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游忘年》 第1章 百年望族 还是早春,白玉兰已经在枝头绽放。玉兰花枝细细的,花瓣朵朵,有的刚展开两三片花瓣,有的全部展开了,露出黄色的花蕊,花瓣精致的如同最上等的瓷器般。有的还是个花骨朵儿,看起饱胀得马上要破裂似的。清晨,还微微有些凉,整个院子里都是白玉兰淡淡的清香。 一早,梦云和曼云就提了篮子到院里来折了几枝白玉兰花枝。专挑的是那种半开不开,或多是花骨朵的,修剪了插在瓷瓶子里可以摆上好几日,又好看又好闻。主母林氏从来就不喜香料的浓烈气味,要用也是挑那种味道极浅的,自孕后更是受不得那股子味道。 冬日时,梦云和曼云就是在院里那两株梅树上折了花枝来插瓶。整个冬天都看着梅花也是腻了,这几日白玉兰开得正好,插上几支白玉兰也是新鲜。 梦云在篮子里寻了全开的分出几枝,其余的让曼云拿回林氏房里去。这几日大小姐染了风寒,整日闷在屋子里,正好送去几枝哄哄她。 “梦云姐姐怎么今儿这么早就过来了?”采雪怀里抱着几本书,刚到院门口正好和梦云碰了个照面。“刚和你曼云姐姐去折了花,想着给小姐送过来几枝插瓶。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小姐让我去少爷那借了几本书。”采雪凑近梦云手上的花枝闻了闻,“真香!昨儿就听冬雪说前边院里的花今年开的比往年都好。这几日可是把小姐憋闷坏了,总是念叨一屋子的药味,偏又跟夫人一样不爱熏香。想去夫人房里,又怕过了病气给夫人。” 云慕瑶许是自小受了林氏的影响,也是不爱熏香的,便是香包里用的香料都是味道淡的。梦云笑道:“一连喝了半个月的苦药,天儿冷又不能开窗子通风,可不是闻着什么都是药味了。”“姐姐说的是,小姐看见这么漂亮的花一准儿高兴!”采雪笑眯了眼。 “多谢梦云姐姐总想着我,好久没看着这么好的花了。“云慕瑶靠坐在床上,面上不复前几日的苍白,已经有了红润之色。“我瞧着小姐的气色比前几日可是好多了,再将养几日就好了。如今院子里的花是刚开,再等上几日待小姐大好了,那时开的才是最好的呢!”梦云把花插在瓶子里,笑道。 云慕瑶自小身体就弱,就是平时加小心,一旦染个风寒许多日子都不见好。在云家,云浩琛和林氏一直认为“女儿理当娇养”,加之慕瑶自出娘胎就体弱多病,因而慕瑶虽和慕言是孪生兄妹,在慕瑶身上花的心思要多好几倍。便是林氏身边的人对慕瑶也是格外上心。 从前,但凡慕瑶生病,林氏都是亲自照顾的,这次因着林氏有孕在身,自然不能亲自看顾慕瑶,然每日必是有两个时辰陪着慕瑶的。只近几日林氏身子不好,大夫说胎像有些不稳,云浩琛便不准林氏往慕瑶的落雪居这里来了。便是家里的事务也多是让梦云和曼云料理。 ——————我是枕霞阁的分割线————— 上房里,曼云正将花枝插在桌上的花瓶里。林氏早饭只用了小半碗白粥,此刻正歪在榻上,神色有些疲惫。林氏前些年身子亏损的厉害,自怀孕就受了不少罪。这几日因着慕瑶,又是多日没得好眠。 “瑶儿如何了?”林氏见梦云进来,坐起身问道。“小姐的气色今日好多了,看着精神不少,刚才还让采雪去少爷那借了几本书解闷。”梦云见林氏脸色不是太好,便道:“夫人等下再睡会儿吧,左右今日没什么事,少爷约了跟徐家的两位少爷去郊外骑马,老爷也要傍晚才能回府。” “许是这两日天儿冷的缘故,昨晚真是没睡好。”林氏舒了口气,“还好肚子里的这个不闹腾。”“那是咱们小少爷知道心疼夫人!”曼云笑着说道。“曼云这话可是对的,必定是咱们小少爷心疼着夫人,不想让您受累!”梦云也凑趣道。 “我倒是希望能是个女儿,”林氏轻抚着小腹,“像瑶儿一般乖巧贴心的多好,若是个小子,如言儿那般懂事的倒是好,要是个不省心的,可不是愁死人。”梦云和曼云互视一眼,都不知该如何接这话。 梦云和曼云在云家也有几个年头了,对林氏的为人处世自是清楚的,多少猜到些林氏的心思。在如今的云家,林氏若生下个男孩,或许也不见得就是件好事。 在前朝,云家不过是籍籍无名的一个小家族,人丁也没有多么兴旺。两百多年前,大乾开国时云家一位的先祖云庆堂因从龙之功官封大将军,家中子弟也多人收到荫蔽入仕封官。后逐渐与朝中官宦之家、氏族联姻,云家渐渐步入大家族的行列。如今论起家底,虽然与那些有着数百年底蕴的大家族仍不能相比,但因世代都有出仕为官者,云家在江南一带可说是数一数二的大族。 云浩琛出身云家旁支,母亲在他十岁时难产过世,留下一个妹妹。五个月后父亲云世安便续娶了一房年轻美貌的新妻田氏。 常言道,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后母陆续生下两子一女,自然视云浩琛兄妹为眼中钉、肉中刺。连带的,云世安也不待见两兄妹。族中的人多可怜两兄妹,可云世安和田氏在人前做足了面子,让人寻不出大错处。虽明知两个孩子过的不好,族中人也不好干预别人的家事,只云世安的幼弟常暗中帮衬两兄妹些。 好在,生母肖氏曾为云浩琛订下一门娃娃亲,是她娘家表妹的独女,也是乔家这一代唯一的一个女孩。肖氏去世时云浩琛已经十岁,被肖氏教养的极好。乔家对云浩琛十分满意,隔上几日便差人送些东西过来。见乔家如此重视这门亲事,后母田氏也不敢太过为难两个孩子。 云浩琛十七岁便在府试中得了第六名的成绩。学堂里的先生甚是为他可惜,若是等下一年再赴试定是能拔得头筹的。却也多少听说他在家里的处境,知道他急于出仕是想自立门户。一个月后,云浩琛迎娶乔氏为妻。因忌惮乔家,田氏只得将其母留下的嫁妆及财物都交了出来。田氏背后不知道呕了多少血出来,那可是一大笔钱财。成亲半个月后,云浩琛便带着新婚妻子和乔氏妹妹云雪晴到了千里之外的岭南赴任。 初时,云浩琛不过是衙门里一个负责文书的小吏,平时俸禄不多,勉强够一家人糊口罢了。母亲留下的东西白浩琛一样没动,想着都留给妹妹日后做嫁妆。好在乔氏是个贤惠能干的,用自己的嫁妆置了一处院子,又在城里置办了一个铺子,加上娘家陪嫁的田庄,所得倒是能够一家子花用。日子虽然不算富裕,一家子却是其乐融融。 只,好景不长。一年后,乔氏死于产后血崩,留下了一对龙凤胎,大的男孩取名云慕言,小的女孩取名云慕瑶。云浩琛自感身世凄苦,幼时丧母、青年丧妻,便是有同僚劝他续弦也都回绝了,只想着带大一双儿女便好。如此,转眼便过了五年。岳父岳母在两个孩子五岁生辰时千里迢迢来了一趟岭南,除了看望两个苦命的孩子,也是打算亲自劝说云浩琛再娶。两位老人提的却是亲族里林家的一个女儿。 这林氏,也可说是一个苦命人。林氏闺名雅蓉,是林家的养女。林氏原是几个月大时被林家庄子上的农户在林子里捡到的。正巧林家的独子刚刚四岁,自出生起就多病多灾,有道士占卦说要寻一个八字重些的来压一压才好长大。林家夫人听说庄子上捡到个孩子就上了心,使人在附近打听了几日也没听说哪家丢了孩子,便留下做了养女,想着日后配给独子为妾。 要说,林家对这个养女倒也是不错的,自小也是锦衣玉食,还请了师傅教她习字,也找了十里八乡有名的绣娘教她女红刺绣。林氏到十岁上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并不输于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林家倒是有心思让她成为正室。 又谁知,林家金疙瘩般的少爷一次春游染了风寒,请了不知多少大夫也不见好,拖了两个月竟就丢了性命。中年丧子,林夫人一场大病几乎丢了性命。再看平时乖巧可心的养女是怎么都不顺眼,只觉眼里扎了根刺般。 于是,十二岁的林雅蓉便带着一个自小跟在身边的丫头被打发去了乡下庄子上。一个遭到厌弃的养女,可以想见在乡下的日子有多艰难。如今,林雅蓉已经十七岁,在当地已经算是老姑娘了。 “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来之前我特意去见过的,模样不必说,性子也是极好的,就看她这些年吃的苦,将来过了门对两个孩子是差不了的......”乔老夫人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云浩琛。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妹妹也十三岁,过上两年便要着手议亲,家里着实需要一个女主人来打理。 这桩婚事林夫人初时是极力发对,她是想让林雅蓉为她儿子守一辈子的。只林老爷却极赞成,林夫人再发对也无大用。前两年林老爷纳了一房貌美的小妾,这小妾肚皮也是争气,次年便给林老爷生下了一个儿子,如今母凭子贵抬为二房。林老爷自然是要为小儿子考虑的。乔家在当地是大户人家,不能因为拒绝这门婚事得罪了乔家。再则,也不能当真让林雅蓉在庄子上一直这么住着。人言可畏,是会带累整个林家名声的。 乔家原也是有些担心这林氏私下里对两个孩子不好,毕竟人心隔肚皮。 林氏过门后与云浩琛倒是相敬如宾,对云雪晴爱护有加,尤其对两个孩子呵护备至。慕言和慕瑶初时对林氏是抱有戒心的,可日久见人心,林氏是当真对他们好的。慕瑶自出生时身子就不好,林氏花了十二分的心思在照顾慕瑶身上,又想若是自己有了亲生的孩子,便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也怕自己对亲生的和继子女难免偏颇。于是,林氏嫁到云家三年都没有要自己的孩子。 慕言和慕瑶如今对林氏和亲生的没有什么区别。慕瑶这两年的身子也是好多了,乔家对林氏自然是感念在心,每次给两个孩子送东西过来,从来不忘给林氏带上一份。 当慕瑶拉着林氏的袖子撒娇说舅舅家新得的小弟弟可爱极了,自己也想要个弟弟的那天晚上,林氏不知背着人流了多少眼泪。天知道,林氏有多渴望在这世上有个跟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只这几年她顾忌慕言兄妹,也怕云浩琛多心。 第2章 新生 眼看时间进了六月,云家上下都眼见着云浩琛一天比一天焦躁不安。当年乔氏便是因为产后血崩过世,自从知道林氏有孕后云浩琛的心便一直悬着,眼见林氏即将生产更是惴惴不安,连带的两个孩子也跟着紧张起来。慕言下了学堂便去枕霞阁给林氏问安,慕瑶更是几乎整日都窝在林氏房里,就是一日三餐也都在林氏房里吃。 初初得知林氏有孕,云浩琛自然是欣喜不已,喜悦之后的心情又极为复杂,既高兴又担心。自古都说女子生产都是一脚踏入鬼门关,尤其林氏身子前几年又亏损的厉害。 因云浩琛平日在府衙中的人缘极好,上司徐景山也对他青眼有加,又都知道他的原配夫人便是因难产过世的,云浩琛提出要告假的时候,徐景山很痛快的便答应下来。几位同僚也说让他不必担心衙门的事,若有事都能帮他分担一二。因此,几天以前云浩琛便赶了两天通宵将手头要处理的公文等事都处理好了,这几日一直都告假留在家中。 云雪晴也在两天前带着几个婢女大包小包的回了云家,带回了不少名贵药材,光是百年老参就有两根。也就是肖家有些家底的人家,寻常人家是很难见到的。此番也是为了嫂子,云雪晴才去求了婆婆讨来人参以防万一。 林氏过门时云雪晴十三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因着龙凤胎的母亲不在了,雪晴自己还是孩子就开始照顾侄子侄女。云浩琛每日要忙着衙门的事,家里都是她一个人在管着,又要看顾龙凤胎,艰难可想而知。因此,云浩琛对妹妹始终是心存愧疚的。 林氏过门后心疼小姑子幼而丧母,对雪晴关爱有加。云雪晴自小没有母亲在身边,又是在云家那样的大家族里长到十岁上,心智比同龄人要成熟不少,自然能感觉到林氏是真心对她好的。 也就是在林氏过门之后,云雪晴才真正过了几年闺阁女子清闲安逸的日子。云雪晴和林氏的感情与其说是姑嫂,倒不如说是亦姐亦母。 在大乾,女子通常是十四五岁便出嫁的,一些大户人家心疼女儿也会留到十七八岁。云浩琛虽想多留妹妹两年,但到云雪晴十五岁上却也知道不能拖了。 云浩琛向来为人谦和,处事上也不死板,在漠州的官声极好,与衙门的同僚的关系一直不错。林氏过门的这两年每每往衙门给云浩琛送些吃食,从不忘多备上些给衙门上下的人。别人吃不吃的,总是个心意。一来二去的,同僚家的女眷对林氏的印象自然是好的。 林氏虽然是继室,嫁入云家之前的身份也有些尴尬,却并不因此被看轻,跟衙门女眷也是常有往来。 在云雪晴的婚事上,林氏可说是费尽心力,几乎把认识的各家夫人都托了个遍。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头等大事,嫁的不只是丈夫一个人,身后还有庞大的家族。林氏想着小姑子从小过的就苦日子,便希望婚后她能过的顺心些。 挑来挑去,最后挑中了齐州肖家的嫡次子肖远之。云浩琛曾亲自见过肖远之,觉得无论性情才学在同龄人中都说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相貌也好,配得上自己的妹妹。林氏则看中的是肖家人口简单,不似一般大户人家后院乌糟糟。 肖家是书香门第,当家的肖老爷娶妻吴氏,一生未曾纳妾,与吴氏育有两子一女。肖远之是肖家的幼子,兄长已经成亲,姐姐也已远嫁外地。 林氏见过肖家婆媳,吴氏是个性情柔和的,大少奶奶小吴氏是吴氏娘家同宗的远房侄女,看着也是个性情好的。这样人口清净的人家可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了。云浩琛和林氏都没有想用妹妹婚事谋好处的念头,自然是希望云雪晴出嫁之后过的顺心顺意。 云世安对云浩琛兄妹是没什么感情可言的,好在倒是不曾插手云雪晴的婚事。云浩琛自然也没指望云世安和田氏能出什么嫁妆,不过是在定下婚期时派人前去知会一声罢了。 云浩琛将离家时带走的亡母的嫁妆悉数给了雪晴备嫁,林氏又东拼西凑将家里大半的钱财在齐州置办了一间铺子并两处庄子。雪晴十五岁订下婚事到十七岁出嫁的两年间,林氏陆续备下不少的古玩字画、珠宝首饰,家具摆件也都是请了名匠订制的。如此,雪晴的嫁妆虽不是顶顶好的,也不会被人看轻。 肖家原就知道云家兄妹的情况,早想到云雪晴的嫁妆可能寒酸些,待看到嫁妆单子时却是吃了一惊。肖家上下便知道不能看轻了这位将进门的二少奶奶。肖老爷和吴氏却知道这份体面的嫁妆必是林氏费了心力的,因此对林氏印象极好。 婚后,公婆对云雪晴极是满意,丈夫肖远之更是温柔体贴,云雪晴与妯娌小吴氏相处的也极好。云雪晴在肖家的日子可说是过的称心如意,半年前产下了一对孪生子。如今,肖家上下都说二少奶奶是个福气好的。 自打知道林氏有孕,云雪晴隔三差五的送些东西过来,更是亲手做了好几件孩子的小衣服、小鞋子。数着日子看林氏该是最近生产,早早跟婆婆吴氏说了,并把两个孩子托付给嫂子小吴氏照顾,带着几个丫头赶回了云家。 ——————————不知道说啥的分割线————————————— 宣德十二年六月十九“观音诞”这天清晨,林氏开始阵痛,好在进了六月便请了附近两位口碑最好的稳婆住在家里,一应用物早就准备好了。 云雪晴因是女眷,又已经生育,便进了产房陪林氏。云浩琛焦急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女子生产从来都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生母便是产下妹妹后落下了病根不治,表妹乔氏也是难产过世。这几个月,他是既欣喜家里将有新生儿,又害怕林氏生产不顺。 林氏早就吩咐梦云生产时拦着慕言和慕瑶近院子,生怕吓到他们。此刻,他们还是不顾梦云的劝阻跑了过来。慕瑶紧紧拉着梦云的手站在一旁,含着眼泪面色苍白。慕言也是沉着小脸,抿着嘴站在院门口。虽然家里人都刻意避讳着很少提及生母乔夫人的事,他们也知道母亲是因为生他们难产才过世的。早前只知道高兴要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此刻听见屋子里传出的林氏的痛呼声才知道害怕。 “梦云姐姐......”慕瑶惨白着小脸,用力抓着梦云的手指节都泛白了。“小姐别怕,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梦云蹲下身,心疼的拍拍慕瑶冰凉的小手。“嗯,我知道,娘会平平安安的......”慕瑶咬咬唇,用力点点头道。“娘心善,菩萨必定会保佑娘平安的!”慕言看着妹妹道。虽是差一刻钟出生的孪生兄妹,与慕瑶这般被娇养的女儿相比,慕言更显得早慧。“言儿,带你妹妹先回去吧。”云浩琛皱眉道。慕言闻言看看慕瑶,有些犹豫。“我不,我要在这等娘!”慕瑶固执的摇头,整个人都缩到梦云身后。见女儿这般坚持,云浩琛叹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转头又看向产房。 终于,一声孩子的啼哭声从产房传出来。 “恭喜云大人,是位白白胖胖的小千金,母女平安!”稳婆掀开帘子的一条缝报了平安,忙又关严,免得风灌进去。 云浩琛喜不自胜,慕瑶更是高兴的一个劲的笑。只慕言,一张俊俏的小脸满是纠结的表情。 妹妹?怎么会是妹妹,不该是弟弟吗? 云家第二女 宣德十二年六月二十。这日,天气晴好,整个漠州还沉浸在“观音诞”的节日气氛里。 这一天,岭南漠州云家喜气洋洋。远远的就能看到云家大门外挂着几只大红灯笼,采买的小厮婆子今日也是进出好些次。因喜得爱女,云浩琛将上下都赏了两个月的月钱,因此云家上下人人都是一脸喜气。下人们私下里都道小小姐生在“观音诞”这日,必定是个有福气的。 民间传说,观音的生日是夏历二月十九,成道日是夏历六月十九,涅盘日是夏历九月十九,在民间都被称为”观音诞“。其中,六月十九因是观音成道日,因而更被民间重视。 在大乾,“观音诞”可说得上是个大日子,热闹程度比过年也出差不了多少。百姓家都自发到附近的庙里跪拜观音,祈求全家平安。更有一些香火旺盛的民间庙宇,也会在这一日演戏酬神,而正统的佛教庙宇则会举办素宴或者经会。经会请的都是闻名的得道僧人,能参加这样经会的也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世人都以每年能受邀参加“观音诞经会”为傲。 在民间,观音也是妇女祈子的对象,许多地方都有于“观音诞”这日供奉红花祈求生子的习俗。佛经上说,观音能作三十六种变化,又有千手千眼观音之变相。据说,送子观音便是观音变相之一。世人也都传说出生在“观音诞”这日的人都是极有福气的,会一辈子富贵平顺。这种说法并没有什么依据,但在民间却很多人相信,好像历史上倒真是能列举出几位在这日出生的富贵人。 不管怎么说,生在这样的一个日子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姑且当做一种对新生儿日后的一种祈愿罢了。 ————————————枕霞阁内院—————————————— 云雪晴早早来看了林氏和孩子,就带了两个丫头去厨房给林氏炖补品。林氏身子本就弱,这番产女亏损的更厉害了。 慕瑶趴着摇篮边,眼巴巴的看着刚出生的小妹妹。“娘,妹妹好爱睡!”慕瑶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摇篮里的小宝贝,手指轻轻的抚着那嫩极了的脸蛋。慕言站在一旁也是不错眼珠的看着酣睡的小娃娃,却不敢像慕瑶一样去碰,生怕自己粗手粗脚伤了小娃娃的皮肤。“小孩子都是这般爱睡的,等过上几个月知道玩闹了,怕是你就要受不住了。”林氏倚着锦缎软枕靠坐在床上,含笑道。 “才不会呢,妹妹这么可爱,我们不知道有多宝贝妹妹呢!”慕瑶回过头去看慕言,想得到哥哥的支持。慕言脸上漾出一抹笑来,走到摇篮边蹲下身。“瑶儿已经是姐姐了,以后要照顾妹妹,瑶儿疼爱妹妹,妹妹也会喜欢姐姐的。”“嗯!”慕瑶用力点头,扭头对着林氏漾出一抹大大的笑容,又忙转过低头去看摇篮里的小娃娃。 林氏满面笑容的看着兄妹两个守着摇篮等小妹妹醒来。此刻,林氏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过去的那些年,林氏一直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最难熬的那几年,心里不是没有怨恨的。如今,丈夫疼惜呵护,一双继子女对自己敬爱依赖,而今又得了一个健康的白胖女儿,林氏只觉再没有什么奢求了,只愿这般的好日子能长长久久。 梦云和曼云两个搬了小凳子坐在廊下。曼云低头绣着一块帕子,梦云则是膝上放着一沓花样子在翻找,想着选哪个给慕瑶做新鞋的绣样。听着从屋子里传出的欢声笑语。 “听说昨个儿城外的白塔寺办了好大一场经会呢!&曼云一边绣着最后一片花叶子,一边说道。“不是每年都有经会,去年我们也去了啊?”梦云抬头看着曼云。白塔寺是漠州最大的一座寺庙,每年观音诞这日都会举办经会,邀请临近寺院的僧人前来讲经。 漠州说大也不大,每年的“观音诞”经会可以说是最大的盛会了。这几年,林氏每逢“观音诞”这天都会准丫鬟小厮一天的假,允他们结伴去“观音诞”凑热闹,但不准单独一个人出府,怕出意外。若是年纪太小的,必须有大的陪同才准出府去。 去年,梦云、曼云便和几个相好的小姐妹结伴去看热闹,还买了好些东西。因着人太多,她们也只是在外面远远的看看罢了,倒是不曾进到讲经的大殿。今年偏赶上林氏生产,也只外院几个的小厮才得空去看了。 “我也是刚才去厨下碰到采买的宋妈妈才听她说的。说是今年与往年不同,请了得道的高僧呢!”曼云睁大眼睛看着梦云,一副“你快问我请的是哪位高僧”的模样。梦云噗呲一笑,放下了手里的花样子,遂问道:“那敢问曼云姑娘今年请的是哪位高僧啊?”曼云没绷住也笑了出来,“早前几个月咱们不就听说齐州和越州的几家寺庙今年有意和白塔寺一起办经会,两个月前开始不是就有好多外地的僧人来了漠州吗?说是前个儿京城伽蓝寺的怀远大师带着十位嫡传弟子来了漠州呢!”“伽蓝寺?!”