是那金人日前已然攻向平州榆关一带。那里有我五万大军,又有炸箭为助,定能将那金人击退。” “那炸箭便是你前日在宣德门外射向金使的箭么?”赵佶一听炸箭,便来了兴趣。 “正是。”周南见赵佶问到炸箭,不敢多言,生怕赵佶开口向自己所要炸箭。 “不知我大宋可能造出此等炸箭?”赵佶绕着弯问道。 “这炸箭必得用易州山中一处山泉水,另外还要采山上向阳处的山石砸碎,泡入山泉水中待其酥软,再与其它物事混在一起,方能制成。这其中便有去年得自童宣抚送去的十万硫磺。只可惜,十万斤硫磺,也才只得炸箭两千支。”周南故意叹了口气说道。 “十万斤硫磺才得两千支炸箭?怪不得如此威势。”赵佶失望地说道。 周南又说道:“照理说,这炸箭造成也有皇帝陛下的功劳,只是炸箭大部都发于前线军中,在下来时也只带了五十支,皇帝陛下既然喜欢,在下便献上炸箭三十支,供皇帝陛下使用。” 赵佶本已对炸箭不抱希望,周南又说献上三十支炸箭给自己,赵佶也是喜出望外,有这三十支炸箭,也足以当得大用了。 二人在殿中交谈多时,见到了午饭时候,周南这才告辞,赵佶心里想着昨夜潜入皇宫的人,也没有挽留,只是说道:“午后我派内侍去驿馆,马车是为我和帝姬打造,需要什么物料和工匠,尽管提出来,也不须你的随从到处乱找,宫中内库尽有各种材料。” 周南一想到皇宫内库里面的宝贝尽可以任自己使用,不由得心花怒放,笑着答应了,这才离宫。 第630章 杨楼 对于李邦彦和蔡攸这样的官员来说,若是在宫内没有一两个联系紧密的内侍,而且是能接触到各类宫中消息的有职权的内侍,这其中以入内内侍省的内侍为最好的。 大宋皇宫内也不只是简单的一群太监和宫女,首先会分为前省和后省。前省就是内侍省,一般就是掌传达诏旨,守御宫门,洒扫内廷,内库出纳等事务。 后省就是入内内侍省,负责照料皇帝和娘娘、公主们的饮食起居等事务,由于贴近皇帝、宠妃,得到的nei mu消息跟多,因此最为抢手。 李邦彦和蔡攸通过自己宫内的关系,很快便都知道了官家在垂拱殿内与周南长谈一事,更知道郓王赵楷半途从垂拱殿内负气离开。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官家和周南在殿内后来谈了什么事,单是郓王中途离开,便足可说明,官家并没有难为这位辽国驸马,很可能是相谈甚欢,故而辽国驸马的对头郓王才会离开。 二人马上又聚到了一起,蔡攸妻弟的皮货生意眼看着就断了货源了,李邦彦更是在没有做官之前便是靠着父亲的金银铺的生意来养家,做官之后,更是将祖传生意发扬光大,不单是金银器物,更有各式珠翠玉石首饰,其中辽人那里就有翠玉、碧玉、琥珀、北珠等珠玉。银器就更是不必说了,辽人银冶多,银子倒是比大宋这里还要便宜。大宋虽有几处银矿,也能每年有几十万两的银子入库,可是几乎都原封不动的当作岁币运到了燕京。现在燕京那里虽然老老实实,可是金人那里只怕也要向官家索要打仗时的口粮钱了。光是从辽人手里换来的北珠,每年便能给铺里带来上百万贯的收入。二人都是觑准了周南在燕京的势力和影响,这才不遗余力地拉拢周南,要不然,还不如到宫里去,陪官家吃酒耍混得些宠呢! 二人商量一回,事不宜迟,也不用派人了,一同亲自赶到都亭驿,去寻周南。 周南从宫内回来时,小九也已经悄悄回到了驿馆内。现在刚吃过午饭,周南在厅内喝着茶,听小九讲述他在上清宫内等候周南不归,第二日赵福金的那个贴身侍女,拿着周南画着箭头的书信找到他,让他取来背箱好救周南的事。至于那件少了块不了的短袄,周南则让小九找一处无人的角落,一把火点了。 小九刚走,周南就看到两位馆伴使联袂而来,直接连驿卒也不必传话了。 周南忙请二人坐下,驿馆内的驿丞亲自过来,为三人奉上香茶,这才陪着笑退下去。 周南开口问道:“不知两位前来,有何要事?” 李邦彦首先不答应了,怪叫着说道:“眼见得周将军在官家面前受宠,被官家拉着在垂拱殿里说了半天的话,现在便对我和居安兄打起了官腔。” 蔡攸也跟着埋怨道:“我和士美贤弟可是正儿八经的馆伴使,真真说来,便是官家,也是抢了我和士美贤弟的职事。只是我和士美贤弟不敢去宫里抢,只得在这里来见周将军了。” 周南听二人说到自己进宫见赵佶的事,知道二人在宫里有眼线,笑着说道:“官家诏见,自然是好事。” 蔡攸压低声音说道:“官家诏见,自然是好事。只是却须提防身后。周将军与郓王也是老相识了,可知今日周将军进宫,郓王便带着皇城司的人在驿馆外面躲藏,不知何故后来也回了皇宫。我和士美贤弟可是足足为你担心了半日。” 周南心下一惊,没想到自己竟然大意疏忽了,以为在这汴京城里,没有人赶暗中对自己下手,谁知这郓王就先冒了出来。若不是蔡攸提醒,自己还不知道。看来今后有必要找到跟着韩记皮货的人进汴京的马大丘他们,派些人手隐匿在驿馆四周,有个提防。 心里想着,周南脸上也做吃惊状,问道:“天子脚下,郓王如何敢兴风作浪?” 李邦彦看在银子的份上,诚恳说道:“郓王倒也不敢胡来,只不过请周将军提防着些就是了。” 周南脸上换上笑容,喜滋滋地凑近蔡攸和李邦彦,对二人压低声音说道:“实不相瞒,今日在垂拱殿内,官家与我很是谈得来,马车还未造出来,便已经许下一万两银子和一万匹绢的赏来,更许诺说,日后我辽国造车的马车,不论边市开与不开,皆可直接运到汴京售卖,且不收关税。只是在下还没有定准这马车如何在汴京城中售卖。” 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以利。周南当然知道眼前这二人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而是十成十的小人,一个嫌自己的爹出生不好,一个嫌自己的爹碍事,挡自己的路,当然不会是好人了。所以周南便故意抛出一个诱饵来,看看二人是什么反应。这二人跟自己热络了好几天了,也该看看他们两个究竟要做什么了。 果不其然,蔡攸和李邦彦二人都是眼里一亮,不过二人都是久经官场,懂得不露声色的道理。当下二人都是向周南道喜,又为周南殷勤介绍汴京城中哪里最热闹,哪条街上卖的什么货物,各种行当的行首又在何处,哪里租金最贵,哪里来往南北的客商最多,李邦彦甚至向周南拍胸脯保证,一定为周南在汴京城里来往富商最多的马行街上租一处宽敞的临街宅院,前面可以开店铺做生意,后面还可以放货住人,最重要的是,租金他李浪子包了。蔡攸撸着袖子,嚷着要给周南买来几个最得力的伙计还有账房先生,包管周南只管收钱就行。 周南也配合着二人,厅内很是热闹,眼看喝茶竟然喝出了酒的效果。最后蔡攸说道:“昨日我和士美贤弟具帖来请,已经在杨楼中为周将军摆下酒宴,周将军却无故失约,害得我与士美贤弟空欢喜一场。今日周将军喜事连连,何不同去杨楼,共谋一醉?” 李邦彦和周南自然答应,周南便叫上小九,又让李飞兴带上是个亲军侍卫,一群人浩浩荡荡向杨楼而去。 第631章 杨楼2 很不巧,杨楼就在艮岳的西面,上清宫的西北面。同样是走的大、小货行巷,从上清宫附近经过的时候,周南都是一路低着头走过的。没办法,谁让自己给老道陷害了呢? 有李邦彦和蔡攸二位陪吃陪玩的馆伴使带路,一行人很快来到杨楼。杨楼是一处临街的三层酒楼,只是临街的是一排平房,平房后才是三层酒楼。这样的布局,让大街上显得不会那样压迫。 周南来到汴京城也有几日里,热闹繁华的地方也去过了,在周南的眼中,汴京城虽然人口众多,却也不是满城的高楼林立。在汴京城里,周南见到的最高的建筑,就是艮岳里的这座铁塔了,也是汴京八景之一:铁塔行云。再矮一些的就是皇宫四角的角楼、观察火情的火铺,还有就是三层楼的酒楼了。皇宫里的宫殿倒很少有三层的建筑,这让周南很是奇怪。 杨楼在店门外用木柱搭着一座足有两层楼高的五彩门楼,左右两侧各用两根粗的木柱做底,上面用横木搭成一个平台一样的腰坐,上面一个横匾,写着“杨楼”两个大字,腰坐前面高挑着两盏栀子彩灯,周围用彩旗、各色锦缎装饰,看起来很是漂亮。腰坐上面又用木板竖起一个略矮的门头,门头檐角各插着一杆彩旗,迎风飘舞,让人老远便能看到。 酒楼门外站着男男女女一群人,热情地将周南等人迎入进去。看来李邦彦和蔡攸二人经常来此,酒楼内出来一个男子,恭敬地对李邦彦说道:“按照相公的吩咐,东面临园的三楼最大的阁子已经备好,请相公和尊客上楼。” 李邦彦对着这个男子说道:“刘掌柜,今日我与蔡相公陪同辽国驸马来你店中,让店内师傅们打起精神,好生伺候。”这个刘掌柜连忙笑着答应。 这杨楼特色是清静高雅,果然是有道理。就是上下楼的楼梯,也分出好几处来。这个男子将周南等人引到店后院内,后院布置的似是一座小的花园一般,曲径弯折,深入花木之中,若是夏天,恐怕更是不辨东西。不多时一行人来到后院主楼前,只见有两座带着顶棚的楼梯分列楼的两侧。 李邦彦和蔡攸在前面亲自带路,来到三楼,现在时间还早,楼上还没什么客人。刘掌柜跑上前去,将三楼一侧的一个阁子彩帘挑开,请众人进来,跟着进来的三个模样俊俏伶俐的侍女服侍三人落座。那刘掌柜则将周南带来的十多个侍卫安排到了对面的一个阁子里,既能歇息,又能随时听到传唤,等候差遣。 都入座后,刘掌柜进来问可要上酒席,李邦彦笑着说道:“尽管拿你们酒楼最好的酒菜上来,那些闲汉、歌女、卖零嘴的,发个赏钱,只是莫要进来扰了我们就是。” 刘掌柜立即快步出去,按照李邦彦的吩咐去做。不一会儿酒楼里的伙计便先摆上些果盘、干果之类,随后又是一些腌鱼、腌肉之类,最后上来的才是热菜。这些菜品都是用各种银盘盛着,每样菜品在银盘中码放的都很精致,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欲。最后刘掌柜亲自奉上三瓶样式典雅的白瓷酒瓶,酒瓶口处都还用红色丝绸封着。 一旁服侍的侍女将酒瓶打开,倒入酒器中,先在一个瓷隔里用热水烫过了,又将三人的酒杯也用热水烫过,这才给三人斟上热酒。 “此酒名曰“流霞”,因其入口彷如云霞,绚烂至极,回味无穷。周将军,我与居安兄借此美酒,也算为你洗尘了。请!”李邦彦端起酒杯说道。 三人连喝了三杯,这才停下。蔡攸拿起面前的银箸,这才开始吃菜。周南也跟着吃了两口,吃过午饭才一个多时辰,并不是很饿,不觉得菜品有多美味。 “周将军,不知你何事得罪了茂德帝姬?”蔡攸放下银箸,笑着问道。 周南一愣,难道自己和茂德在州桥相会,或者后来自己误入花眠阁,看到茂德一身内衣装束的事被人知道了?这才过去一天,应该不会吧?可是这两个家伙在宫里肯定有眼线,要是知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周南强作镇定地笑着问道:“我与茂德帝姬虽曾相识,可以只是泛泛,见面都没几次,更说不上得罪了。蔡枢密为何这般问啊?” 李邦彦笑而不语,蔡攸指一指桌子上的那些果盘,说道:“这些个果盘、干果,俗谓“看菜”,就是只能看,不能吃的。只待酒饮三杯,方得吃这些下酒的肉菜。紫宸殿大宴那日,朝中众臣都知周将军是第一次上殿,都待看你举止,果然你便吃了那看菜。” 李邦彦笑着说道:“周将军天性淳朴烂漫,倒也不必拘礼。” 蔡攸摇头道:“非也。周将军生性谨慎稳重,岂会如毛头小子一般?只因我那日看得仔细,是那茂德帝姬见周将军四下观看别人时,故意拿起一块梨片来吃,周将军这才上当,哈哈哈。” 李邦彦拍手笑道:“如此,果然是周将军被陷害了。” 周南奇怪问道:“那日除茂德帝姬外,太子也吃了啊?” “想是太子挨着帝姬,被帝姬胁迫,不得不跟着帝姬做样子。”蔡攸猜测说道。 “可恶!”周南这才明白自己那天上了茂德的当,害得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丑,“实不相瞒,说到此事,便要说到方才在驿馆内说到的打造马车一事了。茂德帝姬记恨,只是为向我借造车工匠,我没有答应。” “周将军说的马车,可是年前太子从雄州带回的马车?”李邦彦好奇地问道。 “正是。那马车外表无奇,只是行路之时平稳异常,如坐舟中。”周南故意夸耀说道。 “怪不得官家视若珍宝,平日里都舍不得乘坐。后来茂德帝姬令人拆卸,想要依样打制,谁知拆开后便崩散于地,无法收拾。”蔡攸对那段马车的故事很是熟悉。 “周将军,方才在驿馆内,你说官家已经允准那马车可在汴京售卖了?”李邦彦热切地问道。 “正是。二位放心,售卖之前,我必令人为二位各打造一辆。”周南大方地说道。 “不知周将军要如何售卖?”李邦彦紧紧追问道。 第632章 杨楼3 周南心道:来了! 这个李邦彦总是问自己关于马车的事,现在又问自己准备如何卖,自己倒要先听听他怎么想。 周南故意愁眉苦脸地说道:“马车好造,只是卖起来难。虽然皇帝陛下恩准可在汴京城内售卖,只是在下又不能常在汴京,派人来吧,又恐照料不好,或是受人排挤。再则大宋也自有马车,如何方能将我辽国马车多多卖出,又是难事。” 李邦彦听周南说完,不由得哈哈笑道:“周将军,有官家恩准,又有我与居安兄从旁相助,还用担心这些?” 蔡攸也说道:“经营之事,我与士美贤弟不便插手,不过我二人在汴京城里多少还有些分量,保管周将军的店铺平安无事,更可帮着周将军将这马车销往西京、南京等地。” “若得两位相助,在下也不会白白劳烦,自有一份酬劳相报。”周南对二人说道。 李邦彦和蔡攸都连忙摇头说道:“既是官家恩准的,我二人哪里敢受此厚报?” 周南皱眉说道:“平白相识,却得两位如此仗义相助,教在下如何过意的去?!在下在燕京地界,倒也能管到一些人、事,若两位在燕京有什么要在下出面的,尽管开口!” 蔡攸听周南放出话来,忙喜得端起酒杯说道:“燕人多豪爽,果然不假。若非官家相召,我二人如何能在汴京结识周将军这等人物?且一同再饮一杯!” 三人又饮了几杯,闲谈几句,见二人吞吞吐吐,却始终没有说什么事,周南又说道:“汴京繁华绮丽,只可惜,待打造好马车后,在下便要启程北上了。” 蔡攸不以为意地说道:“打造马车总要半月吧?” “若是物料备齐,也只是三五日的事。”周南纠正道,“平州还未收复,这次一去,便不知几时能再来汴京了。” “这么快?”李邦彦看了一眼蔡攸,吃惊地问道。 “是啊!比不得二位,每日里醇酒佳肴,好不惬意。”周南随意品着杯里的酒说道。这流霞虽然不是蒸酒,可是喝起来也别有韵味,怪不得能在汴京城里打出名声。只是不知道,自己的蒸酒在汴京能不能卖得开? “周将军,近闻燕京下令,严禁国中皮货、羊卖到大宋来,却是为何啊?”蔡攸听周南说在汴京时日不多,毕竟自己妻弟那里近日连连来问他,盼他能打通关节,早日拿到辽人皮货,所以先忍不住问了起来。 “听说连金银珠玉等也不准流通出境。”李邦彦连忙也添了一句。这几天从北面传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邪乎,让李邦彦也有些坐不住了。 周南一愣,这他倒是没有听说。从归义城来大宋的时候,李飞兴手下另外五十人,便是跟着从燕京来的商队,押送几万张皮货来汴京的。怎么蔡攸却说燕京国中皮货、羊只卖到大宋呢? 周南笑着对蔡攸和李邦彦二人说道:“禁市一事,我来时还未听说,想来公主要禁市,自然有禁市的道理。只是二位身为大宋重臣,身受朝廷俸禄,禁市便禁市,又有什么关系?来,喝酒!”说着又端杯与二人喝酒。 话说到现在,蔡攸和李邦彦二人哪里还有心思喝酒?李邦彦拉住周南的袖子说道:“周将军有所不知,也怪我二人方才未与周将军言明,我二人家中都有买卖,更与辽国有关联。若是燕京这番一禁市,我二人家中生意便都要做不下去了。” 周南奇怪地问道:“闻得大宋朝薪俸优厚,足可持家,难道朝廷发这些俸禄,还准许官员营商么?” 蔡攸解释道:“大宋官家历来优待臣下,更容许大臣们家中经营。汴京物价腾贵,岂是薪俸能住得下的?实不相瞒,我妻弟族中经营皮货,士美贤弟家中经验金银铺。若是燕京禁市,我二人都是大受影响啊!” “原来如此。此事在下虽有心帮忙,可也要去人问过公主,看为何禁市。总要想个法子,让两位家中营生不致受苦。”周南心里暗笑,也不知道余里衍是怎么想的,下令禁止羊只、皮货、金银珠玉这些处境。而这几样货物竟然一下子掐住了蔡攸和李邦彦二人的脖子。 周南嘴里安慰着二人,心里却还在盘算着燕京一带还有什么物产,是大宋这里短缺而又不能少的。 想来想去,周南所知道的,就剩下盐了。大宋这里制盐水平低,又将盐列为官营,从而使盐的价格高的离谱。盐在普通百姓家里便是宝贝。据说有的qiong ren病了,就只希望能吃一口咸菜之类的。辽国却不缺盐,燕京北面便有几处湖可以制盐。虽然盐在辽国也是官营,可是价格却便宜很多。就像老郑头说的,辽人过年时买不起爆竹,便将粗盐粒丢到火里,听盐粒在火里的爆裂的声响。 可是盐这东西虽然在大宋稀缺,价格高,大宋却一定不希望燕京的盐卖到大宋来,这就好比要身手从赵佶的口袋里掏钱一样。 可是除了羊、马、皮货、这些最简单、没有技术含量的货物,好像辽国也没有别的货物是大宋缺少而又需求的货物。 自己这次恳请赵佶开边市,让两国商人能正常交易,最初的打算就是能得到大宋的茶叶,还有一些丝绸。毕竟茶叶是北方无法生产的,而辽国的人已经普遍习惯了喝茶,喝茶对于肉食性的游牧人来说,意义已经不止是消遣品味了。而丝绸之类可以弥补燕京布帛之类的不足。其余像瓷器、香料之类,周南倒是不是很感兴趣。燕京一带自己也能烧制瓷器,烧制出的瓷器,质量也不必大宋的差。 这要是边市一开,可别又是以前大宋和辽国榷场交易一样,大宋年年顺差,弄得辽国就跟输光了老本的赌徒一样,还得涎着脸向大宋借钱花。 周南隐隐觉得自己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可是仍旧说不出是什么办法。 李邦彦和蔡攸二人得了周南的承诺,心中高兴,此时见周南眉头紧皱,忙说道:“周将军可是觉得有难处?” 周南摆手说道:“这等小事,有何难处?若是蔡枢密急用,在下可以给你想法调集一批货应急。” 蔡攸闻言之下大喜,忙对周南说道:“正要向周将军恳请,只是却不知如何开口,此事便仰仗周将军了。若有现货,便是比市面上高出两成价来,也已经是感激不尽了。事成后,必有厚报!” 周南思索着脑子里那个若隐若现的办法,乘机说道:“如此,在下这就回去派人去问。” 第633章 韩记皮货 周南急着回驿馆,就是想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日后若要和大宋互开边市,如何能避免大辽以前只出不入的惨淡局面,将巨量皮毛、肉类货物卖给大宋,只能得到微少的收入。而大宋一车茶叶过来,便远超他们一群羊的价钱。 简单的、粗加工的产品,其中附加的价值当然不如有技术含量的值钱。这道理,恐怕连现在这个时代的人都明白,只不过是无法改变罢了。 至少短时间内周南自己也是无法改变的,唯有等余里衍将将作监成立起来,才能分门别类地进行各种手工生产和制作,先完善燕京的手工制作业的完善,技术成熟后,自己再结合后世的一些土法技艺,生产一些这个时代大宋和其他地方所没有的产品,这样才能和大宋在经济往来上占到便宜。 至少,这种办法短时间内还行不通,只能是作为努力的方向。 至于和余里衍还有燕京城里的那些大臣们商议,周南也觉得没多少效果。若是这些大臣们有办法,那大辽早就在和大宋的榷场交易上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让周南现在焦虑的就是这一点,总不能自己求着赵佶开边市,可是等边市一开,自己这一方成了纯粹找虐,那可就成了笑话了。 周南在酒楼里,只是脑子里有一个想法一闪而过,却一直没有能清晰地想到是什么办法,回到驿馆内又无人商议,只好自己一个人在房中独坐,想着燕京有什么优势,能让燕京在于大宋的交易上赚到钱。 “大寨主,他们来了!”在自己手上被骗走一个背箱的小九儿一天了都是闷闷不乐,现在却跳着跑了进来,向周南没头没脑地嚷道。 “谁来了?”周南疑惑地问道。 “是副都头!跟着运皮货的那五十人——不是五十人都来了,是来了两个,一个是那个韩掌柜。”小九儿高兴的话都说不明白了。 “知道了,让他们进来见我。”周南正想找到韩记皮货的那位韩少掌柜,他既然常来汴京城里做生意,一定对汴京和燕京两头儿的行市情况比自己都清楚,正好向他请教。再说,自己已经答应了蔡攸,也顺便问一问这位韩掌柜,看是否能给这位蔡枢密匀出一些皮货。自己在汴京城中,为边市之事,正还需要助力。 不一会儿,李飞兴陪着自己那个副都头和永远都是满脸笑意的年轻韩掌柜走了进来。那位副都头先向周南行了礼,先和李飞兴站到一旁,让韩掌柜和周南见礼,那韩掌柜却是以仆从之礼向周南行礼。 周南忙说道:“韩掌柜请起,这可当不得。” 韩掌柜仍坚持行完礼,这才说道:“驸马,小的该当如此行礼才对。” “这是为何啊?”周南奇怪地问道。 “小的是燕京城韩记皮货的新任掌柜,那驸马可知这韩记皮货主人是谁?”韩掌柜问道。 “这我却是不知。”周南摇摇头,他虽然在燕京城里时日不短了,可是他又不和这些商人结识,当然就不知道了。 “韩记皮货乃是公主还在檀州时,在燕京城里置下的皮货铺,到如今,已是燕京城里最大的皮货铺了。公主乃是小的主人,小的见到驸马,自然要如此行礼。”韩掌柜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这一趟你们来汴京,可也是公主的授意?”周南恍然大悟道。 “不是小的故意隐瞒,实在是公主吩咐,说要到了汴京城,才能告诉驸马。公主如此安排,也是担心驸马到了汴京,仇家甚多,让小人跟随驸马前来,也好暗中照应。”韩掌柜见周南一语猜中,向周南解释道。 “暗中照应?”周南皱眉问道。一个燕京城里的新任掌柜,最多是靠汴京城里认识几个生意上的伙伴,此外还能如何照应自己? “驸马,实不相瞒,韩记皮货在汴京城里有自己的店铺和仓库,连里面的伙计、掌柜等人也都是从燕京那边儿挑选出的精明可靠之人,来这里经营的。”韩掌柜细心解释说道。 “韩掌柜,这大宋竟然允许辽人在汴京经商?”周南大为惊奇,向韩掌柜问道。 “驸马,请直呼小的贱名存义就是,小的在驸马面前当不得掌柜二字。驸马,大宋自然不会准许辽人在汴京营生,只是公主挑选出的这些人,都是燕地汉人,模样与大宋人无二。中间花费许多,才为这些人办了名籍,变成真正的大宋人的身份,这才渐渐聚集到汴京,开了一家专门经营皮货的店铺。因直接将皮货卖于宋人,要比走南闯北贩运皮货的客商赚的多,一块羊皮便能卖三十文钱,若是带羊绒的好羊皮,便能卖到五十文钱。再者若是客商去贩运,总是挑来拣去,故意压低价格。到了汴京,人人争抢,价格反而倒更高。路上虽然耗费些人力,总是赚得更多些。”这个韩存义说到买卖上的事便滔滔不绝,怪不得小小年纪便能做到韩记皮货的掌柜。 “难怪公主会让你来做新掌柜,如此年纪,便有如此头脑,难得!难得!”周南这是到了这个时代后,第一次听人念叨生意经,而且见解独到,不由得赞叹道。 “回驸马,小的只是自幼跟从父亲历练,见得多了,便也摸索出些道理。”韩存义谦虚地说道。 “你父亲现在在哪里?”周南随口问道。 “我父亲便是韩记皮货上一任掌柜,只因那刘光世带着宋兵到店中劫掠,射杀了我父亲。”韩存义悲愤地说道。 “那刘光世和其父刘延庆二人都已关入大牢。若有机会,我必让这刘光世为你父偿命。”周南安慰说道。 “谢过驸马。我父亲在天之灵,必会对驸马感激不尽。”韩存义这时脸上才没有了笑意。 “你今天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问你。”周南避开刚才的话题,向韩存义说道。 “不知驸马有何事要问小的?” “不知你前些天运的皮货要卖给谁?可已经出手了没有?”周南直接问道。 第634章 韩记皮货2 “你且说一说燕京和大宋国都做那些生意吧?”周南也不急,正好今天有闲暇,打算好好了解一下辽国和大宋之间的经济往来。 李飞兴和他的副都头见周南要向韩存义了解经商的事,自己留下来也没兴趣听,便向周南告退,回李飞兴住的地方互相询问分开这段时间的情形去了。小九儿则到门外守着去了。 韩存义见周南身为驸马,将军,却对这经商一事如此感兴趣,谈兴大发,对周南讲道:“辽宋两朝,百十年来,大部分时间都在边关人烟稠密之地,设置榷场,让国中百姓到榷场内交易贩卖。两朝都在榷场里安排官员,主要就是收税、稽查私货。” “最兴旺的时候,代州雁门、飞狐岭,还有保州、定州、雄州,还有京东路的九梁津,好多地方都有榷场,不过有些地方的榷场不久就关停了,还有的就是规模极小。雄州是其中最大、时间最久的了。”韩存义如数家珍地说道。 “都有哪些货物交易呢?”周南比较关心的还是具体的经营货物品种。 “货物倒是极多,书画、香药、犀角、珍珠、玛瑙、琉璃、笔墨纸砚、上好兵器、珊瑚,各式各样,应有尽有。只是大宗的便只有大宋贩卖过来的茶、瓷、漆器、丝绢、大辽卖过去的羊、皮货、骆驼、盐、蕃罗、麻布。只是像少的那些琉璃、珊瑚、镔铁兵器便只能是碰运气了,不是每次去都有,总要碰上了才有的买。”韩存义详细地介绍说道。 最让周南头疼的就是大宋的茶叶,关键是北方不出产,可是又是生活的必需品。其他像犀角、香药、珊瑚,甚至瓷器、漆器这些奢侈品,大不了可以用别的代替。“你说辽国向大宋卖去的大宗货物里还有蕃罗、麻布?”周南好奇地问道,一直以来,周南以为大宋的丝织品才是最受欢迎的,想不到辽国竟然也向大宋卖丝织品。 “正是。且不说燕京城中官府的织院了,便是燕京城里的织户都可以织出上等绝佳的丝罗。驸马,燕京城出产的轻罗蜡光绢到了汴京城里,可是极抢手的,两团茶,方能换到一匹蜡光绢。”韩存义骄傲地说道。 “那就多多织些这种丝绢,到榷场里赚钱啊!”周南也很是高兴地说道。 “驸马有所不知,这丝绢虽是好货,只是织的人太少,收上来的数量少,利润虽高,可是终究不如羊、驼、皮货赚钱。故此也无人看重。这几年人心惶惶,更是无人织造了。”韩存义惋惜地说道。 “那麻布呢?在大宋这里也抢手么?”周南又问道。 “麻布并非抢手,只是初时燕京一带所出的麻布极为厚重,大受大宋喜爱,买去极多,用做河北路军士的冬服不料。只是后来大宋买的多了,织出的麻布便大不如前,后来大宋也就不怎么收了。” “哦,”周南也有些可惜,可惜的是麻布终究还是初级加工品,若是能让麻布工业化生产,定出标准,成本降下来,倒是可以抢占大宋本地的麻布市场。后世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工业产品能大批量销入国内,还不就是因为价格极低吗? “大宋也让贩盐过去吗?”周南又想到一个问题。 “初时还让贩卖,只是后来大宋朝廷下令,禁止贩运北盐,就断了。想来辽国的北盐便宜,对大宋官家没有好处。” “骆驼也是大宗货品吗?”周南总觉得骆驼是西北干旱一带最多,想不到在宋辽榷场里竟然还属于大宗商品。 “最初大宋买去骆驼,也不是很多,只是供富贵之家一饱口腹之欲,像驼峰、驼蹄俱都是美味。这汴京城里朝廷还有专门喂养骆驼的骡务驼坊。只是每每从榷场买走大群羊后,一路赶到汴京,大部分的羊都已经羸弱不堪了,更有沿途死掉的。原本大宋人最喜羊肉,却因赶来后病死、瘦弱,每年也只是买走羊三、四万只。其余便是买骆驼了。何况骆驼买来后还可代替骡马驮运,驼毛、驼绒还可纺线、织毯。” 周南点点头,忽然笑道:“像这些,公主难道都有经营贩卖?” “韩记皮货以皮货为主,下面还有几家店铺,便是经营些羊、驼、丝绢的。平时在燕京城中积攒货物,待到多了,便运送到雄州或是保州榷场卖掉,再买回大宋的瓷器、茶、香料等物,带回燕京店铺中售卖。”韩存义简单说道。 “那岂不是在燕京城里要开许多家店铺?”若是每种货物开一家店铺,只店铺便要十多家了。 “那也不用。羊、驼只是转卖,短时在城外放养暂存。蕃罗、麻布又不必在燕京开店。大宋的茶、瓷器、漆器等,则是为了招徕人气,都是摆放在一个店铺里售卖。” “宋辽之间想必因两国交战,早已关停。又如何交易呢?”周南想到现在的状况,向韩存义问道。 “驸马乃是贵人,自然不知晓下面人的事情。”韩存义笑道:“其实就是百十年前未有榷场之时,两国百姓便须互通有无,那时便已经有了交易了。只不过是私下里偷偷交易。” “原来是走私。”周南不解地问道,“边界之地,军伍盘查巡视甚严,又如何能躲过?就像这次来大宋时,陆上、界河中都有人巡视,似你们那样买通官军,偶一为之还可以,时间久了,那些得知消息的军官都要分一杯羹,只怕到时连赚到的钱都要赔进去了。” “驸马说的极是。榷场关停后,于大宋官兵中寻内应,做些营生,不是长久之计。历来私贩,便是陆上和海中两条路。上次榷场关停,是三十多年前的大宋神宗年间了,那时小的还未出生。只是后来听爹爹说到过,陆上便是从燕京往西北,走灵丘一带,那里俱都是山丘沟壑,群山连绵,荒无人烟,官军不好稽查,况两国边民都是汉人,容貌上又无区别,最是容易私贩通行。海中便是从平州渤海入海,往南面,到大宋登州、莱州。虽然号称四百里海路,可是顺风的话,一天便能到了。只是海中大宋有官兵坐船近海盘查。或者从渤海入海后,转道高丽国,在那里与大宋的商人交易,只是可要交税了。” 第635章 韩记皮货3 周南点点头,这两条路和他猜想的差不多。一个是走山西,和那里的汉人交易;另外一个就是坐船去登州,和那里的汉人交易。看来,大宋和辽国之间,一个是农业经济,一个是畜牧经济,天生就有互补性,百姓之间通商,挡是挡不住的,只能是顺应百姓需要,互通有无,才能更好地发展。 “只燕京一带,便有这许多羊、驼卖到大宋么?”周南有些怀疑,燕京一带并不是纯游牧范围,还有农耕田地。只是其中一部分地块适宜放牧,怎么能容纳数十万只羊、驼呢? “其实这些羊、驼,还有皮货,大部分是从西北各部族的人卖到燕京,再由燕京这里的商户转手贩卖到榷场里的。驸马,宋军占据燕京时,在城北马市,那刘光世去抢马,便将一个阻卜人的马抢了。那些阻卜人,还有党项人,奚人,还有更多部族的人,都是将羊、马、骆驼,还有皮货从檀州的古北口进关,到燕京城卖的。公主心地善良,只命人收他们极低的路税,所以他们这些人常常低价将羊、马、皮货等低价卖给韩记皮货,求得是稳妥,信任。”韩存义向周南说道,那次刘光世抢马,之后他父亲便被抢红了眼的刘光世给杀了。 “这些部族的人倒是民风淳朴。”周南赞道。 “淳朴?做生意赚钱的,哪里会和淳朴二字搭上边儿?”韩存义不由得笑道。 “你方才不是说,那些人常低价便将羊、马、皮货等卖给韩记皮货吗?”周南不解地问道。 “低价卖,一来是公主收的路税低,二来是卖给别的商户,只怕没有那么大的胃口能吃下他们那么多货。第三嘛,他们卖了牛羊、马,回程时谁肯空手回去?谁不是再买些茶、丝绢、瓷器回去好再赚一笔?低价卖给我们牛羊,自然是要我们卖给他们茶、丝绢时也便宜些。”只一件小事,竟然给韩存义列出这么多理由,可见韩存义在经商上面,的确有头脑。 “那依你来看,若是燕京再与大宋互开边市,该当如何赚钱?”周南想看看韩存义怎么回答。 “这……驸马,小的只是一个皮货店的掌柜,年岁又小,经历又少,如何能答得出驸马的问题?”韩存义连忙谦逊说道。 “不要紧,你只管说就是。若是说的好,我便去和公主说,让你入朝为官。”周南鼓励道。 “小的不愿为官,只愿经商贩卖!”谁知韩存义却固执地拒绝了周南的许诺。 “你既然喜爱经商,那好,你若是答得好,便升你做掌管公主所有店铺买卖的总掌柜。”周南甚至连余里衍有多少店铺都不清楚,也不知道现在的韩存义管了多少家店铺,不过这样用“总掌柜”说起来,显得很有you huo力。 见周南愿意听自己的想法,韩存义便说道:“既然驸马错爱小的,小的便斗胆说了。小的以为,现在燕京一带,百姓安定,物产丰饶,既有粮米能收获,又有皮货、肉畜这些,丝绢、瓷器、铁器、盐、酒这些平时用到的也都能打造、制作,只不过不如大宋这里的精美罢了。大宋一直以来,都是凭借茶和精致的瓷器作为主要货物,来卖给辽国赚钱。这就是先秦管夷吾说的“以有易无,以贱易贵”。燕京也该如此。” “那要如何“以有易无,以贱易贵”呢?”周南对韩存义说的这一条很赞同,更想不到一个卖皮货的小掌柜,竟然还知道管子的经商之道。 经商做买卖,当然是用对方没有的商品去卖,才能卖出高价。如果你卖的人家自己就有,买都不会买你的商品。就像辽国自己出的瓷器,虽然也有一定技艺水平,可是比起大宋的精美瓷器,没有人买也就这情理之中了。 “只须看看燕京什么货是大宋没有的,便全力去准备这些货物,然后卖给大宋。像骆驼、羊、皮货、蕃罗,还有一些生药,都是大宋没有,或是很少,不够使用的。朝廷便该设法,让百姓多多售卖这些,才能转到钱。”韩存义很有信心地说道。 “你既是掌柜的,便该明白,什么货物,若是多了,便不值钱了。若是让百姓多多售卖这些,那岂不是价钱就低了?”周南故意问道。 “自然不能任由百姓们都去卖这些。譬如说皮货,便该由一个或是几个大的店铺,能掌控多半数皮货货物的店铺,组成行会,共同定价,视行情而定出货量大小,这样才好保证卖出好价。” 周南被韩存义的话惊出一头冷汗:这是明目张胆的垄断啊!不过这个办法对于现在的燕京,确实比较合适。现在燕京毕竟各方面都比较弱小,还没有实力何大宋相抗衡。经商的也多是集中这燕京城,比较容易控制。等将来地盘扩大了,疆域广了,经商贩卖的人和商铺多了,再如何做,那是将来的事了。 “你说的这办法也使得。”周南肯定地说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小的一时还想不到别的法子,只知道让阻卜人、党项人等部族将羊、驼、皮货等货物多多运过来,运到燕京,多多益善,越多越好,再由燕京卖给大宋。这样一来我们赚的就多,二来货物都在我们手上了,价格便更是由着我们来定了。”韩存义设想的就是尽可能多的控制货源,好做他的垄断生意。 周南脑海里灵光一闪,只是还不是很清楚,忙向韩存义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韩存义不知道周南为何这样问,说道:“我们手里有更多的皮货、羊、驼,价格便更由着我们定。” “不是这句。”周南摇头说道。 “……让阻卜人、党项人多多运羊、驼、皮货来燕京?”韩存义试探着问道。 “对!就是这句!”周南高兴的一拍桌子,向着韩存义说道:“你可算是帮我理清了!哈哈哈!就该如此!让他们多多运来!” 第636章 茅塞顿开 周南简直有些喜不自禁了,韩存义无意中的一句话,一下子让周南想通了! 现在燕京,只不过是以前辽国南京道和平州路两个行政区划,以旧时整个辽国的经济实力,还不能与大宋抗衡,现在只剩下了燕京和平州,要在边市中赚到钱,只恐怕很难,虽然刚才韩存义也提出了一些办法。 但这些办法只能说是长期执行下去,才能看到在边市中赚钱的局面。短时间内,唯有一个办法,也是燕京现在就有的优势。那就是利用地理条件,做北方各部族、国家和大宋朝之间经济来往的中间商! 说是一个办法,如果再说的详细些,其实是两条:第一是做中间商,来赚取差价;第二如果大宋朝和北面这些部族和金国(当然主要是金国了,嘻嘻!)不愿意经过燕京一地的商人做中间商,也可以。那就缴纳关税,至于关税多少,当然自己不能做杀鸡取卵的事了,要细水长流嘛! 总之一句话,燕京一地的商人做中间商,也适当收一些税,这样官府和民间百姓都有收入;如果没有燕京一地的商人参与交易,那就加倍收取关税,既要雁过拔毛,也要细水长流。 正所谓靠山吃山。远的不用说,燕京以东的通州、平州以西的武清、蓟州一带,历史上从元朝开始,就因为南北客商汇集,凭借运河和海上贸易,每年都有数百万石粮米及丝绸、茶糖等大批物资自江淮经运河运抵燕京,使得这一片地域迅速崛起。 西夏国同样也是地域狭小,不过因为地处路上“丝绸之路”的优势,西面与大食国、西州回鹘,东面与辽国、金国、大宋,做买卖做得不亦乐乎,通过征税,西夏国的经济实力也是迅速增强。可见在过境关税这一方面,西夏国已经走在了前面了。 当然,要想成功实施自己的策略,武力保障是必不可少的。拳头不够硬,肯定被别人抢夺。对于这一点,周南倒还是有信心。 只是燕京、平州所能控制的,只是从太行山到营州一带的范围。现在燕京北面,过了燕山,便都是金国的地盘了。剩下就是西北一带人烟稀少的一些阻卜人的部落了。金国经商的人不过燕京,也可以从海上坐船到大宋,或是从辽国中京出发,从太行山以西的河东路到达宋境,与大宋人进行交易。 看来,要想实现自己的设想,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首先就是要建立水军了,辽国人已经能够造出海船了,这一方面,倒是不用担心。造出足够的战舰,利用炸箭和神车,配合海面上的战舰,足可以封锁渤海湾了。一旦渤海海湾封锁了,那就彻底将金人从海上南下,和大宋人交易的路线截断了。 再出兵过太行山向西,寻机夺取雁门、宁武、偏头三关,也不说是拱卫太原了,只求截断南北交通,阻断大宋和金人的经济来往,好实施自己的过境关税策略。雁门等关本就是燕云十六州的地盘,自己出兵从金人手里抢回来,只怕赵佶还要赏赐自己。而对于金人,从他们手里夺回本就属于汉人的山河州县,自己一丝愧疚之心都不会有。如果让自己去抢占大宋的太原、大名等州府,自己倒是真下不去手。为了赚钱,去无辜打仗杀人,自己实在干不出来。 等到自己手下军队东面控制渤海,西面控制雁门一带,广袤千里,将大宋和金国这两个“难兄难弟”从中隔断,甚至连高丽国和大宋也隔绝开来,到时候,金国和高丽国就只有来燕京买自己需要的货品了。 大宋也好不到哪里去,农业经济,毕竟产不出皮货之类。再说自己又不是要抢他们的,只是让他们缴税,缴了税,大宋一样也是有赚头。 现在他只需要回到燕京后,直接赶去海边的营州,再那里召集造船的工匠,打造战舰,同时招募水军,组建一支海上无敌舰队,要让万胜军的不败战旗飘扬到海上去。 “若是大宋国和金国,还有北面阻卜人等各族部落,都来燕京交易,或是由我们来做中人,你看这买卖可做得?”周南不禁笑着问韩存义道。 “自然是躺着赚钱了。”韩存义随口说道。 “要是有很多人来燕京交易贩卖,再何处交易最好?”周南现在已经忍不住开始设想日后交易地点了。 “再哪里?自然是城北马市和城里的三街六市了!”韩存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周南不了解燕京城的行市。 “要是三街六市、马市也不够用呢?”周南笑着问道。 “若真如驸马说的这般,便是再立一城,也值得了!”韩存义想到刚才周南问的话,终于明白过来,“驸马可是要在燕京左近立一处榷场?招徕四方客商?” “差不多吧!”周南含糊地说道,他已经有了打算了,在燕京城东面的通县,依着辽国萧太后下令开凿的萧太后河,修筑一座边市城。 这座边市城既紧邻燕京,又近靠运河,可以从水路沟通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这样方便客商们再两城之间来往,也方便货物运输各地。 而且,货物的增多,对运河水路的拓宽和疏浚又有极大的促进作用,使得运河以南各地,沿河两岸也跟着被带动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香河、武清一带,都是荒凉一片,到处都是水洼河汊,白白浪费了那一片土地,真是有些丢后世天津卫的人了。 “你前几日运送来的皮货,可已经出手?”周南对日后过境收税一事有了大体思路,这才又问起答应了蔡攸的事。 “那些皮货只是运来备着,来时公主也曾嘱咐,近些日子与大宋商户断了供货,故而不敢出手,都存放再库中。”韩存yi jie释说道。 “为何要这些天断了供货?”周南不解地问道。 “公主言说,这次驸马去汴京,必会与宋人皇帝谈及边市一事,总要让宋人皇帝知道,我大辽所出,也有大宋急需之物产,好让驸马与宋人皇帝容易谈妥,至少也不必受他的闲气。” “公主有心了。”周南心中不由得浮现余里衍粉嫩明媚的脸庞,只是余里衍远在千里之外,不过是徒增想念,周南又说道:“宋人朝中那位蔡枢密妻弟,经营皮货,你那里可否匀些皮货给他?” “但凭驸马做主。公主说了,区区三万多件皮货,只要驸马有用,便是白白送人也行。”韩存义干脆地说道。 “也不用白送他,他倒说比往日高处一成也收了。既然如此,那我改日让他派人去与你接洽。是他现在求着我们,钱该赚也要赚。”周南对韩存义叮嘱道,他生怕韩存义真要将三万多皮货白送给蔡攸的妻弟。 当下周南问过韩存义住址,便让韩存义仍旧和那个副都头一起回去了。想着过境关税和边市城的事情,周南心情无比激动,他要立即给余里衍写信,将这两件大事详细地告诉她。 第637章 假公济私 周南书信写好,却开始发愁,上一次派人去无忧寨传信调木匠沈定和孙荣过来,是有皇帝赵佶特地批给的手谕,通行边关、州县,不得阻延。这次是自己的私事,若是单独派一个人回去,因为没有路引之类的凭证,只怕出了开封城就会被人抓起来。 这时李飞兴走了进来,见周南看着封好的书信发愁,问道:“大寨主,可是要送信?” 周南点点头,“是啊!我方才写好的书信,正想着如何给公主送去。” 小九儿在一旁,也发愁地说道:“确实不好送。这大宋皇宫高倒是不高,就是上面禁军太多,夜里也有人,用爬钩也不行……” 李飞兴以为周南要给大宋公主送信,脸上一阵古怪。周南气得笑骂道:“你这小子,明明是要给蜀国公主送信,偏被你乱说是给大宋公主送信,若是给你芸姐和蜀国公主听说,还以为我再这里风流快活呢!” 小九儿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嘿嘿笑着说道:“无风不起浪嘛……” 这一次连李飞兴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小九儿,也不知你是会说话还是不会说话,哈哈哈!大寨主,送信的事儿交给我吧!保证三日送给公主。” 周南奇怪地问道:“你如何能两天将书信送到?” “方才我和副都头互相说了近些天来的情形,我才得知:这韩记皮货分店竟然遍布大宋国北方各州府,只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各地店铺名号不同罢了。虽然是汉人,可都是家在辽境、极可靠的人,才会被委派到这里来。在这里时间久了,又是在当地官府有正式身份的人,因而能出入zi you。也不必派一个伙计一口气跑回燕京,他们是从这个城中派一个伙计到另一个城内店铺,另一个城内店铺则派另一个伙计再赶往下一城,一城一城这样传递过去,不消两日便传到了辽国境内,再从边境一日便传到了燕京,甚是快捷。” 周南闻言大喜,说道:“想不到这买卖竟能做到如此地步,也算是被逼出来的。也好,你马上就派人给韩掌柜送去,让他尽快送给公主。” “是,大寨主!想必公主那里知道大寨主这里安稳了,也定会有书信带给大寨主。”李飞兴笑着说道。 周南扭头对小九儿说道:“须知这汴京不是燕京,平日里多留心,要紧的时候,便多一条路。等小福回来,一定要让他再好好训训你。” 小九儿脾性有些与左小四相近,都是那种嬉皮笑脸的人,听周南说他,也不在意,只是说道:“好几天了,也没有福哥消息,倒是怪想他,也不知他整天盯着金人,是如何煎熬的。” “没有消息,就是金人那边没有动静。身在异国,能少些事最好。”周南也盼着周福那边没有坏消息穿过来。小九儿却又说道:“无事自然最好,只是换谁屁股上挨了一箭,也咽不下这口气。” 周南咬着牙,正要摁住小九儿暴揍一顿,小九儿却早跑出去了。李飞兴则笑着去派人将书信给韩掌柜送过去。 周南听到外面人声喧哗,便忙走出院子看,只见驿承带着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走了过来,远处还站了七、八个人,还有几辆马车,马车上载满了木料、竹竿、皮子等物。 驿承走到近前,陪着笑对周南说道:“贵使,这位是文思院的监官张中贵,带着这些人、物来见贵使。” 周南点点头,他昨天已经拟好了清单,一个内侍已经拿走了。皇帝一声令下,果然效率惊人,今天便派人送了过来。 这位张姓太监向周南施了一礼,说道:“周将军派人送来的清单中的物事还有匠人,俱都备齐,今日送来。只是其中有一物,却是不明白,还望将军告知。”说着从怀里拿出了周南列出的单子,展开来,向其中一列指着了指。 周南仔细一看,原来是“透明水晶”那一列,便说道:“正是水晶。不要带颜色的,只要无色水晶,便是透明水晶。” “本院院使见周将军又要磨工,又要赤金,又要水晶,还以为周将军要做装饰用,便各色水晶都拿来一些。”张太监无奈地说道。 “用不到,呃……用不到太多。”周南一愣,刚想推辞,连忙又改口说道。反正赵佶也不缺这点儿水晶,自己往马车上面随便用上一些,其余的,倒可以给高芸和余里衍每人做一件水晶项链之类。 至于白水晶,透明水晶,周南本来只是打算试着做两副望远镜,好让神车里的人看得更远。方才又想到了日后组建水军的事,到了海上,自然少不得望远镜,所以正好借着给赵佶打制马车的便利,多造几副望远镜,也算是没有白忙活。 “若是缺了何物,周将军只管派人去取就是。还有这些个工匠,也都按照将军意思,分拨过来,听候将军使唤。”张太监指着远处站着的那些人说道。 “有劳了。”周南说道。 驿馆也早已单独划出一个宽敞的院落,来当作日后打制马车的场所。这些拉来的物料便都堆放到了这个院落内。 为了制造神秘气氛,周南还特意让驿馆的人在这处院落的四周竖起了高高的屏障,连院落的上空也都用丝罗遮了起来,只留下正上方一片天,透些光亮。 不仅如此,周南还让十名侍卫负责这处院落的人员进出和护卫,这十多名工匠则都要住在这里,每日三餐由驿馆的人送来。 沈定和孙荣还没有来,周南便直接安排木匠们先做车轮、车轴、车辕、车厢顶棚等不重要的部件。工匠们来时都已经有了具体的尺寸大小。赵佶在周南要物料的时候便已经将马车的尺寸定了下来,现在这些工匠只是负责按照赵佶的尺寸、周南要求的方法,来进行打制。 等轮、轴、辕、轭这些都做好了,沈定、孙荣二人来后,做出最主要的车板和车厢,再与轮、轴、辕、轭等组合到一起,就算大体成了。剩下就是让文思院的工匠们粉饰马车了。最后完工后再交给赵佶,就算完成了。 第638章 假公济私2 周南将那些木匠安排好以后,便叫上那两个鬼使神差被派来的打造首饰的工匠,这两面工匠一个是磨工,一个是金匠。周南从物料中找出了两匣子金铤和三匣子水晶,又在这处院落中,给这两名工匠专门指定了两间房舍,用来打造望远镜。 磨工是打磨水晶做望远镜的镜片的;金匠,当然是要用来打造金光灿烂的望远镜筒身了。 周南让这两名工匠分别带上自己的工具和原料,分别住进自己的房舍,开始做工。那个金匠倒是好安排,反正这些金铤总是要先炼化,就让他先做一个望远镜的筒身出来,先练一练。 金匠对于这样奇怪的要求也没多说,只是抱着那两匣子金铤上自己的屋舍内生火支炉子去了。 周南则让这个磨工先将三匣子水晶按颜色分开,带颜色的先收起来,只挑选那些纯净、透明度高的水晶。 很快这个磨工便将水晶分装好了。只见只有半匣子是白水晶,其余满满两匣子都是色彩艳丽的各种水晶,有由浅至深的紫水晶、黄水晶、蓝水晶、褐色的烟晶、绿水晶,还有一种粉色的水晶。按照这个磨工说的,这种粉色的名叫芙蓉石,倒真的有些像芙蓉花的颜色。任何一块水晶,若是拿到后世,就足以让满街的女人尖叫了。 周南拿起一块透明水晶,手握着它,以灯光或窗户投进来的光线看表面反射,只见表面有一种油润的光泽。周南又拿起一块薄片状的透明水晶来,透过水晶,可以清晰地看到映出的图案。 “这些俱是海州东海县的水晶贡品,都是上好的水晶。”磨工见周南像是再鉴别水晶,向周南解释道。 “唔……你可会将这片水晶打磨成这样的形状?”周南一手拿着那片薄水晶,另一手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凸透镜的样子。 “贵使可是要磨制叆叇?”磨工仔细辨认了一下周南画出来的形状,张口问道。 “叆叇?叆叇又是何物?”周南奇怪地问道。 “便是……”这个磨工用眼睛再屋舍内扫视了一圈,也不知道在寻找什么,最后只得结结巴巴地说道:“叆叇便……似大钱大小,用这等白水晶磨制而成,老者目力昏倦,不辨细书,用叆叇遮挡在眼前,便能看得清楚。” 周南恍然大悟,原来叆叇就是眼镜,这个时代的人就有了眼镜啊!周南顾不上感慨,既然你小子会打磨老花镜之类,这就好说了。周南对这个磨工说道:“正是!你先打磨出来一个这般大、这般厚的叆叇来。”周南用手指比划着,将凸透镜的厚度和大小告诉磨工。 “这个容易。”磨工从一旁拽过一个木箱,从里面拿出一套工具来。只见有圆铁盘、圆锯、钻、锥、牛皮等,圆铁盘是安装在一个脚蹬的横轴上,可以旋转。 “这个叫什么?”周南指着那个可以旋转的圆铁盘问道。 “这是砣子,便是用来打磨玉器的。”磨工一面固定那块薄水晶,一面回答说道。固定好以后,磨工便开始脚踩东圆铁盘,开始粗略打磨。随着刺耳的声响,和白色尘雾飞起,周南看着无趣,便离开了。这种磨制玉器的活儿是细活儿,稍微一个倏忽,便可能使整块玉石碎裂。况且也不是一会儿半会儿便能打磨好的,开始打磨的快,越到后来,因为越接近成品,便越是要仔细,还要打磨的水晶表面光洁平整,当然更加耗费功夫了。 周南又到那些木匠、竹匠处看了看,工匠们已经将带来的木料破开,先统一剖成两寸厚、三丈来长的木板,再按照马车各部结构的尺寸来按需取材,进行制作。一时间,院落里架着的大锯一刻不停,地上木屑铺了很厚的一层。其中有大概是工头一类的匠人,不断的逐一眼看各工匠进度。 周南见工匠们按部就班地忙碌着,便回自己的院子去了。这一天,实在有些劳累了。不仅身体没有休息,连头脑也一刻没有停。简直比平日忙上三天还要累。随便吃了些晚饭,周南便倒头睡下了。 到第二天清晨,周南起来洗漱后,便先去看那个磨工。那个磨工在圆铁盘的转动中,一动不动地耐心地磨制镜片,身边仍旧是尘雾飞扬。 周南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里,径直来到那些工匠中,问道:“这里可有能做丝线细活儿的?” 其中一个人开口应道:“小的是做马车垂幕、顶饰的,可以做的丝线细活儿。” “那好,取些细线、丝罗,再弄些这种最细的木屑来。”周南向这个工匠说道。这个工匠,连忙从物料中间,却了针线丝罗,又兜了些细木屑,跟着周南过来了。 周南是看到那名磨工总是要在尘雾里做工,实在可怜,便想着做些口罩出来。他让这个工匠先将丝罗裁成四寸见方,然后撒上一层细木屑,再铺上一层丝罗。然后将这两层丝罗用针线缝起来,中间缝成九宫格的样子,以免那些木屑聚集到一起。再在外面再用一层绢套上缝好。最后在两侧缀上带子,可以套在耳朵上。这样,一个口罩便在大宋东京诞生了。里面填充的木屑可以作为吸附剂,起到很好的保护作用。 周南看着这名工匠做好后,拿过来,戴在自己的脸上试了试,虽然里面充满了木屑,可是很轻便,还有淡淡的木材的清香。周南叫上这个工匠来到磨工所在的房舍内,这名工匠便立即明白了周南的用意,说道:“小的知道该如何改制了。” 周南则摘下口罩递给这名工匠,让他拿去改进。周南在旁边粗略看了一眼,只见磨工手里的水晶镜片已经变得细致了许多,打磨水晶的工具也改成了牛皮做的磨具,而且还不时的向中间洒些细粉和水之类的。周南也不打扰这个磨工,悄悄离开这里。 当周南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发现无忧寨的木匠沈定和孙荣二人已经来了,正在小九儿的陪同下等着他。见他来了,都笑嘻嘻地站了起来。 第639章 柳条折尽花飞尽 无忧寨临近雄州,才三天多的时间,沈定和孙荣二人便从无忧寨赶了过来,而且还带来了高芸的书信。 周南收了书信,却没有立即拆开看,而是先问了沈定和孙荣寨子最近的情形,沈定据实都一一回答了,说今年天暖的早,寨子里的人都已经忙着开垦荒地了,郑先生也已经派人将粮种发到了各户,只是今年寨子里的人多了,做农活的家什不够用,大寨主已经让铁匠朱先打制了一批农具,发了下去。寨子里的牛不够,大寨主便将寨子里的那些伤马、驽马借了出去,两三户共着一匹马,寨子里的人没有闲着的,开了好多荒地出来。 周南知道沈定刚才说的大寨主是高芸,奇怪地问道:“在哪里开的荒地?” “寨子里面最先下手,现在寨子里已经没有闲地了,大寨主和郑先生他们商量,将寨门前向西大片土丘荒地开了出来,从土丘向南,一直开到了南寨南面的河北岸,把往常试射火箭弹的练兵场也……也给平整了。”沈定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里种地倒是不错,守着河,浇地方便——你们来时,开了有多少荒地了?”周南关心地问道。 “听郑先生说,有七、八百亩了,这还不算寨子里新辟的小块儿零散荒地。”沈定回答道。 “很好!若是天时好,又不用纳租,种出来的粮食足够自己吃了。”周南笑着说道。 “听说易州乡下都已经开始按人头分给田地了,也要纳租,只是农户自己开的新地不用纳租,州府都派了人下来督促,不少大宋这边儿的百姓都偷跑了过去。”说到种地,沈定兴奋地谈了起来。他自己老爹还有娘子都在无忧寨,粮种、农具都是寨子里给的,老爹知道他在大寨主手下受重用,告诉他,要他好好为大寨主卖力,家里有他就够了,他娘子也能帮衬着做些活计,最小的儿子每天送去郑先生那里读书。一家人有吃有穿,比在大宋不知要快活多少! 孙荣也是一样,“前几日大寨主还再和郑先生商量要不要像山下易州州府纳租,不曾想,没几天,州府派人来,说是燕京城那位公主特地下旨,无忧寨是大寨主的私地,不须向官府纳租,寨子里的人可高兴坏了!” “是啊!要不是大寨主拦着,大伙儿能把荒地开过河去,开到宋人土地上。”沈定乐呵呵地说道,“还有,大寨主督守着郭兴祖他们,造了好些新炸箭和火箭弹,几天前二寨主派人回山寨里要炸箭,大寨主便将装好的新炸箭和火箭弹各样都给了些,一同拿走的还有两部神车。山寨里还有三部,也快做好了,只是大寨主你这里用人,只好等回去后再装好,给二寨主他们送去了。”沈定和孙荣这多半个月在山寨里,就是造热气球了,这一批一共做了六个,给了周南一个,前几天送给高远那里三个,还有两个没来得及装好。 “送去三个,再加上原来的两个,还有炸箭、火箭弹,足够他们用了。”周南虽然惊诧高远为什么会急着跑回来要炸箭,可是对于神车、炸箭的自信,周南还是放心地说道。 “这次大寨主唤小人过来,不知是要做几辆马车?”沈定见周南问完话了,便问起了自己这次来要做的事。 “做五辆马车,两辆是给皇帝和帝姬的,文思院已经带来了马车的尺寸大小还有外面装饰图样,装饰粉刷都不用管,有文思院的工匠来做,你二人只管按着马车的尺寸,做出车底板和厢板,到时与这里的工匠做的车轴、车辕等部件组到一起就成了。至于另外三辆马车,是送人的,尺寸规制自然要比皇帝和帝姬的马车小,这些你二人都懂得。”周南向二人安排说道。 “宫里的规制,自然要比外面的大,有些尺寸不能犯忌,小人都省得。”沈定认真答道。 “物料都已经备齐了,不知要几天时间才可以做好?”周南心里挂念平州战事,自然想要早些完工,好早日回到平州。至于再汴京卖马车的事情,总要等到皇帝赵佶满意之后,给自己的马车做个免费广告,再拿出三辆马车公开售卖,让蔡攸和李邦彦二ren da张旗鼓地“买走”两辆,当然是要送给二人了,也算是二人为自己日后卖这马车的答谢吧。 具体事情,交给那个韩存义就可以了,相信他能把马车铺开起来。而且蔡攸需要韩存义的皮货,自然会在马车铺的事情上鼎力相助。 沈定掐着手指算了算,说道:“五辆的话,最少也要六天,才能装配成,这还是要那些漆工提前将马车外面装饰完才行。” “这事我去告诉他们,你们二人且去歇息一下,也不必急着做工,不差这一会儿。让小九儿领你们去工坊那个院子里先看看,安排下住的地方。”周南吩咐二人道。 “是。小的告退。”沈定和孙荣二人答应一声,跟着小九儿去了。 周南则拆开高芸的书信来看。虽然笔迹有些生疏,却一笔一画,很是端正秀丽,能想象得到,高芸伏案认真给他写信的可爱样子。 信里面的话语一如平时高芸和他说话那样,没有之乎者也,没有华美的辞藻,更像是高芸本人,天然去雕饰,仿佛站在他面前对他说话一样。信里先问了周南在汴京可吃得惯,睡得可好。然后讲了开荒的事,准备在地里种些什么,还提到余里衍特地命人下旨无忧寨划为她的私地,日后不用纳租缴税,说姐姐在燕京,忙着均地、科举纳士、召能工巧匠组建将作监的事,若有时间,便写信问候一下。说完这些,又说到高远派人回山寨取炸箭一事,高远也没有详细说具体如何,高芸自己隐约觉得战事不妙,要不然高远也不会专程派人回来一趟。最后只说让周南注意随时加减衣物,一日三餐不要忘了。在信的最后一行才写了两个小字:早归。 抬眼向外望去,不知何时,驿馆外的杨树上已经有了丝丝嫩绿,自己自从领兵在外,何曾有过闲暇稍稍安住?空留两个少女为自己支撑身后天下,自己也该回去了!等这次回去,先平定平州,士兵们轮流回家,与家人团聚些日子。好容易打下来的天下,也该享享天伦之乐了。 高远、杨可世二人也不知怎样了?金人攻打榆关,不知有没有击退? 第640章 柳条折尽花飞尽2 高远掏出兵粮袋里的肉干嚼了几块,又随便在地上抓了捧雪,嘎吱嘎吱嚼了下去,冷硬的牛肉和冰凉的雪块在嘴里,毫无味道,只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罢了。胡子也没时间理,铠甲也已经两天没有卸下来了。 实在是因为对面那些金兵太狠了,冲杀起来就像命不是自己的一样,一个个粗壮有力,每人都是两匹、甚至三匹战马。拿的兵器都是些狼牙棒、铁骨朵之类的沉兵器。打起仗来,这些金兵的将官也都是冲在最前面,不死不休的架势。高远就亲眼见过,一个金兵在马上挥舞着铁骨朵,只顾向前厮杀,根本不顾忌身旁刺来的兵器。 这已经不是打仗,这是要拼命了! 这些贼厮鸟金人,爷爷倒是杀了你爹,还是霸占了你娘子啊!高远曾不止一次地咒骂。直到有一次双方交战过后,高远抓了一个活的金兵,这才知道,与自己交战厮杀的金人将领,竟然是从燕京城大牢里逃出去的完颜娄室。 那个被周南用计射伤、成了阉人的金人常胜将军完颜娄室!怪不得要和他们拼命。一个战无不胜的将军,转眼间便成了阉人,还被活捉了,能活着已经是天大的勇气了,一个人一旦获得这种勇气的加持,便离疯子不远了。 高远和杨可世二人追击张钧这支逃兵,那张钧也发觉万胜军的人追了过来,平州已经是来不及回去了,只得一路向东跑。张钧这样一路向东,东面除了大海,便是关外的金兵了。杨可世猜测,张钧恐怕是要出关投奔金兵了。 高远自然不肯放张钧逃出去,他和杨可世二人本来商量好,两路兵马一起追击,谁先追上张钧,便缠住张钧,另一路先直取榆关,等守稳了榆关,再拨出兵马,赶回去,与另一路兵马一同击杀张钧。 高远和杨可世又商议一番,将自己率领的骑军分坐两路,一路随他轻装简骑,急追张钧,另一路则尾随而来。而杨可世则不再理会张钧,率领兵马直朝榆关而去。 张钧也不是傻子,逃到安喜县城后,竟然兵分两路,一路人少的,约有百十来人,全是骑军,向北而去;另一路人多,步军多的,继续向东逃。 高远权衡之下,决定追击这路人多的逃兵。张钧狡猾如狐,肯定不会撇下这些兵马,只带百十来人逃走。 事实也确是如此。张钧一路上接连在险要地段派步军设伏,而自己则率领骑军匆忙逃命。 张钧、高远、杨可世,三路兵马急赶急追,最快到达榆关的竟然成了杨可世。而高远则因为沿途要除掉那些伏兵,反而落到了最后。至于张钧,最后竟然弃榆关向北面的角山一带逃去。眼看张钧利用步军阻击,地形又熟悉,竟然从高远和杨可世二人的追击下逃到了金国境内,高远和杨可世也别无办法,只得率兵在榆关关城驻军修整。 谁知只修整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早上,从北面便有黑压压的金军杀了过来,在前面引路的,赫然就是张钧的人马和旗号。原来张钧在路上便已经想要投靠金军了,故而中途派出一支人马,向北先期进入金国境内,当初高远还猜测,这张钧到底向金人许下了什么好处,金人竟然来的如此迅速。现在看来,自然是从燕京城逃走的完颜娄室要报这一阉之仇,选了榆关这个关路入口,却不想辽人叛将张钧竟然来投靠,引着完颜娄室率大军火速赶来。 高远和杨可世二人闻警,立即上了关城城墙,只见金人约莫有两万人,此外还有张钧的四千多骑军,满山坡的金兵,旌旗招展,喊声震天,声势颇为惊人。一个脸色阴沉、身材瘦削的金ren da将骑在马上,站在金人阵前,向这里的边城上打量。而高远和杨可世则一眼便认出来,这位金ren da将正是逃走的完颜娄室。 小小的关城,自然不会被完颜娄室放在眼里,况且手下大军两万,更不能弱了自己气势,片刻不停,立即挥军攻打榆关城。而高远和杨可世二人最初仗着炸箭很是杀了金军的气势,迫得金军不敢再行攻城,只是用骑军在关城外挑衅。 杨可世和高远担心张钧乘机进入平州,勾结平州那些没有平定的乱军,与金军前后夹击榆关关城,断了自己后路,只得轮流率军出城,与金人在野外厮杀。 只是到了野战,万胜军与金人厮杀起来,很是吃力,亏得有炸箭可以在关键时候助力己方,要不然早就让金人的兵马越过关城了。 榆关关城西面是渝河,东面是临渝山,也算得上是关隘之地。只是金军来势甚猛,初时虽然惧怕万胜军的炸箭,可是几天过后,金人也发现,万胜军的这种箭,越来越舍不得用了,自然也就知道万胜军的厉害兵器快没有了,金人更是耐下性子,每天只是派出三千骑军去闯关,消耗万胜军的炸箭。 杨可世和高远也商量过,要用对付张觉叛军的方法,利用神车漂浮到金人营寨上方,再用炸箭和火箭袭击金人主将和粮草,迫其退出关外。只是连日来风向不对,都是北风,而且海边风力比内地大得多,根本无法飞临金军营寨上方。 现在高远和杨可世为了截住金军,只得一人率军固守关城,另外一人率军在关城外面设营寨,延长关隘守卫距离。只是每一次厮杀,总要死伤些士兵,一万四千人马,现在已经死了三千多人了,还有更多是受了伤的。高远和杨可世二人都是心疼万分。 后面出发的石岳和陶谷二人率领的后军距离榆关正还远呢,而且石岳和陶谷二人是要收复一城,便要派兵驻守一城,自然行军就慢得多了。 眼看二人军中的炸箭所剩无几了,而周南临行前答应说会催促山寨里尽早给他们送来炸箭,还有那种比炸箭更厉害的箭,都还是遥遥无期。高远只得派人立即回山寨,有多少拿多少,将山寨里所有的炸箭都带过来! 高远被完颜娄室的金军杀得已经火起了,那些个死伤的万胜军和黑铁军士兵,全都是跟着他一路从燕京出来的,如今有的人却再也回不去了! 这一次不将完颜娄室这个阉人炸掉,他就不配再率领这些士兵去打仗!21 第641章 望远镜 周南从高芸的信中得知余里衍正在燕京城内忙碌着开科取士和招纳工匠等事,可惜高芸说的不详细。至于个州县给各户分田地、招纳工匠这些事进展如何,招纳工匠、开科这两件事还可稍稍缓一缓,可这分田地的事就耽误不得了。 不过相信有余里衍的坐镇,有虞仲文等大臣们的协助,最重要的是百姓们的支持,谁还敢在这件事上使绊子?百姓们虽然憨厚朴实,可是谁对他们好,他们自然明白。再说了,分的都是那些无主的田地,没有谁会跳出来阻拦。再说这次定下的《土地法令》最吸引人的还是开垦出的新地,只要向官府报上,登记清楚亩数和位置,在五年之内官府是不收任何租赋的;五年之后,才开始正常收租税。加上极低的租赋,人人只怕自己种的田地少。这时候若是有人出面阻拦《土地法令》,就是给自己引火上身了。 也不知道《土地法令》和《将作监法令》在细微之处,有没有不合时宜的地方,希望余里衍能早做改正。 周南正想着,却见打磨水晶的磨工和那位制作口罩的匠工一起走了进来,磨工向周南说道:“贵使命小的做的,小的已经完工,请贵使验看,合不合意?”说着呈上来一块圆圆的、中间厚周边薄的水晶石。 周南接过来,只见打磨出来的这块水晶石晶莹剔透,表面平整、光滑,周边弧线规整流畅,几乎可以与后世的玻璃镜片相媲美了。很难想像,再没有高精度机器设备的古代,只用手工和砣子、牛皮磨具等物,就能研磨出如此精美的水晶物件。 周南右手拇指和食指夹着这块水晶凸透镜,向着自己的左手手掌观看,手掌掌纹遽然变大、变粗,手指也变得粗大起来。周南对这水晶凸透镜的放大效果不奇怪,只是里面有些微的絮状斑块,影响了整体的效果。不过以这块水晶凸透镜来看,用水晶做望远镜还是可行的。 周南点点头,先肯定地说道:“打磨得很好,只是再选水晶的时候,不要晶片中有这种花絮的,就是极好了。”说着周南将水晶凸透镜里的絮状斑块指点给这个磨工看。 磨工看了看,说道:“若是要剔掉这些瑕疵,就不能依着水晶石的形状来打磨,而是要选里面没有瑕疵的形状来磨制,只怕水晶石要多用一些。” “不敷使用,我便再向皇帝陛下要来。你只管打磨你的。”周南毫不在乎地说道。若不是他,这些水晶也只是躺在皇帝的库房里睡觉,还不如拿来用的好。 “小的知道了。只不知贵使接下来要打磨多少这种叆叇?”磨工仍是按照旧俗称呼,说凸透镜为叆叇。 周南拿起桌子上放着的一页纸来,对这个磨工说道:“我这里画了两个图,上面载明了大小尺寸,你照着图每样打磨两块出来。另外,你将方才打磨出的这种水晶片,要一厚一薄各打磨两块出来。” 这个磨工接过图样,正要离开,周南又将他叫住,说道:“我看你每日里与尘雾相伴,日久必肺有疾患。你既然为我做事,我特地命人给你做了口罩一副,戴上它,便不会受尘雾之害。” 那个缝制口罩的匠工听到周南说到口罩,忙将自己手里刚缝制好的口罩递上去,这才知道这个辽人驸马让自己缝制口罩的用意。 周南接过口罩,亲手为这个磨工戴好,这个磨工激动的不知所措,好一会儿才摘下口罩,感激地说道:“小的这一行当,到壮年之后,多有咳痰咳血之病。贵使体念之恩,小的没齿难忘,不知此物可用多久?” 周南笑着说道:“只要保持洁净,倒是没有期限。不过此物制作简单便,你若想自己做,尽可以问这位师傅。” 这位磨工看了一眼旁边的工匠说道:“回去后,我定要将此物遍示同行,让他们也都受驸马之恩惠。不知贵使何时要用这叆叇?” 周南想着马车的制作时间,还有为望远镜做筒身框架的时间,便说道:“不知四天内可能打磨出来?” “但凭贵使差遣,小的就是连夜磨制,四天后,也定要为贵使磨制出来!”这位磨工想不到素不相识的辽人驸马,竟然会细心地派人为他缝制口罩防尘,这在文思院里,别说是院使了,就是监承、指挥,也都无人关心他们,拿着周南让人特意做的口罩,自然要尽心做事。 “小九儿,每人赏银十两,做事去吧。”周南让小九拿出银子,每人赏了十两银子,磨工和缝制口罩的工匠欢天喜地地回去做工去了。 周南自己则坐在桌案前面,桌上放着几页纸,还有笔墨,周南拿着笔,开始细致地画起来。 最简单的望远镜,大概原理周南还是明白的,而且还曾经将坏了的望远镜拆开看过。所以周南想要造的是那种不需要三棱镜,只用凸透镜和凹透镜组成的望远镜。如果是用两块凸透镜来做,那看到的倒是能放大,只不过看到的都是倒立的,除非在中间加上棱镜折射成正的图像。 这种望远镜的优点就是制作简单,如果要做那种带棱镜的望远镜,只是安排望远镜的筒身结构就够周南忙乎了。 其实周南也只是大概知道望远镜的原理,是用一个凹透镜和一个凸透镜组成的,甚至物镜是凹透镜还是凸透镜,周南都不记得了。不过没关系,等透镜磨制出来后,他可以试啊。他刚才给那个磨工画的图,也是将凹透镜的厚度画出了两种,一种厚的,一种薄的,就是等磨制出来后,对比一下,看哪种透镜看得更远。 他现在就是先画出一个基本结构图来,等有了两块透镜后,再让那位闲着无事融化金铤玩儿的工匠开始铸造黄金筒身——既然是为皇帝做的,自然是要超级豪华精美了,到时候送给皇帝一个,自己留一个。 