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志》 第1章 沙漠忆往事 远方没有苦痛,现实也没有欢乐,夏娃的亚当早已逃出伊甸园,只有上帝还在仰望。 我是来自遥远东方的捉妖师,一百年前因着蛮荒之难来到非洲这片沙漠。年月深远,早已忘却在家乡的日子,只有在每月的月圆之日才模糊的看见记忆的影子。 我现在靠着卖画过活,卖一副画换一壶酒料钱。我酿的是来自遥远东方的邵阳老酒,东北大曲,陕秦酒,西凤酒以及醉生梦死。我自己却只喝一种叫“闷倒驴”的酒,“闷倒驴”是大部分人都接受不了的液体,入口辛辣,气味冲鼻,味里缠绵着太阳之气,我偏爱这种酒股子里的浓烈,所以我的朋友很少,在他们眼中我是凶狠且神秘的,很少有人愿意与自己不了解的事物打交道。有时遇着泼皮腌臜户画钱便要得多点,若遇着真正懂画爱画之人,便在那月的月圆之夜邀他一同前往昔日旧居,与他品一壶老酒,拿出我从遥远帝国带来的画卷,在半梦半醒之间说那些遥远凄恻的故事。 不得不承认,我已经老了,太老了,老得连花儿为我掉了一层土又一层土,刚来时遇到的那只小牛犊已带着它的曾曾曾曾无数的孙子,将忘川的彼岸花浇灌了一遍又一遍。忘川的花开得愈加宏大,我掰着手指头数过的日子越来越快,终于在无数个有风的夜晚我开始回忆我的往事。 我生于贞观年间,长江偏南的一个小镇。天下繁华并非只长安最好,何况江南的灵秀又是抵挡不住的。江南多才人,也多商客,有的为江南的丰饶从远方着利而来,有的为江南之美食携友而来,也有少数有情趣雅致的贾人纯为江南美女的盛名而来。无论出于哪种目的,他们最终都在江南定居,年年月月,与这里的水光纠缠致死。然后他们的子女在江南生活,成为真正真正的江南人,再也离不开这片土地。 江南水榭烟光绕,桃花红,梨花俏,万里游子飘不飘,无事莫回巢。贞观元年沧州小贩梁子平肄业在家,因听着江南灵气,向亲友盘借银两后,从北方寒苦之地来到江南道黔州。 黔州本是南蛮之地,物产贫瘠,多妖人。后借盛世开发才得在江南道中立足。来黔州也是梁子平的缘分。当日南下,其欲本去扬州,奈何途中遇匪,将盘缠夺去不说,竟将身上的衣物也扫荡而去。无可奈何,只穿衬衣的梁子平四处寻谋活计,好得以凑够盘缠回到北方,远离这可怖的野蛮之地。 且不说找活不易,自己就连晚上吃饭的碎钱都没有了。穿着衬衣自然也是不方便出门的,可是此时的他无家可归,就在黔州一个低山上的破庙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天破晓他便急急忙忙奔下山去,唯恐他的活计被别人抢了过去。 黔州繁华且不均,刚下低山,他便遇着好几个富得流油的大商人,以及躲在暗处兢兢战战的乞丐。 遇见捉妖师杨梦月是在一个黑云压顶的下午。梁子平照例在街上游荡,此时的他已是长乐街永福客栈的一个小伙计。长乐街不长,永福客栈里住宿的人也不多,所以他的日子还算清闲。只是有时有的老顾客会有将酒菜送至家中的要求,此类顾客多是城里的望家子弟,懒得出来,又要吃喝做乐。今天梁子平就是去给黔州小霸王,柳府公子送去吃食的。 前面说过黔州富商多,乞丐也多,一般情况下,从客栈送柳府吃食是不会出什么妨碍的,只是有时候气运不顺会在半路上遭乞丐堵截,然后一桌的酒菜都没了。这不,梁子平又在给柳府送吃食的路上,只是今天运气似乎没以前那么通畅,在行走的途中,老感觉背后有东西跟着他。不由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虽然被乞丐抢吃的的事情时有发生,可是凭心里来讲他并不希望这件事是发生在自己手上。 可是该来就来,放在篮子里的吃食还是无可抑制的被抢了。去追乞丐并非他的本意,可是一种神秘的力量指引着他,让他停不下来。每走一段路那个抢了东西的乞丐便停下来冲他笑一下。猩红牙肉,面目狰狞,深邃眼窝狠狠嵌进肉里。他不知道那股神秘力量指引他来意欲为何,也不知道那个恐怖的乞丐到底是谁,他只知道自己途径了许多花树,天空越来越黑,树木的叶片也越来越黑,最后竟致眼睛无法转动,目光所及处都是黑色。一双大手拖着他的身体往下拉,仿佛要冲往地心深处。 说不害怕也是不可能的,毕竟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陷阱无尽黑暗,被不知名的力量拉扯,这一切都太过诡异。可是大脑容不得他多想,身体越来越麻木,双手也不能动弹,死亡如此接近。在最后一刻或许他回忆了一下远在北方的母亲,京城的繁华,以及肄业在家的安逸,也许还顺便带着对黔州的咒骂。 他的想法此时的我无从知道,只是下沉终于在一声大喝中停止。天空中出现一个紫发碧眼的年轻女子,衣带随着地底的幽微之风飘荡,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 “畜生,我本已放你一马,你竟又出来作怪!” 那个奇怪的乞丐明显颤抖了一下,接着面目变得更加恐怖,身上的衣物早已在她说话的空档去除殆尽,他的身体竟是一节一节的!明显就是一条蜈蚣! 若非梁子平亲眼所见,他是万万不能相信世界上竟有蜈蚣精存在的。蜈蚣朝女子奔去,身上的触角也随着进攻多了起来。那女子也是不畏惧,没有丝毫闪躲之状,就直直的迎接着他的攻击。打斗不算剧烈,那蜈蚣明显不是紫发女子的对手。才三十多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你今日是随我回幽冥地界,还是愿做他乡之魂?” 那蜈蚣也不回答,径直钻向地下,身子还没遁全,就已经在一阵大风之中断成两半,原型毕现。梁子成不可置信,刚才还牵引着自己的恶魔就这样轻易输在一个柔弱女子手中。虽说这些事他本就不该遇见,确实从心底里对这个女子生出敬佩。 而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这个故事中的梁子平就是我的父亲,而那个紫发女子就是我的母亲。我,杨清荷,是唐藏觉罗杨家第三十五代捉妖师继承人,梁子平之嗣,杨梦月之女。我并不想在现在向你们解释我父亲与我母亲成婚之事,时机还没成熟,有些答案要以后才能揭晓。 我是唐藏觉罗杨家第三十八代传人,有两个表哥,三个叔父。伯兄唐烈是大叔父家的儿子,二兄未轩是三叔父家的儿子。大叔父从小严苛,我并不与他十分相亲,二叔父没有子嗣,虽然有时疯疯癫癫但对我也是极好。三叔父长相英俊,是真的英俊,虽已有子却仍似少年时容貌,倜傥风流,一蹙眉都有翻风细柳斜的韵致。 有时候我会想唐藏觉罗杨家为何只有我一个女儿,母亲知道后笑而不答。我长得很像我的母亲,紫发碧眼,左眼角长有泪痣,而且这种相似随着年岁的增长愈加明显。有一次我在后假山玩耍,碰到急急忙忙前往赤色湖的唐烈,他竟一愣,继而唤到“姨母好!”他虽是行路匆忙,未看清面容才会叫错。我却开始恐慌,这是不是意味着什么将要来临? 母亲的头发颜色越来越淡,竟开始转黑,眼睛也不似以前光华。这在唐藏觉罗杨家是很不正常的。杨家的人都有非常纯正的血统,他们的头发是纯紫,仿佛上天赐予的颜色,眼睛碧绿,存在波涛。每次二叔父看到母亲日渐改变的面容都止不住叹息,夹杂着心疼,以及一点点无奈。 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大叔父告诉我,我该走了。他说母亲得了一场怪病,我必须离开幻梦之境前往阴月山找到高人才可以让母亲治愈。 阴月山是隐客长居的地方,远离幻梦之境,身在人间。 我在贞观二十三年五月二十五日离开家中,随行的有未轩家中的小奴可可,自己家的小厮李未来及灵兽月寒。 第2章 拜师阴月山 我离开的第二日,当朝皇帝李世民于翠微宫含风殿,崩。 普天同悲,举国大丧,纸钱漫天飘散,一切都在为逝去的帝王悼念。我在可可李未来的护送下来至阴月山拜访玄灵真人。 玄灵真人居于阴月山雨花宫,是一座古老的宅邸。房屋雅秀,地接寒潭。初进门时四下僻静,直至内里才闻见鸟叫,一童子侧于一白发老人身旁,颔首而立。老人神态端庄,静坐之姿竟全不吃力,像是在与天地品茗,一眉一眼都与天地辽阔。 老人便是玄灵真人,真人是母亲的旧故,我的到来早在他意料之中。我请求他收我为徒,得以赶在母亲病肓之前将她治愈。 “阴月山近天,非常人所居,再往上二十里有一个寒胤真人,道行高深,久居山岁,你且往他那去吧。一来,你母亲本与他也是相识。二是,他的修行在我之上,若前往他处,你灵气定可飞升。我与你修书一封,你且前去。” 我并没成玄灵真人的弟子,而是在其引荐下来至信安宫,拜寒胤真人为师。 寒胤真人并非我想象中鹤发老态的样子。相反,借着这阴月山的天地灵气,竟自带一股儒雅气质,所携仙气非凡间男子可以比拟。若大的安信宫除他与了两个下人竟再无他人。 信安宫的的门规很严,四更天便得起床,趁此时灵气汇聚,前往安信宫五里外的之宁妄巅练气打坐。练气打坐是每个修行者的必修课,其意在于磨练心智,打坐并不难,但长时间坐在那里心无杂念却不容易。作为一个高强的修行者必须在忘我中澄澈自己的内心。 我本就是捉妖师的后代,练习这个还算容易。只是师傅每天从安信宫飞往宁妄巅的速度是我怎么都比不上的。 “飞行在念,不在行,念若聚,行必速。种业因,得业果。” 寒胤真人如是说,而我半懂不懂的听着,在飞行时意念汇聚,想象着追上他的时日。他如此遥远。 可可与李未来也随我住在安信宫中。寒胤真人的房子东向坐,我住其西的亭台阁院。可可与李未来也在后院找了个阁楼住下来。 安信宫很大,所居人口又少。所以我自然而然算这里的半个主人。后院的碧落庭有个酒坊,是寒胤真人平时酿酒所在的地方。酿酒是场对灵力的考验。酿酒所用之材是阴月山峰顶的玫瑰花露。由于山顶酷寒,玫瑰花花期很短,能长在峰顶的植物少之又少。所以能在山顶长出来的玫瑰花必然是天地练就的极品。只是要在山顶寻得玫瑰并不算易,飞上阴月之巅也非易事。有时候寒胤真人会独自前往,有时候也会带上我,让我给他打下手。 不过酿酒最难的不是原料的采集,而是酿酒时所需要打的酒诀。灵力强弱不同,酿出来的酒的色香醇度也不同。灵力越高,酒越醇,反之,酒越劣。 他酿酒的时候睫毛微颤,昏暗酒坊内透进来的天光,将他的脸打上一层光辉。细微浮尘在空中飘动,他轻轻执起一把,告诉我,这是信安宫内齐聚的戾气,信安宫迟早会倒塌。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态专注,背影朝向远方,我不信,我们会一直在这酒坊度过无聊而空荡的岁月。 当时的我还只是寒胤的帮手,并不懂得以后的岁月要用酒来度日。喝自己酿的酒,怀念那个曾经在酒房里教我酿酒的人。 练功的日子很苦,有时心酸,有时寂寥。在这山中的日子让我怀恋幻梦之境,在那里唐烈跟未轩也该是跟我一样,一直练功,有时也许也会想念我,想念一起去捉蜻蜓的日子。只是多了个懂得自己的人,便多了个可以说话的人。我可以感受得出寒胤并不快乐,他似乎在等人,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他不会放弃,所以他也一直不会快乐。有时候我看他的眼神觉得很寂寞。 我不能帮助他,没有一个人能帮助一个已经将心放进寒冰,早已知道结果的人。我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听他对我讲远古的教诲。有时下山,去买些生活所需品,也下山去除妖,将危害一方的妖物打入幽冥地界。 我希望一直就这么待在他身边,然而我终归要离开。开元二十二年,一个男子找上寒月宫,说希望我下山帮他。寒胤并没有反对,就这么看着我,告诉我,我下山的日子到了。 这两年我已有了名气,大家都知道我是捉妖师的后代,捉妖师天生紫发碧眼,拥有猫一般的第六感。所以当那个男子找上我时,我并不觉得奇怪。他自称是当朝天子,大唐君主。他说,我就信了,因为我在他身上看到了龙的影子。 按理说,我是不能看到龙的影子的。龙与牛生麒麟、与马生骧、与鹤生凤、与鹰生鹏、与猪生猖、与鲲或蛇生蛟、与蜈蚣生飞龙、与熊生貔貅、与象生蒲牢、与犀生囚牛。唐藏觉罗杨铘攆是唐藏家第一代捉妖师,本是南冥潜蛟所化,后因失手将太烨星君的灵兽黑狐打入幽冥地界,被天庭惩罚,贬为凡人,可身上还保留着蛟的血液。龙与蛇生潜蛟,龙与蛟的气息相近,灵力又在潜蛟之上,所以龙可识蛟,蛟却识不出龙的气息。可我确实在他身上看到了龙的影子。 他告诉我他爱上一个女子,那个女子被猫妖蛊惑。她在每个夜晚发病飞奔往寿王府,嚷着要找所爱的男人。 “朕权倾天下,却虏获不了一个女子的心。” 他的语气透露着懊恼,眼神却像寒胤一样忧伤。 我发誓要帮助他。 也是帮助我自己。 我随他离开黔州,来到长安。长安确实是我没见过的景象,钟鸣鼎盛,歌舞升平,与幻梦之境不同,与黔州也不同,天子脚下更多一份恢宏大气。我们行路很赶,马匹换了一次又一次,李隆基神情紧张,纵然双目微闭做半睡状,也掩饰不了他回京的急切。这倒是挑起了我兴趣,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会让天下之主对她如此动容。 