梦云惊讶的轻呼出声。 说起来,倒也不怪一向沉稳的梦云如此惊讶了。曼云所提到的伽蓝寺便是建在离浔阳城不远的伽蓝山上,据说寺庙已经有近两千年的历史。虽然随着朝代的更迭,也是几经修缮,但一直都是香火鼎盛。 两百年前,大乾的开国皇帝笃信佛教,据说幼年蒙难曾经受过伽蓝寺僧人恩惠,建国时将都城选在了位于伽蓝山不远的浔阳城。当时,浔阳城虽是一座港口城市,但大多是一些商船到此补给淡水,停留的时间都不长,因此浔阳各行各业并不发达,人口也不多。当时定都浔阳曾经受到群臣反对的,自古以来都城从没有选在港口的,何况浔阳当真没有什么有利的地势。不管如何反对,开国皇帝却是实实在在顶住了压力,说出了“大乾国都必为浔阳”的话。最后,大乾成为了首个在港口城市建都的王朝。而这伽蓝寺俨然被视为大乾的国寺。 “怎么怀远大师也来了漠州呢?”梦云此时倒是真的感兴趣了,方才不过是跟曼云凑趣罢了。“听说是白塔寺的主持和齐州、越州众多寺庙的僧人联名写了信,各寺又派出了首席弟子将信送到了伽蓝寺拜见怀远大师,想请几位伽蓝寺的高僧来漠州经会讲经。怀远大师年事已高,近些年已经是不出寺门了,可不敢指望能请动他老人家。”曼云回身将未绣完的帕子放到了石台上,又道:“听说怀远大师知道是漠州经会相邀,只寻思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吩咐弟子准备来漠州。当时好多弟子都劝他不必亲临,也没能说服大师。”“漠北也不是什么大地方,这倒是奇怪了。”梦云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所说的这位怀远大师是伽蓝寺的得道高僧,如今已近百岁高龄,在寺中地位很高。二十多年前,怀远大师卸任主持之位,一直在寺后一座经室修佛,极少在寺中走动,逢重大庆典才会露面。按说,怀远大师年事已高,近些年便是伽蓝寺的经会都不参加,皆是弟子代为参加。加之,漠州的经会规模并不大,实在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却不知是哪里吸引了这位大师来此。 “这就没人知道了,好像大师也没说为什么一定要来漠州。”曼云说道,“怀远大师是得道高僧,许是不能按常人的想法来猜度的。”梦云听了不由失笑,倒觉得曼云说的挺有道理。 第4章 闺名 “儿生三日,浴之,俗谓之洗三。” 在岭南,虽然也有“洗三”的风俗,但并不为人重视,人们更看重的是新生儿的满月礼。稍讲究点的大户人家也不过是意思似的办办“洗三”。云家在岭南没有什么亲眷,林氏又没有正经的娘家,便是乔家、肖家离的也远。云浩琛便与林氏商量着,不办“洗三”,也只办一次满月礼。 原本林氏想着满月时也只是自己家里乐呵乐呵的,给下人们发些喜钱便罢了,只云浩琛却说不能平白委屈了小女儿,加之衙门的同僚听说他得了个白胖可人的小闺女,早闹着要喝上一杯喜酒的。 自从得了个小妹妹,慕瑶是几乎整天都窝在林氏“枕霞阁”,慕言早上去学堂前要来看看小妹妹,回到家赶着换了衣服,也是马上过来的。见侄女整日陪着林氏,云雪晴倒是不担心林氏憋闷,只专心做些可口的吃食、补品,每日里倒有大半的时间在厨房的。 云浩琛这几日则是整日窝在书房里,忙着给小女儿起名字。书房里的书本几乎翻烂了,好寓意的字倒是找到不少,却无论看哪个都不甚满意,似乎都不配他可爱的小闺女。 虽说自古都是男子继承家业,也有人家一生不得子的,大乾朝廷允许女子招赘继承家业,举凡亲族不得干涉。另,夫死子女年幼的,允许女子立女户,免除兵役及大部分徭役杂税,直至子女成年。在大乾,女子的地位较之前朝有所提高。尤其是在大户人家,女儿也是很得看重的,名字自然不能忽视,大多是由长辈赐下的。但云家的情况特殊,长辈赐名是行不通的。云浩琛又想,即便是那人脑子抽筋想给他的宝贝小闺女取名字,他也是不肯用的。 汉人起名自古即有“女诗经,男楚辞,文论语,武周易”之说。当初给慕言和慕瑶起名时,云浩琛便很是费了一番心思。如今轮到这小女儿,云浩琛又是一番绞尽脑汁。 冥思苦想了两三天,云浩琛最后便定下要在“萱”、“筱”两字中选一个来用。 萱草,又名“萱苏”&谖草&、&宜男草&等,有“母亲花”的美称。史书记载先人早就将萱草花作为慰藉母亲的心意。古时,当游子将要远行时,就会先在北堂种植萱草,希望母亲减轻对孩子的思念,忘却烦忧。《诗经、卫风、伯兮》里有载:“焉得谖草,言树之背?”进京赶考、外出经商、游子远行,在和母亲告别时,儿子都会在北堂前种满萱草,祈愿母亲看到萱草花开会减轻对游子的思念,忘却思念带来的烦扰,“谖”是忘的意思,萱草也因此称为忘忧草。民间甚至还有传说食用萱草能令人忘忧。 古有诗句“绿筱媚青涟,娇荷浮琬琰”。筱,小竹子;涟,涟漪,水花。“娇荷浮琬琰”,琬,琰,皆指美玉。诗句是称赞美人容颜姣好,心境纯清怡然。 “瑶,石之美者”,便是慕瑶名字的由来。 林氏也是寻思良久。这两个字都是极好的,一看便知道父母对孩子有着极深的期许,也都含有期盼无忧、心境纯清怡然之意。用作名字来说,这两个字都有极好的寓意,倒让她也不知该如何选择好了。 最后,还是云浩琛决定用了“萱”字,觉着“筱”听着不甚顺耳。于是,我们云家小宝宝的闺名便叫做云慕萱了。 林氏却知道云浩琛选这个字还有一层意思。萱草又叫做“宜男草”。民间有一传说,当妇女怀孕时,在胸前插上一枝萱草花就会生男孩,故名宜男。因此,年轻妇人间也多以萱草填充的香囊、香包互赠,寓意多子多福。云浩琛虽然对女儿同样看重,也是希望能再有儿子的。她自然知道丈夫的意思,但却不说破。 转眼间小慕萱出生有半个月了,如今已经长的白白胖胖,小胳膊小腿一节节莲藕一般,可爱极了,大人一逗就乐呵呵的,极少哭闹。 云浩琛对小女儿宝贝的不行,每日里从衙门回到家都要抱着亲香好一会。慕言和慕瑶出生的时候他初为人父,尚未从得了一对龙凤胎的惊喜中缓过神来,便开始为表妹乔氏的身体担忧。自然,对两个孩子难免忽视了些。等到他意识到时,两个孩子已经大了。于是,他不自觉的想在可爱的小女儿身上补偿遗憾。 ———————————————————————————————— 这一日,吃过了晌午饭,林氏见慕瑶有些困顿,便让梦云送了她回去休息。 林氏面色红润的倚靠在床头,看着小姑子抱着刚吃饱的小慕萱。“这么稀罕闺女,你身子也好,明年再要一个就是了。”林氏打趣道。云雪晴低头亲了一口怀里正吐着泡泡玩的小侄女,笑着道:“家里那两个如今正是闹人的时候,要是病了就更不得了,我又不舍得交给奶娘照看。等过上两年,他们好带一些再说,如今真是没有那份精神!” 林氏听罢点点头,道:“也是,你这一胎便得了两个,已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那婆婆又是个和气的,倒是不必太着急。”对云雪晴的婆家,林氏可说是极满意的,尤其肖家老太太当真是个很和气的老人。 “要说你那婆婆真是一等一的善心人,满天下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亲自照看孙子,却让儿媳照看娘家嫂子坐月子的了。”林氏很是感慨道。云雪晴听了叹息道:“婆婆待我倒真是亲生女儿一般,大嫂虽说是婆婆娘家的侄女,婆婆平日里反倒更偏着我些,大抵也是想着我自小没有母亲的缘故吧。”好在妯娌小吴氏不是那等拈酸吃醋爱计较的性子,倒不曾因婆母偏着二房心存芥蒂,待她也是极好。如今一家人和乐融融,这般的日子于云雪晴来说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又过了几日,林氏便催着小姑子赶紧回婆家。即便是肖家不计较,林氏也不能真让小姑子伺候完月子,何况云雪晴家里还有两个小孩子。见林氏身子日渐好转,小慕萱也是健健康康,云雪晴也就没有执意要留下。她也是初为人母,大半个月不见两个孩子,又每天看着这般可爱的小侄女,如今想孩子已是想的不行。 林氏打发梦云和曼云装了整整一车的礼,云浩琛又派得力的家丁一路护送妹妹回了肖家。 —————————————————————————————— 转眼便到了小慕萱的满月礼这天。 这一日,云家相当热闹。因云浩琛平日在衙门里的人缘极好,同僚们都赶着来喝上一杯喜酒,满月礼也都出手大方。寻常与林氏交好的女眷或乘车或坐轿的,也都来凑个热闹,后宅也是热闹不已。一群妇人凑在一处,免不了有一堆东家如何西家怎样的话要说,自然也少不得猛夸各家小娃娃一顿。 说起来,林氏嫁到云家已经三年了,却一直没有生育。关系亲近的几家是知道林氏为了龙凤胎才迟迟没要孩子,那些不知道内情的难免会有诸多猜测。之前,也是有闲话传出来的,说是林氏不能生育,这才肯给人做续弦。还有人劝云浩琛纳个小妾,被云浩琛拿话顶了回去。对此,云浩琛觉得对不起林氏,但这种事总不好拿出来对所有人一一解释。因此,云浩琛此番办满月礼也是有为林氏撑腰的意思在里面。 小慕萱的满月礼办了三天的酒席,厨子都是从漠州城里最好的酒楼仙客居请的大师傅。云浩琛又打发人送了一笔银钱到白塔寺里,请寺里的僧人帮着办了一次施粥。这也是为小女儿积福。 见云浩琛对小女儿如此重视,别人送礼的时候自然就斟酌了一番,总不好出手太小气,让人看了自己家的笑话。因此,这次云家倒是当真收到了不少好东西。林氏便叮嘱梦云和曼云详细记录了各家都送了什么,整理成册子,以便日后回礼时候好做参考之用。 事后,云浩琛看了收礼的单子,笑言这满月礼办的当真是赚了,刨去办酒席等事的花费,收到的礼物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听云浩琛这般说,林氏白他一眼,嗔道:“老爷只想着今日收到这许多的礼品,怎都不会想日后我们还不是一样要回礼的?到时咱们只有多出的,难道能比今日收到的少了不成?” 云浩琛听林氏说完,也觉得在理,便笑笑不说话。一想却是是这么回事。历来人情往来都是这个道理。自己办满月礼又不是为了收礼,不过是图个乐呵喜庆。自己这话让人听了,还以为是什么贪财的人 又见林氏面色疲惫,便叮嘱林氏去内间休息。想想无事可做,自去抱了小女儿逗玩。如今小闺女似是已经认得他这个爹爹了,一逗就笑个不停,小胳膊小腿动个不停的,让他的心都化了一般。 第5章 乳母 早前林氏还在孕中时,乔家老太太便帮着寻了一位乳母。这位乳母夫家姓于,外面的人都称呼于嫂子。算着林氏生产的日子快到了,乔老太太便打发了房里得力的金妈妈带来于嫂子漠州,却不想金妈妈在途中生了场病,耽搁了行程,还没到漠州林氏便已然生了。 他们到时云家正忙着筹备满月礼,林氏便让人安排他们先住下。满月礼结束了,林氏才想起来该见上一见了。 “这于家的男人早年在庄子上做活,后来因着老实本分得了管家的青眼,这两年做了个小管事,前两年娶了庄子上一个穷秀才的女儿,就是这于嫂子。”金妈妈见林氏听得认真,便接着道:“要说起来,这于嫂子也是个命苦的。于家的老人去的早,家里还有个没成家的小叔子,这里里外外都要于嫂子操持着。成亲两年了,好不容易怀上了,却因为临产时正好赶上他家小叔子成亲,累的狠了动了胎气,孩子生下来瘦弱得跟只猫儿似的,还没满月就......”想到这家里刚添了位小姐,金妈妈便打住了话头,怕这话出口犯了忌讳。 林氏听了微微皱眉,道:“既是如此,她并不是寻常的仆妇,怎么肯给人家做乳母?”如此,日后于嫂子再有了孩子,纵然没有奴仆的契纸,说起来也是要被人看轻的。也就是因为这,寻常人家若不是实在日子过不下去,是万不会给人为奴为仆的。一代为奴,几代后人都会被人看轻。 听林氏这样问,金妈妈叹了口气。“她生产时伤了身子,大夫只说怕是再难有了。自那孩子没了,于嫂子便整日以泪洗面,她男人觉着对她不住,便想着换个地方,兴许日子久了就能淡了。家里的田地都留给了小叔子,她男人本就没什么手艺,她又这个样子,也是实在没什么别的出路。” “倒是个有心的。”林氏听罢微微点头。想是于家的男人怕于嫂子整日见着小叔子和妯娌,即便心里没有埋怨,两家人在一起住着也会不自在。金妈妈从林氏面上并未看出不乐意来,于是道:“我们老太太也是见这于嫂子为人干净利索,是个可靠的,这才打发奴婢将人送了来。夫人若是觉着不合适或是觉着忌讳,也尽管跟奴婢说。”有些人家对这些事是忌讳的,认为是不祥。 林氏笑道:“妈妈说哪里话呢?都是老太太心善,知道我没有娘家人帮衬,这才事事处处的想着我。再者,要说忌讳,妈妈知道我也是个苦命人,若当真忌讳这忌讳那,怕也活不到今日。” 金妈妈见林氏当真不忌讳提起自己的旧事,暗暗赞叹这位夫人果真如老太太所说是个心思通透的。“夫人是有福之人,如今这有了小小姐,先开花后结果,日后的福气定是享不尽的。”金妈妈说了一通吉祥话。 “多承妈妈吉言。”林氏微微笑道,“如今我有慕言、慕萱,又添了这个小的,于我而言已经是莫大的福分。我只盼着他们都好好的,便再不敢奢望了。”“夫人心善,这是少爷和小姐的福分,我家老太太也总说,有夫人看顾着,她才放心,不用日日悬心。” 说话间自然免不了来回几番的客套。 见林氏和金妈妈话已经是说的差不多了,梦云便续上了茶来。 “妈妈别见怪,奴婢是想着,老太太精心挑选的人,这人品性情定然是好的,只是觉着这以后的日子天长日久在一处,总是要合眼缘才好。”梦云恭敬的递上了茶盏,笑着对金妈妈说。金妈妈听了梦云这话倒并不觉得什么。这梦云一看就知道必定是林氏身边得力的人,说的话也是句句在理,让人挑不出错处。“姑娘说的正是呢,这品行是一样,眼缘也是顶顶重要的!”说罢,便示意身后的小丫头去外头唤了于嫂子来见礼。 林氏细细打量了这位于嫂子。见她穿的极是普通,衣服洗的有些发白,全身上下却收拾的极干净,一看就是个利索人。只面色有些苍白憔悴,一双眼还微微有些红肿,想是昨日哭过的。林氏又问了她几句,见她回话条理清楚、不卑不亢,显然是识过字的。林氏便暗暗点了点头。 金妈妈见林氏对于嫂子满意,自然是高兴的。待云浩琛回府,金妈妈忙去请了安,又代老太太去见了慕言和慕瑶兄妹。她来时带的两大车东西,一多半都是老太太给两个孩子准备下的。 慕言如今越发稳重,慕瑶也是看着身体比从前好了很多,性子也活泛了不少。金妈妈便知道这林氏夫人对两个孩子果然是好的,将他们教养的极好,又见两个孩子和林氏的相处,与亲生的没有什么两样。自古都说“继母狠毒”|“继母难为”,能做到林氏这般的,可说是少之又少。 如今,乔老太太最挂心的就是这一对外孙外孙女。打发金妈妈来漠州,也是想着让她看看孩子们过的好不好。看了龙凤胎和林氏相处的情形,金妈妈便放下了心,又住了两日,便要动身回乔家了。 —————————————————————————————— 次日便要启程,金妈妈前一晚特意叫了于嫂子到跟前来。人是她送来的,有些话是一定要嘱咐好的。不然,若是日后这于嫂子出了什么错处,自己老太太就是好心办了坏事了。 金妈妈打发了小丫头先去睡,只留于嫂子在房里。 “我看夫人对你很满意,还答应给你男人在府里安排个差事。夫人是个心善的人,老爷日后的前程也必定错不了,你们在云家的日子只怕比从前要好的。”“都是老太太仁慈,才给我找了这样的主家,妈妈回去务必代我多谢老太太,就说我给她老人家磕头了。”于嫂子不是那等不晓事的。乔家的仆妇不少,比她合适的人也不是没有,当日她可是听说有不少人托门路想要这份差事的。老太太却最后定了她。不是没有比她好的,只不过是乔家老太太心善,看她可怜罢了。 “说起来这也是缘分不是,你只要记着日后好好服侍夫人,照看好小小姐就是了。”金妈妈看看她,叹口气。“这人啊,谁也说不得一辈子能过什么日子,也总免不了沟沟坎坎的。我知道你是放不下那个孩子,旁的我也不与你说,只一样,这日子总是要过下去不是?就看你当家的,那是个知疼知热的人,你正应该好好将养身子,早日给于家接续香火。便是那个孩子,你只当是与你们无缘,你多多给菩萨进香,求菩萨让他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就是了。”金妈妈想着自己如今也是做了奶奶的人,年轻时候也是没过一个孩子的,便分外知道于嫂子心里的苦楚。 于嫂子擦了一把眼泪,哽咽道:“妈妈说的是,这些日子是我糊涂了,总想着对不起那孩子,要是我小心些......这就是命,是我没那个福分。以后我也不盼着别的,就想着照顾好小主子,万不能辜负了老太太的信任才是。”听她这般说,金妈妈便笑着道:“我就说你是个明白的,这些日子不过是钻了牛角尖罢了。如今我只与你说,别看着云家老爷如今官位不显,却是个踏实肯干的,又这般年轻,听老太太说很得上官看重,将来的前程是错不了的。只要你和你当家的好好干,何愁以后没有好日子?若是日后不想做了,要回去,夫人看在你诚心对待小小姐的份上,也断然不会不管的。”于嫂子听金妈妈这样说,更是连连点头,觉着她说的有道理。 第二天一早上,金妈妈便收拾了东西,带着云浩琛和林氏准备的厚厚的回礼启程回去了。 于嫂子说是乳母,其实平日里不过是帮着林氏照看孩子,并不需要给小慕萱喂奶,小慕萱是由林氏亲自喂养的。林氏产后调养得当,奶水倒是很好。 按说,大户人家在教养孩子方面是有大规矩的。但凡大户人家的孩子,都是从小由乳母带大的,只有一般人家才由亲娘喂养孩子。只林氏自己却不大在意那些迂腐规矩,加之云家在漠州也没有正经长辈宗亲,便是林氏亲自带小慕萱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林氏看着于嫂子是个有规矩的,慕萱的小衣服小被子从来都是干干净净。怕弄伤了孩子娇嫩的皮肤,指甲从来是隔上几日便修剪一次。她家男人被安排在外院,平时帮着管事们打打杂。林氏让曼云打听了,说也是踏实本分的,并不是那等偷奸耍滑的人。林氏便觉着乔家的老太太看人的眼光果然不错。 有了于嫂子帮着照看,加上小慕萱又是个乖巧不哭闹的,林氏省心不少,渐渐有时间打理家中事务。空闲下来的林氏便想起来有件事拖不得了,想着赶紧和云浩琛商量。 第6章 寿礼 大乾朝廷每年都有两次要对各级的官员进行一次考评,凡是历次考评不合格的官员,轻则罚俸留职查勘,重则丢官罢免。因本月又逢考评的大日子,连日来衙门事忙,云浩琛每日回家都很晚,便叫林氏不必等他回来。林氏也确实精力不济,便自己先睡了,只吩咐厨下必要备好饭菜和热水,让云浩琛回来用。 这日,云浩琛到家早过了掌灯时分,进了房却见林氏还没睡。此时,林氏正穿着宽松的家常衣裳,倚靠在榻上看着一本游记,梦云和曼云两个则绣着帕子陪着林氏。林氏原本就喜欢读一些游记之类的闲书,只是有了小慕萱以后就再没这个空闲时间,如今已经是许多日子没有碰过了。 梦云和曼云给云浩琛施了礼,忙提了热水进来让云浩琛洗漱,又去吩咐厨下把准备的饭菜端上来。 待云浩琛吃过饭菜,又喝了一碗热汤,才放下筷子。梦云和曼云捡了碗碟,收拾好东西便退了出去。 “可是家里有什么事?”云浩琛见林氏一脸疲惫却等着自己回来,料定是有事要跟自己商量的。平日家里的事都是林氏做主,云浩琛是不管后宅事务的,只是有林氏自己做不了主的时候,才会跟他商量。 “我倒真是有件事要跟老爷商量。”林氏抬头看看云浩琛,见他今日的心情看着还不错。“下个月末就是公公的寿辰,虽说今年不是整寿,这寿礼也不能马虎,老爷看咱们该备些什么礼才好?”要说,这事该是当家主母来定的,只是林氏想着还是问问云浩琛的好。 云浩琛听了林氏的话不由皱眉,从心底里有些不舒服。对于那位远在千里之外的父亲,他和妹妹是没多少感情的。母亲在世时,他是家里的独子,父亲对他还是看重的,感情也好。他也曾如别的孩子一般崇拜自己的父亲。 只是好景易逝。及到母亲去了,接着几个月后便有继母进门,那人就变了心肠,对亲生的子女也再不亲近,反倒事事处处防备着他们兄妹,好似生怕他们夺了家产一样。继母明面上没有多苛待他们,暗地里也没少动手脚,他跟妹妹那些年不知道吃了多少暗亏。等到继母剩下孩子,他们的日子便越发的艰难了。 若不是有小叔和乔家明里暗里的护着,他和年幼的妹妹还不知道如今是怎样的光景。那些年,他多少也听到些下人间流传的风言风语,发妻过世不到半年就另娶新欢,就不光是薄情寡性了。他不是不恨的,如今与那人不过是面子上过的去罢了。就是年节的书信里,也都是些客套的面子话。 “你看着置办就是了,也不需有多厚重,那边也知道我们家是什么境况,总之面上过得去就行。总不能为了那边的面子,叫咱们日子都过不得。”他如今也不过是衙门里无足轻重的小吏,俸禄也就是够养家糊口,这些年也几乎没攒下什么家底。见云浩琛不耐,林氏便打住了话头。经过这几年,林氏也知道云浩琛对那位还没见过面的公公存了心结,这辈子怕是都解不开的。 “还有件事,前些日子家里事多,最近老爷衙门里也忙,就没顾得上商量。”林氏想了想,道:“如今言儿在徐家附学,学问的且不说,人看着也沉稳了不少。只是如今瑶儿也大了,别人家的女孩这个年纪早都请了先生,就是女红刺绣也是时候该学起来了。前阵子妹妹来家里,我也让她回去帮着打听着有没有好的女红师傅,毕竟合适的不好找,总是要知道根底才好。我想着,是不是该先寻着给瑶儿请个先生?” 此事林氏已经想了好多日子,只云浩琛最近日日回来的晚,一直没顾上与他商量。她整日都待在府里,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形,这些事总还要云浩琛来办的。 林氏自小林家也是请了先生和女红师傅的,虽然样样并没有多出挑,也是拿的出手的。因此,这两年都是林氏亲自给慕瑶启蒙,也粗浅的教了些女红针线,只是没有多精通罢了。如今林氏每日里要照顾小慕萱,又要打理家事,精力便有些不济。加之,慕瑶也大了,正应该请了专门的先生来家里好好教导。 云浩琛看看林氏,沉吟片刻,才道:“这事先不必着急,让妹妹先帮着寻合适的人,等到了年后再说。”林氏原是靠坐在榻上的,听了这话一下坐直了身子。“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林氏想到什么,面上便不禁便带出喜色来。 “夫人当真聪明。”