周南只是画了一个简单的样式图,至于到时候如何将水晶透镜安装到里面固定好,还能前后调整,不脱落出来,那是这些工匠要做的事了。 第642章 各有密谋 这些天来,太子赵桓倒是比郓王更显意气风发。每日定时到赵佶寝宫福宁殿请安,也不多言,只是做足了礼数。以前每日呆坐书斋,守着鱼缸出神,现在也改成每日由太子右庶子耿南仲在东宫书斋,为太子将《论语》半日。 年前在雄州,郓王赵楷一败涂地,到最后都是由太子救回来的。在旁人眼中,郓王纵容再有才华长袖善舞,也要低太子一等了。若是仍旧与太子争夺,只怕任谁都会议论三皇子忘恩负义了。 当初在雄州的时候,太子赵桓倒是没有预想到这些,只不过是赵桓为人厚道,只想着同父兄弟,救了赵楷回来,父皇那里也不必每天有人前去哭闹。还是耿南仲当时力主救了郓王,那样一来,郓王必不敢再与太子相争——至少明处里是决计不敢的。 果然耿南仲揣测极准,从雄州回来后,郓王便多半守再府里,以前最喜交接游宴,现在连出门都很少了。 眼看着太子赵桓地位稳固,东宫里上上下下都是满面喜色——只等着太子身登皇位,他们这些人便都是从龙老人了,自然少不得各种好处。 这一日仍旧是在太子书斋之中,仍旧是太子和耿南仲,只不过桌案上的《论语》早已撤去,二人此时正捧茗相谈。从雄州回来后,耿南仲在太子面前更被看重,有事无事便与耿南仲闲聊。 “耿先生,郓王连日里与那王黼密议,只是连我派去的人也无法近前了,因此也不知道他们商量何事。想来郓王是静极思动,要有动作了。”太子赵桓说道。 “太子,那郓王早有动作了。前几日殿前司的侍卫只不过疑有人偷入宫禁,郓王便和他的皇城司那些探子们将皇宫折腾了一个底朝天。最后如何?还是官家下令,由殿前司和皇城司的人于第二日午后,将皇宫所有宫殿楼阁过篦子一般,搜检一遍,还不是毫无所得?”耿南仲不屑地说道,他一直认为那只不过是郓王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故意搅起的浑水,好让自己借机从消沉中站出来。郓王若是再站出来,当然是要再起风波了,绝不会兄友弟恭。 “只怕郓王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儿吧?再宫中搜捕出人,想必是逃了。”太子善意地说道。 “宫墙上有侍卫巡查,宫门有皇城司的人把守,若真有人闯了进去,那人如何逃走?宫中一队队的侍卫搜检各处,别说是人闯入宫中,便是一只猫、狗,也要给找出来了。”耿南仲根本不认可太子的解释,固执地说道。 “若郓王再有动作,依你之见,我该如何自处?”太子赵桓终究是给郓王赵楷压制的太久,总是心有余悸,也不与耿南仲争辩,只是询问对策。 “依臣下之间,太子宜稳守东宫,谨遵礼法而行,不问外事。”耿南仲早有对策,向太子建议道。 “那日郓王借机去都亭驿,派内侍传周南进宫面圣,想必就是要寻周南的短处。若再有过激之事,我也要不闻不问么?”太子不解地问道。 “正是!目下太子正是“潜龙在渊”之势。君子应待时而动,不可轻举妄动。”耿南仲坚定地说道。 “毕竟这位辽人驸马有助于我,这次若是在汴京城里有何闪失,他日与燕京那里不好交涉。”太子赵桓委婉地说道。人家帮过自己,自己总不能再人家有难的时候袖手旁观吧? “太子不可如此想。太子前路正远,不可念此妇人之仁。须知若太子有一丝不当处,便要给郓王抓住短处。再者说,番人究竟是番人,他帮你,自然是要图你回报于他。就如这一次来汴京,那周南便向官家提出要重开边市,官家已将此事交予大臣们商议了。边市一开,自然是番人得到好处。更使得国中趋利忘义之辈蜂拥而上,哪里还有我中原诗礼教化的样子?最后落得和番人一样见识。蔡攸身为朝廷重臣,竟然为一己之利向番人乞怜央恳,真是斯文扫地!”一说到边市的事,自幼学习孔孟之道的耿南仲更是极为恼怒,认为与番人坐买卖实在是自降身份,再加上耿南仲平素就看不上蔡攸和李邦彦二人,因此对蔡攸托周南买皮货的事极为不满。 “可是北联燕京还是耿先生想出的计策,若是得罪了周南,恐日后难以取得燕京信任。”太子提醒说道。 “太子心地仁厚,且看看再说吧。或者过几日周南向官家献上马车,便平安回燕京去了,我等只不过是杞人忧天。”耿南仲也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有些过,便退一步说道,“只是此一时彼一时,那番人驸马自来汴京,便与蔡攸、李邦彦二人打得火热,物以类聚,可见此人只不过是热心钻营,又仗着兵强马壮,在燕京四处征战,民无宁日。昨日能助太子,他日便能害太子。古人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太子宜时时警醒。” “耿先生说的是。”太子知道耿南仲遇到自己认为对的事,总是异常固执。又觉得耿南仲说的也在理,“周南若是有难,能助便助,若是不便相助,也不能逆势而为。” “太子此言,才是君王之道。”耿南仲见太子听从了自己的话,忙赞道,“目下只要紧盯住郓王,便不怕他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耿先生,郓王这里自有我的心腹在里面,王黼那里也不可轻视,只是我这里急切间又没有人可以派去。不知耿先生有何办法?”太子在郓王那里安插了耳目,尝到了甜头,自然也想在王黼身边如法炮制,只是信得过、又机灵能干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这好办。那童贯不是已经投靠到太子这里了吗?童贯与梁师成相近,梁师成又与王黼为邻舍,让童贯多加留意便可。”耿南仲想到了童贯,童贯只是暗中投靠,不用担心王黼会忌惮童贯,于是向太子说道。 “那此事便交于耿先生,请耿先生私下知会了童贯,让他有事及时来报。”太子也认可童贯,答应下来。 “我回去后便去人与童贯亲谈此事。”在保护太子登基的道路上,耿南仲觉得自己做的任何事都充满了正义,自己的脸上也是一脸正气的样子。 第643章 各有密谋2 王黼从外面回到家中,已经是夜晚时分了。本想早一点歇息的,像他这个年岁的人,已经不习惯夜夜笙歌的生活了,除了必须参加的宴会,王黼都是能推则推。至于夜间会客,王黼更是禁绝多年了。 王黼穿着舒适的中衣,再温暖如春的暖阁中半躺着,接过侍女递来的安神养心的药饮,慢慢的喝着。还有两名侍女为他轻轻捶打着腿部和肩部。柔软的、带着青涩气息的躯体,让王黼有一种占有的快意,王黼喜欢这种感觉,每当这个时候,他总觉得自己是这世上的主宰,万事万物,生杀予夺。就像再朝堂之上,官家虽然将与辽国互开边市一事提了出来,可是仍需他从其他大臣那里拿出个想法来。 可是大臣们究竟如何心思,还不是他这宰相来归结吗?一句话,大宋国绝不需要和辽番做买卖,开边市。大宋国富有万物,又何必与番人交易?番人急切想开边市,定然是过不下去了。这时节,绝不能松口,只须再这样拖延上半年,番人日渐困顿,到时自然内乱丛生。到时那个胆敢和他在朝堂上作对的番人驸马,定要让他知道,和他王黼作对的下场! 一名婢女走了进来,轻声说王九儿要见他。 王黼皱了皱眉,王九儿是他的心腹,可是王九儿也知道他的规矩,入夜之后,概不谈事。除非官家那里有事,要不然就是天塌下来,王九儿也不会来冒失见他。现在既然急着见他,自然是有天塌下来的大事了。 “让他进来。”王黼放下药饮,还不忘顺手抚摸一下侍女柔滑无骨的玉手——他现在荣华富贵什么都不缺了,唯独缺少鹤龄永驻的方子! 王九儿脚步轻缓地走了进来,因为暖阁内侍女们都是罗衫半解的样子,是以王九儿也不敢抬走,只是低着头进来说道:“小的知道主上的规矩,平日里若有事,小的就能替主上应承。只是今天这一桩,只怕要主上出面了。”说着递上来一张拜帖。 王黼示意一下,一个侍女将拜帖接过递了上来。王黼接过来,见拜帖上不写名姓官职,先是冷冷一笑,接着翻开来,见内中只写着几行字:“北珠三百颗,老参一百支,纯色细毛貂皮五十张。” 王黼立即愣了一下,这拜帖里所写的,样样都是极珍贵之物,更不用说数目巨大了。这时节,一颗大的北珠,若是有寸许大,一颗便能值得三千贯。老参倒是能从马行街生药铺中卖到,可是一次要聚集一百支,只怕也不容易做到。貂皮更是极北苦寒之地的番人才能猎到,纯色貂皮能遇到一、两张便是难得了,而这位神秘客人竟能一下子拿出五十张来。 “来的可是金使?”王黼略一思索,向王九儿问道。 “主上英明,正是金使乌鲁。”王九儿对主人王黼只看拜帖上的礼物便能猜到是金使一点儿也不吃惊。 “呵呵,你这厮只怕也受了那金人的珠子了吧?”王黼看着王久儿,笑着问道。 王九儿心虚,低头承认道:“主上料事如神,那金人位见主上,便拿了一对儿珠子送给小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对儿珍珠来,这对儿珍珠虽然并不甚大,可是却是一般大小,晶莹剔透。 “小的见拜帖上的礼物贵重无比,不敢耽搁,只得来请主上示下,要不要见那乌鲁?”王九儿深知王黼的脾气,只要不向王黼隐瞒,王黼一向倒也大方,对手下人得些好处也不放在心上。这一次王黼果然说道:“珠子既是送你的,你便收了吧。金人既肯下血本来见,必定有大事,且让金人去外厅候着。”王黼沉声说道。 不一刻,披上罩袍的王黼便来到了外厅,金使乌鲁,还有另外一个年轻男子正坐在外厅里等着,见王黼到来,一同站起来向王黼见礼。王黼也不使唤婢女,只让王九儿亲自给二人倒上热茶,等王九儿离开后,王黼才缓缓问道:“这位是……” 乌鲁会意,对王黼说道:“王相公放心,此人乃是我金国小将军猛女。”那位年轻男子见乌鲁说道自己,站起来,单独向王黼施了一礼,说道:“猛女初来贵国,还望王相公多多照顾。”一口汉话说得生硬,自然不是常来中原的人。 王黼点点头,说道:“乌鲁将军夤夜遽然送此大礼,倒要让我不能安眠了。”王黼这样说,既是客气话,也是等着乌鲁向自己说明来意。至于不能安眠,多半是因为骤然得此巨财,心里激动。 乌鲁既然被选中做来使,自然不是愚钝之人,笑着对王黼说道:“区区薄礼,王相公不必放在心上。夜间打扰王相公,只因前次贵国皇帝陛下回国书说燕京已为大宋国藩属。今次鄙国派大军攻打榆关,不知贵国皇帝陛下可要派兵相助?若是相助燕京,鄙国与大宋国海上之盟可是废了?” 这么简单的问题,根本不值得送如此重的礼,王黼心里明白,只是乌鲁既然问,王黼也只是对答说道:“兵者,国之大事也,不可不慎。若要出兵,还须一番朝议。”王黼也没有说明会不会出兵,只是先将出兵的前提列举出来,言外之意就是出兵几乎是不可能的。 乌鲁自然能听明白话里的含义,隐晦地说道:“出兵之事,还请王相公关切。” 王黼没有立即答应,只是问道:“不知金国为何出兵?谁人统军出战?” 乌鲁答道:“辽人杂军万胜军,拼凑之军,竟屠杀我军士,使得我五百军士无一幸免,残暴至极,人神共愤。鄙国皇帝已然派完颜娄室将军统领大军,前往榆关,只是要向那万胜军头目周南兴师问罪。” 攻打榆关,榆关乃是进入燕京一地的通路,金人贪婪,岂肯在攻下榆关后,只是要万胜军赔罪便撤兵的?定然会借此攻向燕京。如此一来,周南率万胜军刚刚拿下的燕京一地,还有平州,则都要成为金国的地盘了。金人狡诈,原来是惧怕大宋出兵,与万胜军联合抗击金军。今晚这乌鲁来见自己,定是想让自己在出兵的事上延缓阻止一下。看来金人这礼早有计较。 “娄室将军?可是被万胜军活捉的那位?”王黼对乌鲁的话也没有作答,却问起了金军统军将军。 乌鲁还没有回答,却见那位年轻男子倏然站起,向王黼怒目而视。 第644章 各有密谋3 王黼奇怪地看了一眼这个金人年轻男子,乌鲁则低声向这个年轻男子用番语连连说了几句话,那个年轻男子才一言不发地重新坐下。 虽然这个年轻男子从头到尾并没有说一句话,可是王黼仍然能感觉得到这个男子的恨意。他并不认识这个男子,因此一时不明白这个男子为何会如此仇视自己。 “王相公,实不相瞒,这位活女小将军,”乌鲁脸色沉重地向王黼说道,“实是娄室勃堇的长子。此次未曾随娄室勃堇攻打榆关,实是坐船从海上偷跑到大宋,带着几名随从私自跑来的,为的就是替父报仇!” 那个年轻男子也低下头,向王黼说道:“方才小人情急失态,还望相公恕罪。” 王黼惊异地问道:“乌鲁将军为何将这等机密之事告诉我呢?须知汴京乃大宋都城,容不得金、辽两国在此私斗。若有衅情,我必令人严惩不贷!” 乌鲁哈哈大笑,没有回答王黼的话,却说道:“贵国太子与郓王之事,我也略有耳闻。更听说郓王可也是被万胜军活捉过的人,而且还是被太子救回来的。” “大胆!”王黼骤然一惊,喝到,“敢污蔑本国皇子,可是藐视皇家,这可是重罪!” 乌鲁却毫不担心,镇定自若地说道:“明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乌鲁若是不知此中深浅,怎会半夜来王相公家中胡言乱语?!王相公难道不想听乌鲁说一说吗?” 王黼只感觉与乌鲁的谈话,都是被乌鲁牵着鼻子走一样,他很不喜欢这种受人摆布的感觉,又实在想知道乌鲁为何和他说这些,只是默不作声地坐再那里。 乌鲁虽然行事、外表看起来就像是粗鄙武夫一般,可是能出使大宋,绝非莽夫可以胜任。实际上乌鲁往往利用他的外表,迷惑对手,最后占尽便宜。就像这次再宣德门楼外与周南比赛射箭,虽然他被周南的炸箭射伤,可是乌鲁却出奇的隐忍了下来,而不是鼓噪作乱。他一看王黼的神情,得意地笑了笑接着说道:“我来之前,鄙国大皇帝便曾特地对我说,大宋国中,王相公为人多智有才,可多多结交,以做来日依仗。今夜来此,一来是为结交王相公,二来就是想与王相公交交心,日后好多多亲近。” “亲近什么?”王黼没好气地说道。 “三皇子之心,尽人皆知。王相公再当今皇帝陛下面前受尽宠幸,甚为皇帝陛下倚重。只是谁不想自己子孙家族福泽绵长、永世富贵?恐怕王相公也有打算吧?否则为何王相公与三皇子多有私会?”乌鲁看似粗人一个,却心细如发,直接将王黼和赵楷的事说了出来。 “乌鲁将军如此说,只怕不妥吧?”王黼有些恼怒地说道。 “王相公莫要怪罪,若乌鲁今夜此来,只为冒犯得罪王相公,乌鲁岂不是蠢人一个?!”不等王黼发作,乌鲁先陪着笑说道,“我二人前来,尽数坦言,只为博王相公信任。活女小将军之父被万胜军活捉,三皇子也是被万胜军活捉,而我也被那周南当中射伤,这些都不是光彩之事。今夜来此告诉王相公,是希望能与王相公联手,同仇敌忾,除掉周南。则王相公为己,为三皇子都是除去一心腹之患。乌鲁肺腑之言,还望王相公三思。” 说完后,见王黼不做声,乌鲁又低声说道:“鄙国大皇帝亲口让我转告王相公,来日与太子相争,鄙国定与王相公、三皇子约盟,互为友好。” “你金国如此出力,恐怕不无所求吧?”王黼略带讥笑地说道。 “一者为除去周南,你我皆大欢喜;二者鄙国只求大宋国对于鄙国与燕京的纷争作壁上观,各凭本事,谁胜了燕京就是谁的。待三皇子身登大宝之后,鄙国愿与大宋国息兵止戈,睦邻而处。”乌鲁轻描淡写地说道。 金人打得好算盘!王黼心里冷笑,说什么除去周南皆大欢喜,其实是金人沾了便宜。谁都知道万胜军是因有了周南,才会百战百胜,若是除去周南,那金人攻打燕京便易如反掌了。更不用说乌鲁提出的第二条,竟然是要大宋国默许金人攻占燕京。如此一来,就好比郓王在帮着金人除掉周南、攻占燕京了,到最后金人拥有燕地,同时除去了周南这一强敌。而郓王却什么也没有捞到。 不过看在拜帖里的礼物上,王黼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提醒说道:“郓王素有才智,如此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事,郓王怎肯受人利用?” “哈哈哈!王相公,天下社稷,百年后该是在太子手里了,与郓王何干?不是自己的,便是疆域万里,也不是自己的;是自己的社稷,即便是少了一块燕京,又有何损?燕地百多年来,不也是属于辽国吗?若郓王是雄才大略、胸有天下之人,便该当机立断,将天下收入自己囊中。鄙国上下愿助郓王。”乌鲁口才便给,说的连王黼都有心了。若起来,金人和自己的选择倒是一样的:选择拥戴太子吧,这天下本就是太子的,即便太子坐了皇位,拥戴之人也得不到最大的好处。若是选择了本无希望的三皇子,事成之后,三皇子凭空得到天下,拥戴之人得到的赏赐必重。 乌鲁看王黼心动,趁热打铁地说道:“近来闻得燕京已严禁羊、驼、皮货、草药、北珠等货物,一概不得处境,使得大宋国中绝无番货,皮货价连连抬升。若得王相公从中相助,鄙国愿向王相公输卖皮货十万件,抢了那位蔡枢密的买卖。那可是年获万金的买卖啊!” 说到蔡攸妻弟的皮货生意,王黼可是一直眼红。在朝为官,不就是图得子孙富足,像王黼现在,权倾当朝,仕宦上已经没有职位可以再升了。只是这金银黄白之物却无有厌时。只是蔡攸妻弟经营皮货较早,王黼想插手,却没有蔡攸妻弟那样大的货源,只得作罢。现在听说金人可以给他供货,王黼一下来了精神,说道:“此事当真?” 乌鲁微笑着说道:“自然是真的。王相公若是不信,我现在便可派人向太原府送去十万件皮货,王相公只管派人前去迎接便是。” “好!不知乌鲁将军和这位活女将军,要如何除掉周南?”王黼终于下了决心,向乌鲁问道。 第645章 各有密谋4 “当然是砍掉他的头!”一直很少说话的活女带着恨意说道。 “王相公,活女小将军手里有勇士,不缺人手。只是偷偷潜入过来,不便带着兵器。还望王相公设法送些长弓硬弩、刀斧之类到都亭西驿,好方便行事。十日之内,必能杀掉周南!”乌鲁向王黼提了要求。他们金人来汴京,只是随身携带有腰刀之类,连弓箭都没有带。若是想刺杀防卫森严的周南,只凭几把腰刀,连到周南近前的机会都没有。 王黼沉吟半晌,说道:“军械器物好办,过几日我命人给乌鲁将军送去。不知乌鲁将军有何计策诛杀周南?难不成是要冲进都亭驿?” “自然是要趁周南外出上街,落单之时。鄙国勇士都会乔装打扮一番,令外人不知身份。得手后便逃往城外,赶回鄙国。”乌鲁这样说,自然是一时半会还不想破坏大金和大宋的关系。若是身份暴露,金人在汴京城内当街诛杀辽人驸马,大宋国只怕难辞其咎,一个处理不当,便又是一场两国厮杀。 看金人早已经盘算好了,王黼也不再多说什么,即便是不与自己言明,按照金人不计后果的性格,只怕这些金人也要想方设法去杀周南。还不如自己这里顺水推舟,促成金人除掉周南之事。 “三日后,乌鲁将军可以派人去榆林巷张家丝罗铺,声言要买蜀锦九十九匹。自然会有人将军器等交给你们。”王黼终于开口答应帮乌鲁他们。 “夜间拜访,多有打搅,我二人这就告辞。”乌鲁见王黼许诺给他们兵器,便站了起来向王黼告辞出去了。 出门后,乌鲁与活女二人沿街向东面的都亭西驿走去,这条街上比起州桥御街一带冷清了许多,行人稀少,只是这一行金人皮靴踏过青石板路面的声音。 乌鲁称身说道:“小将军,南人狡诈无信,一旦得手,便要自寻退路了。小将军这几日最好守在驿馆内,出门时换做汉装,以免事后引人注意。” 再夜色中望去,仍仿佛能看到活女眼中的恨意,“乌鲁将军放心,这些都是我族中死士,一旦杀掉周南,我等便立即出京,逃至莱州出海回国,绝不连累将军。” 乌鲁叹口气,说道:“宋人皇帝偏袒燕京,早有与金国断绝盟约之势,这番除掉周南后,我也要带人回国了。回去禀报皇帝,燕京一地实在已经成了心腹大患了,那万胜军更是阻挡了大金军队南下。若再不除掉周南和他的万胜军,等将来燕京强盛,万胜军壮大后,便悔之晚矣。” “小小万胜军,局促于燕京弹丸之地上,又能成什么心腹大患?”活女心高气傲,又有与万胜军死仇,自然不愿听到一点儿夸赞万胜军的话。 “眼前只是燕京和平州两地,便活生生将大金和大宋断绝开来,若是等到万胜军杀出关外,凭借炸箭,试问何人能敌?小将军也休说周南使诈,伤了娄室将军,便是明白告诉你,他要用炸箭射来,小将军可有办法抵挡?”乌鲁脸色沉重地说了起来,这次他穿着三层铠甲,依然给那种炸箭射伤了屁股,这才明白周南率领的万胜军为何能纵横燕地,无人能制了。乌鲁原先并不惧怕周南和他的万胜军,论打仗,无非就是比拼的士气和军士们的武力,在这两点上,乌鲁向来对大金士兵有极大信心。 只是当那炸箭如炸雷一般再身后响起时,当乌鲁无论如何也站立不稳、扑倒再地的时候,乌鲁便明白了,这绝非人力所能抗衡的。就好比两人对战,一个拿的是竹竿,另一个拿的是镔铁好刀,还没有开战,结局便已经知道了。 这次再汴京城里遇到周南,说什么也要试一试,万一要是能除掉周南最好,若是不能除掉,他乌鲁也要及早赶回去,向老皇帝禀明此事,趁着万胜军还未壮大,倾大军夺取燕京,扫灭万胜军,如此才可保大金国安宁。 气盛的活女自然没有办法阻挡炸箭的办法,而乌鲁又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当中。一行人在漆黑的夜色里慢慢向东行去。 王黼等乌鲁等人走了,忙不迭地对心腹王九儿说道:“快,备马,去郓王府!” 侍女将衣物拿来,服侍王黼穿上,只是一件不显眼的锦袍,很显然王黼并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夜间去了郓王府里。 乌鲁尽管说的事情很多,王黼也貌似答应了,可是仔细想想,王黼却什么也没有答应。那些替郓王做主的事,王黼就更没有答应了。只不过让乌鲁误以为是答应了。 唯一一件明白应承下来的事,便是许诺给乌鲁军器兵刃的事——那也只是说让乌鲁派人到张家丝罗铺去买蜀锦作信号,余下的事自然有人去办。他一个当朝宰相,难道还能因为这一点小事而亲自出面吗? 他虽然将乌鲁打发走了,可是这些事他必须亲自面见郓王,好让郓王自己权衡轻重,一旦郓王拿定主意,他王黼才肯在具体事情上出主意。当然,他是愿意接受乌鲁提出的条件的。若能得到大宋天下,燕京一地便给了金人又何妨?反正那燕京在大宋立国之初便不属于大宋,说出去兵不丢人。反而能得到大宋天下,这才是郓王和他梦寐以求的事。现在既然金人有心扶持,自然不可放过这个机会。 还有一事,王黼也觉得有必要向郓王说一下,就是留守张家园子的那对一瞎一瘸的两个看门户的老奴,说是在家中只剩那个瞎子老婆时,曾有人从室中出来,迅速离去,逃到大街上去了。 这件事情虽然小,可是生的蹊跷,又是在郓王大搜皇宫那天,这就不能说是小事了——须知那张家园子正是他专为掩护出入皇宫的密道,而租下来的一处院子。 也就是说,郓王大搜皇宫不得的人,既有可能是从密道中逃出皇宫的! 第646章 各有密谋5 王黼照旧从一个不起眼的角门进了郓王府,在一个仆从的带领下,来到内院书楼旁的密室内,等候郓王到来。现在时辰只是戌时,对于汴京人来说,正是在外面流连歌舞欢娱之所的时候,还不算晚。 不一会儿,郓王赵楷穿着便服匆匆走了过来。王黼便将乌鲁今夜找他并说要除掉周南、支持郓王的事说了一遍。 赵楷和王黼当初听到时的反应一样,一下子拿不定主意。若只是单独权衡轻重倒是容易,只是郓王顾虑的是金人用心。 “若为除掉周南,尽可为金人提供便利,要什么给什么!多与金人通信,知道金人要在何处下手,便提早将那里的巡城士兵遣开。”赵楷一听说金人也有打算要除掉周南,立即兴奋地说道,“若是真个能除掉那姓周的,本王便派人护送他们登船归国,也不是难事。” “只怕不易!”王黼对这种刺杀手段很是看不起,若这样便能除掉周南,那事情就太简单了,只怕在燕京城里,刘延庆、刘光世父子二人便派人除掉周南了,还有辽人萧干、耶律大石,在燕京城里更是根基深厚,随随便便就能杀掉周南了。 “王相公为何如此说?那金人好勇斗狠,只是都亭西驿里便住了百十个金人,而姓周的总共才带了五十人来汴京。若是金人以有心对无心,在姓周的行进途中择机下手,胜算不可谓不大啊?”赵楷简单对比了一下,仍是觉得金人杀死周南的机会大。 “周南奸猾似贼,跟随来京的都是他那些久经沙场的侍卫亲军,虽只五十人,却都是精兵。相比之下,金人带来的那些随从侍卫,有的都是些照看马匹的仆人。据人说,那炸箭至今仍只供周南的侍卫亲军使用。由此可见周南这五十人,有多厉害了!”王黼担心地解释道。 “若是临街而过之时,暴起突袭,弩箭之下,姓周的那些侍卫再精锐又能如何?!”赵楷冷冷地说道,仿佛周南在他眼前正中箭倒下,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光芒,“若要成功,派人涂些毒箭给金人,到时只要有一箭刺伤肌肤,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王黼也知道,金人如果选对地点和时间,在周南经过时,不用说万箭齐发,就是几十支箭齐发,也足够要了周南的性命了,周南侍卫再多,仓促之间,也难以救下周南。何况要是将箭换上毒箭,机会更大。王黼忙说道:“我回去便让人去制百十支毒箭,送给金人。” 赵楷因为金人刺杀周南的计划而亢奋起来,眼睛里红红的,沙哑着嗓子对王黼说道:“若能除掉周南,本王情愿与金人互为依仗。只是金人要先助本王夺得天下,本王方能名正言顺地将燕京割给金国。这顺序不能乱了。此事你要与金人先说明白了。” 王黼见赵楷答应与金人联手,心中立即浮现起十万件皮货来,软绵绵、厚实的细毛皮子像小山一般堆积在自家的仓库中,白花花的银两仿佛汴河水一般淌进了他王黼的府中。 说完了金人的事,王黼向赵楷说起了张家园子那件奇怪的事来:“……三皇子,那个瞎婆子眼睛虽坏,可是耳朵灵得很,她若说听到有人从室内出来,跑向外面街上,那必定是有人经过了。会不会是官家偷偷一人出去了?”王黼也没有说一定有人从里面内室出来跑了,只是猜测说道。 “密道?你说是哪天?什么时辰?”赵楷一听说是皇宫艮岳内有一条密道可直达宫城外面,不禁惊异地问道。他身为皇城司统领,竟然再自己眼皮子地下有一条密道,自己竟然不知道。 王黼为了取悦赵楷,便将密道的事和经过告诉给了赵楷。再说,赵楷统领皇城司,早晚一定会知道赵佶挖了一条密道,时时夜间出宫鬼混的事,还不如自己先告诉他,得些赵楷器重呢。如此一来,知道皇宫密道一事的,也只有官家、梁师成、王黼自己、郓王寥寥几人了。哦,对了,还有茂德帝姬,不过那次被茂德帝姬看到的时候,还并未完工,没有打通密道出口,茂德只能算是半个知道的人。除了官家,其余三个半人没必要出入那个密道。 赵楷问明了日期和时辰,摇着头说道:“绝不是父皇!我搜检完皇宫后,父皇仍在福宁殿内。这个从密道中逃出去的人,必定是那个夜入禁宫的人了!只是却给他逃了,不知此人是谁。” 赵楷虽然心中极为怀疑周南,可是周南那日可是就在都亭驿馆内啊…… 赵楷忽然顿足大叫道:“上当了!” 王黼连忙问道:“何事能令三皇子上当啊?” 赵楷便将那日即怀疑是周南潜入皇宫、随后锁闭四门,派人去传周南入宫面圣,借以试探藏匿宫中之人是否周南的事说了一遍,说道:“父皇见姓周的及时入宫,因而对姓周的疑怀尽释,还令我再莫要怀疑姓周的。原来那姓周的早已从密道里逃出!如今再要去向父皇说是周南潜入宫中,只怕父皇嗔怪。” “不如我向官家禀明密道中有人逃出之事,如此一来三皇子再向官家说起周南身上疑点,岂不是水到渠成?”王黼对刺杀之事不甚感兴趣,倒愿意用机谋手段来除掉周南。 “王相公万万不可,那样一来,父皇必然严查密道泄密一事,说不定还要责怪王相公失守密道之责。”赵楷阻止王黼向赵佶说出密道被人知道的事,一是为王黼着想,二是担心殃及池鱼,牵扯到皇城司。毕竟皇城司负责宫门开闭之责。 “倒便宜了姓周的!”赵楷恨恨地说道。 “只是不知姓周的冒险入宫是为了何事。”王黼不解地问道。 赵楷脸上神色变了几变,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王相公可知,那姓周的第一天到汴京,与何人相会?” “自然是这次的辽人馆伴使蔡攸和李邦彦了。”王黼笑着说道。 “王相公说的是公事,我说的是私事。”赵楷也不绕圈子了,“姓周的到京第一日晚,便在州桥上与我那八姐儿私会去了。”毕竟是自己家的私事,赵楷说出来后也觉得脸上无光。 “如此才说的通。周南在宫中也只认得茂德,而茂德又知道密道的事。若是这样,就更动不得周南了,官家得知周南深夜偷入皇宫是去会茂德帝姬,更不会大肆张扬了,最多便是当面训斥几。”王黼有些失望地说道。 “我倒有一计,可让父皇憎恶姓周的,却须王相公出面!”赵楷盯着王黼说道。 第647章 朱皇妃 “不知三皇子有何妙计,但讲无妨。”王黼对于和周南作对的事最是上心,向赵楷问道。 “王相公也知道,我那八姐儿前些天已经赐婚给蔡家老五蔡鞗了,到了下个月二人便要奉旨成婚。”赵楷向王黼说起自己的打算,“若是因姓周的偷入禁宫去与八姐儿私会,搅乱了这桩婚事,只怕父皇也要恼恨姓周的。姓周的依仗的,不过是父皇的看重。父皇恼恨于他,到那时再要除去姓周的,便简单许多。” “还有,老蔡头也极愿与父皇结亲,从过了年便大张旗鼓,派人四处置办大婚器物,更是早早将自家府邸门外的街巷上贴满了喜字,只等下月大婚了。若是搅黄了婚事,不用我们出售,只是老蔡头便要置姓周的于死地了。”赵楷一件件向王黼分说道。 “妙极!三皇子此计可谓釜底抽薪啊!”王黼忍不住兴奋的笑了出来,这个周南敢在汴京城里与他顶撞,还不就是仗着官家吗?又是献马车,又是纳名称藩。可是一旦没有了官家护着,周南在汴京城里一天也站不住脚! 现在三皇子竟然想出了这么一个一石二鸟、借刀杀人、釜底抽薪的计中计来,王黼自然要一力支持了,王黼向赵楷说道:“三皇子可是要我派人告诉蔡鞗,周南与帝姬私会之事?” “正是此意。”赵楷见王黼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忙说道:“若是那蔡鞗辞婚,岂不是折了父皇脸面?追问下来,自然会向那姓周的泄愤。” “这岂不是耽搁了帝姬婚事?!”也不知是不是王黼再赵楷面前故意这样说,毕竟茂德与三皇子还是兄妹。赵楷要这样做,自己总要提醒一下。 “这时节,为除掉那姓周的,也说不得,只好耽误八姐大婚了。只等除掉周南,再为八姐寻一个如意郎君了。”赵楷大义凛然地说道。 “我回去后便找个人,去给蔡鞗提点一下,想必他堂堂朝廷大臣,也不会容忍未过门的发妻红杏出墙。”王黼见赵楷都这样说了,自己就更不用在意了。 “还有,金人那里,你早些派人送去军器之物;一旦金人刺杀得手,迫不得已,可派人藏匿这些金人;一来金国那里必会感激我等,二来也免得这些金人被抓之后,熬不过酷刑,招出军器来源,牵连到你我。”赵楷不放心地嘱咐道。 “省得!我自会派人盯着金人,若有动静,必瞒不过我。”王黼很有把握地说道,只是语气一转,又担心地说道:“怕只怕,这些金人当街刺杀不成,我等日后再要在汴京对周南动手,可就难有机会了。” 赵楷也是紧皱着眉头说道:“皇城司的人都是京城里的人,便是死在街上,也能给人知道是我的人。也只有这些初到汴京的金人最合适了。据说这姓周的用炸箭将这活女将军的父亲完颜娄室炸成阉人,活女偷偷来寻仇,自然是要周南性命的。依我看来,当街一击,也有七成胜算。” 王黼见赵楷决意如此,也就不再多说。二人又说了会儿日后与金人如何合作的事,燕京城也不会给金人白白占了。必要的时候,就让金人从燕京发兵,假意攻打大宋国,再由他赵楷领兵出击,“击退”金军,以此使得投到他门下的大臣们再朝中鼓动,改立他赵楷为太子,将来身登大宝的就是他赵楷了。 而王黼想的则是既然金人有心拉拢他,他就有资本可以从金人手里接过大宗买卖,在大宋国这里独自经营,毕竟,动辄几十万、数百万件的皮货,只须略一转手,就是挣不完的金银钱钞。 待到很晚,王黼才辞了赵楷,悄悄从角门离去。赵楷则回到后院内室,内室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这让喜欢兰麝馨香的赵楷皱了皱眉。 最近一段时间,他的妻子朱凤英不知为何,忽然信奉起了佛陀,只是也不出去礼佛,就在寝室的另一侧静室内,供奉了观音大士的神像,每日里多数时候都是在静室内念经祷告。弄得内室常常一股檀香的气味,让赵楷很是无奈。 赵楷也问过妻子,为何忽然信奉起了佛陀,朱凤英只是说为了“消灾解厄”,赵楷也就不多问了。 今天赵楷和王黼谈得高兴,又有了金人答应助力自己夺位,很是兴奋,径直来到妻子礼佛的静室,只见朱凤英独自坐在蒲团上,前面小几上一本经书,一个木鱼,一盏油灯,正对着的墙跟前神案上,供着一身白衣的观音大士玉像。 “娘子,你可知我今日与王相公……”赵楷正要将自己和王黼谈的事告诉朱凤英,闭目盘坐的朱凤英却站了起来,拉着他来到外面厅内,并将静室的门也关上了。 “神佛面前,不得乱语。”朱凤英说道,“不知三郎与王相公又有何主意?”朱凤英深知赵楷和王黼二人多半是密谋对付太子的事,开口问道。 “是为那个姓周的!”赵楷兴冲冲地将今晚与王黼商议的事情——包括金人使者与王黼联系,要为他夺位出力的事——都一五一十告诉了朱凤英。自从元旦前朱凤英劝解了他,让他重新振作起来,他凡事都会告诉朱凤英,让朱凤英帮他一起参详定夺。如今想起来,妻子在静室内供奉佛像也就是从过了年开始的。 “燕京城现在本不属大宋,让金人拿去也是无奈。他能助你日后倒也可做助力,只不过都是日后之事。眼下除掉周南……”朱凤英本想劝解赵楷,现在除掉周南对赵楷并没有什么好处,只不过是金人得利罢了。可是她又深知赵楷心中是如何恨周南,所以说到这里,改口说道:“也不能只靠金人当街行刺,当街行刺,匹夫所为,成不得大事。三郎若想除掉周南,只问你有没有甘愿为你卖命的内侍?” “肯舍命为我出力的内侍自然有了。娘子有何妙计?快说出来我听。”赵楷一向知道自己妻子足智多谋,连忙问道。 “你只须选好一个内侍,肯为你卖命效力的死士,就可以了。其余的,等我安排妥当了,再告诉你。”朱凤英说完,又转身回了静室,关上了门。赵楷跟到静室门外,附耳倾听,只隐约听到里面断断续续地念道:“……若三千大千国土,满中夜叉、罗刹,欲来恼人,闻其称观世音菩萨名者,是诸恶鬼尚不能以恶眼视之,况复加害;设复有人,若有罪、若无罪,杻械枷锁检系其身,称观世音菩萨名者,皆悉断坏,即得解脱……” 赵楷摇摇头,径自回卧房去了。 第648章 朱皇妃2 汴京城,随着元月一过,便实实在在的将新年年味儿抛弃了。街面上已经没有了过年时的大红大绿和男女老幼不分昼夜的戏耍、狂欢。每日里要面对的,仍旧是自家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当然,已经过了年,也没有穷人会担心被人堵着门索债了。自然也就不会出现“前门索债乱如麻,柴米油盐酱醋茶。我亦管他娘不得,后门出走看梅花。”的窘迫了。 唯有蔡老相公府外面,仍是一片片的红彩纸和红灯笼。只不过,已经不是庆贺新春的红符、红彩纸了,而是蔡家为迎接二月里即将为五公子蔡鞗与茂德帝姬大婚所张挂的彩纸和红灯了。 蔡府位于汴京内城西门大梁门外的大梁门西大街北侧,临着大街一处高大宏伟的白粉泥墙的大宅子,宅子正门是一处有着三开间的大门,院墙外遍植树木。只是从两丈有余的乌头门,便可以看出蔡家的显赫。 如今离大婚之期正早,可是蔡府大门前面大街上,沿着蔡家院墙的长度,全都已经铺上了艳红华贵的地毯,府里面进进出出的仆人,一个个忙的都要跑起来一般。铺在大街上的红毯,害得过往路人只能顺着蔡府对面房舍的屋角下过去,怕踩脏了,好大一块红毯,怕是两三年不吃不喝也赔不起。 刚刚走过去的两个人,其中一个还不时艳羡地看着蔡府外面布置的灯笼、地毯,另一个男子则凑到那名男子耳旁,低声说道:“别看这外面光鲜亮丽,实则也不过如此,甚至还不如你我。” 扭着头看的那个男子回过头来,讥笑道:“张老三,你这厮是吃不到自家嘴里,就说酒酸。你可知这是谁家府第?你可知娶的是谁家娘子?!”脸上尽是夸张的不屑,好等着同伴问他的时候,再向同伴好好讲一讲,显得自己耳目灵通。 谁知那个男子并不问他,反而说道:“我自然知道这是蔡老相公府,也知道这个月就要迎娶官家的茂德帝姬。你可知,方才我为何说这等人家不过如此?” 这一问,反倒让回过头来的男子好奇地问道:“张老三,莫不是这内中还有故事?” “自然是有了。这几日辽人驸马来汴京城里,到的城中第一日便迫不及待在州桥与茂德帝姬相会;第二日竟然偷入皇宫,私会帝姬。这一私会不要紧,你倒是猜,是在何处私会?”这个叫张老三的男子卖了个关子问道。 “小弟委实不知,张三哥快说吧!”这个男子等着听故事,张老三立即变成了张三哥。 “嘿嘿,花眠阁!”张老三一脸猥琐地说道,“你可知道花眠阁是什么所在?”问到这里,张老三脸上一片胀红,就好像进入皇宫,与帝姬私会的人是他一样。 “是什么所在?”另一个男子只好耐着性子,配合这张老三问道。 “我表弟妻侄的好朋友马武,你可还记得?就是在宫中当差的那个——据那马武所讲,花眠阁乃是帝姬沐浴之处!”说到这里,张老三连走路都有些不稳了,脸上更是就仿佛亲眼见到一般。 “后来如何?张三哥莫要吊小弟胃口了。”另一个男子听了半截,岂肯放过?立即问起后面的事来。 “今日甜水巷翠莲娘子家,你做东,我便给你好好说一说。好告诉你,这事若不是马武那日不当值回家,多与我喝了几杯,外面是断断不会知道的!”这个张老三将自己听到的这段艳事的稀缺性强调了一遍。 “左右无事,你我这就去吧,便吃酒便听听这辽国驸马私会大宋帝姬的评书。”另一个男子连忙答应说道,临走时还朝着那宏大阔气的蔡相公府又望了一眼,想着蔡相公未过门的儿媳便红杏出墙,心里立即得到了平衡,朝地上吐了口口水,与那张老三一起走了。 其实这个张老三哪里是听到的独家秘闻?只不过是昨天在闻鸡巷一处小店里吃酒的时候,听邻桌的几个人说的,他本来不信,只不过那几个人说的头头是道,合情合理。再加上,人听到这种艳事,多半是愿意相信是真事,所以张老三就记在了心里。今天路过蔡府,只不过随便几句话,便骗得一顿酒喝,心中自然得意。他不敢让这个男子请他去酒楼里吃酒,便是提防到了酒楼,满座的人都在讲这个故事,那他这顿酒就泡汤了。 蔡鞗今日本来在家中与家人商议大婚前前后后的各种琐事,同年进士张之野约他同去吃酒,说是要为他先庆贺大婚之喜。蔡鞗本不想去,只不过张之野是为他庆贺大婚的,这个理由推脱不掉,便只好换了便服,和张之野一同到了潘家楼。 二人也是潘家楼的常客了,进来后,便由店里的小二将二人引到二楼一处临街阁子内,将阁子的门关上,外面的纷杂便顿时小了许多。 “只管将好酒好菜上来,我二人从午时,直耍到子时才罢!”张之野哈哈笑着,向店小二豪爽地吩咐道。 很快,各种凉菜、热菜一起摆了上来。私下场合喝酒,不比正式宴会,还要喝过三杯酒才能吃菜。等酒菜上齐,二人就边吃边喝了起来。 “小弟先恭祝蔡兄佳偶天成、宜室宜家、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张之野端起酒杯,向蔡鞗连连祝贺说道。 蔡鞗被张之野说的满脸喜色,“同喜同喜。今日喝了为兄的喜酒,改日定要喝你的喜酒才行。” “唉!小弟哪里有蔡兄这般福气?将官家最为疼爱的帝姬娶到手中。”张之野故意哀叹说道。张之野也是进士出身,自然不会缺了妻室。东华门外,进士揭榜之日,他们这一科的新科进士,张之野因为外表俊朗,又是未婚年少,是第一个被抢婚的人抬走的,娶的是汴京城做粮米生意的李家十三女。 “怪只怪李家下手太快,竟先将你的鞋脱掉,未能让你跑掉!”蔡鞗又拿当年的事取笑张之野。 二人说闹取笑一番,又喝了一通酒,这时阁子外面进来一个年约十六的少女,抱着一把琵琶,装扮的倒也标致可爱,这少女进来后,先向二人施了一礼,脆声问道:“二位贵人可想听一听近日新曲《花眠私会》?” 第649章 一宫明月霜花白 “且将你拿手曲子唱来!”张之野已经带了三分酒意,说话举止更加豪爽,随手从衣内拿出两贯钱,丢在桌上。那个少女见张之野出手阔绰,连声道谢,又将那两贯钱收好,这才在门角一处凳子上坐了下来,轻轻在琵琶上拨弄了两声,试了试调子,轻舒歌喉,婉转唱道:一宫明月霜花白,故人千里梦不得。敛眉在花眠,语低香气来。娇语娥眉转,发乱玉枕边。曲终歌收,原来这歌女唱的是一曲小令《菩萨蛮》,不过是讲一对青年男女幽会的风流艳事,似乎曲中女子意中人相隔千里,今日二人才得相会。最后两句更是香艳露骨,一个女子,若是头发算乱,又紧挨着枕头,只从这一点,便能想见这男女二人定然是在效仿那张生崔莺莺的事了。张之野鼓掌叫好,又赏这歌女一杯酒喝。蔡鞗却不觉得这歌女唱的如何好,只说这新词中便有错处。蔡鞗向歌女问道:“不知是谁人新作?其中谬误,竟也能在酒楼间传唱。敛眉在花眠一句,便是大大的不对。该当“敛眉对花眠”才是。”歌女敛身笑道:“官人学识自然是作词之人不能比的。只是官人有所不知,这一曲《菩萨蛮》乃是唱的当今之事,并非书生妄语。官人方才所言,实在是因不知“花眠”二字,乃是宫中一处楼阁名。这小令三两日便传遍诸多酒楼瓦肆,倒不是曲子如何。曲中“故人”便是正在汴京城里的番人驸马。”蔡鞗听得心里不悦,说道:“酒楼歌姬,岂能妄做淫曲,编排皇族?”那歌女见蔡鞗着恼,忙起身说道:“小女子只是见这坊间都唱,才一时学来,赚口饭吃,实在不是小女子编排皇族。”张之野笑着对蔡鞗说道:“她一个歌女,只不过唱来图个乐罢了?你又何必和她一般见识?”说着摆摆手,便让这歌女出去了。张之野又对蔡鞗说道:“这词中也看不出是哪位皇族女子,皇族女子众多,怎知便是你蔡兄那位?蔡兄何必计较呢?再者说,那番人驸马只不过是粗鄙武夫,又哪里懂得“待月西厢下”的意味?!不知是哪位轻薄浪子涂写几句,以图博人耳目罢了!”蔡鞗听张之野为他开解,二人这才又重新喝了起来。两瓶酒喝过,二人都有些醉意,阁子外面又进来一位拿着胡琴的女子,看样子比刚才那个歌女年岁要大,约莫二十多岁的样子施了一礼,要为二人弹唱。张之野将手一挥,大声说道:“只除那什么《菩萨蛮》一宫明月霜花白不唱,但凭你唱来就是!”张之野说着又是随手丢去两贯铜钱。这女子接过铜钱,笑着说道:“原来二位官人不喜小令,那小女子便唱一曲《淳于王歌》吧!”张之野拍手叫好,对蔡鞗说道:“这南朝横吹曲乃是番乐变化而来,北质燕声,悲怆劲健,定然不会有男女情事。”蔡鞗听说是《淳于王歌》,心道又调情歌词,还是番人,心里便“咯噔”一下,不知这女子会唱出什么来,只是不好说什么,便随那女子弹唱。“肃肃河中育,育熟须含黄。独坐空房中,思我百媚郎。百媚在城中,千媚在中央。但使心相念,高城何所妨。”这乐府诗倒不是新作,可是蔡鞗更是不悦,什么“但使心相念,高城何所妨”,高城不就是王宫吗?又是心相念,却又不知是谁心里念着谁。好端端的,却如何唱这曲词?蔡鞗终是如鲠在喉,胸中烦闷,只是人家唱的什么《淳于王歌》,自己却不能牵强附会。与张之野又喝了会儿酒,便急着散了。回到家里,蔡鞗也无心安排大婚的事了,一个人在书房里拿着书看,心里却神使鬼差地总浮现起周南那嘴角带着一抹微笑的脸。蔡鞗终于还是忍不住,从书房里出来,叫过一个心腹,找一个宫里的人,去问一问宫中可有以“花眠”为名的楼阁没有。很快,这个心腹便从外面回来了,告诉蔡鞗说:“宫中后苑有一处花眠阁,是茂德帝姬所住的凤鸣阁的一处暖阁。”“茂德帝姬可是住在里面?”蔡鞗紧张地问道。“帝姬不住在那里,花眠阁只是沐浴之处,不能住人。”这个心腹如实说道。沐浴之处?!蔡鞗心中犹如翻滚起无边巨浪,一次次地冲击着蔡鞗剧烈起伏的胸膛,犹如要冲破牢笼的怪兽。到晚饭时,蔡鞗仍旧是梗噎在怀,只是随便吃了两口,便不吃了,只是家中规矩,蔡老相公还在吃饭,蔡鞗也不敢推碗离去,在一旁陪坐。直到蔡京吃完,才挥挥手,让众人离去。蔡鞗也跟着离开,去给蔡京叫住了。“你今日回来后派人到宫中打探花眠阁,又如此闷闷不乐,到底是为了何事?”蔡京在床榻上坐着,盯着蔡鞗问道。蔡鞗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爹爹,蔡京虽然八十多了,可是一双眼睛对蔡鞗来说仍然透着一丝威严。蔡鞗不敢隐瞒,便将和张之野在潘家楼喝酒,遇到两个歌女,一个唱的是一首《菩萨蛮》,另一个唱的却是《乐府》里的《淳于王歌》。蔡鞗怕蔡京不明白,便将今日在酒楼听到的那首《菩萨蛮》一宫明月霜花白全篇诵读了一遍,念到最后“娇语娥眉转,发乱玉枕边”时,更是眼中通红。“这又如何?不过是秽词淫曲罢了。”蔡京不以为然地说道。“爹爹!你可知那歌女说,花眠非是对花眠之意,而是宫中花眠阁!”蔡鞗急的向蔡京提醒道。“不畏人言,人言自敛。宫中岂会有这等幽会之事?!这都是市井之人编排出来乱人心的,你休要放在心上。”蔡京神色不变地说道。“岂有空穴来风之事?为妇之道,在贞在清。“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此事古有明言,我蔡鞗也是七尺男儿,岂肯与这等女子结为夫妻,更不会以此令家族蒙羞!”蔡鞗决然说道。“唉。到底是不够稳重。”蔡京感叹一句,说道:“此事官家必有论断,你切莫意气用事,只是等着就行了,明白吗?”蔡鞗犹豫了一下,低头答道:“是。孩儿听爹爹的。” 第650章 改名千里镜 在周南规定的第四天一早,那名磨制水晶晶片的磨工便赶来见周南。尽管一双眼中布满了血丝,可是却一脸兴奋。从脸上的尘灰痕迹上,能明显的看到一个四四方方的口罩的印记来,显然这个磨工磨制水晶灯时候,已经习惯戴着口罩做活了。“贵使请看,小的将白水晶挑选一番,按着贵使所说,躲避开白水晶里面的絮状瑕疵的位置,将这些白水晶尽数都打磨了,磨制出大小、厚薄不等镜片,共计十六枚!”说着,那磨工双手托举着那个装白水晶的匣子,里面十六枚晶片就像放置在首饰盒内一样,竖着插入到丝絮之中,整整齐齐的,也不会互相磕碰到。周南接过匣子,从里面随意抽出一枚晶片,这是一枚凸透镜的晶片,和上次看到的一样,都是晶莹光润,透明无暇。周南拿着这个凸透镜来到门外,在阳光下对着地面略微一调整,地面上便出现一个刺眼耀目的亮斑。这个磨工看到后,惊异地说道:“原来贵使也知道这叆叇的奇妙之处!在大宋,便是那些读书人,也未必知道聚光成点的事。”在这个磨工看来,大宋的读书人还很少知道,那辽人更不会知道叆叇有这样的奇妙功能了。周南又随手抽出几枚晶片试了试,果然个个都是一样的晶莹透亮,而且表面光洁平整。十六枚晶片有的又大又厚,有的却是又大又薄;有的却又是又小又厚。只是又小又薄的却很少。原本三天时间是打磨八枚晶片的,这个磨工竟然一口气磨制出了大小不等的十六枚晶片,实在让周南大感意外。周南让小九儿给这磨工又赏了大大两块银锭,便让这个磨工回去歇着去了。这磨工只不过用了几天力气,竟然挣了一笔银钱,喜滋滋地接了过去。就是那些紫水晶、绿水晶、芙蓉石这位贵使不用打磨,倒是可惜了,要不然又能赚些赏钱。磨工又讨好地问道:“贵使,那些芙蓉石、紫水晶等可都是下面送上来的贡品,品相极好,不如小的为贵使制两副首饰吧?”周南看得出这个磨工的心意,又不忍拒绝,便笑着说道:“皇帝陛下和帝姬的马车上也要用的,你若为我再打制首饰,岂不是不够用了?”“贵使放心。马车上哪里用得这般极好品相的水晶?!只是我这两日剖下的下脚料便够用了。”一见周南动心,这个磨工立即拍着胸脯保证,就是用下脚料装饰马车,旁人也只会以为那些水晶都用在马车上了。“那就随便打制两件吧!做的好,比这次赏的还要多!”周南满不在乎地说道。这就是相当于自己只出个加工费,拿着皇帝的宝贝,拥着皇帝的工匠,来给自己添置,赏钱当然舍得给了。那工匠几乎是欢呼一声就跑了出去,前面磨制晶片是做必答题,现在打制首饰是做自选题,而且赏钱更多,当然要卖力表现了。周南等这个磨工走了,才从匣子里抽出一枚凹透镜,再拿出一枚凸透镜。然后左手拿着凸透镜,右手拿着凹透镜,将左手的凸透镜放在前面作为物镜,将右手的凹透镜放在后面作为目镜,对着远处的大树慢慢调整焦距。随着两块透镜之间的距离的不断变换,周南终于找到了一个清晰、放大的那棵大树树枝的图像。树枝一下子粗了好多,树枝上面的树叶也变得如同蒲扇一般,树叶上面的叶脉纹理清晰如在眼前。“嘿嘿,真的能成!”周南便看着便嘿嘿笑着,自言自语,一旁的小九儿见周南如此举动,心痒难耐,问道:“大寨主,你又做什么宝贝?”周南又换了一个方向去看,嘴里说道:“等做好了,第一个给你看!你现在去将那个金匠叫来。”小九儿不敢耽搁,忙跑了出去找那个金匠过来。虽然只是个普通的望远镜,周南也不希望自己的宝贝随便给人偷学了去,这些工匠又不是辽国人。就像刚才,那个磨工在的时候,周南一直没有将两个晶片对在一起调试着去看效果。同样对这个金匠,周南自然也不会将两块晶片交给他,让他按照两块晶片间的距离去做望远镜的筒身。周南从桌案上拿了一张纸,用笔在纸上面画了起来。周南先是画了一段装前面物镜的筒身,上面标注出了物镜的大小和边缘厚度,并在物镜筒身的一处固定位置做出标记,注明需要将这枚中间凸起的晶片镶嵌到筒身内里,外面不能露出来。然后在这个筒身的物镜的位置后面,又随便做了一处标记,又从匣子里挑了一枚比刚才的物镜略小的凸透镜,将这枚晶片的大小和边缘厚度注上,写明这里要镶嵌晶片。紧接着在靠近筒身口处,周南又作了一个标记,也挑选了一枚晶片,注上晶片的大小和边缘厚度。这样做,当然就是为了让这金匠猜不出到底要如何组合装配这些晶片,才能真正做成望远镜。相信如果有人按照这个工匠的指点,去造望远镜,必定是一团糟。画好物镜筒身,周南又如法炮制,画了目镜的筒身,里面也是胡乱填了几枚晶片的位置。等周南画完这些的时候,那个无聊熔化了几天金铤的金匠已经在门外等候了。周南将这个金匠叫了进来,让他站到桌案前,指着图上画的两端筒身,将自己在上面做的标记解释给他听。这个金匠对着图看了一会儿,说道:“贵使的意思,小的已经明白了。这图上画的已经很清楚了。”周南便说道:“只是两段筒身是要连接到一起的,还要能前后略微滑动才行,可是又不能滑动幅度过大。你能做到么?”“小的可以在筒身上做出凹槽和凸棱,使得凹槽和凸棱正相对,这样一来,两截筒身便不会随意乱动,又能使筒身前后滑动。”金匠想了一想,对周南说道。“如此甚好,你且去做吧!”周南对金匠说道。 金匠老老忙答应一声,就要回去,周南故意吩咐道:“切记内中各个镜片位置,一分也不能错了!” 第651章 改名千里镜2 不到半天的功夫,金匠便将两截做好的望远镜筒身拿了过来。金匠将筒身先打开,两截筒身分成了四截半个的筒壁。原来筒身这个圆柱体是由打制好的两个中空的半圆柱体结合到一起的,按照我画的图上的位置,不知用什么工具,在半圆柱体的内壁上凿出了一圈整齐、深浅如一的沟槽,沟槽正好可以让晶片边缘卡进去。“等贵使将这些晶片全部安装好,小的便拿回去用金线缠好,便成了。”金匠恭敬地说道。周南这才注意到在一截望远镜筒身的一端,有四道凸起的棱,而在另一截筒身的一端,有四道凹槽,正符合自己所画的图纸上面的筒身接头的位置,若是接头做反了,就是装上水晶片,也是什么都看不清。周南试着将一条凸棱插到另一截的凹槽里去,只有米粒粗细的凸棱和凹槽竟然吻合的天衣无缝。周南试着前后推动一下,两截筒身平直地在里面滑动,很是灵巧。“很好!”周南满意地说道,“只是如何让这筒子插入进去后,再不能拔出来?”“这也容易。小的可以在凹槽尾处与内壁填平,等这凸起的棱子滑动到这里,便给填平的这里绊住,不能再前行,自然就不会脱出来了。”周南见这金匠有办法,便故意将盛放水晶透镜的匣子拿到面前,又将两截望远镜的筒身都分开来,然后按照筒身内侧做出来的一圈圈的沟槽,从匣子里挑选出合适大小和厚度的水晶晶片,一一摆在筒身跟前,装模作样地卡在沟槽上面,这时才对这个在一旁观看的金匠说道:“你且回去吧,等我装好了,让人叫你。”那个工匠低着头出去了。周南这才将那些不用的晶片拿出来,只选了一个又大又薄的凸透镜,还有一个略微小一些的薄的凹透镜。这几天周南早已拿着不同大小和厚度的晶片试验过了,薄的晶片看得大,厚的反而不如薄的。从大小上来说,自然是大的晶片放大的倍数更大。周南刚才拿的那两个按照效果来看,只能是比较好的,最好的那一对晶片,周南自然要留着给自己用。周南将那两枚晶片分别装到两截筒身里,然后将两截筒身插到一起,这才拿着组合成的望远镜向外望去,近处的树叶不看了,周南四下里看了看,从驿馆的院子里向外看,远处只能看到皇宫的城墙上的角楼,还有就是南面的内城城墙。周南先对着角楼望去,前后试着推拉滑动筒身,渐渐的,一扇木窗出现在眼前,朱漆窗棂,还有灰色的青砖都看得一清二楚。周南再上下微微移动,竟然看到一名禁军侍卫在角楼柱子旁站着,只是看不清脸庞。这样的效果周南已经很满意了,现在确定,只要外面加上望远镜的筒身,一个单筒的望远镜便做成了。周南也不让小九去叫那个工匠了,而是将里面的晶片先取出来,自己带着这两截筒身去找那个金匠,让金匠按照刚才说的,给筒身里面的凹槽尾处填平,做上挡头。等做好了,自己再放入水晶晶片,合上望远镜的筒身,最后才让这个工匠将筒身密封住。这个金匠忙将带凹槽的筒身固定在操作台上,拿着小锤和凿子,在凹槽尽头“叮叮当当”鼓捣了一阵子,最后又用一把锉刀细细打磨,直到金匠自己觉得满意了,才递给周南。周南拿着这两截筒身,回到自己房间,让小九儿去找沈定要些熬好的胶来。周南想着用胶填到卡水晶晶片的沟槽内,这样一来可以固定晶片,二来也起到保护晶片不受震荡冲击的填充剂的作用。不一会儿小九儿便用瓷碗盛着一些正散发着热气的胶过来了。这时代的人熬的胶,都是用角、筋,甚至鱼鳔熬成的,味道不是很好闻。周南拿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薄木片,蘸了一些胶,顺着沟槽抹了下去。卡放晶片的沟槽本来就很窄,晶片卡进去后已经很合适了,这些胶只不过起一个固定、缓冲的作用。所以周南只是涂了很少,等前后两个沟槽都涂了后,周南便将选好的两个水晶晶片都放了进去。再趁着筒身还没有合住,将带着凸棱的筒身一端,对准凹槽放了进去,最后才将有凹槽的筒身扣住。周南拿着装好的望远镜,来到金匠那里,让金匠将这两截筒身都封好,还说若是不能封好,进了尘土,这宝物便废了。金匠听周南说的厉害,也不用金线去缠了,干脆化了一炉金水,除了需要滑动的部位,其余的地方都用金水浇裹了一层。这样一来,想要打开望远镜,除非是将望远镜熔掉或是砸开了。“明日我便将此宝物献给皇帝陛下,外面自然要装饰一下。宫中器物如何装饰,你便照例去做就行。”周南对这个金匠说道,自己则转身走了。第一个做出来的试验品,自然是要送给赵佶了,总不能白白用了人家的水晶。十六枚水晶片,才用了两枚,剩下的他当然是要再做一副留着自己用了,剩余的水晶晶片,周南也要带回去,让自己的工匠打造望远镜。接下来,周南就是要通过馆伴使蔡攸和李邦彦二人,将这望远镜送给赵佶。望远镜这东西,送给赵佶,赵佶也舍不得拿来送给前线的统军将领使用,最多是珍而爱之地放到箱子里收起来。如果换成是热气球,周南才不会送给赵佶——大宋可是也有轰天雷这一类的火器的,虽然爆炸威力小,可是要是和热气球结合起来,飞到自己头上,连纵火带毒烟的,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惹祸吗?自己送赵佶这样一件能望远的宝贝,只不过是希望赵佶高兴之下,能顺利答应互开边市的事。想到这里,周南让小九儿将驿承找来,让驿承去找这两位馆伴使,就说有要事相商,请二位到驿馆相见。 第652章 改名千里镜3 都亭驿驿承先是到了李邦彦的府上,府里的人说李尚书去了蔡枢密府上。当这位驿承一路小跑来到蔡攸府上时,蔡攸正与李邦彦谈着周南的事。只是谈了谈,蔡攸的妻弟便按照周南说的地址,找到了周南说的人,一下子便买到了五万件皮子,而且价格比他们从各地收买来的均价还要低。在燕京下令断绝皮货、草药等输出边境的形势下,蔡攸他们已经极难收进来皮子了,毕竟大宋的皮子几乎都是从燕京一带收来的。太原以北也有零星皮货供应,只是自从金人占据大辽西京后,金军肆虐,使得客商不敢往来,自然也就没有货源可供了。蔡攸自然明白周南在燕京的分量和地位,当然知道,别说是五万件皮子,就是十万件,周南也只是随便一句话的事情。蔡攸也明白,燕京城的那位公主下令金汁皮货输出,恐怕也是显示周南的分量,让汴京的人明白,别看周南离开了燕京,只身去了汴京,汴京的人想要对周南下手,就要考虑惹怒万胜军的后果。若是一般人,包括这些做买卖的商贩客商,都能多少看出来一些其中的意思。可是蔡攸是那种为了权势地位,能和自己老爹另立门户的人,头脑绝不简单,想到的更多。以往大辽与大宋时有关闭榷场,严禁通商的事。可是官府虽然下令,民间胆大的商户却可以趁此机会,走私货物,从中获取暴利。毕竟官府查的越严,其中利润就越大。可是这一次,燕京城里的那位公主一下令,竟然真的断绝了边境货物买卖,而且以往那些走私的商贩,一个也没有了。无论如何联系,无论许以多厚的酬金和货值,就是没有货。这才导致了蔡攸的妻弟坐不住阵脚,一直催蔡攸的原因。这也是让蔡攸最忌惮的。商人重利,如果有天大的利摆在那里,自然就有人有天大的胆去挣那份利。自古以来,朝廷虽有重刑,可是贩盐的私贩却屡禁不绝,便是这个原因。如今无论自己这里给多高的价,燕京那里都没有人将皮货偷偷卖给他,只能说明一件事:燕京城的那位公主和她的小朝廷,已经将燕京一地的行商坐贾以及货物都牢牢控制在手中了!换句话说,往日分散的燕京客商,现在已经聚拢起来了。就像汴京城里的行会一般,汴京甚至各地行会如今已经日益壮大,最初本是同业或者同乡的商人结社,好让自己这群人的实力更大,保护自身的,到现在发展成了可以与官府隐然平起平坐的行会。行会既接受官府的要求,筹办所需的用品,又能统一货物价格,限制竞争;还能应付官府科索。若是行会内商户联手,几乎可以控制汴京城中的货物价格,就像每年春天粮行就会太高米价。汴京的商贾行会只不过是商人自行组织,已经如此厉害了,燕京城里那些商户,只怕是被辽人公主的朝廷这个“大行会”给聚拢起来了,才会造成如此断货的局面。恐怕日后辽人公主就像是各行各业的总行首,想要卖什么货,就卖什么货;向要卖什么价,就要卖什么价了。蔡攸将自己的担忧告诉给了李邦彦。李邦彦虽然是生于商人家中,可一时也没想到太多。见蔡攸发愁,不以为意地说道:“辽人断货,蔡枢密可向西夏那里买啊!西夏也多是养羊之地。”蔡攸连连摇头,说道:“若是如此,倒是不用忧心了。只是士美有所不知,西夏虽有羊,只是羊皮皮质太差;辽人的羊皮毛长绒厚、松散,加上皮板柔韧,做出的皮袍、皮裘柔软舒适,不能同日而语。用西夏羊皮做出来的袍子卖不出好价,就算是给军中将士做,也通不过。这就像是北珠晶莹剔透,绝非南珠可比一样。”听蔡攸如此分析,李邦彦这才感到严重。他们家中的金银铺,虽然还有些存货,可是已经不多了,往常进货的客商,也都说买不到北面的珍珠、玛瑙、银器等货了。“士美也不必如此忧心。辽人如此,不过是想能在边市上得些利罢了。我等只消与这位辽人驸马打点好关系,何愁日后无利可图?甚至比以往获利更多。”蔡攸安慰李邦彦道。“居安兄何以如此说?”李邦彦不解地问道。“如今燕京一地无论何种商货,均为其朝廷掌控,就如这皮货一般,若能多亲近这位驸马,到边市一开,找个可靠之人,不必贪多,只求一样货物大宗买卖,便够一族人吃穿了。”蔡攸妻弟做皮货生意,当然知道其中的利润,加上这次周南只是随便找人一说,就卖给他五万件皮货,蔡攸自然打定主意,要跟这位驸马爷搞好关系,好保证日后自己的皮货货源充足,甚至还想着独自揽下燕京一地输出到大宋国的皮货生意。听了蔡攸的话,李邦彦连连点头,直商量着要如何趁这位驸马爷还在汴京,好好亲近亲近,为日后边市中赚钱铺路。大道理不必说,只看太子一行人在雄州与这位驸马相处一番,回来后便立即压了三皇子一头,就可以想见,与这位驸马处好了,日后必能获得极大好处。二人正商量着要周南有何喜好时,忽听得都亭驿驿承来见,说是那位辽人驸马相请,说有要事相商。蔡攸满面狐疑地和李邦彦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周南能有什么要事。只是眼下正要巴结这位驸马,自然不能怠慢。二人连忙带着随从一同去了都亭驿。周南见二人联袂而来,连连致歉道:“本当亲往二位大人府上,奈何这里为皇帝陛下赶制宝物,离开不得,只好请二位大人屈尊前来了。”蔡攸是枢密使,李邦彦是尚书左承,都已经是宰执级的大臣了,按照大宋的称呼习惯,自然当得起“大人”这个称呼。“不知周将军有何要事相谈?”蔡攸对周南说的宝物根本没有兴趣,只是想知道周南叫他和李邦彦过来,要谈什么事。“我为皇帝陛下打制了一样宝物,要见皇帝陛下,自然要请二位大人代为通禀了。”周南将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不知是何宝物?周将军可否请出一见?”李邦彦好奇地问道。“此宝物名唤望远镜——请二位随我来。”周南说着带二人往工匠在的院子去了。 第653章 改名千里镜4 周南带着二人来到正在望远镜筒身上面雕刻云彩、龙纹图案的金匠那里。金灿灿的筒身上面已经刻上了不少的云纹,龙身已经大致雕出来了。周南从金匠手中拿过来望远镜,对蔡攸和李邦彦道:“这便是我说的宝物——望远镜。”蔡攸从周南手里接过来,看着手中这个长约二尺、手腕粗细的奇怪物事,翻来覆去地看,并不见奇特之处。周南让蔡攸举起望远镜,一端贴近眼睛,另一端对着远处,并让蔡攸另一手相助,缓慢推动望远镜的筒身。只见蔡攸忽然停了下来,向远处看了看,又贴近望远镜的一端再看,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接着蔡攸又将望远镜换了另一个方向,然后又是来回调整筒身距离,接着就是连连惊呼:“果然是宝物!如在眼前!”李邦彦听蔡攸说的奇怪,忙向蔡攸要了过来,拿在手里也对着望远镜向远处看,周南在一旁指点着李邦彦如何调试望远镜,以看得更清楚。李邦彦明白如何使用后,更是赞不绝口,童心大起,举着望远镜四处观望。周南满意地看着二人的表情,对二人说道:“这便是望远镜,若是登高远望,更可及远。皇帝陛下命我打造马车,我就一并将这望远镜献上。只是我又不是大宋臣子,除非皇帝陛下传召,无法进宫面圣。还要请二位代为通禀。”蔡攸本来以为周南有什么为难事要让他二人去做,现在一听只是带周南去面圣,而且还是敬献宝物,这是连自己都要跟着沾光的好事,连连说道:“我二人明日一早便带你进宫。”“朝廷每日有常朝,朝中常参官,门下省起居郎以上官员、中书省起居舍人以上官员、尚书省侍郎以上官员,还有御史中丞、枢密院长官都要到垂拱殿参朝,商议朝中大事。今日常朝已过,等到明日常朝,我与蔡枢密带你进宫,向官家敬献宝物。”李邦彦没事的时候还想着理由的去宫内陪着赵佶,现在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进献宝物的机会。周南见二人一力应允,便请二人入内就座,“不知皇帝陛下可曾与两位大人说过边市之事?”李邦彦听周南问起来互开边市的事,立即顿足骂了起来:“官家倒是在朝会时问过,只可恨那王金睛,竟然连番阻挠,还联合其他梁太傅、赵学士等人上奏章,说若是与番人开边市,便是以肉饲狼,引其贪婪觊觎之心。饶是我与蔡枢密力争,毕竟他是正相,让官家也是左右为难,不敢轻易决断。”“王金睛是谁?”周南还没有听说这个叫王金睛的大臣,连忙问道。“王金睛便是在紫宸殿上金发金睛的那位。”李邦彦看来对王黼很是排斥。“原来是那哥避水金睛兽啊!”周南笑着说道。“避水金睛兽又是何物?”李邦彦奇怪地问道。周南这才想起,宋朝还没有《西游记》,便随口说道:“曾听人说,避水金睛兽乃是三十六洞鬼魔中的水魔,金发金睛,原来是在这里。”“原来这王金睛是避水金睛兽,哈哈哈!倒是极像。”李邦彦拍手笑着说道。蔡攸却说道:“边市之事在朝中已经论过多次,只是朝中大臣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再者三皇子、王金睛是铁了心与周将军作对,从中得不到好处,梁师成暗中与三皇子通好,自然也是极力反对边市。不过,”蔡攸笑着对周南说道:“这次周将军献上马车、望远镜,我与士美便有了话说,定然能让官家答应边市之事。”蔡攸说赵楷、王黼反对互开边市,是因为与周南作对,没有得到好处。言下之意,蔡攸和李邦彦二人极力支持互市,自然是因为得到了好处。周南也不说破,问道:“久闻三皇子与太子二人不和,为何三皇子极力反对的事,太子却不支持呢?”在周你看来,如果太子有心,看到三皇子极力反对一件事,无论对自己有无厉害,也会站出来大力支持,不能让三皇子遂意。“太子是诚实君子,只是他手下那位耿南仲,是个极固执呆板的人。一向认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更是看不起行商坐贾之流,认为商人逐利,与圣人说教的礼义廉耻相背,这样的人自然不会让太子支持边市经商。”蔡攸对耿南仲和太子的事极为清楚,向周南解释道。“不知朝中还有何人能说动皇帝陛下?”周南问道,他是想让蔡攸和李邦彦二人多拉拢几个人,把握更大一些。这一次的边市,周南设想的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南北货物交流贩卖。等自己把控住从雁门关到渤海一线的势力范围,可就不单单只是燕京一地和大宋的买卖往来了,也就不单单是北面的货物卖往南面的大宋了,更有大宋的货物卖往北方,其中的价值可想而知。现在花费些力气还是值得的。蔡攸和李邦彦同时摇了摇头,李邦彦说道:“能站出来的,都已经出面了。剩下那些,要么说话没有分量,要么不敢趟这浑水。”看周南有些失望,蔡攸试探着说道:“周将军,其实也不必只盯着大臣。后宫之中,有那受宠的,在官家面前说话也有分量,像如今的刘贵妃。只是平白无端的要刘贵妃去向官家说项,只怕不易。那刘贵妃一向爱惜自身,轻易不涉足朝政。”周南见蔡攸说的有道理,问道:“哪个刘贵妃?”“当然就是茂德帝姬的生母刘贵妃了。”李邦彦立即说道。周南面前立即浮现起那天夜里在花眠阁将他抓个正着妃子,一双杏眼中流露出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轻视。周南立即浑身不自在,说道:“我与刘贵妃素不相识,我看就算了吧。”“你自然是与刘贵妃不相识了,”李邦彦立即热情地说道,“我与那刘贵妃也不熟。这种事也不必去与刘贵妃商谈,只从她娘家哥哥那里下手便成了。我与她娘家几个哥哥都还说得上话,这事交给我,过不得三五日,那刘贵妃必能说动官家。” 第654章 改名千里镜5 第二日一早,周南便带着做好的望远镜,随着蔡攸和李邦彦二人来到了垂拱殿外。望远镜筒身的纹饰也已经雕刻好了,用上好的文锦包裹着,放置在一个精巧的木匣内。蔡攸和李邦彦二人不愧是能凭借自身努力,在赵佶身边混出一片天地的心腹重臣。昨天在都亭驿金匠那里,指点着工匠匠望远镜修饰一番,上面除了纹饰,还镶上了各种宝石,又让人打造了一个檀香木匣,将望远镜裹上文锦放了进去。就差在檀香木匣外面写上“天下至宝”四个字了。蔡攸和李邦彦二人嘱咐了周南两句,便进殿参加朝会去了。周南则自己抱着木匣站在外面。从外面向殿内看去,只能看见一群穿着绿色、红色和紫色官服的人在大殿中列成两列,行礼,再端立两边。只是里面说话的声音听不大清楚,想必今天没什么事,只是例行朝会。因为很快便有内侍从殿内出来,宣“辽国驸马进殿面圣。”周南立即抱着木匣向殿内走去,殿门外侍立的禁军立即将周南拦了下来,并向周南伸手。周南一愣,这才明白原来侍卫是要检查自己手中的木匣。周南将木匣递过去,那名侍卫将木匣打开,看到木匣内虽然是一根奇怪的圆筒可是并不是兵刃,便将木匣递还给了周南。