初遇杨玉环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早已听宫中侍人对我描述过她的明艳,只是乍然初遇的我还是被她的美惊艳到。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似瓠犀。身材丰满,优雅毕现。 此时的她在对一朵花耳语,眼睛却如李隆基一样悲伤,甚至更甚。她的眼泪滴落花上,花朵瞬间枯萎。世人为她比花更媚而叹息。可我知道,那不是容貌的缘故,甚至不是杨玉环的缘故。那是寄生在她身上的猫妖开始蠢蠢欲动,释放毒性。 “她这个状况多久了?” “从寿王府过来就一直如此。” “她不爱你。” “她只能爱我。” 李隆基为这个女子发疯。甚至听说,在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日子,他为她做了一只曲,那只曲采自天上的虹,在王母瑶池里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让缪斯为它加上韵致。那一只曲只有她舞得出来。她是上天的女儿,造物的恩宠。我还见到她哥哥杨国忠见到她权位地势的贪婪之貌。她是他们家的莫大的希望。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有一天她会离开你,以你最不愿的方式离开你。”我用沙哑的声音对他说着这古老而恶毒的预言。 “朕乃天子,朕要办的事,无人违命。朕要的女人也绝不许离开!” 他也对我诉说他的决心。 “你去准备一下吧,再不将猫妖从她体内逼出,三月内必死。” 全国上下都在忙碌,寻找一种叫星盲的草药,逼出猫妖必须使用的草药。 李未来与可可在这段时间一直潜伏在宫中,观察杨玉环每日的形迹。 “雅卡,她发病的情形已经越来越严重了,昨天又有一大片她接触过的花枯萎,怕是这样下去,猫妖成熟,我们斗他不过。” “为我焚香梳洗吧,这是我们下山必经的一战。” “可是当年......& “可可,你知道我们唐藏家为什么是捉妖师吗?” 我问这句话的时候看的是李未来,他性子冲动,学的法术也不亚于我,只是由于他们家的血统,注定了他要在唐藏家当小厮。最主要的是,他的使命是不许我受到任何伤害,我担心他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去偷会猫妖,找他决斗。 “妖与鬼不同,鬼是来自地狱的邪魅之物,妖却有好有坏,身形多是靠自己修炼得来,当然也有靠吃了太上老君仙丹一朝成形的。可无论如何,妖的性质不好判定。他们有眼睛却不一定是为了光明,有耳朵也不一定为了涛声,可能他们的生长本身就是个阴谋。我们捉妖师的职责是找到好的妖怪加以点化,寻出坏的妖怪,将他们封进幽冥地界。这个过程不容许别人参与,别人也参与不了,他们身上没有捉妖师所带的特殊的灵力。可可,你明白吗?这就是捉妖师的职责。”“好了,你早些睡去吧,这些天我们将经历一场身体与心理的恶战。” “是,雅卡。” 其实我对这场战斗并没有把握,有个人帮助自然会便利很多。只是想起幽冥地界,我自己都觉得害怕。进入幽冥地界本身就是一种折磨,无尽的空虚,只在空旷无野的大地上竖一面小旗。永远守着它,等到夜黑无月之时鬼魅们的到来。他们连将等待那可怖的鬼魅们的到来都当成了信仰。那里面太寂寞。而我是一个纯净捉妖师与人类的结合,身体血液在一出生就发生了变化, 一旦我的血液流出,碰到本是兽灵化的李未来的胸膛,与花灵所形成的可可的脸颊,他们就会随着我滴在他们身上的血液干涸的速度被带进幽冥地界,虽然那并不是我所下的封印,可他们的命运因我改变。 第3章 太真宫翠玉游 这段时间我并没有让旁人接近杨玉环,而是请求李隆基以其触怒龙颜的名义,带她幽闭于其入宫之时所居的太真宫。对于这个做法她并没有反抗,异常平静,或许她自己也已经察觉了自己的异样。 “娘娘” ‘叫我玉环。” “玉环,你知道自己的情况了是不是?& &嗯” “你也知道我们接下来会干什么。” “知道。” “猫妖除去,你体内关于以前的记忆将消失至尽。” “我知道。” “或许你可以说一个愿望,我可以帮你记下来。” “捉妖师还有这责任?呵呵”她揶揄的苦笑,这个美丽的女子,我真的不懂他。 &嗯。。。没有,但我或许可以帮你,你是我的第一个客人,正式的。& “你有没有尝试过,深入骨髓的记得一个人?” “没有....额,或许有过..这不重要。” “我是自愿让猫妖在我体内寄居的。”“或许,我入宫前的身份你也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杨家有女,其名芙蓉,天姿国色,容貌生辉,于年十七嫁予寿王。玉环善歌舞,通音律。婚后琴瑟和鸣,甜美异常。奈何后被公公看中,竟隐其王妃之衔,强行纳入宫中,册封为妃,至此以来玉环闷闷不乐,竟至成疾。这个故事,我虽于太阴山中也有耳闻。 “我不甘,我并不想做什么妃子,猫妖找我那一日,我本已决心寻地自缢。但他说,他可以帮我。在月圆之夜将我带回我爱的人身边。” “可现在你在皇上身边,不是吗?他爱你。” “他不爱我,他只爱他自己。清荷,我曾在无数个夜里观察他。看他冷峻的眸子,却完全看不到自己的影子。那一刻我的心是冷的。我也曾劝说过我自己将这么屈就于他,可是我做不到。一个女人,在她丈夫眼里看不到自己的影子是不幸福的。” 这让我想起寒胤,他的目光那么辽阔而深远,他的眼底却只剩风,我从来没看到过自己在他眼下的神情。 “帮我保管这个好吗?”她手里拿着一只鸾凤钗,做工细腻,颜色单纯,钗上的一对爱侣仿佛,要腾空而去。 “这是我们新婚之日他送给我的,我不想在日后我再也想不起来他来时,却没一个人记得我跟他的过往。”她的眼中有一丝痛苦闪过。我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谁。我想若他知道也是一段哀愁。 &好。” 闭关的这段时间宫内异常蠢动,甚至能从空气中秀出不安定的气息。 “陛下,恕老臣直言,现在天下动荡,边境使节时时发出危险的气息。请陛下不要再为贵妃娘娘分心,也不要再差遣百姓,去找什么星盲草。现在天下之事,当以国家安定为重啊!” “战乱普天之下莫非朕土,率土之滨莫非朕臣。谁敢来犯?你是想说朕荒淫无度?” 群臣寂然,无敢哗者。 我看到杨国忠与李林甫得意的笑,听见城墙崩塌的声音,哭喊的声音,呼杀的声音,求救的声音。那些声音时而间杂,时而锐利,就像一根针,很快的刺入皮肤,瞬间皮肤麻木与随之而来的痛。天下窒息,大唐百姓无一逃脱。 “清荷,你的眸子能看见未来是么?” “是” “你为什么不帮他们逃脱?” “我只能看见命,却不能干涉命。” “你说到底也不会帮他,哈哈哈哈。”杨玉环得意的笑。 “你也一样,不是么?你身上猫妖的法力早已让你看穿未来。而且,你将死于非命。” “我们都是这么残酷无情啊,你,我,李隆基,甚至是只要存在的生灵。” “他只是我的雇主,各取所需。” “他真是不幸,竟找到你来帮他的忙。” “我是最能帮他的人。” “哈哈哈哈,那你看到我的那一日早就知道我并非纯良之辈了吧。” “我知道你利用猫妖助长你的容貌。” “你说我到底爱不爱他?我是爱他多一点呢?还是仅仅只是让自己不要被恐惧淹没?” “你是在爱的,你比我强。” “清荷,记得答应过我的事。”她的笑依然那么幽怨,脸上的笑却让她绝美的容颜如地底爬出来的尸魅,异常恐怖。 唐朝正在酝酿一场浩劫。 找到星盲草是在我与杨玉环住进太真宫一个月后一个早上的事。星盲草一旦找到便可立即施行除妖之事。 晌午我让李未来跟可可为我焚了香,将头发洗净梳亮。在太真宫布置道场,这是我正式的第一战。当然,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战。当夜我在太真宫下了结界。遣开了李未来跟可可,我并不想他们在旁边看我除妖的样子,也不想在不经意间伤到他们。 是夜,我将星盲草和着巨蜥血一起点燃。在今晚之前我已告知杨玉环,今晚是她拥有猫妖的最后一夜,此后猫妖将会被逼出她的身体,体内的余毒一起扫清,包括她的记忆与存在潜意识里的前尘旧事。我在布置道场的时候她不在我身边,或许她要与过去做个最后了断。傍晚她还是提前来到阵中,一袭素缟仿佛一身寿衣,她的体型在这段日子竟消瘦了许多!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我要忘记他也是我的命,我试着逃脱命,可连我的逃脱也在命的掌握之中。清荷,我认命了,你最后也会跟我一样,永远在不了爱的人身边。”她的语气很真诚,也很干哑。 她捻起放在道台中央桌子上那把提前用星盲草跟巨蜥血熏过的烈焰刀,就着左手边处一个陶瓷碗,将手腕轻轻一划,将身体血液放出来。刚开始血还是涓涓细流,没一会便喷薄而出。 杨玉环的脸色越来越白,显然是支撑不下去了。我催动阴月山学来的定神咒,帮她延续精力。只要她将身体血液全部放出,猫妖便再难在一个无血之人身上寄居。这个办法十分伤害收妖者的灵力,而且二十四个时辰之内不将血液灌输回去,更是有可能危及被寄居者的性命。但这也是唯一一个能将早已和猫妖融合之人救回的办法。 血越流越快,窗外的风也越吹越猛。猫妖将要出来了!沙漏中流完最后一粒沙,池塘中蒸发完最后一滴水。眼前闪现一簇金光,似太阳照耀,也似佛光出世,然而,它却是妖的复活,吸收了太多阳气的妖,承蒙天子恩泽的妖。我的对手的妖。 杨玉环已经在虚弱中倒下,猫妖露出她的真面目。真让人吃了一惊!她竟然是人形!眼睛温婉,甚至就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若不是自己亲手将她逼出,我也绝计不会相信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姑娘会是吸食玉环真元的猫妖。 或许我该庆幸自己是个女子,或着她该不幸我是个女子,不然看到她的形态,作为一个男人,都会我见尤怜,无法下手。我跟她对峙,像两座山峰,沉入深潭,暗地里迎接风雨,表面却不动声色。 我们就这么在这间冷清的宫殿用眼神对视着,她不动,我也不动。任何高手在面对自己不了解的敌人的时候通常都是以静制动,一旦有了招式就有了破绽。妖跟捉妖师也是一样的。在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先动手无疑是将自己推上死路。 我们僵持了一个多时辰,夜更浓烈了些,太真宫内的空气已经凝固。她还是保持着最原始的那个姿势。似乎只要我肯耗下去她就有心情陪我玩下去。而她也知道,我有时间,躺在地上的杨玉环却没有,她只要多拖延一分,杨玉环的危险就会增加一分。最后总是她赢。但是我不能动,我只要一动就有可能将最致命的危险暴露给她。 “嘚!猫妖,这边来!”一声男声破空而出,是李未来!他穿着一袭黑色紧身装,将头发束得老高,是典型的陈延李家战士的装束。看来他为这场战役早已等待很久。 猫妖确实被这破空而来的声音恍得一丝走神。没错!这就是她最致命的关头!趁她慌神的这一瞬间,我操起烈焰刀朝她天灵穴刺去。 显然她也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将身子急急一侧,竟生生用腰力将这致命的一剑躲了过去。看来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难缠。 致命的一刀已经被躲过,现在攻击她要比之前难得多。我聚集灵气催动着烈焰剑在手中挥舞。口中念着唐藏家祖辈传下来的弄潮诀。全皇宫里的水仿佛受了神力的牵动,都向太真宫这边涌来。连在御膳房已经被熬成汤的天池水也受到这种牵引,从锅中渗出,排过土的阻力,一齐涌向太真宫。 鱼怕火,猫怕水。鱼遇火则焦,猫遇水则蔫。随着弄潮诀的催动,太真宫里的水越来越多,水势也越来越大,似要将整个宫殿都一齐淹没。顿时,哗哗流水声,墙壁崩塌声,物体碰撞声,树枝断裂声,凄厉猫叫声混合在一起,日月昏暗,天地无光。似葵花而脱日,金乌而裂阳。纵有目而不能视,有气而不能发。恍恍忽,阴云避月,刹那间,刀裂冰雪。天地之间,无不混沌,世间万物,皆得动容。 李未来踏到浪涛之上,我攻左,他攻右,与猫妖形成三角形。猫妖将身体悬于半空,始终与水保持两寸距离,这也束缚了她的行动。此时的她已经将汇聚了她的法力的尾巴露了出来。是一条极好看的雪白猫尾,贵族的象征。她并没有束手待毙,随着我们的步步逼近,她将象征她权利的尾巴树得老高。该死!气息流动,宫内的野猫受了她的感召,竟都向太真宫袭来!随着猫类越来越多,我的结界支撑不了多久,必须速战速决。 李未来抢先发动攻势,他灵活的运行着自己手中的瑾木剑,招招向猫妖的要害刺去。我则催动被星盲草侵泡过的烈焰刀攻击她的尾巴。她窜到墙上躲闪,还不时从嘴里喷出毒液。看来他是做好必死的准备了。或许她也觊觎一点点希望可以逃脱,毕竟她的每一次出招都那么拼命。