云浩琛见林氏似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便是呵呵一笑,端起了茶来喝。“老爷快说说,可是有什么消息?”林氏顾不得丈夫的打趣,急声催促道,喜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今日徐大人跟我说,我这次的考评应该是优等,加上这几年的考评都是不错的,很可能要往上升一级。只是不能留在这,或许地方不如漠州,但职位却是应该会比现在要好的。”云浩琛面带笑意的说。“既是徐大人说的,那有八成是错不了的,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林氏不由喜出望外。云浩琛从入仕便在漠州,到今年已经是八个年头,虽考评向来不错,但因为没有向上的门路,又不是那等会逢迎拍马的人,一直不得升迁。如今,能有这样的机会实在是件大好事。 “只不知会是个什么地方,怕是别人不大愿意去的。”云浩琛欣喜之余多少是有些担心的。“如今咱们家里日子也不算难过,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容易,错过了怕再难有了。”林氏倒是不太担心。家里算是还有些积蓄,虽算不得什么,加上云浩琛的俸禄,也够日常的嚼用。如今孩子们都还小,花钱的地方也还不多,等再过上几年慕言便要开始议亲,慕瑶的嫁妆也要提前准备。此时云浩琛有了这样好的机会,万万是不可错过的,正该趁着年轻搏搏前程,也是为着一家子的将来打算。 —————————————————————————————————— 这一夜,正房里的灯很晚才熄灭。虽然睡的晚,第二日林氏的精神却极好,面上一派喜色。下人们见夫人这般高兴,想来家里是有喜事要发生,又想到如今正是衙门考评的大日子,便有了诸多猜测。 次日清晨云浩琛用罢早饭去了衙门,林氏奶过小慕萱便让于嫂子抱了她回房。慕言去了徐家,慕瑶见林氏有事要忙,就自己回房间里绣前几日没绣完的帕子。 林氏也是要强的人,思量了半日,还是决定今年宁可自家节俭些,也要办一份体面的寿礼送回去,总不能叫人看轻了自己老爷。云浩琛身在官场,事事都要小心,不能被人传了闲话。世人都是一样的,父不慈,子却不能不孝,父子不和被人诟病的也多是儿子。 于是,从库房里找出了两套器皿,一套是五蝠连云花样的全套碗碟茶具,还有一套是万字不到头的花样,虽然样式都十分好看,颜色也鲜艳,林氏看着却觉得有些俗气。只是这样的东西自家不用,送礼倒是没有妨碍,看着也很是体面。又烧了一套如意连云花样的全套碗碟,一整套缠枝莲花的茶具。找了城里的银匠打了些银锞子,大部分都是大小不等的各式元宝铜钱的花样,还有些蝙蝠或是桔子、瓜果样式的,也都是一些常见的花样。又置办了十来匹上好的绸缎,再加上二十坛子岭南特产的好酒、几样名贵药材。这样凑凑,也是不少东西。想着新年的时候总还是要送些东西,林氏便觉得这样已经不算少了。 林氏反复查看了礼单子,觉着虽然不是太厚重,也算说的过去了。提笔写了封信,信里给云老爷子问了安,却不提田氏。说了岭南的日子不好过,云浩琛俸禄微薄,家里如今诸多用钱的地方,又提了年后云浩琛可能需要大笔钱财谋差事,慕言、慕瑶兄妹需要上学堂,家里又添了小慕萱,实在没有什么富余云云。意思是,这些礼物已经是家里的极限,请老太爷不要怪罪。说起来不过都是些场面话。 对于自家老爷和那边老太爷的关系林氏也是知道一些的。当年云浩琛离家来岭南的时候,其实已经算得上是分家了,老太爷也没有给云浩琛什么家产。意思很明显,这位老太爷怕是也没指望让云浩琛这个儿子养老的。云浩琛不是愚孝的人,既然为父者不慈,他也不想上赶着去做孝顺儿子,他只做足自己的本分。 待云浩琛从衙门回来看了礼单,没有说什么。他知道林氏为了他的脸面,这是把家里的银钱花用的差不多的。 过了几日,云浩琛在下人里找了两个老实稳重的人,在车马行里雇了一辆马车,押着这些东西便出发了。 第7章 徐家 临近过年的时候,云浩琛的任命果然下来了。于是,年后云浩琛便要到几百里外的骞州府上任,还是管理文书事务。 骞州虽说与漠州相距不足千里,却是隔着一座大山,地域上有着南北之别。青龙山是大乾境内少有的大山,因形似一条盘卧的巨龙而得名,也被视为南北的分界。漠州在山南,有青龙山阻隔,气候温暖,就是冬季也不是特别冷。而骞州是在山北,又因地势较高,夏季倒是还好,到了冬天就冷的让人受不了。 同样是州府,骞州要比漠州小上许多,也不那么繁华。在官场的人看来,但凡有些门路本事的,都不愿意去那里任职。所以,骞州就是官场人所说的“苦寒之地”。据说,到了骞州的官员,没有特别突出的政绩,要想升迁是极为不易的。 云浩琛倒是不太担心,认为只要自己兢兢业业,上官总是能看到的。云浩琛没有入阁拜相的野心,平平稳稳的更合他的心意。唯一担心的,怕就是一家人一时很难适应骞州的气候。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进了腊月。 过年是少不了要与相熟的人家有人情往来的,加上小慕萱满月是欠下不少的人情。林氏让人打了许多的小元宝小铜钱,瓜果蔬菜也打了不少,另外再拣那新鲜精巧的各种花卉式样,各打了十来支簪子和小手镯。都是找的信誉口碑好的老银铺子,细细地做好了。这些都是准备过年时人情往来的。各家都有孩子,这样的小东西不贵重,却占着个样子新奇,也是讨个新年的好彩头。 云浩琛这几年在漠州人缘是很不错的。听说他年后就要离开,衙门的同僚纷纷宴请,和林氏相熟的女眷们也或相邀过府或携伴来访。一时之间,云家倒是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得准备送云浩琛衙门里上司同僚的年礼,还要收拾别人送的礼,怎是一个忙字了得。林氏没功夫照看儿女,就每天把小慕萱抱到慕瑶房间,让孩子们在一处玩耍,叫于嫂子守在旁边,边做针线活边照看着。小慕萱又姐姐陪着,倒也不闹母亲,自顾自玩的开心。林氏则带着梦云和曼云两个,每日忙的不可开交。 大乾的衙门是每年腊月二十三小年便开始放年假的,年后正月初五开始办公。云浩琛也要赶在年假前把衙门里的事务作个结尾,好方便年后交接事宜,也是日日早出晚归。 除夕一天天地近了,家人们忙着清扫院子,内外张贴对联、福字和窗花,厨房里忙着蒸年糕、炸丸子、做点心。出了大门放眼望去,街上家家户户都贴了门神和各色挂旗,到处一片喜气洋洋的过年气氛。 这一日,云浩琛总算把衙门的事忙完,算是正式放假了。难得清闲的逗了逗白胖的小女儿,看小闺女开心的吐泡泡乐了好一会儿。之后,心满意足的带着慕言去书房考较他最近在学堂的学习情况去了。 林氏精心打扮了慕瑶,又让厨房做了七八样精致可口的小点心,便带着慕瑶去了徐家。 徐景山出身京城徐家。徐家世代为官,其妻杨氏也出身官宦世家,二人育有两子一女,大儿子徐沛文十二岁,二儿子徐沛安十岁,小女儿闺名徐沛宁和慕瑶同岁,比慕瑶大一个月。因为两家走动的多,两家的孩子也相处的好。慕言自启蒙便在徐家附学,慕瑶也十天半个月要和徐家小姐聚上一次。 互相见礼过后,林氏让曼云拿出了准备的点心,又捧出了一只雕花精致的楠木盒子,盒子里装着一对上好的翠玉镯子,还有几只精致新巧的绢花。 “看你,咱们两家是什么情分,点心就罢了,送这些东西做什么,她小孩子一个,哪里用得上这些?”杨氏嗔怪道。云家的情况她是知道的,这对镯子一看就是成色好的,可见林氏是费了心思的。 “不过是两只镯子,也不是顶好的,给宁儿带着玩罢了。难道姐姐还让我大过年的空手来不成?”林氏笑道。“这不,再过两个月就是宁儿的生辰,姐姐就当是提前给宁儿的生辰礼。”“你呀,真不知让我说什么好。”杨氏听她这样说,却也不好拒绝了,便让沛宁身边的丫头收下。 徐沛宁谢过林氏,便拉着慕瑶去她房里说悄悄话了。 杨氏听徐景山说,云浩琛的这次升迁也是巧合。按说,新年的时候是极少有官员调动的,偏巧前阵子正好骞州的一位官员在考评时因渎职懈怠被罢了官职。 说来也算是这位官员倒霉,本来一个管理文书的官员平日懈怠些是难免的,即使是上官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霉就倒霉在,这位官员前几个月负责整理的一件大案子的卷宗莫名遗失了。在骞州难得有件在朝堂上露脸的大案子,上官原想着借此机会动上一动,结果因这纰漏被一番训斥,好处没捞到,反丢了大脸。 经过详查才发现,平日里此人负责整理的文书事后都是随意搁置,根本毫无章法,有些年久的文书竟因保管不善发霉虫蛀。此番选择继任的人选,骞州的知府便下决心要找个真有本事的。就算不指望帮着露脸,只少关键的时候不能因为这些平日不注意的小事丢了脸面。查了附近州府的人事档案之后就发现了云浩琛。 说起来,这也算是云浩琛的意外之喜。 “听我家老爷说,你们正月就要动身去骞州,时间这般仓促,那边宅子可是都准备好了?”杨氏问道。因事出匆忙,又是赶在过年的时候,许多事都更不容易办了, “好在是年前得了消息,才有些时日去寻宅子,要不十五就要过去,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林氏庆幸是在年前就得了确切消息,不然这一家子人都不知道怎么办。“这么赶,怕是多花了不少银子吧?”杨氏问道。“可不是,我家老爷为这还亲自跑了一趟骞州。说是城里稍好些的宅子都要比平时贵上一成还多。后来还是费了一番周折才打听到城郊有几处不错的宅子,这才定下了一处。”林氏喝了口茶,赞道:“姐姐家这茶倒是极好。” “这是前些日子从京城里捎来的,我家老爷平日也就这点子嗜好。捎来有几斤,等会儿回去的时候你带些回去给云大人尝尝。”杨氏笑着示意丫鬟去房里寻了一包茶叶出来。徐景山平日爱喝茶,寻常的茶叶还入不了他的口,有些个挑剔。知子莫若父,京里的老爷子自然知道儿子的嗜好,得了好茶特地叫人带了来。 “这可是难得的好茶,我家老爷也是个爱茶的,我就不与姐姐客套了。”林氏大方的收了。“咱们是什么关系,跟我还用得着客气。”杨氏笑着也端了茶来喝,“你方才说是在城郊?”“是啊,“林氏将茶盏放在桌上,拿帕子拭了拭嘴角。“虽是城郊,其实离城里也不算远,坐马车到衙门也就两刻钟。听说从前是骞州一大户人家的别院,精致很好。宅子后边还连着一座小山,庄子上还有不少的田地。” “听着倒是不错,这样的宅子在这可是不容易找。”杨氏一听那宅子是人家的别院就知道应该是不错的,又有田地、小山,想来是很划算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在这我们家可是买不起这样的宅子。”林氏笑着说。以云浩琛的俸禄,即使想在漠州城郊买这样的宅在,怕也要全家人不吃不喝好几年。 “谁说不是呢,这漠州虽说不是什么大地方,可平日的花费却不好,当年我们一家子初来此地,若不是京城家里时不时的接济,日子也不好过。”杨氏说道。当年他们一家有公公婆婆接济,家里的大伯妯娌也是好的,那几年没少帮衬。只云家却是不同,前几年全靠云浩琛微薄的俸禄撑着,着实过了几年苦日子。 “早就听人家说‘京城居大不易’,这要是做了京官,我们这一大家子还不得喝西北风去?”林氏打趣道,说完自己倒忍不住笑出来。“可不是,要不怎么说没点家底的做不了京官呢。”杨氏不由点头。 丫鬟端上了点心,两人边喝着茶便说着闲话,多是写家长里短的闲话。 “怀远大师?”听杨氏说过几日想一起去白塔寺上香,林氏一愣。“怀远大师难不成如今还在漠州?”林氏也听说“观音诞”时怀远大师来了漠州,却不想如今还在。 杨氏说:“你如今整日待在家里,也难怪你不知道了。听说怀远大师舟车劳顿,到了漠州又染了风寒,便留着白塔寺修养。眼看着过年了,许多人去寺里想求见怀远大师,只大师寻常都不见客。”“那样的得道高僧,哪能是相见便见的。”林氏想了想道,“也好,我也是好久没去进香了,正好求佛祖保佑我们一家子在骞州事事顺心。” 杨氏留了林氏和慕瑶吃午饭。菜式虽都是些家常菜,却道道精致味美。徐景山平日里也没别的嗜好,只“口腹之欲”却是始终戒不掉的,家里的厨子自然不是一般家人可比的。 用过午饭杨氏亲自送了林氏母女出门,并约好三日后一起去白塔寺进香。 第8章 老僧怀远 腊月二十四这一日天气晴好,因前日刚刚下过一场小雪,所以并不十分冷。 用过早饭之后林氏收拾利索,嘱咐于嫂子照看好慕萱,便带了慕瑶前去徐家。乘着马车到达徐家时,杨氏和沛宁也已经准备好了。 白塔寺因是建在半山腰上,马车到了山下便得停了,需步行上山。通往寺门的山路都是开凿的石阶,从山脚下走到寺门需要两刻钟。走到寺门前的时候,杨氏和林氏只是有些喘息不匀,沛宁和慕瑶却是累了。 白塔寺如今的住持法号慧能,自幼便在寺中出家。因杨氏和林氏常来寺中已是相熟的,且两家每年都要在寺中安排施粥,在寺中都有固定的禅室休息。听小沙弥说两位夫人来了,慧能住持便亲自到大殿相迎。 见沛宁和慕瑶都没什么精神头,杨氏便让丫头带了她们去禅室休息,她和林氏则去大殿上香。 因马上就过年,这日大殿的人倒是不多。 “方才我已去见过怀远师伯,今日师伯精神还好,说要见见两位夫人。”慧能住持去了后殿片刻,回来说道。他不过是去问问,却没想到师伯竟当真同意想见。最近不少达官显贵慕名前来拜见,都被师伯退却了。今日却有些反常。 不管慧能怎么去想,于杨氏和林氏来说可说是意外之喜了。怀远大师已经数年不曾为人批命相面了。 怀远大师半年来住在白塔寺后殿一处极幽静的禅室,平日里极少步出禅室。 慧能住持通报过后,杨氏便先行进了禅室,林氏便在廊下等候。 白塔寺后有一片梅林,此时梅花开得正盛。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直沁入人的心肺。远远看去,有白里透黄、黄里透绿的腊梅,又有娇艳似火、红艳满天的红梅,还有洁白如雪、白净无暇的白梅。虽然品种不一,但都开得极好。 林氏见梅花开的极好,便忍不住走出廊下,步入梅林仰头去看那花枝。那花白里透红,花瓣润透如琥珀碧玉般。花枝上的花开的或早或迟,有的含苞待放,粉红的花苞鲜嫩可爱,有的已经绽开,粉红柔嫩的花瓣极是惹人喜爱。 一阵风吹来,片片花瓣随风落下,却是一幅不需笔墨的落梅图。这样的美景不禁让林氏入了迷,仿佛片刻间整颗心都融进了这片景色。 ————————————————————————————————— 直到听见曼云的唤声,林氏才回过神来。不知何时杨氏已经站在廊下,此刻正看着她在笑。 “姐姐何时出来的,怎么也不叫我?”林氏忙走回廊下。杨氏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哪里是我没叫你,你问问梦云和曼云,我早就叫过了,只你没提高到罢了,也不知道是我声音太小,还是你当真入迷了?” 听杨氏这样说,又见两个云也是一脸笑,林氏便知道方才是自己太入神了。“我也是看这梅林极好,一时有些忘情了。”林氏忙向杨氏歉意的笑笑,有些不好意思。“你呀,可见是个喜欢花的,从来见你就是如此。”杨氏失笑摇头,“快些进去吧,怀远大师还在里面等你呢。” 林氏步入禅室便见桌案后边坐着一位身着朴素僧衣的老僧。老僧眉毛和胡子全白了,但面容白皙,看着却不过五六十岁的样子,实在不像已近百岁的老人。 “信女云林氏拜见大师。”林氏俯身施礼。“施主不必多礼,请坐。”怀远大师停下手中捻动的菩提念珠,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眸看着林氏。“谢大师。”林氏道了谢,便坐在怀远大师对面的圆凳上。 “方才那位夫人问的是夫君的前程官运,不知女施主想问的是什么?”怀远大师放下念珠,拿起桌上的小茶壶给林氏倒了一杯茶。“老衲年轻时外出云游,在一座小山上发现一株不知名的茶树,后来移植到寺中后山。女施主不妨尝尝。” 林氏嗅到一阵清幽的茶香,见茶色橙黄,说不上是什么茶。轻抿一口,只觉一阵茶香暖暖流入心底。“我不是懂茶之人,也知道的这茶虽不是名品,却极是难得。” 怀远大师面上含笑,似乎对林氏夸奖他的茶很是高兴。“还不知女施主想问的是什么,前程?亦或是家宅?” “我想请大师帮我看看家中一子二女,长子如今已经入了学堂,我家长女却自幼身体孱弱,还有个幼女不满周岁。”林氏回头示意站在门口的曼云。曼云点点头,将早前准备好写着的生辰八字的纸笺递给梦云。梦云走到桌案前,恭敬的放在怀远大师面前,施了一礼后退回门口。 怀远大师并没拿起纸笺来看,而是看着面前的林氏。“我观女施主面相,有父母手足亲缘浅薄之相,想来是幼时离散。” 林氏听了这话却是微微一抖,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门口的梦云和曼云也是一愣,惊异的相互对视一眼。虽然早就听说怀远大师看相极准,传说得神乎其神,当真见到却还是让人吃惊。 林氏眼中闪过挣扎,片刻后深深吸了口气,稳稳心神。 “不瞒大师,我还在襁褓便离了父母身边,若说不想寻亲不过是自欺罢了。”林氏微微苦笑,接着道:“这些年也想过寻亲,只天大地大,哪里那么容易?想来是我福薄,与父母缘浅,不得天伦。” “如今,我衣食无缺,膝下子女双全,已是得天之幸,再不敢贪求。此生我怕是不能尽孝双亲膝下,能做的不过是在佛前祈求佛祖保佑双亲身体康健、福寿绵长。”林氏说这话时,眼眸中泪光流转。 “女施主果然是豁达通透之人。人生来命数有定,苛求贪取有时终究会损了福缘。”怀远大师见林氏不似一般闺阁女子,想来是少时艰辛所致,心性却是比寻常女子坚韧许多。 说着,怀远大师拿起桌案上的生成八字来看。 “女施主子女缘极好,命中该有两子三女。施主的子女都是康健长寿之相,长女纵然少时体弱,成年之后便不需担心了。”怀远大师见林氏面漏喜色便是一笑。 “观音诞?”怀远大师看着小慕萱的八字,“施主的这小女儿生在观音诞日吗?”“大师,可是有什么不妥?”林氏一下紧张起来。“世间有人传说观音诞日降生的婴孩有富贵命,却也不是没有来由的。”怀远大师看着林氏道,“令嫒却是是福缘深厚之人,旺父母、旺手足,有兴旺全家之相。” “那于小女自身可是有所妨碍?”林氏急切的问道。林氏听了这话没有多高兴,反倒是担心因此损了爱女自身。“施主不必担心,令嫒的命格贵重,于家人有益,却不会损伤自身。”怀远大师见林氏明显松了口气,又道;“令嫒的命数老衲看到的是一片模糊,施主需时刻谨记平淡是福,只家里人知道便罢了。” 怀远大师这一句林氏却听出了些意思,忙起身施礼道谢。 “施主前半生亲缘浅薄,因这个女儿却有了变数。”见林氏困惑,便接着道:“种善因,得善果。待令嫒长成之日,施主或有一次天伦得聚的机缘,只机会有几成老衲也推算不出,全看施主的机缘了。” “若当真有与家人团聚的一日,我必定亲上伽蓝寺拜谢大师!”林氏这些年对寻亲已然失去了信心,听怀远大师的意思是不会说得更多,便没有继续追问。如今,关于寻亲之事她已经看淡了许多。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施主只需多种善因,自然回有福报。”怀远大师看林氏并未纠缠追问,暗暗点头。云家的这位夫人果然是聪慧过人。 其实,也不是他不愿意多少几句助林氏寻亲,而是林氏产女后命数有了些许变故,他也是看得模糊,只能推算出大概。于是,便不想说的过多,免得起了林氏执拗,打乱了原本就晦暗不明的命数。 “今日打扰大师清修,多谢大师为我解惑。”林氏亲身深施一礼,向怀远大师道谢告辞。今日林氏本就是来上香祈福的,如今能得怀远大师批命已经是意外收获,得知几个孩子都会平安长大,此时倒是心满意足。 ———————————————————————————— 后殿有一条长长的走廊,一直通往前方的大殿。后殿守门的小沙弥为杨氏和林氏指了路,便施礼送她们出了殿门。 ———————————————————————————————————— 杨氏和林氏捐了香油钱,又在白塔寺吃过了斋饭。白塔寺的斋菜是远近闻名的,从前就有许多人慕名来白塔寺,就是冲着这斋菜来的。白塔寺后有一座菜园,平日有专门的僧人料理照看,做斋菜的食材都是寺里自产的。每年只斋菜的进项,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林氏回到家的时候已近申时。此时,外面正飘着小雪,地面上已是薄薄的一层。 林氏直接回房里换了家常的衣裳,便走进了暖阁里。此时暖阁里慕瑶正陪着小慕萱在玩,于嫂子搬了小凳子坐在门口绣花。暖阁里烧着地龙,十分暖和。林氏一进暖阁,便看到慕瑶手里拿着拨浪鼓在逗妹妹。小慕萱穿着一身红色的薄袄,胖乎乎的像极了年画上的娃娃。小慕萱如今已经能自己坐着,只是还不十分稳当,也坐不久。 晚上,林氏便跟云浩琛说起了怀远大师批命的事。云浩琛原本没当回事,听到林氏说慕萱的命格贵重,却拧起了眉。待听了并不影响小女儿自身,又松了口气。 “虽然大师说没有妨碍,可我回来这一路上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林氏抬手揉揉眉心,有些忧虑。“萱儿的事咱们自己知道便是,以后不要再提起了,于女儿家恐非好事。“云浩琛沉思片刻后沉声说道。林氏听了点了点头。 其实说来也简单,命格贵重自然是好事,但于女子来说却未必,何况还有旺亲人的说法,岂非是说家里有这样的女子便注定兴旺?如今还没什么,一旦慕萱到了能出阁的年纪,怕会惹来祸事。 云家热热闹闹过了在漠州的最后一个新年。年后没几日,全家便开始准备搬家去骞州的事宜。有些没岂签死契的下人是要留在漠州的,云家的下人原来就不多,这样一来人倒是不多,只是东西却并不少。 诸事种种,此处略过不提,以避繁赘。 第9章 七年 宣德十九年三月初八,岭南贺州府。 临窗的大炕上摆着一只鸡翅木的小几,上面放着一个精巧的孔雀蓝釉暗刻麒麟纹三足香炉,林氏此时正靠在绣着金色祥云纹样的大迎枕上,手里拿着本书,头发松松的绾了个髻,神态慵懒。林氏本不爱熏香,只春日有有些发潮,林氏便叫人点了点味道不算重熏香,不过是熏熏屋子。 “娘——”随着一声呼喊,门“呼”地一下被推开。 