周南上殿后,抱着木匣向上面龙椅上坐着的赵佶躬身行礼,只听赵佶在上面说道:“方才两位馆伴使说驸马有宝物献上,不知是什么宝物?”周南双手托着木匣,说道:“匣中有宝物,名唤望远镜,用之则远处之物如在目前。”一名内侍从台阶上下来,走到近前,将木匣接过来,返身回到台基上。另一名内侍打开木匣,从中取出文锦内的望远镜呈递给了赵佶。赵佶接过来,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却不知道如何用。周南忙说道:“皇帝陛下将细颈处贴近眼前,将粗颈处朝向远端,双手拉推两截筒身,自可明白。”赵佶很快便明白了望远镜的用法,爱不释手地举着望远镜向远处不停地看,还不时兴奋地笑几声。台基下站着的众位大臣,除了蔡攸和李邦彦,都有些莫名其妙。赵佶举着望远镜忽然大声说道:“着朱服、列于后排第三的可是陈卿?”下面靠近殿门的一个穿着朱色官袍的男子手指笏板走出来,恭敬地答道:“小臣正是陈士举。”“陈卿,你幞头左侧直脚上黑纱破了一处。”赵佶用望远镜对着这个叫陈士举的大臣说道。陈士举本以为赵佶忽然问到他,也许是忽然心血来潮想到他,要给他升职,却不料赵佶说他帽子一根直脚黑纱坏了一处,吓得陈士举连忙将直脚幞头摘了下来,果然上面有一处黑纱破损,露出了里面的木色骨架。陈士举连忙躬身说道:“君前失仪,小臣有罪。”殿中参加朝会的御史立即站出来说道:“陛下,起居郎陈士举,藐视圣上,不修礼仪,臣恳请对其罚俸三月!”“呵呵,朕不是暴君,帽子上一点破损,想必也不是陈卿有意为之。朕只不过有宝物在手,一时好奇看到了。陈卿帽脚破损之事,不必苛责。”赵佶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笑着说道。那位御史见赵佶不追究,自然就退回了队中。陈士举更是连成“陛下圣明”,战战兢兢地退回了队中。“周将军,这宝物确是观远端如在近前。只是望远镜一语平淡直白,不如叫“千里镜”,可观千里,哈哈!”赵佶抚摸着手里的望远镜,对周南说道。“谢陛下为宝物赐名。”周南见赵佶很是喜欢望远镜,正要趁此机会向问一问赵佶互开边市的事,忽然见右列最前面一个穿着紫色朝服的人站了出来,大声说道:“陛下,这辽人不知从何处寻得这异怪之物,来魅惑陛下。当知怪异之物,必有怪异之因。子不语管理乱神,便是此理。请陛下万勿沉溺于此。”“周将军,这千里镜为何能有此神异,竟能看清远端呢?”赵佶虽然喜欢望远镜,可是对望远镜的事理也很好奇。一看到那一头金色的毛发,周南心中便不禁暗骂。不过要怪只能怪这些人不好好学习数理化,遇到自己不懂的就统统都是怪力乱神。不过这次自己也实在无法解释为何望远镜能将远处的物体看得就像近在眼前一般。“陛下!”李邦彦站了出来,大声说道:“陛下可还记得,当日通真达灵道师曾直入紫宸殿中,声称是特来寻找道友。而林道师说的道友便是这位周将军。”赵佶不知道李邦彦说这些是什么意思,点点头,等着李邦彦继续说。“周将军既是林道师的道友,想必也通晓些仙家之术,这千里镜想必就是仙术之一!既是仙术,陛下大可放心,甚至还可带在身边,以降除妖异。”李邦彦竟然将望远镜说得带有降妖除魔的特意效果,而且还一本正经。这让周南很是无语: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凭这些人,北宋能坚持一百多年不玩完,也是奇怪了。“正是!”周南也顾不上给这些人科普宣传了,忙接着李邦彦的话说道:“此宝物炼制颇为不易。陛下宝库中也只拣选出来六块水晶,方解得十六片晶石,按照阴阳八卦排位,故分作两截;每节中又有晶石八片。平常人用此物,只是能观远;若是身具夙根的人,自身练气筑基成功后,便可借此宝物寻找入仙籍之路径。”周南挺身而立,将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关于阴阳、八卦、修仙的词都罗列出来,侃侃而谈,也不管别人信不信了。“原来真的是仙家宝物!朕要重赏周将军!”赵佶高兴地说道,也不知道赵佶是真的相信,还是只是当做皇帝的新装。“陛下,这辽人一派胡言。陛下不可相信啊!”王黼见赵佶要赏赐周南,立即出声阻拦道。 第655章 煽风点火 王黼明显是被周南刚才的话气怒了,这破筒子不知是何物做成,竟然被周南东拉西扯,说成是得以寻找入仙路途的宝贝,而官家竟然还相信了,真不知这破筒子有什么奇特之处?!眼力好一些的,多半都能看到陈士举帽纱上的破洞吧?“陛下,这多半是辽人自夸之语,不可当真。”王黼忍着怒气,对赵佶说道。随着王黼坚持己见,更有一些大臣站了出来,说周南是蛊惑陛下,包藏祸心,应当将周南和他献来的千里镜一并赶出汴京。“王卿家,当初林道师来京,朕记得你对林道师很是仰慕,还声言愿跟随林道师修真入圣。为何林道师离去未及半月,王卿家便对仙家之道大加挞伐?更何况千里镜一物纵使于平常人也有可用之途,怎说是自夸之语呢?”赵佶对王黼的反对并不在意,将望远镜交给身边的内侍,低声吩咐了一句。内侍便抱着望远镜下了台基,向大殿门口外走去。“众位卿家,”赵佶又大声说道:“此物奇妙,若只我自己观看,众卿家定然心中不以为然。我令内侍在殿门外相候,众卿家按排班位次,依次上前,可指远端某物,内侍便将某物对正,卿家便可见神妙。”赵佶的意思当然是不想和王黼嘴上争辩,而是让殿内官员都自己看一看,好让众人心服。“陛下,千里镜只不过是奇伎淫巧之物,对社稷民生并无增益,徒令人心不安于业,争相谋削尖进献之心。陛下当损和璧隋珠而不见欲,使心不乱,自然波清四海,社稷稳固,此诚明君之所为!”正当这些大臣们都准备排队到店门外观看千里镜时,大堂下面,朝会队列的中间,又站出来一位官员,手执笏板,向赵佶大声说道。周南扭头看去,说话的人却认识,正是自己初到汴京城外时,迎接自己进城的接伴使,宣和殿待制蔡鞗。只见蔡鞗涨红着脸,也不看自己,也不顾其他大臣的眼神,站在大殿正中间,拦住了其他大臣去殿外的道路。“蔡卿,朕知你一片爱国之心,只是何不看过千里镜之后,再做论断?”赵佶对这个未来的女婿,自然存着包容之心。“天子设公卿大臣,不是为了匤正错误难道是专作阿谀奉承的吗?我既在其位,总不能见错不说,使皇帝陷于不义之地。臣不仅自己不看,还要将此奇技淫巧之物打碎,让陛下不致沉溺于此!”蔡鞗说着说着,激动起来,竟然说要将望远镜打碎,并且转身向大殿门外跑了过去。看样子,蔡鞗不止嘴上说说,是真的要动手了。皇帝在座,作为大臣竟然敢将皇帝的宝物打碎,实在让周南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不过这也难怪,老赵家的子孙,因为祖训的原因和这个时代士大夫们的影响,对读书人和直谏的大臣很是宽容谅解,不像老朱家的子孙,动不动就杀人。大臣们看到蔡鞗这一番举动,都很是奇怪,平素待人一团和气的蔡鞗,不知为何今天竟然大闹朝堂,丝毫不顾及仪态。眼看蔡鞗神情激动,大臣们谁也不敢阻拦。内侍们就不同了,这蔡鞗要摔碎官家的宝贝,若是真给摔碎了,官家不敢拿蔡鞗出气,就只能拿他们这些内侍们出气了。跑过来四个内侍立即将蔡鞗围住,不让蔡鞗跑过去。蔡鞗就像疯了一样,挥臂蹬腿,大声叫喊着,连头上的官帽都掉在了地上。赵佶在上面大为扫兴,又不能责罚蔡鞗,作为皇帝,又不能让人将蔡鞗赶出去,免得让人觉得自己是独断专行的暴君。王黼在下面看得真切,知道赵佶气恼,便暗中对御史中丞使了一个眼色。那御史中丞会意,忙大声说道:“宣和殿待制蔡鞗不尊朝礼,大肆喧闹,罚闭门思过五日,不得上殿朝会。”虽然赵佶不能处罚闹事的臣子,可是御史台却有权力这样做。赵佶虽然很反感蔡鞗现在的做法,可是又觉得闭门思过这样的处罚似乎有些重,再过十多天,就是蔡鞗和自己女儿茂德帝姬的大婚了,这时候被罚闭门思过,外人恐怕就要多想了。王黼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见赵佶有些悔意,忙大声说道:“念在蔡待制忠君之心,大臣直谏乃其职责所在,不该如此责罚。辽人敬献宝物,乃是臣服之意。若是我朝不纳其物,反令辽人失心。不如请陛下赏赐辽人,再令大臣们都看一看,这千里镜到底有何神妙。”见王黼站出来,为自己和蔡鞗解围,又主动说让自己赏赐周南,赵佶大喜,说道:“还是王卿家体谅朕心。下面就由王卿家开始,依次观看千里镜。”王黼一改刚才,竟然劝赵佶赏赐周南,众人都是大感意外,不知道王黼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而且还带着众大臣依次到殿门外看望远镜去了。蔡鞗仍旧是被四个内侍拦着,本来俊秀、温文尔雅的脸上,现在双目暴突,脸色通红,毫不妥协。四个内侍只好拦成人墙,将蔡鞗死死围住,以免跑了出来。赵佶见状,只得说道:“蔡待制忠心直谏,朕已经知道了。且请蔡待制到朵殿内歇息。”四个内侍会意,连拉带拽的将蔡鞗请了出去。少了蔡鞗,顿时大殿内清静许多,大臣们依次到望远镜前,用望远镜观看远处的物体,每个人都是大为惊讶。这才知道刚才赵佶为什么拿着望远镜看个不停。参加常朝的人毕竟不多,很快便都看过了。大臣们依旧站好,赵佶笑着说道:“众位卿家,看过之后,这千里镜可是无用之物?”王黼首先站了出来,说道:“这千里镜若能散于民间,料敌远望、查探火情都有大用处。”赵佶见王黼现在很是乖顺,也是大为奇怪,不过却说道:“王卿说的极是。只是千里镜只此一件,只得存于皇宫,待有急用时再行取出使用。”王黼在下面,低头冷笑,知道赵佶是担心真有人能用望远镜寻找到成仙的路径。虽然别人不信,可是赵佶对入道飞升之事很是相信。现在有这宝贝,自然不肯给别人用了。“辽人驸马、万胜军将军周南,威震燕关,力拒外敌,不忘汉志,率众称藩,今又屡献宝物,其心可嘉。陛下当比照高丽国国主,敕封厚赏,以坚其向汉之心。”王黼双手举着笏板,向赵佶建议道。“周将军,不知宝车何时能做好?”赵佶突然向周南问道。“后日便可献上。”周南在下面答道。“如王卿所言,封周南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持节燕京诸军事赵国公食邑两千户食实封三百户。待宝车献上后,再行赏赐。”赵佶念了一长串官职封号,自己满意地退朝走了。 第656章 煽风点火2 蔡鞗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家的了,也不记得自己是走出垂拱殿时与同僚如何说的话。他只记得自己在朝会上进谏了,最后却被官家让人带到了偏殿,而那个辽人,却得到了封赏! 其实蔡鞗最初并没打算进谏的,番人能有何宝物?再者说,朝堂上比他官职高的有的是,比他见识高的也多的是,又有爹爹在家时的一番嘱咐,蔡鞗本来是打算不闻不问的。 只是从今日出家门,到垂拱殿,一路上遇到的人,即使是那些低贱的百姓,都好像是在他身后指指点点,有人甚至还笑出声来。 走到皇宫宣德门,蔡鞗总觉得那些平日里相谈甚欢的同僚,如今都总躲在他身后。蔡鞗有意放慢脚步,却又见前面的人不时地回头向他这里看…… 及到朝会时,蔡鞗远远从后面看到那个辽人向官家卖弄地说些什么,而官家竟然还很是高兴。想到就是这个人,让他被众同僚耻笑,还被人编成曲子酒楼歌巷里传唱,蔡鞗只觉得气往上冲,这才向官家直谏。 出奇地,这次在朝会上这般大闹,回到家中后,蔡京竟然没有派人来,将蔡鞗叫过去问一问。蔡鞗虽然在朝堂上大闹一番,却并不觉得出气,现在只恨自己怯懦,不敢冲上去,将那辽人痛打一顿,总好过捏个理由直言进谏。 正当蔡鞗六神无主,在书房里发愣的时候,张之野径直走了进来。蔡家人都知道张之野与蔡鞗关系甚好,二人经常结伴玩耍,来的熟了,所以也不通报,任由张之野自己走了进来。 “蔡兄,想不到蔡兄一介文弱书生,竟然有一身的铮铮铁骨,敢在管家面前舍命进谏!小弟和一众同僚听得后,只恨不能列班常朝,一睹蔡兄风采。”张之野虽然也是进士及第,可是比起蔡鞗来,终究不如蔡鞗升迁的快,像常朝这样只是些内侍近臣参加的朝会,张之野就没有资格参加了。 听张之野如此夸赞自己,蔡鞗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让贤弟见笑了。只恨我辈非是快意恩仇的侠客之辈,要不然,定让那辽人血溅五步。” “以蔡兄性情,但有三尺青锋在手,自然会如此。”张之野又恭维地说了一句,紧接着长叹一声,就不再说话。 蔡鞗奇怪,问道:“贤弟何事叹息啊?” 张之野站起来,到门口左右看看,这才将房门关上,坐在蔡鞗旁边,低声说道:“奈何以蔡兄一身才情,却也只能听从父母之命。满城花街柳巷,莫不是《淳于王歌》,今日更有人传唱《折杨柳歌辞》,什么“出入擐郎臂,蹀坐郎膝边”,实在是不堪入耳。与你我同科的常州李宜,蔡兄可还记得吧?” 蔡鞗点点头,张之野用手在桌案上重重一拍,说道:“李宜今日与我和几个在状元楼上饮酒,听到隔壁有人唱《菩萨蛮》,为蔡兄气不过,竟然跑过去将人痛打一番。实在是令人心情大好、遍体通泰。只可惜蔡兄父命难违,只得隐忍纳娶了……” 蔡鞗双眉一扬,冷着脸说道:“父命又如何?便是君王、人主,有所错处,便当改过,何况父命!” 张之野双手轻轻一拍,赞道:“我辈中也只有蔡兄,才有如此魄力、见识。像那种钻穴相窥、逾墙相从行径,便是穷苦之家,必也轻之贱之,何况……唉!蔡兄只说要不遵父命,也只是气话罢了!我这置身事外的人,都感到烦乱无助,更何况蔡兄身在其中,只怕是知易行难,难啊!” 蔡鞗好容易好一些的心情,被张之野说的又变得脸色铁青。张之野见状说道:“小弟知道蔡兄喜事将近,琐事颇多。等汴京城中唱那些番人歌辞的少了,小弟再请蔡兄到外面酒楼一叙。今日就此别过。” 蔡鞗勉强将张之野送到二门处,看着张之野向大门处走了,这才返身回去。 张之野将要走出蔡府大门时,回头看了一眼,见蔡鞗满面怒气,急匆匆回去了,这才到门外骑上自己新近得到的那匹枣红马,由仆人牵着,向东面去了。 向东经过大梁门,又沿着大街向南走,七拐八拐,来到一处阔大府第外,只从这府第的气派上看,这家府第的主人,势力倒是不弱于蔡京。 进了大门,张之野连大气也不敢出,任凭府里的仆人将自己带到一处幽雅的小院内,任张之野在台阶下站着,仆人进入禀报,好一会儿,仆人才出来,让张之野进去回话。 张之野连忙整一整衣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一间小厅内,还没有看到人,便立即躬身弯腰说道:“小的张之野,见过大人!” “去过了?”一个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方才去了。”张之野恭敬地答道。 “谈得如何?”那个声音慢吞吞地向外面走来。 “依蔡鞗秉性,十有八九会闹出来。”张之野依然不敢起身说道。 “好!济州巨野县令尚空缺未补,事成之后,你便上任吧!”一双做工细致的鞋子出现在张之野低着头的视野里。 张之野心中狂喜,连连躬身说道:“是!小的对大人栽培之恩没齿难忘。” “这几日,再多多让人到刘贵妃几个哥哥的府第外面去唱一唱,只是做的要隐秘些。”一个穿着便服、满头金发的男子坐了下来,身边一个俏丽的侍女服侍着,原来这里是王黼的府第。 “既然要如此给那辽人造势,大人为何还要请官家封赏那辽人啊?小的实在是想不明白。”张之野奉承地说道。 “你只做好你的事,其余非你当知。”王黼冷冷地说道。 “是。小的明白。若是大人没有再吩咐的,小的这就告退。”张之野讨了个没趣,讪讪告辞而去。 王黼打发走了张之野,便要去西面梁师成的府中,好将这几日的事情与梁师成商议一番,毕竟梁师成也是郓王一派的人,梁师成在宫中的势力正是自己目前所需要的。 。 第657章 畏人多言 “恩府,城中各处纷纷传唱这几首曲子,想必官家和刘贵妃也都知道了吧?”王黼得意地问道。 梁师成不禁笑道:“你这王金睛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官家能不知道吗?!就连刘贵妃也都听说了,这几日讲那茂德不知盘问了多少遍了。” “只怕越是盘问,贵妃越是虚火上炎,嘿嘿!”王黼冷笑着说道。本来是没有的事,茂德生性刚烈,自然是矢口否认,刘贵妃眼见茂德不承认,自然是着急上火了。这计策,妙就妙在似有还无,州桥相会既然是真,那这后苑私会自然也就是真的了。 “这一来,官家只怕是要对那周南心生厌恶了。”梁师成作为郓王一派的人,自然愿意看到周南倒霉。 “不止如此,那位准驸马蔡鞗也已恨透了这位辽国驸马了,那老蔡头看似不为所动,其实只不过是在硬撑着,不敢向官家退婚罢了。想不到,老蔡头一生算计,到最后却在儿子的婚事上栽了。”王黼在梁师成这里倒比在自己家里还要随意,大笑着说道。 “老蔡头打的好主意,也不追随太子,也不追随郓王,生怕料错了,赔个精光。如今可好,有这个周南在,就不怕他不站到郓王这里!只是,”梁师成语气一转,问道:“这周南倒是如何解决?听文思院的人说,那周南日夜赶造马车,恐怕是要急着回去了。若等到官家对这周南厌恶,再寻机会下手,只怕来不及。” 王黼听梁师成问起,也是烦恼,那日他与郓王密议,结果只是让他先将茂德和周南编排造谣,弄得满城风雨。如今已经是满城风雨了,可是夜不见郓王那里再有什么吩咐,自己也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能让官家将周南恨得要杀掉。 “郓王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梁师成像是在问王黼,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清居殿内,刘贵妃侧身靠着锦垫,有些厌烦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哥哥,而这个哥哥依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妹妹厌烦的表情,仍旧在向刘贵妃说着如何从辽人手中赚钱的生意。 “那人知道妹妹在皇帝面前受宠,便找上门来,只说要我人加入,赚的钱四六分成,他四我六,而且,”刘贵妃的哥哥压低声音,“每逢年节,妹妹你这里的孝敬,也是从他那里出。妹妹放心,哥哥我做事,断断不会亏了妹妹。” “大哥,你来只说要我与官家说,想着边市一开,与那辽人做些大宗买卖,这些日子我不信你没有听到外面传言,你甥女都已经被官家叫去狠狠盘问了一番,我眼下如何再去和官家开口,说要与辽人做买卖?!”刘贵妃忍着怒气说道。 “这……妹妹你何必将那些小曲儿当真?我那甥女贵为皇女,马上就要嫁给蔡老相公家了,听说蔡老相公的五哥儿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宣和殿待制了,日后我这做舅父的也面上有光。再说了,哥哥我是要赚辽人的钱,又不是和辽人做生意,甥女就嫁给那辽人了。谁还与银钱过不去啊?”刘贵妃的哥哥自顾自地说道。 “娘娘,喝药吧?”一旁的侍女捧着一个小瓷碗,轻轻吹着里面的药汁,向刘贵说道。 “……我这舅父赚了钱,也能将宅子扩建一番,也好光宗耀祖,妹妹你脸上也光彩……” “够了!”刘贵妃终于忍不住,将刚刚接过来的瓷碗在床几上重重一顿,里面的药汁立即溅了刘贵妃一身,“你若有心,便自己去赚你的钱,不要在这里啰唣!” 刘贵妃的哥哥终于看到妹妹神色不对,悻悻站起来,边走边说道:“如今我也不求你,我自去求那辽人驸马去,好歹我也是茂德的舅父……” 刘贵妃见自家哥哥这般无耻,又担心她这哥哥真的借着茂德的名义去见周南,想到这几日宫里宫外那些谣言,官家往常重话都舍不得说茂德一句,今日却将茂德狠狠训斥一顿,自己这哥哥若真个去见周南,却教茂德如何自辩?想到这里,刘贵妃心中又痛又急,“哇”地吐了一口鲜血,歪倒在床上,昏了过去。 “娘娘!娘娘!” “快去请太医!” “去告诉官家!” 一时间清居殿里的宫女们都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将刘贵妃扶着躺下,慌着去叫太医,告诉赵佶,好尽快诊治。 赵福金最先赶过来,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可是见自己母亲昏倒,也是不知所措,坐在床边,捧着刘贵妃的一只手,一边哭一边不停地晃着。 很快赵佶也赶了过来,他本来正在福宁殿里和蔡攸、王黼等人正在商议与辽国在雄州互开边市的事情,本来他是有心与辽国重开边市的,可是这两日听赵楷向自己禀报,说满城尽是传些茂德与周南幽会的绯闻,还将此事写进词里,每日在酒楼花巷传唱。赵佶便心中不快,叫来茂德,茂德一口否认,赵佶只得将茂德训斥一番。故此对于与辽人互市一事便淡了许多,在福宁殿中赵佶也只是任由蔡攸与王黼二人互相辩驳,自己却不发一言。 这时听宫女来说刘贵妃昏倒,赵佶也顾不得边市的事了,连忙来到清居殿内,走到刘贵妃床前,见刘贵妃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胸前衣衫上还有点点血迹,不由心痛,忙问殿中的宫女如何会这样。 那宫女只得将刘贵妃的哥哥来说与辽人做买卖赚钱一事说了出来,说刘贵妃不允,刘贵妃的哥哥便说要借着茂德帝姬的名号去见那辽人驸马。 赵佶本来见刘贵妃昏倒,心中怜惜,又见茂德在一旁哭的悲恸,心中大为悔恨自己对茂德那番训斥。现在听宫女说起竟然是刘贵妃的哥哥要与辽人做买卖,联想到这几日宫外的谣言,而这茂德的舅父竟然也知道拿着茂德的名号去见周南,想必这谣言未必不真。顿时心中不快,哼了一声,只是淡淡吩咐道:“请御医来看看,开个方子先吃着就是。”说完转身离去了。 第658章 畏人多言2 赵福金见平时对自己宠爱有加的赵佶只是来看一眼就走了,更是悲愤,气愤爹爹无情,气恼舅父无耻,更气恨周南让自己无端背上不贞不清的骂名。 好在刘贵妃毕竟身份尊贵,赵佶也命人请御医来诊治,很快宫中太医来到清居殿,问过病由,又把过脉,这才到外面给刘贵妃开方。 赵福金追过来,问太医道:“娘娘一向凤体康泰,为何今日吐血昏迷?” 太医见赵福金发问,忙放下笔答道:“贵妃娘娘只是素来有些气阴两虚之证,这几日心志不畅,气血郁结在胸,本来稍稍吃药调理就好了,又因国舅话语冲撞,才致贵妃娘娘木火刑金,迫血妄行,以致吐血。急怒攻心,痰迷心窍,以致昏迷。” “娘娘这病可有大碍?”赵福金担心地问道。 “不妨事,待小老儿开两剂药,每日早晚服用,必见功效。”这个太医很快开出药方来,不过是些解郁安神、芳香开窍的平常药物,赵福金拿着药方看过,这才放心,让尚药监的人赶快煎药。 “贵妃娘娘这几天尤其不能动怒,切记!”临走时太医向赵福金叮嘱说道。赵福金连忙答应下来。 赵佶心情烦躁,无处发泄,闷着头又回到福宁殿内。蔡攸和王黼两个人都还在等着他。见赵佶回来,二人察言观色,知道赵佶此时不宜招惹,王黼试探着说道:“陛下,贵妃娘娘有恙,我等便不打搅陛下了。边市一事不若改日再议。” “边市不必再议!”赵佶突然说道,“我大宋国幅员万里,百工俱备、堆金累玉,也不必反去外人那里求取。先朝置互市,无非互通有无。大宋国既然褒有万物,何必再设互市?!” 王黼一听,虽然不知道赵佶受了什么刺激,可是这结果正是他想要的,忙大声说道:“陛下圣明!” 蔡攸见赵佶突然一反常态,竟然说再不设置互市,连忙挽回说道:“陛下,先朝设互市,非只为互通有无,也并非从中取利,而是安番人之心啊!” 赵佶奇怪地问道:“互市为何是安番人之心?” 蔡攸见自己的话引起了赵佶的注意,忙解释道:“想那番人,久居塞外苦寒之地,日用所需之物短缺,自然会扬鞭犯境,强取豪夺。若是以边市以方便番人,使番人既能得日用之物,又能从中取利,则谁人愿冒刀矢之危,而取一时之利?” 蔡攸只不过是将自己之前的意思换了一种说法,无非就是用互开边市,来安顿番人,番人所用既然足够了,也就不会侵犯边境了。 “陛下,那番人贪得无厌,欲壑难平。若指望边市能安番人之心,实在是痴心妄想。”王黼怕赵佶反悔,连忙劝道。二人又开始争执起来,赵佶听得心中烦扰,挥手说道:“卿且退去。边市之事,休得再提。” 蔡攸一见,只得怏怏而出。而王黼则是咧嘴直笑。若不是在皇宫内,王黼早就大笑起来了。 蔡攸也不回家,径直去了都亭驿。边市无望,蔡攸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家的生意。他准备和周南谈一谈,边市若是不能开,自家的皮货生意还是要做,就要从周南这里找个法子出来。朝廷不与辽人互市,自己就想办法,哪怕是以物易物,各取所需,几张羊皮值什么钱?!等自家的店铺将皮货卖给了朝廷,那时才有钱赚。 等蔡攸来到都亭驿,要见周南的时候,周南住的小院外面却有人守着,见蔡攸这个馆伴使过来见周南,便客客气气地将蔡攸迎到了,让蔡攸稍待,说是周将军有事。 蔡攸心里虽然急切,也只得耐心等着。直过了有小半个时辰,一个削瘦的年轻男子,才从后院里出来匆匆走了。 周南也笑着从后院走了出来,向蔡攸说道:“方才有些小事耽误,让蔡枢密久等了。” 蔡攸与周南算是熟识了,不等周南问起,便将今日在皇宫内和官家、王黼商议互市的事说了,最后想周南道:“起初官家还说是商议此事,只是后宫中刘贵妃那里出了点儿事,官家回来后便改了主意,说边市之事不许再提了。只怕这次周将军要失意而归了。” 周南好像对赵佶回绝边市的事早已料到,淡然笑道:“蔡枢密,你可知皇帝陛下为何改变主意?” 蔡攸摇头说道:“我实在不知,官家只是去了刘贵妃那里一趟,回来后便改了主意了。周将军难得你在皇宫外,便能知道皇宫内的事情不成?” 周南苦笑道:“我如何能不知?!现在汴京城里《菩萨蛮》、《淳于王歌》唱的到处都是。蔡枢密你再想想,皇宫里主管探听的是哪位?” “是郓王!”蔡攸惊呼说道,“原来是郓王故意将满城流言传到宫中,传到官家耳中。官家听到此事,自然恼怒,怪不得一下子就改了主意。” “是啊!郓王对我恨之入骨,现在有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自然要每日将外面的流言小曲给皇帝陛下唱一唱,好看我的笑话!”周南冷笑着说道,“这流言说不定,也是出自郓王之手……” 蔡攸虽然想赚钱,可是也不敢附和周南,忙说道:“市井之中,多是无事生非之辈,又有那等惯写些风月小曲的人,写了出来,博人一笑,也是有的。周将军不必在意。” “我是不在意,只是被人如此算计,却是不甘。”周南若无其事地说道,“诬人清白,早晚间要他后悔。” 蔡攸转变话题说道:“周将军,流言终不能长久,不理它便是。只是官家一时不许再提边市,不过你我之间,倒可私下里交易。不知周将军意下如何?” 周南知道偶切需要和自己做皮货生意,也不回答,只是说道:“蔡枢密之意,我自然明白。只是若是私下交易,只怕大宗货物,往来不易。燕京那里倒是好说,我一言之下,自然畅行无阻。只是大宋国境内,蔡枢密纵然手眼通天,只怕也会有人暗中使绊。” 蔡攸听周南说的在理,不由问道:“周将军可有办法?” 第659章 辞行 周南摊开双手,无奈说道:“既然皇帝陛下不欲互开边市,唯有等以后再说了。我也毫无办法,只是能答应蔡枢密,这皮货生意将来仍与蔡枢密家做。” 蔡攸也知道,赵佶既然不准与辽国交易,自己再违令而行,给人抓到把柄就麻烦了。当下恳请周南道:“周将军盛情,老夫记下了。只是紧要时,还望周将军能接济一二。” “边市既然不开,还如何接济啊?”周南奇怪地问道。 蔡攸低声说道:“周将军难道不知?大宋国与辽国边界两侧,南北八十里地内百姓,都是两属民。两属民可以自由往来两国之间,能往来,自然能夹带货物,只是不能太多而已。” “这个好说。”周南心里暗暗吃惊,要不是蔡攸提醒,自己还不知道,这时代的边境线管理竟然这样疏松,等自己回到燕京,要想实现自己设想的贸易中转国,还需要清理一下边境,把这两属民改变成单属民。 “外面传得那些老夫自然是不信的,只是周将军可要小心些,”蔡攸好心提醒道:“有人曾见金使乌鲁夜间曾去拜见王金睛。” “多谢蔡枢密提醒。等明日我向皇帝陛下献了马车,再有三两日,处理些私事,便要归国北上了。蔡枢密若是急着要货,可以派人仍旧与上次那家店铺的掌柜说。”虽然是建立在利益的关系上,周南仍然愿意与这位贪财的蔡攸继续联系,毕竟单纯贪些钱财,比摸不清底细的人,更容易放心收买。 “倒是可惜了。这一次竟不能带周将军去见见色艺无双、冠绝京城的李师师和封宜奴,实在是愧对周将军啊!”蔡攸好色,现在想好好巴结周南,自然也会以为在这一方面招待好,才是最高的“礼数”。 “呵呵,蔡枢密有心了。只是近来哪里有心情去?马车已经做好了,等明日我将皇帝陛下和帝姬的马车献上,其余三辆便禀明陛下,在市中卖掉。到时候,你与李大人明着出价买走,暗下里银钱是不必出的。”周南向蔡攸说道,到时候自然要蔡攸和李邦彦帮着做托、抬价了。 “周将军放心,明日我在樊楼定下场子,将三辆马车到时候都拉过去,我与李浪子自然知道怎么做。”蔡攸倒不是在乎买车的钱,那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官家和茂德帝姬才只得到两辆,这周南出主意,让他和李邦彦二人以竞买的方式得到一辆,蔡攸心里自然承情。 二人说了如何安排明日售卖马车的事,卖车的事蔡攸早就安排好了。这自然不用他们具体来做,上一次买皮货,双方手下都有过接触,到时候蔡攸的妻弟会将樊楼中间最热闹的一座楼包下来,由韩掌柜派人在樊楼等着就是,李飞兴会在明天午时将余下的三辆马车拉到樊楼。 二人又谈了一会儿,蔡攸这才回去。周南送蔡攸回来,对陪在身边的李飞兴问道:“那几个工匠都走了吧?” “都走了,那个停放马车的院子,我也已经派人锁好了。”李飞兴答道。 “等明日我去宫里献上马车,从宫里回来后,你派人将剩下那三辆马车送到樊楼。韩掌柜的人会在那里等着,余下的事韩掌柜的人会做,你带着人回来就是。”周南吩咐道。 “明白了。”李飞兴简短答道,“是不是很快便可回去了?” “只在这三五天吧,”周南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说道:“走之前,也要给郓王回一份礼,才对得起他一番款待。” 李飞兴知道这位大寨主的脾气,大寨主既然这样说,一定是在心里有了想法,只是撒出去的网还没有落下来,所以说的话才这样含糊。可是李飞兴明白,一旦大寨主的对手落入网中或是钻进了大寨主布置的陷阱,绝对会输的一塌糊涂! “怎么不见小九儿?”李飞兴奇怪地问道。其实不止是小九儿,连同其他几个鹰卫队的人也都不见了。 “出去采买些货物。”周南淡淡说道,“我这里不打紧,要紧的是都亭驿四周。那金人好些天没有露面了。据那个驿卒说,那些金人就是前些天总吃坏肚子,竟然也没有去找皇帝老儿闹事,每天除了自己到外面市场上买些活羊回来自己宰杀,其余都不出驿馆。越是要走了,这些金人只怕就坐不住了。” “大寨主放心!上次你吩咐过后,我便让跟着韩掌柜的那五十名亲卫,散布在驿馆四周韩掌柜租下的宅子里,四周一有异样,立时便会发觉。”李飞兴兴冲冲地对周南说道。这是李飞兴他们到汴京后,李飞兴干得最舒心的事,藏匿暗处,随时等候突然出现的敌手,这多多少少也能找到些战场上两军厮杀的感觉。 听手下人讲完经过,乌鲁将手里拿着的半块儿羊肉扔到桌子上,大步来到屋外的院子里,只见院子里放着三口大木箱。 乌鲁将其中一口木箱打开,只见里面摆放着满满一箱子的锦缎。乌鲁一愣,喝道:“要这些布帛有何用?!” 旁边一个站着的手下忙走上前,掀开上面的锦缎,下面赫然露出一柄柄的刀,明晃晃的,连刃口都是新的。 乌鲁这才笑骂道:“这南人就是不痛快,做事遮遮掩掩的!”说着乌鲁又来到另一个木箱前,打开箱子,又掀开上面的锦缎,里面也是满满的一箱子兵刃。第三个箱子里,却是满满的一箱子弓箭。 乌鲁看过之后,让人先将木箱搬到屋内,乌鲁也重新回到桌子前坐下,对身前几个人说道:“有了这些兵刃,明日便可对那辽人动手了。” “将军,送兵刃的人说了,明日辽人驸马要去皇宫献马车,不能动手。那人传王相公的话说:请将军不要自己动手,以免惊了对手。能动手时,他会派人过来告知将军在何处动手。” “娘的!给了兵刃,又要听他们啰嗦!”乌鲁气得大声说道。 第660章 辞行2 “那金人可将兵刃取走?”王黼问道。 “回大人,小的将兵刃分装到三个木箱之内,上面用锦缎遮盖上,交给金人了,把箱内藏的兵刃也告诉了金人。”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在下面恭敬地答道。 “我的话,都告诉金人了吧?”王黼又问道。 “一字一句都告诉他们了。”掌柜模样的人说道,“那金人虽然不情愿,可是我告诉他们,这是王相公的意思,那金人也就不敢说什么了。” “这些番人,只懂得打打杀杀,却不想想,那辽人驸马岂是容易刺杀的?!若是不能计划周详,倒是恐先连累了我!”王黼冷哼着说道。 王黼又转头问身边的心腹王九儿道:“郓王那里可有消息?” 王九儿忙答道:“小的这两日守在府中,等候郓王差人送信。只是一直还没有收到。” “真不知三皇子要闹到何时?这几天动静也不小了,虽则皇城司主管刺探监察,可毕竟是天子脚下,不能太过。你去告诉他们,”王黼对那个掌柜模样的人说道,“让他们明日就不要在街市上露面了,尤其再不要同那些歌姬见面,以免被人抓住了把柄。” “是,大人。”掌柜模样的人恭敬答道。 “你店铺中生意如何啊?”王黼说完正事,随口问道。 那掌柜沐浴的人马上诉苦道:“大人,自从去年北面与辽人开战,店铺里便少卖出去一半的货。靠着偷摸卖到燕京一些,还能给大人您一些孝敬,只是这半月来,雄州那里便断了消息,也不说运货过去了。眼看这店铺就要关张了。” 王黼不以为意地说道:“没了辽人,不是还有西夏人,还有金人、高丽人么?没了辽人,你就活不成了?” “西夏人俭省,素来不喜这些丝帛之物;金人见了商队只是抢,何曾买过一匹锦缎?!高丽人就更不用说了,国小人少,每年官家又赏赐他们不少锦缎茶叶,也就足够他们穿用了……”那掌柜一说起来,就仿佛满肚子的苦水,倒也倒不完。 “等做好这次的事,日后有更多好处!”王黼立即不耐烦地打断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这里一有消息,王九儿便会派人告诉你,你再亲自去都亭西驿,告诉那些金人。” “这几日,街面上可有异样?”掌柜的走后,王黼不放心地问王九儿道。 王九儿知道这位王相公的疑心重,如果回答的快了,他定疑心你是在敷衍他;若是回答的慢了,他又疑心你不用心。不过这一次王九儿是犹豫着不敢回答,他派出去的教那些小曲的人里头,有一个叫李放的人,已经两天没有来见他了。两天不见他,就是两天没有来找他领赏钱。按照李放的为人,他是断断不会舍得不要那每天两贯铜钱的。王九儿还问了别人,都说未曾见到李放。 现在王黼问起来,王九儿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件事说出来,王黼突然扭过头来,狠狠瞪了王九儿一眼。王九儿一见王黼那双圆睁的大眼,便心惊胆战,哪里还敢再说李放的事?连忙说道:“街面上一如往常,大人放心。” “唔,那辽人不是已经将马车做好了么?”王黼半仰着躺下,对侍立的王九儿说道:“明日辽人便要将马车送到宫里去了。今夜派两个人,多带松油、硫磺等物,探明马车存放之所,给他烧个精光!哼哼,看他明日送什么去皇宫给官家!” “是,大人。小的这就去办!”王九儿立刻出去了。 乌鲁收到了“货物”,周南稍晚些时候,同样也收到了“货物”。只不过,周南的“货物”与乌鲁的不同。 傍晚时分,小九儿在前面引路,后面带着三、四个伙计模样的人,抬着两个木箱子,进了驿馆。一入驿馆大门,小九儿便大声呼喊着:“慢着些……休要磕碰了,那里面可是驸马精挑细选的钧瓷!”那几个抬箱子的活计更是不敢大意,生怕磕碰了瓷器,惹得辽人驸马不高兴。一旁的驿馆内的驿卒不住捂嘴偷笑:几件破瓶子、罐子的,有何宝贵?到底是番人,没见过什么好宝贝! 在驿卒的鄙夷中,一行人终于进了周南的小院,在外面还能听到院子里小九儿大声叫喊:“快去请驸马来看这些可够?” 周南来到廊下,见两个木箱正好放在假石山后面,从小院外面更本看不到这里。周南这才示意,将箱子打开。小九儿立即上前,将两个箱子都打开,两个箱子里也没有摆放锦缎、瓷器,只是一个箱子里坐着一个男子。这两个男子都是被绳索死死捆住,动弹不得,嘴里也被堵着布团,布团外还勒着绳索,以防布团掉出来。 小九儿低声对周南说道:“兄弟们按照韩掌柜的人指引,果然见这个男子……”小九儿指了指其中一个箱子里的人,说道:“……他也不去街面上、酒楼里唱曲儿卖艺,只是每日里喝酒、醉卧家中,到每日早上,他便找相熟的歌姬,教人家今日该唱何曲,还给人家铜钱,让去某处唱曲。” 周南冷笑着点点头,小九儿又指着另外一个箱子里的人说道:“这个却不是教人唱曲的,是兄弟们去方才那人家中,要捉拿那人时,恰巧这人来找,看样子也不是好货,便一并拿了来。” 周南看了看,只见这个男子一脸傲然,身上、脸上还有血印,想来是方才被小九儿等人抓住后,这一脸的坏脾气激怒了小九儿等人。 “可问过了?”周南指着后面这个男子问道。 “问了,什么也不说。”小九儿无奈说道。 “不说好办。”周南看着后面这个男子,对小九儿说道:“把他杀了,剁碎了,塞到竹笼里,丢到河里喂鱼,让谁都找不到。对外面就说这个人全说了,给了些银两离开汴京了。” “嘿嘿,这个法子好。”小九儿狞笑着说道:“看他主子能不能放过他家里人?!” “你不说,未必前面这位老兄不肯说。”周南又说道,“我虽然不是汴京人,想必你也知道我是谁,我若想在汴京城里打问你是谁,你主子是谁,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个男子脸上神色变了几变,最后终于说道:“若是放了我和我家人,我情愿说。” 第661章 辞行3 周南将这两个男子分别关到两个房间内,在一番恫吓之下,都说了真相。 教人唱曲的男子,姓李名放,本来是城里的无赖帮闲,学过些诗词歌赋之类,前些天有人找到他,让他找些歌姬在各处酒楼唱《菩萨蛮》,还有《淳于王歌》,还要他编什么辽人驸马夜宿花眠阁的风流艳事。他本来不想干,那人便给了他十两银子,还说每唱一天,便给他十两,他才应了这事。 至于问到找他的那个人,这个男子便一无所知了。周南又问是不是旁边那个人,这个男子便如拨浪鼓一般摇头,说今天是第一次见这个人。 周南又问道:“偌大汴京城,便只你一人在教唱这些曲子么?” 这个男子忙说道:“并非小的一人,据小人所知,尚有甜水巷的贺老四、水烟儿,也都得人钱财,安排歌姬在酒楼花巷里唱这几支曲子。” “那你如何每日领你的赏钱?”周南不相信地说道。 “每日申时,都是到丽景门内桃花洞,找那人领赏钱。昨天因吃多了酒,未曾去领,今日还未曾去,便给各位好汉爷带来了。”这个男子怕周南不信,连忙说道。 “桃花洞是何所在?”周南奇怪地问道。 “也是一处风月场所,人都爱其中小娘貌如桃花,宅第幽深,便唤做桃花洞。”这个男子说到桃花洞,便是一脸猥琐,看来也是经常去。 那个一脸傲气的男子,却是先要周南答应放他离开,还要周南给他一百两银子才肯说。周南知道这男子想给自己留条活路,便立即答应下来。 原来这个男子是小货行街郑记绸缎铺的伙计,他们掌柜姓郑,是替王相公办事的。掌柜的前些天找了些歌女在各处唱《淳于王歌》,他也都知道。今日正掌柜回来,便匆忙让他给这些人传下话去,都不许再唱了,还要这些人躲几天。他本来不用去通知李放的,因这李放是另有人找的。只是郑掌柜特意让他去看看李放,他刚一进李放家,便被抓了来。 “哪位王相公?”周南问道。 “自然是王黼王相公了。”这个男子奇怪地看了周南一眼。 “怪不得一开始挺横,原来是替王金睛办事的。”周南笑着说道,“堂堂宰相,竟然用些鸡鸣狗盗之辈,做这些造谣生事的下三滥手段。” “嘿嘿,我本来就是鸡鸣狗盗之徒,只是我可是听说,连进士及第的读书人,也都在卖艺唱曲!”这个男子忍不住反驳说道。 周南一惊,要是凭着王黼的势力,找个进士做这等事,只怕也难,脸上便有些鄙夷。那个男子肩周南不信,说道:“你只管看这几天有没有赴任的进士便知,别的我也不知道。” 周南见这两个人说的与自己猜想的不差,又问明了郑记绸缎铺的所在,便命人将这两个人绑起来,看好了。 那个要周南答应放他的男子连忙喊着要周南放他,周南安慰说道:“你放心,等我离开时,自然会放你走,还会给你一百两银子,让你做路费。”李飞兴也不等这人再说话,便让人将这两个男子带了下去。 周南对小九儿又嘱咐一番,小九儿带着那四个一起来的人连夜走了。 周南这才放心安睡,等着明天一早去皇宫见赵佶。也不知到了夜里几时,周南忽然听到李飞兴在房门外叫他。周南忙批衣起来,打开房门,只见院子里站着几个亲军侍卫,地上还有两个男子,被绑了手脚。 李飞兴见周南出来,低声说道:“这两人,翻墙而入,想要在放置马车的院内纵火,被守着的侍卫抓住,请大寨主发落。” 周南皱了皱眉,想不到对手竟会用这样低级的手段,烧了新造出来的马车,好让他明日无法向赵佶献车。周南对这两个毛贼毫无兴趣,说道:“是谁派来的?” 李飞兴答道:“这二人都是隐匿多年的亡命之徒,只说是有人出钱五百贯,让他二人到都亭驿内,找停放马车的院子,放一把大火。这二人也不问情由便来了。” 周南知道这样的亡命之徒也绝不会是主使之人的自己手下,追查下去,也不会有个结果,便说道:“一并绑起来,过几日给王相公回礼便是。” 鸡鸣之后,汴京城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汴京,也许是古代都城里最奇怪、最没有皇家气派的都城。皇宫南大门宣德门、内城南门朱雀门、外城南门南熏门正是南北相对,而南熏门,平日里除了皇帝可以经行之外,也就只有猪是可以经过的。 每天早上天刚亮,汴京城外的人便将大群大群的活猪从宣德门正门赶进汴京城来,好满足人的口腹之欲。 周南也没有看到过这种规模宏大的赶猪场面。此时他正和李飞兴,带着人几名自己的亲军侍卫押送两辆马车进宫。因为这一次周南要带着马车进宫,所以没有能和蔡攸一路进宫,而是由内侍领着走的西华门。 在内侍的带领下,从皇宫西面的西华门进入,沿着宫中横街向东走了一段路,才来到垂拱殿大门外。 连日来的绯闻小曲、到都亭驿内纵火烧马车,这些伎俩让周南都有些无语了。这些天来,在汴京城里,除了感受到皇帝和大臣的勾心斗角、贪图享受,周南看不到一丝奋发有为的人和事。 而自己再在汴京逗留下去就是浪费时间。虽然赵佶不准互开边市了,可是自己仍旧要按照自己的设想去做。 等到有一天,大宋君臣百姓忽然发现,与金国、高丽国,还有北面各番族已经许久未曾往来交易时,当大宋君臣百姓需要北方各国各族的货物时,他们才会知道,原来北面和东面已经完全被自己的疆域隔绝开了。 到那时,大宋商贾唯一能得到北方货物的途经便是燕京城。周南也相信,商人的趋利性,是赵佶这个皇帝的圣旨阻挡不了的。 第662章 辞行4 出奇的是,这一次赵佶并没有亲自召见周南。 献马车的事,自然先由蔡攸和李邦彦二人在朝会上向赵佶禀明。按照上一次的经历,便该由周南上殿,与赵佶一番对答之后,赵佶再下令赏赐。周南再向赵佶提出辞行,赵佶再对辽国回赐些绸缎、茶叶、瓷器、金银等,再下令周南归国时途经的各州县好生款待。这一套固定的礼节完成,周南这一次的出使也就顺理结束了。 只是等了好一会儿,却有内侍过来,将周南和李飞兴引到一个偏殿内,蔡攸和李邦彦二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看到周南,只是摇头苦笑。周南左右看看,却不见赵佶。 这时候一个内侍走进来,展开手中的一幅浅黄色薄绢,朗声读道:“朕膺昊天之眷命,赵国公周南,中原久失燕云,声教不加于今,近二百载矣!惟尔勇于有为,明达兵机,更保疆护民,纳名称藩。使彼燕京臣民皆有向汉之心,朕甚慰之。更天资聪颖,献宝车、千里镜于堂,特赐尔白银万两,绢一万匹。前次上言,恳求在京售卖余下三辆马车,朕一并应允。归国后宜安顿民心,整饬农事,以期两国边境永安,民不识戈。宣和五年元月。日奉特进。” 读完之后,这个内侍将刚才宣读的薄绢叠起来递给周南,说道:“陛下圣体不适,朝会后便回宫去了,赵国公不必拜谢,宝车已有内侍接受,接旨吧!” 周南一愣,忙说道:“既然陛下圣体欠安,自然不能打搅。只是我正要向陛下辞行……” 这个内侍说道:“陛下口谕:一应赵国公之事,按礼制由两位馆伴使代朕遵行就是。辞行之事,自然要向馆伴使说。等馆伴使禀明陛下,再转告赵国公即可。” “谢过贵人。”周南无奈,只得与蔡攸、李邦彦二人一同出宫去了。 一路上,周南很是无语。这赵佶前后态度变化也太大了吧?难道就凭着满城到处都在唱的《菩萨蛮》,就能给他周南定罪吗? 周南很想讲昨天抓到的四个人向蔡攸和李邦彦二人说出来,好让二人替自己向赵佶申辩。可是转念一想,王黼毕竟是如今大宋的宰相,自己连大宋的人都不算,在朝堂上自然斗不过王黼了。就是自己将那四个人交给赵佶亲自审问,就是那四个人都供述了,只怕赵佶饿会偏袒王黼。 蔡攸和李邦彦二人见周南如此,也是觉得面上无光。自己两个人作为馆伴使,又有生意上的事要求着周南,可是如今周南在皇帝面前备受冷落,倒好像是自己没有尽好职责一般。 蔡攸向周南笑着说道:“周将军,不如你我三人前去樊楼热闹一番,也好为周将军的宝车捧场助兴。” 周南苦笑着说道:“这几日我可是瘟神一般,走近不得。两位大人你们自去玩吧,我要回驿馆去了。” 李邦彦当即拉住周南的衣袖道:“让周将军受此冷落,便是打我与蔡兄的脸。别人拿你做瘟神看,我李浪子可不管这些,今日一定要到樊楼耍上一天。” 周南只得说道:“两位大人盛情我已领了。只是这几日皇帝陛下正在恼火,两位大人若是再与我玩耍,皇帝陛下最多不见我,却能责罚两位大人。实在不必自寻烦恼。” 蔡攸听周南说的坦诚,便说道:“既然周将军如此体谅我二人,我二人也就不勉强了。改日再叙吧。今日我与李浪子只好先去了。”说着二人与周南告辞而去。 周南则和李飞兴直接回了都亭驿。李飞兴要带人将剩余的三辆马车送到樊楼,去和韩掌柜的人见面交货。这样的事周南毫无兴趣,也不便出面,便留在驿馆,让李飞兴带着十多名亲卫,将马车送去樊楼。紧接着,驿馆外面一阵喧闹,都亭驿的驿承满脸笑意地跑了过来,对周南说道:“陛下上次的银绢,宫内的贵人们送来了。请周将军到前面点收。”说完笑嘻嘻地看着周南,周南知道这驿承的心思,从怀里掏出一大块银锭,塞给驿承。驿承立即说道:“请周将军随小的来。” 周南带上剩下的几十个侍卫亲军来到前面,只见院子中间停了十二辆马车,加上赶车和护送的禁军,挤满了整个院子。一万两白银,每辆马车载重两千斤,也就是五辆马车。剩余的七辆马车,上面装满了一卷卷的布帛。 领头的内侍对周南说道:“马车和车夫,会送这些银绢到燕京,赵国公就不必再换车搬动了。送到后,任由这些车马回来便是。” 周南命人将这些银绢点收清楚后,这才带这些马车到两处院子里停下,派人照看着。 很快就要回去了,周南对留在驿馆里的这些亲卫们说道:“你们随我东奔西跑,杀进杀出,我平时也顾不上你们。这一次到了汴京,眼看就要回去了,不能空手而回。每人支取白银二十两,轮番上街,随意买些新奇物事。” 听说每人可以领二十两白银,这些侍卫亲军都格外高兴。二十两白银,几乎就是大宋一个知县县令每月的俸银了。 李飞兴很快带着那十多个侍卫亲军回来了,听说大寨主给他们每人赏二十两银子,当即就缠着李飞兴领赏钱,排班上街。李飞兴从周南那里领了一千两银子,给每人发了二十两,又给这些亲军规定,每十人一组上街,以两个时辰为限,准时赶回驿馆。 周南则难得闲来无事,正要和李飞兴一起喝茶,驿承又领着一个小黄门内侍走了进来,驿承弯腰说道:“周将军,宫里来人,说是陛下又口谕。” 周南点点头,那个小黄门内侍肃立说道:“朕念及赵国公功勋卓著,理应优待,特名周南进宫面圣。” 周南奇怪问道:“皇帝陛下不是身体不适吗?” 小黄门板着脸说道:“小的只是来传口谕,其余一概不知。” 周南无法,只得让李飞兴守着驿馆,自己则随这个小黄门走了。 第663章 最毒妇人心 郓王府内宅中,郓王赵楷和妻子朱凤英正在商议事情。 “三郎选好的内侍去都亭驿传周南进宫了么?”朱凤英想着刚才的事问道。她今天难得地从静室中出来,先是简略问了赵楷这两日城里的情形,又问了周南现在何处。得知周南今日进宫献宝车,却连赵佶的面也没见到后,朱凤英只是说道:“看来这几日做的事令官家对周南心中厌恶了。” 那些编排周南和赵福金的艳曲的事她早就知道了,而且也能猜想得到,在赏钱的刺激下,这些艳曲会在汴京城里越传越广,最后传入赵佶耳中,当然会恼怒两个当事人,赵福金是他的女儿,他不会如何。可是对于周南,必然是心生怨念。 赵楷又说起他从王黼那里听说的张之野的事。计策本来是赵楷定下的,可是具体做的是王黼,赵楷也没有想到,王黼做事如此狠辣,竟然说动一个与蔡鞗同科进士,给蔡鞗设套。 “那个张之野故意诱使蔡鞗出来吃酒,却已事先与相熟的歌姬约好,待他们吃一会儿酒后,便进到阁子里唱《菩萨蛮》,借歌姬之口说出夜会花眠阁的艳事来。一个不够,还又约另一个歌姬进去唱《淳于王歌》,那蔡鞗最后郁郁而去。果然隔天后便借故周南献上的千里镜乃是无用之物,大闹朝堂,哈哈哈,这蔡鞗虽是才子,可也是个腐儒书生,太不经撺掇,做此不智之举!” 赵楷从雄州回来后,难得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过,朱凤英只是瞥了一眼,没有说什么。赵楷继续说道:“那张之野倒是乖巧伶俐,专门跑到蔡府,将蔡鞗夸赞一番,最后却又激蔡鞗不敢违抗父命,只能娶这位不守贞洁的帝姬。你猜如何?” 朱凤英也不回答,赵楷自顾自笑着说道:“蔡鞗竟然瞒着蔡老相公给官家上书退婚——这下子可有热闹看了!”说道蔡鞗退婚,赵楷仿佛在说外人一般,浑然不觉得是在说自己的妹妹——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妹妹。 “那个张之野呢?”朱凤英忽然问道。 “听王黼说,已经领了官文,今日便离开汴京,到什么济州巨野做县令去了。汴京这里,再不会有他出现了。”赵楷知道朱凤英担心什么,安慰说道。 “他总有回汴京的一天,即便不回汴京,嘴在他身上,事情总有透出去的一天。此人品性低劣,为了前程,竟能卖友求荣,留着便是祸患。”朱凤英手里捻着佛珠说道。 “娘子是说……”赵楷惊异地看来看自己的妻子,不敢相信往日温良贤淑的妻子会说出这番话,朱凤英只是低着眉不说话。 “我明白了!”赵楷说着就要向外走,朱凤英倏然睁开双目说道:“此事不急。准备多日,到今天也该了断了。” “了断什么?”赵楷不解地问道,他只觉得自己这位皇妃参禅久了,连说话都跟那些和尚一样了,还要什么了断! 朱凤英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道:“那内侍已经去传周南了。三郎,眼下最紧要的,就是即刻入宫。还有,可以让都亭西驿的金人动手了。” 赵楷自从那日听从朱凤英的话,让王黼开始满城风雨的造谣生事,早就在等着这一天了,现在见朱凤英终于说可以动手了,立即大喜,换了外面的衣袍,带上亲随,一面让人去给王黼那里传信,安排金人动手,一面急着进宫去了。 只是朱凤英始终没有完整地给自己说过这次的定下的计策,将周南骗入宫中,就是被爹爹知道,也无非就是斥责周南几句,也不会让他杀了周南。不过,周南进了皇宫,那就是到了自己的地盘了。虽然不能杀死周南,可是自己一刀下去,砍断他一条胳膊,或是砍伤他一条腿,父皇若是问起来,自己只说是周南行凶抗拒,自己失手将他砍伤。哈哈哈,到时候,成了废人的周南,还如何和他堂堂的三皇子斗? 对于周南这样的人物来说,让他变成一个废人,倒是比要了他的命更让他难受。哈哈哈,看来这一次自己报仇有望了! 赵佶坐在书案前,拿着一张纸在看。这张纸也不像别的奏章那样折叠整齐,只是从背面便能看到纸的正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行字。 赵佶越看脸色越青,最后啪的一声,将那张纸拍在了桌子上。吓得两旁侍立的内侍太监低着头不敢说话。 “真是大胆!太也胡闹!”赵佶离开座位,怒气冲冲地在殿中走来走去,气得根本做不下来。也不知道是在说谁大胆,胡闹,后来索性就出殿往别处去了。 皇宫里听着是戒备森严,规矩多,可是也是最没有秘密的地方。那张引得赵佶大怒的纸上面的内容,不出一刻钟便已经传遍了皇宫:那位准驸马,宣和殿待制蔡鞗,大闹垂拱殿还不算,这次竟然敢给官家写退婚书了,还说是帝姬不守妇贞,什么“逾墙相从”,几乎快要将街面上传唱的《折杨柳歌辞》写进去了。 虽然别的太监、宫女都刻意瞒着赵福金和刘贵妃二人,可是赵福金的两个贴身侍女到底还是听到了蔡鞗给官家上书退婚的事。 赵福金本来今天是守在刘贵妃身边的,自从吃了太医的药后,刘贵妃除了身体虚弱外,也没什么别的不适。每天有赵福金开导陪伴,刘贵妃很快也能自己走动了。 飞云和追月二人见赵福金守着刘贵妃,虽然二人年幼,可也知道轻重,刘贵妃刚刚病好,自然不能让刘贵妃知晓。飞云便到赵福金面前,抽冷子使了个眼色。 赵福金自然明白,又和刘贵妃说了几句话后,便找个理由和飞云来到了清居殿外面。 “唤我出来可是有事?”赵福金向飞云和追月问道。 “那蔡鞗修书向官家退婚!”追月脾气耿直,毫不隐瞒地直接说了出来。 霎时间,赵福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变个不停。被男方退婚,最受打击的还是女方本人,更何况,赵福金是堂堂大宋帝姬。好一会儿,赵福金银牙紧咬,怒道:“你二人跟我出宫,待我一剑杀了姓周的!” 第664章 最毒妇人心2 李飞兴看着第一队侍卫亲军嘻嘻哈哈地出去了,可是李飞兴不敢大意,周南跟着内侍进宫去了,院子里还有皇帝赐下的十二车银绢,在周南住的那个院子的一处房间内还关押着四个人。 纵容知道都亭驿外面暗处还有自己的手下,李飞兴还是将驿馆内剩余的四十名侍卫亲军分作两队,一队守护着十二车银绢,另一队则守在周南住的院子里。 忽然李飞兴听到驿馆前院里一阵喧闹,紧接着只听一阵马蹄声向这里跑来。竟然有人骑马朝这里来了。 李飞兴心里暗骂道:越是要走了,事还真多!只是不敢怠慢,连忙从院子里出来,刚走出院门,便见到五六个人骑着马冲了过来。 李飞兴正要拔刀,却见马上的人是茂德帝姬,其余几人也都是女的,大概茂德帝姬的亲随侍女。茂德帝姬几个人都是穿的长裙广袖的衣裙,根本不适合骑马,可是人人手里却拿着刀剑,茂德帝姬手里的刀甚至都已经拔了出来。李飞兴跟随周南,大小阵仗经过不少,更不会将赵福金几个拿着刀剑的女子放在眼里,便将刀放回,向马上的赵福金施礼说道:“不知帝姬来此,有何要事?” 赵福金认识这个人,是这次辽人出使的副使,也是周南的亲军都头,娇声怒喝道:“快让周南出来送死!” 李飞兴见赵福金气势汹汹,粉面上带着一抹怒气,不似开玩笑,便向赵福金说道:“我家大寨主方才已随着宫里来的人进宫去了,说是皇帝陛下召见。” “我父皇召见?!”赵福金先是一愣,随即冷笑着说道:“休要欺瞒于我!我从宫中出来时,父皇正因……”赵福金刚要将“退婚”二字说出来,又觉不妥,立即改口说道:“父皇正在发怒,哪里会要召见姓周的?莫非姓周的就躲在里面?”说着从马上跳了下来。 李飞兴见赵福金要进去搜寻周南,一想到院里的那间房舍里还关押着四个人,忙阻拦说道:“帝姬止步。我家大寨主确是随宫中来的人进宫去了,并不在里面。” “不在里面,那你为何拦我进去?”见李飞兴阻拦,不让她进去,赵福金更是坚信周南就躲在这个院子里,回身对飞云、追月说道:“进去搜,定要将这姓周的给我找出来!” 飞云和追月在宫里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在这小小的都亭驿,更是有恃无恐。二人拔出刀剑,便挺身向里闯。跟在她二人身后的两个宫女也是有样学样,仗着刀剑就闯了进去。 四个宫女拿着刀剑,在各个屋中探看。那样子就如同下山的女山贼一样。李飞兴对赵福金手下这几位宫女也是没有办法,强行阻拦吧,那就势必要动手,若是伤了帝姬的人,可就是惹了大麻烦了。再说了,即使能拦住这四个宫女,还能拦得住帝姬吗? 守在院子里的二十名亲军侍卫都一起望向李飞兴,李飞兴也唯有苦笑。没过多久,只听得院子里面有女子高声叫道:“帝姬,快来!” 赵福金听到自己手下宫女叫喊,狠狠瞪了李飞兴一眼,便径直向后院走去。李飞兴率领二十名亲卫也跟了过去。 那一声叫喊,自然是因为发现了关押在房间内的四个人,所以叫赵福金过去。而赵福金定是以为找到了大寨主。 后院其中一间房屋屋门大开,赵福金带着四个宫女已经进了这个房间了。那里正是关押那四个人的地方。李飞兴让手下都留在后院中,而自己则是跟着进了关押那四个人的房间。 只见房间内空荡荡的,连桌椅都没有,房间当中地上钉着四根木桩,每个木桩上面都帮着一个男子,其中有三个人身上满是伤痕,正是被李飞兴的手下人打的。 每个男子都是被反绑在木桩上,除了手脚不能动,连嘴里都塞着破布,以免这四个人喊叫出来,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最奇特的是,这四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字,末尾还有签名和画押,除了这张纸以往,还有或多或少的银子,还有两个人面前放满了硫磺、松油等物。此时的赵福金正一张张看着四个人面前的纸。这是周南昨夜吩咐安排的,让这四个人都录了口供,每人在自己的口供后面署名画押。口供里都写明了这个人坐的事,以及谁安排他做的,同伙是谁。周南的意思,就是等他们走了以后,驿馆的人必定来收拾,一定会发现这四个人,人、证、物都在,到时候,在汴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艳曲事件,自然自有公论, 很快赵福金便看完了,“这是何意?”赵福金现在完全不相信这四个人的供述,向李飞兴说道:“你们这是擅自拘押大宋国人,滥用私刑,罪行累累。主谋更是藏匿不见,还不快将姓周的交出来?!” 李飞兴指着被绑的四人,不卑不亢地对赵福金说道:“这二人所做,俱都是与街市上那些给帝姬造谣生事的小曲有关,是大寨主派人在街市上盯了许久才抓到的;这二人乃是昨夜潜入进来,意欲烧毁宝车的人,也是被我夜里值守的人撞见。这些银钱、纵火之物都是从其身上搜出。还望帝姬明察。另外,我家大寨主确是进宫去了,帝姬若是不信,回宫一问便知。” 赵福金当即怒道:“你当我是三岁稚童么?我若一走,岂不是让姓周的跑了?” “我家大寨主也是蒙冤之人。故而才下些力气,抓到了其中两人。”李飞兴仍向赵福金解释道。 “哼,我怎知这四人从何而来?又怎知这四人是不是被你们屈打成招的?!”赵福金不管李飞兴如何说,反正就是不信。 “帝姬若是不信,便随意搜检,若是找到大寨主,任凭帝姬发落。”李飞兴见赵福金不信,便让赵福金随意翻看,反正除了这被抓住的四个人,再没有别的隐私了。 “我也不去搜了,只在这里等着,看姓周的能躲到何时!”赵福金气冲冲地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正在僵持之际,一个男子从院门处几步闯了进来,嘴里叫道:“大郎,不好了!” 第665章 最毒妇人心3 只听声音,李飞兴也知道是周福,这个来到汴京后几乎一直处于消失状态的周南的贴身护卫。 “大郎……”周福连声叫着闯了进来。李飞兴知道周福不像左小四那样,平时不会一惊一乍的,这样着急,一定是有事情发生。可是周福现在闯进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赵福金当然也认识周南这个贴身护卫,一见周福,立即对李飞兴说道:“你这厮还说姓周的不住这里。若是不住这里,那他怎么跑来这里找姓周的?!” 李飞兴知道现在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了,撇开赵福金,向周福问道:“大寨主进宫去了。你找大寨主什么事?” 周福看看赵福金,还有赵福金身后几个宫女,本来一身裙装,却个个手里提着刀剑,甚是怪异。只是事情紧急,也顾不得了,周福向李飞兴问道:“大郎走了多久了?” “总有半个时辰了吧?此时应该早就在宫中了。”李飞兴算算时间说道。 周福登时皱起了眉头:“咦?已经进宫了?这就奇怪了!” 李飞兴还没有问,赵福金倒是忍不住了,娇声问道:“快说!有何奇怪?” 周福瞥了赵福金一眼,对李飞兴说道:“李都头,我在金人那里,方才见金人全都发动了,一百多人全都拿着用布帛裹着的刀剑,跑出驿馆去了。我以为他们要对大郎不利,便也跑回来报信,不过那些金人却都是朝东面去了。故而想要问问大郎。” “金人全都拿着刀剑出去了?”李飞兴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大寨主却是去的宫里……莫不是他们要在大郎从宫里出来回驿馆的路上下手?” “是了!该是如此!”周福顿足说道:“我这些天盯在金人驿馆那里,金人这些时日格外老实,也不外出混闹,只是出外买些米菜活羊,自己做了来吃。可是却有一个绸缎铺的伙计去过几次,给那个乌鲁送信。这一次,便仍是那个伙计,只可惜我不能靠近,不知说的什么。那伙计走后,这些金人便拿着刀,一窝蜂出去了。” “绸缎铺?那就是说金人与汴京城的人有勾连!如此一来,那些金人才能知道大寨主方才去皇宫一事!”李飞兴听周福这么一说,也立刻明白过来。 “那还等什么?!李都头,快召集人手,前去护卫大郎啊!”周福急着催促道。 李飞兴为难地看看房中木柱上绑着的这四个人,外面那十二车银绢他不在意,想必大寨主也不会在意。只是这四个人,可是大寨主吩咐要看好的。 周福刚进来时房中人员杂乱,又只顾着和李飞兴说话,一时没有注意,现在顺着李飞兴的目光,也看到了绑着的四个男子,走上前,将每人面前的四张纸粗略看了一遍,说道:“大郎要紧,这四人就是跑了,死了,又有什么打紧?!” 李飞兴毕竟是行伍出身,做事绝不拖泥带水,现在知道周南危险,立即从腰间将刀拔出,吩咐道:“带上弓箭刀枪,将火箭弹和炸箭也带上!” 他们来汴京的时候,高芸给他们准备了两部装入木箱的神车,此外还有五十支新炸箭和三十支火箭弹。路上分开装着了,到汴京后,那个副都头也就将他们带着的新炸箭和火箭弹一并送到驿馆里来了。周南送给了赵佶三十支炸箭,现在李飞兴他们手里只有二十支炸箭和三十支火箭弹了。 随着李飞兴下令,驿馆里分作两队分守银绢和四个男子的四十名亲军侍卫,立即穿戴整齐地集合到了院子中间,刀枪也都先用布帛包裹着卷了起来,以免引来巡城官兵的注意。弓和箭都用包袱包起来,背在身后。周福自己拿了十支新炸箭,其余的炸箭和火箭弹则是每人一支,装在了衣袍内。 周南他们骑来的五十多匹战马也都牵了出来,还有那十二匹驾车的马也被临时征用了,只是没有马镫。李飞兴拽过自己的马,扳蹬而上,大声喝道:“随我去救大寨主!” 列队而立的四十名亲军侍卫登时跟着李飞兴大叫道:“去救大寨主!去救大寨主!”声音洪亮、整齐划一,四十个人,倒仿佛有千百个人在同时呼喊一样。仔细再听,赵福金听到连驿馆外面也有人在高喊着救大寨主。赵福金不知道,在驿馆外面喊的人,自然是隐藏在驿馆周围的那五十名侍卫亲军。 李飞兴第一个骑马冲出都亭驿大门,身后四十名侍卫亲军也都骑着自己的战马鱼贯而出,很快院子里的人就走了一个干净,却没有一个人再理会赵福金等人。 刚才还人满为患、喊声震天的院子,现在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安静起来。都亭驿里的驿承和驿卒也都没有一个人过来看看,自然是见怪不怪,都躲了起来。 “帝姬,我们怎么办?是回宫去还是留在这里?”追月憨憨地问道。 “留在这里替他们看着这些马?”赵福金气呼呼地说道。她本来是过来寻周南出气的,谁知不仅没有遇到周南,还被周南的这些手下冷落,丢在这里,而那些人却都跑去救周南去了。 飞云看看房间里绑着的四个男子,说道:“帝姬,看样子,这姓周的也不像是在骗我们。定是有人暗中指使,才致使绯言四起。” “你们两个,一个要替姓周的看着院子,一个要替姓周的说话,真是气死我了!”赵福金“当啷”一声,将手中的刀气呼呼地丢在地上,转身向院子外面走去。 飞云和追月对视一眼,将赵福金丢在地上的刀捡起来,正向外追去,猛然听到赵福金在院子外面怒声叫道:“偷马贼!” 飞云和追月连忙从院子里出来,只见外面只有赵福金一个人站着,正挥舞着小拳头,跺脚发怒。原来她们六人来时骑的马也被李飞兴等人出门时一并拐带走了,所以赵福金在那里跺脚生气。 “来人!”飞云连忙跑到前院里,大声叫道。驿承和驿卒见是宫里的侍女,这才断断续续从各房中出来,“快去带六匹马来,帝姬要回宫乘坐!”飞云老实不客气地对这些人发令道。 很快驿馆里的人便前来六匹驿馆的马,交给飞云等人,赵福金牵过一匹骑上去,也不说话径直向外跑去,飞云对驿承匆匆说了句:“关好大门,任何人不准进来!”便也跟了上去。 第666章 最毒妇人心4 刘贵妃好一会儿也没有见到赵福金,便问起左右的宫女。宫女哪里敢说真情?只说是回帝姬自己的阁子去了。 刘贵妃哪里肯信?便让侍女去将赵福金叫来。宫女无奈,只得去赵福金住的飞凤阁去找。果然赵福金没有在阁子里,而且听说赵福金带着几个贴身宫女,骑着马出宫去了。 侍女只得回去后向刘贵妃说,是帝姬带着几个宫女玩耍去了。刘贵妃越发起了疑心,这几天赵福金因为外面的谣言和艳曲的事,心中气恼,哪里会想到去玩耍?再说她自从病倒后,茂德虽然贪玩,可心地纯孝,每天只是守在她身边,陪她说笑,让她开心。就是去玩耍,也必会告诉她。 刘贵妃便将自己贴身侍女叫到跟前,连哄带吓,终于知道,原来是蔡鞗修书退婚,被茂德听说了,结果茂德觉得是那个辽人驸马引起的,便带人去找那个辽人驸马去了。 刘贵妃得病本来就是那天急怒攻心,迫血妄行所致,现在听说蔡家退婚,刘贵妃只觉得气向上涌,耳中只觉得嗡嗡作响,眼前一黑,晕倒在床上。 这一次刘贵妃晕倒,身边的侍女们有了上一次的经历,也不怎么慌乱了,叫太医的叫太医,禀报官家的去禀报官家,还有给贵妃抚胸顺气的,还有给贵妃掐人中的。 等赵佶赶来后,刘贵妃还是没有苏醒,赵佶看着刘贵妃躺在床上,也顿觉上一次自己做的太过,赵佶将刘贵妃的一只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用手试探了一下,只觉得刘贵妃的脉沉而无力,左关脉独弦,忙让人去催太医。 很快一个须发皆白的太医赶了过来,替刘贵妃诊脉之后,只说是刘贵妃身体正虚之时,心神又受重创,才会导致昏迷不醒。 赵佶忙说道:“快开些药来,让娘娘早些醒来。” 那太医摇头说道:“依现在娘娘的身体,只怕药服下,也未必能醒。” 赵佶怒道:“不论用什么法子,总要先清醒过来。” 那太医躬身说道:“小人只能用针刺之法了,还望陛下准许。” 赵佶点点头,站起身来。