终于在我们与她周旋了一百三十五个回合后,她在我们的车轮战术下落入水中。 她身上已多处伤口,下落之处的水被血染红。现在是我们的天下。 李未来将带有灵气的瑾木剑刺入她的胸膛,我提刀去割她的尾巴。她还是笑得那么单纯,那么幽怨,似乎有对我们说不完的话,真是个惹人心痛的女子。不!她有极美的容颜,却始终是妖。她的本性在死之前居然还生生的在李未来手上咬了一口表露无疑。 “救人!”他艰难的说到。 驱动驱潮诀,水褪去,人复活。 “你不该来的。” “我的使命是保护你。” 猫妖已除,我们没理由再留在宫中。在杨玉环身体恢复后第二天我们前去跟李隆基拜别。 他还是威仪的坐在那里,身旁立的是身为国舅的杨国忠,他并没有向我们多做挽留,或许他正沉浸于爱人真正属于自己的喜悦。 我向他求了寄居于杨玉环体内的猫妖尾,在当日正午离开了宫中。 我们没有立马回长安,而是在长安城内一家名叫江湖的客栈租了一间房子落脚。一则,之前为杨玉环的事情所困,未来得及细细欣赏这长安的风物。二则,现在李未来负伤在身,不方便长途跋涉,三是,现在还没到离开的时机。 没有战斗的日子无比惬意,每天踏阳而出,乘风而歌,诗词酒画,莫不快哉。猫妖的毒性也随着她的死亡,失去效力,李未来的伤恢复得很快。做个凡人,倒比做责任重大的捉妖师轻松得多。 在长安这段日子,仿佛又让我回到了幻梦之境,天蓝无暇,偶尔在水面上漂浮几片云,那里的阳光格外暖,却不伤人。每到初春时候,唐烈跟未轩便捉着我陪他们远去凌巅踏青。那时候路途遥远,我还是个孩子,空气散发着生的味道,他们一左一右将我护在身边。我是他们的妹妹,而他们是善意的少年。 “可可,未来,我们今天去翠玉湖。” “翠玉湖,绿似玉,透似云。平静若处子,翻腾如脱兔。于静于动,都极美丽!我们真的要去翠玉湖?!”可可的语气里具是欢喜,这样美妙的时光,即将游赏的大好景色,怎么能不让人心情舒畅! 翠玉湖坐落于长安城的一角的一个大庭院里,平时尚算冷清,到了春至时节游客倒多了点。前来游玩之人,一般是上京前来赶考的书生,京城里有势的权贵,以及一些富家小姐。我今天着了小姐装,上着一件湛蓝绣花丝绵褥,下系一件淡紫无花罗绮裙。头上的紫发与碧绿的眸子,皆以黑色流苏斗笠用来遮掩。可可与未来也都着了古代小厮便装,轻巧但合理。 刚进院门,迎面扑来的是迎春花的香气。 “好香的花!雅卡,这花竟也似人一样开得那么好!咦。。。你看,你看,,那一朵,跟其他的都不同,有点带紫有又点带绿,好像雅卡的眼睛和头发,它们肯定是知道雅卡要来故意开成这样的。” “胡说,哪有花会为了某个人特地开放的道理!” “是的嘛,是的嘛。你看,人因酒风流,花为人消瘦。这里的花真的像雅卡一样漂亮!”、 “你这丫头!把你带出来,竟变得这么贫了!” “嘿嘿,雅卡聪明美丽又可爱,就算我稍微贫一下,自然也不会介意的唔。” “咳咳,多谢可可姑娘的赞誉,那小女子就这厢有礼咯。” “极好极好,不知姑娘可有意中人了?看在下哥哥如何?”她作势把李未来推到我身边。 “公子很好,可偏偏这位公子的妹妹是个扰事精。我可不喜欢。” “不喜欢就不喜欢,姑娘中意我哥哥就好,你看我们家哥哥温文尔雅,又气度不凡。上能杀妖,下会煮药,最主要是她会一直保护姑娘哦。姑娘考虑考虑,我给你打个八则,四九九,不还价,就将他卖给你好了。”可可调皮的说,李未来脸上到在不经意间露出两团淡淡的红晕。 “你这丫头片子,小心把你哥哥带坏了。” &我只会在雅卡身边贫。哥哥,是不是?” 她冲我做了个鬼脸,隐隐露出可爱的虎牙。 当初会带可可出来,也是因为她这一股活泼劲,到哪里都不让人感到寂寞。 “嘘....”李未来在我们玩闹的时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明显是感到了什么。 第4章 好久不见 四郎,你看,那水上飞的那只燕子!竟没有同伴,好生寂寞。” “环儿,天凉,随我回去吧。&是李隆基的声音。 “四郎,我想走走。”是杨玉环的声音,清甜绵密,又夹着一丝伤感。 “四郎,你会不会离开我?” “不会,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环儿。” “真的吗?” “当然。” “什么都有逝去的一天,四郎有这么多妃嫔,不喜欢我的那一天,这些话怕也都是谎话。”杨玉环嘟起嘴嗔怪到。 “君无戏言,我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离开环儿。” “下辈子,下下辈子,哪由得你做主啊~~~” “朕是天子,纵使死去,朕也是天子,没人敢动朕的环儿。” “四郎,你以后每天都陪在我身边好不好?我这段时间似乎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醒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好怕,我在梦里肯定忘了你的样子。没有你的梦,我好怕。 “好,朕不离开,朕永远守护环儿。” 杨玉环开心的笑,似银铃。真是情人间的傻话。 “雅卡,你注意到了吗?” “你是说,杨玉环旁边的拟衡道人?” “嗯。” “确实有点麻烦。” “以后要小心点。” “我知道。” 从翠玉湖回来后大家心事重重。我担心的是计划的实行,李未来跟可可担心的是我的安危。拟衡道人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看来将我们请进宫时,李隆基早就做好了以后不再让我们出现在杨玉环面前的准备。拟衡道人是太烨星君门下弟子,与唐藏觉罗杨家早就结下仇怨。李隆基还真是处心积虑啊! “雅卡。” “你不用担心我。” “今天去翠玉湖也是你安排好的,不是为简单的出游吧?” “不是,我只是想在翠玉湖看看李隆基跟杨玉环的状况,并没有料到拟衡的出现。” “你还是决定这样去做吗?” “是。你找个机会把可可这丫头送回信安宫吧,她太爱玩,法力也不是拟衡的对手,待在这里会有危险。” “好。” 我跟李未来一早从床上爬起,在房间里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定。 未有朝阳,楼下的客人也不多。干瘦衰老的掌柜坐在柜台后面打盹。从窗上望下去,街上也只有几个小贩在悠闲的吆呼,或许这个时候还没有他们等要的客人,意志也有些松散。 再看远一点可以看到有一对夫妇在吵架。他们吵得极凶,有一种不吵到头破血流誓不罢休的势头。不过这一条街上的人对于这个情景早已见怪不怪。从我们入住起,每天早上都听到他们吵架的声音,最后总是以女子哭喊这收场,第二天继续,他们似乎要将这条街喧闹成古老的传说。 街角拐过来一个男子,穿着青白衣裳。腰上挂着把墨绿无锋的剑,那把剑看起来很久没用了,已经隐隐约约看到一些灰尘。那个人一顿一顿的走,极其工整的步调。眼睛里没有一丝表情。 “他来了。” 他走得极其慢,却极其稳,似乎每一步,都能将万山踏尽。他并没有被街上的小贩所吸引,步子直直的朝江湖客栈走来。 “小二,来一壶酒。” “好,客官,您是要西凤酒还是要女儿红。” “十八里拐安河酒。” “安河酒?!”小二脸上心下一想,眼神慢慢收缩,恐惧越来越浓,仿佛见到魑魅,有一种被掐住脖子的窒息感。 大唐有长安,长安有安河。入得长安算富人,出的安河算好汉。安河是坐落在长安东南角的一座古老宅邸,方圆五百里内杳无人烟,相处以前是一个富有员外姨太太的住处。姨太太因和大太太相处不和,就搬到这里来居住。前几年在这里住着还全然无事。后来一个夜晚,姨太太突然发病,嚷着说见到了鬼魂。几个月后,姨太太和全府的丫头小厮都惨遭灭门。也派官府搜查过,可是一无所获。再之后就没人来过。当然也有不怕死的,说要买下这座宅子居住,可是在里面呆了两晚的人都疯了,就再也没人敢靠近。 安河府里面流淌着一条河,就叫做安河。以前姨太太还没出事的时候,员外一个月会抽出一半的时间,来到安河府,陪姨太太过夜。他们晚上就喝安河水,安河的水有一股酒的味道,入口甘甜,长生不老。安河府流进来的水,流出来的水都没有这个味道。他们说这是梦汇聚的味道,财富的梦,权利的梦,贪生的梦,作乐的梦,所有的梦汇聚在一起,化成一壶甘甜醇香的水。所以安河水的传说越传越神,以前有很多人都会去求安河水喝。他们不叫它安河水,叫它安河酒。 小二来长安,在江湖客栈做活二十三年,从未有人提起要喝这个酒,只是偶尔在酒客的谈资中,听到过有这么一回事。可是这个故事已经过去几十年,大家也几乎把这种酒忘却。这次被陡然提起,小二吓得不轻。 “对不起,客官,小店没有这种酒。要不,客官去别去寻寻吧。”显然是逐客的意思又因畏着他手中的那把剑,小二说得小心翼翼。 持剑男子皱了皱眉,眼神突然出现一丝光辉。 “那就来一壶醉生梦死。” “醉生梦死?抱歉,客官,小店没有这种酒。要不您换一种试试。” “你们店里有。” “小店真没有。” “你们店里有。” “我都说了,我们店里没有!”小二有些着急,这早上一开门就碰到这么个疯子,真是煞气。 “你们店里有会酿这种酒的人。 “客官,小店实在是没有会酿这种酒的人。”小二说话音量开始变大,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这样一个疯子!。 “既然在楼上为何不下来叙叙旧? 这话明显是对着我说的。没错,他就是拟衡。 “好久没见了。” “是,好久没见了。” “想不到,你们也会在长安城落脚。” “是啊,想不到,你竟追到长安城了。”我对他笑,紫发碧眼,妩媚生情。 “你长得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你也越来越像你祖师。” “哦,这次计划,你是非实施不可咯。”他说话的时候抚摸着他的剑,起码二十年没出鞘过的剑。上元剑,死神之剑,见刃者,立死也。 “你今天不是来喝酒的吗?”我继续笑,眸子变得更加翠绿。 “是啊,来!让我们痛饮一杯。&他拿出我别在腰间的酒葫芦,在桌子上的两个碗里倒满了酒。里面装的是醉生梦死。 他的手非常白净,,指节突出,一看就是长年练剑所形成的样子。 “来,我端起面前的碗,由于用力指尖显得苍白,窗外一阵风吹过,吹得靠窗的竹帘瑟瑟作响。 他没动,我也没动,不因为内力的比试,也不因为要看清彼此的模样,而是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杀气。很近很近,又寻不到方向。目光看得到的一个地方,一片树叶微微一抖,在天空打了个转,像一片被孤鸟抛弃的羽翼飘落了下来。没有人敢动。我,拟衡,李未来都在等待着这不知是敌是友的人物。 一刻钟过去,两刻钟过去,一个时辰过去。始终没有人出现,杀气却始终未曾消失。 “兄台既然前来,为何不肯现身?” 我们屏气等待,空气中的力量越来越浓烈,出现的到底会是怎样一个人?他的出现又是为了什么目的?李未来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拟衡也将他放在桌上多年不用的上元剑微微拔了出来,掌柜似乎都感受到了这种紧密的压迫感,不禁打了个寒颤。 没有,什么都没有,杀气在一瞬间消失。空气陡然恢复,风吹得竹窗猎猎作响,甚至让人觉得那股强大的气场只是一场空花幻觉。只是拟衡在一瞬间拔出的剑,与李未来尚未回复过来的紧张神色提醒我们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梦,而是真真有这样的一个人物出现过。 “看来你杨清荷还有怕的时候嘛。”他脸上闪过一丝戏谑的笑。 “你不一样?”我用同样的表情看着他,指尖指着他已经拔出的上元剑。之前没有看清,现在借着那股杀气的带动倒看清了他手中所持的剑。墨绿剑身,宽厚无锋,体型显得有点笨拙,却是一把杀人的剑,不知杀了多少人的剑!他握剑的手如同一把钢刺,随时都有可能将敌人的心脏破开,给你来个措手不及。 远方传来飘渺的歌声,婉转悠长,时断时续。似一女子絮絮吟唱,凄婉反侧。 天亮亮,心凉凉。天黄黄,心惶惶。你滴妻儿,似我无双。你滴人儿,志在四方。 我滴心慌慌,你的泪滚烫。你何时来路过门前滴小巷。 你是谁?我在向你吟唱。江湖是多,风月无常。 我一身的绵帛衣啊,路过钢铁巷。不见你人儿,在我身旁。 许是受清风的蛊惑,许是被女子幽怨的歌声打动,我跟拟衡都添了一些伤感。这样的早晨真是不适合见旧客的。 “怎么你也被这歌声蛊惑了?”我笑。 “你从来都善用这样的把戏。” “你也每次都上当” “这样的歌声不多得了。” “是啊,死去的人也不可能回来。” 我知道这话是一柄钢刺,直直的刺向他的心脏。他的脸明显的透露出痛苦的表情,但在一眨眼的功夫就已逝去。 “我今天来是跟你喝酒的。” “那你就要遵守我的习惯。与捉妖的人不喝,与爱酒的人不喝,与用剑的人不喝,。” “可是你还有三条,远方的人不驱,命硬的人不驱,追杀你的人不驱。” 说话间他已给我倒酒,琼黄的液体顺着葫芦嘴缓缓流出,未偿先醉。 “这酒我好多年没喝过了。”他用手指把玩着酒杯,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想把我眼底的波涛一起看穿。 “你追了我这么多年。”我笑,把他的眼神就着一碗酒下肚。 “追了这么多年,我终究还是还是追上你了。”他没有笑,用那只抓剑的手给我倒酒。他倒得很慢,醉生梦死在他手下变成一丝透明的细线。 “你还是决定报仇?” 这次他笑了,不是笑给谁看,而是在杀人之间先镇定下神情,这是他多年的习惯。 客栈的掌柜依然在打盹,小二也认为这个不速之客是个煞星,早已躲得远远的。客栈有几个稀疏之客,在酒过半酣的时候已经睡去。他给我倒酒的手不再动,我也不再动,彼此都感受到对方身体中散发出来的那一阵强大的杀气。李未来在后面手持槿木剑,只要有一方先动,他就有了下手的机会。 空气中依然飘着酒香,只是这股诱人的香气在强大的杀气逼迫下,变得有些沉闷。远方又响起靡靡之歌 皆是醉,众生梦死好沉醉 宿命归,鸳鸯蝴蝶尽巢归 缘分破,春回子啼可奈何? 看不破,老到黄昏只有我 这是紫翎凤发出的萧瑟之音。紫翎为凤,常居深山,其体阴寒,不喜甜食,犹惧人,。紫翎乃上天之鸟,没有绝美神态,却有无双歌喉,能做人声。这只紫翎是我从唐藏觉罗杨家带来的灵兽月寒。月寒一直歌唱,高兴的时候歌唱,悲伤的时候歌唱,有风的时候歌唱,下雨的时候歌唱。她也为我歌唱,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歌唱。 她的声音永远暗哑哀伤。月寒的声音有一种魔性,所有受过情伤,或爱而不得之人,在她的歌声下都会不自觉染上情毒。爱得越情毒病越重。毒的是心,这颗心的毒,然后在每个月圆之夜发作。其烈锥心,却不至死。 我知道拟衡抵制不了这样的歌声,他对以往的记忆越重,在这个时刻就越难受。可是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握着葫芦的手依然很稳。他的眼睛看着我,看着这一汪碧绿,他的眼睛明亮,要惊扰这种绿色,却又被另一股戾气驳回。彼此对峙,没有余地。 天色渐暗,霜华渐浓。那些酒客早已离去,掌柜倒像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惊醒,在这个只有几个人的客栈缓缓踱步。他的步调很轻,像是飘在风中的绳子,步调轻,身体也轻。他先是将那些酒客所逗留过的房间审视了一遍。杯盘狼藉,也不去管他。他在这小店轻轻的踱着。太压抑,人的心都被他踩出一条裂缝来。 像是寻找,又像是不经意的走动。但最后他竟转到拟衡左侧,拿起拟衡放在桌上的上元剑,若有所思。拟衡不能动,我也不能动,李未来也不能动。现在我们的生死就在掌柜手中。或许这个客栈真的是个江湖,掌柜就是江湖的掌门,我们只能听他摆布。 掌柜拿起上元剑小心抚摸,已经苍老的脸上许是因为激动,皱纹堆叠到一起,令人想到非洲沙漠下坠的骆驼皮。他细细的抚摸每一个纹路,那硕大无华的柄,宽厚无锋的剑身,每一寸墨,,小心翼翼的放下又托起,仿佛在抚摸多年失散的亲孩,干瘦拖沓的脸上竟现出淡淡的潮红。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他拿起,又放下,我跟拟衡额上都蒙了一层薄汗。或许今天就真的是我们俩的祭日。 第5章 上元,剑灵 他拿起上元剑手突然由一截枯槁变成一只锋利无比的爪子。青筋暴起,手臂鲜红,爪子每一个关节处都长着蝎尾一般的倒刺。他是剑灵!上元剑的剑灵! 盘古开天,化气为风,移发变成星,左目造就赤日,右目形成月光,然后天地生,万物始。万物灵气,各有不同,其心黑白,皆是不一。尚是万物有种,得以区分。李未来是山灵铸就的形体,其根在地,生而性纯。可可是花灵,其性柔美,温婉解语,寒冬之月居于地宫,春阳回暖才返人间。而我们面前的是剑灵,上元剑的剑灵。剑灵好斗,其志凶狠,桀骜暴戾,天生将士。剑灵左手完整,右臂为爪,爪利则灵高,其行修为鲜血所得。剑灵一生居于剑内,以保护剑主为职责,剑生灵生,剑亡灵死。 上元剑乃是上古之世的神剑,殉情之剑。当是时,民茹草饮水,采树木之食,食蠃蛖之肉,多疹病毒伤之害。于是神农教播五谷,避群兽,且是人灵安居。后来部落动荡,神农氏,轩辕氏,蚩尤氏各自对垒,万物纷争。 在这些古老的部落有一个传说:在南蛮神月之巅有一把利剑,剑形硕大,周体沉重,乃天地玄铁炼制而成,凡人得之,百战不殆。此剑由南蛮苗家的种花女守护,世世代代护剑周全。 当时是,轩辕部落有一男子,其名令迦。令迦者,轩辕部落浪人也。得知南蛮有此剑,便闻声寻之。 南蛮偏南多山,由北往南多狭路,令迦在一个有风无月的晚上出发,出发前面见轩辕氏,说下些梦幻空阔的壮言。他的目光向着月亮,寂寞辽远。他说,一定会在有生之年看到平定的中原。 他经过沼泽,经过戈壁,听到猫的叫唤,狗的叫唤,驴的嘶鸣,狼的啼叫,他坚定的往前走,有时也恍恍惚惚看见些月亮下的平原,灌输着风。有风的夜晚心就越加寂寞,在寂寞的夜晚,他就用酒填充干渴的肌肤,看明明灭灭的亮光,听到遥远的呼唤。 “嘿,你也是来取剑的?”问话的是个面容活泼的南蛮姑娘,周身佩戴花环,明媚的眼睛笑得像月一样弯弯。 此时的令迦已经经过长途跋涉,来到了这个他不熟悉的地域。 “嗯。。是”令迦望着眼前这个明媚的单纯的姑娘倒也没有欺瞒。 “你真诚实。”佩戴花环的姑娘笑称道。 “难道在下不诚实,姑娘就不知道了?” “不,我只是没那么快赶你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轻快。 “在下听闻姑娘有三题,答对者可取剑。” “没错。”“你想试试?”她看着他,清澈的眸子发出质疑的光辉。 “我这三个问题可没人答对过哦”她俏皮的说到。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如果对了,说不定还能向首领要顿饭勒。”他也看着她笑着说。 “你来拿剑就是为了要顿饭?” “是,,,也不是,至少有饭不会饿死。不会饿死就可以干那些不是的事情。” “已经三年没人来过了,你这人真有趣,跟我来吧。” 带花环的姑娘带着他一直往深山走,有时听见鸟叫和树叶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啰,你住这里。”姑娘将嘴一努,朝着花田朝南的房子说到。 “原来来取剑有地方能住,姑娘真是仁德。”他笑嘻嘻的凑近戴花女子说到。 女子本能的退了一步:“我只是不想闲人在夜晚闯进我的花田做了花肥。”口气里有些伶俐。 杨冬梅2016/3/2411:15:59 “那会玷污了我花的精元。” “好了,我住在你房子的东边朝那呼唤我我就可以听到。” “那不知姑娘的题目是。。??” “我想告诉你三件事,第一,我不叫姑娘,我是有名字的,我叫朝颜,第二,题目的事明天再说,睡觉要紧。第三。。”女子的话从中折断。 “第三是什么?” “第三。。。第三是。。我要睡觉了。” “。。。。。。” 当晚令迦睡的很沉。 第二天日丽风晴,森林风带来花香气息。 “睡得可好?” “很好,不是一般的好。” “那我必须再告诉你几件事,一、你睡得好不是因为你这段时间旅途劳累,而是我在你房内下了薰衣草咒,不要试图解开它,只要在我的地盘,没有人能解开我的花咒,晚上你也别想耍什么花样。二,我们苗家时代以守剑为生,来夺剑的人必须过我们三关,每过一关,夺剑人身上的六腑就会损伤一处。如果你已夺得此剑,最后你也会死于非命,与所爱之人生生不相见。” “你还是要取剑吗?”作为一个守剑人,她确实做得很好,至少现在脸上的肃杀之气,令人不寒而栗,只希望早点逃脱。 “我本是浪子,又何须怕这么多,姑娘请出题吧。” “咳咳。。”“我不叫姑娘。。。。” “好,我们的第一题,我们苗家以守剑和养花为生,你就把我这里栽种的花认全吧。” 满山遍野的花,正值春开之际,不是花海,而是花狱。漫山遍野的花,密密麻麻,黄白不一。刚来还不感觉,现在极目一望,仿佛葬身其中,寻不到人迹,又找不到出路,全不见生的希望,竟真是一生一世和花共死。 “你怕了吗?怕了就回家,我送你下山。” “葬身在花海之中未尝不是一件浪漫之事,姑娘只管教我花的种类,在下一定记得。” “大哥,你听过,牲牛还替庖厨磨刀么?你要夺剑当然是自己想办法。” “。。。。。。” “好吧,好吧,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向东走有一个小隔间,里面有花类典籍,自己去看。” 向东的是一间很小的房间,四周密闭,只在屋顶有尚能容纳一人的小洞供人通过。令迦双脚一蹬,跃上两人高的屋顶。房内很昏暗,隐约可以看见一些堆摞在一起的典籍,跳进去,借着天光,才隐约可以辨认出里面的字迹。整儿房间被灰沉包围,看来这里真的很久没来过,墙角处还残留着不知什么动物啃留下来的花瓣屑,不过据令迦估计,这里因该不会再有多少动物,不然也只能被饿死了。 这段时间令迦白天就待在东边阁楼旁看花类典籍,黄昏时候就与朝颜一起饮酒。每次朝颜都把酒杯碰得很响,这悦耳的声音让人们想起老旧的日子,想起一些侠客与他们那真假难辨的身世。每一个明媚的下午,他们就这么单调壮烈的度过。 “朝颜,跟你一起饮酒很开心。” “我也是。” “我很久不曾这样与人喝酒,我上一次喝是因为杀人。” “那你会杀我么?” 杨冬梅2016/3/2411:16:26 “不,你碰杯的声音很好听,为了这个我也不会杀你。” “我跟人喝酒碰杯这么重,只是为了让酒溅到对方的杯子里,这样我就不用担心对方在我的酒里下毒害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还笑!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为什么不笑,你的酒溅过来,我的酒也会溅过去,这样我也就不用担心你会在我的酒里下毒了。” “。。。。” “朝颜,你真是让人心疼的女子。” 他们每天这样饮酒,沉醉在花香之中,天空辽阔,日子高而遥远。 认全山上所有的花是在入夏之后,蝉鸣不觉,令迦絮絮的对朝颜说着那些典籍上的故事与花里面饱含的情怀。 “令迦,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也是守花人吗?” 沉默。 “因为花有灵气,宝剑借着花儿灵气的增长会能够感知主人的意愿,然后产生剑灵。剑灵一直在剑内潜伏,只要有一个适当的时机,剑灵就会复苏。“ “什么是适当的时机?” “不可说” “。。。。” “你最爱什么花?” “荼蘼,最后的花。” “我总爱牵牛,或许这就是我与你的不同,你总是要战斗到最后一秒,而我只能在这充满光华的山中,平淡寂寥的过完一生。”她说话的神情很落寞。“好了,我们开始第二题吧。在这片花海里有一只神兽,你现在在三天之内把它找出来。” “确定要三天吗?”他问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身体一个移步,将朝颜的手腕死死厄在掌中。用于用力过猛,朝颜的身体明显踉跄了一下。 令迦的手在朝颜脸上一抹,朝颜的脸立时变得一片漆黑。从山腰处传来一阵怒吼。 那阵怒吼,来自山里,直冲云霄,震得山河破碎。 “啰,出来了。”令迦望着面前的巨型大兽,语气里有点得意洋洋。 “卑鄙!” “得罪了,不过不以此办法,在下怕是踏平这座山也没办法把它找出来了。也谢谢这只灵兽是忠心护主。” “好吧,第三件,娶我。” “什么?” “娶我。” 这次轮到令迦震惊了。他的身体在空中一荡,由于六腑的损坏,身体已经越来越弱。 “我说娶我。” “你想好了吗?” “你不娶我,你不会拿到剑。” “朝颜,你真的想好了么?我不想耽误你。” “明天成亲。” 说是成亲倒却没有什么形式,当做的做了,便算是成了姻缘。 成亲第二□□颜带令迦前往神月之巅取剑。墨绿剑身,宽大无锋,在天地之间屹立散发出光华,有一股明亮的波涛自剑柄直冲云霄。令迦本来也幻想过见到上元剑的情景,只是当真正伫立在这里却又有一种不真实的失落感。或许,源于他不想这么快走,这么快离开这座花山也或许只是因为莫个人。 “令迦,陪我五天好么?你一去,这神月巅与我,怕只是你的回忆了。”女子总是在用情深的时候多出许多猜疑与害怕。 “我会带你走。” “你知道的,我,我的祖祖辈辈,都离不开这座山,这座山是我们的诅咒,我们只能与他纠缠至死。” 这五天里,仿佛是梦中。夜夜在梦深处都能听到花的耳语,看见一些紫衣姑娘在梦中飘荡,他们唤着令迦,不要走,不要走,可等细看,又什么都没有。到处都是空落落的风,令迦和朝颜守着这些风,将笑容守成了眼泪,光阴守成了干花,将在神月巅的爱恨情仇都凝成酒下肚。 令迦离开是在夏至后的第三天,天气已将十分炎热,朝颜没有去送他,她说不想看见他离去的样子。下山的路,花儿自动让出一条路,蜿蜒到天边。 轩辕氏得此剑,破神农,攻蚩尤。