林氏抬头往门口看去,一入眼,便见一身量十分娇小的女孩站在那里。但见她五官带着稚气,梳着百花分肖髻,鹅蛋般的脸上一双水灵灵的灵动大眼睛,粉面红唇,微微笑着,右脸颊上有个浅浅的酒窝。穿一身浅粉色的丝缎裙,对襟处绣着一圈迎春花,整个人恰如一枝笑迎春风的娇艳碧桃。 “一点女孩儿家的规矩都没有,仔细你爹见了要罚你。”林氏放下手中的书,有些无奈的道。“爹才不会呢!”女孩笑嘻嘻的爬上炕,做到了林氏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女孩不是别个,正是小慕萱。 林氏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儿,不禁感叹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的小慕萱已经七岁了。他们一家搬来骞州也有七年之久了。 “不是跟你姐姐去做点心,怎么你倒一个人跑回来了?”林氏微笑着问道。如今,慕言和慕瑶到了议亲的年纪,林氏早两年便开始着手让慕瑶打理家事,厨艺自然也在其中。不一定要多出挑,却不能一窍不通就是了。 “我不过是去凑个热闹,看姐姐要装盘了,就先回来了,姐姐一会儿就过来了。”慕萱笑眯眯的捧着茶杯。“真该磨磨你这性子,女孩家就该像你姐姐那样才好。”林氏看着小女儿有些无奈。明明都是自己带大的,怎么性子就这么不一样呢?慕瑶性子温婉柔顺,这个小的却极是跳脱。 “爹爹都说我还小,不用那么早掰性子,就娘老是嫌弃我。”慕萱撇撇嘴,很是不以为然的样子。她自小是被家人宠在手心里长大的,爹娘疼她就不必说了,哥哥姐姐更是宝贝她。虽然娘总是说她性子跳脱,但也就是嘴上说说,总是舍不得让她立规矩。 “真不知你这性子是随了哪个。”林氏无奈的摇摇头。她总想着女孩儿的性子还是像慕瑶那样的才好,只是真到了时候,又舍不得真拘了慕萱。 “夫人,大小姐过来了!”外间里,传来映云的声音。如今,映云和灵云是林氏身边的大丫鬟。从前的梦云和曼云早就嫁了出去,如今都有了好归宿。梦云是到骞州的第二年出嫁的,嫁的是衙门里的一位姓齐的主薄,于梦云这样的出身来说算是高嫁了。梦云是林氏一手□□的,除了出身差些,论模样、性情、本事是样样出挑。这几年齐家对梦云也是极满意,如今 梦云已经有了一儿一女,小日子过的很不错。前年曼云也出嫁了,嫁的是骞州城里的一个商户的小儿子,一家子也是和和美美。 门口一妙龄女子盈盈而立,面容白皙细腻,波光潋滟的眸子顾盼生辉,挺鼻樱唇,柔顺的长发挽成流云髻,斜插着一支白玉的蝴蝶簪子,戴着一对小巧的珍珠耳坠,穿着一身湖水蓝的衣裙,衣袖口绣着一圈嫩黄色的迎春花,手里拎着一只红漆的食盒。 “怎么也不披件披风?虽说是已经开春了,可这几天还有些冷,最是容易感染风寒的时候。”林氏皱眉看着大女儿。“娘,不过才几步路,哪里就那么容易染了风寒?”慕瑶微微笑着,将食盒放在小几上。 “总要小心些才好。”林氏说着摸摸慕瑶的手,“看你这手凉的,快上来暖暖身子。”慕瑶知道林氏是心疼她,便没有再说什么,坐在炕边,脱了绣花鞋。“姐姐,快来,这边可暖和了!”慕萱赶紧往里挪了挪,拉着慕瑶做到自己旁边,又把炕上的薄被拉过来盖到她腿上。 “其实不冷的。”慕瑶笑着将食盒的盖子打开,端出一碟子红枣山药糕,一碟子栗子糕,还有一碟子桃花酥,依次放在小几上。“娘快尝尝,邱婶说我这几样已做的有几分火候了。”“既然你邱婶这么说,可见你是用了心的。”林氏笑着拿了一块栗子糕来尝,”确实不错。你不过学了几个月,能做成这样已经是很好了。”得了林氏的夸奖,慕瑶便高兴的笑了,忙递了一杯热茶给林氏。 “这红枣山药糕也好吃,不过我还是觉着姐姐前几日做的牡丹卷更好些。”这边说这话,慕萱已经伸手拿起了第二块。“一会儿该吃晌午饭了,你吃两块就罢了,当心一会儿吃不下饭。”林氏有些无奈,这小女儿对这些糕点之类的东西实在是没辙,见了必须要吃个够似的。 “人家才吃了一块,离吃饭少说还有一个时辰呢!”慕萱不在意的摆摆手。 “萱儿吃了这块就行了,我听邱婶说今儿有你爱吃的红烧鱼和杏仁豆腐呢。”慕瑶又倒了杯茶放在慕萱面前。“那我不吃了。”慕萱一听有自己爱吃的菜,便罢了手。这两道菜她极爱吃,前几日便跟邱婶说了想吃的。 邱婶家世代为厨,据说祖上是出过一位御厨的,到了邱婶这辈就她一个女儿,全部的手艺都传给了她。邱婶的丈夫曾经开过酒楼的,据说生意十分红火,只后来一场急病去世,留下邱婶和一双没成年的子女。邱婶将酒楼转手卖了,又不想自吃山空,便想着寻户好人家做厨子,既能挣些钱,又免得抛头露面招惹是非。那年正巧云家刚到贺州,邱婶便来了云家帮佣。 春日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暖暖的。母女三人便在暖阁里便喝茶边说着写闲话打发时间。平日里,慕瑶除了跟着邱婶学习厨艺,还要学女红刺绣,这样的时间倒是比前几年少了不少。 ——————————————————————————————— 到了傍晚,云浩琛便从衙门回来的。 如今他在衙门主管农事,如今恰逢开春,他也开始忙起来了。说起来,他入仕这些年一直是管户籍文书事务的,可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理农事。两年前刚到贺州时,开始也是管文书的,毕竟他以文书见长在官场是小有名气的,也因此为上官所知,便调来贺州。只不到一个月,衙门负责农事的官员家里父丧丁忧,一时又没有合适的人接收,知府丁远便提了他来管。这位丁远丁大人也是个想的开的,说他既管的好文书,是个勤恳务实的人,想来管农事也查不到哪里去。 方才接手时云浩琛是好一阵子焦头烂额,不知道熬了多少个通宵看历年的卷宗档案,过了几个月慢慢理顺才好些。如今已经两年了,倒是有些心得。 因农忙还没正式开始,他这些日子倒是还算清闲,每日回来的也早,总能在晚饭前到家。等到忙起来便要小厮云松每日从家里取了饭菜送去衙门的。 “昨日丁家派了人来,说是后日贤王府要在府里办宴会赏桃花,我想着这两年多带咱们瑶儿参加些总是好的。老爷看可会有什么不妥?”如今是林氏是越发谨慎了。虽然贤王府的宴会也参加了几次,但每次都必是要问过云浩琛的。 “反正去的都是些女眷,倒是没有什么妨碍。”云浩琛想了想道,“贤王向来不参与朝政,不过是女眷间的往来,不会有人说什么的。”云浩琛自然是知道林氏的意思的。这两年慕言和慕萱都到了议亲的年纪,林氏便想着多带慕瑶参加些这类宴会,只少可以开阔些眼界,也结交几个同龄人。不知道是不是从小身子不好的原因,慕瑶的性子总是有些沉静,林氏倒是希望她能活泛些。 提到的这位贤王名叫白锦瑞,是当今圣上的胞弟,同为当今太后所出,自幼便是极散漫的性子,成年以后获封贤王。说起来也是为“闲王”,从来不参与政事的。早些年皇上也曾经让他协助打理户部的事,只是他都没大兴趣,三两天的告病假,把个皇上气的头疼,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后来到了封地贺州,可是顺了他的心思,再不肯回京城受拘束。好在,他也一直把贺州搭理的井井有条,皇上说不了也就随他去了。只是每次书信往来必要呵斥他几句的,如今满朝上下都知道这事。 贤王妃出身世家刘氏一族,难得的是性情极好,与贤王自幼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感情极好。婚后刘氏一连生下三个女儿,之后五年再没有过,便是刘王妃也劝贤王纳妾,贤王都没答应。好在到了第七年,便传出了刘王妃再次有孕的喜讯。次年,贤王府添了一位小世子,当今圣上亲自为其取名为白明博。 圣上对这个弟弟是很看重的。 第10章 错拟姻缘 两日后便是三月初十,这日天气极好,春风徐徐,正适合出门。 用过早饭云浩琛便去了衙门,慕言和友人相约春游去了。 林氏见慕瑶今日穿的是一件嫩黄色的衣裙,觉得不衬她的肤色,便让她回房里换了身前几日刚做的樱红色的春裳,瞧着果然好了许多。慕瑶平日就不爱戴那些首饰,今日也只是插了支镶嵌珍珠碧玉步摇,耳上一对小巧的白玉耳坠,腕上戴了只样式简单却别致的白银缠丝双扣镯。慕瑶素日虽不爱这些东西,眼光却是极好的,那些样子普通的东西却是入不了她的眼。 慕萱不光是去凑热闹,穿的便随便了些。 贤王府在贺州城偏北的一条街上。府外粉墙环护,绿柳林立,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整个院落富丽堂皇。只见入了府门便是蜿蜒曲折的游廊,阶下是石子铺成甬路,一直通向内院。内院前栽着几颗苏铁树,还有一些名贵的树木,都是些低矮的观赏树种,四周点点绿叶。假山峥嵘挺拔,气势雄伟,山下的荷池曲径,小桥流水。 林氏母女三人到时,丁远的夫人王氏和女儿丁盼儿已经到了。林氏忙向王妃刘氏告罪,刘王妃自是不在意的,只说让她们随意些,不必太客套。 说是宴会,其实不过是女眷们的聚会罢了,来参加的左不过是些平日关系还不错的女眷。王妃几日前便开始着手准备,用的菜式、茶点精致自是不必说,就是席上的酒水也是不俗的,因出席的都是女眷,又有年纪尚幼的小女孩,便选的都是味道好、度数低的果酒。 林氏人缘极好,很多家的女眷都能说得上话,一时倒是有些忙。慕瑶便道声失礼,自带了慕萱去了一旁。各家夫人自是少不得夸奖一番慕瑶,又问了她可了人家,听林氏说正在议亲,少不得又是细问了要找什么样的人家。 大抵不过是些闲话。 宴席过后,丁夫人王氏却寻了人少的地方,于林氏提起了一件事。 衙门里有位主管刑事的官员叫于通的,娶妻贾氏,还有一妾柳氏。这于通祖籍在京城,也是官宦世家,于家虽近些年不如从前,但家底还在也算是京中大户。 王氏提的便是这于通和贾氏的嫡女于月娇。据说容貌姣好,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这两年提亲的人不知多少。于月娇今年十六岁,不过比慕言大半岁,极是般配。于通是见过慕言的,与丁远的言谈之间便提了几句,似乎是对慕言褒奖不少,王氏因此才觉着这也许是段姻缘。 林氏细细听了,却并未说什么,只说要回去问问云浩琛的意思。这也在情理之中,王氏便先按下,说等林氏的回信再说。 其实林氏是有些顾虑,于家的门第毕竟高于自家。自古都是就有“女儿高嫁,媳妇低娶”的说法,不是没有道理的。 ———————————————————————————————— 回到家林氏又与云浩琛说了于家的事,云浩琛也觉得不是十分合适。林氏便想过些日子回了王氏,只说慕言年岁还小,过两年再说不迟。 林氏以为此事便这样过了,不想却平生了波澜。 过了几日,林氏就发现慕言有些闷闷不乐,问他又问不出什么,只说是书院的功课忙。林氏却是不信的。慕言现在就读的书院在贺州时有名的,虽然书院的老师是比其他书院的严厉些,但慕言一直很得师长看重,成绩一直很好,从未见他为学业这般过。 林氏见从慕言这问不出什么,索性第二日一早趁着他外出,叫了他身边的小厮平安来问话。平安不过十二岁,虽然得了慕言的嘱咐不得多嘴,还是几句话被林氏套了出来,竟是慕言前几日听到书院里有了关于他和于家的留言。详细的平安也说不清,只知道慕言听了后就闷闷不乐好几天。 林氏听了便知道定然是哪里出了差头,忙找了平日里嘴严的婆子去打听,一个是负责采买的宋妈妈,一个是厨房打杂的孙妈妈。这两个都是经常和府外有接触,嘴又严紧的人。 过来午时,宋妈妈和孙妈妈便都回来了,只是脸色都不好看。映云和灵云一见便知道定有缘由,忙去回禀了林氏。她俩是梦云和曼云一手带出来的,深知林氏的脾气性子,自然晓得林氏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林氏让映云找出了几个绣样子,让慕萱给慕瑶送去,并要她不必急着回来。她直觉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可是打听出什么了?”林氏见宋妈妈和孙妈妈脸色都有些发白,心里就“咯噔”一下子。只是经过的事情多了,面上却看不出她的急切来。 两位妈妈有些为难的互相看了眼,都不想开这个口。 “既然慕言都听到,你们只管照实说就是了。”林氏见她们这个样子,就知道自己的预感应验了,果然不是好事。“两位妈妈还是快些说吧,你们是知道咱们夫人的性子的,就别让夫人着急了。”一旁的映云说道。孙妈妈咬了咬牙,终于开了口。“不是不回夫人的话,实在是怕夫人听了气坏身子。” “我有个老姐妹是给城里的霍家帮佣的,她最是爱打听东家常西家短的事,我今儿个便是去问了她。”孙妈妈定了定神,接着道:“她说前些日子于家的夫人到霍家做客,之后便有了流言传出来。说是咱们家向于家大小姐提了亲,只是于家嫌咱们门第低,答应的是庶出的二小姐,可是后来......”说到此处孙妈妈打住了话头。 林氏自是那心思玲珑的人,听到此处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左不过是于家放出风声说自家为慕言向他家嫡女提亲,他们觉得云家高攀,便许嫁的是庶女,之后云家又看不上于家的庶女。于是,其他的话倒是不用于家来说,已经足够让听到的人去想了。总之,不管怎样,于云家于慕言来说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话就是了。 “老奴听到的和孙妈妈的差不多,不过......”宋妈妈看了看林氏的脸色,接着道:“于家不知道是从哪里打听了咱们家的事,说是老太爷年轻的时候丧妻再娶,咱们老爷也是这样,就有那烂了舌头的下作人,说是......说是保不全咱们家大少爷也是克妻的命,于家这才不肯下嫁嫡女,想着将那不受宠的庶女嫁过来......”“够了,我知道了!”林氏听到此处便呵住了孙妈妈。 林氏听到这些话只觉得一口气哽在胸口,眼前一阵发黑,身子便是猛地向后倒去。“夫人!”映云惊叫一声,忙一把抱住了林氏,灵云也冲过来。 一时间,一阵忙乱,要打发人去请了大夫来,又去通知了慕瑶和慕萱。 慕瑶和慕萱听说林氏晕了过去,差点吓掉了魂。林氏这些年身子一向很好,也难怪吓到她们。映云和灵云自然是不敢说林氏到底是因为什么昏倒的,这样的话即便是说,也是不能她们对两位小姐说的。 过了半个多时辰,云浩琛便匆匆赶了回来。这几日他都在各个乡下的田间视察,听家里打发传话的人说了林氏病倒了,便告假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映云避着慕瑶和慕萱回禀了云浩琛林氏气晕的事,当时气得云浩琛砸了桌上的一套茶具。云浩琛的脾气向来是出名的好,这些年云家的下人也从没见云浩琛生过这么大的气。 ———————————————————————————————————— “夫人……”云浩琛进了房,见到的便是林氏倚靠在床头,面色苍白,一脸泪痕。夫妻十年,云浩琛这是第一次见林氏如此,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老爷放心,我没事。”林氏吸吸鼻子,捏着帕子擦了眼泪。“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教养出什么样的女儿,这于家的主母如此的拎不清,她养出来的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的慕言论起人品才貌不敢说一等一的好,那也是出类拔萃的,难道还怕找不到好的?”林氏咬咬牙,接着道:“他于家既然敢这样坏我儿子的名声,真当我们一家子是好欺负的不成?!”林氏说着,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止不住。 “夫人放心,我心里有数,这件事不算完。”云浩琛轻哼一声,眯了眯眼。他虽然不爱与人争长短,不过是自小养成的性子,却不代表他是好欺负的。如今,于家便是把云家得罪了,他再好说话,也是断断忍不下这口气的。 第二天,云浩琛向衙门请了半日假,并且派人到于府请了于通于大人道城里的一家酒楼见面。言谈间,云浩琛极是守礼克制,语气也算平常,一席话却说得于通一脑门冷汗。听了云浩琛说过事情的始末,于通更是一个劲的对云浩琛道歉,直说是家里的妇人之错,他实在是不知情的,又说若当真有此事,必定带着夫人亲自登门赔罪云云。 “赔罪这样的话于大人就不必说了,这说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云浩琛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况且,我家夫人昨日一时气急攻心已经是病倒了,恐怕也不方便见客。只是,于大人想必也知道,妇人最是爱计较的性子,我的夫人又是寻常出身,见识短浅了些,又向来溺爱孩子,如今只想着自己孩子受了委屈,若是日后言辞间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于大人不要见怪才好。”“这……”于通听了这话却是不知道怎么接口才好。 云浩琛这是留了活口的话,可见云家对这次的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有心说云家小题大做,可毕竟错在自家,说的多错的更多。 只是日后事情的发展还是超出了于通的想象。 第11章 姻缘风波 这一日,慕言让平安向书院请了假,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整天。要说起来,这事他是早林氏几日知道的,只是却没法跟家里说。他是知道林氏对他有多看重的,如何肯让这样的事给林氏知道?虽然也知道这种事瞒不住,只没想到林氏这么快还是知道了。 昨日他从书院回到家,听说林氏因为此事气得昏过去,一张脸都吓白了。他跪在林氏的窗前,哭得像个孩子。 这十年,他自然是知道林氏为了他和慕瑶付出了多少心血的。他早不是孩子,自然知道当年林氏过门三年迟迟没要自己的亲生孩子是为了他和慕瑶。即便是后来有了慕萱,林氏也不曾稍减对他们兄妹的关爱,甚至更甚从前。 越是如此,他越是觉得愧对林氏,如今还让林氏为了自己气成这样。只是他是男子,这样的事他纵然再气恼,却不能做什么,若不然就会被人说成气量狭小。于是,更是憋屈。 “哼!于家的人也太不要脸了,敢这样欺负人?!“慕萱气得直敲桌子。虽然家里人都尽量避着慕瑶和慕萱,但这样大的事难免还是被他们知道了。”于家确实是做的太过了,分明是他们家透出结亲的意思来的,即便真是咱们家提了亲,不合适悄悄回绝了就是,传出这样的话,就没想到于他家女儿也是没有好处的吗?“慕瑶深觉着于家夫人没脑子。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该知道,这是在为自家结仇。 “娘平日看着脾气好,这次可是气得狠了,想来一定是要找回来的,娘才不会平白让哥哥受了这样的委屈呢!“慕萱撅着小嘴道。 两姐妹在说话的功夫,丁夫人王氏却是来探望林氏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加上云家也没有刻意瞒着,王氏多少是听到些风声,一打听就什么都知道了。 “说起来这事都怪我,要是我没跟你提于家的事,兴许不会弄成这样。”王氏见林氏一脸病容,便知道她当真是气得厉害了。“姐姐你是好心,若不是我们平日里亲近,你也不是那等好管闲事的人,这怎么能怪你?”林氏摇头,觉着这事跟王氏却是无干的。王氏叹了口气,道:“我倒当真是好心,只是这好心却办了坏事,别说亲事没说成,还因为提了件这么不靠谱的亲事,平白坏了你家慕言的名声。”“你又不知道于家是这样的人家不是?”“别说,从前跟于家不过是泛泛之交,还真不知道他家是这种风气,要知道我早躲他家几里地去了!” 王氏也是气得不行,怎么想怎么觉得心里憋屈。她明明是秉着好心想促成一桩姻缘,结果竟然变成了这样,还让两家结了仇。当初分明是于通说话间透出了那个意思,她这才跟林氏顺口提了几句,人家云家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于家竟然做下了这等事,却是把她这个中间人搁在里面了。说起来,于家这事情做的实在是太不地道了。 “我也不瞒姐姐说,言儿和瑶儿虽然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可是这些年我是如何对他们的,想必姐姐多少也是知道的。”林氏叹息道,“言儿的媳妇我原本就没打算娶什么高门第的,只要是言儿中意,小夫妻一心一意过日子,比什么都强。““以前就听人说后母难为,能做到你这个份上的,天下间怕也是难找了。”王氏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王氏又说了些安慰林氏的话,这才离开云家。 ———————————————————————————————— “若是知道于家是这样的人家,当初我真是不该多嘴。”王氏皱着眉头道,怎么想怎么后悔。“妻贤夫祸少,这是自古的老话儿了。”赵妈妈倒了杯热茶递给王氏,“这次于夫人怕是当真给于大人惹下麻烦了。”“哼,她不过是想着云家是没有什么根底的,便以为人家好欺负,却不想想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王氏冷哼一声,“别看平时林氏好说话,总是笑脸迎人的,那是人家会做人,这次林氏却不会这么好说话了,于家有的后悔呢。” 果然不出王氏所料,过了些日子林氏竟然一改平日的习惯,在自家办起聚会来。请的都是些平日里与她关系还不错的,用的也都是些赏花、品酒的理由。 只是,又过了半个月,贺州城便有了些风声传起来,说的就是关于云家和于家的事。