那太医便从随身带着的一包内,取出一支银针,让两个侍女抓起刘贵妃一只手,并捏住五个手指的指尖。太医便用银针在刘贵妃的每一个指尖顶端快速地刺了一下,让侍女由刘贵妃的指尖挤出血来。那血从一开始的黑血,渐渐转为红色,太医才让停下,接着去挤另一个。 等到两只手依样做完,殿中的人都瞪大眼睛看着刘贵妃。不一会儿,刘贵妃嘴唇翕动,接着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刘贵妃缓缓转过头来,第一眼看到的是赵佶,“陛下……”刘贵妃气息微沉地说道,“茂德……她,受人……陷害……”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安心静养。”这一次赵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转身离去。 “尔等……退下。”刘贵妃缓了口气,对身边的人说道。 看着太医和侍女都退出殿外,刘贵妃从枕旁拿起一张纸,递给赵佶,说道:“陛下可还记得这个?” 赵佶拿过来,只见纸上写着驸马才貌无双之类的话,便说道:“这不是通真达灵仙师入山前留下的信么?” 刘贵妃点点头,“陛下……可知此……驸马、是谁?” 一说到茂德的驸马,赵佶立即怒道:“娘娘休要再说那无义之人!” “陛下,错矣!”刘贵妃声音柔弱地说道:“当日陛下……大宴……紫宸殿,我在后苑,遇到仙师,问起茂德……夫婿……如何,仙师……” 赵佶看刘贵妃说话费力,便示意她歇一歇。刘贵妃稍缓了缓,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扎的银针的效果,再说话果然好多了,“仙师曾说茂德夫婿年岁轻轻,便已位极人臣,还说日后更是……更是不可限量。最奇怪的便是说我日后母凭女贵。我当日如何也想不明白,只是后来看了仙师留下的这两封信,才算猜到一些。” “猜到什么?”赵佶好奇地问道。 “那蔡鞗可当得起位极人臣这一断语?”刘贵妃先问道。 “一个宣和殿待制,自然算不得位极人臣。”赵佶握着刘贵妃的手说道。 “妾身蒙陛下恩宠,已然尊为贵妃,那蔡鞗日后有何职官,能让我母凭女贵?” “自然不能了。他就是日后宣麻拜相,还是打不过你这贵妃去。” “这就是了。”刘贵妃望着赵佶说道,“茂德这夫婿,仙师只怕是早已有言在先,未必便是这蔡鞗。” “是不是他,如今这退婚书便在我这里,自然是不成了。”赵佶苦笑着说道。 “陛下难道还想着让茂德嫁给此人么?”刘贵妃问道。 赵佶听刘贵妃如此问,便奇怪地说道:“蔡鞗退婚,你若不是盼着二人成婚,又为何会受此打击?” “妾身听闻退婚一事,只是气苦茂德这孩儿婚事多舛,更是恼恨汴京城里散播谣言艳闻之人。并非是一意要二人成婚。”刘贵妃向赵佶解释道。 “原来你是恼恨外面造谣生事之人,如何又能说外面是造谣生事?那日可是确有人进入后苑宫中。”赵佶提醒道。 “难道陛下不信自己的女儿,却偏要信外面人编排吗?”刘贵妃反问道。 赵佶担心刘贵妃又生气,连忙说道:“我自然是信我的茂德。” 刘贵妃话题一转,问道:“陛下可还记得仙师留给陛下的心中,提到的“无根之人”?” “自然记得。仙师的信后有一行小字,说是身无来处也无时,伶仃一身到时知。看后不知何意,当日你还劝我说,只须记得这无根之人乃是伶仃一人,不知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何时来的。” “正是。心中还说这无根之人已到陛下面前,如今妾身猜想,这无根之人,莫非就是那位辽国驸马?”刘贵妃试探着说道。 赵佶连连摇头道:“无根之人怎能是那位辽国驸马?再说,他一个番人,如何救我大宋?” “占据燕山,抵除金人,岂不就是救大宋?除了这辽人驸马,这段日子出现在陛下面前的,还有哪个是陛下以前未曾见到的新人?”刘贵妃仍是固执己见,向赵佶问道。 赵佶沉吟着,半晌没有说话。 清居殿外面,一队皇城司的人向北跑去,刘贵妃的心腹侍女喝止道:“陛下、娘娘在殿内静养,来人止声!” 第667章 最毒妇人心5 周南从驿馆出来,跟着这名内侍向皇宫走去。只是这内侍所领的路尽是些偏僻小巷,与往日所走的大街不同。 “贵人如何尽拣小巷而行?”周南狐疑地问道。 “赵国公有所不知,官家催得急,只能走这小巷了。”见四下无人,这名内侍停了下来,从怀里取出一封手敕和一个腰牌,交给周南,说道:“官家让赵国公速去艮岳降霄楼觐见。这是进宫用的腰牌和官家手敕。小的还要替官家去市上采买几样物件儿,不能奉陪了。赵国公请速速进宫。” 周南愕然将腰牌和手敕接过来,敕书上面确是写着:“赵国公周南功勋卓著,理应优待,近来连番上献宝物,归国期近,朕特命周南进宫。” 周南又仔细看了上面的印玺,确实与昨天在皇宫内赵佶没有见他,而是只命内侍给他颁下的诏书上面的印玺形制相同,就连手敕后面赵佶的署名也与他从艮岳画室中偷来的那幅画上的署名字迹相同。只是这腰牌周南并不认识,也没有见过。这个内侍太监从自己身上摘下一块腰牌,只见与递给周南的这个腰牌相似,都是铜制所制,三寸来长,两寸来宽,上面有孔,系着一根筋索。腰牌的一面铸有“凭牌入宫,出宫交还。”的字样。 “只是还请贵人相告,该从何处宫门入宫。”验过了腰牌和手敕,周南看看四周,都不是自己所熟悉的街巷,忙向这名内侍问道。 “此间距东华门已近,由东华门而入,经宣佑门一路向北,凭此腰牌和手敕,自然畅通无阻。若是不知路径,宫门值守之人自然会告知赵国公。”这个内侍太监恭敬地答道。 “多谢贵人,我知道了。如此贵人请便。”周南问清了入宫的道路,向北面走去。这名内侍眼神复杂地看着周南远去,走入一处小巷,朝着南面跪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头,直起身来,快步向西行去。 在距离皇宫西南角不远处的一处院子里,有几个紧衣束带的男子坐在屋中,正焦急地等着。直到见这名去传周南入宫的内侍走了进来,立即都站了起来,迎到院子里,其中一个人问道:“黄小四,那姓周的去了么?” 黄小四脸上一无表情地说道:“去了,我已将他带至离东华门不远处,让他由东华门入内。” “姓周的看了敕书,没说什么吧?”这男子不放心地问道。 “哎呀,大哥,那姓周的一个番人,如何能辨得出来?!”旁边一个男子不耐烦地说道。 黄小四仍是认真答道:“没有看出来——我也不回家了,谨遵三皇子之命,远往海州,隐姓埋名,有生之年再不回中原。请诸位大哥回禀三皇子,黄小四家中长幼,还请照看一二!” 问话的男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自己人,好说。只是你可要记得:有生之年不踏足中原!” 黄小四眉头一皱,说道:“我黄小四说话算……”忽然见对面的人脸上有亮光一闪,紧接着背心一阵剧痛。黄小四慢慢转过身来,只见身后一个男子手里攥着刀柄,刀身已经插入到自己背后。 “你……三皇子……只说……要我,离开……”黄小四脸色忽然狰狞着要扑上去,背后又是一痛,再也无力挥动胳膊,瘫软在地上。 “有生之年不踏足中原,嘿嘿,现在踏足,自然要死!”问话的男子看着倒地的黄小四,冷冷说道。随后又对身边其余人说道:“快摘下黄小四腰牌送到宫里,交给三皇子;再将黄小四尸体丢到僻静处。” 其余几个男子立即七手八脚,将黄小四的腰牌取出,又将黄小四用麻布裹了,几个人抬着出了门。 周南按照内侍的指引,来到东华门外,几个穿着禁军服饰的军士将他拦住,只问可有进宫的腰牌和文号。 周南不知道什么是文号,便一股脑将内侍给自己的腰牌和手敕都拿了出来,递给这几个军士,说道:“我乃辽人周南,皇帝陛下召见,敢问宣佑门如何过去?” 其中一个军士一听眼前的人就是周南,忙一拉那个正在验看腰牌的伙伴,并笑着说道:“原来是赵国公,小的们有眼无珠,险些误了大事。请赵国公进宫,向前走不多远便是宣佑门了。” 另一个军士连忙将腰牌和手敕双手奉还给了周南。 周南接过来,按这军士说的向前直行,果然走不多久便是门口向南的宣佑门。宣佑门虽然也是一道宫门,可是比起东华门就窄小的多了。 这次周南不等守门的军士索要,便先将腰牌,手敕拿了出来,守门的军士接过来大略一看,便将宣佑门打开,并对周南说道:“赵国公一路向北,自然有人告诉赵国公向哪里走。” 周南接过腰牌,走进宣佑门,只见宣佑门内只是一条南北方向的通道,两侧有宫墙高耸,直到更远处,才又有一道宫门。周南心里奇怪,这次进宫,一路走的尽是偏僻小路一般。可是自己又不知道其余的路,只得硬着头皮向前走。 见周南依旧向里面走去,刚才查看腰牌的军士立即将宫门关紧,对其余几个守门的士说道:“我去报给上头,今次上头可说了,事成之后每人都有五贯足铜奖赏!”另外几个笑嘻嘻地都催促这人快去。 郓王赵楷此时就在宣佑门东南面的皇城司所在的官衙内。此刻屋子内正有一个男子和赵楷在说话。 “可处理干净了?”郓王赵楷问道。 “请三皇子放心。小人已经将黄小四的尸首丢在了河边。据留下来的人回报说,开封府的人已经发现了黄小四的尸首,并叫来了殿前司的人前去认领,估计不多时宫内就知道了。” “好!”赵楷激动的站了起来,说道:“让下面的人准备好,只要宫里的人来报说黄小四之事,再拖延片刻,等那姓周的进了艮岳,便立刻行事!” 正说着,一个押司官模样的人走进来,急匆匆地说道:“三皇子,周南已经进了宣佑门了!” 第668章 最毒妇人心6 “哈哈哈!果然来了!”赵楷兴奋地大笑着说道。 “恭喜三皇子!运筹帷幄,得报大仇。”两个手下立即恭维地说道。 “为何三皇子定要将那周南引至艮岳才肯动手啊?”其中杀害内侍黄小四的男子问道。 “你懂什么?!那姓周的岂是常人?若非如此安排,又怎能有机会动手除掉他?!”赵楷脸色一冷,呵斥道。其实对于为何非要将周南引到艮岳的事,赵楷也是心有疑问,也曾问过妻子朱凤英,只是朱凤英倒是没有呵斥他,可是也没告诉他。 “三皇子英明!”问话的人本也不想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只不过是等着赵楷解释出来后,好大大恭维一番。不过赵楷说不出原因,那这恭维的话说了也一样合适。 不过赵楷倒是没有受属下的影响。此时的赵楷现在已经逐渐冷静下来了,思忖着该当何时动手。 这一次的计划,主要还是他的妻子朱凤英安排下的,除了最初他和王黼为了泄私愤,分别让人在酒楼瓦肆里唱的艳曲和编排的谣言。可是除了这些,他和王黼对接下来该如何做都没了主意。 朱凤英在听了他和王黼让人唱艳曲的事之后,便让他先寻一个不是他皇城司的、肯为他卖命的内侍太监,告诉他,时机到了,自然会告诉他该如何动手。 对于自己的妻子朱凤英的安排,别说知道大概了,就连猜,赵楷也猜不出来,不过还是老老实实找了一个后苑造作所的内侍太监。 后来正巧王黼那里又有金人登门求见,想要和他合作,除掉周南。送上门来的帮手,自然也被安排到了除掉周南的计划里头。只不过,那些金人吵吵着要临街一击,杀掉周南,却遭到了妻子的阻挠,说若是当街刺杀周南,周南身边亲军侍卫颇多,只怕一击不成,反而引起周南的警惕,甚至提前离开汴京。 这样的理由赵楷自然无法驳斥,这一点倒是和王黼相同,王黼也极不愿意除掉周南的计划就是这样的临街一击。 不过朱凤英说,动手刺杀周南之时,会让金人动手。这样这些金人才老老实实待在驿馆里面,等待着王黼那里的消息。 今天终于要动手了,可是事到临头,眼看就要动手了,赵楷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将姓周的引到艮岳中去。还有,说好的最后让那些金人动手杀掉姓周的,可是在皇宫里面的艮岳苑中,那些手执利刃的金人又如何进的来呢? 他选这个死去的黄小四,自然是因为黄小四是内苑造作所的人,可以出入宫禁,这样一来,黄小四出宫办差,被姓周的拦住杀掉,抢了腰牌,混进宫来。这样的说法也就合情合理了。而且从宣佑门,一路直到艮岳,守门的都是他皇城司的人,而东华门则是皇城司和殿前司的人共同值守。周南拿着抢来的腰牌和假手敕进宫,也就不止他皇城司的人可以作证了,还有殿前司的人也见到了,只是不过是大家都没有看出真假来,给这姓周的混进去了。 方才手下人已经将黄小四的腰牌拿来了,到时候围捕那姓周的时候,自己只要将姓周的腰牌和黄小四的腰牌调换了,他姓周的便坐实了刺杀黄小四、抢劫腰牌混入宫来的罪行。有了这一番借口,再加上连日来,父皇已经很是气恼那姓周的惹出来的这些风言风语,自己就是在艮岳中杀了那姓周的,父皇也定然不会开口为姓周的开恩赦免了。 赵楷现在只是在等,等一个人。这个人一到,他的戏就可以开场了。 赵楷在皇城司内的大厅内坐着,两个手下已经被他派出去,集中人手,准备赶赴艮岳,搜捕周南了。身边只有一个他的贴身侍从陪着。这时候后苑造作所的监官邓忠明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向着正襟危坐的郓王赵楷慌张地说道:“方才殿前司的人说,造作所内侍黄门黄小四在宫外被杀,特来向郓王禀明,黄小四腰牌也一并丢失。” 赵楷闻言,故作惊诧地说道:“本朝以来,未曾听说宫中内侍在外面被刺的,这黄小四因何事出宫?身上可带有银钱宝物?” 邓忠明忙说道:“黄小四只是一个内侍黄门,只是出宫去采买两件应用之物,并未携带多少银钱,开封府的人还说黄小四身上财物并未丢失,只是少了腰牌。” “腰牌?!”赵楷登时紧张道:“腰牌乃是入宫凭信,若是丢失,贼人必是有入宫之意!我这就派人查问,以防贼人混入宫来。” 邓忠明过来也只是要将黄小四之死和腰牌丢失一事告诉赵楷,自己造作所里的人死了,总要禀报给这位主管宫禁的郓王,至于如何盘查,防备贼人,就和他无关了。 赵楷当着邓忠明的面,连忙让心腹去将几个亲事官叫来,吩咐几个亲事官道:“方才有造作所内侍黄门黄小四被人刺于宫外,腰牌丢失。你等几人,立即带领人手,封锁各处宫门,并查问各处值守军士,可有宫外之人持腰牌入宫的,速速来报!” 几个亲事官立即应了一声出去了。不多时,便有一个亲事官赶回来说道:“三皇子,适才确有一外人持腰牌和手敕,说是陛下召见,从东华门而入,入宣佑门向北而去了。守门之人说那人是辽人驸马周南。” 赵楷表面上震惊不已,说道:“番人果然大胆,竟敢刺杀我宫人,还拿着抢来的腰牌入宫。去告诉殿前司的人,让他们一并出动,赶往后苑一带,搜捕番人周南!”殿前司并不属于他们皇城司统辖,也不是他皇城司手下没人。赵楷拽上殿前司的人,只不过让别人看起来,自己并不是挟私报复,而是秉公办事。 立即有人前去通报殿前司,赵楷则站起身来,向邓忠明说道:“果然是有贼人混入宫来,邓监管请回,本王这就带人前去搜捕贼人,清肃宫禁。” 第669章 最毒妇人心7 赵福金一路上越想越气,等到进了皇宫,立即又想到周南已经被父皇召进宫来,更是无端生气:这姓周的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父皇对他格外恩宠。 不过这一次姓周的手下的人,竟然将自己的坐骑拐走,这一次姓周的正好在宫里,可要找父皇好好评评理,让父皇为自己出气。 赵福金先来到清居殿外面,下了马,就要进去看刘贵妃。刚到清居宫内,就看到母亲的几个贴身侍女都站在殿外,不禁心中奇怪。这几个贴身侍女,即便再有事,也不会都离开母亲,总会有人留下来侍奉,这一次倒都站到外面,难道母亲在殿内睡着了? 赵福金正要进殿,刘贵妃的几个贴身侍女连忙上前来,拉住赵福金不让她进殿,并用手指在脸前摆动,示意赵福金小声说话。 赵福金会意,将其中一名侍女拉到一边,轻声问道:“可是娘娘睡着了?”那侍女摇摇头说道:“是官家在殿内和娘娘说话。” 赵福金奇怪问道:“官家如何在这里?” 侍女只得如实说道:“帝姬走后,娘娘遍寻不着,便让奴婢等人前去各处找寻,奴婢开始时推说帝姬玩耍去了,娘娘越发不信,追问之下,奴婢等只得如实相告,谁知娘娘就又晕倒了……” 听说自己母亲因为自己又晕倒了,赵福金顿时急道:“娘娘现在可好?”一时情急,赵福金也顾不得低声说话了。 吓得那宫女连连摆手,小声说道:“帝姬低声——亏得官家来的及时,又叫来太医,用银针刺了十指指尖,这才清醒过来,此刻正与官家谈事,娘娘让奴婢等人在外等候。” 赵福金这才松了口气,知道母亲和父亲在里面说话,自己也不好进去,便在殿外等候。这时只听赵佶在殿内高声问道:“外面说话的可是福金?” 赵福金听父亲在殿内问自己,连忙走进殿去,见母亲躺在床上,父亲坐在床边,忙上前去,行礼道:“见过爹爹,娘娘现在身体可好些了?” 赵佶和刘贵妃二人一直在谈无根之人到底事谁的事,二人都隐隐约约的猜到,这无根之人,只怕和茂德的未来夫婿有关。最起码,茂德的夫婿不会是蔡家五子了。这个蔡鞗,学识是有,只是太不明尊卑事理,只道自己是说定的驸马了,就因为听到些流言,便敢上书退婚!要退婚,也只能是他赵佶说出来,一个小小的宣和殿待制,果真以为他赵家的社稷天下,离不得他蔡家么?! 赵佶伸出手来,拉着赵福金坐到自己身边,众多子女中,唯独福金是他最疼爱的一个,福金天真烂漫,没有朝堂上的险恶纷争,让他能感受到一片天然和恬适。 看着赵福金红润光嫩的脸庞,赵佶和刘贵妃相视一笑,方才二人之间说到的事情,还不方便对茂德说,茂德的婚事,也只能随缘了。不过也不会太久,按照林灵素的信里所说,大宋朝若是有国难,只怕就是在这丙午、丁未一两年内。到时谁是无根之人,谁是前途不可限量,自然一切明了。 “福金,你可是又偷偷跑出宫了?”刘贵妃口中虽然是责怪,脸上却毫无不悦之色。 “娘娘,自从姓周的到了汴京,汴京便一无宁日。他来到汴京,便害得奴家清名被污,奴家自然要去都亭驿向他问罪。”赵福金气鼓鼓地说道。 “若要问罪,福金该去找那些四处传这些话的人问罪才是。”赵佶笑着说道。 “奴家还能将汴京城中悠悠众口都塞住不成?!”赵福金嘟着嘴说道,“请三哥儿派他手下的人去街市上面暗中查探,看是何人所为,可三哥儿总是嘴上答允,也不见派人去。” “要说这事,三哥儿也该当尽些心才是,风言风语,总是伤了皇家脸面。”赵佶点头说道。 “就是啊!奴家也是这般说的。”赵福金见赵佶和他一般心思,立即来了劲头儿,说道:“若说到伤皇家脸面之事,莫过于今日!” “今日又有何事啊?莫不是你在外面又惹了什么事,要爹爹替你出面不成?”熟悉赵福金行事的赵佶故意板着脸说道。 “等奴家说完,爹爹再下论断不迟。”赵福金感觉今日是真真切切受了气,便满腹委屈地说道:“今日奴家带着飞云、追月等人前往都亭驿找那姓周的,谁知姓周的手下竟说姓周的被爹爹召进宫来,奴家不信,自然要搜一搜。爹爹可知,奴家搜出了甚么?” 赵佶被赵福金说的也有些好奇,便问道:“搜出了甚么?” “姓周的竟然在一处房间中绑了四个男子,都是汉人,姓周的手下竟然说被绑的四人中,两人竟然就是教唆人唱那些……那些曲子的;还有二人是昨夜潜入都亭驿意欲纵火烧车的贼人。还将四人面前各自放了一份供词,放了些银两、硫磺等物。那姓周的一定是惧怕爹爹问他的罪,这才不知从何处绑了四个汉人,诬陷于人。”赵福金将自己在都亭驿看到的向赵佶说了一遍。 “你说这被绑的四人面前各放着一张供词?那供词上可有说这四人是哪里人?”赵佶问道。 “这四人都是汴京城的人,不过是些绸缎铺的伙计、落魄文士,还有两个更是无赖之人。对了,那个绸缎铺的伙计竟然说同党之中还有一个进士出身的人呢,只是不记得姓名了,只推说这几日那进士就要外放什么济州府巨野县令去了。进士出身,如何会做这些卑鄙之事?姓周的编的确是可笑!”赵福金记性确实不错,将四个人的供词只大略看了一遍,便记得一清二楚。 赵佶听说进士出身,外放济州府巨野县令,便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笑容渐渐消失,沉声问道:“福金说的可是实情?” “奴家如何敢欺瞒爹爹?!奴家敢担保,奴家方才所言,与纸上供词一字未错。爹爹说是不信,那四人现今仍在都亭驿中。奴家回宫时,吩咐过驿承,不论何人,一律不得进入!爹爹派人过去,一问便知。”赵福金委屈地说道。 “周南手下人说周南是被我召入宫了?”赵佶忽然想起来,向赵福金问道。 第670章 最毒妇人心8 若说是平时茂德这样说,赵佶只当是周南手下的人在哄骗茂德,好将茂德打发走的玩笑话。 可是茂德平日里并不关心朝政,周南手下那些人更不会知道这两日有新近外放到济州府巨野县的县令,而且还知道这位县令是进士出身。 有这件事兜底,赵佶便不得不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今日在福宁殿里批阅奏章,并未派人去召见周南进宫啊! 赵佶沉吟片刻,对茂德说道:“驿馆之内绑着的四个人的事,你切莫再说了。叮嘱你的人,不可泄露出去。我自有处置。” 赵福金以为赵佶并不相信自己说的,连忙说道:“爹爹若是不信,奴家现在就可将那四人押入宫来,凭爹爹审问。” 赵佶不禁笑道:“我堂堂大宋朝帝王,难道是审什么贼人无赖的么?!这周南行事太也天真,以为几个无赖画下供词,就能找出幕后主事之人么?” “爹爹,他行事如何奴家不管,只恨他手下人竟然出门时将奴家六人骑的马一并拐带跑了!藐视皇亲,劫掠宫物,爹爹断不能轻饶了他们!”赵福金现在只是想为自己的马讨回公道。 “自然不能轻饶!”赵佶大声说道:“那辽人多有好马,他今日掳走你六匹,改天便要他还你六十匹上等好马!让他毕恭毕敬给我茂德送到宫里来。” 赵福金猛然一听很是高兴,可是转念一想,知道赵佶又在打发自己,正待不依,忽然听得外面有禁军侍卫呼喝声,赵佶自然也听到了,向外面侍立的人问道:“是何人在外喧哗?” 外面一个侍女忙答道:“是殿前司的侍卫们经过这里。” 后宫所在,侍卫一般是不会过来的,更何况是白日里,赵佶问道:“殿前司的侍卫何故来到此处?领军之人是谁?让他进来答话。” 侍女答道:“请陛下稍待,奴婢这就去问。”没过多久,只听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外面说道:“步军都虞侯何灌,带军搜寻过此,惊扰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何灌也是赵佶的亲信了,如果不是亲信,赵佶也不会让他担任禁军步军都虞侯了。赵佶问道:“为何要搜寻后宫啊?” “陛下,适才郓王派人告诉小臣,说是有贼人在宫外将后苑造作所的内侍黄门黄小四杀死,并偷了黄小四的腰牌,已然混入宫来,请小臣率领手下人马,协助搜寻贼人。” “怎地又是贼人?”赵佶怒道:“难道朕这皇宫宫门就是敞开了随便进出么?!” “陛下息怒,听郓王派人来说,那贼人是手持腰牌和敕书骗过守门军士,混入宫来的。”何灌在外面解释道。虽然看守宫门是皇城司的事,可是皇帝真要发怒了,断不会将怒气撒到三皇子赵楷身上,只怕是找个理由拿他出气,所以何灌连忙将听说的贼人混入进来的经过讲了。 “可知道贼人从哪里进来的?去了哪里?”赵佶仍旧怒气冲冲地问道。 “贼人是从东华门混入进来,过宣佑门直向艮岳后苑而去。郓王此时已率皇城司的人赶了过去,臣这是搜寻宫中,提防另有贼人,渐次围定艮岳,最后将贼人一举拿下。”按照赵楷的安排,何灌是要先将宣佑门直到艮岳这一带的后宫搜寻一遍,然后逐渐赶往艮岳,最后缩小搜捕范围,拿住贼人。何灌的步军指挥本不隶属于皇城司,只不过郓王执掌皇城司,何灌只得听从郓王的安排。 “严锁四门,仔细搜查,不得遗漏,朕要看看何人如此胆大,竟然敢杀人偷符,擅闯禁宫。”赵佶下令道。 “是,小臣这就去搜。”何灌见赵佶问完了,忙退出殿外,带人去四处搜查。 赵福金眼珠一转,对赵佶和刘贵妃说道:“爹爹,娘娘,奴家从宫外骑马回来,还未换装,有些累了,这就回去歇息。” 刘贵妃点点头,赵佶嘱咐道:“今日有贼人混进来,切莫去后面玩耍了。” “是,奴家知道了。”赵福金乖巧地答应一声出去了。到了清居宫外面,忙招呼一下飞云、追月,兴奋地说道:“宫里有贼人骗进守门军士,混了进来,侍卫们正在搜寻。嘻嘻,这次该当我们主仆三人立此大功——快走。”赵福金边走边对飞云说道:“你去取上三壶箭,再寻三张弓来。追月,你去寻三杆铁矛——算了,铁矛太沉,还是三把手刀吧。我去换衣服。” 赵福金几乎是跑着回到了自己的凤鸣阁内,很快换了一身平时骑马射箭时穿的窄袖劲服,扎束停当,又到墙角一个落地大花瓶旁边,伸手到大花瓶里摸出来三支比普通的箭矢略有不同的铁箭——要是周南看到,一定能认出来,这是自己带来的新炸箭。 上次周南献给了赵佶三十支新炸箭,赵福金便惦记上了。等赵福金打探好了赵佶存放新炸箭的所在,便轻松地拿走了三支,放在自己凤鸣阁内一个大花瓶中。现在有了用武之地,赵福金自然要拿出来一用了。 飞云和追月两个“哼哈二将”也很快拿来了弓箭和刀,两个人是侍女,平日里穿的也是紧身窄袖的衣服,现在自然也不用换。三人将弓箭、刀分了一下,每人一把刀、一张弓、一壶箭;赵福金将那三支新炸箭也放入了箭壶内,说道:“快些赶去艮岳,若是晚了,被殿前司的人围住了艮岳,进不去,便不好玩了。” 三人自幼生长在宫中,只怕比那些殿前司的侍卫还要熟悉宫内的路径、门禁。从凤鸣阁出来,三人便直向上清宝録宫而去。赵福金知道,若是从华阳门进入艮岳,只怕华阳门已经有皇城司的人守门了,若是自己要进去游玩,恐怕没人会信。 上清宝録宫在艮岳西面,二者并不相同。不过这也难不住赵福金,她知道林灵素在时,为了随时应召,禀明爹爹后,林灵素便在上清宝録宫和艮岳之间的围墙不显眼处,打了一个角门。 上清宝録宫里仍旧是冷清一片,没有皇城司的人守着,赵福金心中一喜,知道这些皇城司的人并不知道角门一事。赵福金带着飞云、追月来到东面围墙下,角门连锁都没有,赵福金轻轻推开,进入了艮岳北面的曲江西岸。 第671章 最毒妇人心9 虽然有皇城司的人充斥其中,可是整个艮岳后苑还是静悄悄的,虽然这里已经是出了宫城原本的范围,外面便是内城街巷了,可是这里依然是静悄悄的一片,只是偶尔能听到几声清脆的鸟鸣。 艮岳就像是一座小山矗立在皇宫东北角一般,人在其中,真的好像置身山中。周南前几次虽然经过艮岳,可是并没有什么感触。这一次,身处险境,却无端地感慨起来,赵佶将远在江南的奇石巨木、珍禽异兽汇集到这里,建成一座人工山水园林,其间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啊?! 不得不佩服,大宋朝就是有钱!而且也遇到了一位敢花钱的主儿。 不过,眼前的处境,实在容不得周南再发感叹了。他一路行来,独自走到了艮岳后苑的西门华阳门外,有腰牌和手敕在手里,周南也不担心,径直进了华阳门。 进入华阳门不远,首先看到的是一处山丘,周南想寻人问一下,降霄楼如何走,可是左近并没有一个人,而且这里面又不像后世的公园,到处都有指示牌。 周南只得自己向里面走,从山丘旁绕过去,迎面是一处水面很大的湖,湖边倒是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两个大字:雁湖。 既然有标牌就好说了。周南正要继续向前,忽然远处有人叫道:“何人胆敢擅闯后苑?” 周南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周南连忙拿出手敕,说道:“皇帝陛下在降霄楼召见,我有腰牌和手敕在此。” 这个太监却并不看周南的手敕、腰牌,奇怪地说道:“想必你未曾来过艮岳后苑,这绛霄楼乃是六月暑天官家避暑之地,现在这般天气,官家如何会去那绛霄楼?!还有,漫说绛霄楼了,便是这华阳门,官家今日还未曾踏入呢!” 周南听太监这一番话,不禁眉头一皱,自己手里的敕书和腰牌可是货真价实,从东华门进了皇宫,一直到这里,可是全凭敕书和腰牌。既然这两样物事不假,那赵佶召见自己就不会是假的。可是眼前这太监也没必要骗自己啊,再说了,皇帝召见自己,这太监哪里敢有胆子骗自己说皇帝不在这里? 见周南愣在那里,这个太监立即脸色一变,说道:“你到底是何人?从哪里得来的敕书和腰牌?” 周南又将手中的腰牌扬了扬,说道:“我自有腰牌在此,乃是传召的贵人所给。”这个太监狐疑地看看周南,接过周南手中的腰牌看来看,忽然尖声叫道:“你这牌子虽与真牌材质、大小无异,可是并无文号在上,可见是假牌无疑!” 周南刚要辩解,猛听得自己来的方向隐约有人喊道:“散开来!不要让贼人走脱!” “你是偷入宫的!”这个太监抓着手里的腰牌向后急退两步,大声叫道:“贼人还不束手就擒?!” “误会,嘿嘿,”周南见势不妙,立即笑着说道:“我这里有陛下亲赐的令牌……”说着伸手到怀里,这个太监瞪着周南,要看周南拿出什么令牌来。 只见周南从怀里掏出一枚金锭,笑嘻嘻地向这太监走去,这太监见周南拿不出什么令牌,知道周南一定是侍卫们在搜寻的人,立即张口大声叫道:“贼……唔……”周南哪里还能不想到这个太监的举动,借着刚才已经靠近这太监,不容这太监喊出来,已经用手捂住了太监的嘴,同时用另一只手里的金锭狠狠砸在太监的头上。这个太监顿时站立不住,砸晕在地上。 “死太监,胆子不小。”周南小声嘀咕一句,西面的人声已经离这里更近了,所幸刚才这个太监的叫声并未吸引到那些人的注意。周南飞快地四下看了看,此刻自己身在雁池边上,雁池足有几十丈大小,湖面上还有一层薄冰,也没有船只可过。唯有向北湖面变窄,有一道石桥从河面上跨过。 周南不敢停留,立即向北面跑去,尚喜这艮岳里面地广人少,曲径通幽,又有树木、山石遮挡,无数山洞、沟壑,周南也不担心自己一时半会儿会被宫里的侍卫们发现。 过了石桥,便是一片大如雁池的开阔平地,毫无遮拦,平地的南面不远处有一座平地而起的三层高楼,周南忙跑了过去,只见楼的正面上方挂着一块木匾,上面写着“绛霄楼”三个字。 原来这里就是降霄楼。手敕里写的就是赵佶要在这里见自己,看来也是假的了。因为这降霄楼果真如刚才那个太监所说,既在雁池东面,又在南面一座小山丘的阴影里。而且这降霄楼上四面开窗,确实不适合在这样的寒冷时节进入。而且楼里面静悄悄的,毫无声息,哪里有什么人在里面?! 周南脑海里一下子想起了林冲误入白虎堂的情节,“奶奶滴!果然是大宋朝,连设的圈套都是一个路数!”林冲是带着刀闯的白虎堂,自己虽然没有带刀,可是刚才也出手将那个太监打晕了。更何况,自己手里的拿的腰牌和手敕说不定就是假的,到时候,自己去哪里找那个向自己送手敕和腰牌的小太监?只怕找到了也不会承认了。 假造令牌文书,擅闯禁宫,打昏宫人,意图不轨,这四条,哪一样自己也是百口莫辩。一瞬间,周南隐约觉得自己是坠入了别人的圈套,皇宫是不能停留了,看来还是立即离开这里才是。 艮岳里面,周南并不熟悉,在这人工开凿出来的后苑之中,四向环顾,仿佛置身重山大壑、幽谷深岩之底。想要逃离这里,唯有先辨明位置和四周境况,才好选择一条正确的逃生路径。 周南望一望北面和南面的两座山,北面的山更高,而且北山上空气濛郁,犹如深山幽谷,即便在北山上躲藏起来,也很难被人发觉。从北山向西,又有河流、山岭,看起来从西面倒是容易逃出。 想到此,周南立即向北山上跑去。 第672章 计中计 “帝姬,歇一歇吧?这里又没人,奴婢实在累了。”追月现在已经是落在赵福金和飞云的后面了,手里提着她和赵福金的两把手刀,背后还背着弓箭。虽然是初春乍暖还寒的时候,俏脸上也已经泛着一抹晕红了,鼻尖上更是汗津津的。 “正因此时这里无人,我才带你们来。从这里上到万岁山最上面的介亭,可以俯瞰全景,下面有何动静,一望而知。”赵福金一口气跑到这里,也有些气喘,匀了口气,继续说道:“若要等到皇城司的人赶到这里,便是发现了贼人,也轮不到你二人立功了。我这可是为你二人着想。” “多谢帝姬。”飞云在一旁讨好地说道,“只是那贼人敢混进宫来,定然是亡命之徒。凭我们三人,只怕不易应付。” “怕他何来?本帝姬这里有……”赵福金正想将自己带着的炸箭说出来,又不愿意向自己的两个心腹透露自己的仗势,改口说道:“本帝姬这里有刀有箭,一箭射去,就让他不死则伤。哼哼!” “帝姬巾帼须眉,自然是……手到贼伏。”追月呼哧呼哧地跑着说道,“这介亭百十丈高,总要歇一歇,留些力气抓贼吧?” 一说道抓贼,赵福金还真怕到时候飞云和追月二人累倒了,让自己只身抓贼,只得说道:“就依你,歇上一会儿,待会儿抓贼的时候用些力。” “多谢……帝姬。”追月找了一个木墩,一屁股坐了下去。赵福金则走到前面,向下面张望。 “在这里了!”一个侍卫高声呼叫着同伴。 周围迅速跑过来几名侍卫,手里的刀都拔出鞘,明晃晃的,和湖里的冰一样。等跑过来,见地上只是躺着一个内侍模样的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就是贼人?”其中一个侍卫不相信地问道。 “自然不是贼人。”第一个发现倒在地上内侍的侍卫辩称道:“宫里一向平安无事,现在这个内侍躺倒在这里,头上还有血迹,自然是被那贼人所害。想必那贼人离此不远了。” “说得倒是有理,快看看这人是死是活。”其中一个侍卫忙说道。几个人将内侍扶起来,一探鼻息,还有呼吸,忙为这内侍施救。不多时,这内侍便醒转过来,茫然看了看身边的侍卫,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说道:“贼人是个……二十来岁男子,将我打晕……跑了。” “向哪里跑了?”一个侍卫连忙问道。 “你他娘的没睡醒啊?!”另一个侍卫吼道,“他都被人打晕了,还如何知道贼人向何处跑了?” 谁知这个内侍向北一指,说道:“定是向北而去,这里唯有北面石桥……可以过去。” 几个内侍看看北面的石桥,再看看周围,西面是他们来的方向,东面是还结着冰的湖面,南面是低矮的寿山,光秃秃的,一览无余。 “是了。这贼人定是往北面过石桥逃去。快去报告指挥使。”其中一个侍卫点头说道。 很快,郓王带着大队的皇城司的逻卒,还有先期赶来的何灌带着的殿前司的侍卫,都涌向了雁池湖边。 山腰里,周南听到下面的喧闹声,便躲在一株松树旁,向山下看。从这里能清楚地看到,这座山的西面的溪谷里有一道河延伸出来,汇集在一个方方正正的水沼里。却分作两支。一支向东,流向方才自己经过的雁池。另一支向西,流向更西面的一个小的池塘里。而喧闹所在,就是方才自己打晕那个太监的地方,能看到好多禁军侍卫涌向了那里,想必是有人发现了那个被打晕的太监。 看着从华阳门外面进来的侍卫越来越多,周南不禁焦急地四下张望。自己在的这座山算是最高的地方了,山南面是一片开阔平地和雁池,雁池南面则是另一座山丘,只是那座山丘上面光秃秃的,站到上面很容易给人发现。 从这里向西看,周南倒是发现了一处熟悉的所在——上清宝録宫。到了上清宝録宫,周南自然知道能从哪里逃走。只不过他还不能确定,上清宝録宫那里有没有侍卫把守。还有就是从这里到上清宝録宫,还要经过那条溪谷里的河,还要再越过一道山岭,总要有两里地远。这么远的距离,又是在低矮处,若是遇到搜捕的侍卫,可就难以脱身了。 还是去到山顶上,看看北面和东面能不能逃走吧。周南想着,返身继续向山顶爬去。转过一片松林,周南就听到头顶不远处有清脆的声音喝道:“大胆贼子,胆敢再动一动,仔细箭矢无眼!” 周南抬头看去,只见松林后面的山道上面一块凸起的巨石,一个女子正站在巨石旁,用手里的弓箭对准了他。只是这女子脸上带着面纱,看不到这女子的面貌。 周南心里“咯噔”一下,暗暗骂道:真是流年不利,被这些皇宫里的侍卫追捕也就算了。刚刚逃开,却在这里北一个女的迎面拦截住。 周南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接近这个女子,然后趁其不备,夺了她的弓箭,好借机溜走。不料想从巨石后面的山道上又下来两个同样带着面纱的女子,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弓箭,腰里还挂着把刀,手中的箭矢都对准了周南。 周南心里连连叫苦,脸上却笑着说道:“各位姐姐,不知为何要拦截在下啊?”周南这时候看得清楚,三个女子,看服饰只是一般的侍女,并没有穿着禁军侍卫的服饰,那就说明与山下面的那些禁军侍卫不是一伙的。 其中一个女子隔着面纱说道:“休要花言巧语,我知你是混进宫来的,山下那些侍卫便是来搜捕你的。你若老老实实,乖乖听话,我倒可以禀明官家,从轻发落。” 周南听这女子说话,知道和自己猜的差不多,如果这三个人和山下的人是一伙的,早就招呼下面的侍卫上来了。 看这几个女子,都是端着弓箭对准自己,并没有拿出刀来,看来想要脱身,还是要慢慢再找机会。想到这里,周南忙点头说道:“在下愿意听从吩咐。” 第673章 计中计2 周南原地站着,也不能回头看——这是身后的三个女子要求的。 三个女子此时正在自己身后,凑在一起,小声商量着什么。周南也听不清楚,只觉得身后的三个女子像是在商量着如何逛街一般,争来争去。最后一个女子说道:“那就仍旧回上清宫,免得遇到皇城司的人。” 周南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三人果然与山下搜寻自己的侍卫不是一伙,若只是这三个女的,倒是好办了。 正想着,身后一个女子脆声说道:“你去前面探路,若是遇到侍卫便打发走。你留在后面,用弓箭在后面对着这个贼人,他若是敢乱动,就用箭射他。” 随即身后一个女子从自己身边越过,向前走去,自然是奉命去前面探路的,不用想,身后另一个女子一定拿箭对准了他,防备他有什么举动。 “果然是你——哼,姓周的,你胆子不小,竟敢擅闯禁宫,可惜本将军早就料到你会登上这里来,以求生路。”这个下令的女子走到周南身后,得意地说道。 “你如何认识我?”周南刚才虽然看到了这个女子,可是由于带着面纱,根本认不出来,“我并非是擅闯宫禁,我有腰牌和皇帝手敕,让我到绛霄楼面圣。” “把你腰牌和手敕拿出来。”这个女子在周南身后说道。 周南从怀里取出腰牌和手敕——这两件东西周南已经反复掏了很多遍了——也不回头,只是用手递向后面。只觉得手上一松,那女子已经将腰牌和手敕接了过去。 “文号也没有,腰牌不看也罢;这手敕——啧啧,连官家的的花押也敢描摹。”那女子似乎只是随便看了一眼便开始评说。 “看来你这将军太也没有见识了,看不出皇帝陛下花押的奥秘,呵呵。”周南故意冷笑着说道。 “我没有见识?!”身后的女子果然怒道,“我……我见的官家花押,可是比你自己见自己的花押还多!” “哈哈!果然是没有见识!”周南也不回头,将胳膊伸向左后上方,指着天空中的太阳说道,“将官家花押之处堆着日光看,自可见到其中有米粒大的四个字:独自前来。” “哪里会有这等事?!官家若是要你独自前来,何不在书中写明?”那个女子不相信地说道。 “实不相瞒,皇帝陛下因金人之事,要与我商议,他曾说朝臣之中有金人耳目,故而今日命我独自前来,谁想竟然被皇城司的人误会。”周南半真半假地说道。 “果真如此?”身后女子虽然还是不相信,不过口气里已经弱了许多。 “将军不信,将手敕举起对着日光一看便知!”周南信誓旦旦地说道。 “你可不许动啊!不然刀剑无眼。”身后女子叮嘱道,周南顿感背部被尖锐的物事刺了一下,接着就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周南出声问道:“将军看到了吗?”身后女子见周南低着头一直没有动,便说道:“算你老实——我正在看。” 周南心里暗笑,因为他知道,身后女的根本就没有将手敕对着太阳去看,而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周南问看到了吗,也只是在故意让这个女的相信,自己是老老实实等待她眼看的。 周南低着头,地面上自己身影旁边的另一个纤瘦的身影先是慢慢退开自己两步,然后双臂上举,这时候周南猛然转身向身后扑上去,同时双臂大张。 这时候眼睛已经起不到作用了,因为转身太快,眼睛还来不及对眼前的一切做出反应,所以周南只能像在黑夜中一样,仅仅凭借刚才这个女子说话的大致方位,利用自己双臂展开的范围,来浑水摸鱼一般,用力向这女子抱去。 只听“啊”的一声尖叫,随着周南的全力一扑,周南只觉得自己怀中一紧,自己的身体趴在了一具柔软的身体上。 “帝姬……”身后又一个女子惊呼一声,自然是那个手持弓箭在后面的女子,只是现在周南和这个下令的女子贴在一起,躺倒在地上,手持弓箭的女子自然不敢随意放箭。 周南也无暇多想,伸手顺着身体下面这个女子的胳膊向下摸去,果然在一只手里摸到了一把手刀。周南用力将手刀夺了过来,用手刀架在身下这个女子的脖颈处,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现在的姿势实在是有些不雅,周南和这个女子同时倒在了地上,这个女子被周南压在身下,而周南除了拿刀的手在上面,另一只手则被手下的女子压在身体下面,压的紧紧的,除非周南翻身挪开,让这个女子动一下身体,才能拿出来。 身下的女子不是不想动,只是脖颈间有刀刃架着,只能羞愤地一动不动。一时间两个人倒成了死结,无法解开。一时间,周南和身下的女子互相听着对方的呼吸声,一阵清幽的发香喝脂粉香传到周南的鼻孔中,周南不禁用力又吸了两下。“淫贼!”周南身下的女子身体不能动,只能在嘴里恶狠狠地骂道。 前去探路的女子许久不见后面的人跟上来,这时候也返身跑了回来,看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却是这样一副混乱局面。前后两个女子手里都拿着弓箭,却不敢射箭,也不敢上前将周南拉开,只是呆立在原地。 想到刚才身后另一个女子惊呼的那声“帝姬”,周南心中一动,身体扭动一下,趁着被压在身下的女子身体的微微扭动,将自己的那只被压着的手抽了出来,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身下女子的面纱,轻轻拉了下来。 “啊!”身下女子一惊,连忙晃动头部,可惜已经迟了。 “茂德帝姬,方才多有得罪了。”周南连忙站起来,同时也将赵福金从地上拽了起来,只是自己还在险境之中,不敢将刀拿开,仍旧将刀放在赵福金的脖子一旁。 周南又看了一眼前后两个女子,说道:“你二人想必是帝姬的侍女吧?若想要帝姬好,便收起弓箭,将弓丢过来。”说完还将刀刃向赵福金的肩膀上压了压。两个女子见形势反转,只得顺从地将弓丢到周南身前。 第674章 计中计3 “既知我是茂德,还敢如此对我?!”赵福金狠狠瞪了周南一眼,怒声说道:“还不将刀拿开?!若你现在离开,我只当没有见到你,任你离开便是。” “呵呵,方才若是任我离开,现在哪里还有这些事?”周南笑着说道,“只是我身为辽使,来参加你父皇的上元节庆宴,无缘无故,你父皇竟然设下圈套害我!今日说不得,只得让你陪我离开皇宫了。” 看着赵福金粉嫩的脸庞和削瘦的身躯,周南心中一软,只觉得自己用刀胁迫一个女子,实在是有些不太光明磊落。可是一想到自己今天无缘无故被骗进宫,还让这么一大群侍卫搜捕自己,一副要将自己拿下正法的样子。周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硬下心肠,恶声说道:“你父皇要杀掉我,我若是走出不这皇宫,你就等着陪葬吧!就是你死,我也要在你脸蛋上画两个记号!” 说到什么死啊,陪葬啊,赵福金倒是没什么还怕的。可是听周南说要划花她的脸,赵福金连忙辩解道:“爹爹哪里有要杀你?只怕是误会。你若肯放了我,我自会求爹爹让你离开皇宫。” “我相信这手敕和腰牌,结果招来了一大群侍卫;我要是再信你,我这条命还不知道丢在哪里呢?”周南冷笑着说道。 “你那腰牌确是假的!只是那手敕倒有七分像……”赵福金弱弱地辩解说道。 “总不成是我自己弄的吧?这手敕是假的,那传旨的内侍总是真的吧?”周南越说越气,“亏我还连夜为你和你爹爹赶制马车,献千里镜。到最后却是要卸磨杀驴,不是,你们这是觊觎燕京,要除掉我,以绝后患,对吧?” 赵福金现在被周南一连串怒斥,仍旧抗声说道:“爹爹并不知情,我出来时,爹爹还在娘娘的殿里……” 周南并不理会赵福金说的话,现在在周南看来,今天发生的事,如果没有赵佶的参与,恐怕也就没有那副手敕了。只是刚才说道马车,周南顿时想起一件事,问道:“上次我的人可是将一个背箱交给了你?” “是又如何?”赵福金气呼呼地说道。 “你去让人将那个背箱拿来,再弄些木炭来。我自有办法离开。也就不必劳烦你送我了。”周南呵呵笑着说道。 “一个背箱如何能离开宫城?莫不是你要遣走我的人,将我拐带出宫?”赵福金警惕地说道。 见赵福金不相信,周南只得解说道:“背箱内是我自制的神车,可以飞升到空中。有了神车相助,莫说是这区区几丈高的城墙了,便是一座山头也飞过去了。只是神车升空需要木炭,故而要你的人将背箱带来,再弄些木炭。” “原来如此。”赵福金狡黠一笑,说道:“你看山下皇城司的人和殿前司的侍卫布满各处,连后苑大门处都有好多人守着,若是带背箱和木炭来此,定然引得那些人注意,就是不拦阻,也定会暗中跟随过来,到时候只怕你那什么神车还未升空,就给那些侍卫抓住你了。” “那些侍卫来了又如何?!”周南脸色狰狞一笑,说道:“有你这位帝姬陪着,我不信你爹爹会痛下杀手!要是你爹爹成全,那我和你就只能做一对同命鸳鸯了!” “淫贼!谁要和你做甚么同命……”赵福金脸色一红,轻啐道:“休要拿这种下流话来坏人家名声。我只是说不用背箱,也能让你出去。” “若是像上次那般,坐着马车乱转,我可不去!”周南狐疑地说道。 “这次绝不会如此。你只要听我安排,必能送你出宫。”赵福金胸有成竹地说道。 周南见赵福金肯帮自己,大喜道:“快说,如何能出得去?” “你看,山下除北面外,东、南、西三面都已经围满了侍卫。这些侍卫定然要层层而上,一直搜到山顶上去。这时候若不立即离开,便只有给这些侍卫活捉了。”赵福金指着山下的密密麻麻的人说道。 “你是说……从山的北面下去逃出宫?”周南试探着问道。 “北面是曲江,曲江北面便是内城城墙,上面有巡守的军士,由上往下,看得一清二楚,被抓住的更快。”赵福金先是驳斥了周南的想法,接着说道:“这一次仍从画室那个密道逃出去,你也是熟门熟路了,自然就用不到背箱了。”赵福金在听了周南的介绍后,很是心动,一心想要将那个能飞天的神车据为己有,自然不肯再拿给周南,所以就想出了一个办法。 这个办法周南不是没有想到,只是自己并不熟悉艮岳里面的地形,又不知道现在自己所处的位置在那个画室密道的什么方位,所以才想先爬到高处,观察一下,等确定了路线后,再从密道里逃走。 只不过被赵福金三人一耽搁,山下面已经布满了禁军侍卫,自己也没有料想到竟然来了这么多侍卫,自己单身匹马,想要硬闯过去只怕不行。悄无声息地穿过这些侍卫组成的搜捕线,自己地形不熟,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再说了,到了画室那里,若是有侍卫在哪里呢? 不过现在有了赵福金三人相助,成功逃离的可能性倒是大多了。有赵福金三人探路和掩护,自己赶到密道入口,逃离皇宫,自然是最省事和简便的办法。 “那还不快走,等到侍卫上来,可就麻烦了。”越向上,山体越小,人就更密集,被发现的几率就更大。所以周南催促着快点儿下山,赶往画室。 “不用急。”赵福金看了看山下那些侍卫,有些侍卫已经开始向山上搜寻过来了,“要等这些人上搜到山腰,才好脱身。” “这是为何?”周南不解地问道。 “山北面高处有一条小道,可以绕到山东面,那里已经是山腰了。这些侍卫上到半山腰的时候,我们沿着山北小路向东,及到东面,也就躲过了侍卫,正好下山去画室。从那里到画室,也只是半里地远近了。”赵福金向周南解释道。 “你如此相助,不会另有诡计吧?”周南看赵福金如此热心,倒是心里有些忐忑了。 “我性命在你手中,自然要尽心将你安全送出,才好留下我这性命啊。”赵福金无奈地说道。 “那就先往山北面小道上往东去吧,在那里等着侍卫过去。”周南离去心切,催促说道。赵福金点点头,四人向山北绕去。 第675章 计中计4 有赵福金和她的两个侍女带路,又是在万寿山北面行走,一路上倒是走得极快,也没有碰到禁军侍卫。 只是周南始终不敢相信赵福金,赵福金帝姬之身,竟然带着人来偷偷捉拿他,只说是闹着玩可就说不过去了。所以周南让赵福金的两个侍女走在前面,自己则走在赵福金的身后,手中的刀时不时地在赵福金脸旁晃一下,让赵福金不敢乱动。 四人走到万寿山东面,从这里下去,竟然是一片梅园,从上面向下看,只能看到一片梅树。若是从山下向上看,自然能看到一层一层的梅树,错落山间。四人靠近山边向下看去,只见山下的侍卫果然如赵福金所说,已经搜到了山腰了。山腰远比山脚下的范围小,拦腰山道上竟都是侍卫,连东面这里也有侍卫上来了。 “这么如何是好?那些侍卫上来,如何能躲得过?下不了山,便无路可逃。”周南紧皱着眉头说道。 他也不想怪赵福金,不过周南也没有多担心。毕竟有茂德帝姬在手,那些侍卫无论如何也不敢不顾帝姬生死,就一定要杀死他。 “你放心就是!我答应你的,自然能做到。”赵福金不悦地说道,扭过头去,对一旁的一个侍女说道,“飞云,去下面那个山洞,若有侍卫过来,你二人就说我在洞内,让他们离开便是。” “是,帝姬。”那个叫飞云的侍女答应一声,和另一个侍女先向下面走去。赵福金这才对周南说道:“跟我来。”周南手拿手刀,一手抓住赵福金的一支胳膊,另一只手用刀架在赵福金的肩膀上,示意赵福金不要耍花样。赵福金微微皱了皱眉,便一言不发地向下面走去。 向下走了大概有十几步远,山道西面豁然出现了一个不时冒着阵阵白雾的山洞,山洞洞口约有四尺来高,洞口边沿并不整齐,显然不时人工开凿出来的,应该是堆垒这万寿山的时候,用石块故意留出来的一个山洞。 此时异能听到下面侍卫们的说话声了,赵福金低头就要向山洞里走,周南忙问道:“这山洞可能通到山下?”赵福金被周南拽住,站住身形,低声道:“不能通到山下。” “通向哪里?”周南不放心地问道。 “此山洞是死路,只有几丈深。”赵福金照实说道。 周南用刀一晃,说道:“你可不要耍花样,要死可是一起死!”赵福金白了周南一眼,说道:“奴家也不想死。快进来。”说完不管周南如何,扭身进了山洞。被赵福金胳膊一甩,周南赶紧抓住,却抓住了赵福金的手,跟着赵福金走了进去。 山洞内确实如赵福金所说,走不了多远,便已经到了尽头,而且山洞内并不宽敞,不过好在还能容纳三个人在里面并排站立。借着洞口的光线,周南四下看了看,山洞内并没有岔道之类,若是侍卫进来搜查,他和赵福金躲也没处躲。 二人刚在山洞内站定,就听到山洞外有人说话道:“这里有个山洞!” 周南手中一紧,将手刀用力压了压赵福金的肩膀,只是看不到赵福金的表情,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二人在山洞内大气也不赶出,听着外面的动静。 “去两个人,进去看看!”远处有人大声喝道,想必是一个小头目,在给山洞近处的侍卫下令。 “慢着!”两个女子的声音同时响起,“茂德帝姬在山洞内,尔等谁敢进去?!” “奉陛下旨意,郓王亲自搜捕要犯,小的们奉命行事,还望帝姬恕罪!”洞口处一个军士不卑不亢地说道。 “大胆!”其中一个侍女端起架子,娇声呵斥道:“便是郓王到此,也不敢如此说。你一个小小的侍卫,敢冒犯帝姬不成?!” “小的不敢!只是上面有令,还请姐姐不要为难小的们!”洞口处的这个侍卫毫不退让,并且还招呼来了另外几名侍卫,看来是非要搜查这个山洞了。 茂德的一个侍女似乎语气缓和了些,“帝姬千金之躯,身在此中,怎会有要犯在里面?!我二人在洞外守候,若有要犯,怎会不知?” “或许帝姬在进入此山洞前,山洞内便有要犯藏匿在内,也未可知。我等进入山洞察看,也是为帝姬着想。”这个侍卫见侍女软了下来,更是理直气壮。 “帝姬若是在山洞内遇到要犯,岂会不大声呼救?我二人怎能不知?!” “说不定此刻帝姬已经遇险,被那要犯劫持也未可知。” 这个侍卫和茂德的侍女在洞口一阵争辩,然后就听这个侍女怒道:“帝姬在内,尔等竟敢入内冒犯帝姬?!” “小的们若是不搜查这山洞,上面可饶不了小的!兄弟们,进去搜!” “谁敢进去?!”只听洞口处刀剑出鞘的声音,大概是双方对峙起来,只是谁也没有动手。 山洞内黑暗,周南的手用力一抓,将赵福金的手紧握了一下,低声说道:“看来今日只能做那同命的甚么了。”赵福金没有说话,只是狠狠用力在周南手心里掐了一下,指甲深陷入肉,疼的周南倒吸一口凉气,却不敢再说话了。 “什么事,在这里争吵?”外面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 “禀郓王,这里有一处山洞,小的们要入内搜检,只是这两个宫女守在这里,不让小的们进去,说是帝姬在内。因此争吵。”一个侍卫大声说道。 “见过郓王。茂德帝姬在山上游玩,方才进入山洞,我二人已说洞内并无要犯,若有要饭,帝姬岂会不高声呼救?”听声音,似乎是那个叫飞云的侍女也向郓王赵楷说道。 “原来如此,既是茂德在内不便出见,就不必搜查了。你等绕过山洞,继续向上搜寻便是。”赵楷沉声说道。 “是!”只听几个侍卫答应一声,然后脚步声响起,渐渐离开了山洞口。 “你二人告诉八姐儿,艮岳内有贼人混入,还是早些回去的好。”赵楷向赵福金的两个侍女说道。“多谢郓王提醒,等帝姬出来,我二人必定转告。”两个侍女同声说道。 之后山洞外再也没有了声息,似乎那位郓王已经带人走开了。 第676章 计中计5 一个身着亮甲的中年男子在一旁冷眼看着,见郓王下令侍卫们绕过山洞向上继续搜寻,便跟在赵楷身旁问道:“郓王早已派人将这艮岳围困起来,茂德帝姬主仆三人又如何能进来?再者说了,正如刚才那个侍卫所说,许是贼人先进入山洞,帝姬后进入呢。就是不进去搜寻,也该让帝姬在内言语一声,好断定帝姬在山洞内安然无事。” “呵呵,何都虞侯太过小心了。”对于这位何都虞侯的指责,赵楷出奇地并没有不悦,仍是笑着说道:“我这八姐儿向来行事古怪,又深得父皇宠爱,三人又都机警,怎会偏偏她中了贼人的圈套?再说父皇在等着你我二人搜寻的结果,若是在这里和我那八姐儿耗上了,只怕一时半会走不脱。何苦为此在父皇那里受责呢?” 一番话说的这位何都虞侯无法争辩,只得随着赵楷继续向上搜寻。周围搜寻的侍卫们的声音也渐渐向上远去了。 只是周南忌惮赵楷,在山洞内还是不敢出声,仍旧抓着赵福金的手。而赵福金也是不敢动弹,生怕发出声音来,被外面的人听到,到时可就惨了。被这些侍卫发现自己和周南在山洞内,岂不是坐实了那些传唱的小曲儿和谣言? 过了许久,直到山洞口飞云轻声叫道:“帝姬,出来吧。他们已看不到了。”赵福金这才松了口气,狠狠一甩手,想要将周南的手甩开。周南手上一紧,将赵福金的手掌紧紧握住,恶声说道:“莫要以为你帮我骗过你三哥,我便对你好,除非你送我出了皇宫!” “我在宫中,倒是招惹谁了?偏偏满城都是唱的那些……那些坏人名声的曲子,连累我给爹爹、娘娘责骂。今日我本是要捉拿混入宫的贼人,谁知又碰上你这个遭天瘟的!……呜……呜……”赵福金终于忍不住委屈,哭了起来。 周南大是尴尬,可是此时不是大发慈悲的时候,只得狠狠心粗声说道:“今日之事,乃是你爹爹谋害于我,我才被骗入宫的,要怪,只能去怪你爹爹。快些将我送出去,你我之事便一笔勾销,从此两不相欠!” 赵福金并不理会周南,反而蹲在洞内地上哭个不停。周南顿足说道:“再哭,那些人呢可就下来了。到时候你仍旧在山洞内可就说不过了。” 赵福金这才停止了哭泣,擦了擦泪,站起身来,朝着洞外走去。 “帝姬,去哪里啊?”飞云和另一个侍女在一旁问道。 “去画室。”赵福金低着头向山下一边走一边说道。 周南仍旧抓着赵福金的手,只是边走边回头朝山上看,只恐山上的人看到自己。飞云在一旁见周南如此谨慎,低声说道:“胆小如鼠!” 万寿山山顶之上,一个雕梁画栋的八角亭子耸立在山上,亭子上有赵佶亲手书写的“介亭”二字。赵楷正独自站在亭子里。上山之后,他就和那位何灌何都虞侯分开了,他带人搜万寿山东面,何灌带人搜西面。他是故意将何灌支开的。而且也让自己手下那些侍卫都去搜山的北面去了。 站在这山巅,赵楷才一下子想明白了妻子朱凤英的计划。 让人满城造谣、唱艳曲,只是第一步,就是要让官家疏远姓周的,不再袒护他。 旗子朱凤英让自己通过王黼找梁师成,让梁师成代笔写了一封手敕。这样的活计,也唯有每日临近官家身边的人才能干。那梁师成假拟圣旨、诏书的事,可是没少干。王黼与梁师成关系亲近,又是为了除掉周南,二人自然是一说便成。 有了假的手敕,自己让人再铸一个相似的腰牌,再让黄小四拿着这两样假货去驿馆找周南,将周南从驿馆内骗出来。到了半路僻静无人处,再将两样假货给周南,让他自己前往艮岳。这样一来,姓周的擅闯禁宫的罪名可就坐实了。而且黄小四之死众人皆知。到时候自己暗中做个手脚,在捉拿姓周的现场周围,只说是拣到一枚腰牌,这腰牌自然是黄小四那个。到时候自己更可以将杀死黄小四的罪名按到姓周的头上。 至于自己一直想不通的为何非要将周南骗到艮岳,为何要那几个金人在马行街的张家园子那里四面围住,等着截杀周南,在赵楷方才听说茂德在山洞内的时候,赵楷也一下子想通了! 姓周的若是被骗到艮岳,发现自己带人严密搜捕,必定能够明白他是被算计了。宫禁之中守卫森严,若想凭他姓周的一己之利逃出宫城,只怕难于登天。可是姓周的上一次从艮岳东面的密道逃走,这一次无奈之下,只有再次从密道逃走,才是办法。 这样一来,朱凤英为何要自己带人在艮岳搜捕时多虚张声势也就说的通了,自然是要敲山震虎,让姓周的设法逃入密道。 等姓周的自以为顺利逃出时,绝不会想到密道另一头的出口,张家园子那里,已经有一个大仇家在等着他了! 这就是为什么要让金人在张家园子等候刺杀周南的原因:一来自己在宫内即便能刺杀了姓周的,也是给自己日后惹上了大麻烦。还有就是爹爹虽然疏远了姓周的,可是为两国计,爹爹比不肯除掉周南。 如果是在皇宫外面,两股番人发生争斗,互有死伤,那就不是他赵楷的责任了。爹爹那里也就有借口向燕京交代了。剩下的,就是让燕京的辽人去找金人拼命就是了。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到时候,自己的这一番安排说不定便能给大宋带来好处,自己也算是扳回了些颜面。 赵楷一直在凝神注视着下面,刚才那个侍卫与茂德的侍女吵闹的山洞。四个人影从洞口一带一闪而过,隐入了向山下延伸的梅林之内,再也看不见了。 “叫上几个人,跟我来!”赵楷向身后的心腹说了一句,随即自己先向山下跟去。 第677章 计中计6 穿过山腰的老大一片梅林,山脚下出现了一座由五间圆形房屋簇拥着一座两层圆宆顶的建筑,中间的屋顶是粉色,周围的五间房屋的屋顶是浅绿和粉白色相间的颜色,从山上向下看,形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 周南只觉得这个建筑有些眼熟,赵福金领头,经过这做花朵建筑时,周南留意了一下,上面写着“萼绿华堂”四个字,想必也是赵佶的题名了。 从萼绿华堂转向东面,周南一眼便看到了那个东面宫墙下外圆内方、一排三间的画室。只要这画室里无人,自己便可以从容离开这里了。 从山腰下来,一路之上竟然真的一个人也没有碰到,想必是禁军侍卫们对自己搜寻过的地方很是放心,所以才没有在山下留人看守。这倒是方便了周南和赵福金等人的行动。 “你们两个进去看看。”周南对赵福金的两个侍女说道,那两个侍女看了看赵福金,赵福金只是点了点头,两个侍女这才进去。 “我来汴京,只不过就是想要和你们大宋互开边市,互通有无,做个长久的买卖。你爹爹不做便不做吧,何苦非要置我于死地?那些人唱的曲子,是有人陷害我!”周南叹了口气说道,手里的刀也放了下来。 “我爹爹没有要害你!倒是你,从你到汴京,先是射伤金使乌鲁,后来又半夜跑到后宫,害得我无端给那些人编排。你上一次还说是林仙师带你入宫的,那这一次呢?”看周南一说起来满腹委屈,赵福金立即爆发了,“好歹你也是辽人公主的驸马,连腰牌真假也不认识吗?还有手敕,哪里有传召的内侍自己溜走,让你自己入宫的?!非是奉诏入宫,就是死罪!如何怪得爹爹?!娘娘病倒,爹爹正陪着娘娘,哪里会顾及到你?!” “这……我也是被陷害之人啊!”周南知道这件事有些蹊跷,自己当时只顾进宫了,没有多想,只是以为赵佶不肯开边市,又想补偿自己。确实那个传召的内侍绝不会出宫一趟,还身兼两事,既向自己传召,又要去买东西。现在被赵福金一顿数落,周南知道自己理亏,口气也软了下来,说道:“等我离开汴京,以后各不相见,彼此也算两清了。” “两清了?!”赵福金怒道,“你一走倒是清净了。我还要留在皇宫,还要给人编排我,唱那等曲子!若不是,娘娘也不会气病了!如何两清?” “不两清又能如何?!”周南气恼地说道:“难道还要我继续留在汴京?我已经捉住了四个人,你自可让人去审问,一问便知……” “那四个人都是被你屈打成招的,做不得数!”赵福金断然否认道。 “什么时候了,还吵?!”飞云从画室里出来,连忙小声说道,“画室内空无一人,让周将军快些离开,大家都清净!” 赵福金也知道现在吵也没用,别过脸去,用手一指画室,说道:“密道你也知道,这就走吧!” 周南笑嘻嘻地说道:“我怎知里面的密道有没有被封住?若是被封住了,你们也走了,我岂不是困在这里等着被抓?” “你待如何?”赵福金气鼓鼓地说道。 “还要劳烦帝姬送我出宫。只要到了外面,自然毫发无伤的任由帝姬回宫。”周南笑着说道,嘴里说的到了外面,自然是说到了汴京外面,只要出了汴京城,到了城外,自然可以凭着自己百十人和胯下快马,逃回辽境。 “你这厮,最是无信无义,说的话如何能让人信?”赵福金听说自己还要被周南挟持到宫外,不由怒道。 周南脸色一整,说道:“凭我周南从带军以来,从未无辜害人!往日在燕京城下,我念你不忍军士无辜而死,将燕京城让给你。今日我手下百十人,不想冤死汴京,只有劳烦帝姬了。只要我手下人平安无事,我以性命担保帝姬毫发不伤!” 赵福金讶然地看着周南,只见周南白皙的脸上,一双长眉微锁,眉下双眸中透着一丝担忧,失去了往常的宁静和深邃,嘴角也不是似翘非翘,而是紧紧绷着。 此刻周南手中刀并不再是架在赵福金的肩上,而是被周南垂着拿在手中。赵福金轻叹口气,解嘲地说道:“我若是不肯随你出宫,只怕你仍会用刀迫我陪你出去吧?” 周南被赵福金说中,坦白说道:“为了手下弟兄,只能得罪帝姬了。” “飞云,追月,你二人过上一会儿,便大声呼救,就说我在梅林中被姓周的胁迫,从密道逃走了。”赵福金像是在心里下了决定,对两个侍女说道。 “帝姬,使不得……”飞云和追月连忙阻拦道。 “方才的话,你二人没听到么?我就是不去,这位周将军也会拿刀逼迫我出去。”赵福金忍不住揶揄道。 周南脸上一红,说道:“二位放心,等到了城外,自会让你家帝姬回来。” 赵福金扭头向画室里走去,周南连忙跟了进去。飞云和追月二人在画室外面叫了几声帝姬,赵福金在里面说道:“记着我的话,就说我被贼人用刀胁迫,去吧!”飞云和追月二人知道赵福金的脾气,只得离开画室,去梅林那边了。 周南和赵福金来到东面的画室,画室内与上次周南来的时候毫无变化,仍旧是摆着一张桌案。桌案后面那一方雕着龙纹的石板地砖还在。 周南心里惦记着都亭驿里的李飞兴他们,自己在皇宫内落入圈套,对手自然也会想出办法对付李飞兴他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出宫后与李飞兴等人汇合,带齐人手,用赵福金做挡箭牌,闯出汴京城。 周南将刀放在一旁,弯下腰,按照上一次打开地砖的方法,慢慢试着旋转那块地砖,当感觉到手下地砖一松,周南将地砖向上一提,地砖挪开,露出了下面的密道入口。 第678章 计中计7 完颜活女不耐烦地在一家宅院外面站着,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完颜活女不远处也站着好几个与活女一样不耐烦的金人男子,手里拿着一卷锦缎,不知道里面裹着什么。 完颜活女身后是一幢两层楼的店面,店面里面看样子还有一处宅院。只是这一处宅院与别的临街的店面不同,竟然除了南面外,其余三面都是用两层楼围着中间的院子,就是南面的院墙处,也种着一排高大的榆树,而且这一处宅院占地甚大,院子内竟种了许多菜地,这在寸土寸金的汴京城里倒是有些稀奇。 这家宅院虽然临街,却并不做何营生。宅门开在西面店面的一侧,上面挂着一个“张宅”两个粗大的黑字。 活女是带着自己的几个家奴,偷偷潜入汴京的,并不是这此来汴京的使团里的人。所以来到汴京后,乌鲁让活女等几人在都亭西驿里住了下来,连做饭的事也不让驿馆里的人做了,都是自己派人到市面上买来活羊、炊饼,自己在驿馆里杀羊吃肉,平时也严令所有人不得擅出,免得被驿馆里的人发觉活女等人。 只是活女来汴京,就是要寻周南报仇的,自然不肯老老实实待在驿馆,乌鲁这才带着活女去拜访了王黼,希望从王黼这里得到帮助,好刺杀辽人周南。 刀枪、弓箭这些,前几日已经从王黼说的绸缎铺里拿到了,只是却迟迟不让动手。知道今日,王黼那里才派人送信来,却说是要到马行街北头的一处张家园子那等着,辽人周南必会从张家园子内出来。 活女立即便带上兵刃和自己的几个家奴,火速先赶了过来,而金使乌鲁,则带着其余的使团里的金人,也都带着掩藏起来的兵器随后赶了过来。 等活女一路打问,找到了张家园子,大为失望,这张家园子一不做营生,二不是出入路径,乃是一家只有两个老夫妻住着的宅院,放眼汴京城,从外表看,这是一处很普通的宅院了。只是王黼身为宰相,自然不会无的放矢,耍弄他们。所以完颜活女让自己的两个家奴进入张宅,将那对老夫妻赶到一间柴房里,守在院中。而自己则带着其余三个家奴守在门外。远处,乌鲁穿着汉人的便服,带着近百名随从,守住了各处街巷路口。按照他们实现商量好的,活女带人诛杀周南,乌鲁则带人阻拦赶来救援周南的的亲军侍卫,若是大宋官差赶来,乌鲁就令人设法打闹,制造混乱,延阻官兵,好给活女诛杀周南争取时间。 从接到消息,到赶到张家园子,再等到现在,足足有一个半时辰了,张家园子内别说姓周的出来了,连只猫都没有见到出来。若不是远处的乌鲁打手势,让他耐心等候,完颜活女只怕早已经冲进张家寨子,一把火将这里烧了。 看看天色,早已过了午时。此时大街上更是热闹,有来往行走的,有挑着担子叫卖的,也有牵着驮马,带着各色货物赶路的,也有店铺里的伙计沿街叫卖的,更有穿着妖娆的女子在大街上风摆垂柳一样,袅娜而过的。这些落在完颜活女的耳中,更添烦躁。 完颜活女正要寻一处台阶坐下,忽然听到张家园子内传来一声轻微的“啊”的叫声,像是刚刚喊出来就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 完颜活女立即拔足向院内跑去,到了院子里,只见自己的两个家奴都是脖子上中箭,倒在了院子中央的地上,手里的铁矛也丢在了地上。两个家奴,一个被一箭连喉管带颈骨一起射断了,另一个稍微偏了些,箭矢只是穿过了脖子,没有射断颈骨,这才叫出声响。 “姓周的,给爷爷出来!”完颜活女大声吼道,手里攥着的锦缎卷儿打开,从里面抽出一支短矛,直向着院内的正房冲来。和完颜活女一同守在外面的三个家奴见家主冲了进去,也跟着跑了进来,见到院内的情形,也当即抽出裹着的兵刃,跟在完颜活女身后杀向正房。 张宅内院子甚大,在距离正房还有三丈远的时候,从正房窗户内突然射出一箭,完颜活女虽然看到了,而且箭速不快,可是距离太近,来不及躲避,只得将心一横,拼着硬受一箭,仍旧向房内冲去。他已经猜到,躲在房内射箭的,必是自己的大仇人周南无疑。 