在与蚩尤的最后一战,轩辕与蚩尤两方皆是疲敝。蚩尤氏部落有一人会妖术,每晚作法,天色异常,然后轩辕部落莫名遭灾。 当时是,轩辕氏与令迦心忧,若是如此下去,轩辕氏必败。一夜出现一女子,自称天上仙子所化,来助轩辕氏,她每夜以自己的精血养剑。历经二六十二天后,女子死去,上元剑精光焕发,刀柄鲜红,隐约可见一朵暗紫色的花攀于其上。 然后,蚩尤败,轩辕氏平定天下,令迦回到神月巅。 令迦再回到神月巅早不是当时的风貌。神月山花枯鸟尽,仿佛遭遇天灾洗涤,一夜之间荒草不生。偶尔听到低低的鸣叫,是当初朝颜的神兽所发,它的声音呜咽哀伤,仿佛一种控诉。这座山再没有那个黄昏饮酒的女子。这里只有一把剑,令迦带回来的那把剑。剑上有一朵花,紫色的花。 牵牛多紫,朝生暮死,又名朝颜。就像朝颜对令迦的爱情,朝情生,晚身死。 神月巅再没有那个明媚的女子,却多了个种花的男人,他种很多花,月季花,茑萝花,星星草,他种的最多的却是牵牛。男子在花中致死,那把神奇的剑却再无人见过。有人说,它随着男子的死去而断裂,也有人说,男子本就不是来寻他的妻子,而是开始另一个阴谋,与天下有关的阴谋。 可是无论怎样,那把剑都成了殉情剑。叫上元,又叫殉情。 这是上元剑的故事,现在掌柜抚摸着上元剑,不!应该说,上元剑的剑灵抚摸着上元剑。 。 他抚摸着剑,眼中含泪。他在这把剑里待了多久啊!见过多少仇杀离别啊!而现在他又莫名其妙的在这里经营着这家叫江湖的客栈。江湖,人心的江湖,忠义的江湖,恩怨的江湖。我们在江湖饮醉,度过了这么多个夜。 我现在跟李未来,拟衡待在这个江湖里,等待掌柜的行动。掌柜慢慢的抚摸着上元剑,慢慢的,慢慢的,眼泪盈满眼眶。他呼吸的声音很轻,轻到只剩一身叹息。他锋利的爪子一遍一遍在剑上摩擦,感受自己曾经拥有的厚重。或许这样的厚重会将我们杀死! 掌柜慢慢摩擦着,风依旧在刮,天色昏暗。我,拟衡,李未来都在等着他的下一步行动。 没有行动,什么都没有,掌柜的手在摩擦中又慢慢变得清瘦干瘪,和一个普通老人无异。他以来时的姿势,慢慢踱着,看似漫不经心,却又极为压迫。终于在踱了几圈后又回到柜台,慢慢睡去。 第6章 远方浪子 掌柜慢慢的睡去,我跟拟衡的斗争却未停止。我仿佛听见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那种声音来自虚空,震动很大,能够把我的心脏震碎。我也看见拟衡眼底的绝望与痛苦,这场由感情引发的纠葛,也必须以我们一方的鲜血来祭奠。这一战,是必有一死的一战。 “好酒,好酒,入口爽滑,色香味甘,真是好酒啊!” 面前杀出一个黑衣男子,栗金色头发,眉毛短得令人可笑。眉上半指处绑着一条黑色绶带,左腰斜斜的挂着一只森森骨笛,,旁边别一把□□,许久不用,很是陈旧。衣角沾着新鲜未干的泥土,脸上挂着星星点点的淤青,右臂赫然屹立一条猩红大疤,在白嫩的皮肤下隐隐能看到里面的裂痕,却是新伤。 他脸色恐怖,笑容却异样的单纯。 “咦姑娘,公子,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 这位半路杀出来破坏我们战斗的“罪人”正睁着无辜的双眼看着我跟拟衡。 “你们是否怪罪在下,未经允许就私自品尝你们的酒?” 他倒是表现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瓷白色酒杯在他手中轻轻转动。 “我干嘛要给你喝酒?”我不跟好酒的人喝酒,也不喜欢别人喝我的酒。 “好酒当与好人分享嘛,独自饮酒,实属不该。来,姑娘,我敬你们一杯。” 他端起酒杯就要敬我。 “好人从不喝我的酒。 我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我对陌生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与敏感。 “可怜天下无知己,独自饮酒独断肠。姑娘,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她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又饮了一大杯酒。 “姑娘,你最近会有许多凶恶,你要小心。”他脸上发射出我从没见过的讳莫如深的光辉,那种光辉我从未见过,所以我信了,因为我遇到了拟衡,并发生了这一切。这一切是我的凶恶。 “姑娘,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位公子不是你的凶恶。你的凶恶来自天地,无法设防。但是,姑娘,请小心,永远请小心。” 他脸上现在已经挂了笑,还是那种讳莫如深的笑,这让他看起来很像一个智者。 “谢谢提醒了,等我到了那天,我再请你喝酒。小二,把这位公子带到上房,我付银两。” 我实在没工夫跟他磨叽。玄机也好,天命也罢,我命,永远只能由我自己剥夺。由我,不由天。 小二此时已经从先前的恐惧中惊醒过来,恐惧永远是未知的,钱确是现实的,他需要钱,所以他没理由因为害怕而拒绝我的要求。 小二带领他走向上房。他走得很慢,沉闷的空气中,楼梯发出嘎吱的声音。那是否也是他的鸣歌? “今天我没死。”我依然笑着看着拟衡。 “我也没死。”他也以一样的笑容冷清的看着我。 “你最好保护好杨玉环跟李隆基,不然他们迟早会被我杀死。” “你也最好注意你刚邀请的男子,他也可能会把你杀死。” “哈哈哈哈,死?到头来不都是死么?”“不过你会比我先死” “我也累了,你走吧。” 依然是平静的步调,走得极其慢,却极其稳,仿佛要把山河踏尽。他没有为途上的灯火停留,而是直直的往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走去。 “未来,你也回阴月山吧,这里不适合你。” “我也会保护你。” “你也听到了,天劫我是逃不过了。别执着?” “执着之所以为执着,是因为它是一个人的事。保护你从来也都是我一个人的事。雅卡,我要保护你这件事,你管不了。” 向来都是人情恶,欢情薄,痴男怨女恩怨多,你方走了还有我。可是那些真心爱过的人,便知道,哪怕黄泉碧落,也可以独为一人执着。看着他倔强的脸我怎么会不知他心意?却是路千里,人有意,命运吹送离别笛。这一场局,我们谁都逃不过。 第二日碧空如洗,我还是早早的起了床,小二依旧在那招呼客人,掌柜依旧半眯着眼打盹。楼上清突的响起亮透的笛声。那阵笛声响了很久,随时提醒我,这是他来向我诉说着场局。 我在等他,等那个昨夜来的人。 笛声很凄迷,仿佛鸾凤啼唱,生生分离,令听到这样声音的人,整颗心都要从心房脱落了,只盼望,早些回到爱得人身边。可仔细听,便会听出另一种玄机。我跟他,跟拟衡,李未来都破不了的玄机。 我等了半盏茶的功夫,那对吵架的夫妇又开始他们的传奇。那抹漆黑色的衣角也终于从楼梯上翻飞下来。 “你在等我。”他还是睡眼惺忪的状态,不经意的打了个哈欠,看起来有点慵懒。 “这么早起来喝酒可不好哦。”他虽这么说着,手却很自然的捞起搁在原木桌上的酒壶。一只白色大鸟在他背后翻飞而过。 “你能帮我吗?”我问得很直。那些缠绵的话,从来都不该是我们这些江湖寄客说的,他们一旦说出来就成了悲剧,我不可以成为悲剧。 “你已有了答案,为什么还要问我呢”他眼上对我投来叹息的目光。我不喜欢这种目光。 “谢谢。”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明白我时间不多了。” “你的时间还很多,多得能让你看一遍海枯石烂。但最后你会死,我们都要死,不是吗?回归大荒,回归大荒。” “是啊,我今天请你喝酒。喝醉生梦死。” “好酒,可是我今天不想喝。我要在以后的日子跟你喝酒,今天,我不喝。” 一个了解自己的人一直都知道什么时候该喝酒,什么时候不该喝。他是这样一个人,我也是这样一个人。我们是同一种人。 他的目光望着天边,很辽远,他了解一切结局,这种了解会将他杀死,我们也会死。知道太多的人都不得好死,希望去改变这种结局的人也都不得好死。 我们最后都只能不得好死。 第7章 掌柜 空气很稀落,阴暗的客栈里没有几个人。大家不会选择这么晚出来活动。我需要看清他。 “前辈。”我站在柜台前,谦恭的看着面前这个从远古时代就存活到现在的老人。 “娃娃,坐吧。”他的目光澄澈,声音平和,是经历世事的淡然。 “前辈,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我听得出自己声音的敬畏,我并不想在自己敬重的人面前有什么设防。即使人类已经发明了许多甜言蜜语,坦诚才是对一个人最大的尊重。而且,他也不是人,我严格来算也不是,所以更应该坦诚相待。 “娃娃,你问吧。”他很慈祥的看着我,皱纹堆叠在一起,像起伏的山峰,完全看不出来剑灵身上所应该具有的杀伐与暴戾。 “前辈,你为什么会离开上元剑呢?” “上元剑?哈哈哈哈,你是说我守护的那把剑啊?那个时候,他们还不叫它上元,叫它朝颜。” “那个传说是真的?” “是真的啊,所有的传说都是真的,只是我们隐去了一些对我们不利的,把美好的留下来。它们是传说嘛,传说是无力的人信仰的主宰。”他脸上流露出孩子一样的天真。 “那个时候,我还呆在剑内等待锋启,唤醒”“我们只能被上古朝颜花灵所化的守剑女唤醒。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叫朝颜。”“而且,是永远叫朝颜。”他用苍凉暗哑的声音说出来,证明这种坚持。 “我等过很多个春秋,仓山几度花开又雪落,那些美丽的都叫朝颜的女子,每次趁着牧歌吹响晚笛。我默默的等待在朝颜剑内,同样守护那些叫朝颜的女子。”“我不希望自己出来的,我真的并不想看到这个世界。”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表现出了痛苦,那层层叠叠的山峰也开始剧烈起伏,每一次剧烈颠簸,都让人担心那捆绑在脸颊上的眼窝会哔啦一声,啪啦掉下来。 “因为她们会死?” “没错,她们必须死,以血来祭奠我,我才能从剑里面被完全释放出来。”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到紫翎栖息的那座山,朝颜花开放。就一瞬间,马上枯萎,不容迟缓。 “那您为什么又从剑里面跑出来了呢?” “因为信仰。” “信仰?” “是啊,信仰。谁没能没个信仰呢?”他笑得很慈祥,也许是信仰支持的。 “前辈…….” “别叫我前辈,我只是比你多活了一小点。”他吐了吐舌头,调皮又可爱。 “我不被释放,那个男子就得死,而且殉剑是朝颜自己选择的,我无力阻止。” “您爱朝颜?” “爱。”他苍老的脸上再次泛出潮红。关于这份爱,从未忘记。 “所以你离开了?” “不,这不是原因。” “??” “我承受了太多杀戮。我很累,我决定任性一回。”他单纯的笑,皱纹也显得单纯。 “杀戮违背了我的信仰,我是剑灵,朝颜剑的剑灵。我只对有情人守护,要我去杀戮,我宁愿折断。”如此决绝,荡气回肠的勇气,违背自身身份的信仰。 “离开了剑您会死。”我从来都如此直接,而且毫不愧疚。 “那有关系吗?死亡才是活着的证明,每一种灵物都有限,只有死亡无限。我活得太久了,早就没那么多在乎了,我只为自己的信仰活。” “你看到了吗?这座客栈,这座客栈里面的人,他们都庸庸碌碌的活着。我不要!是剑灵,更是男儿,我能够自己选择自己的生活,宁折勿曲。”他说得太激动,直接咳出几口血出来。 “我会再等到一个愿意为对方去死的人。”他的眼睛看着远方,泛起潮红,在风的吹拂下,竟吧嗒吧嗒落起泪来。哭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我明白眼前这个守着自己信仰的男人,任何一个内心燃烧的人都能够心心相惜的明白他的感受。痛苦不是没有,重要的是他能够一直坚定的守着自己的执着。如果一个事物,连坚持都没有了,他就只能是茹毛饮血的行尸走肉,我为眼前这个因为逃出剑内的生灵感到骄傲。我们每个人也应该为自己的信仰一无反顾一次,哪怕一次。 所以我必须将计划进行,哪怕只有我跟李未来两个人。 大唐暗开始暗潮汹涌,如我千百次在在那个虚空之境看到的样子,他们恐慌,难过,开始打架、斗殴、猜疑,彼此充满芥蒂。这是历史该有的样子,我们需要的样子。 再次见到李隆基是在一个闲适的下午。那个下午风清水缓,没有杀伐的声音,鸟雀在树上鸣叫。天下动荡并没有影响李隆基吟诗作画陪伴美人的好心情。 那些将要亡的君王,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快亡。或许,他还在期待,待他死后,将平定叛臣这件事交给自己的儿孙。毕竟,自己只有一世,他没必要太过冒险。而且万一他死了,这个大唐倒是真的完了。能拖则拖,拖不过也得拖。 他旁边那个美丽的女子抹了非常艳丽的脂粉,身上雍容华贵,之前清瘦了的脸颊也在皇宫的大补下十分丰满,全不见与我在华清宫的病态。