各种猜测不一而足,自然就有人来向林氏打听这其中的原委,这个时候的林氏也就不避讳的直言自己从未向于家提亲,也没有过与之结亲的想法云云。 因为林氏说的话从头到尾都没什么错处,也没有说出什么对于家不好的话来,因此即使后来风声对于家不利,于家也挑不出林氏的错处,也只能忍了。 因王氏也是动了气,有人问到头上时候自然不会替于家遮掩。于是,于家之前做的事在女眷间也不是秘密,只大家都不拿出来说罢了。如今的结果是霍氏想都不曾想过的,她当初也不过是图嘴上痛快罢了,却惹出了这样的一场风波。 于通私下里对霍氏是狠狠发了一通脾气,怨她平白的给自己添了麻烦,让霍氏好一顿没脸。云浩琛平日的人际关系本就好,衙门的人又都听到的风声,私下里都是说他不对的。此时即便他说此事他不知情,又有谁信呢?何况,也没人当面跟他提起此事。和云家虽然没有明着撕破脸,但是关系也是不能缓和的了。 经此一事,让那些平日认为云家夫妻和气的人也是大开眼界,老实人也是不好惹的。 而于云家来说,这件事也影响不小。慕言直接找了云浩琛和林氏,说自己这几年暂时不想成亲,一心求取功名,只让他们先紧着妹妹的婚事。云浩琛也知道他是因着这无妄之灾动了意气,便不勉强他,叮嘱他好好用功。 林氏则想,自己儿子样样出色,不过是自家家世牵连了孩子无辜受气,若是他当真又了功名,要娶什么样的妻子娶不到?何况,大乾的男子也多有晚婚的,便也不急着催促,只想私下里慢慢寻着,若当真有合适的再说。 如此,此事便也算是揭过去了。 第12章 清雅郡主 前文曾有提到过,贤王妃刘氏曾一连生下三个女儿,之后才得以生下了世子白明博。在三个女儿中,最得贤王看重的是第三个女儿白清雅。据说这清雅郡主容貌、性子都跟故去的老太后极为相似,也因此就连皇上都对这个侄女与其他人不同,从小到大赏赐不断。 白清雅五年前被皇上赐婚给定国公府的嫡长子卢英杰,三年前便大婚。只是婚后丈夫卢英杰因是边关守将,一年难得有两个月是在京城的,白清雅自幼身子也不是太好,不适宜边关苦寒的生活,不能久居边关,夫妻两个成亲虽然已经三年,真正相守的时间却不长。 皇上怜惜这个侄女,总是赏赐不断的送往定国公府。公婆也觉着是自己对媳妇亏欠不好,以致于成亲一儿半女都未得,因此对白清雅十分宽容,便是她每年都要回娘家住上一两个月也都不反对,反而十分支持。 白清雅回到贤王府已经半个多月了。因去年冬天去边关和卢英杰一起过年的时候染了风寒,白清雅的身子回来后一直时好时坏,总没有大的气色,为此皇上还特地从宫中派了可靠的太医来给白清雅调理身子。 三月里桃花开,春风送暖,正是一年中岭南景色最好的季节。 进了三月天气渐暖,白清雅的身子比前一阵子倒是好了些,不但不再总是需要服药,最近几日便是气色也好了不少。 担心白清雅整日待在王府里太过憋闷,贤王妃特地挑了个好日子,想邀请几家相熟人家的女子到王府的别院去赏桃花,邀请的人不多。云家也接到了帖子,邀请林氏母女前去赴宴。 贺州的桃花莫说是在岭南,便是在整个大乾也是极有名气的。或许是因为地域原因,每年春天岭南桃花开得正好的时候,都有许多文人墨客慕名到贺州来赏花,或独自成行,或三五结伴,有些人来了便流连忘返,一直要到四月中上旬开始落花的时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据说,现今传世的几幅有名的“桃花图”都是画的贺州的桃花,只是这种说法却是没人能证实的。 贤王府的别院便是在离城五里外的一处小山下,山名为兰山。这里依山傍水,景色是极好的。别院后有一大片的桃林,每年贤王府都会在别院办赏花宴。因为有这片桃林在,贤王府是从来没在外面买过桃子的。 林氏带慕瑶和慕萱赶到别院时辰时未过,离巳时差不多还有一刻钟的样子。正好在门口遇到了王氏和她的女儿丁盼儿。她们也是从马车上下来,可见也是一早就出了门的。 两家人互相见礼客套了几句,便有守门的人往后院传信去了。王妃和郡主是昨日上午便已经到了别院。 说起来今日到的便是丁家和云家这两家了,原来还邀请了一位金大人的家眷,只是金小姐不巧染了风寒便告罪没有来。 三月的春光如同画师手中最好的画笔,在兰山勾勒出一片别处寻不见的良辰美景,让人心旷神怡。兰山是地势很低的一座小山,并不陡峭险绝,也没有山峦叠嶂、奇峰林立的精致,更没有袅袅云雾盘绕山峰的壮观景象,却有着别样的静谧之美,反倒比较适合女子出游。 贤王妃怕女孩们觉得拘束,陪着她们也没有趣味,便让人带了几个女孩子去了清雅郡主哪里。王氏和林氏则留在屋子里,和贤王妃说话。 “盼儿姐姐,你见过这位清雅郡主吗?”慕萱悄悄拉了丁盼儿的衣袖,小声问道。这几日她总听到这位郡主的名字,因此极是好奇。“我还是前几年见过,那时年纪都小呢,如今早不记得了,想必郡主的样貌也有变化吧。”丁盼儿小声回答道。前几年白清雅还没出阁时,那几年贤王妃也经常办宴会,她也和母亲去过好几次,是见过清雅郡主的。只是,那时她年纪还小,都是待着母亲身边的,就是远远的看过罢了,倒是不曾跟清雅郡主离的太近。再说,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她早就记不清了。 白清雅住的是一处极清静的院子。院子里种植这松柏和菩提,枝叶葳蕤繁茂,微风徐徐吹来,漾起松涛阵阵,令人心宁神安,自然而然生出一份灵逸静远的感觉。院子西面,几根长的竹竿架上,爬满了繁茂的花藤,稠密的绿叶衬着紫红色的花朵,娇嫩鲜艳,远远望去,十分好看。虽是不出名的花种,却打理的很好,可见是花费了心思的。 入了内堂,两边设有一对梅花样式清漆小几。左边几上放着茄皮紫釉狮耳琴炉,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觚内插着时鲜的花卉。屋内面西的一面放着一溜四张的红木椅子,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椅子的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墙的东北角摆放着一酱紫□□的书柜,是整整一壁的书,整洁干净。暖暖的阳光此刻正从朱红的雕花木窗透进来,撒在了一把支起的古琴上,浅粉色的纱帘随着风轻轻的拂过琴弦,香炉内升起阵阵袅袅的香烟,弥漫着整间房间里。 屋子内的摆设看着都是古色古香,每一件东西都是说不出的那种华贵,如果她们不是生于官宦之家,这些年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也许根本就看不出来这里的贵重和奢华。 白清雅站在廊下,身姿婀娜,眉目如画,娉婷玉立在此刻明媚的春光里,象是薄雨之后方才绽开的莲花般动人。这样的女子,若说容貌未必是天下间绝顶的美貌,只是那气质是绝无仅有的。她,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便让人一见就觉得心神宁静。 —————————————————————————————————— “妹妹们只当时在自己家里,千万不要拘束才好。”白清雅微微笑道,“母亲也是看我一个人整日无聊,这才请了几位妹妹来,妹妹们千万莫要客气。”“郡主放心,我和云家两位妹妹可都不是客气的人,郡主不要嫌我们太闹才好。”丁盼儿笑道。 “就是,我看着郡主姐姐就觉得好亲切呢!”慕萱双手托腮,笑眯眯的歪着小脑袋看着白清雅。她虽然平日里都是笑眯眯的样子,但是只是和家人亲近,是很不喜欢外人碰她的。但是,第一眼看到白清雅开始,她就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漂亮的郡主。 “我也是看着小慕萱就觉着说不出来的亲近,这也许就是缘分。”白清雅笑意柔柔。慕萱看着就像个瓷娃娃一般,又是笑盈盈的,让人一看就喜欢,这样的孩子应该是没人会不去喜欢的。而且,白清雅看着慕萱又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总觉着这个小姑娘跟记忆力的什么人长的有几分相似,却又委实想不起来。 白清雅的记忆力是少有的好,从小就是过目不忘的性子。她见过的人,不能说每个都不会忘记,但再见都有些印象。但是,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慕萱到底是像谁。也许真的只是因为投缘吧?白清雅摇摇头,索性不去想了。 “我看郡主这里很多的藏书,只怕有不少都是孤本,郡主都看过吗?”慕瑶也是爱书之日,倒是第一次见女子房中有如此多的藏书的。“却有些是前朝的孤本,大多是家里人知道我喜欢藏书特意搜集来的,还有些是这几年在宫中御书房看到的孤本,像这样的总不好想皇伯父讨要了来,我便索性借了自己抄录下来。日积月累的,如今倒是确实不好,京城家里还有一些。”白清雅见慕瑶显然也是爱书的人,便道;“慕瑶妹妹若是有喜欢的尽管跟我说就是了,有些我看过就没再动的。” “我怎么好夺人所好,”慕瑶听了这话忙摇头,“我不过是羡慕郡主居然有如此的藏书罢了。”以我看,慕瑶妹妹若有喜欢的,不妨跟郡主借了到家里,细细的抄录,再把原本还给郡主便是。以妹妹爱书的性子,必定是完璧归赵的。“丁盼儿自然也知道慕瑶是爱书的,想必是当真喜欢这些书。 “这主意倒是好,那以后怕是要经常打扰郡姐姐了!”慕瑶忙起身向白清雅施了一礼道。她也是当真对这些平日难见的孤本动了心思,便不再推辞,此番若是错过机会,以后怕是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妹妹若有中意的尽管说就是了,不需这般客气。”白清雅见慕瑶眸光闪亮,便知道她当真是爱书之人,跟自己一样。 白清雅虽然已为人妇,但还是少女天真烂漫的性子,跟几个女孩说起话来很是投缘。几个人便在院内的亭子里边喝茶边聊天,谈天说地。倒是过了一个时辰以后才想起来,说好的赏桃花呢? 于是,又把喝茶的地方移到了别院后面的桃林里。 此时,是桃花已经开了半个月,正是开得正盛的时候。微风徐来,花香阵阵,落英缤纷,整个桃花林美得如同一幅画。几个女孩置身这般的美景中,只觉得心神迷醉,乐不思蜀。 经次一天,白清雅倒是交到了几个要好的闺中友人,隔上几日便要她们过府一聚。 第13章 端敏长公主 因云家如今已经置办了不少田地,在贺州也有两处不算大的庄子,如今正值农耕开始的时候,要打理的事情自然不少。前些日子附近庄子上有卖田地的,林氏跟云浩琛商量之后,将家里的银钱凑了凑,又卖了二十多亩的好地。林氏想着,云浩琛既然为官,家里经商总是不好的,何况也没有合适的人照看店铺,便想着若是有闲钱便多置办些田地,以后就是给慕瑶和慕萱做嫁妆也总是好的。 这几日林氏总有事忙,慕萱一个人无聊便整日窝在慕瑶房里。慕瑶在房里抄录从白清雅那里借来的孤本,慕萱就在一旁看姐姐之前抄录完的书本,或是从慕瑶的书架里翻些游记之类的闲书看。 “姐姐,你说郡主姐姐是不是快要回京城了啊?”慕萱看了会儿书觉着有些累,见慕瑶也累得停了手中的笔,此刻正在活动手腕,便问道。“恩,郡主下个月或许就要回京城了,她说自己毕竟是卢家的媳妇,说是虽然公婆宽容,她也要守媳妇的本分,在娘家住一两个月也就罢了,总不好常住的。”慕瑶微微叹息道。这便是女子的无奈了,一旦出嫁便与在闺中不同了,即使白清雅贵为王府郡主,也要恪守为人媳妇的本分,不能丝毫的逾越。其实,如白清雅这样已经是很幸运的了,定国公府对她已经是很宽容的了。 “听说郡主姐姐跟仙去的太后娘娘十分相像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慕萱这些日子听听到有人说白清雅施因为长的像仙去的太后娘娘,因此很得皇帝的宠爱。“或许是有些相像吧。据说仙去的太后娘娘性情温和,原来是无意入宫为妃的,还是当年端敏长公主说她有母仪天下之德,力主封她为后的。” 这些日子慕瑶看了不少孤本,其中便有些是记录的宫中一些不为人知的事的。“不是说太后娘娘跟先皇是青梅竹马吗?”慕萱抓着小脑袋,有点迷糊了,怎么觉着姐姐说的跟她知道的不一样呢?“那不过是民间的传言罢了,有些是当不得真的。”慕瑶笑道,“前几日我在郡主那儿看一本宫中的起居录,上面倒是有记载。”“姐姐快给我说说!”慕萱赶紧跑到慕瑶身边,对这事她很是有兴趣的。 “据说当年先帝还年幼的时候,正是端敏长公主辅政,当时的内阁宰相便是后来的皇太后的祖父。端敏长公主偶然间见到比先皇大两岁的太后,便极是喜爱她,说她性子温婉柔顺,若是定然能辅佐君王治理好后宫。只是宰相大人却不想自家风头太盛,不同意孙女入宫。”慕瑶见慕萱听得认真,便接着道:“几年后,到了先皇开始议亲的时候,端敏长公主又提起此事。那时候,先皇已近开始亲政,并且威望渐起……” “倒是不知道端敏长公主是如何说服宰相大人的,两年之后太后便入宫封为正一品的德妃,一年后生下皇子,便直接加封为皇后,那位小皇子便是当今的皇上了。说起来,太后虽然并没有在辅佐皇帝处理政事上有多大的贡献,但是在朝臣和民间的威望极高。”或许当时端敏长公主更多的是为皇上在朝中拉拢势力,但不可否认,这位皇太后当真极出色的,可见长公主不光是看中了她的出身那么简单。 “这么说起来,这位长公主的眼光真的很厉害呢。”慕萱感叹道。“你这孩子真是……”慕瑶听了这话不由失笑。“你若是当真对长公主的事感兴趣的话,我这里正好有本长公主的传记,等会儿你拿回去看看。” 说起来,端敏长公主的传记如今可以说是闺阁女子必须要读的一本书,虽然这传记记载的事并不详尽就是了。暂且不说世人对长公主多年涉政的众说纷纭,但凡有人若是想了解大乾朝近几十年的朝中大事,几乎件件都是避不开这位长公主的。因此,无论是史官们愿不愿意、想不想,端敏长公主都是必须写入史书之中的,缺少了她,就相当于缺少了大乾朝一段最重要的历史。 说起这位端敏长公主,当真可以说是大乾朝历史上一个具有传奇色彩奇女子。 端敏公主名为白敏卉,是大乾第四位皇帝宣宗的嫡长女,为宣宗中宫皇后所出,自幼极受宣宗喜爱。 宣宗皇后徐氏,闺名彩月,湖州巡抚、后加太傅、一等公徐远志之嫡长女。姿容秀美,才貌双全,是为宣宗皇后。宣宗子嗣单薄,继大统数年,唯贵妃于氏产下一子。宣宗十四年六月,徐皇后生皇次子。二十二年十月,徐皇后得皇长女。宣宗甚爱之。二十五年,皇长子白文修封地雍州,加封为雍王,皇次子白文轩封地齐州,加封为齐王。皇长女白敏卉封地岭南郡,加封为端敏公主。 三十四年,宣宗病重,自知时日无多。因皇次子体弱多病,皇长子性格暴虐,太子之位久悬无着。三十五年春,宣宗始带端敏公主御书房听政。此时,朝臣多非议,劝谏折子雪花般递至御书房,皆被留中,宣宗固执不理。 三十七年秋,宣宗殡天。遗诏传位于皇次子白文轩,白敏卉被加封为护国公主,辅佐政事。自此,端敏长公主从大乾后宫走进前朝,开始了她传奇的一生。 之后,端敏长公主辅佐兄长打理朝政,助他平定雍王叛乱。之后数十年,她先后辅佐三位年幼皇子登上大乾朝的皇位。 历朝历代,在史书上也有不少的女子曾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但如端敏长公主白敏卉这般的女子却是绝无仅有的。自古后宫女子不得干政,白敏卉的一生虽也为许多人诟病,但她为大乾皇室做出的贡献却是世人公认的。 这之后的好几天里,慕萱都在慕瑶的房里看端敏长公主的传记,看得津津有味。虽然传记里只是大概记录了端敏长公主的事迹,在很多地方都一带而过,却也极是精彩。毕竟白敏卉的一生涉及到很多大乾朝廷的密事,有些事不能见诸笔端的。 “这位长公主当真是位奇女子,不说是在咱们大乾朝,怕是从古至今也找不出第二位来,真想见见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慕萱合上书本,托着下巴一脸憧憬表情的说道。“长公主哪里是那么容易见到的。”慕瑶听了小慕萱这话,笑着放下手中的笔。“自从当今圣上亲政以后,长公主便常年避居在京郊别院,再不理朝政了。听说也就是每年皇室祭祖庙的时候长公主才会露面,其余时候想见长公主一面是千难万难的。” 听白清雅这样说的时候,慕瑶便觉着长公主当真是位有着大智慧的人。向来权力最是诱惑人心,一个掌天下至高权位数十年的人,经受的诱惑是可想而知的。 “郡主也说上一次见到长公主还是几年前太子册封的大典上,当时是圣上请了长公主为太子加冠,就是今年祭祖庙长公主也因为身体不适没有参加。想来,日后长公主殿下露面的时候只会更少了。”慕瑶叹息道。这几年,不只是长公主不再涉政,就是叶家也渐渐淡出朝廷,不再掌实权。虽然当今圣上是端敏长公主一手带大,对长公主和叶家从未有过猜忌,但叶家曾经掌管天下四分之三的兵权,谁也难保日后的皇帝会忌惮猜忌叶家。于是,这几年叶家便渐渐交出了兵权,叶氏子弟也不在朝中担任重要的官职,只任一些闲职。慕瑶便觉着这是端敏长公主最聪明睿智的地方。 盛极而衰,自古便是常理。这个道理懂的人不少,只是权力的诱惑当前,能做到的不迷失的人却是少之又少的。一旦品尝过权力的滋味,想放手却是不易的,于是能预见危机,从而急流勇退的人其实是不多的。 “要是能见一见这位长公主殿下该多好!”慕萱摇着小脑袋,“这样了不起的女子不在本朝便罢了,既然生在一个朝代,不能一见,当真是一件憾事呢。”慕瑶听了她这孩子气的话便是“噗呲”一笑,道:“你小小年纪的,还知道什么憾事?”“姐姐真是的,我人小也是晓得道理的,好不?怎么姐姐也瞧不起我呢,当真是让人伤心,姐姐要是再这么说,我等下怕是连邱婶做的如意糕都吃不下了!”为了强调她的遗憾,慕萱把自己爱吃的点心都搬了出来。 慕瑶听着这话是当真笑开了,就是房里的几个丫头也笑的不行。这二小姐有时候是逗趣的不行,明明是小小年纪的,总爱大人似的说些逗人发笑的话出来。 且不说两姐妹之后是怎么样的聊天。此时的小慕萱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她日后当真有缘得见那位让她很是佩服的端敏长公主,这却是她再也想不到的奇妙缘分。若是现在有人跟她说,怕是她自己都会翻个白眼表示不信的。 第14章 母女私话 这几日,贤王妃都忙着打点郡主白清雅要出行的物品,却是怎么都觉着东西不够齐全。其实,不过是她一片爱护女儿的心思,心里舍不得白清雅罢了,便觉着怎么准备都是不够的。 “母妃不必惦记我,公公和婆婆对我都好,若是母妃实在是想我了,便让人给我带信到京里便是了,等过几个月我再跟公公婆婆请求回来住上两个月,想来他们必定是会答应的。”白清雅扶着贤王妃坐到桌边,亲手倒了杯热茶给她。母女间这几日总的有说不完的话,此时早打发了丫鬟,房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自然是想说些母女间的私房话。 “净是说些孩子气的话。”贤王妃拉着女儿的手,不由叹息。“你如今已经是人家的媳妇了,哪里还有总回娘家住的道理?国公爷和夫人都是性子宽厚的人,自是怜惜你才肯时不时的让你回来,越是如此你更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才是。”“女儿知道,不过是总想父王和母妃就是了。”白清雅低声说道,心里有些酸楚。她出身于王府,说起来是比一般的女子身份高贵些,其实也有更多的不得已,若是稍有些行差踏错,别人不只是会说她没分寸,说贤王府的教养不好,甚至会说大乾朝的王室女没有规矩。 “母妃,咱们别说这些了,还是说点高兴的事。”见贤王妃情绪低落,白清雅便不想再说这些,平白惹得母亲伤心。“明博如今也是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母妃心里可是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世子白明博今年春天便已经年满十六岁,正是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作为贤王府唯一的男丁,他的婚事是王府的头等大事。 “过年的时候回京城皇后娘娘也跟我提起了此事,还说起了几位京中年纪家世都合适的贵女,只是我和你父王都觉着不大合意就是了。”贤王妃说道。“皇伯母说的人选莫不是有哪里不合母妃的心意吗?”白清雅原本只是见母亲伤感想换个话题,如今倒是真想知道了。皇后周氏办事向来极有分寸,她既然能提出来,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才是。 “既然是你皇伯母挑选的人,自然人品相貌都是拔尖的好,那几位闺秀不说配咱们家明博,就是配皇子也是配得的。”贤王妃摇头,说道:“只是我和你父王想着,我们家又不需要靠姻亲,明博日后怕也是要做一位跟你父王一样的闲散王爷的,实在不必挑一位门第高的媳妇,倒是门第略低些的反倒更好些。”“听母妃的意思,是想要在贺州为弟弟选人不成?莫不是已经有合意的人了?”白清雅一听便明白双亲所想。 “依你看,这云家的女儿如何?”贤王妃看了看白清雅问道。“母妃是说云家的云慕瑶?”白清雅不由一愣,这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母妃怎么会想到了她,虽说慕瑶模样品性都不错,可是家世确实一般了些。”说这话倒不是因为白清雅瞧不起云家门第低,而是以云家的家世背景来说,跟贤王府结亲委实有些不匹配。 “这些日子你也是见了不少次,这云家小姐虽说容貌不是绝美的,也可说是位标致的美人了,咱们家明博也不是那等爱好颜色的,必须去找那等绝色。单说起品行,那也是好的。”贤王妃顿了顿,接着道:“其实,我原本也没想过的,毕竟云家的家世确实是差了些,再有就是这云家小姐又是由继母养大的。只是,最近见云夫人的次数多了,才知道她不是那等寻常的妇人。依我看,云夫人在这个继女身上花费的心思怕是比亲生的还要多些,这样母亲教导出来的女儿是差不了的。果然,见了几次,这云慕瑶无论品性才学都是出挑的。” “确实,若是单说这云慕瑶,倒的确很合适。”