完颜活女的衣袍内还穿着护胸铠甲,护着自己的胸腹要害部位。只要不是射中要害,只是射到胳膊上、腿上,完颜活女根本不会在乎。想当年跟随自己父亲完颜娄室攻打辽人城池,自己身中数箭,仍旧厮杀不停,最后还是被自己的手下硬是拖出了战场。连老皇帝都亲自为他清理伤口。从那以后完颜活女便有了内穿铠甲保护胸腹要害的习惯。因为他知道,若是伤了要害,就一切全完了。 转瞬间箭矢及体,正射在完颜活女的胸部,完颜活女心中高兴,知道不会射伤自己,正要大叫着冲进屋内,却听到胸前“砰”的一声巨响,完颜活女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便身体后仰,摔倒在地上。 紧随着完颜活女冲过来的三个家奴,忽然见自己家主受伤倒地后一动不动,甚是严重,也顾不得去房中捉拿对手了,慌忙架起完颜活女,三人掩护着从院子里跑了出来。 这一箭当然是周南射的,也多亏赵福金身上带的那三支炸箭,才一箭之下,击退了完颜活女等人。 等完颜活女主仆四人跑出去后,周南连忙跑到院子里,将倒在地上的两个金人身上搜了一遍,翻出了一壶箭,还有一张弓,周南将弓和箭带上,又将两支铁矛拿上,跑回了房中。 他不知道院子外面还要多少敌人,也不知道这些敌人是谁。在没有弄清楚形势之前,贸然冲出去,不如留在房中坚守。待弄清情况后,再做其他打算不迟。 周南走进房中,将弓和箭摆在窗前的条几上,将房门门闩插上,再用柜子顶住。对站在一旁的赵福金说道:“两张弓,两壶箭,足够撑上一阵子了!” 第679章 计中计8 “我要射你那种箭!”刚才还一脸不快的赵福金,满面欢喜地跑上前,对周南说道。她辛辛苦苦从爹爹赵佶那里偷来的炸箭,总共才偷了三支,一下子都让周南给抢走了,赵福金正为这事生闷气。 周南和赵福金二人从密道里轻车熟路,待听得外面没有动静的时候,打开密道出口,二人从密道里出来,周南正要带着赵福金出去,却从窗户里向外看到,有两个手指兵刃、脑后梳着鼠尾小辫的男子正在院子里站着。 看到那熟悉的鼠尾小辫,周南顿时想到了都亭西驿里的金人。怪不得这些金人最近老老实实在驿馆里待着,原来是早有打算,竟然想要在汴京城里闹事! 不过现在周南顾不上理会这些金人,最要紧的是先离开这里,与李飞兴他们汇合。周南一回头,发现赵福金身后还背着一张弓和一壶箭,便伸手向赵福金要了过来,准备用箭射杀这两个金人,再寻机离开。让周南高兴的是,赵福金的箭壶里竟然有三支自己献给赵佶的新炸箭。 不过杀鸡不用宰牛刀,周南还舍不得在这两个小卒身上用炸箭,只是取了两支普通的长箭,连珠箭射出去,射中两个金人的咽喉,那两个站立不动的金人当即倒地不起。不过遗憾的是其中一个金人死的不够快,竟叫出半声,招来了外面的金人。 看到从外面飞奔进来的金人竟然开口喊“姓周的”,周南这才明白,这些金人埋伏在这里,竟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周南隐约明白了:所有今天的事,看似毫无关联,其实都是为除掉自己设下的圈套。恐怕从皇宫密道里跑出来,也是对手设下的圈套的一部分,为的就是让自己从这出口出去时,被埋伏在这里的金人动手除掉。 虽然周南还不清楚对手为什么要在皇宫里给自己留一条“活路”,让自己可以逃出来,可是其中一定有对手的通盘考量。 看到院子里这个手执短矛的年轻金人和身后三个金人冲过来的时候,周南不敢迟疑,立即拈起一支新炸箭,朝着一马当先跑在前头的这个年轻金人胸口射去。因为他从气势和做派上看出来,这个年轻金人必是一个头目。 只是赵福金的弓力道太小,伸出去的箭明显速度不快。不过好在三丈的距离很短,对面冲来的年轻金人根本来不及躲闪,便被炸箭射中了胸口。 那一声炸响,虽然是在房中,可还惊得赵福金掩住了耳朵。当赵福金好奇地向外看的时候,被炸倒在地,晕了过去的完颜活女已经被三个家奴架了出去。 不是金人的家奴胆小怕死,不敢冲进来与房中的周南厮杀,实在是金人军法严苛,长官战死,下面的人就是回去,也会给杀死,连家里人也要沦为奴仆。所以完颜活女的家奴首先是把完颜活女拖出去,好赶紧救治。 如此近的距离看到炸箭的威力,赵福金当然也要射这种炸箭了。可是周南现在哪里敢将新炸箭当作鞭炮一样给赵福金拿去玩儿?!当然要断然拒绝了。所以赵福金见周南让她也拿起弓箭,准备迎击来敌的时候,赵福金当然要趁火打劫,提出要射炸箭了。 周南无奈,只得拿出一支炸箭,放在一旁的条案上,对赵福金说道:“这炸箭,等我要你射,你再射。这些金人恐怕绝不是这几个人在外面。” “金人?”赵福金惊讶地问道,“就是乌鲁那一伙儿吗?他们出使大宋,难道就敢在大宋当街行凶?” “是一伙儿。不过不是乌鲁这些人。前些天我手下的人探听到,有个金人带着几个手下,偷偷潜入到了汴京,躲藏在都亭西驿内,为的就是要杀掉我,好替他父亲报仇,想必方才被炸到的那个就是了。还有金人老皇帝给乌鲁也发来书信,让他设法除掉我。”周南向赵福金说道。 “你究竟做了什么坏事,人家几千里地跑来要杀你?”赵福金满脸鄙夷地看了周南一眼。 “也没什么,就是在燕京城下,我用炸箭让他父亲做了太监,还送到牢里关了半个月。谁知最后竟然给这厮跑了。”周南笑嘻嘻地说道。 “怪不得人家要如此追杀于你!原本说送你出城,你就放我回去的。现在既然是金人拦截,可与我无关啊!”赵福金一脸无辜地说道,“只是你做了坏事,可前往莫要连累我。” “方才那一声炸响,只怕我手下侍卫已经听到了。等他们赶来,里应外合,这些金人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周南不屑地说道。 虽然在和赵福金打趣闲聊,可是周南心里却暗暗自责,同时在想着脱身之计。 以往总是自己来做猎人,对手做自己的猎物。来到汴京,角色竟然颠倒了过来,对手成了猎人,而自己反倒成了猎物。最可怕的是,自己这个猎物的行踪路线,竟然被“猎人”掌握得清清楚楚,而自己也极为“配合”地钻进了对手设下的圈套。 这个对手,应该是郓王、王黼这班人,郓王、王黼他们才会有实力骗自己到皇宫里面去。现在看来,自己的对手,还有另一班人,就是现在围在外面的这些金人。而且,这两拨人明显已经是联合起来了。要不然,从皇宫密道逃出来,要经过这里的事,乌鲁他们又如何能知道的这样准确呢? “这密道,宫里和朝里的人,还有谁知道?”周南忽然向赵福金问道。 赵福金虽然奇怪周南为何现在会问这个,还是想了想说道:“爹爹,我,梁太师、王相公……唔,我就知道这些了。这密道,只怕还是梁太师和王相公二人命人开通的。” “这就对了!”周南说道,“这王相公和你那位三皇兄过往甚密,王相公知道这密道,你那位三皇兄自然也知道。上一次我从这密道逃走时,惊动了这里看门的人,想必王黼和你三皇兄等人也就听说有人偷偷出入密道的事。他们知道我还会从密道逃出,就通知了金人守在这里刺杀我。” “你是说我和你从密道逃出,乃是我三哥儿有意为之?”赵福金惊讶地问道。 “正是!你我二人都中了人家的算计了。”周南苦笑着说道。 第680章 又是神车 “快想想如何离开!”赵福金忽然怒气冲冲地说道,“我要回去问问三哥儿,那些曲子是不是他派人去唱的!” 赵福金本来就聪慧过人,只不过平时不喜过问闲杂之事,喜欢玩闹,做事从来不去多想,任性而为。可是刚才那些金人冲杀进来,还有周南一番分析,再加上赵福金在都亭驿里看到的周南他们绑起来的那四个人,自然对周南的猜测信了七分。想到自己名声竟然是被自己的三哥让人诋毁的,赵福金自然怒气万分,要找赵楷质问。 “大小姐,省省吧!”周南见赵福金一时冲动,竟然要去质问郓王赵楷,劝说道:“无凭无据,你三哥儿如何会承认?!就连你父皇,只怕也拿你三哥儿没有办法。” 赵福金顿时不做声了,只是脸上仍旧一团怒气。这时院子大门口墙角处露出一个人的半边脸,大声向院子里喊道:“这四周街巷,都已被我们堵住了。休要想你手下救你!快快出来,我家大人还可饶你不死!” “你说什么?”周南在窗户里大声叫道:“听不甚清!” 墙角处的那个人以为隔着墙,周南听不清楚,只得从墙角处站出来,又大声道:“这四周街巷……” 还没有喊完,周南早已瞄准,一箭射去,正中那个金人眉心,那个金人身体后仰,再也没有了动静。 赵福金在一旁看得“格格”直笑,说道:“怪不得人家气得要跑这么远也要杀你,定是你每每如此害人。” 周南正要说话,大门口处另一个声音叫道:“姓周的,一刻钟内,你若不出来,我便一把火烧了这宅子,拍手走人!”也不等周南答话,便再也没有了声息。想必是外面的金人不想再交缠下去,想用火攻之计,逼迫周南出去。 周南紧皱眉头,对赵福金说道:“金人方才说的,或是真的。不如你依旧原路回去,回去后,想法子叫人告诉我手下人,让他们速速赶来张家园子。” 赵福金瞪大眼睛,吃惊地问道:“你真的不用我做人质了?”“不用了!你在这里反而碍手碍脚,倒不如回去的好。” 赵福金知道周南说的是实话,现在外面金人只是围定这处宅子,也不攻进来,自然是忌惮周南箭术,只要周南躲在暗处,外面的金人若是没有盾牌、铠甲护体,自然不敢贸然冲进来送死。金人只是寻仇,若是周南不肯出去,十有八九这些金人不会客气,定会一把火丢进来,烧了这宅院。若是多投进来火把和助燃之物,只怕附近的望火铺上面的人看到,赶过来时这里也是一片灰烬了。 赵福金点点头,对周南说道:“那我走了,你自己保重!”说完径直进了内室,密道入口方才并未合上,赵福金自然可以进去。 周南则将那支炸箭插到自己的箭壶内,挎着从金人那里拿来的弓和箭,手里握着一杆铁矛,来到院子里,上了临街的那座两层的木楼。 在周南想来,既然金人把四面街道都堵上,好阻拦自己的侍卫过来。那围在宅院外面的金人必然不会多,除了逃走的那四个人,到目前为止,自己还没有见到过其他的人。上了二楼,一来可以看看外面的情形,二来也可以居高临下,用弓箭扼守住大门,阻止金人闯进来,再有就是金人若真的纵火,那自己也好选一个容易逃走的方向硬闯。 周南登上二楼,二楼上面空荡荡的,更像是许久未曾住人的样子,几件桌椅上面都是落的尘土。临街一面有两扇关闭的木窗。周南也不敢打开,只是将窗纸湿透捅破,先向楼外面看。 楼外面便是热闹的马行街,几个梳着鼠尾小辫的金人正在大门口旁,那个被自己炸伤的年轻金人则是盘膝坐在地上,胸前的衣服破了一个大洞,露出里面的铠甲,那铠甲也已经破了,里面的衣物上沾满了血。旁边还站着五个仆从模样的金人男子,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见这几个金人确实人数不多,而且一时还没有要冲进来的意思,周南便向远处的街口、巷子里看去。果然,每处巷子口,都有少则几人,多则十几人,站在那里,一望便知绝非来往客商、伙计,手里都拿着或长或短的物事,外面用绸缎裹着。 虽然马行街南北不远处周南看不到,但是也能想象,一定是金人乌鲁带着他那些使团里的人,不直接参加围杀自己,而是充作上街闲逛的样子,一旦有人来增援自己,乌鲁的这些人就会使出无故闹事、纠缠等手段,不让增援的人接近这里。想必乌鲁也是不敢在汴京城里以金使的身份贸然闹事,只能派楼外面这几个偷偷来的男子刺杀自己。 这样就好办多了。周南离开这个窗户,接着二楼走廊,来到北面正房的二楼上面。从这里,正对着从大门口进来的方向,若是有人闯入,自己从上面可以轻松射杀。 周南将箭壶里的箭都拿了出来,在窗户前排开,就听到下面一个女子从楼下房中出来,一边左右看,一边向大门口走去。周南一眼认出这女子正是刚才说要从密道回宫的赵福金。 “茂德,回来!”周南忍不住从窗户里探出身子,出声叫道。 此时的赵福金已经走到了院子的中间,听到楼上周南的声音,回头一看,见周南在楼上,便返身回来,找寻楼梯上楼。 大概是周南的声音引起了外面金人的注意,两个金人一起跑了进来,见到院子里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穿着华贵,知道不是平常人,又是从这院子里出来,定然与要刺杀的辽人有关。两个金人同时向赵福金冲了过去,意欲将赵福金抓住。 周南在楼上看得真切,来不及叫赵福金躲开,“嗖”、“嗖”两支箭几乎是同时射出,却分别从赵福金左右两肩的上方穿过,射中了两个金人的胸口。赵福金听到身后异样,回头看时,才知道身后变故,见两个金人死后,面目更是狰狞,嘴角流血,一只手还犹自向她伸来,吓得赵福金“啊”的一声尖叫,向楼上跑来。 第681章 又是神车2 还没有等周南下楼去接赵福金,从大门外又冲进来三个金人男子,前面两个人手里都是拿着一扇门板,挡在身前,向院子里跑了进来。想必是从临街的关闭的店铺门口卸下来的。 周南一看,情知不妙。连忙向楼下跑去,手里提着铁矛。到楼梯处,赵福金已经提着裙角,慌张地向楼上跑来,周南顾不得问她,只说到:“藏好。”便匆匆下了楼。 三个金人见周南迎了出来,狂叫一声,丢下门板,拿着兵刃,向周南一起杀来。三个金人手里,一个人是拿的铁矛,另外两个人则都是拿的刀。金人并未练习过合击之术,只不过是拿着刀、矛硬砍猛刺,并无章法。周南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形,虽然紧张,却不敢慌乱。起初只是仗着身法灵活,与三名金人周旋。这个金人去劈周南,周南则闪身到拿矛的金人身旁,另一个拿刀的金人来砍,却差一点儿砍到拿矛的金人身上。而周南则是逮住机会便用铁矛去磕金人手里的刀,或是用矛去刺拿矛的金人。 三个金人越打越急躁,而周南虽然打的顺手,可是体力终究有限,更何况金人力大,每每周南与金人兵器相格,都要全力以对。几轮下来,周南动作便有些迟滞了。可是外面还有众多金人,自己若是不能将这三名金人解决掉,随便再进来一个金人,自己便立即招架不住了。 想到此,周南唯有咬紧牙,专心寻找对方破绽。刚巧执矛的金人向周南挺矛此来,而周南左侧拿刀的金人轮刀劈向周南的脑袋,而身后另一个拿刀的金人自然也不会闲着。周南不敢躲避,反而向前面执矛的金人靠去,右手攥紧矛尾,左手握住矛身,矛尖却对准身左那个劈空的金人,用尽全身力气,拧身刺去,左侧那个金人一声哀嚎,便丢开了手里刀,无力地倒了下去。 这一突变,执矛的金人却无法去救,更因手中的矛长,对于近在身前的周南却毫无办法,只得大步向后退去,好施展铁矛刺杀周南。周南见一击得手,还未及高兴,便听到脑后一声劈空声响,周南忙向前急扑,左肩后面还是一凉,接着就是一阵巨疼,受了后面那个金人一刀。楼上观战的赵福金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原来是赵福金关心战局,偷偷趴在窗口向下观看。两个金人也看到了楼上的赵福金,二人对视一眼,其中拿刀的那个金人立即退出战团,向楼上跑去,准备将赵福金抓住。 周南哪里敢让这个金人上去?忙垫步向前,单臂握着矛尾,向那个金人后心刺去。这一刺虽然能刺到那个金人,另一个执矛的金人却觑准时机,双手握矛,狠狠朝周南砸来。看样子,这金人是要拼着同伴被周南刺死,自己也要将周南砸死。 周南自然不肯与两个金人这样交换,又不是下象棋,玩什么兑子战术?!周南眼看就要刺到上楼的那个金人了,却只能暂且放弃,身体倒地侧滚,避开砸下的铁矛,等站起身时,那个金人已经快到二楼了。 周南怒喝一声,右臂用力一掷,铁矛当作标枪,朝着那个金人后心投去。铁矛毕竟太沉,虽然是全力一掷,可是终究慢了许多,那个金人又向上踏了一阶台阶,铁矛才飞了过来,没有扎在金人的后心,却扎在了这个金人的腰里,腰肋是人体最不能经受打击的部位,这般粗的铁矛扎进去,那金人站立不住,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哈哈哈!” 大笑得不是周南,而是那个执矛的金人。现在周南手里空无一物,别说兵器了,连根木棍都没有。那个执矛的金人不为同伴悲痛,却高兴的大笑起来。 执矛的金人好整以暇地向周南步步逼近,手里的铁矛来回改换着握法,意图寻找一个最趁手的姿势,好将周南当场杀掉。 周南则缓缓绕圈向后退去,想来到那个被自己铁矛刺中的金人旁边,好拔回自己的铁矛。金人自然不会让周南如意,大吼一声,用铁矛当作铁棍,拦腰向周南扫来。周南无奈,只得弯腰贴着地面躲过。 趁执矛的金人来不及回手再打,周南已经借势滚到了被刺中的金人旁边,用力将铁矛抽了出来,转过身来,正好看到被自己射中胸口的年轻金人正手执弓箭,冷笑着站在大门口拐角处,箭头正对着自己,弓弦已经张开,年轻金人手指一松,那长箭去势如飞,向自己射来。 周南狼狈地向旁边倒下滚开,才躲过了那一箭,不料执矛的金人却又向自己猛力刺来。周南连站起来的时间都没有,又是在地上一滚,正巧碰到左肩后面的伤口,疼的周南身体一顿,却看到年轻金人的弓箭又举了起来,慢慢指向自己。 “完了!”周心里哀叹一声,这一次是真的成了人家的猎物了。眼前这两个金人是拿自己戏耍开了,看自己在地上躲过来躲过去,“奶奶滴,老子今天竟然要去投胎了么?” 正当周南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街上从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听声音,竟然是直奔这家宅院而来。 大门口拐角处那个年轻金人自然也听到了马蹄声响,不禁扭头向外面看去。还没等他看清楚,身体便重重地被奔跑而至的战马撞飞在地,手里的弓箭也已经散落在地上,刚才那一箭炸伤内脏,现在受这一冲击,竟然爬也爬不起来了。而将这个年轻金人撞倒的战马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背后背着一个木箱,腰里挎着两壶箭,长弓在手,也不见如何动作,空着的手上便多了一支箭。 执矛的金人大吃一惊,正要挥动铁矛将马背上的人击落马下,只听到一声熟悉的弓弦响,根本没有听到长箭划过的声音,一支箭便插进了这个金人的胸口。 周南忙爬起来,定睛看时,马背上的人竟然是万胜军中箭法第一的周福。 一直在金人身边,探听金人动静的周福,终于及时赶了过来。 第682章 又是神车3 周南这时候刚从地上爬起来,见到周福,这才敢松一口气,这个看样子是个头目的年轻金人也已经被撞晕了,刚才围在宅院外面的那几个金人死得大概也差不多了,现在正好可以离开。 周福先下马赶到周南身边,替周南检查了一下,除了左肩后面受了那个金人一刀,别的部位倒是没有伤。周福又忙着从身上取出伤药,要为周南处理伤口。周南摆摆手,缓了口气,这才对周福说道:“不急。得赶快离开!” “大郎,你我二人同乘一骑,离开就是。李都头他们此时正在皇宫的南面和西面宫门外守着,以为大郎你要从宫门出来。我在皇宫东面一带,听到这里有炸箭响起,才一个人先跑了过来。”周福简短地向周南说道。 周南听说李飞兴他们都从驿馆里出来,在各处路口等候自己,知道眼下一刻也耽误不得,要趁着金人和大宋官兵没有反应过来,立即出城。周南抬头向上看去,只见赵福金仍旧在楼上向下看着他们,周南立即说道:“我一离开,也就不会有金人来了,自会有皇宫侍卫来救你。不劳帝姬远送了,后会有期!” 说完,也不等赵福金说话,也不问赵福金为何返身折回,便和周福一同向大门外闯去。赵福金在二楼窗户旁,想叫住周南,张开口却不知如何说,眼看着周南和他的手下跟在战马后面,向大门外面跑了。 “狠心贼!”还没有等赵福金跺脚发脾气,就听到大门外一声马鸣,紧接着,周南和他手下周福又退了回来。周福还将宅院的大门也关上了,门后的门闩也插的牢牢的。 “去楼上!”周南大喝一声,首先飞身向楼上跑来,周福也跟着上了二楼。周南上楼后先跑到赵福金身边,一把抓起弓箭跑向临街的那一面,周福也摘下身后的弓和箭,和周南分立在窗户两旁,用箭瞄着窗外。 “如何又回来了?”赵福金也跑过去,向周南奇怪地问道。 “外面又有金人围了过来,还用箭将我们逼了回来,若不是前面那匹马挡着,一出门我和小福便要中箭了!”周南一边看着外面,一边低声答道。 “金贼大胆!敢当街行凶!”赵福金怒声说道。 “那些金人都是乔装改扮过的,乌鲁自然可以推卸的干干净净。”周南向赵福金解释道。 赵福金向窗外街上看去,果然见有十几名汉人衣着的人,手里捉着弓箭,在大门口四周五、六丈外站定,看样子,这些人是要阻止周南和周福逃离这里。 “火把!”赵福金惊呼一声。 “嗯,他们这是要将我们烧死在这里。”周南也看到了有两个男子手里握着好几支火把,向这处宅院走来。宅院里大部分都是木做的,若是被火把引燃,很快整个宅院便会烧得一干二净,在里面的人,只怕到最后连灰都找不到了。 “真是狠毒!”周福咬牙低声骂了一句,抬手两箭射去,两个拿着火把刚要走近宅院的男子便应声倒地。 远处那十几个金人,见同伴纵火不成反被被箭射死,也立即改了主意,将火把绑在箭头上,朝这里射来。赵福金惊叫一声,周南和周福却丝毫没有慌乱,只见周福手中弓箭不停,竟然以一张弓,连发数箭,将那些金人凌空射来的火箭逐一射落。 赵福金吁了口气,“再守得片刻,开封府的人便会赶到了。到时候,这些金人就不敢留在这里,我们也就平安无事了。” 周南紧紧盯着窗外,摇头说道:“只怕未必。这些金人定是得到了朝中一些人物的支持,这才有恃无恐,更能得知我的行踪。大宋官兵只怕就是来,也会等到这宅子大火漫天的时候,才能赶到。” “那如何是好?”赵福金焦急地问道。 “李都头他们若都赶到这里,只怕还要些时候,若是来的人少,那些街巷里的金人也会出面阻拦,不让近前。”周南看着外面越来越密集的火箭,分析说道,“这样对射下去也不是办法。就是我和小福一起射箭,击落对方的火箭,可是我们箭矢终是有数,总有用尽的时候,那时候别说防止金人纵火了,便是金人直接冲进来,我们也抵挡不了金人的箭。” “为今之计,便是如何逃离这里——帝姬,你如何不返回皇宫?”周南突然向赵福金问道,若是能返回皇宫,拼着自己直接去见赵佶,赵佶也不会要了自己的命。总好过在这宅子里屈死成灰。 “莫要想着从密道再回宫了。”赵福金沮丧地说道,“也不知何故,密道那一头儿竟然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大郎,不如我冲出去,拼着多杀几个金人,你从宅子后面逃走吧!”周福焦急地说道。 “要冲出去,也是你我一起冲出去。”周南的目光忽然落在周福背后的木箱上,红色的木箱很是扎眼,“里面可是神车?” “正是。我从驿馆出来时,便背着了。”周福连着射落了几十支箭,现在准头不如之前,速度也慢了下来,忽然一支火箭躲过周福的箭,射到了这座楼外面的木板上。 “不好!大郎,你快和帝姬后面逃走,我这里能抵挡一阵!”周福自己也觉得力不从心了,知道支撑不了多久,对手的火箭便会更多地射到这里,催促着周南说道。 “帝姬,劳烦你多搜集些木炭来,越多越好!”周南并不理会周福,反而向赵福金吩咐道,虽然是商请的意思,可是却是命令的语气。 “大郎……”周福疑惑地叫道,他虽然明白木炭的意思,可是外面有金人围杀,若是神车气囊完全展开,也要一丈多高,加上系着吊篮的绳索也有两丈长短,还没有飞起来,就被外面的金人发现了,若是一箭射来,可就白忙了。 “搜集木炭做甚么?”赵福金更是一脸糊涂,白了周南一眼说道,“本帝姬虽是陷此险境,可也不是给你抱薪烧火的丫鬟!” 第683章 又是神车4 只是周南已经将弓箭背在身后,又卸下周福背后的木箱,提着木箱向靠近院内一侧的楼上走廊走去,丝毫没有向赵福金解释的意思。 周福见赵福金还是不动,好言相劝道:“大郎是要用神车逃走,帝姬快些搜集木炭才是。若是没有木炭,神车便不能升空,大家都走不了!” 赵福金立即来了精神:“真的能飞起来?” 周福认真地说道:“自然真能飞起来——大郎何曾骗过人?!小九儿不是还将一部神车交给你了么?” 赵福金撇撇嘴说道:“哼,他骗得人可也不算少了。”不过虽然这样说,赵福金还是离开了周福,到房中寻找木炭去了。 木炭自然都是放在住人的房间里,赵福金不敢耽搁,进进出出地将房间内的木炭用竹筐盛了出来,放在周南身边,每每放下木炭,还不忘在周南旁边看上两眼,想看看神车是什么样子的,神车的翅膀生在何处。可是看到的情形却令赵福金大失所望。周南从木箱里取出了一叠像牛皮一样的物事,连着一些绳索,还有几块用柳条编制的平板,此外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物事。 “翅膀呢?”赵福金忍不住问道。 周南头也不抬地说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嘁!”赵福金一扭身又去楼下寻木炭,等赵福金又找到些木炭,想要用竹筐将木炭搬到楼上时,周南已经下楼了,而且将楼上的那些木炭也搬了下来。 赵福金便将木炭放在地上,用手背轻轻擦去额头上的汗,仰头看着这个将要飞起来的神车。只是越看,赵福金越觉得怀疑。方才那一叠牛皮一样的物事已经被周南从二楼吊了下来,下面连系着绳索,绳索下面连接着一个柳筐,显然这个柳筐就是用刚才自己看到的那几块柳条编制的平板做成的。 一支火箭带着火苗忽然落在了院子内的空地上,周南眉头紧皱,对赵福金道:“站到房屋里面去。”说着走过去,将那支火箭捡起来,塞到了一个细长的铁炉子里,然后又捡了几块木炭一并放了进去,又用一个小酒囊一样的物事,对着铁炉子吹风,还不时地塞几块木炭进去。 渐渐的,赵福金忽然发现,悬吊着的那叠牛皮变得涨满起来。这时候赵福金才发现,那叠牛皮原来是一个巨大的球囊,球囊底部有一个口,那个正在烧木炭的铁炉子的上端正伸到球囊底部的口里。 “快将木炭都搬进来!”周南指着柳筐,向赵福金下令道。 “搬就搬,你吼什么?!”赵福金一边不满地唠叨着,一边将地上堆积的木炭都倒进了柳筐内。 “嘻嘻,真的能飞起来啊!”赵福金将木炭倒进柳框的时候,发现周南站在柳筐里,而柳筐已经离开了地面三尺来高,飘浮在空中了。 “我也要上去!”赵福金将最后一筐木炭倒进柳筐后,便将盛木炭的竹筐丢在一旁,抓着柳筐,想要上去。可是三尺来高的距离,而且柳框在空中晃来晃去,赵福金根本就上不去。 周南停下了手里鼓风的气囊,来到赵福金这一侧,一手扶着柳框的边壁,一手抓住赵福金的手,将赵福金轻轻拽了上来。 “你来驾车——就是向里面添炭、鼓风。”周南向赵福金嘱咐道,这一次赵福金没有拒绝,而是喜滋滋地接替了周南刚才的活儿,添了几块炭后,便开始向炉子内鼓风。赵福金抬头看时,只见这个巨大的球囊已经变得浑圆,连接着柳筐的绳索也被拽的直直的。 “大郎,你们快走!”楼上原本朝着外面射箭的周福,不知何时已经转向院内,紧张地瞪着空中要落下来的火箭,好及时将火箭射开,不使火箭落入院内。幸好那些金人的目的就是引燃房屋,所以大部分都是将火箭射向了楼顶,周福这才能拼力将可能射到神车球囊的箭矢射开,球囊才没有被火箭点燃烧毁。 “一起走!”周南大声说道,同时跳下柳筐,飞跑上楼,用刀将悬在球囊顶部的绳索砍断。赵福金在柳框里只觉得脚下一荡,险些立足不稳,吓得连忙抓住柳筐。 “大郎你快走!我一个人能脱身!”周福大声催促道。楼顶上多处已经有烟升起,虽然没有看到火焰升腾,可是烟已经越来越浓了,等到火焰腾起,就不是火苗了,而是冲天烈焰了。 周南二话不说,跑到周福身边,紧紧抓住周福,将周福拽到楼下,推着周福上了柳框,自己这才也跟着爬了进去。 “抓紧了!”周南大叫一声,随即弯下腰,用刀将柳框下面的一根绳索砍断。没有了绳索的羁绊,充足了热气的球囊就像是被骑手放开了缰绳的烈马,带着柳筐里的三人立即腾空而起,倏忽而上,等柳框与楼顶齐平的时候,周南等人只觉得周围热浪滚滚,火舌吐信,三座小楼都已经燃起了大火,只是神车很快便超过了楼顶,越飞越高了。 整座宅院已经是浓烟滚滚,那些金人又都是盯着大门口,提防周南等人跑出来,是以起初并没有看到气球神车。等到神车升到了五丈多高的时候,金人才发现从下面飞起来的神车,也看到了吊篮里的周南等人。 不等那些金人反应过来,周南立即一箭向下面的金人射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一支炸箭在几个金人身边炸响,周围几个金人被炸翻在地。 那些金人立即掉转箭头,向空中射来。只是可惜那些金人并不知道用箭射球囊,而是用箭去射周南、周福等人。 一支长箭直朝周福射来,周福正搭箭向下面正要射去,躲闪不及,正中左臂,周福吃疼,“啊”了一声,炸箭胡乱射了出去。周南听到,连忙向下面射出两只炸箭,使得金人乱做一团,这时候,神车已经升到了近十丈高了,地面上的房屋建筑越来越小,金人的箭已经射不到了。 第684章 人间更有风涛险 “真的能飞起来!”脱离了险境,赵福金扶着柳筐向下边看便兴奋地说道。 周南观看了一下风向,现在刮的是东风,风速也不是很大,周南便任由神车向西缓缓飘去,自己则扶着周福坐下,为周福察看伤势。周福左臂上这一箭,入肉很深,箭头几乎完全没入肉中。周南也不敢擅自拔出,只好先为周福伤口周围涂抹上老郑头给的伤药,让周福坐好。 周南拿过周福的弓箭,从里面特意挑了几支炸箭,向地面上那些金人汇集的巷口射去。“砰”、“砰”、“砰”几声炸响过后,那些金人早已被炸翻在地,侥幸逃过的金人也都跑的远了。 周南现在用炸箭去射金人,不只是为了泄愤,更多的是为了让李飞兴他们听到炸箭响声,好尽快赶来,杀出汴京城去。 其实周南根本不用炸箭去提醒李飞兴等人,这样一个巨大的球囊飞在空中,早已惹得地上的人万众瞩目了。街道上的行人、宅院里的仆人、店铺里的伙计、甚至宫墙上的侍卫,五部驻足停步,三五一伙儿,向半空里的神车指指点点。 周南和赵福金都向下找寻着,周南是在看自己的那些亲军侍卫,而赵福金则是看着西面的皇宫里面。 此时的神车已经飘到了皇宫东面的宫墙上方,由于铁路内的热气不断充入,神车不断在上升,到宫墙这里时,更是飞到了近二十丈高。 “快看!铁塔塔顶!我看到了!”赵福金忽然指着北面大声说道。周南顺着赵福金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宫城的东北角外面,有一座褐色的高塔,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快看,是介亭!万岁山最高处的介亭!两旁各有两座亭子,东面是极目、萧森二亭,西面是丽云、半山二亭,山后是江水支流流进山庄……”赵福金又指着旁边一处解说道。 “不错!”周南冷哼一声,说道:“若是飞近些,还能看到你那位三皇兄,再向山下看,还能看到那处画室,若是带着千里镜,还能看看如何密道口打不开!” “你这厮为何这般说话?!本帝姬好心给你解说这汴京风采,非但不领情,还尽说些无趣的话!”赵福金知道周南是在挖苦她,愤愤不平地说道。 “若不是你中途阻拦,我早已从北面越河而过,或是从上清宫里逃出去了。又何必费尽心机钻什么密道?谁知道还偏偏钻入金人的圈套里!”周南想到自己自从在山腰遇到赵福金,便莫名其妙中了郓王、金人圈套一事耿耿于怀,现在赵福金还说要给自己解说汴京风景,更是恼怒,忍不住疾声说道。 “好你个很心贼!我送你出宫,自然也不是为你,而是不想被人看到我与你在一起,免得再给人唱曲编排!送你出宫,不求你报答,却也不想给你猜疑!我若是谋害你,何苦将自己陷于险地?何苦连我自己都被关在密道外回不去?!”赵福金想起自己从密道里回皇宫,却发现自己竟然被人关在了外面,现在还受周南猜忌,心中委屈无处宣泄,竟蹲在柳筐里抽噎着哭了起来。 “早就听……大郎说帝姬解说州桥明月、相国霜钟的美景,今日想不到我周福竟也能听到。”周福忍着痛,强自欢笑说道:“这汴京城里,也只有帝姬一人,能熟悉各处风物典故,能有幸听到,实在是……我辈福分啊!” 周南明白周福是给自己和赵福金和解,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重了,叹口气,对赵福金说道:“方才想到郓王如此狠毒无情,又担心我那些亲军侍卫,错怪了帝姬,还请恕罪。” 赵福金顿时站立起来,娇声说道:“那为何方才说话之前先叹息?明明是心口不一!” 周南大叫冤枉,说道:“我哪里敢对帝姬心口不一?若非如此,定教我天打雷劈!” 周福听周南赌咒说什么“天打雷劈”,忍不住笑了出来。赵福金狐疑地看了一眼周福,盯着周南说道:“定是你惯会发誓赌咒,不教人信了,他才这般笑。” “哪里!正因为从未赌咒发誓,福哥才觉得好笑——是吧,福哥?”周南连忙为自己辩解说道。他知道周福不善撒谎,再给这赵福金追问下去,就没有完了。 “正是!想不到大郎也有今日。”周福含糊其辞地说道。 “也罢,这一次就饶了你。”赵福金眼珠一转,说道:“可要罚你在这皇宫上方飞一圈!” “谨遵帝姬之命!”好容易将赵福金逗笑了,周南可不想再惹麻烦,正好将神车飞到皇宫南面上空,让李飞兴他们看到。于是周南连忙将柳筐外面挂着的几片扇页等物取下来,利索地安装在一起,将扇页探出去,自己则脚下踩着两个木块蹬了起来。两个木块连接的转轴带动扇页,神车开始满满向皇宫南面飞去。 看着下面的皇宫,赵福金不觉叹息道:“只可惜娘娘这几日病倒了,要不然定要娘娘也坐这神车飞到空中看看。” “是哪位娘娘?”周南随口问道。 赵福金奇怪地看了一眼周南,说道:“自然是我生母娘娘。在这宫里,只有娘娘才是我的亲人。爹爹虽然疼我,宠我,可是他有许多皇子、帝姬,有一日他不疼我了,不宠我了,我便会像好多姐姐、妹妹一样,一年之中都见不到爹爹几面。所以我也不稀罕他宠我,只有娘娘,才是真的对我好。” 周南很想将历史上的赵福金的遭遇讲给她听,可是金人现在与大宋是盟国,中间还隔着自己统辖下的燕京,任谁都不会相信历史上发生的靖康之乱的。如果没有靖康之乱,赵福金本该和蔡鞗早已结婚了,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二人至今未婚。 想到这里,周南边蹬着扇页便问道:“帝姬为何至今未与那位蔡待制……成婚?”话说出口,周南自己都觉得有些孟浪,哪里有这样问的?不是要人家难堪吗? 谁知赵福金却毫不在意,对周南说道:“三年前,爹爹便将我许配给了那位蔡待制,谁知才入汴京便受爹爹宠信的林仙师,就是你在紫宸殿上见过的林仙长,他说我将来是甚么后宫第一人,便吓得谁也不敢提我的婚事了。” 第685章 人间更有风涛险2 “哈哈哈!”周南笑得差点儿呛到自己,“这林老道害人不浅啊!想我如此英明,还不是给他耍了?骗我说是带我游玩后苑,却将我一个人丢在宫里,害我出丑。” “你出丑倒罢了,出了丑自能一走了之。我却往哪里躲?你却在这里扮可怜。”赵福金白了周南一眼说道。 “是!要说委屈,自然是帝姬最委屈。”周南连忙顺从地说道,“不过蔡家人不嫁也罢,免得日后有麻烦。” “为何嫁给蔡家人,日后有麻烦呢?”赵福金好奇地问道。 “我问你,老蔡头身后几个儿子,都叫什么?”周南先不回答,只是问道。 “蔡家长子蔡攸你是见过的,次子蔡鯈据说英年早卒;三子蔡翛,现为保和殿大学士;四子蔡绦,徽猷阁待制;五子你也见过,便是蔡鞗了。其余之人,便不出名了。”赵福金倒是记性很好,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名字都能记下来,周南只记得个大概,还是李邦彦、蔡攸和他聊天时说起的,所以他才故意问赵福金。 “正是如此!帝姬只听这些名字便知道了,”周南虽然听赵福金讲了一遍,还是记不下来,含糊说道:“攸、鯈、翛、绦、鞗,字里面都带着丝、线,这是老蔡头嫌他家里不够乱啊!你若是嫁到他们家里,岂不是给自己寻烦恼?!” “扑哧!”赵福金被周南说的笑个不停,说道:“方才还说林仙师害人,你这嘴,比林仙师还会作弄人!也不知那蔡家如何招惹你了。” “蔡家倒没有招惹我,是招惹了天下百姓!”周南恨恨说道。 赵福金一愣,愕然道:“如何是招惹了天下百姓?” “大兴花石纲,改税法,使民生凋敝,苦不堪言;专权怙宠,坏法败国,日后大宋终有大祸。这些都是蔡京老儿所为,这还不算是招惹了天下百姓么?!”周南冷哼说道。 良久,赵福金才说道:“想不到你一个辽人,才来汴京几日,竟与林仙师说的极似。林仙师昔日曾说,这汴京城内的人,逃不过一个“贪”字。” “大郎,李都头他们在下面了。”周福一直注视着下面,此时对周南说道。 周南往下看去,只见有多半人骑在马上,还有另外一部分人穿的是汉人服饰,正向自己这里挥手,虽然是仰着头向上看,周南还是看清了下面的人正是李飞兴率领的亲军侍卫,旁边还有小九儿和几个鹰卫队的人。 周南从柳筐里拿出两面卷着的红、蓝旗子,展开来,双手各握一面旗子,向下挥舞旗子,问自己的人是否都到齐了。李飞兴在遵化城跟随周南的时候,便知晓这些旗语,当下来不及找旗子,便直接挥动手臂,告诉周南亲军侍卫和鹰卫队的人都到齐了。 周南又立即挥舞旗子,示意李飞兴他们跟着自己向北面出城,李飞兴则将手臂连挥三下,示意自己明白了。 这时从南面街道上赶来了大队的官兵,街上的百姓都连忙躲到了街巷两侧,李飞兴他们沿着宫墙东侧的街道向北跑去,一路上,不时向后面施放一支炸箭,好吓退在后面追赶的官兵。 “那些是开封府的人,必是听到了动静前来。”赵福金指着那些官兵说道。 “人都到齐了,该出城了。”周南向周福说了一句,然后改变方向,神车开始向北慢慢飞去,“再添些炭火。”周南看看神车热气不够,高度降落了一些,便忙吩咐赵福金道。 “添炭!添炭!真成了你的烧火丫鬟了!”赵福金嘟囔着,捡起几块木炭丢进了炉子里。 “不白使唤你,小九儿不是还交给你一个背箱吗?等你回去后,自己便可以飞着玩儿了。”周南呵呵笑着说道。 “你们走了,我可不敢,这般高,若是摔下去,命都没了。”赵福金摇摇头说道。 “你只要记得低了就烧火,高了就减火就成了。”周福憨笑着说道。 三人说笑着,神车渐渐飞到了艮岳上方,只见万岁山一带还有不少的禁军侍卫,周南用刀割下一块布条,用一块炭块在上面写道:茂德在我手中,放我手下出城! 写完后,将布条缠在一支箭杆上,向下面人前空地上射去,立即便有禁军侍卫向那支箭跑了过去。 “我三哥儿在那里!”赵福金也向下看,对周南说道。 周南循着赵福金指的方向看去,模糊能看得出树旁有几个人在向神车指点着,“若不是怕连累别人,合该送你三哥儿一支炸箭!” 万岁山上的禁军侍卫开始向山下汇集,紧接着艮岳里的侍卫都开始向攻城北面的拱宸门跑去,自然是因为收到了周南箭杆上缠着的布条,开始追赶神车。 很快李飞兴他们便超过了半空中飘浮着的周南他们,赶到了旧封丘门。旧封丘门是内城的北门之一,紧邻艮岳、宫城,自然戒备森严。李飞兴率领手下赶到后,已经是城门紧锁,城头上也已经站满了手持弓弩的士兵,对准了距离城门还有二百来步的李飞兴他们。 李飞兴将手扬起,冷冷盯着前面的城门和士兵,不屑地哼了一声,一百米亲军侍卫立即分作两队,一队面对前面的城门,另一队面对后面的追兵,有兵刃的在前戒备,带着弓箭的则拿出了炸箭或是火箭,等候李飞兴下令。 “逃了?!”王黼猛地将身边的侍妾推开,瞪圆双目,不相信地问道。 “那姓周的本已入套,金人死伤十余人,最终将姓周的和他一个手下困于张家园子内。可谁知,那姓周的竟然用一怪物飞上半空,逃了!”心腹王九儿低着头说道。 “我只听人说那辽人有什么神车,想不到竟然真的能飞。”王黼失落地重新坐了下来,喃喃自语道。 “不止逃了,连茂德帝姬竟也在那什么神车上面,方才三皇子派人来传信了,说姓周的和他手下往城北逃了,官家和何都虞侯亲自带兵追去了。” “姓周的挟持了帝姬,还能有什么办法?!此事郓王盘算已久,今日又是亲自出马,纵使走了姓周的,也怪不得老夫——那些金人呢?”王黼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志得意满的样子,有气无力地问道。 “绸缎铺的人已经将受了伤的金人偷偷运往城外去了,死了的就说是被姓周的无辜炸死了。金人传信来说,谢过王相公援手之恩,这次刺杀不成,便要回去鼓动老皇帝出兵,踏平燕京。”王九儿将金人乌鲁的话转述了过来。 “只这些没用的?”王黼忍不住打断问道。 “金人说十万件皮货定会由太原转来。日期另外再定。” 第686章 人间更有风涛险3 赵楷并没有觉得自己一败涂地。在赵楷看来,周南能逃出皇宫不过是他故意为之,好让周南钻入死套里去。就是周南从金人的围攻下,出人意料地升空逃出,也只不过是周南赢了一个回合。 要知道,这可是在大宋,即便出了汴京城,也还是大宋的疆土。从汴京到雄州,一路之上,他有的是办法,能将周南置于死地。刚才得知周南从金人手里逃出来,又见周南和茂德在半空里向北飘去,他就已经派自己的心腹,立即乘快马离开汴京,沿路向北,连夜赶到北京大名府,让大名府的知府王革派人截杀周南等人。王革是朱勔的人,朱勔又交好蔡京和梁师成,而蔡京和梁师成又都是支持自己的人,指挥一个小小的王革,自然不在话下。 再说了,姓周的这次挟持帝姬,作乱皇宫,惊扰圣驾,纵兵行凶,这些事放在一起,就是父皇要放姓周的走,只怕朝中大臣也断然不会答应。无论捉拿还是当场斩杀姓周的,都是大功一件,王革必然卖力。 这一次,绝不会让这个周南活着离开大宋! 赵楷带着自己皇城司下面的两个指挥的亲从官,迅速赶往旧封丘门。皇城司的亲事官已经是从禁军中挑选出来的精干军士了,而亲从官又是从亲事官中挑选的,可以说是皇城司精锐中的精锐了。每指挥五百人,两个指挥就是一千人。率领一千精锐,对付周南手下那百十人的侍卫,绰绰有余了。 赵楷来到旧封丘门内,老远便看到了城上城下正在对峙着的守城禁军和周南那些侍卫们。看来自己赶来及时,周南的人并未冲出城去。 赵楷并不着急,何灌已经带兵回宫去了,据说是官家要亲来处置。既然父皇要来处理这件事,他自然不能动手,也乐得让周南这些人被困在这里的时间久一些,那样的话,大名府的王革便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 赵楷带领手下沿着大街继续向北,距离周南手下的侍卫还有二百步远的时候,只见对面一人引箭射出,二百步的距离,竟然直射而来,在前面一队亲从官身前不远处“砰”的一声炸响。赵楷惊的连忙停下,不敢再让队伍前行,这炸箭的威力他事亲眼见识过的,想不到射程竟然也这般远,看来唯有神臂弓才能赶上这种炸箭的射程了。 “郓王殿下,请下令取来神臂弓,以对抗贼人弓箭!”身边一个指挥使向赵楷请示说道。 “速去取二十张神臂弓来,再取五十面大盾牌,以护卫前军。”赵楷向这个指挥使下令道。这个指挥使立即派出一队人,跑回宫内去了。他们这些人都是从艮岳里面匆匆赶来的,都是带的轻便兵刃,神臂弓、大盾牌当然要回宫去取。 神车并不是顺风飘过来,而是在周南用力转动扇页,扇页催动,才使得神车偏离风向,向东北方向飘去,随着风的吹动,最终是向北面飞去。 当神车慢吞吞飘近旧封丘门的时候,皇城司的人也已经取来了盾牌和神臂弓。周南见下面皇城司的人要依仗盾牌和一种自己没有见过的弩弓来对付自己的亲军侍卫,正要用炸箭去射这些皇城司侍卫的队尾,赵福金连忙拽住周南的衣袖,周南不解地看看赵福金,赵福金指着下面说道:“神臂弓射程可比一般硬弓远多了。他们若是向上射来,难保神车不被射穿。” 周南看看脸色苍白,忍着剧痛的周福,心中着急,对赵福金说道:“你将火烧旺,升高些!”赵福金见周南执意要向下射箭,便顺从地添炭,用气囊向炉内鼓风,周南则用力踩动扇页,好让神车停留在原地。 很快周南他们便又升高了十多丈,只是风向忽然变了,改成了西南风,周南不得不将扇页掉转方向,“那位身穿白袍、骑红马的,便是你三皇兄吧?” 周南抽出一支炸箭,搭在弦上,向赵福金问道。 “是他——你不是要射他吧?”虽然赵福金已经有些相信,赵楷便是城中那些艳曲的幕后主使之人,最起码是其中之一,可是还是有些不忍心看着赵楷被一箭炸死。 “我可没有你这位皇兄阴险。”周南当然不会射死赵楷,若是真的将赵楷射死了,那就是逼迫赵佶捉拿自己。 下面一声炸响,三十多丈高的距离,声音听起来已经很小了,可是地面上那些皇城司侍卫的骚乱一点儿也不小。赵楷已经跳下马来,被几个护卫围在中间,躲向街边的楼下。其他的皇城司侍卫也都站到了街道两侧,就差躲进店铺里去了。 前面那些侍卫的炸箭还可以用大盾牌抵挡,可是半空中射下来的炸箭,又如何抵挡呢?总不能人人头上顶着一个大盾牌吧? 周南在一截布条上写了一行字,随便捡了一个炭块,用布条缠在上面,投向地面。 下面的皇城司侍卫们吓了一跳,担心又是什么炸箭之类,好一会儿才有人上前捡起来,然后交给远处的赵楷。 “你写的什么?”赵福金娇声问道。 “劝他们放行,若不然就炸开城门,或者将他妹妹丢下去。”周南淡淡说道。 “他妹妹——你敢?!”赵福金怒气冲冲地说道,忽然又笑着说道:“莫以为女子好欺负,从现在起,你若是不听本帝姬的话,我便将这些木炭都丢下去,看你如何飞出城去!” 说着,赵福金从自己衣袍一角割下一块,也用炭块写了一行字,周南想看,却给赵福金遮住,说道:“非礼勿视,哪有你这般无赖的?”说着便将布块裹了炭块,丢了下去。 也不知赵福金在布块上写了什么,只见下面皇城司的侍卫很快便有人离开,不多时,旧封丘门城门打开,城头上那些守军也都收回了弓箭。 周南在高处看得真切,知道城墙上面的守军没有古怪,便用两面旗子向下面的李飞兴连打讯号。收到讯号的李飞兴立即高声下令,只见那些没有马匹的亲军侍卫先向城门外跑去。直到都跑出去了,李飞兴这才率领骑兵向城门外追去。 第687章 人间更有风涛险4 “你在布块上面如何说的?”周南好奇地问道,他不认为自己一句恐吓就能让死心与自己作对的赵楷放自己的人出城。不用再费力踩动扇页,又是西南风,此时的周南这才感到自己的两条腿就像是爬山后的第二天一样酸胀。 赵福金同样也停了下来,任神车在半空里飘浮游荡,柳筐内本就狭小,周福蜷坐在柳筐一侧,周南和赵福金便只能紧挨着站着了。方才是都有自己的活儿干,还不觉得,现在停歇下来,才发觉尴尬。 “亏你还是甚么将军、驸马,既能做出飞车,何不做的大些?”赵福金并不打算回答周南的话,反而对这神车开始点评起来。 “这本就是救急用的,只能供两人乘坐。亏得你体态轻盈,要不然,连那座小楼都飞不出来。军中倒有可坐五人的飞车,比这可要飞得更高。”周南看下面自己那些侍卫已经赶到了外城的城门处,问道:“那座城门叫什么?” 赵福金看了一眼道:“那是新封丘门,有路可通封丘。” 许是接到了上司的命令,新封丘门这里早早就打开了城门,任由李飞兴带人从城门通过,丝毫没有戒备的意思。 “看来你这位宣抚使,回到京中,仍有几分威信。”周南打趣说道。 “本帝姬……”赵福金得意一笑,正要夸自己两句,忽然脸色一变,娇声斥道:“本帝姬这次被你害苦了!城中本就流传那些下流曲子,现在可倒好,坐了你这飞车,在城中飞了一圈,全城的人都知道了,那些人还不知又如何编排我!” “自然是要唱唐人杨衡的仙女词了:玉京初侍紫皇君,金缕鸳鸯满绛裙。仙宫一闭无消息,遥结芳心向碧云……” 读到这里,周南忽然住口,这诗本来写的就是天上仙女寂寞、不得自由的,这境况倒是与久住深宫的赵福金有些相似,现在说给赵福金听,倒像是自己故意提起人家的伤心事。 “遥结芳心向碧云……”赵福金咀嚼诗中含义,叹口气说道:“天上仙女竟然也同我一样可怜。” 一时间,周南不知如何安慰赵福金,幸好赵福金并没有伤感多久,便又找到了新的乐趣。赵福金指着北面说道:“若是再高些,再向北些,便能看到洪河了。” “洪河?”周南不解地问道。 “是啊!年年都要决水,泥沙俱下,岂不是洪河?”赵福金反问道。 周南恍然大悟,顿时想到了黄河,“你说的是黄河吧?说是洪河倒也不差。那就飞过去,从高处看看这九曲黄河万里沙的大河!” 周南正要烧旺炭火,坐着的周福忽然呻吟一声,周南忙转身看去,只见周福脸色更加苍白,身体蜷缩着。周南伸手一摸,才发现周福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周南暗怪自己粗心,自己和赵福金一直忙着,倒不觉得冷,周福受了伤,又没有活动,当然会冷。周南忙将自己外面穿着的皮袍解下来,盖在周福身上,对赵福金说道:“关了炉火,降下来吧。” 赵福金看了一眼周福,没有多问,便按照周南说的,关闭了炉子上面的铁罩。“飞车飞的越高,上面便会越冷。”周南解释说道。 “何不让他坐到炉子旁边,好暖和些?”赵福金忙向周南说道。 “不必了。倒是要找个大夫,取出里面的箭簇才行。”周南见周福连说话都没力气说了,担心地说道。 “是殿前司的马军!我爹爹追来了!”赵福金忽然说道。 周南转头望去,只见南面不远处,有一大队骑军顺路追了过来。这些骑军虽然不够自己的万胜军矫健,可也是盔甲明亮,旌旗蔽日,居中一队人更是旗帜特别,杏黄色的大旗被风吹的胡乱刮着。周南的神车速度并不快,李飞兴等人又不全是骑军,很快便给后面的追兵追上了。 李飞兴等人也发现了后面的追兵,抬头看看上面,只见周南示意他们停下,并将一根绳索丢了下来,一个侍卫连忙抓住,这样一来,周南就不必总是在上面踩动扇页保持原地不动了。 飞车的高度已经降到了十多丈高,只见这些追来的骑军在距离周南的侍卫两百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赵佶身披锗红色披风,里面套一身细鳞软甲,骑着一匹黑色骏马,排众而出,身边跟着几个没有穿铠甲的护卫,其中两个手中还拿着盾牌。 “番臣周南何在?圣上在此,还不见驾?!”其中一个侍卫高声叫道。 周南在柳筐里叫道:“周某在此。甲胄在身,不能全礼,望陛下恕罪。” “什么甲胄在身?!就只会骗人作怪!”赵福金在一旁嘀咕着说道。 “呵呵,唱戏、说书的不都是这样说吗?”周南虽然见自己这一干人被大军围住,也毫无惧色,仍是笑嘻嘻地说道,与方才担心周福时又是另一种神情。 “大胆!你擅闯宫禁,杀死宫人,胁迫帝姬,作乱京城!俱都是十恶不赦之罪,还不快下……下来就擒。”赵佶旁边一各四旬左右的男子高声叫道,大概是做将军习惯了,开口便要说出“下马就擒”的话,一想到周南并没有在马上,才改口说“下来就擒”。 “这人是殿前司步军都虞侯何灌,是爹爹信赖之人,此人向来不与朝中大臣往来,也不结交皇亲。”赵福金在一旁向周南解说道。 “陛下,我是被人陷害,还望陛下明察!今日进宫乃是有内侍传召,让我到绛霄楼面圣,我才入宫。我也没有杀死宫人,胁迫帝姬也是被逼无奈,不忍看我手下众人屈死在汴京城中!”周南向赵佶高声说道。 “你休要巧言令色,你在宫外僻静处杀死宫人黄小四,取了他的腰牌,又用伪造的官家手敕,骗过侍卫,进入宫中。事实俱在,还敢狡辩?!”说话的正是跟随赵佶赶来的郓王赵楷,他掌管的皇城司职责之一就是护卫皇宫,当然要跟着赶来了。 “周南,朕带你不薄,可是自你入京,京城之中便无宁日!今日断容你不得!将这些番人乱箭杀死!”赵佶忍不住怒喝道。 第688章 人间更有风涛险5 “当皇帝的,发起狠来,连自己女儿性命都不要了?”周南愕然地转头看看赵福金,见赵福金也是一脸茫然。 “陛下,万万不可!”在一旁的何灌吓了一跳,忙小声制止说道,“茂德帝姬此时正在那飞车上,杀死这些番人容易,只怕姓周的狗急跳墙……” “楷儿,”赵佶并不理会何灌的劝说,反倒向另一旁的赵楷叫道,“去将这些人统统杀死!茂德既然与这辽人驸马牵连不断,我就成全了她!” 赵楷听赵佶要他带人去将赵福金一并杀了,连忙劝说道:“爹爹,万万使不得啊,八妹年幼,一时坐下错事,情有可原。只将这番人除掉便是了,八妹与孩儿兄妹情深,纵容爹爹严命,孩儿也不能答应。” “正是啊!陛下,事皆因这辽人而起,等这辽人走了……不是,等这辽人除了,帝姬自然回心转意,膝前承欢啊。”何灌也忙劝说道。皇帝家里的事,自己可犯不着充愣小子上。虽说是食君俸禄,可也不能皇帝让去干啥就干啥啊。 赵佶听二人劝说,立即脸色一变,顿足哀叹道:“我哪里舍得茂德啊!我哪里舍得茂德啊!连重话都不舍得说上一句,幸亏何卿家和楷儿劝解,方才糊涂,险些失了我的茂德。” 何灌虽然得到赵佶夸奖,可是心里止不住地埋怨:“我又不是哪些朝里的穷酸,又不会怪你,跟我还演什么啊?!” “快,去告诉辽人,快将帝姬安然放回,可以对他们从轻发落。要不然我便亲领大军,杀入燕京。”赵佶振臂喝道。 “陛下,不可啊!只可先虚与委蛇,等帝姬回来,再图行事。若让辽人觉得脱身无望,说不定会鱼死网破。”何灌觉得今天的赵佶有些奇怪,尽说些不计后果的话。 “哦……哦,我真是关心则乱啊!楷儿,你前去与那辽人交涉,将帝姬救回吧!许你便宜行事。”赵佶一脸懊恼地说道。 “是,父皇。”赵楷不情不愿地答应一声,便带着几个侍卫从军中出来,向前走了一段停下,令一个手下大声叫道:“我家郓王在此,快让你家主事之人出来答话!” 对面的李飞兴单骑越众而出,说道:“我便是主事之人,不知郓王赶来,有何话说?若是相送我家大寨主,出城也有十里路程了,就请回吧。” “休要耍贫嘴!郓王要你们放回茂德帝姬,还可从轻发落,要不然,我大宋便是尽起大军,也要踏平燕京城!”赵楷的这个手下不耐烦地说道。 “既如此,大家各走各路,我家大寨主在燕京候着就是!”李飞兴不屑地说道,转身就要回去。 赵楷奉命要将茂德救回去,眼看着和这个辽人谈崩了,当然不会坐视不管,赵楷亲自打马出列,大声说道:“且慢!” 李飞兴又调转马头,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郓王赵楷,赵楷大声说道:“放回帝姬,对尔等从轻发落,已是陛下法外开恩了,尔等还要如何?” “我等俱都无罪,何来发落之说?”李飞兴似乎根本没有将郓王赵楷放在眼里,冷冷说道:“郓王若只如此说法,多说无用,等我们回到辽境,自然送帝姬回来。” “尔等待要如何?”赵楷狠狠心,大声问道。 “我家大寨主也不为难你,若想放回帝姬,便请大宋皇帝亲笔写一个放行帖子,再送来五十匹好马,好教我等回国便是。若是不允,我等只有劳烦帝姬一路相送了。有我家大寨主的神车,一路上帝姬也免了舟车劳顿之苦,哈哈。”李飞兴看着赵楷,高声说道。 若是周南等人有了赵佶亲笔写的放行的帖子,那自己派王革中途截杀周南的计划也就泡汤了。不动用朝廷大军,只是派数十人像金人那般行刺,只怕是有去无回,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可是爹爹刚才已经将救回茂德的事交给了自己,而且许自己便宜行事。何况辽人条件并不苛刻,若还不能救回茂德,只怕在爹爹面前说不过去。 赵楷在心里盘算一番,最后只得忍痛放弃在国中除掉周南的想法,对李飞兴说道:“既是如此,待我回禀圣上,给你写一个放行帖子就是。” 李飞兴叫住赵楷说道:“慢着!这个帖子我家大寨主要亲眼看着写。” 赵楷忍着心中怒气说道:“圣上万金之躯,岂是尔辈要见就见的?!” 李飞兴也不说话,转身就走,赵楷只得改口说道:“要见也须禀明圣上才行——稍等,我这就去禀明圣上。” 赵楷在前面的那些对答,赵佶早已经在后面听到了。等赵楷跑回,赵佶便说道:“我儿做得对,先答应了他吧。” 赵楷连忙又跑回前面,对李飞兴说道:“圣上已经恩准,快将帝姬放回吧。” 李飞兴这才向着半空的周南挥臂传讯,上面的周南用两面红、蓝旗子挥动一番。李飞兴才对赵楷说道:“还要请郓王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替我一个兄弟剔除身上所中的箭头。” 赵楷也不便为这点小事再向赵佶请示,便答应道:“我这就让人回城,找宫里最好的红伤大夫来。现在就将帝姬送回吧。” 李飞兴不卑不亢地说道:“何时达成上面的条件,便何时放回帝姬。郓王殿下还是快去请大夫吧!帝姬安然无恙,等一下神车落地,自然就能见到帝姬了。” 赵楷忙又跑到赵佶面前,将找大夫的事说了一遍,还说等一会儿茂德就从半空的神车里下来了。赵佶点点头,赵楷这才派人回城,按李飞兴提的条件,立即送来五十匹战马和大夫。 李飞兴见赵楷这里派人回去了,便开始收拢神车上面垂下来的绳索,将神车慢慢拉向地面,等到柳筐挨到地面,这才命人上前拽住,却也不熄灭炉子里的火,好让神车随时可以升空。 一见神车降落地面,赵佶忍不住打马向前,见赵福金在柳筐里站着,并没有被用绳索捆绑着,身上也没有血迹,这才稍稍安心。赵佶对赵楷说道:“既然辽人要见我亲笔写放行帖子,就让这辽人过来吧。” 赵楷面有难色,说道:“只怕辽人奸诈,不肯过来。” 第689章 人间更有风涛险6 赵佶看看赵楷,略有歉意地说道:“三哥儿啊,父皇平时待你最重,眼前便只有你能为父分忧了。你过去,留在辽人那边,再让辽人过来就是。若这样还不肯答应,那辽人便无诚意了。” 赵楷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想不到赵佶会为了一个辽人,竟然让自己去做人质,想要找个借口拒绝,见赵佶正死死盯着自己,只得说道:“待孩儿前去与辽人说一说,看辽人如何说法。” 对赵楷的这个提议,周南和李飞兴都没有异议。李飞兴大声说道:“还请郓王与帝姬相见。”示意赵楷过去,周南从柳筐里出来,径直向赵佶那里走去。赵楷才慢吞吞走到神车旁,李飞兴用手一挥,一百名亲军侍卫立即将赵楷、赵福金和神车围在了中间。 而周南走近赵佶身前后,有两个侍卫上前拦住,先是在周南身上检查一番,这才让周南过去。同时也有一队骑军立即将赵佶、周南,还有赵佶的一个贴身内侍围在了中间,赵佶挥挥手,何灌会意,立即下令让军士向外围走远些,距离赵佶和周南等三人有十多丈远。 “见过皇帝陛下。”周南依然如同在皇宫中一样,向赵佶施礼。 “免了。”赵佶脸上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良久才说道:“上一次夜闯后苑的,是不是你?” 周南没有想到赵佶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知道瞒不过,自己当时问心无愧,又马上要回去了,便点头说道:“上一次夜入后苑的,正是在下。只不过并非外面编排的那样,那天夜里在下本是去上清宫,夜会林仙师。林仙师同我喝了几杯酒,便说他不日就要离京归山,与我相见,也是有缘,要带我夜游后苑。我乘着酒兴便去了,谁知走到一处湖边,林仙师——那老道竟然说吃坏了肚子要去方便一下,我便自己在湖边等他,谁知等来了一队侍卫,慌乱之下我便想躲起来,结果引得侍卫四下搜捕。” “你是如何躲过去的?” “在下不知路径,逃入一处暖阁,谁知暖阁内乃是帝姬沐浴之所,帝姬为保住名声,边说没有人进来,这才躲过侍卫。其实在下与帝姬并无……瓜葛。”周南含糊地说了自己躲过侍卫的经过,又向赵佶辩白道。 赵佶点点头,说道:“我已从茂德的娘娘那里听说了,她当时便将茂德带走了。那林仙师归山之说也非临时起意,我自然信你。当初我也是错怪了茂德,如今看来,确是有人在后面兴风作浪。你可知我今日为何与你单独见面?” “可是要问在下如何逃出皇宫?”周南笑着说道。 “你两次逃出皇宫,都是从我那出宫密道走的,自然也是茂德告诉你的,是也不是?”赵佶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南说道。 “陛下真是圣明。那陛下来此,可是想问在下是何人主使编排帝姬艳曲之事?”周南有些糊涂,向赵佶问道。 赵佶摇摇头,“你在都亭驿绑着的四个人,我已经命贴身侍卫过去杀掉了,那四张笔供我倒是看过了。那个叫张之野的进士,”赵佶冷哼一声,“必会在上任途中暴病而亡!” “原来真有这个人物。”周南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件事,我会嘱咐茂德,休要再提起。也希望你不要将此事再告诉他人。”赵佶平静地对周南说道。 “可是造谣生事那些人已经昭然若揭……”周南疑惑地说道。 “莫道洪河风浪险,更有波涛在心间。”赵佶轻声吟咏道,“能读书做官的,哪个不是智谋百出?能做到高官重臣的,更是七窍玲珑。可是身在高位,谋的不是一人一家之利,朝堂虽小,可这大宋朝的利益纷争,哪一件事不是在朝堂上过了堂的?做皇帝,却连开封知府、大理寺卿都不如,知府、寺卿还有大宋刑律做准,该如何判决,自有尺度。我这做皇帝的,眼里看着供词,却不能下判决。盘根错节,盘根错节啊!哪一处也动不得!” 周南这才明白赵佶的难处,诚恳说道:“在下答应陛下,将此事压下便是。” “被你这一打岔,险些忘了。”赵佶自嘲地摇摇头,说道:“我今日来,只是想问问你,祖籍何处?堂上还有阿谁?” 周南虽然奇怪,还是回答道:“在下自幼被辽人掳走,离别家乡时尚还年幼,不识祖籍、更不知父母何人,人生在世,却不能孝敬父母,实在是惭愧。” 赵佶听完周南的话,半晌不说话,只是仔细看了周南两眼,忽然问道:“你可知我大宋朝立国一来,为何绝无和亲之事?” “那自然是大宋朝国势强盛,虽处身四夷之中,却屡屡抵抗外夷,始终不受外侮之故。”周南故意奉承说道,心里却在想着为何赵佶忽然问起了和亲的事。 “屡屡抵抗外夷嘛倒是真,只是这不受外侮,却说不得了。哈哈哈,”赵佶倒是不忌讳,自己说了出来,“北有强辽,西有西夏,南面土人更是时有反叛。岁币有之,榷场有之,甚或太宗皇帝一败涂地有之,却就是没有和亲!” 赵佶话中自有一股傲气,继续说道:“究其原因,皆因我大宋明辨夷夏大防,鄙视蛮夷,尊崇中国之故。我大宋又是文治立国,君与大夫共治天下,理所当然觉得跟异族和亲乃是奇耻大辱。再者我大宋国力雄厚,宁可纳岁币,也决不和亲!故而我大宋立国一来,绝无外嫁番人的帝姬公主。别说是帝姬公主了,便是边境百姓,也绝不准嫁给番人。” 周南笑着说道:“大宋人尊崇中国、鄙视蛮夷之心,在下理会得。可是在辽国,一些辽人学汉人文化,习孔孟之礼,以儒道治理百姓。百姓也开始耕作田地,辽人中也有丝织布帛、冶铁铸炼之术,并不输于大宋,又有什么可鄙视呢?就比如这马车,还有我身后的飞车,大宋人自视甚高,可能造的出?” 赵佶对于周南这样咄咄逼人的话语并不生气,反而笑着说道:“自你犹如凭空出现一般,骗易州、涿州,夺燕京,不到半年时间,竟然平定燕京,我便很是看重你,难道你生性仁厚,识大体,为保百姓安宁,肯纳名称藩。今日观你言行,更是喜欢……” “且慢,陛下有话不妨直说。”周南听赵佶夸自己半天了,还是不知道赵佶要说什么,连忙止住赵佶,好话越多,事越不好办,这个道理周南还是知道的。 第690章 契丹家住云沙中 赵佶也不答言,只是在内侍展开的锦笺上提笔写了起来,只是写了一张后,又写了一张。写完后,赵佶拿起来,轻轻吹干上面的墨痕,递给周南,“这一张是你要的放行帖子,这一张你收好了,万一日后又用便亲自送来汴京。” 周南接过来,只见第一张锦笺上写着“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持节燕京诸军事赵国公周南,率亲军百人过境,凡途经各州府县,一应饮食歇宿须尽心料理,勿得拖延慢待,更须护其境内平安。”最后落款处并不是他从艮岳画室里偷来的那副画里的“天下一人”的花押一般,而是郑重地写上“佶御笔”三个字。 有了这道护身符,自然就不怕一路上有官兵阻拦了,周南当即向赵佶说道:“多谢陛下成全。” “先莫要急着谢,”赵佶在一旁呵呵笑着说道。 周南忙看第二张锦笺,只见上面写的比方才那一张多了很多:“朕承皇天之慻命,自即位以来,宇内靖夷,四海升平,惟思付托之重,实切兢业之怀,惟我大宋祖制,不立继位太子,又恐祖宗之业落入奸人之手,特立传位密诏,众皇子中赵桓人品敦厚性温善,若有变,当以赵桓继位。若再立他人,必先毁此密诏。赵佶御笔。” 原来这赵佶是要自己给他做顾命大臣啊!不过这顾命大臣都是临终托孤,再说了自己远在燕京,又不是大宋的人,自己跑到这汴京来说赵桓是继位之主,这些大臣也不能相信啊!周南当即婉辞道:“承蒙陛下看重,只是在下不是大宋臣民,又远在千里之外,只怕无人肯信,或是来的迟了,误了陛下大事,这等重担,在下实在不敢应承,还望陛下收回。” 周南的反应似乎早在赵佶意料之中,他嘿嘿笑着低声问道:“我那《清明上河图》如何啊?” 周南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从艮岳画室里偷出来的那副有赵佶画押的《清明上河图》来,可惜那副画还有赵佶赏赐的那十几车锦缎和白银都留在驿馆里面了,还有两匣子水晶石和两个工匠为自己打造的两幅首饰,自己留下来的那副望远镜,都没有带出来。他奶奶滴!这一次可亏大了!白折腾一场。若不是那个王金睛和三皇子,还有那几个金人,自己辞别了赵佶,自然能将那些都带回来。 “可是在想那些锦缎银两?”赵佶似乎猜到了周南的心思,“对了,还有两匣子未曾用上的水晶,还有一个与先前你献上来的那个看的更远的千里镜,两幅黄金水晶头饰竟然比宫里的还要好——看来回城后定要将那两个工匠发配边州,以惩戒文思院里的工匠了。” 周南无奈,知道这是赵佶逼自己答应他刚才“顾命大臣”的事,苦笑着说道:“在下既然受了陛下恩泽,自然要想着为陛下分忧。只是在下是辽人,只怕在大宋说话不管用,你也知道,那什么赵国公、检校太傅之类不过是个虚名……” “若真有用到这密诏的时候,自然会有人前去找你,你只管将那诏书亲自送到汴京朝堂之上就是了。我也只是预防有变,大宋国祚正盛,许是林仙师妄言。”赵佶罕见地将手搭在周南的肩膀上,亲切地说道。 原来不是什么顾命大臣,而是让我做个保险柜,切!周南很为刚才自己的自恋脸红,说道:“在下定会保管好此密诏,不使第三人看到!”不让第三人看到,但是他可以讲给高芸和蜀国公主听,总不能为了大宋的秘密,把密诏自己偷偷藏起来,谁也不让看。万一高芸和蜀国公主问起来,自己还是不说,不使连累自己和两个美女老婆的关系吗? “我没有看错人。你放心,不会白白使唤你。”赵佶点点头说道,“那些赐予你的锦缎、银两,还有你偷摸攒下来的那些物事,我会一并让人给你送到燕京。还有你要互开边市一事,我自会命人促成此事……” “多谢陛下美意。只是边市一事,在下已有计较,倒也不必急着去做了。”周南也不想白领这个情,向赵佶说道。 赵佶奇怪地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因为从汴京城方向有一队骑兵赶了过来,里面有一多半都是空骑,显然就是为周南等人准备的马匹。 赵楷被扣留在李飞兴那里,何灌派人将马匹接到此处,还有两个穿着内侍服饰的人,自然就是治伤的大夫。向赵佶禀告过后,何灌将两名大夫亲自送到了李飞兴那一圈人里。周南虽然担心周福的伤势,可是自己在赵佶这里,也是和郓王赵楷一样的角色,只得焦急等待。 约莫有半个时辰左右,那两个宫里的大夫返身走了过来,由何灌引着来见赵佶,施礼过后,赵佶代周南问道:“伤者伤势如何啊?” “回禀陛下,那伤者虽有伤药护住中箭之处,只是箭矢正好射中筋骨关节处,便是射到了骨头上也还好说,射中关节处,只怕左臂便废了。”其中一个大夫啰里啰嗦地说道。 “什么?!废了?!”周南眼睛圆睁,向这个大夫喝道。 另一个大夫也说道:“关节处其实最柔弱,若是骨头还能接住,这关节可就难了。不过将军也不必急怒,这伤势,若是能好生调养,兴许还能恢复三成,只是要想再与人厮杀……”说着还摇了摇头。赵佶听完,挥挥手,两个大夫便又离开了。 像周福这样的神箭手,若是一支胳膊残废了,只能窝在家里养老,简直就是生不如死。周南眼眶通红,忍者胸中悲愤,勉强说道:“多谢二位大夫。”又对赵佶说道:“在下这就带着手下人回燕京去,我这手下这条左臂的事,却要和金人好生算一算,看他们如何还!” 