杨玉环已经变成了完全盲目而诚实的女子,为华贵无力的担忧,失去了自省能力。 她用石头重重的丢着水面,湖水破碎,钝重声惊起一片雀子。一只硕大的乌鸦在树上鸣叫,发出可恶的噪声。被侍卫杀死。 “环儿何故如此动气?”旁边不明就里的李隆基被她弄得莫名其妙。 “奴家哪有动气。”她嘟着嘴佯嗔到,倒有几分妩媚,完全忘了自己在无数个夜晚奔向寿府的夜晚,也不再是我在太真宫接触的那个眼角带傲的女子。她已经完完全全是李隆基的杨玉环了。 “若没有缘故怎么将石子丢得这般凶狠?” “四郎,您把妾打入冷宫吧!” “环儿为什么要这样?”也是哭笑不得的请求,向来只有妃子用计争宠,哪有说要主动要求将自己打入冷宫的。 “妾近来心闷,怕不能陪陛下长久了,还不如现行将臣妾打入冷宫,免了陛下见了环儿色弱颜衰,惊了龙颜。”说这段话时杨玉环用玉娟从眼角拭了拭泪,沉重富态的容颜多了些假意悲戚,在“有情人”眼里倒还真是我见犹怜。 “你当真舍得离朕而去?”没有感情的询问,难以自持的威严。 “妾不敢,只是怕我不敢,以后也有人逼我敢。”她吧嗒吧嗒抽泣起来,眼角瞥向池塘侧旁小树林伸出一抹绿影。 这抹绿影在细密树叶掩映下并不明显。 李隆基顺着她的眼角看过去。 第8章 慈面菩萨 李隆基顺着她的余光看过去,树木蓊蓊郁郁,是一道天然的绿色屏障,并不能发现什么。 “娘娘好眼力。”一个绿色身影从繁茂的大树中间闪将出来,轻盈的身子在空中划了个圆弧,以铿锵有力的姿态直直站定在李隆基跟前。 李隆基还没从刚才杨玉环的嗔怒中反应过来,忽被前边这绿色的身影一闪,整个身子踉跄着向后倒了几步。 “陛下,就是她!就是她。”她嘴角嘟起,双手抓着李隆基的手,胸部在剧烈震动下暧昧摇晃,双脚跺得咚咚做响。 李隆基本无惊觉,被杨玉环这一闹,倒好好端详起眼前这个青影之人。强健的双手,指甲缝结着老茧,,脚上系着一大串紫金翠玉铃铛,一晃动就叮叮作响。身上一袭青衣淡淡的附在身上,里面却是小衣也无,若隐若现凸显出曼妙的身材。青青的长发用一只玉钗盘起,别有风韵。 令人惊奇的却不是她的穿着与美貌,而是她手中那只硕大傲慢的火红蜥蜴。那只蜥蜴的身体是被焚烧一样的红,红得出血。蜥蜴嘴吐着长长的信子,像面前这些无知的人类宣告自己的权威。女子的眼睛一只布满死气的青灰,一只闪耀着热烈的火红。这样的眼睛让李隆基看得呆了。 每个女人都有种与生俱来的敏感,哪怕是早已失去自我的杨玉环也感受到了这个来路不明女子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她妄图以李隆基的威严将这危险的火焰扑灭。 “你是谁?”发问的是李隆基,带有震惊和挑衅,这样一个女子,竟躲过了他大内高手的视线与拟衡随行身边的巡查。 “我是一个让娘娘找回自己的人。咯咯咯咯”她捂着嘴轻笑,发出银铃般的响声。 “我自己?我本就是我自己,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在陛下面前胡诌!”这话说得大声,以高了一节的音调表明自己根本不是她口下的“不是自己”的人。 “不是?哈哈哈哈,那陛下说是不是呢?”她用手挑起一截发梢,媚笑着拂过李隆基的脸颊,姿势极为轻挑。 李隆基阴鸷着双眼。绝对是他发火的时候。 “你!!大胆,你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如此猖狂!” “娘娘,你当然不认识我了,可是她认识。” 她脸上邪魅一笑,用手指轻轻捻起一片掉落在地上的竹叶。不急不缓的把玩。忽一转,直直向花园角落的丛中射来。 竹叶破空之势有如利剑,直直狠狠,一路将阻挡的浮沉拦腰斩断。这是多么狠的一片叶子!怕是一个不了解实情的大汉,在这细小的一击下,都要脖断血喷,死不瞑目。 李未来借着角落石板的力腾空翻出,以一个飞鹤穿云的姿势用木槿剑,一剑将利叶从中劈开,掌上一运气,朝女子的天灵盖劈去。 女子将身一闪,躲过这致命一击,手中的那只火红蜥蜴却乘势从女子掌中跳出,直直朝李未来的胸膛扑来。这一扑很狠,李未来冲上前的姿势在这撞击下倒倒退了几步。蜥蜴直直攻击李未来的胸膛,口中发出孤狼般的嚎叫。 蜥蜴死死盘在李未来的胸前,锋利的爪子直朝李未来的身体进攻。李未来将身子一扑,就地滚了起来。以这样的姿势抵抗外物的侵入。 “火蜥蜴果然厉害。” 这声音是我发出来的,看着青衣女子。 “清荷还是好神色,咯咯。”她掩面笑道,凹凸有致的身材若隐若现。 “你也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你说我还是老样子?这可真是让我失望了。我还以为我们美丽的清荷,会夸我变漂亮了。唉~~~枉费我吸食用了那么多婴孩血。”她手抚着额头,做出懊恼状。倒是旁边的杨玉环在听了她的言论之后发出恐惧状,想开口叫人,又怕惹怒了面前的女魔头,最后自己做了无故枉死。 “啧啧啧,,,娘娘不用担心,我不会杀你的。相反,我会治好你。”她自然明白自己说这话的威力,所以故意嘟起嘴来,表示自己无害。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极度抵抗情绪,将人拒于千里之外。 “哦~~这就要问你面前这个女子了~~清荷,你说我为什么要来找她呢?”她睁大疑惑的眼,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哦~~~,是吗?那就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她双脚一蹬就从地面腾空而起,做了个俯冲的姿势,剑尖一挑,激起剑花。冰冷的剑就向我刺来。我抽将出烈焰刀,催动焚化诀,准备与她拼个结局。他的剑很快,没一眨眼就已经刺向我的眼脸。我闭住气,烈焰刀冲向她下肋。她却剑锋突突一转,没向我更进一步挑衅,竟向李隆基刺去。 李隆基躲避不过,身子重重的摔在地上,两眼发抖,嘴唇无法动弹。被利剑割下来的龙须在空中飘荡,然后落到他的脚边。 “好精彩,不过在我的范围内做怪,怕是太猖狂了些吧。”拟衡一说完,就用混元气功封住了青衣女子的去处,身体不偏不倚,刚好将杨玉环与李隆基护在身后。 “呦,你也来了?正好啊,李未来已经被中了火蜥蛊,你可以为所欲为的杀了她了。哈哈哈哈,哎~~这真是命啊!!清荷你说是不是?” 无话可说,阴暗无比。 拟衡瞥了她两眼。 “听说西海的慈面菩萨相貌端正,元气登极,以渡劫为生,想不到也如此卑劣。” “卑劣?什么算卑劣?帮人找记忆?让大唐度过死劫?还是~~你说,我伤了杨清荷?” 她手指轻轻指向我,灰粉色的指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现在已说不出话。她竟在跟我斗剑的时候,接近我,在我空气周围播撒出难以察觉的蚀气化神粉! 此粉细腻,混入空气难以察觉且不扩散,常有修行之人一起行走,然后有人莫名其妙就倒了。这个人中粉之时,其他同伴很难察觉,因为这种粉只根据施粉者意愿,漂浮在被下粉者头顶。如果被下粉者灵力不高,那么当他的同伴反应过来可能已经晚了。 “你真卑鄙!”拟衡说这话是咬牙切齿的。李未来也察觉出我的不对劲,使劲用手一抓火蜥蜴,胸膛被抓出四道触目惊心的爪痕。他趁暂时甩掉火蜥蜴的时机朝我疾奔过来。李隆基被吓破了胆,双腿颤抖。杨玉环躲在这个儒弱男子身后啪的坐在地上,再站不起来。 “哎~~这些无知软弱的人类,世界怎么会由你们主宰,真是可笑啊。”她这声叹息倒像是真的。 “你真卑鄙!”拟衡抱着我就往花园外面走,未来断后。那两个盲目无知的人战战兢兢的跟在后面挪动脚步,像碰到猫的瞎耗子,惊慌失措,不知何逃。 “真是好仇敌啊!!还要帮对方解危勒~~呵呵呵。”她这话是对拟衡说的。姿势像一朵芳香凌冽的花,浑身散发出腐败的香气。 “这个你管不着。” 慈面菩萨也没有过多的纠缠,她知道,就算占了上风,对她自己也没有利。 拟衡把我送回客栈,缓慢而稳重的步伐,踏得掷地有声。李未来跟在后面,用手捂着胸口,抵挡蜥蛊的发作。一段一段的颠簸,我又听到月寒的萧瑟之声,她的声音很低,在为我鸣唱。 在这鬼魅嗓音里,我的身体越来越轻,仿佛自己已不是杨清荷。那个叫杨清荷的女子还安然的在阴月山,紫发碧眼,俯首听寒胤古老晦涩的教诲。他对她说:空气中的浮尘是信安宫的戾气,信安宫迟早会覆灭。 她一次一次从这谶言中惊醒,看到他在旁边酿酒,心无旁骛,目光高而遥远。然后她又在酒坊安然睡下。直到第二天天明,被清新的山气唤醒。 她试图介入他的生活,却被拒之门外,求而不得。她跟他都是鲜活的兽类,不需要彼此温暖。关系不用依偎来证明。 所以她一次一次看着他望向远方的眼睛,那眼睛里没有她。她试图以离开来逼认她存在的事实。她却没有寻找,最后她缴械回巢,彼此对此事只字不提。她在那一刻便知道,她永远追不上她。永远。 她也看见自己与月寒戏耍的日子,那时候月寒还是幼童的样子,她不是一只鸟。她们在昏黄的落日偷偷潜到幻梦之境的赤色湖。在那里看血一样的落日沉进血一样的湖水里,有骨骼撕裂的激情。残忍卑鄙迸发。他们偷偷的潜进赤色湖对那严实的秘密一探究竟。然后月寒的肉体烧毁,恶毒的咒语将她的灵魂封锁在紫翎那无用的身体内,日日歌唱。高兴时歌唱,悲伤时歌唱,我受伤时歌唱,她要随时提醒那个带她偷入危险女子的罪孽。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是不能心安了。 可就是一瞬间,她又看到另一个紫发碧眼女子的脸庞。她唤她阿娘,她的容貌就是从她这里继承。她抚摸着她的头发,告诉她:清荷,我生下你,犯下罪恶。可是我一点都不后悔。你以后也会像我,在罪恶的道路上前行。你不要怕那些虚幻的影子,他们不过是阻挡你的假面。你是我的女儿,你会赢。你要为自己活着,也不要因为是我女儿。 清荷,你要记住,你永远是你一个人的,其他人奈何不了你。你有你的使命,你不准允许自己死。 那个女人轻轻抚摸杨清荷的脸颊,直到将她抚醒。 “你醒了?” “嗯。” 拟衡的脸浸润在夜色里,皎洁着发蓝的透。 “谢谢。” “不要谢我,我只是不想你被那样整死。” 英雄惜英雄,谁说仇人就不可以为对方救回对方一条性命?一个好的对手是,他要赢就赢得光明正大。我或许该感谢我遇上了一个可以称得上英雄的对手。 “未来呢?” “他中了蜥蜴蛊,不能下床,掌柜给他寻药去了。” 我没有再多问什么,能保下命,就无需多言。 他也看出了我的我的干脆,也了解这份干脆。他也没多说什么,简单提醒要注意慈面菩萨的话,说,不希望我死在别人手里。就依旧迈着他那沉稳却踏破山河的步子往皇宫去了。 这次这一劫是躲不过了。 翌日天刚破晓就又听到楼上传来的骨笛声,那声音跟它的材质一样,深深的,响得人头皮发麻。小二不紧不慢的坐在客栈的椅子上,等待客人的到来。 掌柜那块打盹之地空缺,那个老人不知去向。拟衡昨夜告诉我,他是帮未来寻药去了。他这一去,未来的生死便担在他手上,我中了蚀气化神粉,无力援助。 小二看到我出来对我到招呼,告诉我他口中的硬汉,李未来的情景。 李未来从从昨夜回来之后就一直没有清醒。一边忍受疼痛的折磨,一边呼唤我的名字。 伤口处触目惊心,刚包扎好,又因他在梦中的动弹,撕裂开来。好多血,流出的血将整个前胸都映得鲜红。乍一看就如一句被爬齿犁垦过的荒地,凸的冒出血来,散发恶臭,令人作呕。 天下开始动荡起来,叛逆基因潜滋暗长。 那个体型肥胖的男子,跳了一只胡舞,执意要认杨玉环做干娘。年纪轻轻的干娘,同样爱舞。李隆基理所当然的收了个干儿子。 唐朝诗风进入鼎盛,那个来自碎叶的高傲男子,也循着酒香,被聘入宫。风云变幻,爱恨莫测。 动荡的气息,让虽然身在病床上的我兴奋良久。 掌柜是傍晚回来的,回来的时候衣服已经被划破,身上带了湿漉漉的山林气息。背上的竹篓空空荡荡,只有几株丑陋的小草蔫蔫的耷拉在竹篓底。 但是这样就够了。 “这个草是地仙养的神兽响蛇的蛇蜕所化,能够克制剧蛊,但是要全部祛除,恐怕是有点麻烦了。” “前辈,那他这个蛊要怎样才能去除得掉呢?” “没办法,解铃还需系铃人。谁下的,谁来解。”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 “有,用花灵的花蕊入药,而且是化毁时没有恐惧的花灵。”“这位李公子是山灵,只有这个办法能够保他周全。” 这个办法……几乎也无可能,,这些方法似乎都昭示着未来的死亡。因为办不到。 在我懊恼的时候,李未来艰难的翻了个身,欲将身子蜷缩在一起,但随着胸口肌肉的疼痛又将身体摆直。床板被这样的翻动弄得嘎嘎作响。这种痛,我懂。 九岁那年,我还小,是个少不更事的小女娃,没有长头发,也没有现在的灵力。有次我们的天敌,在破梦之刃里生活的那帮妖怪闯到幻梦之境。境内上下守护森严,我却在那时不知被哪里冒出来的叛徒,进献给破梦之刃的妖怪。 不过他们不相信我就是唐藏觉罗杨家的传人。我太丑!而且没有标志性的紫色头发,我的眼睛也不碧绿。一个太平凡的小孩。然后,那个叛徒被杀了,我成了个无缘无故的受害者,受尽他们的恐吓,并一再被认证到底是不是唐藏觉罗家的传人。 