听母亲这么一说,白清雅也觉着这门亲事若是成了也不错。“只是,我看那云夫人是真心疼爱云慕瑶的,怕是未必想让女儿高嫁吧?”“这一层我也想到了,”贤王妃点头,“我是想着过些日子寻个机会去让丁夫人私下里先跟云夫人那里透透口风。”“母妃考虑的是。”白清雅听了点点头,这样是最好的,若是不成以后也能免了两家人不自在。白清雅也是听说了前些日子于家的那场闹剧的,不但亲事没成,两家反倒成了仇了。 贤王是当今圣上最亲近的胞弟,白明博又是贤王府唯一的嫡子,按说他的婚事该是选最好的。只是,在这件事上面贤王夫妇却有自己的考量。贤王府几代的富贵是不需说的,如今的贤王不干政,以后的贤王也应该是如此。因此,完全不必娶一位门第高的贵女为世子妃,门第低些的反倒更合他们的心意。娶妻娶贤,人品性情就成了挑选世子妃的首要条件。这样说来,原本不合适的云慕瑶反倒很合适了。 贤王妃觉着,以林氏的人品,她教养出来的女儿应该是差不了的。有了下个结亲的想法之后,她也暗中使人打听了,云慕瑶的才学性情都好,早几年开始林氏便让云慕瑶着手打理家事,如今的云慕瑶已经是能够独当一面了。抛却家世,云慕瑶是不输于那些高门贵女的。 又过了几日,白清雅便启程返京去了。贤王妃刘氏挑了一日便下了帖子给王氏,请了她到府上叙话。 王氏听说贤王妃有意跟云家结亲,初时倒真有些意外。回家之后细一思量,便觉着这也是一门难得的好亲事。这两年和云家走动的多,自然是知道云慕瑶样样都是好的。若不是自家儿子早几年已经成了亲,她怕也是要将云慕瑶聘了回家做儿媳的。 次日,王氏便收拾利索,坐了马车到云家拜访林氏。这王氏向来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从来是个藏不住话的。因这事总是不好当着女孩的面讲,便没有带丁盼儿同行。 —————————————————————————————— 和林氏东拉西扯的闲话了一阵,王氏便示意林氏摈退了左右的人,将来意说给了林氏听。却说林氏听罢王氏说明来意之后,就是一阵沉默,许久没有出声。王氏见她有些晃神,倒是也不忙催促,而是自端去了茶来喝着。 林氏这边也端起了茶盏,轻抿了一口,稳了稳心神。“姐姐不是外人,我也不与你说那些虚的。我听着有些摸不着头脑,实在是不明白怎么王妃娘娘忽然之间就会看中了我家瑶儿?”此事若是换了旁的人怕是要喜出望外,这样的亲事无异于天上落馅饼了。只林氏此时却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好端端的自家女儿怎么就会入了贤王府的眼了。 “咱们这样的关系,有些话我也不藏着掖着,就原原本本跟你说了。”王氏放下了茶盏,道;“这话之前我也是问了王妃的,毕竟两家门第差的多了些。只王妃说她和王爷早前就定了不娶高门贵女,这两年也是看了慕瑶确实是个好的,王妃这才动了心思。”“我不瞒姐姐,瑶儿虽说不是我亲生的,但我疼她的心跟慕萱是一样的,总是想着给她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才好,只是这贤王府......”林氏不由皱眉,低喃了一句:“人各有耦,齐大,非吾耦也。”林氏念的这一句却是出自《左传》的一个典故了,大致的意思将的就是门不当户不对,不是良配。 “我知道你的意思。”王氏听见了林氏这句话,点点头,“你和云大人都不是那等攀附权贵的人,只是这怕也是贤王爷想与你家结亲的一个缘由了。”王氏见林氏低头沉思,便接着道:“你细想想,除了门第悬殊些,这桩婚事却也是挑不出别的。就说那贤王世子,不论样貌才学都是顶顶好的,此番若是错过了,怕是打着灯笼也再难找了。” 林氏听王氏提起贤王世子倒是当真犹豫了。这几年她也是见过几次白明博的,那是个极谦逊和气的少年,性情才学都是极好的,样貌就不消说了,贤王一家子都是美人,白明博的长相完全取了双亲的优点。这样的少年,和慕瑶倒是当真匹配的。 “你也不必急着答复,先跟云大人好好商量商量。只是,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慕瑶若是当真能嫁进贤王妃,也算是有福气了。”王氏这句话却是说的语重心长。林氏也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举凡大户人家,后院多是不清净的,乌糟糟乱得不成体统的也不在少数。贤王虽是宗室王爷,一生却只有王妃刘氏一人,不说妾氏,就是通房侍妾也没有一个,这是极难得的。从前贤王妃话里话外也是透露出日后不会让白明博纳妾的意思来。 第15章 端午出游 却说云浩琛听了林氏说贤王府有意结亲,倒是相当淡定。 “我看夫人倒是想的多了,”云浩琛看看林氏,道:“虽说对方是王府,可毕竟贤王爷是闲散王爷,手中没有实在的权力,世子日后只怕也不会出任有实权的官职。再者说,女子高嫁本就平常,王妃既然让丁夫人来问,定然是都考虑过的。咱们倒是不必想的太过,只想想世子到底是不是良配就好。” 林氏听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自己是有些钻了牛角尖了。 若是不考虑两家的门第悬殊,贤王世子当真和慕瑶匹配,各方面都让林氏十分满意。只是林氏想着,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还是要慕瑶自己愿意才好。 “如今就咱们母女两个,你也不要害羞,这毕竟是一辈子的头等大事,若是有什么只管跟我是说就是了。”林氏详细跟慕瑶说了事情的始末,便是连自己的顾虑也一并给慕瑶说透了。“若是爹和娘觉着好就好,女儿都听爹娘的......”慕瑶面色绯红,低着头无意识的揪着手里的帕子。 林氏见她这样,便知道她是答应的。这两年虽然每次女眷到王府世子都是避着的,但是慕瑶也是见过白明博的。 “才一转眼我的瑶儿居然就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林氏拉着慕瑶的手,眼圈就是一红,险些落下泪来。身边的慕瑶好似昨日还是孱弱羞怯的小姑娘,今日却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娘.......”见林氏眼中泪光闪闪,慕瑶也是红了眼圈,切切地唤了一声,低头伏在了林氏的膝上。林氏便觉着膝头一湿,却是慕瑶的泪落在了她的膝上。“你这孩子......”林氏的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原本该是高兴的事,母女两个都是说不出的伤感。 中间有王氏穿针引线,这桩婚事便是定下来了。只是,两家都觉着慕瑶还小,白明博也还在书院读书,便想着过上一两年再成亲。云浩琛和林氏自然是十分高兴的,他们巴不得多留慕瑶两年。 ——————————————————————————————————————— 进了农历四月中旬,岭南便开始进入一年中的雨季,时不时的就要下一场小雨。 端午节前几天贺州刚刚下过了一场透雨,之后几日都是阴雨绵绵。整个贺州城内四处湿漉漉的,越发显得树木翠绿,花朵明艳。 到了端午节这一天,一改连日以来的阴霾天气,湛蓝的天隐隐透出和煦的阳光来。从贺州城内到城郊澜江畔的十数里,尽是络绎不绝的人群:有神态闲适的华服男子,有衣裙艳丽、妆容精致的妇人,有粉面樱唇、衣饰简约的少女,甚且还有稚龄的孩童。时间还没有到辰时,贺州城内的集市早已喧闹热闹起来,临街的许多商贩天还未亮时候就开始摆摊了。生意最好的要数那些卖五彩丝线的小贩,每个走过的人都要买上几根,能不能辟邪的不说,总不过是那个意思罢了。 “五月五日,谓之浴兰节。采艾以为人,悬门户上,以攘毒气。以五彩丝系臂名曰辟兵,令人不病瘟。” 端午节又叫浴兰节,在大乾民间是十分重要的节日,更是大乾朝廷规定的四大节日之一,上自圣上下至庶民,莫不是喜气洋洋。再有便是八月中秋、农历新年和圣上的千秋节。 闲折两枝持在手,细看不似人间有。此时正是石榴花开的季节,在茂密的枝叶间开着一朵朵一簇簇的石榴花,花蕊呈黄色,翠绿的叶子衬着火红的花,极是好看。早早便赶到澜江畔的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们,让下人用竹竿挂起纱帐遮挡阳光,或是搬了圆凳来坐,或是干脆拿了蒲团席地而坐,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极是闲适安逸。 石榴花开红似火,有诗道“一朵佳人玉钗上,只疑烧却翠云鬟”。各家的小丫头们争相摘了火红的石榴花戴在发间,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云家有下人早早便来占了江畔的一处小亭子,在亭子四周的地方挂起纱帐。别人家知道这是衙门里官员的家眷,有意无意的便不往这边来,周围倒是安静得很。 亭子不大,也只是能坐几个人。下人便在亭子边一块平整的草地上摆上了从家里带来的桌子,又拿出了些厚厚的蒲团放在地上。 映云和灵云从马车上拎下四只食盒,两只里面装着各种精致的小点心,还有两只三层的大食盒装了包着各种不同馅的小粽子,有鲜肉粽、豆沙粽、蛋黄肉粽、红枣粽、绿豆粽、花生粽,还有板栗粽和莲子粽。都是临出门是刚蒸好的,此时吃着温度刚刚好。每样不过装了几个,都用箬叶和竹叶包的,又拿水草细细的捆扎好,吃起来带着箬叶和竹叶的清香气。前几日林氏便让厨下做了几百只粽子,准备过节时候送人,用料虽都是些常见的,却胜在分量十足,味道也好,送给别人家也不会失礼。 旁边早有小丫头从马车上取下个小铜茶壶,点着了炭烧了一壶开水。 “娘,喝杯茶润润喉吧。”慕瑶亲自泡了杯八宝茶端到林氏面前。林氏原本是最爱喝玫瑰花茶的,只是上个月查出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便改成八宝茶。说起来也是林氏大意,有了慕萱之后多年都没有消息,小日子过了也没在意,又赶上忙活慕瑶和贤王府世子的订婚事宜,要不是慕瑶看她脸色实在不好请了大夫来府上,林氏自己还想不到。 时隔多年林氏再次有孕,云浩琛和林氏自然是喜不自胜,慕言、慕瑶和慕萱自然也是十分高兴。只是云浩琛不免又是开始担心。 为了让林氏安心养胎,慕瑶便接手了府里的事务,每日了也盯着厨下给林氏进补。好在这个孩子似乎是个知道心疼人的,并不折腾林氏,除了嗜睡些,林氏倒是一点害喜的现象都没有。当初怀慕萱的时候林氏前几个月可是没少遭罪。 “娘,你尝尝邱婶做的红枣山药糕,可好吃了。”慕萱端着一小碟子的红枣山药糕放在林氏面前的石桌上。林氏听了便捏起一款糕点来尝,味道果然很好。“瑶儿也尝尝,我吃着味儿似乎比昨日做的栗子糕还要好些。”林氏回头对慕瑶说道。 “邱婶做糕点的手艺在咱们贺州怕是已经出名了。”慕瑶又端了两杯薄荷茶,一杯递给慕萱,一杯放在自己面前。这两年林氏跟衙门的女眷们走动的勤了,串门是总不好空手,就每次都送些精致的糕点。一来二去的,大家倒是都知道云家有个厨艺很好的厨娘了。 慕萱吃完一块糕点,拿帕子擦了擦手,又端起茶来喝了两口,这才惬意的呼了口气。“邱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前些日子我和姐姐去王府,王妃娘娘还说邱婶做的牡丹卷比宫里御厨做的也不差,还说要叫王府的厨子来咱们家学呢。”“这样的手艺好在没有失传,不然当真是可惜了。”林氏点点头。邱婶的儿子倒是极有天分,这几年将邱婶的手艺学的七七八八,如今已然算是出师了,在贺州城里最大的酒楼醉云楼做大厨。邱婶极是感叹,说好在家传的手艺没有断在她的手里。 母女三个在亭子里说话的功夫,江畔已经热闹起来。这时候,有三四条龙舟已经下水了。嘹亮的号角声传来,接着就是鼓点阵阵,龙舟比赛已经是开始了。 这龙舟比赛是贺州城方圆百里的大事,不但百姓家家户户来看热闹,就是衙门的官员也都来齐了,江边到处都是人潮涌动。 “娘,比赛要开始了!”慕萱蹦跳着到了亭子边,伸手挑起纱帐往江畔看去。亭子离着江边不远,倒是能看得清。慕瑶也便扶起林氏,一起走到了亭子边看热闹。早有爱热闹的小厮丫头们跑到江边去瞧热闹了。难得有这样的热闹,林氏便也没有拘着他们,只嘱咐一定要注意安全。 那些龙舟都有十几二十米长,舟头扎着彩绸,每艘龙舟上有二十来个壮年汉子,全都光着膀子,头扎与龙舟颜色一样的布巾,跟着船上的鼓声节奏,动作整齐地划着手里的浆。龙舟上击鼓的汉子敲几下大鼓就大喊一声,划桨的人也应和似的回应高喊一声。那些龙舟越来越快的划过江面,两岸上的人也激动的高喊着,喊声阵阵,却分不清都是在给哪艘龙舟加油鼓劲。 留在亭子边的小丫头们也紧张的大呼小叫,蹦跳着给划桨的人加油,惹得年纪大些的管事妈妈频频摇头,想开口训斥她们,又不忍心扫了她们的兴致,只能无奈的摇头叹气。 “娘,今天好热闹啊!”慕萱也激动的不得了,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方才岸边的人喊声太大,她都忍不住捂起了耳朵。 一年里,这样热闹的大日子是没几个的。 第16章 闲话日常 时间已经是盛夏,岭南到了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即使是刚刚下过雨,也不过凉爽个一日半日的,不济什么事。岭南的冬天并不冷,相对的夏天就热的让人受不了。 林氏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因为怀的是双胎,才不过六个月的肚子却像别的妇人快临盆的时候一般大。云家人处处小心,生怕发生意外,隔上几日便要请了大夫来府里给林氏诊脉。 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林氏近几日都没什么胃口,便是邱婶做的都是她以前爱吃的菜也只是吃上几口就撂了筷子。慕瑶想起林氏从前爱喝汤,就亲自去了厨房。她这两年一直跟着邱婶学厨艺,虽然于厨艺上不是多精通,一般的菜品倒是也难不倒她。毕竟名师出高徒。 慕瑶叫人去买了些鲜嫩的莲藕,都切成小块,并用剔了肉的猪骨熬成汤,放了些红豆和姜,又撒了些许的海米和盐来调味。这汤足足熬了一个多时辰才收火,慕瑶用干净的纱布细细的过滤了大部分的油脂,只留下清汤。又拿香粳米和红豆熬了稠稠的米粥,亲自端了去给林氏品尝。 林氏尝了觉得这汤很是清爽,味道也是好,就是那碗粥也都吃了下去。慕瑶见林氏喝得下,之后的几天便很是高兴的变着花样给林氏熬各种汤。又怕林氏总喝汤会腻,便也间或做些汤面、水饺、馄钝之类的换换口味。林氏虽然觉得为自己不必这么麻烦,慕瑶却说就当成是练习厨艺了,林氏觉得有些道理,也便随她去了。 等到天气渐渐转凉之后,林氏的胃口却忽然好了起来,每顿饭吃的比从前两顿还要多。即使这样白日里还总是觉着饿,有时候晚上也会饿醒,于是邱婶便经常做了各种样式的小点心放在林氏房里,方便她饿的时候拿来垫垫肚子。 自从和贤王府将婚事敲定以后,慕瑶隔上十天半月便要往贤王府去给王妃请安。只为了避嫌,每次世子白明博都是不在府里的。如今相处的时间长了,贤王妃更是喜欢慕瑶,两家的关系也更亲近了。 慕瑶如今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照顾怀孕的林氏身上,慕萱年纪小也帮不上什么忙,除了每天固定的习字读书时间,也开始学习女红刺绣。林氏之前特意托王氏在城里帮着寻了一位手艺不错的绣娘,让她指导慕萱的刺绣功夫。 这位刺绣师傅名叫刘英娘,曾经在绣坊做过好几年的绣工,这几年都是给大户人家的小姐做刺绣师傅贴补家用。她男人是给人家做账房先生的,平日的收入虽然不错,但家里如今有两个上学堂的儿子,公婆的身体也不好,每个月请医问药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云家给的工钱不低,刘英娘教起慕萱很是尽心。 刘英娘教慕萱的刺绣方法是岭南一带最近几年最流行的,绣出来的绣品多是清新淡雅的。慕瑶倒是很喜欢刺绣,不过几个月的功夫,慕萱已经是越绣越好,刘英娘曾经几次在林氏面前夸奖慕萱是她教过的人里学的快的。这话或许有讨好林氏的意思在里面,倒也是她的真心话,慕萱是真有些天分的。 —————————————————————————————————— 林氏在腊月十八凌晨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姐弟,虽然当时生产的情形很是凶险,林氏也遭了很大罪,折腾了一天一夜才生下来,好在两个孩子都白胖健康。 打从入冬开始林氏便搬进了暖阁里住。这暖阁是专为冬季取暖而建的,房间墙壁要比寻常的墙壁要厚上两倍,中间镂空,与地板下的火龙相通,一旦烧起火来,热气便可以从地板直接通到墙壁里,整个暖阁都会暖和起来。外面北风呼呼的刮着,草木凋零,暖阁内却很是暖和舒适。 “娘,你看我给弟弟妹妹绣的肚兜花样可好?”慕萱拿着自己这几日绣好的花样来给林氏看。都是用的细软的上好丝绸,一个绣着百事如意的花样,一个绣的是长命富贵的花样。上面的无论是百合花、柿子、灵芝,还是寿石、牡丹、桃花,都是颜色艳丽,针法细密,一看就知道是花费了心思的。“你这绣工倒是真进步不少,已经有几分样子了。”林氏穿着宽松的家常衣裳,靠在暖阁的榻上,看了慕萱拿来的肚兜不由点头。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慕萱的绣工当真长进不少。 “妹妹也太懒了,怎么总是不爱动啊?”慕萱凑到榻上,看着并排放在榻上的两个小宝宝。已经满月的两个小家伙如今早已不是刚出生时的瘦弱样子,小脸蛋都胖乎乎的,小手小脚上的肉一节节的,玉雪可爱。只是弟弟好动了些,常常瞪着大眼睛看人,也不怕生,若是有人逗他,就会跟着“咿咿呀呀”一番。明明是出生只差半盏茶的功夫,小姐姐却是完全不同的性子,似乎懒了些,极不爱动,平时不睡觉的时候也安安静静的躺着,就是逗她也不大搭理人。两个孩子还是这么小小的,就能看出性子不一样了。 慕萱虽然两个都喜欢,但是还是觉着妹妹太安静了些。 “兴许会翻身会爬以后会好些,”林氏有些不确定的说,“这样也好,要是都跟这个小的一样,闹起来也不好带。”林氏也听云浩琛说过,慕言和慕瑶小时候就是一个哭了另一个也跟着大哭,让照顾的人手忙脚乱。据说双生子都不大好带,便是生病也时常一起的。 慕萱拿了小拨浪鼓逗两个小宝宝,弟弟很是高兴,小手小脚动个不停,相比妹妹就很不给面子,不过是意思意思的动了两下手脚,见够不到就不动了。“这性子到底是随了谁啊?”慕萱极是无奈,伸手轻轻戳了戳小妹妹白嫩的脸颊。小宝宝皱着眉头,不舒服的动了动小脑袋,倒是没有哭。 林氏倚靠在迎枕上,微笑的看着慕萱逗弄一双小儿女。虽然当年在漠州时怀远大师曾说她还会有一儿一女,但再生下慕萱后多年没有消息,她早忘在脑后。不曾想,慕萱都这么多了,老天竟然又赐给她这样的福气。如今,林氏只觉自己的人生是圆满了,过往即使有过苦难,与此刻的幸福相比早不算什么。 ———————————————————————————————————— 步入深冬,天气越发的寒冷起来,银灰色的天际陰沉沉的。今年,岭南的冬天似乎特别冷。院子里草木凋零,只有几株万年青和低矮的松树还能看到些许绿意,北风呼呼地刮着,吹得树叶簌簌作响,让人越发觉得冷的厉害。天上飘起了小雪,屋顶的青砖上结了霜,院子里正有两个穿着厚实棉袍的小厮在摊开席子收集积雪。见云慕言走进枕霞阁,放下手里的东西见礼,云慕言摆摆手让他们继续忙。昨日下了一场大雪,积雪必是要及时清理的。 “大少爷安。”映云和灵云在暖阁外间,看见云慕言进来忙起身施礼。“娘可是醒着?”云慕言解了披风递给灵云。“夫人醒着,二小姐也在里面。”灵云接过云慕言递过来的披风,挂在墙角的衣架子上。“外边开始下雪了,一会儿去厨下告诉邱婶今儿晚上做个热汤吧。”慕言说道。“我等会儿去跟邱婶说,方才夫人也说这几天太冷,最好就是做个羊肉汤,既暖和又滋补。”映云笑着说道。 慕言进了里间,就看见林氏靠在迎枕上休息,慕萱则是拿着拨浪鼓在逗弟弟妹妹,不时的拿手戳戳不爱动的小妹妹。 “你总这么欺负岚儿,当心妹妹以后不理你。”慕言笑道。云浩琛已经给这对小儿女取好名字,姐姐叫云慕岚,弟弟叫云慕风。慕萱闻言回头,见慕言笑满面笑容的样子,娇嗔道:“哥哥又说我,我哪有欺负妹妹,妹妹以后定然是和我亲近的!” “言儿怎么今日回来的这么早?”林氏坐起身,示意慕言坐下。慕言坐到林氏对面,自倒了一杯热茶来喝。“今日书院的先生病了,就提前让我们回来了,最近天气反常,不少同窗也都病了。”“今年确实比往年都要冷,就是夏天的时候雨水也比往年多些。”林氏点点头,“你每日都去书院,自己可要当心身子。”“娘放心,我穿的多,没事的。”慕言笑得温文,对林氏的关心很是受用。虽然已经大了,可对林氏的依恋一如从前。“这几日叫厨下多备写姜汤,大伙都喝些才好。”林氏还是不放心。这样反常的天气是很少见的,听说衙门里也有不少人因病请假了。 “不知道明年的年景如何,可千万别是灾年才好。”林氏叹息道。“不是说瑞雪兆丰年,今年入冬已是连续下了好几场大雪。”慕言道。“但愿如此吧。”林氏一想也对,若是今年冬天不下雪怕真是灾年的预兆,只是雪水不少,应该年景不错。 这几年云浩琛在衙门主管的是农事,林氏便不由自主的关心起天气年景来。 第17章 清雅归来 如今正是四月初的天气,云家后花园内杨柳依依,鲜花簇簇,可说是好一派春日景色。经过了一个异常寒冷的严冬,这一年的春天比往年还要暖些。如今时候,园内精心培育的花卉一丛丛一簇簇开的正好,花瓣上带着露珠,一阵微风吹过,阳光下颤颤巍巍滚动着,别是一番动人。 今日天气极好,阳光也足,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林氏便叫人铺了厚厚的毯子在花园里,放了慕岚和慕风在是上边玩。