赵佶本来想劝慰周南几句,一个手下,不值什么,可是看到周南一脸悲痛,不便说出口,只得说道:“周将军此去一路顺风。” 周南向赵佶又说道:“还请陛下下令,让这位将军让出五十匹马来,那些从京城赶来的马匹就还给这位将军的手下吧。” 赵佶立即明白了周南的意思,说道:“有我在此,怎会有人害你?” “汴京城里,天子脚下,我那位兄弟还不是一样中了箭?”周南冷冷说道,“在下非是不信陛下,更要劝陛下一句:多多提防!” 赵佶似乎不愿多说这个话题,让内侍传令,按周南的意思去办。 第691章 契丹家住云沙中2 这一次赵佶是有心放周南等人回去的。不仅让何灌换出五十匹战马,而将那些周南担心被人做了手脚的战马给了何灌的手下。就连周福,由于伤重,周南向赵佶要来了本是准备给赵福金乘坐的马车,赵佶也都爽快地答应了。 小九儿早已将飞车收了下来,仍旧卷叠在背箱里,又将周福扶到了马车上面,李飞兴率领众侍卫依马而立。赵福金和赵楷也早已回到了赵佶身边,距离周南这里也只有百十步远,周南先跨上马,兜转马头,向着赵佶等人挥手作别,然后挥鞭而去。李飞兴等人急忙跟上,顷刻间百余人便已远去。周南已经习惯和喜欢上了生活在燕京的契丹人和汉人,没有复杂的心机,不像这人口众多的汴京城,在这汴京城里半月,每日里殚精竭虑,疲于应付,倒是比在燕京时累多了。 虽然万里风沙,虽然风大苦寒,虽然土地贫瘠,可是那里才是他的家,才是能令他安心的地方。 “爹爹,此时辽人已没有了八姐儿作胁迫,为何不派沿途兵马截杀?这周南几次擅闯宫禁,还胁迫八姐儿……”赵楷在赵佶身旁小声试探着说道。他实在是不死心,以为赵佶一开始叫嚷着要杀了周南等人,只不过有茂德在周南手里,担心殃及池鱼。现在没有了茂德作挡箭牌,纵然辽人有炸箭在手,可是毕竟数量有限,只须三五千人,便能将周南等人“留下”了。 赵佶喟然长叹,说道:“方才我已经给辽人写了放行帖子,一路之上,沿途州府官兵,皆要对他们遮护周全。如今要再去沿途截杀,岂不是陷我于不信不义?” 银瓶什么仁义道德?!将这周南放回去,岂不是养虎为患?” 赵佶也不答话,倒是赵福金在一旁不满地瞪了赵楷一眼,说道:“那些个不读圣贤书的番人倒是演出急性,说出了城便放我,果然就放我回来!” 赵楷还有再说,赵佶对何灌和赵楷说道:“即刻回城,搜捕那些纵火作乱的贼人,一个也不许走脱!楷儿,你执掌皇城司,侦测城中大事也是你的职责,你要将心思放在这件事上。” 何灌和赵楷连忙答应,赵佶仰望天空,悠然说道:“几时我大宋也有了辽人那样的飞车,就是大宋社稷之福了。以我大宋国力,造出成千飞车,攻城掠地还不是易如反掌?” 何灌和赵楷谁也不敢搭话,赵佶在内侍搀扶下上了马,众人前呼后拥回汴京城去了。 紫宸殿里,银屏摆弄着书案上的一个薄胎、釉润似玉的长颈凤首瓶,书案上还摆放着几支红梅。余里衍刚和她的翰林院的女官商讨了将作监招募工匠的事,又查看了各州县报上来的各地分地的进展,那些女翰林们才刚离开,余里衍正低头看着书案上的奏章。 “公主,韩掌柜派人送回来的书信你可看了?”银屏将梅枝在凤首瓶上比划着,故作随意地问道。 “看过了。”余里衍头也不抬地说道。 “公主……” “嗯?”余里衍见银屏不说话,便抬头问道。 “驸马也太可恨了!”银屏终于忍不住说道。 “这倒是怪了,往日里都是你将他夸得如何好,就像他是你的男人一般,怎地今日反倒可恨了?”余里衍笑着问道。 “你还有心说笑!”银屏气呼呼地说道,“驸马一到汴京城,便与南朝帝姬私会;后来更是不像话,还半夜钻进皇宫里去找那南朝帝姬,满城的人都在唱《菩萨蛮》,甚么乱发玉枕边,真是羞死人了!” 银屏一口气说到这里,再看余里衍,却是用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看着自己,银屏干脆放下梅枝,扭身来到余里衍身边,抓着余里衍的肩膀说道:“你说,像驸马这样流连美色,难道还不可恨吗?” 余里衍此刻和银屏说到周南,眼神更加温柔,嘴角微微翘着笑道:“或许是南朝帝姬与驸马在燕京城有过一面之缘,现在驸马去了汴京,南朝帝姬不过是一尽地主之谊;至于那些唱的曲子,不过是庸俗之人无聊取笑罢了,不必做真。若说流连美色,驸马断断不是那种人。” “你倒是替他说话!好,就算驸马是谦谦君子,可也难保南朝帝姬别无他意——驸马年轻俊朗,又是人人崇仰的大英雄,到了南朝,不知要迷倒多少女子!”银屏对余里衍这样不在意的态度很是着急。 “那你说要怎么办?不许驸马去南朝?或是要你日夜跟在他身边?”余里衍打趣地说道。 “等驸马回来,公主你便仔细盘问一番,好让驸马知晓,公主你在南朝有眼线,这样驸马就不会乱来了。”银屏终于将自己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余里衍站起来,徐步向殿外走去,“男人便如同脱缰的马驹,他若是想在无边草原上撒欢玩耍,你便将他套回来,他还是会溜出去;可是你等他在外面野够了,累了,他自己便会乖乖回来。” “驸马是燕京人心中的大英雄,是草原勇士心里的真汉子,”余里衍在殿外一株梅树前停了下来,“可是他在我心里,更是君子,温润如玉,心地仁厚,敬我爱我,世无其二。我自然相信他,更不会去拿汴京之事去问他。你我情同姐妹,你自是为我好,担心他喜新厌旧,只是今日这些话,再不许提,更不许对驸马有半分不敬。你能这样做,这才是对我好。” “是,屏儿听公主这样一说,才知道屏儿不如公主。嘻嘻,也不知驸马他是不是快要回来了。前日韩掌柜的书信里还说待驸马向南朝皇帝辞了行,就要立即回来了。公主,驸马回来,看到科考、将作监这些事都有了眉目,一定很高兴。”银屏被余里衍劝解一番,立即又恢复了以前的态度。 “嗯。这几日你带人去将驸马的府邸里收拾一下,等驸马回来也好住的舒服些,吃饭就让驸马与我们一起。我还要问问舅父,将这些天平州那里的战事整理一下,等驸马回来必是要先看的。”余里衍向银屏嘱咐道。 “吃饭的事就不用操心了,驸马回来,一准儿是给舅爷将军拽过去,陪他喝酒。”提起吃饭,银屏嬉笑着说道。 第692章 长城万里第一关 踏过白沟河,周南顿时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样的亲切。 一路上,除了夜里短暂的休息,其余时间都是马不停蹄,两日后便越过白沟河,来到了归义城。城里的贾老六和周南的两个亲军都头韩贵马大丘都早早便在城外等候了。 见周南等人平安归来,众人都很是高兴。只当见到从马车里下来的周福后,不禁大感诧异。贾老六作为归义、新城两县的县主,将周南、李飞兴、周福等人接到县衙府内,其余的人自有同为亲军侍卫的韩贵、马大丘安排、招待。紧赶了两天的路,到了自家地盘,当然要好好歇一歇了。 贾老六带着周南等人来到府内,洗漱完毕,安排下酒宴,几个人边吃边聊。贾老六、周福都是一起在无忧寨长大的,又一同跟随周南建立护家社,自然感情深厚,此时贾老六才发现周福左臂伤势颇重。几个人无心饮酒,周南便将此番在汴京城里的经历讲了一遍,末了恨恨说道:“这一次金人在汴京几次与我作对,还将福哥伤成这般样子,我……我与金人势不两立!” 周南本想要说“我大辽与金人势不两立。”可是从自己和余里衍正式执掌燕京以来,甚至在向大宋献国书纳名称藩、自己率人出使汴京这些事上,都始终没有一个正式的国号,平时还好说,有些时候就很尴尬了。若是还称作辽,眼下历史上的那位末代皇帝天祚帝可还在漠外的夹山山沟里打游击呢。若是称作新辽吧,可是毕竟自己只是和辽国的公主共同执掌燕京,那些大臣,像平州跟随张觉的李石,心中仍旧有着重振大辽的梦想,这时候自己要改朝换代,哪怕是称作新辽,也有鸠占鹊巢之嫌。也唯有等着天祚帝彻底没落,才好正式订立国号。可是一个国家,如果没有国号,就如同一个人没有名字,名不正则言不顺,很多事办起来就有些偷偷摸摸、低人一等的赶紧。 “大郎,福哥这亏,定要向金人讨回来!我贾老六在这城里也待烦了,你这次走,便带我走吧!”在山寨里,贾老六和周福脾气最投,俩人都是沉静话少的人,听说周福左臂日后再不能开弓射箭,更是替周福痛惜。 过了这几日,周福自己也已经想开了,这时笑着安慰贾老六道:“六哥你如走了,这里界河东西三二百里,谁来守护?!倒是我,可以安心在山寨替了冯进,做一任护家社的队长了。” 在周南身边亲近的人里,周福是第一个被伤的这样重的,心里自然不好受,沉声说道:“我原本不想与金人为敌,只要他金人不进犯燕京,我万胜军也不出关,各安其事就是了。可是这一次金人竟然连番挑衅,伤我兄弟。南朝郓王设计害我,我还说要走之前送他一份礼,可谁成想,金人这一捣乱,自己竟然狼狈先逃了。这一次若是再不露一露万胜军的手段,只怕连南朝都要看轻我们了。” “大寨主,你只说如何打吧!周兄弟这伤,伤的是我们万胜军的脸面,更伤我们三百亲卫的脸面!这一次也不用炸箭,真刀真枪的也要杀杀他们金人的气焰!”连李飞兴都觉得这一次汴京之行太憋屈了,一路上都没有说什么,现在也忍不住了。 “李都头,你定是觉得用炸箭胜之不武,对吧?我可不这么想,打猎还要拿件趁手的家什儿呢,难不成你赤手空拳去跟山猪斗啊?!”贾老六对李飞兴舍弃炸箭去和金人厮杀的说法很不以为然。 “六哥说的对,炸箭、飞车,做成来便是为了减少自家伤亡的。若是金人有这炸箭,会讲仁义不用吗?”周福也跟着说道。 李飞兴脸色一红,说道:“我就是气不过,就是想让今日看看,我们万胜军不比他们差!” “自然不会差了!”周南接过话来说道,“杨大哥、高大哥二人在榆关,已经挡住了金军两万余人多次攻打。杨大哥他们总共才一万四千人。李都头,今晚你率领手下在此歇息,到后日便和韩都头率领手下赶往固安,等我赶到,便一同前往榆关。” “大郎你为何不一同前去固安?”贾老六问道。 “我明日一早便和马都头送福哥回山寨,再由山寨直奔固安。”周南看了一眼周福说道。 “大郎,到了这里,我自己骑马也回山寨了。”周福感激地谢绝道。 “不用说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回去。天色不早了,你和李都头先歇了吧,我和六哥再看看归义城的守备。”周南断然回绝了周福的话,对众人说道。 贾老六便引着周南,还有小九儿从县衙里骑马出来,登上归义城城墙。城墙上守卫的士兵如雕塑一般,执着铁矛面向城外,不时还有巡弋的士兵排成整齐一队经过。 “城中士兵士气如何?有没有久在外面想要回家的?”周南关心的还是这些最底层的士兵,想要了解一下他们的动向。 贾老六向周南笑着说道:“如今凭着万胜军的名号,南朝是断不敢来的。说是驻守巡边,其实轻松的很,当兵不用上阵厮杀,那还能叫苦累么?再加上朝廷颁行的《土地法令》,这些个士兵家中都分到了田地,家里因为有当兵在外的人,还能不交租赋,就是日后不当兵了,也能少交租赋。故而这些士兵都是安心在此驻守。另外,朝廷还给派来了主管政务的县令,听说还是前两年中了进士的,我省了管着城中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是每日里操练军士,倒是轻松了不少。” “为何方才没有见到那位县令?”周南奇怪地问道。 “他在新城设衙,本来已经派人去叫他了,你一来,只顾着说话了,倒是将他给忘了。”贾老六憨笑着说道,又转身对身边侍从道:“去将郭县令叫来,就说驸马已经到了。” “这个县令如何?”周南好奇地问道。 “人是好人,就是脾气直,书生脾气上来,敢跑到燕京去当面上书。”贾老六看来很是佩服这个郭县令。 第693章 长城万里第一关2 “那些家里没有了亲人的士兵呢?怎么分地?”周南将话题又转回到分地的事上,关心地问道。 “这事朝廷随后便知道了,在《土地法令》也改过了,说是任由士兵自行选一日后落籍之地,在落籍之地登记簿册、分地。城中士兵无一遗漏,大郎放心就是了。”贾老六侃侃而谈道。 从贾老六娓娓道来的说话里,周南也能知道,自己拟定的《土地法令》经过蜀国公主和大臣们的商讨和不断完善,已经自上而下铺展开来,在这远离燕京的小县城里能做到人人皆知,人人满意——最起码是底层的百姓人人满意,这就很不错了。 “归义和新城的田地都分下去了么?”周南又问道。 “新法刚一施行便已经分完了,如今县里的百姓都在开垦新荒地。县城周遭几十里早已没有荒地了。就连北面山丘里,都已经有人去了。”贾老六欣慰地笑着向周南说道。 “山里土地贫瘠,开荒更是费力,倒是难为他们了。” “大郎有所不知,这些百姓也精明的很。都是三五家同去,开垦出的新田大家再分。”贾老六解释说道。 “嗯。没有牲畜、趁手的农具,自然要依仗人多力大了。”周南深有同感地说道。 “说到农具,朝廷前些天还颁下告示,选拔各行当优等工匠,不论番汉,只要是技艺出众的,都可到燕京城参加朝廷将作监考核,通过的,就能留在将作监,进了将作监,不止工钱高,还有机会做官,弄得这些天县里的工匠们跑去燕京的不少,累的铁匠铺里铸造的农具也少了许多。”贾老六抱怨道。 “六哥,你不是铁匠么?为何不去试试身手?”周南对贾老六打趣说道。同时也暗自感叹余里衍的动作这么快,田地的事情刚刚做好,现在就要组建自己提出的将作监了。 贾老六咧嘴笑道:“在山寨里,我还算是铁匠,可到了外面,我这手艺只能算是学徒。怎敢跑去燕京出丑?要是让公主知道,不是丢大郎你的人吗?” 正说着话,一个三十来岁、身着红褐色官服的男子匆匆走了过来,贾老六一见,招手说道:“郭县令,这位便是周将军,当今驸马。” 这个男子忙向周南施礼道:“下官郭知文,拜见周将军。” 周南忙道:“郭县令免礼,我路过归义,并非有公事相见,郭县令不必拘礼。闻听郭县令乃是进士出身,在这归义、新城做县令,也是屈才了。” “哪里。下官乃是天庆七年的进士,中榜至今已有六年了,当初满怀远志,只说要大展宏图,可谁知内忧外患,国祚以致如此。幸赖周将军与公主,才保得大辽一脉国统。朝廷见诏,下官甘愿下施政黎民,上报效君国!” “朝廷近来颁行《土地法令》,又要招选工匠,不知郭县令如何看?”周南故意问道。 “农者,粮也,民以食为天,有粮则安。我燕京虽有山川、沼泽、盐渍不毛之地,毕竟有沃野千里,耕种得当,民食自足;工匠机巧之事,可令国中诸般应用之物不求于人,甚或反售于他国,可赠我大辽之财力。土地、工匠二事颁行诏告以来,群情踊跃,我大辽兴盛复国有望矣!”郭知文向周南说道。 凭心而论,一个这个时代的人能认识到粮足民安、工巧则强的道理,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周南不禁将这个郭知文在心里记了下来。 又闲谈一番后,周南和贾老六这才回到县衙歇宿。 第二天周南、小九,带着马大丘那一都亲卫,仍旧用马车拉着周福,直奔无忧寨。由于周福伤势在关节,在马车里的颠簸要比在马上小的多。所以周南一路都是让周福在马车里。 周福的娘就住在高远的院子里,周南直接将马车赶到了院子门口,让小九儿去叫老郑头,自己则扶着周福进了院子。 高芸并没有在家,只有周福的老娘在。虽然周福的老娘通情达理,没有一句埋怨的话,可是周南看着周福老娘脸上心疼的表情,只觉得心中不忍,留下周福和他老娘两个人说话,自己则心事重重地来到了外面。 老郑头和小九儿匆匆赶来,周南将周福受伤的事简单说了,便让老郑头进去,看看可有治愈的希望。 听到周南回来的消息,高芸也急忙赶了回来。见周南不似平时那样嘴角笑嘻嘻的,便知道周南有心事。高芸先给周南倒了杯茶,这才问周南有何难事。 周南便又将周福受伤的事说了,高芸劝道:“大郎你也不必如此,刀前马上的,免不了有个闪失。大不了福哥以后就在山寨里安安稳稳过日子,不用在外面拼杀,说不得周大娘倒是高兴呢。” 周南勉强笑了笑,对高芸说道:“眼下高大哥和杨大哥他们还在榆关,每日里要提防着金兵攻打。我实在不知道,这上阵厮杀的日子何时才到头儿。连累你也每日操劳,连累我和高大哥都不能守在你身边。” 高芸看着周南略显疲惫和消瘦的脸庞,这张脸庞虽然比一年前更显稳重,可是也变了许多,眼神里少了稚气,多了几分忧虑,高芸轻轻走到周南身后,将一双嫩如葱指的纤手搭在周南的肩上,轻轻为周南揉按,说道:“往日奴家只觉得一个无忧寨便很好了,能让许多人家好好活下去。可是奴家到了燕京城,才知道天底下还有许多人,生不如猪狗,连妻儿老小都不能养,十岁稚童四处流离。奴家才知道大郎做的对,你是上天赐给无忧寨的,也注定就是赐给燕京百姓的。奴家只要你和大哥爱惜自己,早日安定边境,早日回来。” “放心吧!这一次便将平州的事解决了,就可以安心回来了。”周南用手握住高芸的手说道:“等平州榆关那里安定了,整个燕京和平州就如同这无忧寨一样了,四面攻打不进来。也就不用整日厮杀了。” “也不枉你和大哥二人辛苦一场了。”高芸满心欢喜地说道。 “辛苦不必说了。只是高大哥也该成亲了。”周南突然转过身,笑嘻嘻地盯着高芸说道。 “大哥和谁成亲?”高芸奇怪地问道,忽然醒悟周南是在借成亲两个字提醒自己,不由大羞,用指甲在周南手里狠狠掐了一下便跑出去了。 第694章 长城万里第一关3 第二天周南便带着小九儿、马大丘等人离开了山寨,去赶到固安城与李飞兴他们会合。 临行前夜里,同周福、周福老娘吃过晚饭后,周南和高芸二人自然会享受这难得的二人时光。周南这才有时间将自己这次去汴京城的一切经过,详细地讲给了高芸听。高芸却并没有像周南想象的那样拈酸吃醋,或是在茂德的事情上追问个不停。高芸很爽快地说道:“一应用了人家的物事,就加倍还她;盛了人家的情,也加倍还她就是。那南朝帝姬肯将这为她打造的马车送周福回来,奴家便让沈定做辆更好的送她;拐走了她的马,公主姐姐也说要送她十二匹大辽上好的马还她。等做好了公主姐姐便差人给她送去。” “公主如何也知道了?莫不是小九儿给你告的密,你又偷偷告诉了公主?”周南胡乱猜测道。 高芸浅笑着说道:“大郎莫非还不知道韩记皮货的韩掌柜?” “原来这眼线是他!”周南后来也没有再见韩存义,差点儿忽略了他。 “你在汴京城的那些风流事,公主姐姐早就知道了。只是公主姐姐说了,南朝帝姬与大郎在燕京也算有过一面之缘,大郎到了汴京,南朝帝姬一尽地主之谊倒是应该的,后来那些事必是有人陷害大郎,还叫奴家不要为难你。”高芸此时只是披着长袍,与周南隔着床几对坐喝茶,不知是房中炉火熏热,还是茶水热,粉嫩的面庞上透着嫣红,两只杏眼笑盈盈地瞪着周南,“奴家可是记得,除夕夜里,大郎答应奴家和公主姐姐的事么?” 周南连连点头,又大呼冤枉,说道:“我与那南朝帝姬并无逾礼之事,只不过是南朝郓王和王黼暗中造谣中伤我。” “听说南朝帝姬美貌绝伦,果真如此么?”高芸又追问道。 “这个茂德帝姬确是美艳不可方物,不过放眼燕京,我见过的女子里,便有两个人容貌绝胜于她。”周南随口说道。 “哪家女子?”高芸连忙问道。 “自然是高家二姐和公主两个人了。”周南哈哈笑着说道。对于女人问她和某某人谁漂亮这样的坑,周南当然是不会掉进去的。 到底是在自己家里,连睡觉都觉得香甜。 周福就交给老郑头悉心调理了,高芸则连夜让人将两部新做成的飞车,还有这段时间又赶制出来的火箭弹装了三箱,一并交给周南带走。 高芸越来越明白周南研制炸箭、火箭弹还有飞车的目的了,不止是为了打胜仗,更重要的是为了让自己没有伤亡的去打胜仗。因此高芸在山寨里倒有一半的时间是每日督促郭兴祖等人制做火箭弹、炸箭。 随同周南一起走的,还有护家社的队长冯进,接替冯进的自然是周福。周福虽然一支胳膊不能用力了,可是周福跟随周南时间最长,箭法又最好,在山寨里,尤其是护家社队员当中,几乎是人人敬仰。什么事情,只要周福吩咐下去,那些年轻人便立刻就抢着去做。让周福掌管护家社,保护山寨,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周南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让周福不会觉得自己变成了废人,以致于以后变得消沉起来。临走前,周南向周福许诺,日后即使左臂真的不能射箭了,也要给周福造一件兵器,可以让他右手单臂射击。 周南用了射击这个词,周福虽然没有听出不同,可是周南已经在心里打定主意,要保持兵器上的优势,就要试制火药枪了。等收复榆关后,他就专门腾出时间,抽调工匠,打造出火药枪。 他本想让沈定、孙荣这些大宋来的工匠借着组建将作监的机会,都加入到将作监中去,可是郭兴祖却不想去,大炉作蔡显忠、小炉作朱先两个人也是不喜欢热闹,高芸也劝周南不要将火药这一行搬到燕京。 最后周南接受了高芸的劝说,作为这个时代的利器,火药还是保密些好,至少不能让自己的敌人掌握了制作技艺,回过头来对付自己。自己的万胜军可也经不住轰炸啊! 不过周南自然不能让郭兴祖三人吃亏,答应回到燕京后,要为郭兴祖三人设置一个火器作,只不过是将火器作单独安置在无忧寨。至于选拔工匠那些过程,周南相信各州府不会有懂得火药的工匠。 这样一说,沈定等人也都不愿意去燕京了,毕竟沈定等人的家人已经在这山寨里安家了,又觉得燕京不知在北面多远的地方,又人生地不熟,自然不愿意前往。 而山寨里也少不得这些工匠,为寨子里的百姓做些活计。高芸便索性做主,在无忧寨设立将作监的分部,易州一带工匠经过燕京考选后,可分到无忧寨分部就近做工。这一点,高芸要自己去信和余里衍说明,不让周南再操心这些小事了。 休息了一夜,又换上了山寨里的战马,一行人向固安城赶去。一路上,虽然是同样的道路,可是比半月前热闹多了。田野间随处可见正在弯腰劳作的百姓,路上也能见到孩童奔跑玩耍,也有赶着马车匆忙赶路的商贩。荒凉了一冬的田地和荒野,几乎已经都被翻过了,放眼望去,已经看不到哪里还有荒地了。 只不过确实和无忧寨里早些天的情形类似,正儿八经的农具很少,大多数都是用硬木、石片之类将就着用。牛、马等牲畜也不是很多。 在固安城与李飞兴等人汇合后,便马不停蹄地向遵化赶去。李石在那里主持兵粮补给,负责朝廷与前线的来往消息,又是去榆关的顺路,周南自然要先过去问一下最近的情形。 过了固安城,备耕开荒的情形和易州一带差不多,只是遵化、玉田一带多山,香河、永清一带多水多泽,能耕种的田地就少多了。 不过周南对这一带的农作耕种之事很有信心。遵化、玉田一带在后世可是有名的胭脂米的产地,永清、武清一带,后世也种出了天津小站稻米。而且大宋朝早已在沿海边境一带种植稻米成功了,只要善加引导,这里几百里的水泽盐碱地,就能成为鱼米之乡。 第695章 长城万里第一关4 等周南一行人赶到了遵化城的时候,作为暂时的城主的李石却并不在城里,城中只留下了一个万胜军的指挥使。这个指挥使见到周南等人赶到,大是惊异,又格外高兴。周南询问之下,才知道李石前两日被朝廷召到燕京城去了,说是李翰林的一片奏章,引得朝堂轰动,蜀国公主派人召他进京的。 “别看一个翰林书生,倒是能折腾,哈哈哈!”周南对身边的人笑着说道,这也是他乐意看到的,李石是有才干的人,周南并不想将李石死死拴在自己身边,让李石有更广阔的舞台去发挥,才是他想看到的。现在李石一篇奏章能引得燕京重臣轰动,可见必是很重要的事。 “李翰林上的是什么奏章?”周南感兴趣地问道。 “这个……小的不知道,只知道奏章送走三天,李石就被召走了。”这个指挥使摸着自己的头,憨笑着说道。 周南轻车熟路,来到遵化城的县衙后院内,在这个院子里,萧干便是被周福在墙头外用弩箭射中的。想到这里周南心里一紧,向这个指挥使问道:“杨将军和高将军两路兵马如今在哪里?形势如何?还有陶将军和石将军他们,现如今驻守何处?平州各处州县可都收复了?” 这个指挥使对于行军打仗的事倒是很清楚,逐件事向周南一一汇报道:“高将军和杨将军二人正率兵驻守榆关城,关城外金军也是死硬死硬的,明明打不进来,偏还想要找个机会。亏得高将军他们手里有炸箭、飞车,才死死守住了榆关城,不过听说也死伤了三、四千人马。” 周南吃惊地问道:“竟然损折了这么多人马?” “是啊!与金军刚一交手,死伤最惨重。马上野战,那些金军确实比以往遇到的辽兵、宋兵厉害,也亏得杨将军和高将军二人带头力拼,才没有败下阵来。等到用上炸箭、飞车,那些金人便老实多了。前些天又运过去一些炸箭,榆关城那里倒是不用担心了。”这个指挥使说的有如亲眼所见一般,就是周南现在听起来,心里也是一阵阵的担心,看来金军打仗强悍确实不是吹出来的。若是没有炸箭和飞车助阵,早晚会给金人攻进来。 “那石将军和陶将军这边呢?”听说杨可世和高远他们暂时站住了脚,周南心里松一口气。 “大寨主若是问陶将军和石将军现今驻守哪里,小的实在是答不出。”这个指挥使一脸笑意,兴奋地向周南说道:“只知道前天送信的人说陶将军已经收复营州,开进广宁县了,石将军更远,已经打到了乐安亭,听说已经到了海边了。” 周南这才知道这个指挥使刚才说的答不出来是故意卖关子。不过营州和广宁,周南从李石那里已经打问过了。其实营州和广宁大致位置都是在后世的昌黎一带,只不过是古代的人将这一片地域划分开了。就像刚才提到的乐安亭。 这个指挥使说石岳已经打到了乐安亭,周南当然高兴。乐安亭就是后世的乐亭。周南还想当然地认为乐亭这个地方,很可能古时有极为壮美的亭台之类,可是李石告诉他,秦汉时五十家为一里,十里一亭,十亭一乡,并非指的亭台楼阁之类。基本上亭算是最小的行政单位了。从这里也可以看出,这个时候的乐亭人烟稀少的程度,也就是后世一个小村子。 “营州沿海一带既然都已收复,,那滦州一带呢?”周南关切地问道。从遵化向东,出了山口,基本上就已经进入平州道的地界了,就是属于平州安喜县了。要从北打到海边,先要经过平州,二人能打到乐亭一带,以陶谷和石岳二人稳重的性格,平州必然是已经收复了。所以周南只是问营州西面的滦州一带。 “两位将军是从北向西,挨个收复的,两位将军生恐乱军逃走,为祸他处,便先收复的平州,为的就是替杨将军和高将军二人守好后路,以防杨将军和高将军腹背受敌。然后从平州折向西南而下,先拉开圈子,将滦州、营州的乱军困住。故而是先收了西面的滦州,如今只剩下海边几处了!”这个指挥使向周南仔细讲解说道。 周南不由得点点头,陶谷和石岳两个人确实搭配得当,二人都是不贪功冒进的人,又知道轻重缓急,担心平州的乱军和金人前后夹击高远他们,便先收复的平州,也算是看得极准了。只是带领这些新收的士兵,竟然敢拉长战线,企图将这些乱军都围困住,这不是犯了兵家大忌吗?困兽犹斗,将这些乱军逼急了,死命一战,自己这一方也要无辜伤不少士兵。 “难道不怕这些乱军拼死一战吗?”周南皱了皱眉头说道。 “起初李翰林也是这么劝说两位将军的。可是两位将军回信说,自从张觉被杀,手下四路大军分崩离析,死的死,降的降,各处州府县城的乱军早已是群龙无首,惶恐不安。又见陶将军、石将军率领的几万大军军容齐整,兵甲鲜亮,不可撼动。往往在城下略一攻打,城内的守军便开门投降了。就是最初收复平州的时候稍稍曲折,攻了几次攻不下。石将军便派了人,去向高将军借了几支炸箭,两箭射去,城内的百姓和士兵便将守将绑了,送出城外,向大军投降了。” “这倒是个法子。”周南笑着说道。 “大寨主说的是。后来再有坚守不出的,石将军都是一箭射去,里面的士兵也不管守将如何发话,便将城门打开了。是以收复平、滦、营三州才得如此迅速。炸箭果然是好东西!”这个指挥使艳羡地称赞道。 “你就不想去马踏敌营、收复州县?”周南笑着问道。 “回大寨主,各人自有军命,不得擅越。小的奉命驻守遵化,维护粮道,岂敢违抗军命?”这个指挥使虽然这样说,可是脸上却仍是跃跃欲试,不甘心留守后方。 “我这次前去榆关城,打退金军,你可愿意随我前去?”周南将无忧寨里的冯进带了出来,想让冯进先在遵化城里适应一段时间再说。见这个指挥使脑筋灵活,便有心将这个指挥使带在自己身边,让冯进接替这个指挥使。 “多谢大寨主厚爱,小的感激不尽。小的并不怕死,只是小的不愿去榆关城。”这个指挥使却直接拒绝了周南的好意。 第696章 长城万里第一关5 见周南身边的人对自己都是怒目而视,这个指挥使却毫无惧色。周南笑着问道:“你为何不愿意跟在我身边?想必定有原由。” 这个指挥使见周南对自己有些疑惑,说道:“大寨主,小的原本是石将军手下一名队正。从攻打萧干的大军开始,小的便跟随石将军,跟随大寨主,打辽兵、打宋兵,小的可是从来没有怕过。更是由军功升都头,现在又升任指挥使,驻守遵化,护卫往各处去的粮草、官员。小的感恩大寨主还来不及,怎会贪生怕死,不敢出战?!” “那你为何不愿前去榆关城啊?”李飞兴沉着脸问道,要不是这人说是石岳的亲信,他早就将这个不听号令的指挥使拖出去,军棍伺候了。 “只因石将军偷偷告诉小的,日后大寨主还要修战船,兴水军,小的想做水军,便是做个都头也心甘。”这个指挥使低头说道。 “你既是”石将军的手下,想必是陕州人了。那里也没有水军啊,你如何一意要做水军呢? 周南好奇地问道。 “小人自小生长在黄河边上,大浪里行得船,浪尖上如走平川。随杨将军平乱方寇时,更在是水军都头,领一艘一千料的海船,海上追杀方寇。小的在水上,就好比辽人在马上。故此想要入大寨主的水军。” 周南立即来了兴趣,说道:“我就是要建水军,也不是招一帮只会打鱼行船的渔夫,而是能在船上杀敌的真汉子,要在船上厮杀如平地一般。似你这般,只会挑挑拣拣,躲在自己船上射箭的,算不上好汉!” “大寨主,小的这就随你前去榆关城,让大寨主看看,小的身上也有几斤力气,也有杀敌的手段!”听周南讥讽他不敢对阵杀敌,只会躲着,这个指挥使立即拍着胸口向周南请战,恨不得立即捉几个金人过来与他厮杀。 “是不是真汉子,到了榆关才知道。”周南本来就打算组建水军的,凑巧就遇到了这么一个痴迷水战的指挥使,自然不会放过了,不把这个家伙带在自己身边,就对不起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周南问道。 “回大寨主,小的姓王,贱名一个舟字。这名字还是军中一个秀才,看小人十分爱水战,便给送了小的这个名字。”这个名叫王舟的指挥使说道。 “等你能选入水军,我就再送你一个“顺”字,王顺舟。”周南笑着说道。 “谢大寨主赐名!”王顺舟见周南给自己更名,立即眉开眼笑地说道。 “等你选进水军再说。从现在你,这位冯进接替你的守城指挥使,你即刻向冯进交割本职权责、事务,半日内交割明白,然后随我赶赴榆关。”周南向王顺舟下令道。 “小的这就开始交割。”王顺舟立即拉着冯进去自己的营里,会见手下大小头目去了。 没见到李石,又知道了陶谷和石岳二人率领新收编的三万多人马已经收复了平、营、滦三州,周南当然不想再在遵化逗留了,只等冯进接替了这个王顺舟,便立即启程去榆关。 这个王顺舟办事倒也利索。没过多久便将驻守、护送的事项都交代清楚了,还中间顺便带着冯进一起给周南一行人备好了饭菜。 周南去心似箭,前面道路还好些,只是越接近榆关,一座座的山便多了起来,层峦叠嶂,无边无际,山里面山谷纵横,若是有几万兵马散布其中,根本不会被人发觉。尤其其中一处山谷,,相比其他地方,越发狭窄,山谷两侧的山崖壁峭立,怪石嶙峋,乃是一处天然的交通要道,只要派一支千人兵马,便能稳稳守住。 这样一路行来,等赶到榆关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午时了。早有人传信过来,高远和杨可世二人亲率驻守榆关的各级军官一起出城迎接周南。 后世大名鼎鼎的山海关,天下第一关,就是现在的榆关,这是周南曾经游览山海关的时候就知道的。可是当这天下第一关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周南却大失所望。若不是身边向自己介绍和解说的是高远和杨可世,周南根本不会相信这就是后世的山海关。 登上榆关城,只见榆关城周长不过十里,城墙都是黄土与石块垒成。城墙才只两丈多高。虽然这里四处环山,地势险要,可是仍很难想象高远和杨可世二人就是凭借这一座小城抵抗金军的。 看出周南的一脸不相信,杨可世向周南解释道:“这榆关城虽小,可是地势险要,进,可向前杀出,退,则后面的碣石道——就是大郎你来时经过的那个最窄的山道——可以凭险退守。自古以来,这里能被兵家选为关城,自然有道理了。” “既然这里这般险要,为何还给金人打了进来?”和杨可世、高远说话,周南自然不用客气,有什么就说什么。 高远脸色一红,说道:“我和杨大哥初到这里,立足未稳,那金人便攻打过来,匆忙之下才给金人得了便宜。后来这些金人可就没有再打进来过。” 杨可世叹口气说道:“不瞒大郎,这次抗击金人,死伤少说有三千人,实在是无颜见你。” “不怪你们,”周南摇摇头,说道:“金人能在短短几年之内,摧枯拉朽一般夺下大辽天下,可不是吹嘘出来的。我这次在汴京,也中了金人的暗算,福哥还伤了左臂,怕是日后难拿得弓箭了。” “可恨这金贼!三番几次的与我们作对,定要让这金人吃些苦处才行!”高远恨恨地说道,“只是这金人确是了得,我和杨大哥也只是借着火箭弹和飞车,才堪堪挡住。” “只怕你们还没有拿下榆关!”周南望着北面,突然说道。 “” 周南还是有些不相信,因为这里距离海边太远了,根本不是后世山海关长城入海的样子。 “大郎随我来。”杨可世叫手下人前来马,和高远一起在前面领路,带着满脸疑惑的周南等人除了榆关城,沿着山谷向北而去。 第697章 长城万里第一关6 从当今的地理名称上来说,高远他们守的确实是榆关,而且也有关城,可是这个榆关并不是日后的山海关,虽然山海关也称作榆关。 如果把后世的榆关、山海关,当作这个时代的榆关,估计会出错。榆关一词,在历史上,从隋唐时期便有了,可是一直到后世的明朝,这么多年的沧海桑田,肯定不会是单独指的某一处关城了。 历史上说到的榆关,应该是以榆关城为中心的这一大片区域,南至海、北至山,东至山海关,西北抵青龙都山,而不仅仅是眼前的榆关城。凭借北面的群山和南面的大海,在这一带构筑固关城,自然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后世明朝的徐达奉命修筑关城,便遗弃了抚宁县的榆关,而选择了旧榆关城东北六十里处的山海关,就是因为,那里的地势更先险要,只能从山海关的关城攻入。而现在眼前的榆关城,两侧只是河流和山,连长城城墙都没有,需要防御的左右战线太长,远远没有达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步。 “回城吧。”看了良久的周南对高远和杨可世说道。 “回城?!”高远惊叫道,“福哥的仇不报了?这些金贼都杀到自己家门口了,大郎就不想杀个痛快?” “想啊!”周南头也不回地说道,“回去再说吧——这些金人什么时候会来攻打关城?” “不出两天,总要来做样子攻打一番。”杨可世接口说道。 “我今天刚到,你们俩就不想请我喝酒吗?”周南还是不说击退金人的事,闲扯起来。 最熟悉周南的高远当先说道:“喝酒!喝酒!早就憋了好多天了,今日大郎回来,定要喝个痛快!” 杨可世奇怪地看着二人,却也不多问,三人带着侍卫从城墙上回到榆关城将军府内。周南的李飞兴他们早已由城中的守军安排好了住处。周南则和高远、杨可世二人来到内院。 “大郎,你就快说说吧!免得憋出病来。”高远一进内院便急不可耐地说道。 “那就要看你是想把金人杀退,还是要把金人围歼于此,或是把金人略施教训了。”周南不紧不慢地说道。 高远正安排亲军将桌椅摆好,又让周南坐在上首,他和杨可世两侧坐下,手下侍卫便将几样菜式和酒都一股脑搬了过来。 “大郎是说这榆关城错了?”杨可世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南刚才回城之前说的那句话,现在又听周南说要如何处置金人,心中若有所思地问道。 “杨大哥问的好。”周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说道:“若是我没有猜错,我们现在所在的榆关城,地势远远不如东北处一处山、海之间的所在险要。那里山、海之间最窄处,仅四、五里的间隔,可要比这里容易防守的多。” “才四、五里的间隔?”高远不相信地问道,“那岂不是仅仅无忧寨一处南寨墙?” “正是。”周南接着说道,“那里便是日后关键所在。若是能夺下那里,只须一支守军,便能轻易扼守关城;若是那一处所在给金人夺得,那就好比城门在别人手里,要开便开,要关便关,由不得自己了。” “自然要先夺下那处关键所在了!”高远将拳头重重砸在桌案上,震得桌案上的碗碟跳起,“只是不知是否如大郎所言?” “往日我和高兄弟也攻打过金人营寨,并不曾见什么山、海狭窄仅数里的地方啊!”杨可世疑惑地对周南说道。 “中原凭借榆关抵御番族,已经不止数百年了。能选在这里做关城已经实属不易。那金人一字不识,犹如没有长成一般,只是头脑简单之辈,如何会懂得挑选防御之处?” 周南心里不禁冷笑,如果随便一个人都能找打或者发现后世明朝开国大将徐达所发现的山、海防御之地,那徐达的名号也太简单了。 “赶走眼前这些金人才能夺下那处紧要所在;从那处紧要所在沿山、海之间通道向前,足有三、四百里,宽处二十里许,窄处数里,便可直达金人巢穴。高大哥,杨大哥,你们说,该先怎么办?” “那还用问,自然要先夺下大郎你说的紧要所在了。”杨可世立即答道。 “照大郎所说,只要夺下那处紧要之处,金人大门便攥在我们手里了。”高远也兴奋地说道。 “正是。”周南点点头,不过他自己心里也着实没有底,因为自己并没有实地见到过当今的山海关是什么样子。后世的山海关,从山脚到海边,也就是七、八里地,不过一千年的间隔里,海岸线一定是越来越远,海平面也是逐渐退后的,要不然也不会形成后世的天津卫来。所以周南才将自己想象的山海关的地势描述成更窄的样子。 “你又没有到过这里,如何能知道前面三、四百里的地势变化?”杨可世突然疑惑地问道。 “大郎乃是上天所赐,自然有异于常人之处。”高远不以为然地说道,“炸箭、飞车,杨大哥以前可曾见过?莫说眼前这几百里的地势了。” “只能怪童宣抚和金人运气不好,碰到了大郎这个煞星。”杨可世对高远的话无以反驳,只好摇头替童贯和金人惋惜。 “眼下陶谷和石岳二人率三万新军,已经收复平、营、滦三州各州县,自不必担心前后受敌。”周南思索着说道。“眼前这支金军原本两万人马,现在……” “眼下拼杀多次,也只余一万五千人左右了。”杨可世忙向周南介绍说道。 这个数目与周南原先猜测的差不多,便接着说道:“金人既然想要杀进来,我们便将金人让进来,而且引进来的越多越好。” 高远吓了一跳,说道:“那榆关城后面的碣石关可要多埋伏些人手,以防金人真的冲进来。” “碣石关也不必死守,让给金人便是。”周南毫不在乎地说道。 “过了碣石关,可就是一马平川了,若是让金人进来,可就不好收拾了。”连一向粗中有细的杨可世也劝说道。 周南还是摇摇头,“尽管放进来就是,我只怕这些金人来的少,那可就对不起这一番布置了。” 第698章 长城万里第一关7 角山南边的营地外,天刚蒙蒙亮,空气又冷又湿,这个时候,最舒服的就是能在营帐内盖着厚厚的毯子睡觉。可是刚才金军谋克完颜普里黑已经率领自己的手下击退了万胜军的一支兵马了。 虽然是打胜了,可是完颜普里黑并不觉得有何得意。完颜普里黑随着大军转战各地,大小经历百战,加上已经快四十岁了,自然不像年轻人那样容易激动。 普里黑站在山坡前,看着远处正逃走的那些万胜军,沉思片刻,转身向大营走去。 大营在一处行宫里,是什么中原以前的皇帝率兵攻打高丽国时居住过的地方,如今被当作了中军大营所在,完颜娄室勃堇就在这处行宫里。 “普里黑,你来见我,可是要为你的手下报功啊?”完颜娄室身上裹着厚厚的袍子,声音低沉地问道。 “娄室勃堇,勇士们击退了敌人,自有勃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普里黑从来都是只知道打仗,不知道报功。”普里黑虽然对这位军中的常胜将军完颜娄室心中敬佩,可是也不肯被完颜娄室误解,傲然说道,“普里黑来见勃堇,是觉得方才这支敌军有些怪。” “如何奇怪啊?”完颜娄室盯着普里黑问道。 “往常万胜军不论攻守,都会用炸箭,或着开道,或者断后,伤了我不少军士。攻打我军时更是如此。今次却不用炸箭,只是冲到我阵前胡乱射了一通箭,还没有等我率手下出击,这支万胜军就跑走了,像这样岂不是怪事?”普里黑虽然不识字,更没有读过兵书,可也明白,行军打仗不是玩耍,一兵一卒的安排都会有用意,没有哪一个将领会随意让自己的手下去送死。与万胜军对阵厮杀多次,普里黑也深知万胜军远胜辽军,可普里黑还不惧怕这些,最怕的就是万胜军的炸箭,往往一箭射来,不仅伤人,还会惊乱战马,自乱阵脚。眼看着这一次万胜军来攻打,却不用一支炸箭,普里黑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普里黑,你做的对。”完颜娄室面无表情地夸了一句,“猛虎下山都要先叫一声,狼群吃羊羔子也会先派出两只狼看看。万胜军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来主动打过来了,今天过来,却是要打不打的,定然有变。普里黑,你率领手下人马,我这里拨两千人马给你,去攻打榆关城,试探一番,看看这些人有什么诡计。” 普里黑也不多说,跟着完颜娄室的一个手下出帐去了。 张外面的寒风随着普里黑的出去趁机钻了进来,完颜娄室忍不住又裹紧皮袍。他从燕京城逃出来后,一个人从茫茫群山之中竟然活着逃到了关外。若非他这么多年的征战,心志早已坚如铁石,说不定他早就一刀将自己捅死了。 他可以去死,可是要眼看着周南死在他面前! 在奉圣州,完颜娄室终于忍着羞愧见到了老皇帝,向老皇帝说了自己军前受伤被炸昏、落入敌手,最后寻机逃出的经过,又盼着老皇帝能拨给他一些兵马,让他率军踏平燕京城,好解心头之恨。只是老皇帝已经得了重病,眼看着就快不行了,让他先忍一忍,等他与大宋通了国书,再定燕京之事。 靠着老皇帝已经是不能报仇了,从西面和北面攻进燕京也不可能了。最后他只得和自己的儿子活女率领本族人马八千人,投奔东面军大元帅、二皇子完颜宗望。 投奔完颜宗望不是他的本意,他虽然不是老皇帝一族的人,可也知道皇族之中派系纷争。这完颜宗望性子太软,不喜杀伐。这一次他率军攻打榆关城,还是以夺下榆关、占据险关做的借口。还有辽人叛军张钧正巧来投奔,说是平地间冒出这支万胜军,要与大金争抢燕京城,完颜宗望这才恼怒,让张钧给他带路,率领本族人马,还有宗望给的一万人马,要从榆关杀进去,荡平万胜军。 儿子活女不知从哪里听说万胜军的周南去了汴京,便带着几个心腹偷偷跑了,想必是去汴京刺杀周南了。完颜娄室也不担心活女,活女十六岁便跟着他冲锋陷阵,不是有勇无谋之人。而且乌鲁也在汴京城里,有乌鲁照应,更不用担心了。 只是这万胜军的炸箭实在太厉害,根本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抗拒的。他的两万人马被挡在榆关城外已经半个多月了,仍然不能前进一步。刚才前军的普里黑来向他报告,对战场上的形势变化有着天生的敏锐性的完颜娄室隐隐觉得,这次的万胜军来攻,绝非贸然来攻,后面定然有变。所以他才当机立断,让完颜普里黑带五千人马前去试探万胜军的动静。 平日里骚扰性的攻打,只不过就是两千骑兵,今天完颜娄室派出五千人,自然不仅仅是试探了。 “来人,”完颜娄室低声叫道,“传令下去,半个时辰后全军随我出击,不得有误!” 完颜娄室不敢大声说话,每次说话他都要刻意低沉着声音,才能不让别人听出他那渐渐变得尖利的嗓音。现在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连一点儿冷都受不得。只有每次带军出战的时候,心里的恨意才能让他完全忽略身体的疲累。 半刻钟后,里面身披厚袍、外面罩着重甲的完颜娄室,手执铁矛,率领大军向西南面的榆关城杀了过来。三十多里的道路很快便到,站在高处山丘上,已经能看到不远处低矮的榆关城了。 像这样不到两丈高的城墙,他不用梯子也能上去——当然是以前的时候。可是现在,两万大军,竟然冲不过娶这城墙,完全是因为万胜军手中的炸箭。 今天的榆关城与往日最大的不同就是多了许多的旌旗,远远望去,好像连城墙上的守军也多了许多,鼓声也比往常要响亮。而城下攻城的金军虽然悍勇,可是仍然难以近前,偶尔有人能爬上城墙,随即就被丢了下来。 完颜娄室不禁一惊:来了援军?! 第699章 长城万里第一关8 完颜普里黑率领的五千人马,在城下激战。只是这一次虽然打的激烈,可是普里黑却好像觉得很轻松。 普里黑一边指挥着手下士兵不断进宫,一边自己在心里琢磨。 城头上的万胜军不断的用弩箭射下来,不断的将石块、木头砸下来。热水倒是没有浇下来,这时节天寒地冻,有烧开水的木柴,还不如直接点着了砸下来的效果好。 不过很快普里黑便想到了为何今天打得这般轻松了:万胜军打了这么久,还没有用炸箭! 普里黑心中疑惑,今日为何万胜军不用炸箭了?往常就是两千人马来攻,城头上也会射下几支炸箭来,像是在朝他们炫耀一般。 身后蓦然传来一阵号角声,像是从天际传来一样,沿着山间,响彻整个关城。 “娄室勃堇率军来了!”普里黑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身后一里地外的山坡上,一万多骑军分作三路,白色的旗帜遍布整个山谷,迎着从南面刮来的海风,朝着榆关城扑了过来。 完颜普里黑大吼道:“杀进城去!先进城的,赏生口十人!” 生口十人就是十个奴役,那些契丹人、汉人,被他们抓到后都是充作奴役,他们这些军户虽然有田地,交租少,可是也要有人来耕种啊。所以生口是他们很看重的奖赏。 城下的金兵一个个狂吼着,冒着箭雨向城上杀去。完颜普里黑向两侧看去,完颜娄室率领的大军也赶了过来,城上的万胜军也渐渐不支,就连砸下来的石块也少了很多。 完颜普里黑正要和手下士兵一起攀登简陋的梯子爬上去,忽然身边一个心腹将他拽了下来。完颜普里黑不知何事,正要发怒,这个心腹忙指着上面说道:“上面起火了!” 完颜普里黑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城墙上面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方才自己只顾着指挥攻城了,还以为上面的火势是万胜军点燃了木头准备投下来的。 刚才还喊杀声震天的城墙上下,现在忽然一下子沉静了下来。没有了两军厮杀的叫喊声,只留下了城墙上面哔哔啵啵的大火燃烧的声音,和城下一直不知所措的金兵。而那些防守的万胜军却忽然都不见了。 “撞开城门!”完颜普利斯忽然大喊道。方才不去撞城门,是因为城墙上面有万胜军防守,城门更是防守的重中之重。现在万胜军都跑了,自然要去将城门撞开。 十几名金军抬着一根粗壮的木头,对着城门撞去。那城门甚是牢固,连着撞了十几下,虽然已经摇摇欲坠,却还是没有被撞开。直到换了一班人又撞,这才将城门撞倒。原来城门后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看来这些万胜军从今天早上去偷袭他们回来后,便将城门从里面堵上了。 榆关城太小,一面城墙根本容接不下一万多名金军,两侧的金军早已经向两侧的城墙围了过去。 完颜普里黑忙指挥士兵将城门后面的石块移开,好让大军从城中穿过去。这时候一队人骑着马跑了过来,跑在最前面的正是完颜娄室。 “娄室勃堇,城中的万胜军不敌我军,刚刚已经跑了。”虽然完颜娄室看到了刚才的情形,完颜普里黑还是照例向完颜娄室叙说了一遍,然后不无疑虑地说道:“攻城之时,这万胜军也未用炸箭,不知是何用意。” 完颜娄室冷笑着说道:“连关城都不要了,自然是无法坚守,只得后退撤走。想来是万胜军赖为依仗的炸箭没有了。” “不会是有诈吧?”完颜普里黑担心地说道。 完颜娄室从马上下来,穿过城门,只见城内房屋都被拆毁,木头、石块遍地都是,刚才从城墙上砸下来的,想必就是从城里房屋上拆下来的。 完颜娄室指着城里破败不堪的房屋说道:“这关城已然破败如此,若想再用,只怕没有半个月是修复不了的。万胜军岂会以如此代价来使诈?” 事实确实如此,如果万胜军想要佯败来吸引金军,没有必要将关城拆毁,甚至连水井都填了。看来这万胜军是决意退走了。原因嘛,完颜娄室猜的有些道理,没有了炸箭,万胜军只不过是能多守几天,到最后还是会守不住。万胜军的将帅自然明白这一点儿,与其等到最后守不住了再撤,还不如早做布置,从容撤退。早上的主动出击,城头上多悬挂的旗帜,应该都是万胜军在故布疑阵。 “为防万一,我自率人追击,普里黑你率军在此,预做接应。”完颜娄室下令道。完颜普里黑是完颜宗望的人,若是让普里黑前去追赶万胜军,胜了功劳是他的,败了完颜宗望定然怪罪于自己。所以完颜娄室干脆找个理由让普里黑留在这关城,而自己率领大军前去追杀万胜军。 嘿嘿,你既然小心谨慎,那就留在这四面漏风的榆关城吧! “勇士们,除掉万胜军!”完颜娄室低吼一声,先上了马,沿着大街向前跑去。可是到了南城门处,城门内虽然敞开,可是在城门下堆着一些木头和石块,阻挡了骑军前行。 立即有十几名士兵冲上前去,搬动里面的石块和木头,正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城门下几个士兵被炸的飞了出来。完颜娄室吃了一惊,差点儿从马上跌下来。 “炸箭!”所有人都惊叫起来。 等尘烟散尽,只见城门下已经被炸出了一个大坑,石头和木块倒是都炸开了。几名金兵躺在地上,浑身是血,不知死活。 闻声赶来的普里黑忙跑到完颜娄室马前,说道:“还望娄室勃堇三思,不如先占据这榆关城,再做打算。” 恼羞成怒的完颜娄室怒道:“你一个谋克,岂能洞悉敌军之事?这些炸箭只不过是万胜军企图阻吓于我,令我不敢追赶,好教他安心退走。我岂能如他所愿?!给我追!” 说完一马当先出城而去,后面大队骑军跟着出了榆关城南门,跟随完颜娄室去了。完颜普里黑只得吩咐自己手下士兵,在榆关城内等候接应大军。 第700章 长城万里第一关9 海上的风和缓地向北吹着,榆关城里的大火虽然有完颜普里黑率军扑救,可是金人一贯都是干的杀人放火的勾当,哪里会去救火?都是磨磨蹭蹭的,没多久,没有了可烧的物事,火势才渐渐变小。 高远和杨可世二人置身山顶,下面不远处就是碣石道那处狭窄的山谷。从上面看去,山谷的两侧山腰里埋伏着密密麻麻的一大片万胜军。在高远身后,三个硕大的飞车球囊已经展开来,只是还没有万全胀满,用绳索系在地面上,离地不过两尺的高度。每个飞车的旁边都站了两个穿着厚厚皮袍和风帽的士兵,身上背着弓箭。为了减轻重量,兵刃、铠甲一律都不带着。 高远在山顶上遥望着榆关城方向,看着滚滚浓烟,惋惜地说道:“好好一座关城,说烧就烧了。大郎也真是下得去手。若是失了关城,日后难道就在这碣石道上设立关城不成?” “不如此,怎会让完颜娄室放心追来?!”杨可世晃着自己胡子拉碴的大脑袋,不以为然地说道:“再说了,榆关城不过是一座小关寨,有何可惜?!城墙两丈高,又小又破,能抵什么用?” “听大郎的意思,似是要另选一处建关城?莫非是在这里?”高远向山下的山谷中的碣石道努嘴说道。 “我也听他曾说什么这里不是榆关城。我本是大宋人,不知这里地理,难道这榆关城还会有假不成?”杨可世不解地问道。周南第一天来榆关城,边说这里不是榆关城,就让杨可世和高远二人莫名其妙,只是后来这两天三人一直在位今天的事做安排,两人倒是没有机会再问周南。 “来了!”高远凝神看着东北方向,忽然说道,“离这里还有三、五里路。” “该下去了。这次可该出口恶气了!”杨可世笑着说道:“你也不用在这里干巴巴地过眼瘾了。这里没有你的事,快随我下去吧!”高远叹口气,不甘心地随着杨可世骑着马向山下赶去,准备率兵迎战金军了,嘴里还嘟囔着说道:“大郎倒是好差事!” 这一次周南来到榆关城,就是想着如何尽快解决对面的金军,好向前推进,夺下后世山海关所在的位置,在那里构筑起一道坚固的防线。周南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高远他们所占据的榆关城应该是后世的抚宁、昌黎一带,真正的榆关,也就是后世的山海关,还要在现在这个榆关城的东北面。可是自己这里与对面的金军人数相当,甚至还略少于金军。与敌硬拼周南历来是最不喜欢的,所以才一直苦思对策。 对面金军将领乃是有常胜将军称号的完颜娄室,周南可不敢大意。上一次能俘虏完颜娄室,第一靠的是诈,欺负完颜娄室不知道自己炸箭的厉害,才将其一箭炸晕。第二就是完颜娄室自傲轻敌,只带了五百金兵。 如今再想要靠欺诈,肯定是不行了。周南骑马和高远在关城周围探看地形时,阵阵海风吹来,倒是让周南心中一动。 “高大哥,你看现在风是向北刮,到了夜里定是要向南刮!”周南笃定地说道。 “那可没准儿!你我在一起一年多了,从未见你会预知风向的。”高远不相信地说道。 二人回到关城后,高远将刮风的事情一说,杨可世却笑着说道:“这一次高兄弟你可输定了。行军打仗,凡做大将者,必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自从到了这榆关城,我便每日观看天气,这里倒是奇怪,白天总是吹南风,到了夜间就吹北风。” 高远还是不相信,以为是杨可世和周南两个人哄骗自己。到了夜里,果然风向变成了北风。杨可世是军中出身,养成的观看天象的习惯,早已经知道了每天风向的变化,可是杨可世和高远却都奇怪周南为什么到来后第三天便能知道风向变化的秘密。 周南也懒得向他们两个人解释。他是因为想着要用飞车、炸箭一起上,打退金兵。可是要用飞车就要考虑风向的事。带着鱼腥味的海风忽然提醒了周南:在一个小的环境里,海边的风向总是固定不变的,白天会从海上向陆上刮风;夜里会从陆上向海上刮风。 原因很简单,白天陆地的气温会比较高,海水气温低,由于海水和陆地温度的差异,这样就会形成热力环流,近地面风向就由海面刮向陆地,就成了白天吹海风。而到了晚上呢,海面的气温又会比较高,陆地的气温比较低,近地面的风向就成为由陆地刮向海面,夜晚就吹起了陆风。 放在这里,大海在南面,陆地在北面,自然就是白天刮南风,夜里刮北风。 风向有固定规律,周南第一个想到的办法当然就是飞车加炸弹的空中攻击。周南离开遵化的时候,两个飞车都给了高远和杨可世;后来自己在汴京城的时候,高远又派人回去拿来了三架飞车;加上自己从汴京回来时带回来的一个飞车,还有无忧寨里后来又做成的两架,算下来总共有八架飞车了。其中两架是自己在固安城里造的第一批飞车,个头儿比较大;其余六架则都是无忧寨里统一标准制作出来的,颜色、大小、功能都是一样的。周南准备用其中一样的六架飞车。除此之外,周南还让人准备了几条船,每条船上都可以容纳十多人。周南从自己的亲军侍卫里面挑选了五十个精通水性、会使船的人,派到了船上。又让杨可世从当地人中选了几个熟悉海路的人,这两天就是划着船在海上进退操练。当然,那个从遵化城带来的王顺舟也自然安排到了船上。 那几条船杨可世和高远猜不出是做什么用,高远倒是想亲自坐一架飞车去杀金人,只是这六架飞车都是由周南来指挥的,高远和杨可世则是只管地上的事,率领大军在碣石道堵截、杀伤金军,待金军逃走时率军追击。 第701章 长城万里第一关10 周南此时站在一处山顶上,向北可以看到金人大军气势汹汹的杀过来,向西南则可以看到不远处飘荡着三个飞车球囊的山顶,当然,从山下向上看,是看不到山上飘浮的球囊的。周南身后也悬浮着一个球囊在山坳里,两个亲卫正在照看着飞车吊篮里的炉火。 “若是有望远镜在身边就好了。”周南站在山顶吃力地看着山下道路上的金军进入了山谷,朝着身后的亲卫说道:“放礌石、滚木!山上的飞车升空,开始射火箭弹!” 由于威力和射程都比较小,速度还慢,炸箭已经很少用了,除非是需要波及范围较小的场合。像两军对战这样的场景,射程远、威力更大的火箭弹则更适合。所以周南是下令射火箭弹。这次来榆关,周南就足足带了三箱火箭弹,每箱之中,都是六十支。再加上高远他们剩余的火箭弹,竟然凑了有三百多支火箭弹,另外还有炸箭,则都交给了高远、杨可世他们,以作不时之需。 顷刻间,就听到了山谷里传来的隆隆声响,还有人喊马鸣的声音。接着就是“砰”、“砰”的巨响,这声音又大过炸箭的爆炸声,当然是飞车已经离开了山顶,飘到了山谷上方,开始由上而下的用火箭弹开始攻击山谷里乱作一团的金军。 周南也跑向自己身后那个大的飞车,左小四和小九儿这次一起亲自操弄飞车,另一个亲军侍卫手执红、蓝双色旗子,跟随在周南身边,随时准备为周南用旗子传递讯号,指挥作战。李飞兴、韩贵等人则带着余下的亲军侍卫留在山顶上,等候周南在上面的命令。 这架最大的飞车迅速离开山顶,升到了半空。山谷里的鏖战一览无余,万胜军这次并不是要金军短兵相接,二十埋伏在两侧山腰上,而且都是在山谷两端的山腰上。等周南发来讯号后,山腰上的万胜军便立即开始用石头、木头向下面砸去。磨盘大小的石块、腰一般粗细的木头,都顺着山坡滚落下去,让本就狭窄的山道更加难行。 受到突如其来攻击的金军知道不能留在山谷里硬抗挨砸,便不约而同的开始向两端山谷出口退去,想摆脱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只是高远和杨可世二人早已经率领大军等候在前端的山谷口,金军刚一从山谷里露头,想要脱身跑出来,便遭到万胜军的迎头一阵箭雨。虽然是普通的箭矢,并不是火箭弹,可是毫无防备的金军又从马上跌落,死伤一片。 眼看着前路难行,完颜娄室知道自己这次是吃了大亏,只得硬着头皮率领大军掉头,冒着被石块和木头砸的危险,硬生生向回闯去。 等到了山谷的中间这一段,身边四周突然响起一连串的爆响,越是人马拥挤的地方,便越是有那万胜军的炸箭响起。 完颜娄室顾不得压低声音了,大声尖叫道:“散开来!散开来!” 这些金兵忙将队形散开,可是山道狭窄,散开来又要遭受礌石、滚木砸落袭击。每个人都只恨自己的马没有多长两条腿,狠命用马鞭抽打着坐骑,再也没有人发号施令了,所有的人都是一个念头:快些逃出这山谷! 下面的金兵慌乱逃跑,半空里的三个飞车也顺着山道一路用火箭弹一路追杀,由于不用顾忌自身,只是用火箭弹一味儿朝着金人人马多的地方射去,眼看着下面火箭弹落地爆炸之处金军人仰马翻,不管是飞车里的人,还是半山腰里的万胜军,都看得过瘾之极,大呼痛快。连日来被金人迫于榆关城内,不敢随意出战的万胜军,今日算是痛痛快快出了口气。 原先也有飞车和火箭弹,只是数量并不多,更不知金人要攻打到身时候,火箭弹得来不易,因此每次与金军对战,不是万不得已的时候,高远和杨可世两人是不舍得用火箭弹的。飞车也是只有搭配了火箭弹才能尽显威力,所以往日里与金军对战,从未有今日这般痛快。 高远和杨可世见金军掉头撤走,便急忙上马,率领大军向前追去。自古里这些或死或伤的金军,则由半山腰埋伏的万胜军下来清理。死了的,扔到山沟里一把火烧掉,受伤的,也都是一刀砍死,不留后患。 这个时代,两军对战,各为其主,更是为了自己的家人,从来没有感化一说。没有必要因为妇人之仁,而给自己留下一大堆麻烦。 不知何时,一支炸箭落下,将完颜娄室连同他的战马一起炸翻,完颜娄室从马背上重重摔落地上,要不是有家奴护着,几乎要被从后面冲过来的战马踩踏。 完颜娄室一摔之下,竟然昏迷了过去。几个家奴来不及将完颜娄室叫醒,便连忙将完颜娄室横着放在其中一人的马背上,又簇拥着向来路没命跑去。 这时候几乎大部分的金军已经逃出了山谷,真正散开来,纷纷向回跑去。从半空中射下来的火箭弹也停止不射了。一箭射去,只能射到一两个人,还不够火箭弹的本钱呢。 上面的火箭弹虽然停了下来,可是后面的追军已经赶了上来。死伤惨重、现在主将又昏迷不醒,金军自然无心恋战,跟随在完颜娄室的周围向着刚才的榆关城逃去。 一路颠簸跑到了榆关城外,这时候完颜娄室已经被颠得醒了过来,挣扎着要自己骑马,家奴们忙给完颜娄室让出一匹马,这时候完颜普里黑率领手下人马出城相迎。 完颜娄室毕竟不愧大金常胜将军,虽然刚才被炸的头晕脑胀,可还是对完颜普里黑下令道:“普里黑,你率手下两千人,抵挡后面追兵。待大军跑出二十里后,才可退走。”普里黑一开始攻打榆关城,本来有五千人马的,可是其中三千人是完颜娄室借给他的,完颜娄室前去立功,当然要带走自家的三千人马。现在完颜普里黑手中自然只剩下两千人了。 完颜娄室很清楚,如果让普里黑的两千人和自己一同退走,那后面的万胜军就会紧紧咬住自己这些人马,现在大军死伤惨重,根本没有士气和万胜军一战了,最后的结局便是给万胜军灭掉。 如果有普里黑的两千人稍作抵抗,也好给剩下这些人马有一个逃走的时间,这样,好歹还能保下这些人马,不至于一败涂地。 第702章 长城万里第一关11 完颜娄室的算盘打得很好,只可惜,结果却并不能如他意。 并不是完颜普里黑率领的两千金兵不抵抗,跟着跑了回来。相反,在完颜普里黑的身上,长久以来围猎形成的协同作战的作风还表露无疑,更没有学会辽兵身上的望风而逃的做派。 金兵并不习惯于防御作战,猛冲猛打才是他们这时候的风格。完颜普里黑也不依托榆关城——榆关城现在也没有什么可以依托的了,率领金兵站成一个三角阵型,普里黑自己站在阵型的最前端,手执一根狼牙棒,静等最佳出击的时机。 远远的就听见山道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普里黑能听得出来,对面这支追兵,超不过五、六千人。 普里黑登时心中一喜:五、六千人,自己这两千余人也足够对付了。至于完颜娄室为何率领万余人马还被打退,普里黑却不以为然,觉得定是完颜娄室在前面中了万胜军的埋伏,才致惨败。那支万胜军是汉人和辽人混杂的军队,汉人最善防守、埋伏,辽人也精通野战出击,这大概就是万胜军能屡屡取胜的原因吧?!自己早就看出今日万胜军有些古怪,方才还提醒了完颜娄室,小心有诈,可是完颜娄室立功心切,执意要追击万胜军,看来常胜将军现在也老了…… 山道尽头处,一支骑军打着一杆黑色的大旗出现在普里黑的视野里。细心的普里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支骑军个个精神抖擞,身上盔甲好不错乱,装束整齐,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狼狈,倒像是刚刚出征一般。 这就是了!方才与完颜娄室率领的大军交手的定是另有人马,而不是现在这支追兵。普里黑轻蔑一笑,大金勇士征讨辽国,都是以一敌十,以一敌百,现在眼前这支骑军不过五、六千人马,正好拿来给自己添些功劳。 “随我杀!”完颜普里黑大吼一声,一马当先向下冲去。却见对面这支骑军远远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不再向前了。 这万胜军也不笨,竟然看出自己事从坡上向下俯冲,自然占了优势,所以才停下来,另想对策。不好!这些万胜军怕不是想逃回去吧?想到这里,普里黑用力一夹双腿,催促坐骑跑得再快些。 正当普里黑眼看还有二百多步就杀到这支万胜军前面时,忽然普里黑看到三个硕大的球囊翻过低矮的山岭,出现在这支万胜军的身后半空中。 “不好!”普里黑屡次和万胜军交战,当然也知道万胜军中的飞车和炸箭的厉害,看到飞车,自然就想到了那宛如惊雷的炸箭。往常这飞车也只是出现在榆关城四周,并不远离关城,而且最多是同时出现两个。可是这一次却一下子出现了三个,普里黑一下子就想到了刚才完颜娄室的惨败。 正当完颜普里黑要指挥手下回转时,却听到自己身边一声炸响,普里黑只觉得自己忽然一下子飞起很高,穿着盔甲的身体重重落回地上,感觉身躯已经断成两截了。 完颜普里黑自随军征战以来,今天是最丢人的一次了。连与敌军交手的机会都没有,就一世一败涂地了。他虽然不想这样败走,可是手下金兵已经收拢不住了, “快退……”普里黑勉力对自己的手下说道。几个手下忙将普里黑从地上抬起来,大喝道:“撤退!” 在这危急时刻,方显出金兵的骑术有多精湛。当三角形阵型的前端被万胜军的炸箭炸掉后,后面的金人骑兵立即兜转马头,竟然在向山坡下疾冲的时候,身体几乎是贴着地面,和胯下战马就已经掉过头来,向山上跑去。 骑术虽精,只是也难以防御身后半空中射下来的炸箭。在“砰”、“砰”连声巨响之中,一片片的金人骑军倒了下去,没有被波及炸到的金兵则伏身马背,发力狂奔。 “哈哈哈!痛快!”高远双手握着自己的长枪,大笑着说道,“炸箭开道,剩下就是你我一路追杀了,走!”猛一用力,胯下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心情,急不可耐冲了出去。 “一起上!好教金狗看看你我“燕山双雄”的厉害!”杨可世提着铁矛,大叫着跟了上去。 往日被万胜军当作防守重器的飞车和火箭弹,今天完全变成了进攻的利器。往常只有到关键时刻才会拿出来用的火箭弹,今日好像用不完一般。而且是专门朝着金兵人多的地方射,一炸就是一片,而且还无法抵挡,就是隔着厚重的盔甲,也会伤及内脏,轻的晕倒在地,重的口吐鲜血。这样一来,金兵自然是斗志全无,只盼着跑的越远越好。 乘坐最大的那个飞车,飘浮在最高处的周南见作为后卫军的这一队金军也已经慌乱逃走,而且高远和杨可世二人已经带兵追了上去,便忙下令,让亲卫吹起号角,同时舞动红、蓝两色的旗子,向正在追击的三个飞车发讯号,让三个追击的飞车降落下来,跟随大军骑马追击。毕竟飞车在空中随风飞行的速度太慢,根本追不上战马奔跑的速度。周南是决意不给金人一点喘息的机会了,不想等骑兵追上金人,而飞车还远远落在后面,不能配合地面上的骑军。 听到号角声的三个飞车上的士兵见到旗号,便收起了弓箭,开始缓缓降落下来。地面上,一队万胜军骑兵,大概有十几人左右,还有十多匹空余的战马,一直在地面上跟随着三个飞车。此时见飞车开始降落,便忙下了马,有的手里还提着鼓鼓囊囊的袋子。 飞车距离地面还有十几丈高的时候,从飞车里投下来绳索,地面上的人便拽动绳索,将飞车拽回地面,提着袋子的士兵忙问道:“要加多少木炭?” 从飞车上下来的人说道:“先不用加。大寨主发旗号,让暂且降下飞车,停止射箭,跟随前军追击金狗!” 第703章 长城万里第一关12 海面上,王顺舟带着几十名万胜军的士兵,分乘在五条船上,停留在岸边不远处。从这里可以清晰的看到北面岸上连绵起伏的群山,可是从岸上却很难发现他们这些人和船。 五条船,三条是能乘坐十多人的大船,还有两条小船,像是两条独木舟一样的梭船,只是却用七、八根厚厚的木板并排连接在一起,变成了一艘双体船。这样做,自然是为了可以让船在海面上跑的更快。 不过这样的双体船在海面上上下颠簸的厉害,幸亏挑选出的这些人都是水性好、又能使船的,要不然也不能驾着这五条船从榆关城出发,一路绕到海中,再从海上直插金人所在地势的海边。 王顺舟他们到了这一片海域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远远看到西南面高高飘浮的硕大的飞车,那是周南自己乘坐的最大的飞车。王顺舟便立即说道:“飞车准备升空吧!” 在这里人里,王顺舟官职最高,见王顺舟发话,这些人立即忙碌起来。从其中一条大船上立即站起来四个人,其中两个人各背着一个木箱。那艘双体船立即向这条大船并拢过来,大船上的四个人便跳上双体船,其中一人打开木箱,从里面取出一套卷叠在一起的飞车。 四个人一起动手,将飞车和下面的柳筐连接好,安置好炉子。另一个木箱里放的都是木炭,其中一人将木炭放进炉子里点燃,剩余三人用手拉伸开飞车球囊,等着球囊内被热气灌满。 