这样的辨认持续了四五天,最后他们放弃,在我身体埋下剧蛊。然后将我放行。我已威胁不到他们。不管我是唐藏觉罗杨家的传人,还是只是一个柔弱小卒,我都无法在继续生存下去。我会在弦月之时剧痛无比,蝉食同类。再在大家怨恨的目光下,体肉腐烂,尸骨无存。无法获救。 那一次我被关在天笼三天三夜,长辈东奔西走,望我获救,保全族周全。 也是在那一次,我体会到了被亲人放弃的滋味。三伯父,那个帅气且风流的男子,到处散布谣言,说我将变成厉尸,血洗捉妖界。 那时我就呆在那个冰冷的铁笼里,看他们对我心灰意冷。听他们欣喜的埋怨。其实,那时我不过是一个还没有灵力的小孩子,无法危及他们的安危。他们却要将我置于死地。 全族上下都在为屠杀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小女孩,做准备。只有我的母亲无动于衷。她知道我不会死,就算别人死了,我也不会死。 我就这样活了下下来。吸食为末新晴姑姑的血,抑制体内躁动。 直到将姑姑榨干,我才得摆脱蛊毒。 我深刻理解未来现在的痛苦与争扎。 我深深的望着他,看他在床上痉挛。 他似乎也感受到了我强烈的眼神。 “雅卡,我不会死的。” “我不会让你死。” “我不会让雅卡以外的人将我杀死。不然我不甘心。”他的眸子变得寒冰般清冽,身子蜷缩在一起,回复我们尚在母体的形状。由于剧痛,他不断地用头顶着榻,头皮已被蹭去一块,身上开裂。像孩子,还未成形就强行被从母体拿出的孩子。 第9章 深夜幽宫,密林杀机 “不是我。陛下以为呢?”面前这个双色眼珠的女子笑着说,身体轻轻盈盈的从梁上翻将下来。在这件颇有考究的宫殿内端详踱步。 “娘娘住的宫殿真好啊!”她手抚摸着一个光洁青瓷双耳罐,小心翼翼,手慢慢的划过,只肖轻轻一桑就会支离破碎。 “你到底是要干什么!”李隆基此时用龙被帮杨玉环遮掩着身体,自己半撑着将上身露在外面,厉声喝道。 “陛下是想我什么时候将娘娘的记忆唤醒?”“明天,后天,还是现在呢?”慈面菩萨又散漫的挑起两束头发,挑逗的从李隆基脸上划过。 只是李隆基现在无暇欣赏那来自地狱的美感。慈面菩萨两只眼睛若有似无的看着他。一只热烈如火,一只青灰如死。就是这样的眼睛,偶尔在李隆基面上拂过,带有哀怨又似嘲笑。李隆基打了个寒颤,被这样的眼睛盯着,再有念力的人也会坠入魔道。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三番五次搅扰我的美梦!” “陛下不认识我,可是我认识陛下啊。陛下福被万方,当真是有艳福啊。”慈面菩萨听似恭维却无不尖锐的说到。脚步疾步一旋,双手狠狠一掀,就将杨玉环紧紧护住的被子撕扯开去。 此时杨玉环整个暴露在空气中,由于外人的到达,她死命的将身体缩成一团,抵挡外来陌生羞耻的目光。乍一看倒挺像一团肉丸,依偎在年老但依旧健硕男子左侧,形成鲜明对比。 “大胆!你到底是何方妖物!竟敢在本帝面前撒野!”他说着身子就将腾空起,却奈何杨玉环的紧抱,只是做出这个姿势,迟迟未有行动。 “陛下恼了啊?哎~~`我本不想为难陛下,奈何我就是看不惯这种两厢授受的□□,你叫我怎么办呢?哈哈哈哈。”她笑得愈加猖狂,那只火红蜥蜴盘踞在她肩头,依旧傲慢的吐着信子。 “你!”李隆基用手猛锤着床。他虽是天子,但也始终是凡人,何况又年事已渐高,若还是少年时候,明知打不过,倒也还有一试的勇气。现在就只剩对自己身体的愤恨与无奈了。 “陛下,陛下是不是需要老奴进来伺候?”门外听闻房内有异,又不敢轻举妄动,怕惊扰了李隆基的雅兴,最后都不得善终,只好试探的说到。 李隆基倒很想叫他进来,但无奈自己与杨玉环如此狼狈,若被旁人瞧了去,自己以后的威严当是何存,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 “不用,不用,你等就在外面好好守着吧。” “陛下,当真是好汉啊,到这种时候,还要保持自己的威严。” 说着,慈面菩萨本就在床边的手一斜,就直接抓起李隆基头发将他提起。 被人稍抓头发都是痛的,何况是以这脆弱的丝线支持起整个身体。李隆基疼得倒抽凉气,却又不敢太大声。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上你的。” 她说着就朝李隆基瞟了一眼。 李隆基听着这莫名其妙的话,也不知是何意思。但脑袋上的疼痛不容他多想,整个身体在空气中摇晃,想打到面前的女人,但又悬殊太大,只能徒劳的增加身体上的疼痛。 杨玉环面对这样的情景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只嘴唇不住嗡动,又发不出任何声音。此时慈面菩萨已将李隆基紧紧握在手中,又转身向杨玉环。 “娘娘,你说,你说让我杀了他,我就放了你。”她笑语盈盈的说,半透明的衣衫更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衬的若影若现。她的手指在杨玉环的脸颊上划过,看似轻柔的抚摸,脸却是火辣辣的痛。 杨玉环望着面前的女子,顿时空气紧张了起来。李隆基悬在空气中的身体也提高了一个度,慢慢紧绷。他不知道他最宠爱的妃子将如何回答,毕竟她曾在无数个夜靠仇恨生活。这样的女子,她的心里有股坚韧劲,却只爱她自己。 杨玉环紧抿着唇不说话,因为这执意的抵抗,嘴唇竟低落几滴血来。 “娘娘也是个刚烈的女子,可偏偏被这样的男人欺骗。”她做出叹气状,抓头发的手顺势一提,另一只手直攻他肋下,骨头卡卡作响,火蜥蜴顺着她的手爬到他的肩。 “不要再打了!”杨玉环突然发疯般的吼到,受了这些刺激。 “我爱谁用不着你管!我今生,下生,一直都只爱四郎。” “我偏就看不得别人相爱的样子。”慈面菩萨也提高了音调,身体直气得发抖。伸出那只空手来,就将杨玉环也一并提起。 杨玉环如何受得了这种折磨,突突叫痛,手讷讷的指向后面。 慈面菩萨也管不了那么多,提起他们的身体便往互相身上砸。力道却被身后另一种力量化解。 慈面菩萨旋身向后,却是拟衡。原来门外的高力士听了李隆基的回答就有些起疑,再听到杨玉环的喊叫更是担心有事发生,便派了拟衡潜进来探查究竟。一是,拟衡灵力高强,若是有事他也可以救援。二是,若没有事,以拟衡的功力也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退出,不被屋内的两个人发觉,既免了自己遭受牵连,又可以一探究竟。 “呦,这不是放走自己仇敌的拟衡吗?怎么,你也要来插一手,试试将这种天下薄幸人掌握在手中的滋味。” 她说着就将李隆基高高抛了过来。拟衡一个高高跃起,就将李隆基接了下来。 慈面菩萨趁势就将杨玉环也抛将开去,自己破开木质的窗户,就往窗外探出。 拟衡是土系功法,我与慈面菩萨同属水系功法,同系功法之间功法无法克制,只能凭真正灵力来强抗。而土系功法于水系功法本就克制,纵使拟衡的灵力比慈面菩萨的稍弱,也能让慈面菩萨有所忌惮。 由于杨玉环此时只是赤身,拟衡抽起床上丝被,再度跃起将杨玉环接住,稳妥安放在床上。也顾不得李隆基与杨玉环惊恐的面容,循着慈面菩萨跳出去的窗户,也跟着跃出去。 时月色凄清,竹影摇曳,尚还是深夜。拟衡在夜里眼力本是不错,奈何因救着杨玉环的时间,错过了追赶慈面菩萨的最好时机。此时的他只好提着上元剑在有可能慈面菩萨有可能藏身的地方打转。 高力士等人见他从窗户破窗而出,心里大惊,赶忙上来询问。拟衡却是什么也不说,只提着剑在四处寻找,目光锐利,令高力士等人心中畏惧都噤了声。 此时李隆基与杨玉环抚着被刚被拉扯的头皮,心还停在刚才的惊险中,面上一愣一愣的躺在床上。也不知道这样的事以后还会发生多少次,是否还有命活到那些誓言的实现。且说高力士看到拟衡一言不发,十分警惕,当是知道李隆基此时境况不好,带着侍卫就要冲将进去。 李隆基与杨玉环刚歇息片刻,想到刚才的事情自是恼火,看他们要冲将进来,赶忙喝声止住,只自己哑巴吃了黄连亏,想说不出。 而拟衡此时早已离开了华清宫,往紫宸殿走去。紫宸殿为群臣朝见李隆基之所。紫宸殿左侧有一处茂密树林,拟衡一步步靠近,整齐缓慢的步调像死神在踩踏人的灵魂上,空气为之凝滞。 “嘿!”一个女子奔将出来,一看便是慈面菩萨。 原来,慈面菩萨虽潜入宫中不久,对这里的地形到是熟络,本欲趁着拟衡去接杨玉环的机会就逃出宫去。奈何拟衡动作极快,自己躲避不及,想起紫宸殿有一片茂密树林,或许可以躲将过去。 “都劳你追到这里来了,看来我面子挺大的嘛。”她拂起衣袖就咯咯直笑。 不过拟衡知道这恰是她的可怕之处,慈面菩萨笑得越厉害,使出来的手段就越恨。 “不要紧张嘛!我不过一个弱女子,拟衡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她显是看出了拟衡的心思,娇娇柔柔的说到,身体就往拟衡身上倒。 拟衡显是很想到她会用到这一手,未及防备就被她靠了过来。被她温润的身体贴近,拟衡打了个激灵,赶忙将她推将开去。右手一个拔剑动作,剑尖就已抵上慈面菩萨下颚。 “听说绝链峰拟衡是个至情男儿,诶呀,我看就不见得。心爱的人被别人杀死。到头来要帮自己的仇人,哈哈哈哈。”她笑得更加猖狂,她知道这些话,这些字都在剜拟衡的心窝。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拟衡将手上的剑紧了紧,剑刃陷进慈面菩萨的皮肤,在周围皮肤的映衬的下,那道血痕特别明显。 “我恶毒,可是你不会杀我。”她似丝毫没有疼觉,也不管抵下颚上的上元剑,径直说到,面上云淡风轻,仿佛这是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 “我是不会杀你,你不值得我杀。”这句话很冷漠,绝对是对女人权威的挑战。 慈面菩萨面上一僵,显然是恼了。身体用力一挣,那身体像是水做的一样,一滑,就从上元剑的剑锋下溜将开来。 “诶呀,好痛。”她轻轻抚着下颚的伤口,有点娇嗔,又似吃痛的说到。血顺着手指流到手腕。 那火红蜥蜴像是受到某种神秘的召唤,就从肩头爬上手腕,分叉的信子看到血就添。 “小淘气,这的血不好喝,他的血才好喝。” 说着就手一甩,蜥蜴就着力道就像拟衡扑来。 拟衡自是知道这巨大火蜥蜴的厉害,伸出右手就要抵挡,刚好被火蜥盘住,利齿就要往他的手腕扎。 拟衡一个情急,知道若是被它的牙齿咬到,便会身中蜥蜴蛊毒。这毒是他一时半会解不了的。便一个运气将被右手握着的上元剑渡到左边。左手抓住剑柄,将要往右手砍。 铛~~~一个响声,原是拟衡左手握剑不稳,被慈面菩萨的一个运气,将上元剑打落在地。 “你何必自残?你这样还怎么报仇呢?”虽听起来像关切之语,明眼人都知道里面杀机更深,太狠的利用。 拟衡这一生最恨的三件事莫过于与心爱的人永生分离,未得仇报。拜太烨真人门下,被错教这么多年。还有就是被人利用。 拟衡心下气怒,一提气,将之送到左手,一运功,竟与右手无异。一个使劲就往蜥蜴尾上拽。由于被怒气冲着头脑,一奋发,竟力大无穷,就生生的将蜥蜴从自己皮肉上扯下来,右手表皮连着蜥蜴脚被撕下一大块。血肉模糊。 拟衡也顾不得身上的痛疼,抓起蜥蜴尾就要往地上砸。别说蜥蜴就算是人,经他力道也是必死不可。 火蜥蜴在拟衡的手下发出悲壮绝望的嚎叫。 “啊~~啊~~啊~~”看到拟衡要将蜥蜴砸到地上的动作,慈面菩萨不要命的扑了过来,这一扑极快,像是用了她全部的灵力。 她这一扑直是将拟衡扑到三米外的树上靠着,手下凶狠,就要跟拟衡拼命。 拟衡被她这一举动吓着,就要往地上砸的手也突然没了力气,火蜥蜴慌慌的从他手下逃脱。 “宝贝,不要跑啊,宝贝。来,让阿娘看看你伤到没。”慈面菩萨也没有再攻击,而是匍匐在地上小心翼翼的跟着蜥蜴哀求哄骗,俨然就是一个女疯子。 拟衡被这一撞挨得不能动弹,就在树底看着慈面菩萨的行动,突然间不是发怒而是可悲。这个被江湖传的美艳的女子却是这样的落魄与匮乏。自己的爱人虽是死去多年却有自己记得,而这个女人竟只能以蜥蜴为伴。 当下拟衡也没恼气。慈面菩萨却突突的盯着他,恶狠狠的,恨不能啖其血肉。 “拟衡,你给我记住,今日的仇,我慈面菩萨纵是焚身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说完她就定定的看着他。竟用自己的左手在自己的胸口打了一掌。 “今日是我胆寒,才得报应,我自己明志。我灵力不较你之下,他日若让我见你,必定让你尝我今日之痛。” 说完一口鲜血喷出,强撑着身子就往密林外跳出去。 第10章 雨停出发 “你真的要去?” 黑云压顶,雨是巨锅里骤被打翻的面条,噔噔噔噔,一盆倒,每一及处,泥土都被雨点砸出一个漆黑大洞。男子手里挚着一把白森骨笛,黑色的衣袍在雨点侵蚀的屋檐下翻飞,这样轻轻的发问,显得落寞。 “你知道。” 我与他并排立于檐下,这样的雨总是弄得我泛起一种悲壮的感觉。这种感觉在这样的情况下特别明显。掌柜依旧在柜台里打盹,这些天长时间对未来的照顾,弄得他疲惫不堪,小二坐在陈旧但被擦拭整洁的木长凳上,望着雨点发呆。