慕岚还好,偏是慕风自从前几日有天云浩琛将他抱到外面一次,就再不肯乖乖待着屋子里,总想着去外面。 才不过几个月的小人儿就这般不老实,林氏似乎已经可以想见将来这孩子该是多好动的性子。说起来,真不知这孩子是随了谁的性子,大的几个都是好带的,就这一个让人一想起来就头疼得厉害。 慕萱坐在毯子上看着弟弟妹妹,不时低头逗一逗两个小家伙,尽管小妹妹十分不给面子,她也是乐此不疲。林氏和慕瑶则坐在亭子里说着话。自从家里有了这两个小的,母女这样说些闲话的时候却是少了。 “下个月就是王妃的生辰,清雅郡主此时怕是已经在路上了。”慕瑶坐在亭子内的石凳上,跟林氏说着话,不时分心去看一眼毯子上的小宝宝。明明还是不会爬的小家伙,却让人极不放心。 “要说起这清雅郡主啊,虽然说定国公世子常年不在身边,可却是遇到了个好人家,那定国公和夫人对她是真好的,不然哪家的媳妇能似她这般时不时的就回趟娘家?”林氏看着慕瑶道。如今林氏看着慕瑶总是禁不住感叹,当初那个羞怯的小丫头如今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自古以来这女子嫁人便是第二次投胎,生下来的时候落在一个好人家,有爹娘宠爱着,自然是好命,可也不过是短短的十几年罢了,若是这第二次投胎选错了人家,那就是几十年,是要苦一辈子的。”说这话时,林氏不由想到自己从前出嫁前的日子,恍如隔世。 “娘放心,女儿以后会过得好的。”慕瑶知道林氏其实是不放心她的。和贤王世子的婚期就定在明年夏天,她在云家的时间不过就这一年了。 “我和你爹只盼着你的日子能和和顺顺,”林氏看着慕瑶微微叹气,“罢了,你只心中有成算才好。”说来,林氏不过是一片慈母之心,她心里倒是真的觉着慕瑶的这门婚事是极好的。 且不说贤王府家风严谨,白明博又是个好的,况且慕瑶是贤王妃亲自相中的媳妇。便只这一条就足够了,有贤王妃庇护着,慕瑶在王府的日子就容易太多了。 “慕萱虽说是我亲生的,我却觉着你的性子才像我。”林氏看着面前的慕瑶笑道。听了这话,慕瑶微微一笑,道:“那是娘疼我,萱儿昨日还说娘对我偏心,好东西都悄悄给了我。”“说这话才是她贪心,有什么好东西能少了她不成?”林氏也笑了。 “娘又在背后说我的不是了!”慕萱倒是耳朵尖,远远的便接过话去,示意映云和灵云看顾好弟妹,便起身走进了亭子里。 “一样的姐妹,怎么你这性子跟瑶儿差的就这么多?”林氏有些无奈道。倒不是说慕萱的性子有多离经叛道或是什么,但确实是不拘小节了些。“你若是个男孩倒没什么,只女儿家还是像你姐姐这样的好些。” “老话儿不是说一样米养百样人,爹他不是也说我这样没什么不好吗?”慕萱倒是不在意,径自坐了,捏了一块碟子里的糕点来吃。这几年渐渐大了,林氏念叨她的时候就多了起来,不过有爹爹和兄姐明里暗里护着,林氏也不过就是嘴上念念。 “萱儿这样才好,娘不是说女儿家一辈子不过是在家这几年能轻松些?”慕瑶笑着拿帕子给慕萱擦掉了嘴角的糕点屑,又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她面前。 林氏倒是没有再说什么。这样的话她说的也是多了,只是慕萱都当成耳边风。 ———————————————————————————————————— 母女三人正说着话,慕瑶房里的采雪匆匆的进了后花园。 采雪施了一礼,脆声禀报道:“夫人,方才贤王府派了人来传信说清雅郡主邀大小姐和二小姐明日过府一聚。”传信的人还等在外面,采雪是急匆匆来禀报的。 话音一落,却是让母女三个都愣了愣。 “郡主这是到了?”林氏前几日听贤王妃的意思清雅郡主怕是还要几日才能到的,不想竟是已经回到王府了。 林氏想了想道:“去回了来人,便说明日咱们必定准时过府拜访就是。”“是,夫人。”采雪又施了一礼,便急忙出了去回话了。 “原想着就是郡主回来了也是要歇息几日才好过府去的,如今却是有些匆忙了,好在从前些日子就开始准备了,不然怕是要手忙脚乱。”林氏不禁庆幸,好在从听说清雅郡主要回来的时候她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前几日给慕瑶和慕萱新做的衣裳首饰都做完了,倒是不会失礼。也不怪林氏这般郑重,上次清雅郡主回来时两家还没有议亲,不过是平常的交情。如今,慕瑶和世子的婚期都已经定下了,清雅郡主又是世子的胞姐,自然是马虎不得的。 —————————————————————————————————————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饭,慕瑶和慕萱便收拾利索准备去贤王府。林氏见慕瑶打扮得如往日一般素淡,特意又挑了支紫玉雕花云形钗给她插上,这才勉强满意了。 慕瑶这点倒是和林氏十成十的像,都不喜欢戴太多的首饰。林氏自己虽然也不喜欢这些东西,但是总觉着女儿日渐大了,这几年家里的日子也渐渐好起来,平日里倒是没少给两个女儿置办这些,尤其是慕瑶。如今,慕瑶的首饰匣子里也是有不少的好首饰。 从云家到贤王府坐马车也不过一刻钟的路程,马车到的时候已经有王府的下人早早的等在门外候着了。慕瑶是世子的未婚妻,也就是王府日后的女主人,下人们巴结还来不及,自然伺候起来是殷勤有加。 有人将姐妹两个引进内院,先去拜见了王妃。闲话几句之后,王妃便让丫鬟带她们去了白清雅的院子。白清雅虽然已经出嫁几年了,但是王府里仍然保留着她待字闺中的住处。 第18章 再提长公主 待慕瑶、慕萱姐妹两个与清雅郡主见过礼,便分了宾主落座,自有丫鬟呈上了热茶,又端上了时令的新鲜水果。 “郡主的气色瞧着好似比上次见面时好了许多。”慕瑶微微笑着道。“这次回京城我婆婆也说我脸色不好,托人请了太医院的前任院首肖老大人给我调理身子,可是吃了一阵子苦药汤,好在倒是真管用,我如今也觉着身子比从前要好。”白清雅不由笑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就是她自己如今照镜子也觉着脸色红润不少。 “听说太医院的前任院首是位杏林大家,自从卸任以后极少能有人请得动了?”慕瑶如今也经常参加些闺阁小姐们的聚会,知道的事倒是比从前多些。 别看都是些千金小姐,平日里瞧着都是端庄严谨的性子,一旦没了大人的管束,也爱聊些平时从家里人那听来的趣事什么的。 白清雅听了点点头,道:“可不是如此,我婆婆之前也是递了帖子到肖府,只是被肖老大人以感染风寒回绝了。后来还是我婆婆去求了姑祖母,姑祖母帮着递了帖子这才请动了肖老大人。” “郡主说的莫不是长公主殿下?”慕瑶惊讶问道,就是一直在一旁的慕萱也起了凑了过来。能被白清雅称为姑祖母的人无非就是宗室的公主郡主,只是宗室的几位公主郡主大都不在京城,有两位嫁在京城的郡主也早在前些年过世了。 如此一想,白清雅说的就只能是那位长公主殿下了。 “自然是,若不是我婆婆不放心,我也是不敢因着这样的小事就劳动姑祖母她老人家的。”白清雅也是心思玲珑的人,自然也是知道婆婆的心思的。 她与定国公世子卢英杰成亲已经几年,虽是在一起的日子没多少天,却也一直没有怀上。老人总是希望早日抱上孙子孙女的,只是知道儿媳不容易,这话却是从来没在她面前透露过。 只是日子久了,多少有些不好的话传到了定国公夫人耳中,无非是说白清雅不利子嗣。老太太急着要给儿媳调理身子,也是想着下次儿子回来时能一举怀上,生下个一儿半女。这世道对女子总是不公平的,没有儿女傍身的女子更是不易。 她心里是感激婆婆为她着想,只是这感激是放在心里的。知道婆婆去求了久不问事的姑祖母,她也悄悄让人送去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亲笔信,这才求动了姑祖母。 这位肖老大人自从致仕后便在自家的庄子上养鱼种花,过起了田舍翁的清闲日子,再不肯给人看诊。其实说起来也简单,已经是告老的人了,虽然如今的太医院院首是他的弟子,但总不好阻着别人的路,于是轻易不肯给人诊病。 这次能为白清雅看诊十成十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去年信郡王请他看诊他都是回绝了的。肖老大人数十年出入禁宫,自然知晓许多宫中隐秘之事,也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见证长公主怎样辅佐新帝的老人了。 “郡主姐姐,长公主殿下是不是很有威严的人啊?”慕萱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白清雅。对这位传说中的长公主,她是好奇得不得了。 白清雅听慕萱这样问,不禁笑了。若说起来,那位姑祖母不笑的时候看着的确是很有威仪的,那是久居上位的人特有的一股气势。小时候每次看到姑祖母她都觉着害怕,觉得她像极了皇爷爷,让人不敢亲近。 “其实姑祖母是和善的人,对晚辈也好,只是这几年极少出门,能见到她老人家的机会是越发少了。”叶家现在是真正的韬光养晦,正一点点淡出朝廷。 如今在京城有一种说法,说是叶家看大门的都是了不得的人,不管你是几品的朝廷大员,任你职位再高,说不能进门就是不能进。其实这都是玩笑,不过是主人有了命令,下人遵从罢了,却也从侧面反映出了想见长公主有多难。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我是真想见一见这位长公主殿下,咱们大乾也就这么一位了不得的奇女子呢!”慕萱是一脸向往,自从看了长公主的传记,她就极想见一见。 白清雅听了“噗呲”便笑了出来,连慕瑶也忍不住说了。那还待着点点婴儿肥的小脸上神情倒是认真,只是怎么看着都让人发笑。 “想不到在这千里之遥的岭南倒是让我遇到了姑祖母的知音?”白清雅笑了,“还别说,没准你还真能有机会见一见我这姑祖母!”“郡主这话从何说起?”慕瑶讶然。 “你们呀,怕是统统忘了这岭南可是姑祖母的封地,每过几年姑祖母都是要来一次的!”白清雅道。“长公主要来岭南吗?!”慕萱睁大了眼睛,很是惊讶。 “姑祖母其实每过几年都会来岭南一次的,只是向来行踪隐秘,又不惊动地方,来去匆匆的,因此倒是没什么人知道就是了。”白清雅也是前阵子回京才听说这件事的。且,长公主如今的年纪大了,这几年的身体也大不如前,因此以后来视察封地的机会怕也是不多了。 白清雅轻叹一声,道:“许是思虑过重的缘故,听说姑祖母的身子这几年都不大好,就是府里的事务都不管了,这几年封地的事也都交给了表叔。这次来岭南,无非是散散心。” 这话慕萱听得是一头雾水,慕瑶却听明白了。 据说,当年“雍王之乱”时长公主才六个月大的女儿于乱中被人掳走,从此再没找到。自女儿丢失之后,长公主的身体就一直不好。于皇室来说这是一段隐秘,于长公主和叶家来说这是永世难忘的伤痛,如今几十年过去了,这件事没人敢轻易提起。 ————————————————————————————————————— 中午白清雅留了慕瑶和慕萱用饭。王妃想着若是有长辈在,怕她们感觉拘束,因此便吩咐把饭菜摆放在了白清雅的院子里,菜式也都按着年轻人的喜好。虽然都是些寻常的菜式,但因为王府的厨子都是极好的,自然做出来的味道都不一般。 待姐妹俩告辞离开,白清雅便去见了王妃。 从前不过是寻常的交情,如今却是自己未来的弟媳,白清雅看慕瑶的角度自然不同。 说起来,白清雅对慕瑶是很满意的。虽然不是高门大户出来的,慕瑶各方面都不输那些京城贵女,可见林氏将她教养的极好,是真正用了心的。 王妃听白清雅对未来的儿媳满意,自然是高兴的。白锦瑞私下里也跟她说过,这云家是不错的人家,家风很好,两家定亲的日子也不短,云浩琛倒还跟从前一般兢兢业业。 如此想着,贤王妃是彻底对这门亲事放下了心。 第19章 公主临贺州 五月榴花红似火,六月茉莉淡雅开。 春日里的几个月可说是岭南一年四季中最好的时候,不只是景色怡人,不冷不热的天气也正合适,进了夏天这里就有些热了。 到了六月,岭南就进入了茉莉花开的季节。不说漫山遍野,就是在城里,走过那些百姓人家的院墙时,也能闻到院子里散发出来的阵阵花香。 茉莉花没开花时,满枝的都是绿叶,显得生机勃勃,从远处望去,宛如一簇簇翠绿的绒球挂在枝头。慢慢的,那翠绿的叶子间,就开出了一朵朵小而雪白的花。茉莉花的花瓣极小,花瓣中间有个小小的、黄嫩嫩的花蕊。微风吹来,茉莉花在风中摇曳,散发出一阵阵淡而不腻的清香。爱茉莉花的人爱的就是这份淡雅。 许是因为林氏爱花,慕瑶和慕萱自小就也是爱花之人,因此云家的花园里一年四季都是花开不断的,就是廊下或院子里的边边角角也总能看到些鲜艳的颜色,有些甚至是叫不出名字的野花。 下人都知道林氏和两位小姐爱花,有时出府在外面集市上看到了家里没有的就买了回来,便是山上的野花长的好的也带了回来。林氏也不是那等小气的人,无论满不满意的,多少都会给些赏钱。如今,云家的园子里倒真是有不少好花的。 自五月初开始,贤王府就开始修葺整理位于城郊的别院,这次长公主在岭南的日子已经定下要住在那里。贤王白锦瑞对此事极为重视,到了五月中旬的时候就亲自住到了别院里去监工。 贤王妃刘氏也是仔细的准备着一应物品,就是屋子里的摆件也是精挑细选,力求最好。她是知道自圣上到下边的几位王爷对这位姑母都是极敬重的,就是当今圣上如今也是隔上两个月就到出宫去看望长公主。 世人都说“皇家无亲情”,这话却不适合用在如今的大乾皇室。 到了六月,整个贺州城都悄悄忙了起来。 因为官府没有张贴告示,百姓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见进出的东西南北四城门多加强了盘查,街道上也是每隔上一刻钟就有几队巡逻的士兵走过,到了晚上巡逻的士兵更是多了起来。若不是这几年边境安稳,怕是都要以为贺州要有战事了。 白锦瑞提前想属官们透露了长公主不日即将驾临贺州城的消息,这几日衙门就特别的忙了起来。云浩琛回来得早都要近戌时才能回来。 ————————————————————————————————————— 这日,云浩琛过了戌时三刻还没有回来,连云松也没有送信回来。林氏等了一会儿觉着心下不安,打发了下人到别家去打探消息也都说自家老爷没回家。一家人都坐立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慕岚和慕风早就被乳母抱下去睡了,慕瑶和慕萱陪着林氏,虽然都安慰林氏说定是有事耽搁了,林氏还是不放心。慕言早就带着平安去衙门外等着父亲了。 又过了一刻钟,慕言打发平安回来报信,说是整个衙门的人都在,别家的下人也都在衙门外头等消息,让全家人不必担心。 平安是一路跑回来的,喘了一会儿口气,接过灵云递来的茶,狠灌了几口,才说道:“大少爷方才在衙门外见着了王府的管家,这才得了确切消息,说是傍晚的时候王爷忽然来了,把各位大人都留下议事,这才耽搁了时辰。现在各家都派人守在衙门外呢,要不是咱们跟王府的关系,怕是也得不着消息。” 林氏听了这才舒了口气,回头对映云道:“老爷只怕一会儿就要回来,吩咐厨下准备晚饭。再去烧开水,预备老爷回来洗脚。平安让车夫赶了马车到衙门前候着接人。 因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林氏便让慕瑶和慕萱都先回房去睡,两个却都不愿意,硬是陪着她一起等,见她们坚持,林氏便有由着她们,心里也觉着女儿们贴心。 一直到过了亥时,云浩琛才带了慕言回来。林氏忙叫人端了热饭上来,云浩琛忙忙地吃了,又喝了一碗热茶下去,才极是舒服的叹了口气,可见是饿得厉害了。 慕言见没什么事,就先带着妹妹告罪出去了。 云浩琛说道:“今日王爷说已经得了驿站的快马消息,长公主的车驾也就是在这三五日便到贺州,因此严令各司其职,务必保证长公主在的这段日子不出任何差错。”“衙门虽然是没有贴告示,只是长公主出行,必定是随从众多,只怕入贺州的时候是瞒不住的。”林氏也听贤王妃说过,从前长公主来贺州都是轻车简从的,只是这次却不同,不然也不会住到王府的别院。 云浩琛点头:“这些日子怕是已经有诸多猜测了,这样大的事总是瞒不了人的。明日一早开始,衙门就会安排人手去打扫街道,长公主车驾入城经过的街道、民房都要严加排查。前些日子去外地购置的花卉傍晚的时候也都移栽进了别院,这几日都要找人好好打理。” “怕是这几日老爷都要晚回来,明日开始我就叫人往衙门送些点心吃食,总熬到这个时辰可不行。”林氏想着叫邱婶做些抗饿的糕点之类的,吃不上饭的时候也好垫一垫。“夫人看着准备就是。”这些事自来是不用云浩琛操心的,林氏总是打点得极好。 林氏备好热水让云浩琛洗脸沐浴,趁着他还有精神时候,问他:“到时候长公主会不会召见咱们瑶儿?我前阵子找了几家铺子给瑶儿做些衣裳首饰,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云浩琛道:“这却是说不好,若当蒙真长公主垂青召见,对瑶儿日后总是有好处的,就看能不能有这个机缘了。你叮嘱好瑶儿,若是当真见了长公主莫失了礼数就是了。” 他已经累了一天,此时躺着床上已经有些睁不开眼了。林氏见他困得厉害,放下了床边的幔帐,小声叫人收拾了外室的东西,也上床睡了。 第二天开始,云浩琛就每天早出晚归,在衙门里忙个不停,如今人手不够,再没有是不是自己平日的管辖事务的说法。 林氏每日里给他送些吃食,有时也会送些点心、汤水给丈夫衙门里的同僚一同享用。说来只是小事,但还是赢得不少赞誉,暗地里都说夫妻俩会做人懂事故。 六月初七这一晚云浩琛直接宿在衙门没有回家,打发了云松回家报信。说是长公主的车驾已经到了城外,因已经关了城门,不想惊动太大,便定了次日一早再入城,直接留宿在了驿站。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贺州城的东门较往日早一个半时辰就开了。因王府的别院在南门外,车驾要经东门而入,再出南门。从东城门口通往南门的大道早已安排好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都是穿着整齐盔甲的兵士站岗。 此时也有早起出行的百姓或是晨起做生意的买卖人,都是不曾见过这等阵势,吓得不敢靠前,只远远的观望着,好奇是出了什么事。 六月初八这一日,天气极好。当第一缕阳光照进贺州城的时候,端敏长公主的车驾缓缓进了东城门。 辘辘的马车声敲打在青砖铺成的街道上,车队最前面的是长公主出行的马车,自然比一般的马车要更加的华贵。马车的四面都被华美的幔帐环绕,精致的窗牖被浅紫色的薄纱遮挡着,使窗外的人窥探不到马车内的情景。之后一辆接一辆的马车也都是装饰华丽美观, 身穿铠甲的兵士护卫在车队的周围,随时戒备着,防备意外情况的发生。 车队行进的速度很快,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从东门到了南门。于是,就在所有贺州百姓还不知道的时候,岭南郡的主人已经出了贺州城。 第20章 长公主入城 待整个贺州城如以往的每日一班热闹喧嚣起来的时候,街面上早不见列队的士兵,只还是每一刻钟左右便有巡逻的士兵经过。但看不出与往日有所不同。 只是,那时的场面还是有人见到的,于是百姓都在私下里窃窃私语的猜测贺州时来了什么大人物。莫不是皇上他老人家驾幸贺州府? 与此同时,贤王府位于贺州城南的别院内,白锦瑞、刘氏带着白清雅、白明博刚刚拜见了长公主。 但见一看着四十岁左右的女子端坐于主位之上,正是大乾朝的端敏长公主白敏卉。 一头乌黑如墨的秀发挽成一个漂亮的凌云髻,发髻中央的凤鸾口中含着一颗明珠,明珠下是流苏轻垂,头上戴着金镶珠宝半翅蝶簪、朝阳五凤挂珠钗,颈间戴着孔雀绿翡翠的珍珠项链,耳上坠着金镶红宝石耳坠,腕上戴着金镶九龙戏珠手镯。身上穿的是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的宫装,两袖皆是绣着大朵鲜艳的牡丹,裙摆上绣着银凤图案,华丽无比。 这宫装乃是宫中司制房奉旨而制,其华美比皇后的凤袍也不差,公主穿此宫装其实是逾制的,只是皇上下这样的旨意就是为了彰显长公主的尊贵地位。 “姑母这一路颠簸,想来是累了,我已经严令大小官员未经传召不可打扰,姑母好生歇息几日才是。”白锦瑞见长公主面露疲色,想来姑母虽看着年轻,毕竟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这一路舟车劳顿,可说是不易。 长公主看着侄儿一家脸上都是纯然的担忧,便是微微一笑,方才周身散发的威严冷意便一下子消散无形。她辅佐三任皇帝处理朝政几十年,对人心早就了解得透彻,可说是轻易便能看透人心,自然看得出他们是真的担心自己。 “都是自家人,原该是好好说一说话的,只是我这几天确是没睡好,乏得厉害,我也就不跟你们客套了。”长公主说道。这几年她的睡眠都不好,出门在外更是如此,这几日每晚也就能睡上两个时辰。 “姑母若是对住处有什么不满意,或是觉着缺少什么,尽管跟侄媳说,我和王爷的住处跟姑母就隔着一个园子。”王妃笑着说道。前些年她也是常见长公主的,只是这几年见的少了,不知是不是年岁大了的缘故,长公主如今瞧着却是比从前和气可亲多了。 “姑母好好休息,侄儿就先告退了。”白锦瑞对长公主施了一礼。 “环佩,你代我送送。”长公主回头对身后一位管事妈妈打扮的妇人说道。“是,公主。”身后那被叫做“环佩”的妇人应道。 她是自小便在长公主身边服侍的人,从前在宫中时就是长公主的贴身侍婢之一,更是跟随她从宫中到叶家几十年。如今她也已经是做了祖母的人,儿女也都极孝顺,按说早该是 待众人出了院门,白锦瑞回头对环佩道:“环佩姑姑,姑母的性子向来不喜麻烦别人,若是住着觉得短缺什么,您只管跟我和王妃说,这岭南虽比不得京中繁华,也总不会叫姑母委屈。” 