海风和炉子里的热气一起,很快便将飞车的球囊吹的鼓胀起来,越胀越大,柳筐渐渐要离开木板了。其中一个人便将柳筐下面的一根绳索牵回到方才自己乘坐的那条船头,其余三人也都跟着回到自己的船上,等着石岳下令升空。 另外两条大船上的人也都是如法炮制,将各自带来的飞车在那艘双体船上连接好,烧热炉子,让飞车胀的飘浮起来,好让飞车可以随时起飞升空。 海面上不断刮着南风,吹的三个飞车在空中向北漂浮,可是飞车下面又有绳索和船连接着,连带的三条船也在海面上想要向北游走。亏得船上的人奋力将船固定在这里,要不然早已触碰到海岸边的礁石了。 这数十个万胜军士兵,有周南和高远在涿州、易州成立万胜军时的人,也有奚人士兵,更有最先收复的那些平州兵。奚人和平州人都地近海边,自然比别处的士兵更精通水性和使船。周南这次特意抽调这些人,虽然不能说是水战,可也算是日后水军的雏形和班底了。 这其中,最兴奋的莫过于王顺舟。他原本还想等着他的上司石岳给他这个能参加水军的机会,可是没有想到大寨主竟然直接将他选了过来。没什么好说的,是不是汉子,手底下见真章吧! 作为这次从海路攻击金军的最高将领,虽然心里很是激动,可是王顺舟却知道,再激动也要先把事情做好。所以布置好飞车升空准备后,王顺舟便凝神倾听岸上的动静。 终于四声悠长的号角声划破天际,传进王顺舟的耳中。四声!大寨主是让他们动手了! “升空杀敌!”王顺舟大吼一声,三个飞车里,都早已站上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负责操弄飞车,另一个的腰里挎着两壶火箭弹,负责射箭杀敌。随着王顺舟下令,三个早已憋足了劲儿的飞车在解开绳索后,立即向着北面空中歪歪斜斜地升空而上。 这三个飞车上的士兵中,当然有随着高远和杨可世来攻打过金军营寨的人。在他们的指引下,三个飞车离开海岸,向着北面的山间飘去。 很快,那几个认识金军营寨的士兵便大叫起来。原来金人的营寨距离海边不过三五里地的路程。 “再升高一些!”其中一个士兵大声叫道。三个飞车立即又向上飞起一些。这时候从地面向上射箭,已经不能伤害到飞车球囊了。三个飞车上的万胜军立即展目远眺,只见西南风的山路上,由远及近跑来一队金军,这支金军甚是狼狈,完全没有了往日骄横跋扈的架势,一个个头也不回,只顾着催马快行。 “大寨主真是神人!嘿嘿!兄弟们,火箭弹伺候!”零头的万胜军士兵兴奋地摘下弓箭,先朝着跑在最前面的一个金人骑兵射了过去。 “砰”的一声炸响,将金军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骑兵炸翻在地,“有埋伏!”有人高声示警叫道。 “不是埋伏,是那三个飞车追赶上了!快散开!”另一个声音更大的人叫了起来。 “这飞车竟然飞起来赛过奔马!” “这可如何逃得脱啊?!” “砰”、“砰”……随着金军逃到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三个飞车上的箭手终于等来了最重要的时刻。每一箭射出,都是射到金兵人马最多、最密集的地方。 完颜普里黑随同自己的两千名手下这时候也快要赶回营寨了,可是这时候前面的山间又响起了炸雷一般的巨响。完颜普里黑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明明这三个飞车已经被自己落在后面了,如何能一下子又飞到这里? 普里黑不禁头疼起来:跑得比马还快,又有炸箭相助,而自己这些人空有刀兵利刃,硬弓长箭,却只能眼看着半空中的飞车徒唤奈何!这样的仗,输了也罢! “家主,这里走!”普里黑的一个手下高声叫道。普里黑忙纵马过去,只见自己一个手下指着一处不起眼的小道说道:“这里山深林密,倒是不易被上面的人看到。可从这里逃回!” 普里黑见有一条小路,这时节也讲究不得了,逃命要紧!和自己的手下,顺着这条山道向山里逃去。 作为金军攻打榆关的统帅的完颜娄室,现在已经是自顾不暇,早被几个家奴簇拥着,勉强坐在马上,撇开自己的营寨,向关外跑去,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和普里黑在中途相遇。 只不过,这次攻打榆关,已经是败了。 第704章 长城万里第一关13 日当正午,晴空万里。三个飞车飘扬的山顶上,南面海面上空也有三个一样的飞车飘着。一万余人的万胜军已经全都赶到,占据了原本金人驻营的地方。 周南和高远、杨可世站在山丘上,极目四望,只见北面是连绵不断的大山,从山脚下向南不足六里地便是大海。而三人此时所站的位置,就在山、海之间。 “果然如大郎所说,原来真正的榆关在这里,若不是你来了,我和杨大头还蒙在鼓里。”高远笑着说道。 “此处地势狭窄,形势险要,若是在此建立关城,从北面山下一直修到海边,修筑一段关墙,长不过六、七里,却可以抵御北面金狗。就是没有火箭弹、飞车,也不怕金狗偷袭了。这才是真正的咽喉要地!”杨可世首先看出了这里的军事防御价值,感慨说道。 周南指着东北方向的荒野,对杨可世说道:“不止要建关城,由此向前,足有几百里,都是这种地势,等日后稳定了,再派一支人马,攻占过去,可就将关城建在金人的家门口了。那时候该担心的可就是金人了。” “大郎,何必要等到日后?!我现在领一万人马,便能打到金狗老窝!”杨可世听周南有心,便嚷着要现在就打过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周南说道:“现在这海边距离山脚太近,涨潮落潮的,地也不能耕种,都是不毛之地,就是占了,也没什么用处。” 杨可世失望地说道:“金狗也赶跑了,连平州各地也给石岳、陶谷二人给收复了,是不是又该回燕京了?” “原本还想着攻下榆关,再回马收复平州、营州呢,谁知道你我二人就是和金狗在这里耗着了,好事倒让石岳揽去了。”高远也颇为懊恼。 “这里接下来要筑建关城了,你二人难道想在这里监工吗?”周南笑嘻嘻地问道。 高远和杨可世同时摇摇头,虽说这一段关城不过六里地的距离,可是这不是无忧寨的寨墙可比的。就是汇集民工,总也要半年的时间才能完工。二人都不是能沉下性子的人,更怕被留在这里每日无所事事,看民工凿石夯土。 “就在此处安营吧!”周南吩咐道,“平、营、滦三州也已收复,明日派人去召石岳和陶谷二人前来,好商议一下修筑关城和出兵雁门的事。” 杨可世和高远本以为这次回了燕京城,就没什么事了。北面有居庸关、古北口、卢龙塞、榆关这四大关隘,金人想要大举进犯燕京,已经不可能了。南面是早已经被万胜军打怕了的大宋;东面是浩渺的大海,西面是隔绝晋冀的太行山。再要领兵打仗,除非敌人是傻子。 可是周南却开口便说要出兵雁门,一下子让二人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高远才兴奋地抓住周南的胳膊,连声问道:“真的要出兵雁门关?” 杨可世更是高兴,毕竟他是大宋关中人,出了太行山,越向西,越接近他的家乡。按着杨可世现在的心思,周南肯派兵将关中攻占下来才好呢。 周南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出兵攻下雁门关,是他在汴京时想的事,真要出兵,自然还要和余里衍、朝中大臣商议,“眼下就是商议修整和驻守关城的事,其他的,等回京后再说。” 杨可世已经替周南盘算了:“大郎,若想尽快修筑关城,还须征调附近各州的百姓前来,才能尽快完工。要不然,此处地势虽然险要,可是没有关城做依托,只是靠着营寨,金狗时时可来偷袭。在那个榆关城时,我与高兄弟便是常给金狗袭扰,不得安宁。” “此地距离营州、平州最近,便征调这两州百姓吧。明日派人去传令陶谷、石岳二人来时,一并将这两州各州县的知州、县令一并叫来。”周南对杨可世说道。 现在已经到了二月中了,按照时令节气,如果是在中原,春耕要开始了。可是这里仍旧是春寒料峭。要想看到春暖花开的景象,还要过些日子。虽然周南从年前开始到现在,为了能寻求一个安稳、牢固的地盘,还没有轻松过。可是现在眼看四境安定了,周南心里还是踏实不下来,就像一个画家,心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大体的构思,面对已经铺开的画布,根本抑制不住挥毫泼墨的冲动。 地盘有了,人也有了,就要想着如何增加自己的实力了。实力增强了,百姓们能吃饱,能穿暖,过日子有了盼头,自然就能吸引住人,百里归附。 还有自己也应该静下心来,想着如何再提高万胜军的战力了。只凭着这些只要知道了原理,谁都可以造出来的火箭弹、飞车,早晚有一天会被人偷学了去。 还有就是周南推翻了以前固守关隘、经营燕京一地的想法,这次他决议出兵雁门关,不仅仅是要隔绝金人和大宋的来往,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制造火箭弹所需的硫磺都是大宋白给的,可是总有用完的一天,到时候大宋若是不肯给了,自己依仗的火器便真的成了烧火棍了。 还是要打出去,寻找自己所需要的物资。周南依稀记得,北宋这个时代,硫磺可大都是从日本岛上买来的,中原并没有什么天然的硫磺矿产地。 难道还要打到日本岛上吗?周南不禁有些意动。 不过,据说北宋时期的日本岛上,发展的并不均衡,可以说是一个上下完全脱节的畸形社会。当时唯一的文明城市就是京都,其余地方都是老少边穷地区。连天皇陛下的名字都是什么“一条天皇”、“三条天皇”、“后朱雀天皇”,据说当地的贵族都是将水银粉涂抹到脸上增白,可想而知这个时代的日本岛,除了出产白银和硫磺,实在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就是出兵攻占日本岛,应该也不算难事,武器装备上的差距,有时候真的不是单凭人数多寡能填补的。最让周南在意的,还是日后的雁门关。 第705章 长城万里第一关14 三天后,平州和营州辖下所有的知州和县令,还有陶谷和石岳二人,都赶到了周南现在驻守的旧行宫营寨。 由于燕京和平州地域不大,所以并没有实行多级的管理机构,而只是设置了州、县和中央两级官府。其中州和县是平级的,而且互不隶属。州只是一城,只不过是城中居民百姓较多,各种商铺买卖兴旺;而县所包含的城更多,只是比州城小多了,县里的百姓多是以务农、放牧为主。 平州、营州二州五县,总共是来了两个知州,五个县令,随同陶谷和石岳,一起进入行宫拜见周南。 作为威驰燕京的万胜军统帅,蜀国公主驸马,周南的名字早已被燕京一地的人所熟知,更不用说这些关心天下大事、考取功名的文士了。 早已收到消息的周南,已经命人在旧朝行宫的大殿里安排好坐席,高远、杨可世则率领各自手下的将官也来到了大殿。从遵化城离开,追讨张钧时,阿古哲、王三疯随同高远,李佩、狄庄追随杨可世,一路打到了榆关,也算是逐渐融入了万胜军中。 除此之外,还有一心想要参加水军的王顺舟。这次虽然并没有水战,可也算是上了上战场,并且利用在海上用船做平台,放飞飞车,也算是一次历练了。比起阿古哲、王三疯等人,王顺舟现在还欠缺资历和领军大将的气度,正规规矩矩地端坐在最末尾,不过能列席这次的会议,王顺舟不知道在暗地里笑了多少次了。 作为周南亲军侍卫的三个都头,李飞兴、韩贵、马大丘三人自然也能列身其间。虽然三人每人仅只率领一百人,可是却总是跟随周南,亲历大小战阵。 如果说李飞兴三人统带的兵够少了,还有一人,手下士兵不过几十人。左小四作为鹰卫队的队长,现在已经渐渐不再做周南的贴身护卫了,很多时候传递情报、探清敌情、配合万胜军攻占敌城,都是鹰卫队出力的地方。 陶谷和石岳带领七名文官走了进来,先向周南行礼,陶谷和石岳不必说了,这七名官员一一又上前向周南介绍了自己的姓名和任职何处。 不得不说,这次选的这些官员,基本上都算年轻了,年龄大的也不到四十岁。年龄小的二十多岁。绝大多数都是从上两科的进士中选拔的,只有个别人是余里衍这次张榜临时考选的。 这样的年龄,周南还算满意。青壮年,正是奋发有为、勉力拼搏的时候,若是弄些个老气横秋、老油滑的官油子,不一定做成事,倒是一定能坏事。 周南又分别问了各州县最近给各户分拨土地的事,大出周南意料的是,平州、营州一带,百姓们实在是太少了。如果按户来分田地,每户要耕种的地实在太多了。因此这些州县不得不变通一下,按照每人十亩地的标准来分,剩余无人耕种的田地,则统一给了驻守的万胜军士兵耕种。 见说到了驻守各地的万胜军,陶谷向周南也说了士兵耕种的事,每城有士兵五百人左右,大的州县有一千来人。算下来可以耕种五百到一千亩地,一来不使田地荒芜,二来也可使得驻守的士兵不用朝廷调拨粮草。他们已经将此事报告给了萧老将军,萧老将军和公主很是高兴。 至于张榜选各地各业工匠的事情,这些各州县的父母官都是颇有微词,觉得将自己治下的好工匠都抽走了,下面本来就缺少匠人,现在更缺了。 周南笑着说道:“选录各行工匠一事,绝非将好的匠人只供京城使用。南朝为何能在边市榷场中赚取辽国几十、甚至上百万贯的税银?” 下面一个年轻官员激声说道:“自然是因南朝货物物美价高,我辽国人更爱其精美。” 周南接着说道:“既然物美价高,那辽国工匠为何不争相仿制呢?” “南朝工匠技艺高超,当然不是我辽国粗陋工艺可做出来的。”还是那个年轻官员说动。 “若说辽国工匠技艺粗笨,也不尽然。我之前还闻听昔日燕京城出产的轻罗蜡光绢到了汴京城里,可是极抢手的,两团上等好茶,方能换到一匹蜡光绢。可见燕京城中织工技艺高超,织出的绢已经超过了南朝的绢。岂能说辽国工匠不如南朝?”周南之前在汴京时,听韩记皮货店的掌柜韩存义说到的燕京蜡光绢的事,此时说出来,向这个年轻官员反问道。 这个年轻官员立即胀红了脸,只是说道:“我大辽也只有蕃麻、丝绢可堪与南朝相提并论。” 周南又摇摇头,说道:“做事不可傲满,可也不能妄自菲薄。南朝能有如今的技艺水平,乃是千百年来不断传承、相互借鉴,推陈出新,才有今日的结果。辽国立国不过几百年,几百年前更不通农桑之事,只知弯弓射鸟、走马放牧,随水草搭帐而居,连砖瓦建房都不会。被南人讥笑什么“契丹家住云沙中”,什么“契丹小儿头半秃,生来湩饮常食肉”。后来南人工匠不断流入,带动辽国各行工匠的出现。现在辽人工匠各行皆备,只是不精而已。” 周南脸色一整,高声说道:“现在朝廷召集选录各行能工巧匠,乃是为了让这些工匠能互通有无、互相借鉴,提高各自技艺水平。各位都是考取功名,踏上仕途的,想必都知道太学。朝廷便是要借重这些工匠,建一所将作监中的太学,以教训出更多更好的工匠来。到时自然不会少分给各位。” 周南的一通将作监太学的比喻,让在座的人都连连点头。每次科举开榜,太学的学生考中的很多,自然是因为太学里汇集了全国最有学问的人,教授出来的学生自然水平不会差到哪里。如果让这些选拔出来的能工巧匠去教徒弟,自然也能教出最好的徒弟。而且最重要的是,工匠吃的是手艺饭,很多人都不会随便把自己的手艺教给别人,这当然就阻碍了技术工艺的发展和提高。现在让这些工匠成批的教授徒弟,情况就不同了。朝廷选录你进将作监,每月给你固定的俸银,不怕教了别人就抢了自己的饭碗。如果你不教,也会有别人教。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能教出更多的优秀工匠。 第706章 长城万里第一关15 “驸马大人一席话,使我等茅塞顿开。我等回去后,必督促此事,务令乡间能工巧匠都到经常选试。”其中一个岁数略大些的官员站起来说道。 “我等定会督促此事!”别的官员也都同声说道。周南几句话便说出了将作监的好处,还给他们描摹出了日后要在百工技艺上与南朝竟高下的画面,自然令他们激动万分,更对周南的独特想法和深远的眼光钦佩的无以复加。 “我今日召诸位前来,另有要事。不止是为选录工匠之事。”周南笑着说道:“诸位一路赶来此地,也看到了,万胜军已经击退金人,夺下了这一关隘要地。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在山、海之间这一段六里地长的山丘上,建一段连接山、海的关城,便可御敌于关外。这是稳固关防的大事。” 在座的人都是纷纷点头,高远和杨可世自然早就知道了,其他的将官虽然能猜到,可是也是第一次得到确切消息,都觉得如周南所说,在这山、海之间短短六里的距离上,修筑关城,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只要关城修筑起来,关城里只需五千人马,便能牢牢守住关城。 周南看在座的人都很接受自己提出的建议,便接着说道:“修筑关城,亟需石匠和砖瓦匠,还有木匠,更需要大批的民夫。这些还要请你们临近这里的各位知州和县令,回去后想办法征调民夫,前来应差。具体各州县需征调多少人,还要等施工的石匠、砖瓦匠来了以后再算。” “驸马大人有令,我等自然乐意效劳。”其中一个官员应承说道。 “征调民夫的事有你们去办,我只说两件事,却需你们做到。第一,不得耽误农时,要等春耕过后才可征调。”周南伸出一根手指,大声说道。 “这个自然不能耽误了农事。”这几个官员都连声说道,“驸马虽是军主,却甚是关切百姓,实在是难得。” “第二,要按市价付酬,不得白白征用!至于如何付酬,可以以租相抵,可以直付铜银。”周南不理会这些人的恭维,沉声说道。 “驸马大人爱民,我等愿意听从!” “好!待边关永固,境内百姓富足安宁,自然会引得百姓归附。到时诸位治下可就不是眼下这些人了。将来诸位都是治理一方的真正的知州!”周南笑着说道,“这一处新关城,实是关外通向燕京城的咽喉要道,马虎不得,便由石将军来驻守此地。一应修筑关城之事,均由石将军与诸位联系。” 石岳立即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大寨主厚爱,石岳定当竭力以报!” “滦州新定,西南面大片地域空旷面海,再向西南又没有州县驻地,却又与南朝隔河而治,东至大海,西至武清县,权责重大,也应该寻一个老成稳重之人,我才放心。陶将军,你可愿意?”周南看向陶谷,笑着问道。 “末将愿意听从驸马号令!”陶谷想不到周南会将如此艰巨之事交给他,感激地大声说道。陶谷激动,实在是因为周南说的这一片区域太大了。几乎横跨了整个燕京和平州东西距离的一半。意味着包括滦州、石城、玉田县南部、武清县在内,都要算是陶谷镇守的区域,这还不算漫长的海岸。 “我这里还为陶将军配备了水军,水军由王顺舟王将军统带!”周南笑呵呵地说道。 王顺舟坐在最末位,一下子愣住了,石岳在一旁笑骂道:“还不谢过大寨主!” “多谢大寨主看重!从今后,我就是真正的王顺舟啦!王顺舟誓死追随大寨主!”王顺舟经石岳一提醒,慌忙站起来说道。 周南笑一笑,接着说道:“在防御上,王将军的水军听从陶将军调遣,其余则自行安排。陶将军驻守芦台,防御从芦台至武清县凤河界一带;王将军驻守乐安亭,负责从这里的关城到芦台一线的海防。你二人可听明白了?” “属下明白!”陶谷和王顺舟同声应道。 “石将军、陶将军、王将军,你们三人各自日后要驻守三地,可以从你们这次新练成的士兵中挑选,其中新关城驻守五千人,步军两千,马军三千;芦台驻守八千人,步军三千,马军五千;乐安亭驻守两千人,马军五百。剩下的士兵便平、营、滦三州各州县。”这三个驻军地点,是周南和高远、杨可世商量好的,驻军人马安排则基本上是比照其他地方的关隘兵力来定的。水军没有办法比较,周南也只好先定下来两千人,给王顺舟进行操练。 当初石岳和陶谷带领两万新兵,从遵化城出发,原本是要便操练,便接受高远、杨可世他们收复的州县的,没想到高远和杨可世顾不上,只得变成了石岳和陶谷他们自己收复州县,自己接管。两万人除了一万五千人驻守三地,剩余的五千人则基本上就是安排到了各州县。 不过周南现在也不怕各州县驻兵过多会导致粮草的问题了,每个州县不过千儿八百的士兵,平日里就是守城、负责城内治安,闲着的时候就去种地和操练。不担心会闹出什么乱子。 最精锐的万胜军,周南还是用自己放心的将领来统管,放置到四面边境上,主要是用来对付边境内外的大事。南面有贾老六和刚刚安排的陶谷,海防上有王顺舟,北面四关更是以萧老六和杨可世的手下为大将镇守,西南面有自己的无忧寨。将燕京围得固若金汤。 周南敢如此放心地用新收编的奚军和平州军来驻守新收复的各州县,第一是因为各州县的驻军都不多,成不了大事;第二就是周南早已给左小四布置了下去,要鹰卫队再训练出一批人来,秘密散布到各州县的驻军中去,暗中掌握各处驻军动静,以防各地驻军联手。 这样即便周南和高远、杨可世三人率军出击雁门关,也不用担心后院起火了。 第707章 长城万里第一关16 从骗易州、夺涿州起事以来,周南率领的万胜军从最初的四千骑军,一万多步军,逐渐发展到后来的一万多骑军,而步军基本都是驻守各地州县了。 到后来耶律余里衍和萧老六率领的黑铁军从檀州赶来燕京,与周南的万胜军一起平定燕京,击败奚族乱军,万胜军的精锐骑军也总是在一万多人上下浮动,那些万胜军的步军和未被选入精兵的骑军,作为后备力量,驻守各州县,操练上也毫不懈怠,既安定了各方,又为万胜军的精锐骑军储备了力量。 而黑铁军大部分人马是驻守居庸关等关隘的,留在燕京城的精锐骑军不过四、五千人,这次平定奚族乱军和收复平州,已经尽数都抽调过来了。 不能说现在驻守各地的万胜军不行,所有的万胜军士兵都是周南、高远、杨可世他们一个人、一个人挑选出来的,那些果真不行的士兵早就剔除出去了,凡是能留下来的万胜军,都要比大宋那些士兵,不知强了多少倍了。只不过是周南不想将常备的、精锐的万胜军人数太多,总数控制在了两万人以内,而且都是骑军,如果有事,随时可以赶到。如果这两万常备精锐还不够用,周南一声令下,从各地驻守的万胜军中便可以立即抽调出两万骑军来。 除了万胜军,还有蜀国公主的黑铁军。黑铁军更是大部分都是骑军,留在燕京城的五千精锐骑军,也不算多,这倒是挺合周南的心思。而且因为有蜀国公主的缘故,除了听从萧老六的命令,对周南更是恭敬顺服。 等这些州县的知府和县令接受了周南征调民夫的任务回去后,周南一面催着陶谷、石岳、王顺舟挑选士兵,又让高远、杨可世、王三疯等人将这段时间战损的精锐从驻守各地的士兵中补足了,一面则开始和高远、杨可世、石岳等人开始商议新关城如何修建的事。 高远、杨可世都同意从北面的角山上的古长城开始,一直到海边,修建一段关墙,而新关城就在这段关墙的中段的内侧,关墙上唯一的一个出入大门就是关城的东大门。 新关城作为士兵住宿、操练的营寨和校场,同时还是主将处理军务的场所,新关城左右两端关墙,哪里有警,从关城里面都可以迅速派兵赶去支援。因此新关城内要有衙署,营房,钟鼓楼,校场,兵库、粮库等。另外,关城的东大门外,也就是关墙的大门外,还特意修筑了一座半圆形的瓮城,以加强大门处的防守。 而在左右各两里多地的关墙中间,又各修筑一座瞭敌塔,上面日夜有士兵值守,下面还可以作为巡守士兵临时住宿、吃饭的地方。 在关墙上,则每隔五十步,便修筑一段马面墙,方便对攻城的敌军形成左右夹击的态势。这些都是大宋修筑城墙的标准配置,有杨可世一个人张罗就够了。周南则着重说到了在关城外面要挖出一道深沟,一来修筑关城时需要用土,二来这样一弄,关墙更高,敌军攻打关城时难度就增大了。 至于关墙的高度,杨可世觉得四丈高已经足够了,再高的话,只怕修筑时难度会增加,修筑的时间会更长。 周南摇摇头,四丈虽然已经很高了,可是在人海攻势下,难免会出纰漏。周南在地上随意找了个石块,在地上用立体几何的方法画了一道墙,然后又在这道墙上画了另一堵墙,只不过上面这堵墙的根基比下面这堵墙的墙体向回收缩了一点儿距离,就像台阶一样。这样一来,既可以不用一堵墙一直向上修建,降低了工匠修筑的难度,又可以增加关墙的高度。 “这样倒是容易。”杨可世看了一眼说道,“若是照着这种形制修筑,便可再修高两丈。这样一来,外有护城河,里面关墙又高,便是云梯想搭上来也没这般长。” 石岳也感激地说道:“多亏有大寨主在此,要不然小的也想不出这样的方法,最多如杨将军一样,只知道修个三、四丈高的关墙。” “为了尽快修好新关城,这已经是最简单的规划了。”周南说道,“等新关城修好,大军才能撤离这里。要不然,总要在两侧关墙处再修筑几座翼城吧?” 石岳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新关城修下来,总要一年左右才能修好。” 周南立即说道:“太长了。最多半年时间,便要完工。若是人手不够,你可以让他们多征调民夫。只是到了七月前必须完工。” 杨可世也帮着石岳说道:“一年时间已经是多算了工匠民夫了。半年时间实在太短了。” 周南仍旧坚持说道:“不能将大军拴在这里不能动弹。哪怕半年时间只修筑好关墙呢。里面的关城你们可以再满满修建。” 石岳面色稍缓,说道:“小的率领手下人马和民夫,半年内建成关墙。” 周南这才笑着说道:“你放心,我既然如此要求,总要给你想些法子,不能让你觉得我是在难为你。正好这些天燕京城里各地各行的工匠云集,明日我就派人去燕京,多多招录些石匠、砖瓦匠来,真正如何修建,还是要听工匠的。” “还请大寨主为新关城赐名!”石岳忙大声说道,自己成了新关城的城主,自然得先求个关名了。 “就叫山海关吧!” “好名字!可比什么居庸关气派多了。”高远忙说道:“石兄弟只管监工就行了,修的越坚实越好。” “你是急着早些从这里抽身,好跟着大郎去雁门关吧?”杨可世怪笑着说道。 高远被杨可世说中,也笑着说道:“你杨大头不是更想去吗?昨日还对我说要带我去你家中耍去。” 杨可世听高远在周南面前学说他的话,不由得看了一眼周南,尴尬地笑了笑。自己发誓要追随周南,再不回南朝了。高远大大咧咧倒没什么,若是让周南知道自己还念念不忘南朝的家,只怕周南误会了自己。 第708章 土法上马 “故园之情,哪里能轻易割舍?”周南理解地说道,“更何况,在我心中,大宋和辽国虽然打打杀杀,可毕竟是兄弟之国,说不定日后还会成为一国。” “我倒是愿意大郎你发兵大宋,去做了大宋的皇帝。”杨可世见周南神情真挚,也毫无顾忌地说道。 石岳听周南说的日后还会成为一国,也是两眼放光,“大寨主,小的也如杨将军一样,愿大寨主做大宋皇帝。” 周南说的“说不定日后还会成为一家”,自然是顺着后世的历史来说的,却不是杨可世和石岳两人想的那样,灭了大宋,然后将大宋并入自己版图。 “南朝自有皇帝,我们平白无故出兵,去争那个皇帝,不知要有多少百姓遭受苦难,失去性命,于心何忍?”若是让周南攻占日本岛,攻占高丽国,还是不成问题。若是让周南出兵攻打大宋,第一,大宋国中并不是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第二,大宋还没有到君臣离心的地步。自己师出无名,就是打胜了,也不得民心。 接下来的几天里,陶谷、石岳等人都忙着挑选人马,高远和杨可世由于不需要补充太多,所以很快便补足了各自的八千员额。高远和杨可世闲着无事,还特意带人沿着金军逃走的道路向前探进。回来后杨可世对周南更是佩服,原来前面果真如周南所说,虽有道路向前,却只是在山、海之间,时宽时窄,道路也多是沼泽,泥泞难行。只有一些土丘高起的地方,才多少能看到一些百姓搭盖茅屋,种些田地活命。向前跑了百十里地,还是看不到头儿,二人便带人回来了。 后世的辽西走廊,也就是从山海关到锦州一带,一半是因为海水退却,减少了对地面的侵蚀,另一半是因为更多迁移过来的百姓改变环境的原因。现在这两点因素都还达不到,自然没有占据下来的意义。 十多天后,从京城调集来的大批的石匠、砖瓦匠、木匠,一共三百多人,在冯进派的士兵的护送下,坐着四十多辆马车从燕京城赶来了。 随同而来的,还有一名四十多岁的官员,同时还送来了余里衍的信。这名官员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善于上下连通的人,面色恭敬地对周南说道:“小人丁远牧,原为大辽将作监少监,今蒙公主看重提拔,暂理将作监少监一职。公主说了,小人携工匠来此,助驸马修成新关城,才会提点小人为大监。小人便亲自前来,听从驸马派遣。” “将作监成立不久,诸事繁多,你身为少监,如何亲自前来?”周南眉头一皱,觉得这个丁远牧也太爱钻营了,为了讨好自己,竟然将将作监的一大堆事丢下,跑到自己这里来。 “回驸马,将作监如今设少监三名,公主意在我三人中选出一个大监,故而京城里离了我,还有另外两个少监理事。”丁远牧恭敬地回答道。 “原来如此。”周南关心地问道,“你都带来了那些工匠?” “回驸马,修筑关城,用到的有石匠、木匠、砖瓦匠、版筑匠、铁匠等,如今未曾动工,小人便先选了版筑匠、石匠、砖瓦匠来,等主体竣工,再调木匠、铁匠来。”丁远牧流利地回答起来,说到这些工程上面的事,看起来倒是很熟悉这些的样子。 周南点点头,说道:“筑城之事,已有大体设想,你可派人去问石将军。我这里需要你找几名头脑灵便的工匠,能识字读书的最好。” 丁远牧笑道:“驸马放心,选录进将作监的工匠,识文断字的很多。只是不知驸马要做何事,我也好挑选合适的工匠。” 这一问倒是让周南有些难以回答,水泥这东西,后世的砖瓦匠用到的时候最多,可是按理说和版筑匠的活儿最接近;还有石匠,也要接触到。周南只得说道:“你就将版筑匠、砖瓦匠、石匠各选两名来,我有急用。” 这个丁远牧,人虽然有些滑,可是做事倒是利索。很快便带着六名工匠模样的人来见周南,说道:“小人已选出六人,皆是这次选录的技艺超绝的匠人,听候驸马差遣——快见过驸马。” 六个工匠模样的人连忙向周南行礼,周南说道:“今日召你六人前来,乃是为了造出水泥,加快山海关筑成。” 六人中一人说道:“我等但凭驸马差遣,只是不知水泥为何物,更不知如何做法。” 周南笑道:“不要紧,我也只是听说,不曾亲自动手做过。故而召你六人前来,我只说法子,你六人来试着做。做成后我来验看。” “请驸马示下。”六个人认真地问道。 周南试着问道:“你们可知道如何做生石灰?”水泥里面最重要的就是生石灰,要是这几个人能知道如何做生石灰就简单多了。自己虽然知道是用石块煅烧出来的生石灰,可是如何煅烧、煅烧多久自己可不知道。 “回驸马,小人二人是版筑匠,虽不是专门煅制石灰的,也大概知道。”其中两个工匠说道。 “如此正好。”周南大喜说道:“你二人先烧制些石灰,磨成细粉。也不用多,先烧制二百斤吧。” “是,驸马。我二人这就去办。”这两名版筑匠答道。 “且慢,”周南叫住二人,又说道:“再将二百斤黏土也煅烧过,磨成细粉。黏土要沙粒少的的细黏土。” 版筑工匠常与黏土、石灰打交道,这两件事倒不是很为难,也答应了下来。 “丁少监,不知何处可得石膏?”周南向正在一旁听得发愣的丁远牧问道。 “石膏——啊,驸马,可是《本草》中所说的石膏?”丁远牧问道。 “正是。”周南知道石膏也是中草药里的一种,点头说道。 “那小人这就派人去各州县采买。不知石膏需用多少?” “也用二百斤吧!”周南含糊地说道,“你再找几名铁匠和木匠来。” 如果烧制出水泥,几百斤的根本就不够,还要想办法弄出一套磨粉、选粉、配粉的工具来,这样才能够大量的生产水泥。 第709章 土法上马2 二百斤的物料不算多,粘土到距离海边不远的地方就有;烧制石灰的石头更是不缺。而且除了木炭,周南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不要说在大宋了,就是在燕京一带,有钱人家和炼铁烧瓷器的匠户便已经用煤做燃料了,只不过这个时代的人习惯将煤称作石炭。 这是丁远牧告诉他的。丁远牧也算是在大辽将作监里混了半辈子了,只可惜自己家族不是很显赫,只是靠自己科举考中才入朝为官,也只是做了个不起眼的将作监少监。 周南虽说要选录各地能工巧匠,充实将作监,还对将作监的职能和组成进行了调整,可世周南并不真正了解大辽将作监,甚至连将作监中有哪些技艺门类都不大清楚。 也多亏了丁远牧,丁远牧在周南闲暇的时候,便仔细给周南讲解了大辽将作监的详细情形。大辽的将作监的主管官员为大监,从三品的官员,总管四署三监百工。大监下面还有少监,协助大监管理监内事务。而将作监内又分为负责武器制作的中作、冶铁的铁院、负责银矿冶炼和银器铸造的银院、负责车船制造的车子院、负责修筑宫城的版筑院、石刻石雕的石作院、负责酿酒的曲院和酒坊,另外还有榷盐院、印染院、绫锦院。 对于为何将作监中没有设置像皮革院、陶瓷院、印刷院等行当,丁远牧则解释为有的是因为契丹人家家户户都会做,没必要设置,像皮革院;而有些行当则是工匠太少,另外也有南朝的替代品,像陶瓷和印刷。 在周南看来,这些行当还远远不够,比如造纸、制糖、各种精细物件的加工、铸造等,至于在这些行当里面再细分,那就是工匠们的事情了。最起码要门类齐全,不能仰仗大宋。在发展齐全的基础上,再加以提高,逐渐赶上大宋的工艺技术水平。 这一次的水泥如果试制出来,也算是提高自己技术水平的一个方面吧,至少大宋还没有。 几天以后,周南要六名工匠准备的石灰和黏土烧结后磨的细粉都准备好了,唯有石膏,在左近的州县生药铺里才搜集了六、七十斤。不过也够用了。 在周南老家一带,守着太行山山脚,大大小小的小水泥厂有很多,更有连厂子都算不上的作坊。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都去生产水泥,也都有门路卖出去。周南有同学家里就是干这个的,多少知道里面的一些事情,尤其是对于生产设备和过程都简单的土法水泥。 周南先是验看了这几个工匠磨出来的黏土粉和石灰粉的细度,水泥的细度越高,制出来的水泥的强度高。周南手头也没有筛子,只能凭借大致手感了。幸好周南只定下了二百斤的分量,黏土烧结后磨的粉已经很细腻了。剩下的石灰和石膏更容易粉磨,周南倒是放心。 在周南指挥下,这几个工匠将黏土取了75斤,石灰取了22斤,石膏只取了3斤,然后混杂在一起,搅拌均匀。 这些事情做好后,水泥便做好了。周南便让两个砖瓦匠取了50斤的水泥,又掺入了100斤干净的细砂,调入水,搅拌均匀,和成浆状,然后让这两个砖瓦匠先用水泥浆砌了一个圆形的凳子,然后又用剩下的水泥浆分别作了几个厚约一指、手掌大小的圆饼型的试件,又作做了二、三十个指甲盖大小的正方形的水泥块。虽然没有养护箱,更没有什么雷氏夹,可是做两个试件,让工匠人工养护一天一夜,也基本可以看出来自己做出来的水泥的安定性了——总不能先用水泥施工,然后等一个月后再看这水泥的性能吧?至于那些小方块,周南是准备拿来测定水泥的强度的。 这几个工匠看着这灰色的泥浆慢慢凝结,大为惊奇。周南告诉这六人:找一间房屋,在里面生起火来,要人在房中只穿单衣的程度,将这几个做出来的物件放进去,并要在这几个物件旁边烧上一锅水,让热气不断。等一天一夜后再拿着这几样物件来见他。 第二天的同一时刻,这几个工匠捧着这几样水泥试件,忐忑不安地来见周南。虽然这几样物件和昨日一样,可是他们并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周南接过两块圆饼,只见圆饼仍旧完好无损,一丝裂痕也没有,圆饼上也没有胀起的地方,虽然没有直尺来检测,可是只凭肉眼便能看出来圆饼的表面没有弯曲。这说明,自己制出的水泥安定性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水泥强度,周南只知道个大概,土法生产的水泥标号一般就是二、三百号的,一百号的水泥就是在每平方厘米的面积上能承受一百公斤的压强。 悲哀!真是文科生的悲哀啊! 周南按照自己脑子里的物理定义还有对水泥标号的理解,对这几个工匠说道:“取三块一百斤重的方正石块,再取两块五十斤重的石块来。剩余这些水泥试件继续在房中养护。” 有石匠,石头更多,几个工匠很快便运来了周南索要的石块。三天的养护期到了后,周南便让人取来那些水泥块,开始测试水泥的强度。 周南让其中一人开始记录,自己则指挥其余几人,逐一测试那二十多个四方水泥块,看看能最大承受多大的压力。 通过不断测试,总共二十八块水泥块,几乎都可以承受100斤重的压力,甚至还有几块能达到150斤。 这还只是养护了三天,如果养护一个月,强度会更高,甚至能翻一倍。200多标号的水泥,已经可以满足修筑多层楼房的要求了。对这样的结果,周南还算满意。 这六名工匠和少监丁远牧更是目瞪口呆。随便平常的土和石灰、石膏,混到一起,竟然坚逾青石,最神奇的竟然能随意塑型。 “驸马大人,有这水泥一物,修筑山海关城可就易如反掌了。”丁远牧惊叹着说道。 “不止如此,这水泥还能将两块石头粘结到一起,如同一体。你们可以试一试,等到修筑关城的时候,也好如意使用。”周南见水泥试制成功,舒了口气,对这几名工匠说道。 第710章 国号 大殿上,余里衍正襟端坐在宽大的土黄色的雕花座榻上,听着下面的大臣们在激烈地争论。契丹仰慕汉族文化,各种礼制、器具都是向唐人学习,所以大殿上皇帝的龙椅样式也是从唐朝皇帝那里学来的,从外形上来看,很像是一张三面有围栏的床,只是不叫床,而是叫座榻。契丹人以土为德,所以崇尚黄色,皇帝的座榻自然也就是黄色的了。 座榻上如今与以往不同,在中间的位置摆放了一张小矮几,余里衍坐在矮几的右侧,矮几的左侧则空着,自然是为周南留的位置。在座榻的后面,有一道淡青色的细纱屏风,后面坐着的是余里衍组建和信用的女翰林院的女官们。 前些天奉周南的命令,坐镇遵化城、统调前后方的李石,上了一封奏章,措辞犀利,连发数问,直言今日之燕京,可是当日之辽国?抑或契丹国?驸马出使南朝,是以辽使身份,还是以驸马身份?抑或是以万胜军元帅之身份?最后奏请余里衍,该当尽早为国立号,为君正名,则万事名正言顺,上下一心。 李石的这封奏章,能在燕京引起轩然大波,也是因为正巧引起了余里衍的共鸣。这次周南出使南朝,在给南朝的礼单上,余里衍便想到了这一问题,周南去南朝,是以何种身份出使南朝呢?想必周南这次在处处以规矩、礼制闻名的南朝,应该是深有体会了。 对这个问题,余里衍也私下里和翰林女官们商量过,若是仍旧以辽国为国号吧,辽国眼看着国势渐微,并且大部分疆域已被金人所占,实在不是好彩头,而且余里衍因为对父亲耶律延禧的厌恨,对辽国这个国号也隐隐有些反感。 若是以契丹为国号吧,契丹本是族号,又拿来当国号,显得有些随意,并且契丹一语,本为镔铁之意,现如今金人以金为国号,正有以金克铁之意,自己再用契丹为国号,更是不妥。 李石是周南任命,留守遵化城的,并且还担负着连通朝廷和前线大军的重任,又曾在朝中任过翰林,而且还是状元出身,自然有资格向余里衍专奏。余里衍便索性将李石的奏章向大臣们公示,这些臣子们一下子便围绕国号的问题争论起来,不管是在朝堂上,还是在私下聚会时,往往都是争的面红耳赤。 大臣们基本上分作了两派,一派就是主张继续用辽国为国号的,因为公主是继承自辽国,大臣们也多时大辽旧臣,连这燕京城也是辽国南京,国中百姓也基本是契丹人,新国号还是以辽国为宜。这倒并不是说这一派人仍旧想要追随旧辽的天祚帝,而是觉得辽国做国号有辽远之意,显得大气,而且更容易吸引来旧辽的百姓,壮大自己的实力,将来想要从金人手里夺取地盘的时候,理由也更充足——以万胜军现在的气势,将关外的金人打回去,是极有可能的事。 反对的一派则认为辽国已去,现在燕京虽然是旧辽南京,可是能将燕京城从南朝和金人手中保全下来的,可是万胜军,是周南,可不是什么大辽的御帐亲军。公主与旧辽皇帝虽是父女血脉,只可惜旧辽皇帝任用奸佞,斩杀了公主的母妃,这段账,就不要拿出来提了。现在的国中百姓,有契丹人,可也有奚人,还有不少的阻卜人,西夏人,更有与契丹人数目不相上下的汉人。可以说,现如今的燕京一带,各族都有,而不能说以契丹人为主了。 有趣的是,这两派的人中,并不是以汉人还是契丹人为区分,而是以年岁大小来区分。年岁大的,多愿仍以辽为国号;年轻的,更愿意自己能够以亲历者的身份来缔造一个崭新的帝国,所以更愿意建立一个新的国号,来与旧辽分割清楚。 余里衍则将李石召到燕京,让李石也参加这次的国号之争,因为她从李石的奏章里面能看出了来,李石是愿意更新国号的。她让李石来京,就是希望在改国号的这一派里,添加些分量。 “燕京、平州之地虽小,也当是一国。是国,则有国号。《史记》有云:自黄帝至舜、禹,皆同姓而异其国号,以彰明德也。今日能有燕京一次,可供我辈存身其间,不受外侮,实因有公主与驸马二人并力为之。然名不正则言不顺,甚则遗人笑柄,不惟公主、驸马之辱,更是我臣子辈之辱。故而国号必当新立,以佑我国国运!”朝堂上,李石见这样争来吵去不是事儿,便大事向余里衍说道。 “李翰林言之有理,如今国中无论贵贱,无论高低,谁人不知能有今日之安定,实乃公主与驸马二人并力所为?!”一个年约五旬的大臣接过话来说道,“只是若去大辽国号,日后再向金人讨伐旧地,则必定被金人诘难。” “大辽之国号,去与不去,日后攻伐旧地,都会被金人诘难,难道曹侍郎还想着与金人理论不成?与金人说话,唯有驸马的飞车、炸箭最是管用!”掌管刑讼的张英墨对周南最是敬佩,周南的行事作风张英墨也最是推崇,所以对于反对派又拿出日后收复旧地的事情来做挡箭牌,张英墨反驳起来丝毫不客气。 “张尚书果然是年轻气盛,说话有底气,老夫甘拜下风。之事老夫仍以为继用大辽国号,有利无弊。其利者,追讨旧地,招纳旧人。讨伐旧地就不用说了,还可招纳旧辽的百姓和士人,为我朝所用,开创我更加辽远广阔的大帝国!”虞仲文也忍不住站了出来说道。 同为留守司官员的康宫弼一向左右逢源,这一次也不例外,从座位上站起来,向余里衍说道:“国号一事,似乎应该缓一缓,等驸马回京,由公主与驸马定夺。眼下最要紧的,乃是迎接驸马。这一次驸马出使南朝,力挫金人暗算,算得上得胜回朝……” “正是如此!康大人所言极是!”一群大臣这时倒是意见一致。 “诸位大人有所不知,驸马心念战事,从南朝回来,已经直奔平州榆关了……”余里衍不由得叹息说道。 正说着,一名内侍忽然跑进殿来,大声说道:“驸马派人送信来,明日回京!” 第711章 ?国号2 听说周南明日就要回京,连余里衍也觉得奇怪:前些天周南还在平州,调集工匠过去,说要修筑新榆关城——山海关。才过去几天,他自己却怎么要回京了? “公主殿下,依臣下之见,驸马与公主共同执掌朝政,便该以皇帝之礼迎接,再不可随意行事,一切简慢。”李石当即对余里衍说道。他这次提出立国号的事,就是为的确立周南的皇帝身份,总是驸马啊、将军啊,更有什么大寨主啊,这些不伦不类的称呼,实在有损国威。 “周将军毕竟是以驸马之名与公主共同执掌燕京,若是贸然以一国之君之礼来迎接,只怕令旧辽臣民失心,更会招来金人大军围攻。”另有一个年约五旬的大臣反对道。 他这样一说,反对的人便寥寥无几了。毕竟没人能猜到上面坐着的公主耶律余里衍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毕竟权位之事乱人心,在这权位面前,没几个人能冷静对待。李石可是最初是鼓动张觉迎回旧辽皇帝天祚帝的,一心要振兴大辽,算起来对大辽也是忠心耿耿了。后来张觉反叛,李石便跟随了周南,当然是将周南视为正主,而李石这样忠心的人,在公主那里也不会招惹反感。 可是他们这些臣子就不同了,若是一边倒的要拥立周南为皇帝,让公主心中恼恨,可就得不偿失了。保守一点儿说,还是维持现状最好,两不得罪。 见众人都不做声,李石又说道:“《易》中泰卦乃是异卦相叠,本应天上地下,此处却是上卦为坤,为地,地属阴气;下卦为乾,为天,天为阳气。阴气凝重自然要下沉,阳气清明自然要上升,阴阳交感,万物纷纭,所以卦名曰泰,乃是事事通泰之象上下和睦之意——诸位,岂不是正应了当今驸马与公主之事?正该阳升阴降,才能事事通泰。” “李翰林岂可只凭借一句阴阳交错,便来妄论国事?”刚才反驳李石的那个人不满地说道。 朝堂上其余的大臣,有汉人,也有契丹人,都是大眼瞪小眼,看着李石二人争论,却谁也不敢随意插言。 余里衍见状,出言问道:“诸位大人可知驸马来历?” 众人被余里衍问得摸不着头脑,不知如何作答,虞仲文说道:“老臣与驸马相识日早,听说驸马是在五峰寨夏日滂沱大雨中,巨雷过处,驸马凭空而至,后为高将军等人救回寨内。驸马虽是汉人,却自幼便入我契丹国中;虽自幼离家流落,却能口诵手写;虽自身不是匠人,却能指挥工匠造出神车、炸箭;更只身一人,夺涿易,以五千人起事,下燕京,驱南人,平奚乱,使我契汉数十万人能有燕京这一容身之地。不知老臣说的可对?” 余里衍笑着说道:“虞留守果然对驸马知之甚深,片言无差。乡野中人,虽有故意虚构,欺世盗名者,神车、炸箭却总不是假的。那日驸马和高将军在西山打猎,将我救下,便觉此人非是常人。敢问诸位大人,可曾听说天雷击过之后尚能安然无恙的人吗?” 众人都摇摇头,天雷威力便是没有亲身经历,可也都见识过,暑夏之时,往往有暴雨惊雷,莫说天雷了,便是天雷之前,一道亮闪划破天际,便能窥见天雷之威了。听说荒野之间,多有二人环抱的大树,都能被天雷一击两断,若是打在人身上,哪里还能活命?! “敢问诸位大人,有谁曾见过能令人白日飞升的神车?”余里衍又问道。 众人又是一阵摇头。南人小说《搜神记》中或许有过,不过说出来也只是当做神怪之事听一听,哪里曾真的见到过? “我大辽眼见着国势已去,如日薄西山。外有虎狼金贼,内则众叛亲离,我辈如待宰羔羊,惶惶不可终日。又有萧德妃等人竟然要将燕京献于金贼,令我等失去这最后的立足之地。”余里衍将胸中一直以来的怨气慢慢说了出来,虽然没有厉声叫喝,众大臣感同身受,自然也都向上天祷告,幸亏最后并没有让燕京落入金人手里。 “幸赖驸马率领万胜军,东挡西杀,仅以五千人马,竟南拒大宋五万大军,北退金贼老皇帝率兵亲征,更平定奚人和平州叛乱。此等功绩,若说不是我契丹始祖、日月大神将驸马赐来,要拯救我燕京千万子民,匡扶我大辽社稷,谁人肯信?!”余里衍声音提高了些说道。 下面的大臣们频频点头,他们这些留在燕京城、没有追随天祚帝逃命的人,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身份和资格不够,不被天祚帝带在身边。而留在燕京城里,差一点儿成了南朝或是金人的俘虏,整日里提心吊胆,自然对天祚帝没有多少忠心。幸亏有这样一个天降的驸马周将军,才让这些人保住了身家性命,现在连蜀国公主也说周南是天神相赐,自然是人人点头。 “既是天神相赐,可当得“天子”之名?”余里衍从座榻上站了起来,向下面左右两列坐着的大臣们问道。 众大臣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过:连公主自己都愿意让驸马做皇帝了,别人还拦什么啊?李石更是快人一步,站到大殿中间,高声说道:“臣等恭请皇后明日以车驾迎接皇帝陛下归京!” 坐在最前面却一直没有说话的萧老六也高声叫道:“听了半天,就是李翰林这句话最合我意!什么大辽、天祚帝?!早就没了!现在这里就是新辽国!你们这些念书出来的,明知道该这样办,就是不肯说出!” 虞仲文、康宫弼、张英墨等与周南交往最近的一些大臣带头,和其余大臣从座位上站到李石身后,一起高声说道:“臣等恭请皇后明日以车驾迎接皇帝陛下归京!” 余里衍脸庞绯红,轻声说道:“未曾与驸马大婚,不可言皇后。” 李石立即说道:“《诗》中有玄鸟篇,其中有“商之先后,受命不殆”一句,郑玄笺曰:后,君也。皇帝、皇后皆为天下之君,正合当下驸马与公主执掌燕京之事。从今日起,公主当受皇后之封。” 萧老六哈哈大笑,说道:“还是你这状元能说会道,就这么办!以后大伙儿都不许叫什么驸马、公主了,该当叫皇帝、皇后!哈哈哈!” 第712章 ?国号3 “明日迎接皇帝一事,该依何礼制呢?”耶律余里衍身为大辽公主,深知礼制一事,至关重要,稍有疏忽,便会贻笑大方,所以关切地问道。 “启禀皇后圣上,依臣之见,当比照太宗皇帝得南朝幽云十六州后,升幽州为南京,驾临燕京,行入閤礼之制,应当备法驾卤薄,并当行上皇帝、皇后尊号册礼,也暗合我新辽重得燕京、新立万世基业。”李石立即回答道。李石的身份、学识、资历,让李石今天在朝堂上出足了风头。李石本来一心想要迎回天祚帝,并不是他愚忠于天祚帝,而是他深知,如果大辽失去了皇帝,那大辽人便真的失去了最后的希望。李石是汉人,如果说保大辽,他更看重这个融合了契丹、阻卜、奚族、汉族的一个大辽,而并不是契丹人的大辽。 当李石眼看张觉不敌万胜军、自己迎回天祚帝的希望即将破灭的时候,他庆幸自己遇到了周南。这个年轻的汉人,顶风冒雪、冲锋陷阵,驱除外敌,保境安民,不正是自己苦苦寻求的吗? 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有勇有谋,又有超绝才智,竟然做成了十几万契丹兵马做不到的事;而周南的远见卓识,更是让李石惊叹。而这个周南又是蜀国公主亲选的驸马,二人共同执掌燕京,这也是李石肯死心塌地效忠周南的原因。若说周南冒这样的风险是贪图富贵,李石是绝对不相信的,要是周南是那种贪图享乐的人,只须将燕京一地州县全都献给南朝皇帝,被南朝皇帝封王、在燕京一地做个土皇帝是自然而然的事,可是周南并没有。 从那个时候起,李石便萌生了要将周南扶上皇位的念头。只是平州那是还未收复,榆关城也没有夺下,周南又去了汴京,诸事繁多,实在没有机会。后来平、滦、营三州俱都收复,四境安定,李石才有机会给蜀国公主上书,以定国号为名,准备借机立周南为皇帝,至少也应该是与蜀国公主共同执政的皇帝,而不能再是驸马的身份了。 “对!最好是将皇帝、皇后的大婚也一起办了!”萧老六搓着手,笑嘻嘻地说道。 “皇帝、皇后大婚,定要选个良辰吉日,不能马虎;这次先行了皇帝、皇后二人的册封大礼。”李石委婉地提醒萧老六说道,本身册封大典就很繁琐了,如果再把大婚的事也办进来,还不把众人累晕啊! “就听你这个状元的!”萧老六笑呵呵地说道,萧老六虽然是契丹人,可算起来是外戚,再加上天祚帝害死自己亲妹妹和亲外甥一事,更是让萧老六只会看天祚帝的笑话,不会出手相助。现在他只是甥女余里衍这么一个亲人了,自然事事、处处维护余里衍。现在天祚帝那小子的大辽马上就要完了,而自己的外甥女能和驸马一起建立一个新辽,他比谁都高兴,恨不得一下子将册封、大婚的事都办了。 余里衍忍羞说道:“事关国礼,便由李翰林与虞留守二人共同操办此事,朝中诸位大臣协理,定要扬我国威,振我军心,休要给南朝人、金人看轻了。” 虞仲文和李石二人率领朝中大臣大声说道:“皇后圣上旨意,臣等定当遵命。” 由于事情紧急,明天周南就到燕京了,虞仲文和李石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即带领众人出宫布置起来。 散朝后,余里衍和银瓶二人闲坐在寝殿暖阁内,银瓶不满地说道:“驸马事事躬亲,朝中文武大臣都还做什么?!驸马也真是,就没有片刻歇息,从年前到现在,一个正月,都没有好好歇上几日。” 暖阁外面值日的翰林女官金仙闻言笑着打趣道:“皇后姐姐不急,你急什么啊?”在众人面前,这些翰林女官对余里衍恭敬有加,私底下则多是姐妹相称。 “若是做皇帝都要忙成这样,这皇帝不当也罢!”向来爱说爱笑的银瓶对金仙的打趣没有回应,反而忽然感叹地说道。 “若是没有驸马这般忙碌,又哪里能有我等现如今这般悠闲自得?!”虞敏在这些人中大了两岁,说话做事也最稳重,“只不过万事初定,自然要忙碌些,过了这段时日,地也分到各户了,将作监也筹办成了,这次科举选士,最后入选名单张榜公布,各部各衙充实了人手,等官员们知道自己职责所在,各司其职,各行其事,百姓们各务其业。到那时,公主和驸马才能宽心。” “说的好!” 随着声音落入众女耳中,一个高大俊朗的身形出现在大殿门口,身上满是风尘之色,头发也有些乱,胡乱拂在耳后,只是嘴角仍旧带着惯常的笑意。正是从平州赶回来的周南。 虞敏、金仙等众女连忙起身向周南见礼,银瓶则忙去打水,好让周南洗去一路风尘。 “你这人好不晓事。堂堂一国之君,却来偷听女子说话。”余里衍见是周南,笑着嗔怪道。 周南窘迫地说道:“我正要进来,听到虞翰林一番话,忍不住就驻足听了几句。想不到虞翰林眼光心智,不输虞留守半分!”事实上,周南是要给余里衍一个惊喜,连夜赶路回来的,特意嘱咐宫人不要入内禀报,而是自己偷偷溜了进来,没想到听到了虞敏这样一番有远见卓识的话,这才忍不住在外面赞叹。 “驸马谬赞。奴家只是跟随公主日久,多少从公主那里学了些事。”虞敏被周南一夸,忙谦虚地说道。 “你们每日帮着公主处理政事,多有献计献策,我定要替公主重赏你们!”周南陈恳地说道。 见周南毫无架子,金仙忍不住笑道:“还没有做姐夫,便要替公主姐姐掌家啊?不过也快了,萧老将军今日又在催了。” 余里衍忍不住说道:“今日无事,便早些散了吧。”众女都识趣地站起来,嘻嘻哈哈地笑着出去了。 银瓶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前些天才调去工匠,驸马这次回来,又是为了何事?” 第713章 ?国号4 周南奇怪说道:“工匠都调去了,又有高大哥和杨大哥二人率军守在那里,我留在那里有何用?难道还要我开山凿石吗?” 余里衍柔声问道:“周郎可是过几日还要回平州?” “不回了!”周南轻松地说道,“平州那里只等过了春耕,便可开工,七月前便要完工,纵容不能全部完工,也要先修筑起关墙,剩余关城再慢慢修筑。工匠也都派去了,左右无事,我便先回京了。” “这么说,驸马可是不走了?”银屏欣喜地问道。 “不走了。”周南再一次说道。 “驸马一路劳累,我这就去叫人给驸马和公主准备饭食。”银屏乖巧地跑出去了。 “周郎为了社稷,马不停蹄,人不离鞍。如今国靖民安,周郎也该好好歇一歇了。”余里衍听周南说不再出去了,心里也是为周南高兴。 “与公主久未谋面,陌上花开,也该当归来相伴公主左右了。”周南拉过来一张圆凳,坐在余里衍的对面,看着余里衍说道。 “周郎能惦记着回来,妾身已是知足了!”余里衍掩嘴笑道,““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是昔人非。”想不到周郎除了喊打喊杀,还会吟诵几句东坡居士的诗句。周郎啊周郎,妾身真的很想知道你心中究竟还有多少才智未曾施展出来。” “只怕要让燕燕失望了。”周南话中说起余里衍的小名,笑着说道:“我只不过山间一猎户,识得几个字,会几手刀叉罢了。偶尔兴起,也只是想得到别人的诗句,借来一用,比不得南朝那些文士大家。” “周郎文采是不是大家妾身不知,只是周郎的风流债妾身可是前几日已差人还了。十二匹良马,还有一辆宝车,已经派人送往汴京了。”此时只有周南、余里衍二人,余里衍脸上忍不住略略带着酸意说道。 “那岂不是赔了?!”周南吃惊地说道,“用了她的马和车,还她就是,何必加倍还她?我还有一架飞车落在她手中呢!” 周南锱铢必较的表情和话语,倒是让余里衍的醋意尽去,问道:“如何将飞车也送给南朝帝姬了?” 虽然余里衍有韩存义在汴京城里做耳目,知道周南在汴京的事情,可是有些事,除非身在其境,或是亲历者说出,否则外人是看不到,听不到,根本不会知道的。 正巧银屏带着几个宫人端着饭食进来,在暖阁另一侧的矮榻上摆放好,请周南和余里衍用膳,周南和余里衍过去坐下,银屏便亲自在一旁服侍二人吃饭。 周南便索性从自己一入汴京城,便被茂德在州桥约见开始,讲到自己如何在紫宸殿中与道人林灵素相见,林灵素语带玄机,自己带着小九儿赶往上清宫探林灵素的底儿,结果被林灵素骗入皇宫后苑,将自己甩下,害得自己被侍卫追杀,不巧躲入花眠阁,结果却遇到刚刚沐浴更衣的茂德,皇宫四门紧闭,自己只得央茂德让送信,让小九送来一架飞车,准备乘飞车离去,最后是茂德将自己从密道送出,可是小九儿那里也已经将飞车送给了茂德的侍女,因此那架飞车便落到了茂德手里。 余里衍和银屏只是从韩存义的信里知道个大概,哪里能有此刻周南亲口讲出来精彩?二人听得一会儿提心吊胆,一会儿又忍俊不禁,这才知道周南这趟去汴京,凶险之处不亚于身在平州军中。 “那个老道真是可恶,害得驸马后面受人迫害。”银屏对这个身为出家人的林灵素大为不满。 “不可乱说。那道长能为南朝皇帝当作国师一般,必是有道行的。就是引周南去皇宫后苑,也必定有深意,只是我辈凡夫俗子,不能参透。”余里衍信佛,却对道教的修行之人也一样尊重。 周南点点头,历史上记载的林灵素可是神霄派的宗师,可不是什么神棍之流,他和林灵素素昧平生,林灵素堂堂国师,绝不会无聊到大半夜的做些骗自己的恶作剧。周南说道:“那林道长第二日便归隐山林了,历年所赐金银玉帛全都留在上清宫里,临走时还到都亭驿见我,说我偷拿了皇宫里的一幅画,并说两年后画轴里的人物要我发兵保护。” “有这等怪事?”余里衍越听越觉得玄乎。 “还有更怪的。你可知那幅画里画的是什么?”周南故意问道。 “左右不过是道士亲近友好罢了——难道是南朝帝姬?”余里衍毕竟是女孩子,先将茂德说了出来,以为林灵素是要周南两年后保护茂德帝姬。 “嘿嘿……你太小看林老道了。那画轴里画的,乃是汴京城。里面的人、物,便是汴京城和里面的百姓。”周南叹口气说道。 “汴京与我燕京,分属两国,便是有难,又哪里会容我燕京去救?真是怪事!”现在连余里衍都觉得不可思议了。 “对了,南朝皇帝说要将回赐的白银一万两、绢一万匹,都派人送到燕京城,这些天可有收到?”周南说起汴京城的事,想到了自己遗留在都亭驿里的一些东西。银绢之类他倒不是很在乎,他心疼的是那两个留给自己的望远镜,还有工匠为自己打造的两副水晶首饰。 “早已收到了,你去平州后第三天,南朝人便用马车都拉来了。银绢之外,另有一个大箱子,封的严严的,不知内中何物,妾身只道是周南的物事,故而不曾打开。”余里衍向周南说道。 “快去把那个大箱子抬来。”周南料想那些首饰和望远镜,还有那幅《清明上河图》,应该都装在箱子里了,便让银屏派人将箱子抬过来。 不一会儿,箱子抬到,打开来,里面果然放着长短不一的四个小箱子,还有一卷轴画。周南打开四个小箱子,里面果然就是两个望远镜和两幅水晶首饰。只是那望远镜却不是自己留给自己的最大的那副了。旁边还放着一纸便笺,上面是端正秀丽的一行小楷,上面写着:那副大的千里镜朕留下自用了,算是你用朕的物料给自己打造首饰的工钱。 周南无奈地苦笑一下,又从另外两个小箱子里取出来两副晶光闪闪的头饰,两副头饰都是两件一模一样的金丝水晶头饰,两根长度相同的细金丝将打磨成相同大小的水晶串成两串儿,然后两串儿之间衬上纯金打制的牡丹花,下面还各垂挂着由细金丝连缀成的金叶。只不过两件头饰的唯一不同就是水晶的颜色不同,一件是粉色的水晶,一件是紫色的水晶。 “这两件,可是我用一件宝物换来的,你与芸儿一人一件。”周南想到那副大的望远镜,有些心疼地说道。 第714章 ?国号5 余里衍先是欢喜地看了看两副水晶头饰,大宋皇帝御用的工匠做出来的首饰,当然精美绝伦,加上紫色和粉色的水晶本身晶莹透亮的淡淡色彩和金黄色的牡丹花,更显得雍容华贵。 “多谢周郎。”余里衍说道,“周郎是用何宝物换来的呢?” “喏,就是这个。”周南已经将一副望远镜拿在手里,走到余里衍身边,在余里衍肩头俯下身,双臂将余里衍环抱在怀里,余里衍一下子耳根通红,羞涩地要将周南推开,却见周南手里举着那个宝物,情知有因,只得微微缩着双肩。 周南却将望远镜的目镜一端先贴在自己眼前,将物镜一端对准大殿远处的一棵古树,望远镜的镜筒里出现一片模糊的影子。周南慢慢调试,直到那棵古树变得清晰,连树上干枯的树纹都看得一清二楚,这才将目镜缓缓移到余里衍眼前。 “咦?”余里衍轻轻惊叹一声,周南又让余里衍将两手分别握住望远镜的前后两端,自己则用手握着余里衍的手,轻轻转动,让余里衍明白这样做的用意。 果然,余里衍通过自己双手不断转动,突然惊叫道:“果然是宝物!竟能看得如此真切!” 周南惋惜地说道:“那个被南朝皇帝截留下望远镜更大,看得更远。” 余里衍放下望远镜,羞赧地挣脱周南的环抱,说道:“这宝物从何而来?” 周南答道:“是我用南朝皇帝库中的水晶打磨做成的。只做了这么几件,献给南朝皇帝一件,又给他截留一件,这里还有两件。” “既然周郎会做,攒足了物料再做个大的就是。不知做这宝物,除水晶外,还需什么宝贝?”余里衍只觉得这望远镜玄妙之极,里面除了水晶,定要别的宝贝相合。 “也没什么,就是水晶一物。只是这水晶须得透明水晶,越大越好。”周南坦诚说道。 “大辽极盛之时,西至流沙,西面的一些小国,也臣服于大辽,那里便出透明水晶。”余里衍怀想着说道。 “那就好办了。出些钱,便能买到。”虽然周南早有出兵雁门关的想法,可是一则高昌国不知离这里多远,二则为几块水晶就发动大军远征,实在是划不来。还不如多出赏金,从商人那里买来水晶。 “公主,是什么宝贝啊?我也要看。”银屏见余里衍惊赞,吵着也要看看。余里衍便将使用的方法告诉了银屏,由着银屏自己跑出去看去了。 “这些我都收下了,只是今晚你还不能在城中过夜,还要到城东面的延芳淀去住,那里有旧日行宫,足可安身高卧。”余里衍见银屏出去了,带着歉意说道。 “为何不能在城中住下?”周南奇怪地问道。 “虞留守和你那位李翰林鼓动着要立国号,今日群臣商议,明日要在城外以皇帝法驾迎接你,还要行皇帝、皇后册封礼。若是明天大臣们发现你这皇帝自己跑进城睡觉了,还不是又要重新操演?” “皇帝?我怎么不知道啊?”周南一直以来还真没有做过皇帝梦,即使是现在,也只是想着能统帅万胜军,保燕京一地安宁就行了,至于朝政之事,有余里衍和大臣们就够了,“这皇帝,还是你来做吧,以前不就有一个也叫燕燕的承天皇太后吗?我就在你身后,保护你这个燕燕。” 余里衍大为感动,“周郎,大臣们顾虑妾身乃是大辽公主,一心要维系大辽天下,只是却不知妾身对那个大辽早已看淡,花开花落,月圆月缺,万事自有荣辱盛衰,一朝一代也是如此,何必强求?妾身只愿天下百姓不再受刀兵病饥之苦,故而要你来做这新辽的皇帝。” “那皇后是谁啊?”周南站到余里衍面前,贴近余里衍,看着余里衍白如凝脂的脸庞,忍不住握住余里衍的双手问道。 余里衍脸上红霞飞升,轻声道:“自然就是替你还风流债的人。”紧接着语气一变,娇声嗔道:“你还跳到人家沐浴的热汤之中,真羞死人了!” “凉了,都已经凉了……那里面只有一个浴桶,无处藏身,我只得跳进去……”周南说得自己都有些心虚,手心里一疼,却是给余里衍狠狠掐了一下。余里衍叹口气说道,“周郎今后再不可这般孟浪了。汉家女子最看重贞节,你虽是无意,像这回传得沸沸扬扬,也是害了人家。” “燕燕说的是。今后宁做刀下鬼,不做桶底人。”周南面带沉痛、慷慨激昂地说道。 “呸!浑说什么?!莫说一个南朝帝姬,便是十个帝姬的名声贞节,也抵不得周郎一个。妾身每日里早晚为母妃诵经,也会为周郎祷告,求佛祖保佑周郎平安。”余里衍终于凑近周南身前,用纤嫩如葱的手指轻轻在周南脸颊上轻轻抚摸。比起一年多前的山中相遇,现在的周南更多了几分沉稳,也瘦了些。 看着眼前的玉人,鼻息里闻到余里衍身上的幽香,周南伸手将余里衍拦腰抱住,余里衍初时并不抗拒,忽然惊呼道:“呀!快放开!”说着还推开周南。周南奇怪,问道:“怎么了?我是皇帝,你是皇后,夫妻人伦,天经地义!” 见周南说这么一大堆理由,余里衍又笑又气,说道:“还不是你那望远镜——现在瓶儿拿着望远镜不知在何处,若是在远处偷看这里,还不羞死?!” 周南无奈地坐下来,说道:“明明是明媒正娶,偏偏还偷偷摸摸。” 余里衍笑着道:“妾身煮一壶茶给你喝吧,喝过茶就早些到城东的延芳淀歇息。明日一早还有得忙呢。” 一想到明天的各种繁琐仪式,周南顿时头大,说道:“我可是啥也不会啊!” “不要紧,明日你我二人只做个木偶人便成,一旁自有礼官引导。”余里衍见多了这些礼制,安慰周南说道。 “说是迎接我,原来没我什么事!”周南呵呵笑着说道。 第715章 ?国号6 一大早,天还没有亮,便有络绎不绝的官员和侍从开始来到延芳淀行宫内,进献吃食,呈上应礼的朝服,教给周南该如何行事说话,忙的不亦乐乎。就连周南的三百亲军侍卫,也都统一在铠甲外系上了红色的披风,手中的铁矛上也扎上了红色丝带。 等着预演完毕,吃过早饭,才刚刚卯时。换做平时,这时候还没有吃早饭。 周南穿着一身礼服,身边跟着两个官员,不时的对周南耳提面命,生怕周南过一会儿把刚才教的统统都忘记。 周南正要坐下歇一会儿,作为册封使的张英墨已经带着两名副使赶来了。张英墨的主要使命就是敦请周南即位,赴京临朝,行册封礼。 在张英墨洋洋洒洒的念了一大段,什么“旧国已去,国号新辽,于兹是年,夫天意之爱民,不惟有蜀国公主之镇,幸赐驸马周南……事等解悬,功同援溺”,周南在上面听得有些迷糊,身旁的礼官忙小声提醒道:“驸马,辞,不受。” 周南忙大声说道:“本驸马德薄才浅,力不胜任,这皇帝之位实在不敢接受。”两个礼官忙大声说道:“驸马请辞,不受!” 张英墨见周南推辞,也不多说,便带着两个副使出去了。没过多久,张英墨又带两个副使回到了行宫,来见周南。 周南还以为张英墨回了燕京城,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赶回来。实际上,延芳淀行宫距离燕京城十几里路,要真是来回让张英墨跑三趟,时间也等不及。 张英墨又请周南即皇帝位,周南又辞;到第三次,周南还是张口就推辞。 这一下,张英墨和几个官员都有些愣:说好的第三次就要答应下来,然后百官入行宫行礼拜见,迎皇帝回京。到皇宫的元和殿,再对皇帝和皇后行上尊号和册封礼。怎么第三次了还要推辞啊? 张英墨看了看周南身边的两个礼官,那两个礼官忙小声提醒道:“驸马,该答应了!” 周南苦笑这说道:“张院使,现在虽然号称新辽,可是地只燕京、平州,百姓不过五十万,更有旧辽四京尚遗落在外,皇帝之位,我实在问心有愧,不敢自欺欺人。” 张英墨无法,只得又出了行宫,虞仲文、李石、康宫弼等大臣都在行宫外面等着,只等张英墨出来后,便一起进攻拜见新皇帝。谁知张英墨出来后却是一脸愁容。 虞仲文听完后,差一点儿老泪纵横:“驸马这才是有为之君啊!有这样的皇帝,是我燕京之福,百姓之福啊!” 康宫弼急道:“先不要说什么福不福了。咱们这位皇帝不肯上套啊!” “管不了这许多了!”旁边紧皱眉头的李石说道:“不做皇帝,那就封王吧!驸马即便是做个城主、知州,都随他,只要在我等心里他是皇帝就行了。驸马为新辽王,公主为新辽王后。诸位看如何?” “王和皇帝比起来,到底是差了些;再者说,公主与驸马虽有夫妻名分,可是未曾大婚,若是一为王,一为后,也说不过去啊。”康宫弼提醒道。 “说得通。上古之时,本无皇帝一说,只是秦统六国后,嬴政号为始皇帝;皇、帝、君、王均为帝王之称,皇者,大也;帝者,谛也,王天下之号也;君,尊也;王,天下所归往也。战国之前,国君称王或称后,王乃之尊之意,代表上天治民,又称天王;后,也并非专指王后,用在公主身上,再贴切不过了。”李石不愧是状元出身,学识渊博,立即引经据典解释一通。 “李翰林所言有理,这就派人飞骑入京,禀报公主定夺。”虞仲文当机立断说道。 好在距离燕京城不远,很快报信的人就回来了,向虞仲文、李石等人说道:“公主示下:依众位大臣之意,皇、帝、君、王四者,驸马喜欢哪个就用哪个。” “也不必由册封使入内再请了,我等便一起进去吧。”李石心急地说道。 “慢着,李翰林,驸马身上的公服也不对啊!”康宫弼想到给周南送来的是皇帝的朝服,若是封王,衣饰就不对了。 