环佩听了便是一笑,道:“王爷放心,奴婢方才已经瞧过了,王妃布置得极好,准备的也都齐全,有些公主常用的东西奴婢也都带了来。” ————————————————————————————————————— 这日云浩琛从衙门回来得倒是早,晚饭之前就到了家。他已经是好些日子没有和家里人一起吃晚饭,林氏便吩咐厨房多准备些菜,都捡的是云浩琛平日里爱吃的做。 “今儿满耳朵里听的都是长公主进城时候的盛况,说是街上都传遍了。”林氏笑着道。她虽然是不出门,可也听了满耳朵的传言,可以想见外面如今是传成什么样子了。 云浩琛听了便笑着摇了摇头。“不过都是以讹传讹罢了,长公主的车队其实并不奢华,就是长公主乘坐的马车也是简朴,又只是从城里经过,特意选择那个时辰,根本没有多少人看见。” “人不都是如此,怕是到此时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今日一早是长公主进了贺州吧?“林氏也笑了起来。“也是咱们贺州平日里风平浪静,这不是好不容易有点新鲜事嘛,总要议论个三两天的。” “若是等长公主到贺州的消息传出去,怕是议论的就不是三两日了。”云浩琛看了如今的情形,就已经能想到若是长公主到贺州的消息传出去,怕是全城都要轰动了。“今日同僚们也都在说,巡逻的人不但不能撤,怕是还要加派人手才好。” 林氏递了杯茶给云浩琛。“下晌的时候王妃派了人过来,说是过几日长公主定是要召见咱们瑶儿的,让咱们好生准备。不瞒老爷,我这心里当真是有些打鼓。”若是要见的是别人倒还罢了,偏偏是长公主,林氏只想一想就觉着像做梦一样。 “世子是长公主的侄孙,既是来了贺州,自然是要见一见的。不说瑶儿,若是长公主觉着满意,咱们一家也是要去拜见的。”不说和贤王府的亲事,云浩琛本身还是岭南的官员,前去拜见长公主也是本分。 “咱们也不用特意准备什么,长公主是什么身份,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面子上的事就不必太刻意了。”云浩琛是知道的,自从和贤王府的亲事议定以后,外面的闲话从来就没断过。虽说云家也是大家族,但自己不过是旁支出身,又是官位不显的,能攀上王府的亲事,暗地里自然少不了闲言闲语。 林氏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就点点头。虽然云浩琛说了不必太刻意,但是该准备的还是少不得的。 说起来,慕瑶若是有幸得了长公主的青眼,于她是有莫大的好处的。娘家门第低是不争的事实,慕瑶日后嫁到王府总要和宗室女眷交际的,怕是少不得被人看轻。这也是初时林氏不大热衷这门亲事的原因了。 只是,若是长公主见了慕瑶满意,便没人敢看轻慕瑶了。这也是林氏的一点小心思,为人父母的总是希望子女好的。 第21章 觐见长公主 纵然是云浩琛说了不必刻意准备,林氏也是应了,可是也不可能当真什么都不准备。这是何等大事,林氏哪里敢有丝毫马虎。 林氏想了半宿,还是决定赶在觐见长公主之前给慕瑶再做几身衣裙,首饰也要再打几套。女儿家的衣裳首饰总是不嫌多的。 第二日一早,云浩琛去了衙门之后,林氏便吩咐下人去叫了常用的首饰铺子和成衣铺子的人到家里。如今现做事来不及了,只好选些现成的。好在贺州倒是有几家不错的乘以铺子和首饰铺子,总能挑出几样合意的。 这两年云家的家底厚了,因此不说是家里的几口人,就是下人每季都要做几身新衣裳,其中以慕瑶、慕萱和两个小的最多。自慕瑶婚事定了,林氏也是经常给她添些首饰。这样说起来,云家也算是大主顾,兼之云家还有一位未来的世子妃,掌柜的自然不会怠慢,忙忙的派了口齿伶俐、有眼色的伙计送来了铺子里最好的图样。 林氏房里铺开了满桌子的衣裳和首饰图样,都是这两年最流行的样式,有许多都是今年京城里刚出的新样子。 “快看看哪些是中意的,我这岁数可是不知道你们女孩家喜欢什么样式,你们只管挑了喜欢的,我就等着付银子就是。”林氏此时歪在美人榻,随手就将手里捏着的几张图样丢在了一旁。连着看了半个时辰的图样,此时她只觉得两眼发花,开始的时候是觉着每个样式都好看,此刻却是看哪张都差不多了。 这闹心的事还是让两个女儿自己定,林氏是打定主意只管掏银子,旁的是不管了。 “看娘这话说的,您还年轻着呢,平日里一起出门,旁人只会以为您是我们的姐姐,哪里会想到您已经是弟弟妹妹都这般大了?”慕瑶笑着倒了杯茶放在林氏面前。 细白瓷的茶盏里是色泽金黄的茶汤,散发着淡淡的茶香。自打贤王知道云浩琛嗜茶,便隔三差五的打发人送来些好茶叶,有时还是贡茶,多是平常人家喝不到的。 林氏不禁笑着接过茶盏,道:“这话莫不是从你妹妹那里学来的,咱们家也就那丫头嘴上抹了蜜糖。”林氏一脸笑容,显然很是受用。慕瑶平日里这样玩笑的时候极少,在旁人眼里这是端庄稳重,林氏却总说她性子太拘谨了些。 “娘真是的,哪里有这样编排自己亲生女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娘从外边捡来的呢!”慕萱原是坐在桌边看图样的,听了母亲的话便回过头来,有些郁郁的皱皱眉头。 林氏却似没有听到小女儿的话般,微微笑着低头喝茶。 “哼——”慕萱见母亲不理自己,有些无趣的低哼一声,又回过头去看图样了。母亲总爱打趣自己,她已经是习惯了。 “姐姐,我瞧着这些都不错,你有没有喜欢的样式啊?”慕萱看了半天也是拿不定注意,便抬头看着慕瑶问道。 “我也是瞧着都还好,要不就捡几样素淡的吧。”慕瑶自来就对这些东西不大热衷,加上这些图样也确实都很好。“姐姐也不好太随便才是。”慕萱托着下班翻着桌上一堆的图样,打定主意要给姐姐选几个好的。 姐妹两个商量了好半天,才最后定下了。慕瑶选中的是一件白底绣兰花的裙装、一件银粉色的绣花纱裙、一件藕色素面短襦高腰罗裙、一件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褶裙,慕萱觉着不够,又加了一件紫罗兰色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还有一件浅碧色的绣芍药的百褶罗裙。 首饰里慕瑶只挑了四样:一支云凤纹缠丝翡翠金钗,一支海棠镶玉嵌珠滴翠步摇、镂空牡丹形的玛瑙头花,还有一串翡翠的手串。 慕萱给自己挑了一件水粉色绣白莲的衣裙和一件鹅黄色绣芙蓉的广袖裙。她年龄还小,平日里戴首饰的机会也不多,就没有挑首饰。 定这几样也是把姐妹两个累得够呛,将选好的图样交给了林氏,便各自回房里去了。 林氏让人把选好的交给了一直等着的伙计。首饰倒是都有现成的,只是衣裳却是要第二天派人来量尺寸的,若是不合适还要修改才行。好在还有几天的时间,都还来得及。 ———————————————分割线—————————————————— 偏巧这几日贺州府连着下了三日的雨,迷迷蒙蒙的小雨一直下着,丝毫没有转变为大雨的意思,却也不曾停歇。雨势虽不大,但下了三天也到处都湿漉漉的,下得人的心里都觉烦闷。 到了第四日雨终于停了,阳光又照进了贺州城。之后的几天,都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六月十五这日晌午,贤王府的管家亲自到了云家来传话,说是长公主要在明日召见云慕瑶姐妹,并定了第二天一早会有王府的马车来接。 林氏得了准信心里反倒踏实了,该来的总会来。林氏细细的叮嘱了两个女儿,嘱咐她们凡事多问王妃,千万莫失了礼数。 六月十六,吉,宜出行动土。 刚过辰时,贤王妃的马车便已经到了云家的大门口,。林氏亲自送了两个女儿到门口,眼见马车已经走远,却站在门口许久未动。她心里极是忐忑。 马车载着姐妹两个直接到了城南别院,在别院外正好遇到了白清雅乘坐的马车。因王爷和王妃都在别院,这几日白清雅是留在王府住的。 “母亲说就不必过去见她,今日她不好一起过去,就让咱们直接去拜见姑祖母。”白清雅走在前头领着慕瑶和慕萱前往长公主的住处——揽月阁。 揽月阁位于别院东边,因知道长公主爱静,是王妃特意命人收拾出来的。去揽月阁需得经过一道长长的抄手游廊,这游廊修得曲折蜿蜒,经过后宫的泰半宫室,走在这条游廊上可以欣赏到后宫各处不同的景致。 只是,姐妹两个却是没有心情去看沿路的风景,只顾低头跟着白清雅走路。 慕萱瞧了瞧走在右边的姐姐,伸出手拉着了慕瑶的手,对慕瑶笑了笑。慕瑶愣了愣,脸上便漾出了笑意,方才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消散无踪。 到了揽月阁,有丫鬟进了内室去通报。片刻后,便回话说长公主召见。 站在门外的两个丫鬟挑起了帘子,白清雅先一步走进内室。慕瑶深深吸了口气,拉着妹妹的手跟着走了进去。 今日长公主倒是没有穿宫装,而是穿了一袭明紫色的百褶罗裙,领口处用金色的丝线绣着蝴蝶,裙裾上则是绣着金色的祥云图案,头上梳成了一个一个芙蓉髻,发间只插了一支宝蓝玉簪。长公主打扮得虽是平常,但那周身的气势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 “臣女云慕瑶(云慕萱)拜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待白清雅与长公主施了礼,慕瑶和慕萱拜倒在地,行的是三拜九叩的大礼。 今日慕瑶穿的是慕萱选的浅碧色的绣芍药的百褶罗裙,头上简单的梳了个垂鬟分肖髻,插了一支白玉钗。但见她眉眼弯弯,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嫩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 姿态清雅,端庄又不失妩媚。慕萱则是穿了一身水粉色绣莲花的衣裙,梳着双平髻,带着样式简单的珍珠珠花。虽是年纪尚小,眉目身量都还未完全长开,但已经可以看出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长大之后必定是个美人。 长公主细细打量了这姐妹两个,不由暗暗点头。果真是一对姐妹花。 第22章 与长公主谈 “今日里都是自家人,咱们说话随意些,不必太拘束。”长公主见这姐妹两个都有些紧张,于是便微笑着说道。“说的正是呢,”白清雅说笑道,“姑祖母也就是瞧着严厉些,其实对咱们晚辈好着呢,可是难得一见的慈祥人!” 白清雅这话说完慕瑶和慕萱就都笑了出来,就连长公主都禁不住笑着摇头。“你这丫头,这是要先拿好话堵了姑祖母的嘴,有这等小心思也不说藏着些,打量你姑祖母当真性子好不会罚你不成?” “姑祖母的这双眼清明着呢,我的那点子小心思哪里瞒得了您,我呀就不叫您笑话了!”白清雅笑着道,与长公主说起话来倒是没什么顾忌。 许是因为白清雅无论容貌、性情都跟已故皇太后相似的缘故,就是长公主也从来对这个侄孙女青眼有加。前些年贤王还在京的时候,每次去看长公主都要带着这个女儿。只是这几年长公主闭门不出,府里也是闭门谢客,白清雅也只是年节的时候偶尔能见到长公主。只是对于这位自小看着她长大的长辈,白清雅总是觉得亲近。 “你们都快听听,亏得那满京城的大家夫人们都说定国公家的媳妇端庄稳重,真该让他们都来瞧一瞧她这无赖的样子!”长公主也被白清雅的话逗乐了,伸手指着白清雅对两姐妹笑道。 白清雅见长公主这般,便故意装出一副十足倨傲的样子来。“我这是在自家人面前才有这真性情的时候,但凡要是有外人在,我总还要装装样子的,断不能丢了咱们皇家女儿的脸面就是了!” “也真难为你还掰出这样一番似是而非的道理来,”长公主被她逗得乐不可支,满脸的笑意柔和了面容。 祖孙两个这样说笑几句,顿时屋里紧张拘束的气氛一下子就淡了。 “前几日我就听王妃说你是个好孩子,别看我你侄媳妇性子好,看人的眼光却是高的,能得她说一个好字确是不容易,可见你是真投了她的眼缘。”长公主面带微笑的看着慕瑶道。几十年相处下来,长公主是熟知王妃的性子,平日里看着是个极好说话的人,只是能和她投缘,让她称赞的人却是不多。 慕瑶面色绯红,忙道:“能得王妃错爱是慕瑶的福气。”“这就是你们之间的缘分。”长公主不由点点头。 见面不过才一刻钟左右的时间,长公主却已经从言谈举止间对慕瑶有了大概的了解。看着就知道是个温婉娴静的,虽然性子有些稍显绵柔,但好在应该不是个耳根子软的,贤王府的人口也简单,并没有别家后院里的勾心斗角,倒是没什么大的妨碍。 “我听王妃说了她和你母亲很是投缘,能教养出你们姐妹这样出挑的女儿的人,我倒真想见上一见。”今日见了慕瑶,长公主对云家这位主母倒是有了三分好奇。 自古为人继母者,和继子继女的相处就是件难事,因此十家里总有八家不是听说了继母苛待继子继女,就是继子继女长成后为难继母的。京里也总是听说哪家的主母将继子继女养成了性情乖张、不同事故的废物,这就说所谓的“捧杀”了。因正因为这样,那些大家族的继子继女说起婚事来都不容易,尤其是女子,即便是前妻说出的嫡女,在婚事上也总是有波折。 “母亲也说想拜见长公主殿下,只是想着您一路劳顿不好打扰,便想着过些日子再来打扰长公主。”慕瑶连忙道。 “自家人说什么拜见不拜见的,等过上几日我歇过来,就下帖子,到时候邀你们母女来赏花,这园子里的花倒是开得不错。王妃与我说你家还有一对小宝贝,到时候也带了来让我见见才好。”听说云家又得了一对龙凤胎,长公主也很是感兴趣。 “那是慕瑶弟弟妹妹都福气,到时候一定带来拜见长公主。”慕瑶这下是真高兴了,自己弟妹能得长公主召见那真是福气了。 ——————————————分割线———————————————————— 见今日天气晴好,晌午饭便没有摆在屋内,而是选在了池塘边的亭子里。 不太大的池塘里种着一池子的荷花,因岭南的气候温暖,此时已是开了,远远的便闻得到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阔大的荷叶密密的挨在一起,碧玉般的叶面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荷叶丛里伸出了数枝粉色的早荷,有些还是待放的蓓蕾,有些则已经完全盛放,嫩黄色的花蕊格外娇嫩。粉红色的花瓣一层一层向外展开,到下面的时候慢慢变得洁白如玉。 红烧鱼骨、砂锅煨鹿筋、鸡丝银耳、桂花鱼条、八宝兔丁、玉笋蕨菜、五香仔鸽、糖醋荷藕、蜂蜜花生、莲蓬豆腐、花菇鸭掌、龙井竹荪、八宝野鸭、奶汁鱼片、荷叶鸡、酱焖鹌鹑...... 长公主的膳食每餐都是有定量的,虽然是在外面,也不能轻易违了规矩,不过是稍微简化了些。十六道菜式是随行的御厨精心烹饪,食材都是一早采买的新鲜食材,摆了满满的一桌子。 “这御厨的手艺就是不一样,果然是色香味俱全啊!”放下了玉箸,慕萱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漱口。“没有几分真本事哪里进得了御膳房呢?”白清雅笑道。 “再好的味道吃了几十年也是淡了,如今我倒是觉着吃吃外面的吃食味道还好些。”长公主笑道,“只是不管什么时候身后都跟着一群人,就是吃点东西也是变了味道。” 长公主说完这话,之后便是微微一顿。几十年的习惯使然,如今的她是轻易不会让人知道她的情绪的,此时却不知不觉的说了这话出来。 长公主看着同桌的三个女子,白清雅自小即使她看着长大的便不说了,这姐妹俩竟然能让她如此短暂的时间就放下防备,却是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了。 长公主不由笑了。 今日,果然是个好日子啊...... 第23章 初相见 用过午饭后众人又闲聊了一阵子,慕瑶见长公主面露疲惫之色遂示意慕萱,二人于是起身向长公主告辞。长公主笑着说让她们得空再来,并吩咐取来了早先便预备下的礼物。 环佩姑姑亲自送了三人出别院大门,姐妹俩上车回家,白清雅则是乘坐马车回了贤王府。这几日贤王夫妻不在,偌大的王府都是白清雅在管事。 环佩转身回了揽月阁,打发了守在门口的小丫头下去,方才几盘子没动的新鲜水果也叫她们拿下去自己分了吃。小丫头们都道了谢,便喜滋滋的端了琉璃盘子去分水果。贤王妃平日里对下人宽厚,这些小丫头也是吃过不少好东西的,并不是那等没见过好东西的,只是这些都是刚从外地用专门的船运过来的,都不是本地的,有些见都没见过,自然馋人些。 此时内室伺候的人都被打发出去了,长公主正坐着喝茶。 “公主,奴婢方才给云大小姐加了两支步摇,二小姐的加的是一对镯子。”环佩回禀道。方才她得了长公主的暗示,便斟酌着加了两样东西。东西虽然不多,代表的意义却不同。 “环佩,你瞧着人如何?”长公主放下茶盏,问她道。“王妃的眼光果然是好,这云大小姐确实不输京中的那些贵女,无论样貌才情、谈吐气质都配得上世子爷。”环佩对慕瑶的评价很高,可见慕瑶给她的印象很不错。 长公主点点头。“确实,这云慕瑶比我想的还要出挑许多,我倒是真想见一见这云夫人,看看是什么样的继母能教养出这样的女儿。” “只是,”环佩抬头看看长公主,“奴婢瞧着,公主似乎更喜欢这云家的二小姐。”这话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她跟在长公主身边几十年,长公主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她都极熟悉。虽然长公主没有特别注意云慕萱,就是话也只是说了几句,她还是发现有些不同。 长公主笑了笑。“果真逃不过你的眼睛,我也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就是看那小丫头觉着亲近。许是她跟玥儿年岁差不多的缘故,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吧。” “奴婢听说这云家二小姐倒是跟玥儿小姐同年,且还小了半岁,许是家里人宠着的缘故,奴婢瞧着倒是比咱们玥儿小姐要小些。”环佩笑道。玥儿是长公主之子叶怀青的独生女儿,长公主对这个唯一的孙女很是疼爱,玥儿自小便是在长公主身边长大的。 主仆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长公主觉着有些累,便去了房里休息。这几年她身子一直不好,半点劳累不得。 ——————————————分割线—————————————— 另一边,慕瑶和慕萱乘坐贤王府的马车已经回到了云家。 姐妹俩各自回房换了轻便的家常衣裳,一起到了林氏的房里,此时哥哥云慕言也在林氏这里。这大半日林氏可是干什么都没心思,真正是坐立不安,慕言见林氏担心,就留在林氏这陪她说话,也算是分分她的神。 慕言倒是没有像林氏那样担心,这些年妹妹慕瑶被林氏教养的极好,贤王府也对她看重,即便是不得长公主所喜,也不必担心婚事有碍。 “娘,长公主瞧着果然很有威严,可是待人却是很和蔼,一点架子都没有,当真是一派皇家气度!”自从出了别院,慕萱就是一路乐呵呵的。她早就盼着有机会见一见能长公主,可巧如今竟然真的见着了,那激动的心情是可想而知。 林氏听了慕萱的话不由失笑,这丫头明显是还没从见到长公主的激动里缓过神来。“还说什么皇家气度,你哪里又见过皇家人了,还知道什么是皇家气度?” “怎么没见过,贤王爷和王妃不就是?”慕萱努努嘴,觉着林氏这是瞧不起她了。她在贤王爷身上就见过这种气度的,只比不上长公主就是了,长公主身上那种雍容的气度只让人觉得自惭形秽。 慕言也笑了。“我们萱儿真是长大了,如今都知道皇家气度,这却是不能再小瞧了。” “姐姐,你看哥哥啊,他也欺负我!”听慕言也这样取笑自己,慕萱不乐意了,回身就钻进了慕瑶怀里撒娇。“我真可怜,都没人疼我了。” 慕瑶伸出手指点点慕萱的额头,好笑道:“你这丫头,说这话也不嫌亏心?”许是因为和慕言是一胎双生的缘故,慕瑶自小就总是轻易就能猜到慕言的心思。慕言从来就最疼慕萱这个妹妹,但凡在外面看到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巴巴的带了回来给慕萱。就是如今家里有了两个讨人喜欢的小的,慕言还是偏疼慕萱多些。 林氏满面笑容的看着儿女们笑闹着,却并不插话,再没有比看着子女相处和睦更高兴的事了。 “不过是初次拜见,不想长公主竟如此大方。”林氏待看了女儿们带回来的长公主赐下的满满两盒子首饰,不由咋舌。 同样是宫造的做工极精致的楠木首饰盒子,都是分的上中下三层,只是给慕瑶的稍大了半寸。 慕瑶的盒子里,第一层是一整套的宫造的千叶攒金牡丹首饰,第二层则是整齐的码放着珍珠碧玉步摇、金海棠珠花步摇、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第三层放的是梅花琉璃钗、金丝八宝攒珠钗、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丹砂点翠朝阳挂珠钗,另还有一块羊脂缠花玉珏和一只碧玺香珠手串。 慕萱的盒子里,第一层放的是:红梅金丝镂空珠花、蓝宝石蜻蜓头花、红宝石串珠头花,第二层是蓝白琉璃珠镶嵌金腕轮、珊瑚手钏、琉璃翠镯子,第三层则是碧玉滕花玉佩、镂空雕花的芙蓉玉环、桃红碧玺瓜形佩,另还有一串南珠链子和一只红玛瑙手镯。 这些首饰都是宫造的样式,随意拿出一件都是价值连城,且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多是作为宫中赏赐给官员女眷的,寻常是见不到的。 只林氏看着首饰盒子却觉得有些怪异,总觉得有几件像是后加进去的。这样精致的盒子都是宫造的,上面还有宫廷的徽记,按说都该是尺寸固定的,就是放几样东西也是有定数的,如今看着却有些像是多出了几样来。 林氏是有着玲珑心思的人,想了一会儿也就大概明白了,怕是原本是成套的东西,只是后来因着什么又加了几样进去,又来不及找合适的盒子替代,这才原盒装了来。如此说来,长公主该是对慕瑶满意的。林氏这才彻底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