李石忙小声说道:“诸位,朝服之事,你知我知大家知,只要驸马不知道就行了。国事新定,诸般法驾、礼制都要重新订立吧?日后将这朝服改做王公之服就行了。” “对!对!对!事急从权。”虞仲文也是老滑头了,眼下最主要的就是迎接周南入京册封,封王封君,封什么都行。日后收复其他旧辽州县后,再一步步晋升就是。 一群人忙整理服饰,毕恭毕敬进入行宫内,早有引导官在一旁唱礼,众人施礼拜见过周南,由虞仲文出列说道:“驸马胸怀天下,心念故土百姓,实为天下之福。臣等感慨涕泪,驸马既以旧土未复,不敢自欺为由,不即皇帝之位,臣等恭请驸马任新辽王,安定山河百姓,诚为善事。” 一众大臣都高声说道:“恳请驸马任新辽王,安定山河百姓!” “既如此,周某敢不答应?”周南站起来说道。 “臣等恭迎王上入京即位!”虞仲文不失时机地高声说道。 周南一皱眉,指着身上的红色袍服说道:“这一身是皇帝的服饰吧?” “我国初立,一应朝廷仪卫,都要更订,还请王上从权。”李石站出来解释说道。 周南点点头,这些细节上的事,和这些人争论,自己是赢不了的。虞仲文等见周南答应,立即簇拥着周南向殿外走来。 大殿外,一辆高大华美的驼车停在大殿外的正中央,驾车的是两头白色的骆驼。红色的毡毯从台阶处,一直延伸到了驼车处。驼车的前后则是各式各样的仪仗队,所有的仪仗队的人员全都是骑着马,或者是驾着车,远远看不到尽头。 大臣们则在毡毯的两侧列队相候,“恭请王上升车。”虞仲文领头叫道。 周南自己走在正中的红色毡毯上,这种“踩红毯”的礼遇,没有那种志得意满的心情,反而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种权力争夺最为激烈的事情,真的在自己这里就风平浪静了吗? 还是世间真的有众望所归的事情? 第716章 ?国号7 浩浩荡荡的队伍缓缓向前行进。 最前面的,竟然是八匹马各用绳索牵引着的飘浮在空中的飞车。这个飞车是周南从山海关回来时带回来的。自从汴京遇险后,李飞兴无论跟随周南去哪里,都是带着一部飞车,以防万一。这一次迎驾,还是李石提出来,要将周南的飞车当作周南进京的法驾中的一种仪仗,还说这是唯独新辽国才有的圣物。 对于这种说法,所有大臣不光不反对,还特别一致的赞成。因此才临时和周南商议,让给万胜军的人驾着飞车走在迎接队伍的最前面,以壮声势,也让燕京百姓看看万胜军的威风。周南自然答应,所以才会让自己的贴身侍卫小九驾着飞车在上面,地面上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不被风吹走,则是有八名骑军各自牵着与飞车相连的绳索。 接下来的是导驾仪仗。导驾仪仗首先是清道队,由黑铁军的骑军担任,都是手持弓弩和矛,负责清场巡视;清道队后面便是一杆大纛旗,上面绣着日月,两侧绣着火焰,中间绣着“新辽”两个大字,由留守府留守虞仲文、燕京府知府、毕里院院使张英墨三人居前引导。然后是绣着各式的龙旗队、载着各样器物的车队等。龙旗队中,有风伯、雨师旗,有雷公、电母旗,有木、火、土、金、水星旗,还有北斗旗。旗后专用车队有指南车、记里鼓车,还有的车上面载着的物事,周南也叫不出名字。每辆车都是由四匹马牵引,光是驾车的人就有十多人。 后面就是引驾仪仗了。引驾仪仗与导驾仪仗不同,主要是奏乐和形象。引驾仪仗最前面的是号称“引驾十二重”的卫队,由十二排黑铁军的骑军担任,都是手执横刀,身背弓箭。十二重后面就是乐队了,到底是马上民族,连乐手都是骑马而行,乐队的乐器有鼓、胡笳、笛子、箫、唢呐、钲,光是乐手就有上百人。 乐队之后就是一队队整齐的幡旗手了。有长方形的旗子,有羽毛修饰的旗子,五颜六色,随风招展,很是壮观。大部分随行的官员都是骑着马,跟随在乐队的后面。虽然这些官员只是随行,可是也随着前面的队列,走得很是齐整。 官员的队伍之后,又是两列黑铁军的骑军,最前面打着两面旗,分别是青龙旗和白虎旗,黑铁军骑军则是手执铁矛,矛尖向天,一派肃杀之气。紧接着的,才轮到周南乘坐的白驼车。 周南的白驼车是这次迎驾队伍的核心,因此车驾周围,警卫森严。白驼车本该由太仆寺卿驾驭的,可是燕京城现在很多空闲的职位并没有安排官员,因此就暂由留守府的副留守亲自驾驭,白驼车的两侧则是由韩贵和马大丘两个亲军侍卫都头亲自护驾,紧随白驼车的是余里衍派来的宫中的侍女和一部分万胜军。最后面则是由孔雀扇、小团扇、方扇、黄麾、等组成的仪仗队和由分别持大戟、刀盾、弓弩等兵器的骑军。 在这些迎接的队伍的外面,另外还有从居庸关、涿州等地调来的骑军,也是兵甲鲜亮,随着队伍前行,以随时应付各种情况。 其实是李石、虞仲文等人想多了。在这状似铁桶的燕京道,百姓们也都深知是因为驸马将军率军征战,才有了他们如今的太平日子,前些天官府还给他们分了田,还发了种子和农具,好让他们不耽误耕种。这样恤民爱民的驸马将军,拥戴还来不及,谁敢上前闹事?! 燕京城的东门,迎春门外,耶律余里衍在一处搭起的彩台上不时向东面眺望。彩台下面,则是萧老六率领的黑铁军骑军护卫在四周,连城墙上值守的士兵都如临大敌。 因为来这里一起迎接周南入城即王位的燕京百姓实在是太多了,道路两侧百十多步,尽都是熙熙攘攘的百姓,一直排到了两里地外。 “来了,公主!”眼尖的银瓶忽然看到了飘浮在半空中的飞车,兴奋地说道。 “迎驾大事,千万人瞩目,还不放稳重些?!”余里衍小声呵斥道。 “嘻嘻,公主,你看,这般排场,倒像是公主与驸马大婚。”银屏毫不在意,笑着说道:“公主,等你与驸马大婚之时,要比这场面更大……公主可要让驸马去檀州迎亲,那时舅爷将军不知多高兴!” 看着远处旌旗蔽日、鼓乐喧天的场面,余里衍也忍不住痴想起来,只觉得那长长的队伍,就是周南带着彩礼来迎接自己的娶亲队伍。好一会儿,余里衍才回过神来,笑骂道:“你这丫头,可是想着要嫁人了?整日里就会乱说。快些收起这些话,准备迎接驸马。” 说话间,飞车在前,已经到了城门外观礼百姓的上空,那些个百姓都听说过万胜军的飞车,却极少有人见过。这时都抬头上看,指指点点。 随着鼓乐声,周南的法驾队伍终于停了下来,向左右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道路来。余里衍和萧老六从彩台走向白驼车,萧老六一改往常嘻笑神情,肃容施礼,大声说道:“臣,燕京马步军都指挥使萧老六,拜见新辽王;新辽王后在此迎接新辽王!” 余里衍只是站着,却不行礼。现在她和周南一个是王,一个是后,一般大小,不必行礼。若论夫妻礼节,却又没有大婚,所以只是站在那里。 周南从白驼车上下来,走向二人,说道:“萧将军免礼。请王后一同升车,入朝受礼。”这些程式都是礼官们教的,周南只是按照既定好的话来说。 周南走到余里衍身前,挽着余里衍的手,扶着余里衍登上白驼车,萧老六则登上白驼车的驭手的位置,和那位副留守一同驾车,向皇宫行去。 鼓乐声中,车驾缓缓入城,围观的百姓们议论纷纷:“太好了!咱们以后就是新辽国了!” “那是!凭驸马将军一身本事,日后再不用东躲西藏了。” “韩老四,你可是犯了忤逆之罪啊——现在可没有驸马了,现在只有新辽王,新辽王后!” “若是往常,定要和你争辩一番,今时可不同了,家中好几十亩地,就要开种了,婆娘等我借牲口耕地呢!改日见吧。” “韩老四,八成儿是种你婆娘那块儿地吧?哈哈哈!”一群人哄笑着散去。 第717章 契丹弋猎汉耕作 作为进行各种大典的正殿,元和殿早已粉饰一新。最上面正中摆放的座榻也装饰的金光闪闪,作为周南和余里衍并坐的宝座。在座榻前面是一张宽大的书案。书案的前面,就是三尺台阶,台阶下,就是大臣们参拜、奏事的范围了。此时大殿的两侧也都摆好了一张张的座椅,只等拜见完毕后,好给大臣们坐下歇息。这也是周南的意思,大臣们上朝,不用站着,坐下就行。 接下来的事,完全就如同余里衍说的,只需要做一个木偶就可以了。所有的仪式都是在虞仲文和李石的主持下进行的,国号为新辽,周南也没意见。一来可以说是区别于旧辽的,二来就是还可以吸引旧辽的人才和百姓,还有就是为日后收复失地留个依据——旧辽的故土,当然由新辽来收回。 对周南和余里衍分别行册封礼,周南为新辽王,余里衍为新辽王后。虞仲文等人又在朝堂上提出,待国势昌盛安宁后,便由新辽王、新辽王后转为新辽国皇帝、皇后。对此,周南只得含糊说要等日后再议——总不能只这么大一块儿地方就自称皇帝吧? 周南不想现在做皇帝,最重要的原因是国号的事。“新辽”这一国号,现在很适合。可是日后不一定合适了。不过国号可以改,大辽以前改国号就跟吃饭一样随便。经过李石的介绍,周南这才知道,原来大辽以前也曾经叫“中央国”,不过全称是“大中央辽国”或者是“大中央契丹国”。若是日后从金人手里夺回四京,拥有广袤万里的疆域,自然可以用这个“大中央国”的国号。 册封礼后,全国大庆十日,对那些罪刑较轻的犯人进行赦免;十日内,免收所有关税、商税。各州县的知州、知县也都赶来燕京,于三月初一日大朝日参拜周南和余里衍。 趁此机会,周南和余里衍对军队和官制也进行了调整。 新辽国中,军队按照作用,分为常备军、边塞军和驻屯军。常备军就是经常作战的,没有驻守地点,闲时也不须要参加耕种,可以长途奔袭的,这也是新辽国最精锐的兵马了。 边塞军就是像贾老六驻守归义城、石岳驻守山海关一样,驻扎在边关要塞处的兵马,这些兵马也是新辽国的精锐了,只是除了平日值守、操练外,需要在自己的驻地附近耕种土地,从而在粮草上自给自足。反正边塞之处,多的是荒丘野岭,士兵们种地,既能操练体能,又解决了粮草问题,不必从别处调拨,一举两得。 驻屯军就是驻守各州县的兵马,类似于以前的乡兵,算是常备军和边塞军的后备,平日里由守将带领,勤加操练,优等的军士,才可以算是万胜军和黑铁军日后的兵额来源,可以对战损的士兵进行补充。普通百姓想要参军的,只能先进入驻屯军,才有机会被选入万胜军或者黑铁军。由于作战压力小,平日里就是维护治内治安,所以更多的是操练和耕种。 经过调整,萧老六仍为马步军都指挥使,只统领自己的三千骑军,作为应急。萧老六作为新辽的马步军都指挥使,主要负责所有军队的调动、粮草器械的调拨配发。 马步军指挥使司的两名副都指挥使则仍是高远和杨可世,二人主要是负责率军出征,或者率领军队增援各处边塞军,或是应付国中的突发叛乱, 常备军共有五支,全部都是骑军,分别是高远和杨可世统领的八千人的万胜左军和万胜右军,阿古哲率领的由万胜军和奚军组成的五千人的大鹰军,作为周南的亲卫军,相当于契丹皇帝的大帐皮室军;王三疯率领的五千黑铁军组成的鹰军,作为余里衍的亲卫军,相当于契丹皇后的属珊军。还有一支就是萧老六的三千铁骑,也是拱卫燕京城的部队。 这五支常备军,其实就是周南和余里衍的私人兵马,共计有两万九千人。除了兵器甲胄,这五支常备军将会配备三到六架不等的飞车和火箭弹,作为最精锐的军队,周南当然会配上最好的武器。 边塞军现在共有七支,分别是驻扎在居庸关的张元的右铁鹞子军、驻扎在古北口的赵老三的左铁鹞子军、驻扎在卢龙道的高守忠的虎军、驻扎在山海关的石岳的熊军、驻扎在芦台镇的陶谷的龙军、驻扎在归义和新城的贾老六的凤军、驻扎在乐安亭的王顺舟的飞龙军。 其中除了陶谷的芦台镇因为河汊纵横,边境又长,不易防守,配备了三千步军,五千马军,王顺舟的飞龙军是水军,刚刚建成,只配备了两千步军,五百马军,其余五处边塞军都是两千步军,三千马军的统一兵员配备。 各军统一发给了各军的旗号和兵符。相对于常备军、边塞军和驻屯军,兵符也分作三种,金符、银符、铜符。在兵符上刻有字号,每个兵符是由左右两半组成的,左半兵符预先交给每支兵马的主将,有事则由马步军都指挥使司派人持右半兵符和将令去面见主将,太小、长短、字号相合,则按将令发兵,事情结束,仍把右半兵符归于都指挥使司。 这样的改变,就没有了以前手下的士兵东拼西凑的局面,只有兵将一体,才能发挥出这支兵马的战斗力。而且,兵符和旗号颁发,再也不会出现以前那样,要传信,随便派人跑过去就能调来兵马的混乱情形了。 至于官制上,周南懂得少,主要是余里衍的主意。旧辽的官制分成南面官和北面官,北面官是契丹人的官制,南面官是汉人的官制,管的也是分成契丹人和汉人。这一次改变,全部都变成了汉人的官制。而契丹人和汉人,还有其他在新辽国的各族百姓,则都一视同仁,没有了高低贵贱的区别。 现在事简职专,大部分政务仍交由虞仲文的留守府来办,基本上六部中的吏部、户部、礼部的事情仍旧包含在内,刑部则由张英墨的夷离毕院承担了。康宫弼的三司使司,现在还能忙得开,等日后边市开了,来往客商多了,事情多了,再专门调整。 而工部,周南则完全改成了将作监。下一步,周南准备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将作监中去了。 第718章 契丹弋猎汉耕作2 三月初一大朝日,各州县的知州和县令,还有临时召来的各军的主将,包括高远、杨可世、陶谷等人,都赶到了燕京城,参加周南封王后的第一次大朝。周南便在朝堂上宣布了这些调整,这些主将都一一上前拜取自己的印信和兵符、旗号。 这些主将虽然都是将军,可是在级别上也做出了区分,萧老六统领全国马步军兵马,级别为元帅,高远和杨可世为副都指挥使,级别为上将军,其余的常备军和边塞军主将就是将军,那些驻屯军的主将便是守备。 官制上最大的调整就是设置了监察司,改夷离毕院为刑律司。监察司首任司使由新城县令郭知文担任,负有监察各级官员、听取地方民意、提点重大刑案的职责。监察司中的各级监察使、副使等都有权直接向周南和余里衍报奏,朝堂、州县有权随时向皇帝报奏。郭知文的耿直、负责,周南一直记在心里,这次调整官制,便将郭知文升为了监察司使。 而将夷离毕院改为刑律司,只是名称上的改变,就是逐步去除契丹官制的影响,刑律司使仍旧是张英墨。 从上次与余里衍共同执政燕京,仓促成立留守府、三司使、夷离毕院、马步军都指挥使司,就是想借用后世财、政、军分立的制度,而且更细化,将刑律一事也从政务中分离出来,从而让这四个部门能各专其事,在他和余里衍的统调下进行有序开展。四部门都直接向他和余里衍负责,这既能避免了日后有大臣野心勃勃想要独揽朝政,又能避免人浮于事,像大宋那样冗官冗员。 最主要的是,这四个部门,所要求的的做事的人的素质、技能不同,这样按照各部门的工作来区分,从而更好的挑选出合适的官员来任职。这也是完全符合了后世分工协作的思想。 虽然在这时候,分工协作的要求和意识还不高,可早在唐朝,韩愈不就写出了“术业有专攻”的名句吗?而且这也是提高效率的必然选择。周南也早就有过打算了,不仅要在官制上按照分工协作的原则来进行改动,更要在将作监的工匠中进行细化,从而快速让新辽国的手工业制造水平赶上或者超过大宋。 选派到各州县的知州、知县大多数都是年轻人,多数是上一次科举后未曾入职的进士,余里衍按照周南的意思,向各地发布诏令,开科取士,录用了四十五人,其中近三十人是上一次科举的那些进士,可见这些人确是才能出众。 这些新任官员都是正当青壮之年,多是热血之辈,更感念周南的万胜军打下的这片天地,所以在各自治上勤勉任事。这一次能受诏来朝,参拜新辽王和新辽王后,都是喜出望外,所以在拜会时,都免不了会当庭上书,陈述自己上任以来治理百姓、推行《土地法令》等事情。只是唯有像燕京、涿州、易州、固安、归义、蓟州等州县开垦荒地,其余各州县除了将仅有的田地分给各户,却再没有新开垦出来的田地。 原因很简单,地形地势所限,确实没有可供开垦的地块了。像遵化、玉田、檀州一带,山多田少;像永清、武清、乐安亭、芦台镇一带的田野中河汊、湖泊、泥沼散布,根本就无法耕种。 正经算下来,也只有涿州、易州、燕京周边,地势平坦,远离海边,分地、开荒,干得热火朝天。其余各州县则是费力不小,见效却少。 周南一问之下,才知道各地差异这么大,对这些无地可耕种的知州、县令们说道:“诸位治理一方,也不用照本宣科,强求耕作。《土地法令》本就是对有丰沃田地,或是有荒地可开垦的地方施行的。譬如燕京城周围、易州山中,有山间谷地可以耕种,就引导百姓种田为业;譬如遵化,大多是无法耕种的山地,便可多栽种栗、枣,放牧羊、马;譬如昌平、顺州等县,草地颇多,契丹牧人多有放牧者,切不可只是一味要开荒种地,断了牧人放牧的生路。” “就是种了这许多栗、枣、榛、羌桃,总不能每日里吃这些吧?玉田、遵化一带,通行不易,收的再多,也无处换粮米啊。若是爬山越岭送来燕京,又带不得许多,换来粮米,还不够一路吃嚼。”其中一个知县,想必就是遵化或者是玉田知县,向周南诉苦道。 “无妨。日后朝廷要在国中选几处州县,作为交易之所,粮米、毛皮、干果、山货、绢帛、牛羊马驼等,俱可交易,你这县中百姓,便不用跑到燕京城就可以将干果山货卖出。”周南将自己的规划蓝图大致向朝中大臣和各地的知州、知县们做了描述。 “王上圣明!如此一来,那些百姓们可就有了盼头了。”周南的描画,让这些知县都觉得高兴,这样一来,自己治下的百姓也就有了活路了。田地虽然少,可是种些耐贫瘠的黍子还是能有些收成的,再加上朝廷这三年不收租赋,收多收少全看自己是勤是懒了。如果再能将山里的山货、干果卖出去,又是一笔收入——往日里最是烦人的大山,以后可都要抢着去种了。 “还有武清、永清一带,稻谷本是临水方生,燕京之地当也有种植稻谷之事吧?”周南换了个话题说道。 “驸马说的是,”余里衍接道,“旧辽景宗皇帝时便在燕京一带种植稻谷,旧辽东京一带也曾广为种植稻谷。蓟州所产红香稻米更是米香殊胜。只可惜因为担心燕京城万一发生兵乱,朝廷兵马无法突入城下,就严禁开荒种稻了。” “红香稻米?可是每一回锅,那米粒便能伸长的稻米?”周南不禁问道。 “正是——想不到驸马也知道这红香稻米。这米唯有蓟州一带才能产出,若是移植它处,却产不出那种稻米。当时也唯有皇亲贵族才能尝到。只是连年战乱,却不曾吃到了。”余里衍向周南说道。她是大辽公主,自然能吃到。 周南大喜道:“蓟州、燕京能出产稻米,可见武清一带,自然也能种出。应当下诏,召集会耕种稻米的农人,前往武清一带州县,教导当地百姓,依法栽种。虞留守,这件事,便由你来办吧!” 第719章 契丹弋猎汉耕作3 让周南大喜的,不仅是这个时期,甚至更早时期便有契丹人在这一片地域上开始种植稻米。更主要的是,蓟州一带竟然真的有胭脂稻,也就是余里衍说的红香稻米。 在周南那个时代,一斤胭脂稻的价格便是几千元,可以想见胭脂稻的珍贵。 当然,周南并没有想着要把这胭脂稻大批量卖到大宋去,仅凭遵化、玉田、蓟州这几个州县出产的胭脂稻,还不够燕京城里的人吃呢。让周南欣喜的是,这个时代的胭脂稻,也就是红香稻米便能出名,可以想象,水稻在这里一定是大面积种植过的。 现在在武清一带推广水稻,技术上就不是问题了。唯一的难处,就是如何先将武清那里的土地问题解决掉。 大朝会之后,各地州县和军中主官都已经回到任上,周南原本是要静下心来,梳理将作监的事情的,可是突然出了无地可种的这一档子事,只得暂缓前往将作监,催促虞仲文尽快募集种植水稻的农人。 虞仲文那里已经招募了三十多人会种稻米的农人,可以随时前往武清,去那里种稻米。周南已经决定,后天便带着这些农人,前往武清,看如何在那里推广水稻种植。因此便和余里衍一同到城北郊外,既是散心,也是看各处春耕如何。 现在有《土地法令》,燕京城周边,会耕作的百姓和耕地较多的州县,几乎都是将荒地开垦成了田地,随着春耕的开始,田地间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而像昌平山脚下等不适宜耕种的地方,则成了牧民和牛羊的天地,那山间草地上一片片如白云一般的羊群,随着牧人的炊烟,悠闲自得地游动。 “契丹弋猎汉耕作,飞将自老南山边,还能射虎随少年。”余里衍看着远处的一派田园风光,不禁吟诵道。 周南也深有所感,燕京,蓟州、平州一带,历来是以农耕为业的汉人和放牧为业的番人的交界之处,不是汉人的军队将番人赶出长城塞外,便是番人的铁骑大军踏平汉人的田地,抢走汉人的人口、财产。 若真能各取所需,混杂一同,自然会“飞将自老南山边”。 老天对自己何其宠幸,竟然将自己放在了这里,而不是将自己穿越到了大宋。若是到了大宋,那里法度森严,绝不会有像这里的自由,也绝不会给自己发展的空间。只怕自己在哪个山头刚要修筑寨墙,官兵就杀上山来了。 在大宋,自己也不可能这么轻松得到火药作的工匠和这么多的硫磺,更不会给自己拉出一支人马的机会。 正所谓“不破不立”,凑巧这里辽国将灭,金国、大宋、萧干各方势力角逐,才让这个燕京城暂时出现了权力真空,自己才有机会乘虚而入,终于将燕京城变成了自己的容身之地。接下来,就看如何稳固自己的地盘了。 “周郎,修整田渠、种植水稻也不在一时,何不在京城多住些时日再去?”余里衍见周南在燕京城住不上几日便又要离开,委婉地劝道。 “我也想歇一歇,可是耕种一事,耽误一时,一年便耽误过去了。”周南苦笑着说道,“本以为四境安定,便无事了。可是山海关那里要修筑新城,武清、这一大片地要推广水稻,将作监还要梳理整治……” 余里衍柔声说道:“周郎也不必急乱。山海关那里有兵马驻守,自可从容筑城;武清那一带临近玉田,想必有法子可以借鉴。” “武清与玉田不同。”周南摇摇头,“地分南北,各有不同。纵然有水,武清一带也是盐卤之地,具体如何,还要过去亲自一见才行。” “农耕之事,妾身也不甚明白,不能替周郎分忧。”余里衍歉意地说道。 “这些都是粗活儿,只不过是卖些力气。倒是有一事,要请你费心。”周南说道,“我想在东、北两地各选一处,定做交易之地,国中百姓、商贩,可到这两地城中,与金国、北方各部族的人进行交易,朝廷也能借此收些关税、商税;百姓们的出产也能卖出赚钱。你看可好?” “这事你在汴京时便写信提到了,妾身也觉甚好,牧人们那些羊、马、皮货、织户们的绢帛,可都是大宗,只在国中,可是化不掉,自然要寻个出路。只是周郎为何不在南面也定个边市,与南朝人交易呢?” 周南愤懑地说道:“南朝皇帝和大臣,既然都不愿和我新辽开市互易,我新辽又何必要急着去他们交易?等我将他南朝与北面各国的路断了,到时等南朝来求我新辽开边互市!” 余里衍很少见到周南这样闹脾气的时候,不禁笑着说道:“那也不必只开东、北两地关城。周郎既要惠及百姓,又想着收取商税,那就在东南西北四方各选一城,作为日后交易之所。依妾身来看,两国之间商货来往交易,是无法隔绝的,要隔绝也只能是两国官府不互相交易往来,可是底下百姓,总有走私夹带往来的。周郎还不如自己大方些,敞开来办,做自己的买卖,管他南朝如何,两国百姓能往来交易就行了。这样,商税也收了,百姓们也有钱赚。” “还是燕燕你想的周全,要依着我,可就自己断了财路了。”余里衍的话,确实让周南开了窍:买卖该做还是要做,正所谓闷头发大财。自己敞开边城,任邻国百姓进来交易买卖,收自己的关税,挣自己的钱就是,又不是要自己去求赵佶和赵楷做买卖。 “依你看,这四处边市定在何处最好?”周南向余里衍问道。 “北有檀州,南有雄州北邻的归义,古来就是商旅往来贩卖之地,易州一带历来也是百姓走私过境之地,东面倒是商旅云集之地,周郎可以自己选一处。不过,敞开边城,任由外人进入,也须防着敌人派细作进来,纵火生事。”余里衍细心提醒道。 “燕燕想得周全,我自会小心,会先选一城,试行几个月,再推及其余三城。只要手段严密,想来不会出事。”周南说道,“只是这买卖之事,我就是外行了。不知会不会有人来买卖商货。” 余里衍抿嘴一笑:“只要周郎能保得交易之地安宁太平,不收重税,商人重利,不知会有多少人赶去交易呢。” 第720章 得一人足矣 天色已晚,周南和余里衍才兴尽回城,宫里的人立即前来向周南报告说,留守府的虞留守亲自前来,并留下请帖,要请周南和余里衍去府上赴宴。 虞仲文在朝中官员里面,算是和周南认识较早的。再说了,周南也并不想把自己发展成真正的“孤家寡人”,于是便和余里衍欣然前往虞仲文的府上。早已得到讯息的虞仲文领着一家老小在府门外迎接,将周南和余里衍欢天喜地迎了进去。 虞仲文的家宴就设置在内宅一处宽敞的暖厅上。四周燃起十几支如碗口粗的蜡烛。桌椅也不是几张椅子围桌而坐,也不是契丹人那样的席地围坐,而是分成了几张低矮的长条几,虞仲文和他的妻子伙着一个条几,周南和余里衍伙着一个条几,另外还有两个条几,分别坐着一对中年夫妇和两个年轻男女,年轻女子便是虞仲文的孙女,余里衍女翰林院的翰林虞敏。经虞仲文介绍,周南才知道,中年夫妇,乃是虞仲文的长子虞璋和儿媳,与虞敏同坐一桌的,是虞仲文的长孙,虞敏的弟弟虞慎——看来虞敏虞慎就是从《论语》“敏于事而慎于言”一句中来的。除了几名侍女外,就没有别的人了。看来虞仲文也不是浮夸炫耀的人,虽然家里人口众多,也只是让嫡亲长房长孙来陪宴。 “王上和王后联袂驾到,令我虞府蓬荜生辉啊!”虞仲文作为主人,笑着说道。 “今日我和公主前来叨扰,乃是赴虞大人的家宴而来,虞大人不必拘礼,仍如以前,称呼驸马、公主就行。”周南对这王上、王后的称呼实在是不习惯,仿佛是穿越到了秦汉之时。 “小老儿恭敬不如从命。今日家宴,乃是为公主、驸马二人为新辽国日夜操劳,不得闲暇,小老儿请公主、驸马来,便是要借此机会,替燕京乡老百姓相谢。国有驸马与公主,才有今日。”虞仲文为官多年,将这顿筵席说的既体贴,又亲近,顿时气氛轻松了许多。 周南和余里衍谦逊两句,虞仲文这才传令摆上筵席,席间菜式也多是以各种肉为主,喝的酒竟然也是蒸酒。周南很是奇怪,这蒸酒当初只是送来了几十坛,而且多数都在救余里衍的时候,被他和周福点火烧了,而且这蒸酒在燕京城里也没有普及开来,也只是萧老六爱喝,怎么虞仲文家里也有这蒸酒? 余里衍见周南奇怪,向周南解释道:“周郎有所不知。自妾身进燕京城后,城中安定,街市上也日渐兴盛。舅父爱喝蒸酒,在街市上却买不到,妾身只得派人去无忧寨找芸儿妹妹,芸儿妹妹便派人送了两车蒸酒来,除去舅父留下几坛,其余的酒,妾身送到街市上贩卖,这蒸酒竟然很是抢手。想必虞大人就是从市面上买来的。” “公主说的正是。小老儿也爱这蒸酒甘冽醇香,饮得少许便令人醺醉,故而拿来招待驸马,不成想,这蒸酒竟然是驸马的无忧寨所出。倒是让驸马和公主见笑了。”虞仲文摇头笑道。 周南也看不出这虞仲文是用这酒故意讨好他,还是真的不知道这蒸酒的来历,不过自己也不用深究,请自己吃饭,本身就是为了笼络感情,套近乎,只是不知道这虞仲文已经身在高位了,还想要什么。 “这蒸酒原本只是山野之人的土法所制,香不香的谈不上,酒力醇厚倒是真的。”周南喝了一口自己家的蒸酒,酒是温过的,喝起来更顺滑。 “燕京之地,天寒地坼,守着炉火,再喝上杯蒸酒,可就里外都暖和了。南朝的酒虽好,只是不如蒸酒性烈,不够味道。这蒸酒一杯抵得上平常的酒三杯,虽是贵些,也贵得值了。”虞仲文点评说道。 “平常的酒一坛十斤也只一二百文,好一些的才四百文一坛,这蒸酒却是八百文一坛。即便如此,那两车酒,除了给舅父留下的十坛,剩余五十坛,不出半月便已售罄。如今还有老主顾上门讨要。”余里衍看了眼周南,自豪地说道。 “说来惭愧!”周南说道,“在无忧寨时,想着给寨子里赚些米钱,便做了些蒸酒到燕京来贩卖,不巧却是送到了公主的鸿雁酒楼,连累公主当垆卖酒。” 余里衍想起那段时光,也笑着说道:“妾身当日也大觉神奇,万不曾想到,西山中射虎之人,竟然也如世人一般贩卖私酒。失望之下,才要瓶儿拿一匣子金锭打发了你去。” 周南大感窘迫:“怪不得公主当时那般对我,原来有这层误会——我射虎不假,可也要吃饭穿衣啊!总不能餐风饮露吧?” 虞敏虽然与余里衍相熟,可是也没有听余里衍说起过,听得津津有味。虞仲文看二人话语间情深意浓,感叹说道:“说起来,公主与驸马的事也是一波三折了。老太师若是泉下有知,自当欣慰了。” “这时间说什么泉下有知?没得煞了风景。”虞仲文的妻子不满地小声说道。 “虞大人提醒得是,我二人若无张太师和虞大人,还不知要蹉跎到几时。”周南毫不介意地说道,“我和公主大婚之日,定会到张太师墓前告祭一番。” “驸马是仁厚之人,将张太师少子选为夷离毕院院使,掌管全国刑名狱讼之事,也算是家门有继了。”虞仲文说道,“可是比我这子孙出息多了。” 来了,周南心中暗道,看来虞仲文是想为他的子孙讨荫封了。周南笑着说道:“虞大人不必担心,朝廷自有荫封之制,虞大人府上公子,自然可以得个一官半职,详细如何,还要公主来定。”对于这些跟随自己的大臣,周南当然不会小气,除了重要职位,将这些大臣的子女们给些官职或者封号,拉拢人心,也是不错的主意。但是那些知州、知县的官位,还有朝廷中的一些重要位置的官员,除非是有真才实学的,否则谁也别想乱打主意。 “驸马误会了。小老儿岂是为他们讨要封赏?!”虞仲文忙出言道。 第721章 得一人足矣2 周南疑惑地看看虞仲文,虞仲文一指虞敏身旁的虞慎,说道:“儿孙若是有本事的,凭本事去挣家业,若是没本事的;若是连自己家业都祸害了,更不敢放出去祸害一州一县的百姓。小老儿所苦的,乃是我这孙子。” 周南笑着说道:“这有何难?令孙若是写得一手文章,尽可以去考功名;若是惯于驰马放箭,尽可去军中博个功名,也能光耀门楣。我观令孙也不是愚钝之人,虞大人有何发愁的?” 一说起这个长孙虞慎,虞仲文大吐苦水:“驸马不知,我这孙子自幼聪慧,却偏不喜欢正经学问,只是喜欢百家之学,自己读些数算、地志、水经志一类的书,这还不算,去年竟然偷偷跑去南朝,游玩山水,还自称什么寻师访友。实在是不务正业。” 见虞仲文指责自己游玩山水,刚才还一直默不作声的虞慎胀红着脸说道:“大爹爹,孙儿并非游玩,乃是去到吴中,寻《吴门水利书》。” 虞仲文向周南一摊手,无奈说道:“水利之事,竟也成书,还能令我这孙子冒险前去,令人费解。” 周南感兴趣地向虞慎问道:“这《吴门水利书》可寻到了?” 虞慎见周南并没有贬损他的意思,便认真说道:“《吴门水利书》乃是南朝郑亶郑郎中一生治水心得,我只是从别人那里听说过,心下好奇,便想着去南朝寻郑郎中的后人,求得此书一观。辗转多地,终在平江府昆山县寻得郑家后人,他家人见我诚恳相求,不止将《吴门水利书》借我手抄,还多于我讲解,实在是不虚此行。” “听这书名,想必是将如何疏浚河渠、整治水道的书吧?”周南用力想也没想出来北宋有郑亶这个人物,也许自己还是孤陋寡闻吧?不过对于眼前的这个虞慎倒是很感兴趣,十七、八岁的年龄,敢偷偷跑到邻国,又是寻人,又是寻书,胆子不小,更不像个纨绔子弟。 “岂止,郑郎中的水利一书,里面可是记载了河流二百多条,更将自己毕生治水心得录入。最令人钦佩处便是,治水不止于治水,还将水与田联为一体,提出了治水乃治田固田根本之说。若非捧读此书,我就是想一辈子,只怕也想不出如此精辟之语。”一说到水利上的事,这个刚才还略带拘谨的虞慎便口若悬河地说了起来。 “为何治水乃治田之本?”周南一听到治田二字,立即问道。 “若不治水,遇到大水涌过,河水上顶,河岸崩塌,沉入水底,这就是因水毁田。而如果治水的人不明白这个道理,只认为是河沙淤积河底,认为应该疏浚河道,好让河道泄水,这就是看不清症结所在,反而治水之后,越治则田越少。”虞慎侃侃而谈说道。 “看来这位郑郎中确实深得治水之法。”周南也被这位郑亶的理论所折服,这是什么年代?能看到水土流失问题的根结,还能提出解决的办法,在这个年代,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南朝有位名叫沈括的,治水上面与这位郑亶如何?”周南忍不住想起了北宋的那位大科学家沈括,沈括能被人称为中国科学史上最杰出的人物,可不是浪得虚名,在天文、方志、律历、音乐、医药、卜算、水利等方面都有成就。 “沈梦溪只不过疏浚汴河、整治沭河,并无突出之事,而郑郎中却是治理的吴水一大片区域,更总结出了治水六得、治田七条。”虞慎并没有直接评判二人的成就,可是在语气上就能听出来对郑亶的尊崇之意。 “这两位都是南朝才学之士,岂是你这黄口小儿任意褒贬评判的?!”虞仲文终于忍不住,出口喝道。 虞慎见祖父出声,又立刻不说话了。也不知是心中不服,还是一贯如此。 “呵呵,无妨,令孙也是率性直言。”周南宽解说道。 “像驸马这般年岁,已有这般大业了。我这孙儿却仍不知日后如何,实在是令小老儿伤神啊。”虞仲文又叹息说道。 “若虞大人舍得,便将令孙交于我如何?你也知道,我身边多的是舞刀弄枪的,正缺一个掌书记,能替我执笔行文的,我看你这令孙倒是合适。”周南突然说道。 “若是驸马肯替小老儿管教,小老儿感激不尽。”虞仲文也不傻,他本来就是想将虞慎介绍给周南,让周南给安排一个合适的官职。若是自己直接开口相求,就是周南肯答应,也不会有什么好的职位。所以虞仲文才想了这么一次家宴,好让周南看到虞慎,量才而用,那样一来,肯定比荫封的官职要好。谁成想,周南一开口就要虞慎跟在周南身边,虞仲文当然求之不得了——谁都知道,能成为周南身边的人,比安排一个官职要好的多。 周南偷眼看了一下虞慎,只见这个虞慎并不是满脸期盼的神色,便故意向虞仲文说道:“只是我四处转战,每日里寝食不定,令孙生长在富贵之家,锦衣玉食,也不知令孙可吃得苦?” 虞仲文明白周南的用意,也说道:“小老儿还请驸马多多照看才是,倘若受些风寒,还要及时延医服药。” “驸马王上,我虞慎虽生于富贵之家,可也行过万里路,受过寒暑困饥之苦,驸马王上能受得,我自也受得!”年轻气盛的虞慎被虞仲文和周南一唱一和气得坐立不住,开口向周南说道。 “你既说受得,我便与你说定:倘若是受不得苦,你自可回来,只是从此却要老老实实在家,凭你大爹爹为你讨封,许你一个闲散官,过此一生便是,再莫要论什么吴门水利,被人耻笑才疏学浅。”虞仲文见虞慎上钩,又故意说些刺激虞慎的话,好坚定虞慎的决心。 “孙儿若是吃不得苦回来,莫说闲散官,便是虞府大门也无颜面再进了!”虞慎傲然说道。 “等明日一早,你便去都总管官署见我,随我去武清。” 第722章 得一人足矣3 虞仲文见自己最头痛的长孙有了着落,虽然虞慎日后能得个什么结果还要看他自己,可是周南肯将虞慎带在身边,这个机会可是给了,自然老怀大慰,便不再像方才那样用刻薄的话来说虞慎,而是换了一种语气,对虞慎道:“还不快重新见过驸马和公主?!” 虞慎虽然心高气傲,可是眼前的驸马可是以平民之身,一力撑起燕京、又收复平州的万胜军统领,再加上周南刚才问他话时,言语间并没有看不起他学的这些水利地理之学,因此顺从地按照祖父的话,走到席间,重新以侍从之礼见过周南和余里衍,才又回到虞敏身旁坐下。 “驸马,武清一带田地不足,也是因那里自古便是雍奴薮所在,只一个黄庄洼便是方圆几十里的沼泽洼地。雍奴薮大大小小的泥沼洼地不下几十个,若想要在那里开垦田地,恐怕难以如愿……”虞仲文知道周南去武清的主要目的就是开荒种田,便委婉提醒说道。 周南并没有实地去过武清,收复平州,基本都是陶谷和石岳二人领兵去的,自己最多只是在安次和遵化一带驻扎过。自己之所以坚信能开出田地种水稻,那是因为,第一这个时期,甚至比现在更早的时期,大宋已经在和武清南北相隔的边境线一带已经开始屯田种植水稻了。 大宋和辽国在武清这一带的边境线南北两侧,气候、地势、地貌等方面都一样,只不过就是海河的南北两岸罢了。如果大宋那里可以耕种水稻,那自己这里一带自然也可以。第二就是辽国在耕种水稻上面已经有很丰富的经验了;第三就是后世的这一片范围,可是优质稻米产区。基于这三个原因,所以周南才坚信武清、滦州一带也能耕种水稻。现在听虞仲文一说,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只是一个黄庄洼的水面,便有几十里方圆,而黄庄洼还只是大大小小的洼地沼泽中的一个,这么一大片湖泊水洼,能有地种才怪。 大宋在自己的边境线内,也就是海河南岸能够屯田种植水稻,是因为那里只是低洼湿地,当然可以很方便地开垦出水田来。而自己这里可是大片的湖泊。 至于后世的优质水稻产区,估计也是经过了漫长的地质变化,比如海岸线退去,冲击平原的逐渐形成等。有了这些长期的改变,才让这些大大小小的湖泊逐渐变成湿地,才能被开垦成水田。 周南也知道自己这次有些鲁莽了,可是现在是骑虎难下了,总要过去看看,想些办法,只得说道:“除了湖泊水洼,总有可垦之地,疏浚河道,围田造地,总有办法可想……” 一旁的虞慎连忙说道:“正是!南朝那位郑郎中书中便多有提到依势而为,泄水围田之法。吴中一带农人,也多是圩田。想不到驸马竟然也懂得这些。”刚才虞慎对周南的恭敬多是靠听别人传言,现在见周南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竟然懂得南朝水利官员著作中提到的办法,这才对周南从心里佩服起来。 虞仲文眼睛朝着虞慎一瞪,虞慎立即不说话了。周南笑着说道:“早些年曾见人围田种地,因此知道。”余里衍在一旁听得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虞敏在对面惊异地问道:“公主如何发笑?” 余里衍笑着说道:“我是笑他一个猎户,不好好打猎,却去看农人种田。” 虞仲文忙道:“驸马天纵奇才,就是随便看一眼,也比小老儿看一年懂得多,小老儿二十三岁便中了进士,自诩才智过人了,谁知见到驸马,才知道人外有人。” 周南谦逊说道:“自起兵以来,燕京、平州各地都已走过,唯有武清、滦州以南,未曾到过。这一次说是带农师开荒种稻,不如说是观察当地风物地理,实在无田可种,也要为那里的百姓另觅生路。虞大人在燕京为官多年,听说武清有“河西坞”,乃是一大热闹去处,可是当真?” 一听说到河西坞,虞仲文摇头道:“河西坞不过是一处船坞小镇,兼收些盐税,哪里是什么热闹去处?不知驸马是从何处听来的?” “船坞?”周南愕然说道,“只是听闻那里南北商货荟萃,商贾云集,每到夏秋水旺时节,便是樯帆蔽日的热闹景象,原来却是讹传。” “武清一带临近海边,百姓多有以煮盐为业的,朝廷只是在那里设有一处盐院,收些盐税,除此之外,并无驸马所说的商贾云集的景象。”虞仲文又重申说道。 “爹爹,依孩儿的眼光看来,只怕驸马说的不差。”一直没有说话的虞璋突然插话道。 “你只是一介商贾,买入卖出,赚些盈利,是你所知。若说到目光远见,岂有你插言的份儿?!”虞仲文不悦地呵斥道。看来这个不跟从他入仕为官、反而做了商人的长子,实在不得虞仲文的喜爱。 “无妨,我倒是想听一听令郎的说法。”周南制止虞仲文,眼睛看向虞璋说道。 “驸马想必知道萧太后河吧?那萧太后河乃是燕京唯一通海运的水路,往常旧辽在燕京驻有大军时,粮草所需都是由东京转海运,由海运入七里海,再沿河而上至河西坞一带,到了河西坞便要换乘河船,沿萧太后河北进,到距离燕京城六十里的潞县张家湾,将粮草或存入粮库,或直接运入城中。”虞璋带着商人惯有的笑容,向周南介绍说道。 “想必这水路不止运粮吧?”周南看了一眼余里衍,向虞璋问道。余里衍自己也有商队,也有买卖,而且韩记皮货可是燕京城里最大的商铺,为什么余里衍一直没有说过呢? “朝廷用来运粮,百姓是用来运南北商货,我跟着船队走过两趟,故而熟悉。”虞璋见自己父亲没有喝止自己,便放心地向周南说起来,“水路运货最是省力省钱,就是从南朝吴中、江浙运来,最多也不过半月时间。这燕京城中陆海百货,锦绣组绮,精绝天下,茶、酒、香料,有少半倒是从这水路而来。” “想必这萧太后河上舟楫往来,很是热闹吧?”周南向往地说道。 “若是往日还好,现在早已断了。”虞璋惋惜地说道,“燕京城少半商铺,可就断了货源,只得各想办法,勉强度日。” 第723章 大运河 “既有旧道,想必发夫疏浚也不是难事。只是要等过了农忙时节。等河道贯通,仍旧可以一帆直到海上。”周南并不认为疏浚这条萧太后河是什么难事,再说了,要是河道疏通了,从海上运输物资到燕京,可是大大节省了人力、财力的。 虞璋高兴的站起身来,向着周南深深一揖,说道:“多谢驸马成全。若是河道畅通,燕京必得利更多!但不知驸马准备何时动工疏浚啊?” “萧太后河最少也有四、五百里长吧?又要行得漕船,若想疏浚,可不是小事。总要朝廷备足了粮钱,才好诏令附近州县发夫动工。说起来,这事还要问虞大人,虞大人乃是主管政事,何事能修,可要比我这吃粮不管事的清楚。”说实在的,对这样大的工程,周南以前从来没有了解过,自然将这皮球踢给了虞仲文。 可是虞璋却也不问他父亲,只是笑着对周南说道:“既然是驸马说出来了,那自然会修。待我明日便将这好事遍告好友,让他们也跟着一起高兴高兴。” 看虞璋这神情,周南有一种上当的感觉:虞仲文组织这次家宴,让自己的儿子和孙子轮番上场,好将自己的儿孙推荐给自己,虽说虞仲文不喜欢自己的长子做个“日日逐利西复东”的商人,可终究是自己的儿子,自然要为自己儿子的事费一番脑筋。 虞家这三代人,虞仲文就不必说了,还算得上一个心念百姓的忠臣,当初茂德来到燕京,就是住在虞家,茂德临回汴京时,虞仲文还将装了五谷的木箱托茂德送给赵佶,当然是要赵佶善待百姓。 虞慎看起来也是自幼聪慧的那种,只不过是一心要钻研地理、水利之学,让虞仲文头疼罢了。就连这个当了商人的虞璋,听他刚才说话,自然也是燕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商人了。 不过好在虞仲文还算是开明,没有硬逼着自己的儿孙去入仕为官,只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孙子能有一展抱负的机会。 周南扭头看看余里衍,只见余里衍笑而不语,似乎早就看出来了。虞敏好容易插进话来说道:“大爹爹,爹爹,你们既请了驸马和公主来,便该让驸马和公主尝尝准备的这些美食,哪里有这些公事朝堂上说不够,还要攒到家里说?” 遭孙女一顿抢白,虞仲文也是乐滋滋的,笑着向周南和余里衍频频敬酒,余里衍不饮酒,只是用茶代酒,五个人谈笑畅饮,最后周南带了酒意,这才散去。 余里衍本来想让周南回他的都总管官署歇息,只是看周南带了酒意,身边又没有一个侍女服侍。那些侍卫,一个个打仗还行,要说细心侍奉,连半个银屏也比不了。舅父萧老六那里倒是有服侍的侍女,只是夜已深了,若是前去敲门,倒要惊扰了舅父。没奈何,余里衍只得将周南带回宫中,在自己寝宫外间一处偏殿内,收拾了一间卧房,给周南歇息。 周南只是有些酒意,自己洗漱了,也不睡,只说要喝余里衍煮的茶,余里衍便让银屏去取茶具和茶来。 周南坐在床榻上,笑着问道:“耶律大掌柜,今日可要听你仔细说说,韩记皮货究竟占了燕京城几成生意?” 见周南突然问起韩记皮货的生意,余里衍掩嘴笑道:“小小店铺,怎敢劳烦你这王上过问?韩记皮货,粗略算来,只占得城中四成买卖。” 周南不禁一惊,他也没有料想到,余里衍的所有的商铺,竟然占到了燕京城所有生意的近一半,“那你这公主岂不是早就富甲一方了?不知道做的多的是哪些生意?” 银屏正好进来,听到周南的话,忍不住说道:“驸马,韩掌柜没有告诉过你吗?” “我也只是记得有皮货、羊、驼、香料等,详细就不知道了。”周南说道,“今日在虞府听那位虞掌柜的说起,我才知道,燕京一带的商货,不单单是经界河而来,好像这位虞掌柜的货物就多半是从水路过来的,故而才问公主。” 余里衍先让银屏摆开茶具,开始煮水,才对周南说道:“历来大辽所需商货,都是从南朝、西域各国商人处换来。西域各国的商队就不必说了,都是从高昌到伊州,经居延,过河套,到达西京,再从西京来燕京,或是直接从西京去中京,最后到达上京。” 周南点点头,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草原丝绸之路了。 “若是想得到南朝或是占城、交趾等国的商货、珍奇异宝,便有水陆两条道路。韩记皮货只因皆是薄利多销,商货进出都是成群结队,若是走水路,时间长,多有不便,故而都是走的陆路。像虞家的买卖,多是些瓷器漆器、香料珍玩之类,每一转手,都是获利颇丰,故而肯冒险走水路。” “原来是这样。”周南一想也对,像韩记皮货要是运一船羊、驼去大宋,光是在船上,还不知道要病死多少,别说赚钱了。 “何况走海路,也只是从泥沽出海以后,或是在海上与南朝商船交易,或是偷偷潜入南朝登州上岸,在海边与南朝人交易,多为南朝官兵缉获,终不是长久之计。”余里衍叹息着说道。 “上次与你相商,先选一处边城,作为与各国商人交易之所,便是要为这些商人提供一个公平、公正、安全的交易场所。无论哪国商人,只要合法买卖,他的人、财都会受到我新辽军队的保护,而我新辽则只收两成的商税,我新辽商人也不必冒险到邻国交易,这办法如何?” “这样当然最好了。燕京城的三街六市和城北的马市,便是如此,只是收的赋税极重。便是如此,还招来了无数商贩。无他,只因安定二字。若是周郎能做到为客商做到公平、公正、安全三样,必定会比大辽最盛时的上京还要热闹。”说话间,余里衍已经煮好了茶,倒了一杯,递给周南。 “到那时,我定要先在市上为你买些新茶回来。”周南捧着茶杯贪婪地闻着茶香说道。 “建山海关城、定交易之地,都容易些。唯独这种稻之事,看似简单,实则繁难异常。这次去武清,周郎不可逞强,不能种便早些回来,慢慢想办法。”余里衍还是担心周南种水稻的事,劝周南道。 “放心吧!我这次去武清,不是要亲手种稻,而是先看看那边的地势,看如何整治到可以种稻;至于种稻的事,有虞留守招募的三十名农师呢。”周南宽慰余里衍说道,只是周南自己心里也一点儿把握也没有。 第724章 大运河2 当周南踏上张家湾码头的时候,才真正感受到萧太后河昔日的辉煌。 宽阔的河面上,偶尔有一两只船在上面游过;一座平直的木桥架在河面上,可以骑马通过河面。岸边,坚实的码头排列开来,只有一艘大船停靠在岸边。那是周南他们乘坐而来的船。没有了络绎不绝的货船,码头上也显得冷清不少。加上河两岸都是白茫茫的沙滩一样的沙地,甚至还能看到岸边的沙地上反扣过来的几艘破烂的木船,更显得荒凉不堪。岸边不远处的一处高地上,一座座整齐划一的石砌货仓伫立在河岸边,货仓外面则是用木栅栏围了起来,只留一处高大的寨门,却无人值守,大敞敞地开着。想必是因为里面已经空无一物,所以连看守的人也没有了。 周南和虞慎、小九乘船经过张家湾,听说这里便是往日卸货转运入城的码头,周南才特意要求下来的。 在虞府家宴后的第二天,周南便带着虞慎、小九,还有募集的三十名农师,将作监选录的评为优等的木匠、铁匠十人,还有周南的三百亲军侍卫。 周南他们从迎春门出发,乘船沿河而下,农师、工匠都跟着周南乘船,亲军侍卫则是骑着马,沿着河两岸随船护行。一行人先是到了城东十里外的十里村,十里村也有码头,只不过因为河道的原因,不能过重船,所以只能上下船客,不能卸货。 从十里村沿着河道转向东南方向,顺流而下,经过五十多里路,便是现在他们所在的张家湾了。 “往日里运送粮草,就是通过这里,由东京辽阳府装船运送到宁河县的北塘海口,由此转入河运,先进入白龙河,逆流而上进入七里海,再向上,进入潞河,到这张家湾,或是卸货,或是由此转入萧太后河,直达南京城。”虞慎向周南介绍说道,他年纪虽小,可是像上次一样,偷偷离家出走的事情一定干得不少,对这条河道上下的情形一清二楚。 “这样的水位,只怕行不得重船吧?”河面虽宽,可是河水并不深,周南疑惑地问道。 “眼下并非夏秋之交,河水自然少了。这条河道,每年也只是在夏秋之交,雨量大时,才能够载重,那些货船才能行驶到十里村那里。”虞慎解释说道。 华北这里,属于大陆性季风气候,降水季节性差别明显,冬天干燥少雨,夏季多雨,但是就是多雨的夏季,每年降水量差别也很大。如果说没有稳定的水源,那这条河的河运也就不怎么靠谱了。 “冬春之际,河水少不能行船,夏秋之际雨水倒是多,可是山洪也多,想必夏秋之际这潞河经常决口漫堤吧?河水暴涨,只怕也不能行船。”周南随口说道。 虞慎佩服地看着周南说道:“驸马所言极是。不止知道潞河决堤的事,还能说出根源——驸马可是读过《河防通议》?” 周南笑着说道:“我一个猎户,去哪里能读到什么《河防通议》?不过是见得多,想的多罢了。你看,”说着周南用手一指燕京城西北面的群山,“西北群山高竣,而这潞河源头,你方才也说了,乃是来自山间的溪水。平日里山间溪水大小变化不大;一旦夏秋山洪奔流而下,西北地势高,这里地势低洼,山洪从高竣处奔流而下,这河道又没有疏泄之法,大水过来,自然只能是决出堤外,漫灌平地了。” 虞慎听得欣喜不已,连连向周南行礼说道:“听驸马一席话,比小人自己读一年书知道的还要多。方才我真是班门弄斧了。” “若是没有你的介绍,我根本连潞河上游在哪里都不知道,更不用说知道夏秋潞河不能时时行船的原因了。”周南虽然说的谦虚,可是心里也有些沾沾自喜,以自己的知识水平,可以解释这个年代的大部分问题了,除非是遇到了两小儿辩日那样的事。 一直插不上话的小九这时说道:“在山寨里,山洪下来便经常冲垮田地,冲走牛羊,看来这山洪实在是祸害。” 虞慎也是连连点头,历来水火无情,说的就是大火、大水,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能抵御的。就是后世,也只能尽量降低洪水、火灾的危害,也不敢说能保证没有损伤。 “也不尽然。”周南谈兴上来,“若是能在上游,选一处绝大的储水之地,让这河流经过储水之地,然后截留立闸。这样一来,山洪下来时,便可储于此地,不致危害下游;等下游水浅之时,或是田地干旱,急需灌溉时,便将河闸放开,将储存的水放下去。这样便可一举两得了——不对,是一举三得。” “水少放水浇田、行船,水大储水防涝,这是一举两得。为何驸马说是三得?”虞慎奇怪地问道。 “若是水闸之处修建水车、水车、水磨、水碓、水排之类,又可利用水力;照此推广,还可在河段有落差处多多修建水闸、水车、水磨、水碓、水排。水车可浇地灌溉;水磨可以磨制米粮;水碓可以加工米粮外,还能捶纸浆、碎石等,若是用于造纸,大大节省人力;水排可鼓风、扬尘,用来冶铁鼓风。总而言之,此水力可代替人力,更能不眠不休地劳作,算下来,已经是不知有多少得了。” 周南一番话,听得虞慎、小九目瞪口呆。起初虞慎还伸着手指替周南算,可是听到后来,虞慎也忘了数了,说不出话来。就连站在不远处的几个被选录入将作监的工匠都听得不知不远走近过来。 “王上乃是贵人,竟然也知道我等贱行之事。”其中一个工匠说道。 虞慎这才回过神来,一言不发地向船上跑去。众人都疑惑不解,唯有小九说道:“定是回船寻纸笔,记他的笔记去了。” 看看天色不早,周南带着众人又回到船上,继续前行,看看到底能行船到哪里。 过了张家湾,便是出了萧太后河、进入潞河了。才三月时节,河道里的水明显浅的多,周南他们乘坐的船虽然没有载什么重物,到这里也只显得吃水深了。 河两岸,已经不是刚才满目的沙地一片了,而是像进入了江南水乡,到处都是水洼、河汊,高处的地面上,也是一片白色的土地。 第725章 大运河3 浑浊的河水缓缓流淌,周南站在船头,看着两岸越来越多的白色的盐碱地,还有一汪汪的水洼。他之前并没有到过这一带,没有想到,千年后一片繁茂的土地,现在竟然是寸草不生的荒凉景象。 如果说还有些生气,那就是飞来的水鸟和不时跃出水面的鱼了。远处水边还能看到一片苇芽,露出淡红淡黄的芽尖儿,有的已经从芽尖儿变成修长肥嫩的绿苗,透出蓬勃的朝气。有的水边还有白色的小花在绿叶的映衬下,一片连一片,娇小艳丽。 “菱角也开花了,这一春好快!”小九在周南身后感叹着说道。 “方才过去的乃是小龙湾河,再行十多里地,便是武清县了。”大概已经记完笔记的虞慎已经从船舱内出来,站在周南身后说道,“驸马,就连那些匠人,有的也只是听说过南朝的那些水排、水碓等物,还请驸马闲暇时为我等仔细讲解。” “也好,等这些工匠造出来,安置到河中,也能为百姓所用。”周南对自己刚才的一番话也已经有了一些打算,一举几得就不用说了,这明显就是一条完整的产业链啊! “燕京西山中可是有石炭和冶铁?”周南向虞慎问道。 “有啊!穷苦人烧不起炭的,或是工匠冶铁、烧瓷器的,多是用石炭来烧制,一者火力大,二者价廉。因此西山附近也有铁冶。”虞慎回答道。 采煤、炼铁、打制铁器,利用从燕京西山河水冲击力,带动水能机械,可以大大提高这些行业的效率和产能,最重要的是,最终可以提高铁的质量,看是不是可以冶炼出自己需要的钢——可以承受火药爆破力的钢。到那个时候,自己也就不用依靠弓弩来发射火箭弹了,精密的枪械如果不行,小型便携式的火炮也就可以满足自己需要了。几百门小型火炮一起发射,几里地外的目标便顿时土崩瓦解,这样的军队,足可以领先大宋、金国百十年了。 还有,水能机械的应用,或者说,解放了人力的机械的应用,不止是冶铁行业的提高,其他像织造、生产,甚至运输,都可以应用,也同样可以大大提高效率。 周南越想越兴奋,甚至心里隐隐有一种担心,如果照此发展下去,飞速发展的手工业,会不会迎来资本主义的提前到来? 周南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其实后世很多学者都认为,在北宋,农业、手工业极度发达,集市贸易规模庞大,也就是它的商业非常发达,而且有了纸币,从这些方面说,北宋已经有了资本主义萌芽了。如果宋朝不发生靖康之乱,没有外族侵袭,资本主义的萌芽一直按照自己的模式发展,很大几率会发展到资本主义。 至于有的学者认为,北宋封建社会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中央集权、封建土地所有制,天生与资本主义的个人至上的个人权利、社会化大生产、原始积累是相对的,矛盾的,所以即便北宋没有受到外敌入侵,也不会发展出资本主义。周南并不这样认为,随着社会生产力的提高,人的思想的觉悟,这种自给自足的生产制度,一定会被更先进的生产制度所取代,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当自己带领工匠将水力驱动的转轮,来带动各种各样的生产机械时,那自己将来所造出的这轮水力机械,会不会是向着资本主义开进的车轮呢? 周南虽然有些担心,可是却没有后悔,毕竟自己穿越而来,本身所依靠的就是后世的知识,如果放弃这些知识和这些知识对自己所带来的改变,那自己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一个最平常不过的猎户了。 周南一瞬间,有一些激动,扭头对虞慎说道:“也不必乘船入武清县城了,便从这里下船吧。步行入武清,一路之上,也好让众农师、工匠,还有你,都亲眼看看,商量一下,如何治水、治田、种稻。” 虞慎见周南发话,便向船夫下令靠岸,一行人上岸后,从田野中向东南方向的武清县走去。周南的亲军侍卫则在后面不远处跟随。 上了岸,走在地面上,脚下尽是泛着白的盐碱地。这个时代,海岸线侵入内陆更多,海水日复一日地漫灌侵袭,使得土地中含有大量的盐分,潮水一退,再加上这里降雨少,再经风吹日晒,天然就是一大片盐场,想不是盐碱地都不行。 盐碱地的问题,在后世也是个麻烦。应对的办法,也只能是采用后世的办法,在河道入海口处修建河闸,不让海水倒灌进来。还有就是用圩田的办法,将这些田地分割成一块块儿的圩田,在田地四周修筑排水沟,同时利用河流的淡水对这些修筑起来的圩田进行冲刷,减轻土地中的盐分,达到庄稼生长的条件。 说实在的,这里湿地多,河流多,确实是种植水稻。只可惜就是这些盐碱地,就是能种水稻了,产量也肯定不高。 “你们都是种过水稻的,都说说看,这里能不能种水稻?怎么种才行?”周南向这些跟在自己身后的三十名农师问道。 这些农师有的三三两两说着话,有的蹲下来用手捻着从地上抓起的土块,还有的抓起土放到嘴里去尝的,听周南问话,都站了起来,其中一个黝黑精瘦的男子向周南说道:“小人看这里地性湿咸,若要种稻,则要去掉咸性才好种稻。” “如何去掉咸性啊?”周南紧跟着问道。 “南人在界河南早就有放水冲洗田地的办法,总要冲洗几遍,才好种稻。”这个黝黑精瘦的男子答道。 “那就是说能种了?”周南见这个男子回答的肯确,高兴地追问道。 “小人哪里敢骗驸马?”这个男子连忙答道,“只是界河以南,南朝那里种稻,地势稍高,与这里地性不同,不像这里这般麻烦。” “你们如何看?”周南又问其他的农师道。 约有七、八个农师点头说道:“李三说的对。”、“只有冲洗,才能耕种。还要时时排去海水。” “这武清、宁河一带方圆几百里地,哪里有许多河水来洗地?!”一个男子忽然反对道。 第726章 大运河4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在众多农师后面,一个农师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见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退缩,反而又说道:“这里的地,只是地力不足,难以种养。好比一个大病的女子,没有奶汁,如何喂养子孙?只有多施肥,才好耕种。” 几个农师立即说道:“要只是施肥养地,这咸性就能去掉?!只怕你这易州人没见识过我们这里盐地的厉害。” 别的农师也是摇头不语,好像对这个农师的办法不甚赞同。 还有的人说要将土地分割成一块一块的,然后一块块的,将每一块田地里的土都煮过,将里面的盐煮出来,将煮过盐的泥重新投到每块地里,就着分割好的地块,开沟渠种水稻。 这一说法也得到了好几个农师的赞同,毕竟大家都知道,土地湿咸,是因为土里面含有的盐分比别处高,自然就不能好好种植庄稼。近海百姓都知道煮盐的办法,虽然看起来很费力,可是也算是一劳永逸了。 周南对身旁的虞慎说道:“将这些办法都记下来,等以后再拣选几个行得通的,分头相试,最后看哪个办法最好。”虞慎忙应一声,从身后的背囊里取出纸来,又拿出笔墨,将纸垫在一块木板上,开始记录刚才农师们提到的办法。 众人见周南对他们提出的办法如此重视,大受鼓舞,比刚才的情绪更高了,三三两两的议论起来,有的支持这个办法,有的说还要再改变一下。有几个人都赞同的办法提出来,便马上找到虞慎,告诉虞慎,好让虞慎记录下来。 傍晚时分,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了,太阳的余晖洒在河里,只可惜从河西岸看不到映照在水里的粼粼斜阳。不远处竟然传来了几声狗叫,这荒野里竟然还有人住,周南不禁向狗叫声传来的地方望去。 东面的河水在这里没有向东南流去,而是折向东北,绕了一个大湾,河道的改变,顿时让这个位置的河水变得湍急起来,河水也更浑浊。在河流的西岸,有一大片高处河岸的土地,虽然也是白花花的盐碱地,可是也星星点点地长着几丛野草,还有稀疏的几垄地,也不知道里面种的什么,看样子像是才耕种不久。也有两块水田,里面还没有种庄稼。再向远处看,还能看到几户人家,都是用树枝扎的篱笆,篱笆中间是几间茅屋,好一些的也有土屋。 这时候李飞兴前来见周南,说前面再有五里路,便能到武清县城了,问是不是现在入城。 周南摇摇头,说道:“既然是来治田的,就不进城了。我看这里地势也高,不如在这里住下吧。” 李飞兴毫不迟疑地说道:“小人这就带人平整营地,搭建帐篷。”随后便带着手下又骑马走了。 听说要在这荒村野地里扎营住宿,虞慎这个富家公子反而有些兴奋,立即便要和小九一起去选一处地方。这多半日来,虞慎和小九虽然出身不同,可是在这群人里,也只有他们二人年岁相近,而且都是一直跟随在周南身边,自然熟络起来。 周南也带着工匠和农师向不远处的小荒村走去。走近荒村,站在高处,周南才发现,这里好像是天然的一块土丘,潞河绕着这片土丘流了大半个圆,最后又向东南方向去了,东南方依稀可以看到几里地外武清县城的城墙。被潞河快要完全包围起来的这片土地,不像刚才自己一行人走过来的荒地,而是一块块的田地,每块田地之间,都有水沟相连。只不过,田地并没有连接起来,中间仍是有不少的荒地。而且不论是荒地,还是已经开垦过的田地,都有不少白花花的盐碱地,看来这里的村民只不过是勉强在盐碱地上耕种。 身后的农师们见这里竟然有人种田,比周南都要兴奋,立即凑到田垄前,看是不是自己说的治田的办法。 唯有那个易州的农师,只是走着看了几块田地,又沿着水沟向远处走了一段,才折回来,便不再看了,而是一脸的不屑。周南不禁纳罕,这个易州的农师,只是说要给田地增肥,可是增肥难道能改变盐碱地的本质吗?看这人的神情,好像挺有把握,难道这个时代的农民已经知道如何改良盐碱地了吗?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功夫,李飞兴又骑马跑了过来,向周南说道:“大寨主,这里只有一处村寨,因潞河绕过村寨的西、北、东三面,因此名唤三水村,村寨里只有百十来户人居住,韩都头和马都头已经在寨子里面平整地块扎营了。” 周南不放心地问道:“村寨里可有空地容得我们这些人?” “大寨主放心,这片土丘方圆足有五里地,村寨也有一里地方圆,里面尽可住下。那村寨里的人听说是官军,还说要腾出房屋来给我们住。只是他们这些茅屋,还不如我们的帐篷暖和呢。”李飞兴难得地笑着说道。 “那我们就进去吧。只是吩咐下去,莫要惊扰村民,我们住我们的。”周南向李飞兴吩咐道。 李飞兴忙点头答应,牵着马在前面带路,领着周南和这些农师、工匠向村寨入口走去。 这片土丘已经是三面临水了,这三水村坐落在土丘的中央,利用种田挖的水沟,竟然在村寨的寨墙外面挖了一条一丈多宽的水沟,当作是护寨河。 周南等人走到护寨河外面时,吊桥早已经放下,从村寨里面走出好些男女,最前面的是一个须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年男子,见到周南和周南身边的李飞兴,忙带领村民走出吊桥,向周南施礼,说道:“小老儿姓翟,是此间村长,不知贵人驾临,未曾远迎,恕罪!恕罪!” “村长?!”猛然听到这样熟悉的称呼,周南很是有些亲切,虞慎书虫一般在周南身旁介绍道:“旧辽太宗皇帝有诏:于每村定有力人户为村长。新辽在县以下,仍按旧例,县、乡、村或里,依次管辖。翟村长定然是三水村有威望的长者,故而为村长。” 周南这才明白这个时代不光有村长,还有乡长——其实还有县长,大县为知县,小县为县长。只不过余里衍按照周南的习惯,统称知县了。 第727章 大运河5 这位翟村长将周南等人迎进村寨里面,这村寨所在的地方,犹如一个圆丘,越是村寨的中央,地势越高,所以周南在远处看到的,就是这个村寨高处的房屋。 村寨里大多是些茅屋、土屋,从低矮的篱笆墙上可以一眼看到院子里,院子里也是光秃秃的,散养着几只鸡和鹅,有的境况稍好,养着几只羊。在村寨里跑着玩耍的孩童,都穿的破破烂烂,有的衣不蔽体,可是仍然跑的很欢实,远远的跟在周南这些人的后面。 翟村长从李飞兴等人口中知道,眼前这位年轻人,便是当今大名鼎鼎的驸马,而且驸马带人前来,乃是为了在武清一带种稻的事情,这让翟村长更是高兴万分。周南他们的营地在村寨最上面翟氏祠堂的旁边,那里因为是祠堂所在,所以也没人敢在祠堂旁边盖房子。 周南他们就不同了,而且翟村长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认为当今驸马王上能够在翟氏祠堂旁边住下,那是他们翟家的荣耀,所以还拍了些人帮着给周南他们平整土地,搭建帐篷。 由于周南他们的帐篷还没有搭好,翟村长便热情地邀请周南等人前往他家中歇息。周南也想从这位村长的口中了解一些情况,便爽快地跟着去了。 村长的家倒是用些石块垒起来的,而且前后两进院落,在这三水村,已经相当于皇宫了。宾主在前院的客堂上落座,翟村长又让家人烧水煮茶来喝,还特意叮嘱家人说道:“锅中水烧开后,先放入一小块茶煮开,放凉后,将锅中上半锅茶水留下,其余的茶叶和水都倒掉,再在这茶水中放入茶茶,再烧开一次,才好端上来。” 虞慎站在周南身后,笑着说道:“我家也算是燕京城豪门大户了,也没有似村长这般,好端端的茶,便要先倒掉。” 翟村长无奈地说道:“今日贵人登临我们三水村,井水苦涩,不能用来奉给贵人喝,只得先用茶将水中苦涩之味去掉,才好再煮茶喝。若是平时,不要说倒掉了,便是煮茶都舍不得。” “这是为何?”虞慎奇怪地问道。 “小老儿也不明其理,只是从小时便喝这苦水,从井里打上来的水是万万不能下咽的,唯有煮开之后才能引用。就是饮用,仍是带着苦涩。水中放入饴糖,都无法遮掩这苦涩之味。唯有在水中放些茶或是放些芦苇杆,才清淡些。” 虞慎现在已经将周南当作自己的老师看待了,听翟村长这说,便转头向周南请教道:“驸马,为何茶、芦苇杆能除去水中苦涩之味?” 肯定不是酸碱中和,倒是芦苇杆启发了周南,他说道:“想来是这芦苇、茶这等物事,可以吸去水中苦涩之物,使水清淡。除了这芦苇、茶,凡是有孔隙的柔软之物,放在这苦水中煮,应该都能出去苦涩。” “贵人说的正是!”翟村长连连说道,“我这里的水,从井里打上来后,不要说喝,便是洗濯头发,洗过之后,那头发都能结成石板一样。” “那你们就没有想着搬到别处去住?难道这里的田地已被你们治好了,比别处的收成好?”虞慎不解地问道,如果眼前这个村长有办法能解决治田的事,那他们这次就省事了。 “搬到哪里去住?!这方圆几百里,哪里不是这种咸湿土地?!”翟村长叹口气说道,“我们翟氏一脉,在这里已经住了近百年了,不过是靠着地里多少有一点儿收成,再从河里捞些鱼虾,勉强度日。若是真如小哥所说,治好了田地,可真是老天开眼了!” “原来你们在这里住了百十年都还没办法啊!”虞慎失望地说道。 “也不是没有办法,多少比以前要好,只是收效甚微,还要年年整治田地,实在不是好法子。”翟村长摇摇头说道。 “什么法子?说出来听听,看和农师们想的可是一样?”虞慎连忙拿出纸笔,催促着说道。 翟村长看看周南,担心冷落了这位当今驸马王上,周南笑着说道:“我等来到这里,便是为治田种稻,翟村长若是有好法子,我自会重赏于你,还会推广他处,惠及众人。” 翟村长见周南说的诚恳,忙说道:“贵人乃是为我等而来,小老儿哪里敢贪图贵人赏赐?!也罢!我翟氏族人能在这咸地中存活百十来年,自有祖上传下来的种地之法。小老儿这就告诉贵人,看可用不可用。” 翟村长清一清嗓子,说道:“祖上本是从南朝越过界河,逃到这里的。南朝人在界河边围田种稻,小老儿祖上大约是知道种法,后来逃到这里,仍旧是围田造地,耕种水稻。只是这里地性咸湿,祖上以为是此地近海,海潮咸湿,因此地受其害,因此便想出了洗田之法。” “南朝不是早就有洗田之法了吗?”虞慎看了一眼自己纸上记下来的那些农师提到的办法,向翟村长和周南说道。 “哈哈,这位小哥有心了。看来贵人确是有备而来。不错,南朝早有洗田之法,只不过南朝洗田,乃是大水漫灌,只知将田地用大水灌满淹上,不知洗田要内外一起洗。” “内外一起洗?”虞慎奇怪地反问道。 “不错!”翟村长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说道:“要在冬天将田地深翻,在田地四周筑上堤埝,将河水灌入,浸泡一冬,等来年开春,将水排出到田地外面排水沟中,顺河流走。再用河水冲洗一、两遍,如此这田地便略可种稻,一亩地半石收成了!” “半石?!这么多?!”虞慎惊呼道。 虞慎虽然是富家出身,可是也是走南闯北,见识过世事的。这个时代,南朝南方种稻,也不过亩产近两石,还是上好水田。燕京以前种稻,可是一般也就是亩产一石多。若是在这咸湿田地上能有半石收成,确是很不错了。 可是周南却摇了摇头,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