很少的客人,就我跟他立在雨下进行着没有必要的对话,好像早就排练。 “你的身体还没好” “我必须去。” “她不会把药给你。” “我会让她把药交出来。” “你这样算是要给自己交代吗?” “你说这样的雨会下多久?” “我不知道,我从来不知道天上的事。” “是啊,天帝又要嫁女儿了,凡间又多了一件祸事。” 天帝嫁女儿对凡人来说从来不是一件好事,五百年以前,天帝有七个女儿,可是叛逆。他的小女儿给人间带来了灾祸,天帝怒其不停自己命令,私嫁凡人。从此只要自己嫁女儿,天空必定变灰,出现巨大漩涡,雨点斗大,必定给凡间降下一件祸事,惩罚他们,要他们谨记自己凡人所犯的重大错误。可是凡人无知,不知其法,亦不能看大天上的漩涡,还编出故事来赞颂天帝女儿漂亮,嫁人喜庆。 “你什么时候去?” “雨停了就去。” “这场雨会下满你整个生命。” “李未来没时间了。” 现在距未来中蛊已去半月有余,刚开始未来还意识清醒,能与我清楚对话,然后日渐模糊,就在昨晚,我再去看他之时,他已完全昏迷,身体由于这段时间的折磨,消瘦如纸,一部分皮肤已经泥土般溃烂脱落,全不见往先英俊样子。 “可惜你生在唐藏觉罗杨家。” “别跟我说这些!” 我是有些恼了。 一个时辰过去,檐外雨还是没有消退。 “小二,给大爷上壶酒!”一个头窄腰宽,满面肥肉的大汉刚带着一拨三人从雨里冲将过来。刚一坐定就朝小二吆喝。 “好勒,客观稍等。”小二回身应到。 “大哥,这次头儿叫我们前来是要干什么事啊?”一个尖嘴寡腮像老鼠的人像先前的大汉问到。 “诶呀,臭皮鼠,头儿叫我们来肯定是干大事啊,你干嘛问这么多。”另一个脸色铁青,但耳朵鲜红的男人不耐烦的抢先答道。 “嘿嘿,红耳朵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穷,家里还有老母亲,这不是怕出意外嘛!”臭皮鼠陪着笑脸向他们解释。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我们大哥的实力吗?大哥还是黄发就已举起两千斤的大鼎,想当年西楚霸王也不过如此。”红耳朵继续说到。 “胡说!西楚霸王哪能比得上咱们大哥。大哥是武功盖世,一方霸主,如果不是大哥淡薄,现在天下怎样怎样还说不定勒!”另一个随行的黑瘦男子瞪了了红耳朵一眼,像大汉捧喝到。 “别拍马屁了!吃完快走,头还等着。”大汉也不领情,抚摸着一把巨大的大刀,直接就对另外三人说到。 我跟唐归命(就是我旁边的黑衣男子)都将谈话止住了,肌肉在强大的杀气下绷紧。 不是刚进来的那四个人的力量,而是同上次我与拟衡在这家客栈一样的杀气,这种杀气来自空旷途经原野,太过特别,令人遇过一次便不会忘掉。 紫翎又开始唱响沙哑之歌,向天空鸣叫,像是给我送别。 此去,此一去,天地经霜,万里别。 勿来,万勿来,长道含恙,情人空想。 往西去,往西去,汉子牧马,女儿牛羊。 只有天地与我无双。 你去,往西去,西天极乐,长生长。 无疆。 这样的歌声毫无章法,内容纷乱。我却知道她在为我送别,也在像我提醒,我有罪于她。 “这是哪来的杀气?”那个臭皮鼠战战兢兢的说到。 “到底是何人?敢在爷爷面前撒野!”不是大汉说的,而是刚才那个黑瘦男子的吼喝,仗着大汉的武功,他胆子颇大。 “都别动。”大汉喝到“这样的杀气,不是你我可以对付的。不知哪路的兄弟?若有幸,袁某愿意与大侠结识一下,一睹大侠的风采,也好由我等做庄家,好好宴请宴请大侠。” 突然消失,又是突然消失。刚才大汉喝完后,这股杀气消失无踪。 “大哥威武,就只是一喝就把对方震住了!”那个黑瘦男子又开始恭维。大汉瞪了他一眼,心里说不出的沉重。 “客观,你的酒来了!”小二从客栈客栈里间走出。众人看了他一眼,再看看这酒,虽是佳酿,也没了喝的心情。 “这股杀气已经出现两次了。” “这股杀气不同寻常,收放都如此熟练,怕是有大人物。” “他是我的凶恶吗?” “不是。” “雨停了我就出发。” “你已讲过一遍。” “是吗?” “嗯。” 可是这雨没有一点停的趋势,依然旁若无人的下着,全不顾世间凡人的看法。 “这雨今天停不了的。” “我就要再这守着。” “随你吧。” 他说着就走进了客栈,也没有劝说。这雨下不停。而我不敢进去。李未来蛊毒发作的样子太可怕,可是现在我又怕看不到他毒发的样子,这样就好像他已死去,已经全没了毒发时激烈的疼痛。接近死寂。 我拿出腰上的葫芦呷了口酒,天色变黑。 “大哥,我们走了吧!”不然头儿要怪罪我们了。”那个臭皮鼠弱弱的说,似乎生来性格胆小,说话也总是怕怕的。 “还有一个时辰才聚合,你急什么?”那个黑瘦男子又瞪了他一眼。好像也不是天生的,也许是受到长期压迫和嘲笑,想法得不到认同,心里得不到尊重,才让他每次都小心翼翼,心里在对他们的忠诚度留下三分。 “走吧。”那个大汉看着黑瘦男子说,似乎要故意噎他一下。 “是是是,大哥。” “嗯,臭皮鼠跟上。”他说着,就抓起自己放在桌子上的大刀,向门外走去。看起来也是比较有正义感的男子,无意间会照顾到那些需要他支持的人。 “嗯。”臭皮鼠闷嗯了一声,看一黑瘦男子一眼,就跟在大汉身后默默的走。 “姑娘,你在这屋檐下等什么?”刚开始进店他们太过匆忙,没有发觉我的存在,现在即将离开,倒是注意到这个立于屋檐底下的女子。 “等雨停。” “雨停?哈哈哈哈哈,看着大雨,今天肯定是停不了了。你别等了,白费!”他们听到我的回答后,狂笑这说。 “我不需要你们提醒,你们再不走,就赶不上你们的大事了。”我也没有看他们,向着天空说。 “你!你!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 “我并不知道,只是你们声音太大。” “现在你已经知道,我们就得将你杀了!”红耳朵说着就拔出刀来。 “这雨快停了吧!”我并没有理会他的恐吓,盯着雨点说。 “红耳朵,别理他,他是疯子!”那个跟在大汉后面的臭皮鼠倒是说话了。也许是出于对于弱小的同样的怜悯。 “我们的秘密被知道怎么可以放她走!”他说着就要劈过来。 “别,红耳朵,你看她头发。”长时间以来我都是带着流苏斗笠活动,别人看不见我的眼睛跟眸子。只是现在风大,流苏被风吹起了一角,紫色的头发若影若现。 “你是说。。。??我们走!”那个红耳朵也忘了自己是手下了,就发出命令,想先离开这里。 雨开始停了。 第11章 玄机像,水乾坤 天色昏暗,雨水刚歇,满城的泥土香气扑面而来。 此时已是夜禁,街上空空荡荡的偶尔看见官兵巡逻的影子。东市与西市的繁华到入夜后也告一段落,微弱的从各坊露出一点灯光。 长安现在是沉睡的雄狮,只是这只雄狮在那些潜滋暗长的动乱里,睡觉的鼾声仿佛也没了以前嘹亮。我又喝了口葫芦里的酒,这样的夜太静,太适合杀人,也适合被杀。 我就肌肉绷了绷,夜里在长安这样走我还是第一次。 “大哥,头儿要我们在这里巡逻是什么意思吗?我们从那么远过来就是为了给他来巡逻!”是红耳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愤。 “巡逻也就算了,只是这手上拿的这盾牌是怎么回事?这不是侮辱我们的武功吗?”黑瘦的那个男子埋怨道,颇不高兴。 我就身体隐到一个拐角,以缓慢的姿势移动,现在有要紧的事,实在不宜与他们碰面分了神。 “别说话,头说是就是。”是带头大汉的声音,没有多说,但所有人都住了嘴。 街上颤动的是他们铁皮鞋的声音,这种声音在白天并不明显,但在这样静的晚上仿佛蹬蹬的马蹄。 “大哥?我们还能回去吗?我们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发问的是那个叫臭皮鼠的胆小男子。 大汉似乎是对他偏爱些,叹了口气又向大家望望道:众兄弟都是出生入死好多回了,我也就不隐瞒了。头儿这次叫我们来是要杀了慈面菩萨。” “慈面菩萨?” “慈面菩萨!” “慈面菩萨!!” 此时我住了脚步,从房里透过的灯光分明看到他们脸上震惊的表情。想不到他们也是来找慈面菩萨的! “大哥,你这不是要我们死吗?”红耳朵脸上已没有了生的希望绝望的哀叹到。 “兄弟,是大哥无能,只能让大家跟我们深陷险境,只是头儿有恩于我们,现在慈面菩萨不知躲在哪里。头儿需要,这份恩是怎么也不能忘的。” “哪是有恩于我们?只是利用我们罢了。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这样白白送死?”是黑瘦男子。 “王马,你也不要说了,你的命不也是头儿救回来的吗?这些话就不要说了。” “可是头只是把我们当奴隶,甚至连奴隶都比不上,只是杀人工具!” “可你现在活着!” “是啊!我活着,我只是想活着!我要活着!我不要这种方式活着,我厌倦了。” “众兄弟谁不厌倦?就这一次,这一次我们就离开!” “大哥,对不起,若你执意要这样,我也就得罪了!” 黑瘦男子不再说话,眼中闪现出不易察觉的凶狠,也没打招呼,说话间就提起刀像大汉砍过去。 大汉没想到他会这样,没来得及反应,等注意到时,刀刃已在眼前。大汉看避不过,就在刀刃下方就着地势打了个滚,离开刀刃两分,险险避开。那把刀却没放弃,看大汉闪过,就着地面就向大汉打滚之地劈过去。大汉也不反抗,只用盾牌抵挡,依旧在地上躲避。几次三番,身上已有血迹。不过此时他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因为他的心此时正在滴血。 “王马!你在干什么?快停下来!”红耳朵与臭皮鼠本来在旁边看着,但此时看大汉受伤,也顾不得兄弟情谊,提起刀锋就与黑瘦男子对抗。 “我想活!我想活!你们懂不懂!” 红耳朵与臭皮鼠当下也愣住了,谁不想活呢? “王马,是大哥对不住你,若你想离开你就走吧。”“红耳朵,臭皮鼠,你俩也走吧。”大汉的眼睛很空,刚才那一战他似乎就死了。现在只是一个空洞的躯体,没有心的存在。 “大哥。” “要走就走吧。”红耳朵与臭皮鼠站在原地,黑瘦男子朝远方走去。 “你俩怎么不走!头儿那我会交代的!你俩走啊!”大汉也不管他们情绪,就喝道。 “不走。” “不走?你们要跟着我送死?臭皮鼠,你家还有你娘要照顾,红耳朵,你不回去,你媳妇就跟别人跑了!你们走不走?不走我走。” “大哥,一起的誓言我没忘。”还是臭皮鼠弱弱的说,永远都是怕怕的语气。大汉眼中却闪现出泪光。当初誓言:凭刀共狂,祸福同享,生死当置度外,一切共与荣光。若不可得志,便还算残鹤,不向天涯,共赴残阳。 生死置之度外,一切共与荣光。这句话,胆小的臭皮鼠还记得,大汉鼻子一酸,本来最该走的他,现在却在自己身边,一时也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你再不走天都要亮了!” “你怎么来了?”我看着面前这个不知何时潜到这里的唐归命问到。 “没什么,闲得无聊,去宫里散散步。” “………” “别跟着我。” “咳咳,皇宫又不是你家的,再说,你这样看着他们,他们迟早被你看晕过去。” 对于唐归命,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的身世来历,我们也没问。他似乎就是要来看我们盲目的死,自己又似乎参与其中。这样一个男子,一开始出现就带着伤,似乎就是一个亦正亦邪的人物,性格也没有定论。 “不要对着我从哪里来,到底有什么目的研究了,反正你不会知道。” “………” “也不要猜我为什么会知道,毕竟我是万能的。”他做出一个及其可耻的可爱表情,在灯光下,有惹人揍他的冲动。 “不要打我”似乎是猜出了我的心思,他睁着无辜的眼道。 这样的男子太可怕! “大哥,那有人影!”一个白色的影子从另一个拐角闪过,红耳朵与臭皮鼠将大汉从地上扶起,就往那个地方追去。 “喂,你别去”唐归命一把就拉住了我的腰带。 “放开!” “嗯。。。我并没想阻止你。”他放开我的腰带。“我只是想告诉你,那不过是一个去逛青楼,晚上被妻赶出来的小商贩而已。嗯,你去吧。” “你” “走吧,再不走,李未来熬不过几天。” 看出我咬牙切齿的样子,他正色道,没有了方才的邪气。 “我们的机会不多,你要做好准备。” ………… 大汉他们急匆匆的向唐归命口中的有家不可归的男子追去,我跟唐归命自然也加快了步子向皇宫走去。 江湖客栈到皇宫本是三炷香的脚程,但现在经历刚才的耽搁,虽看似已到要皇宫脚下,但实际还相去甚远,毕竟眼上的距离总比实际距离来得近些。 街上又断断续续吹来几阵风,一个打更人护着嘴唇,睡眼疲懒的打了个哈欠,旁若无人的从我跟唐归命身旁走去。 “你住江湖客栈一个月多少两银子?”他突突的问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十五两。” “你知道刚才过去那个人一个月多少两银子吗?” “十三两。”他也不等我回答,自己就说到。 “这就是大唐要亡的原因。”他又突突的说。 大唐恢宏,自然也不能让打更人受了委屈。前段时间李隆基甚好斗鸡,斗鸡者,丧志也。但李隆基不这么想,斗鸡实是一件美事。无聊时可斗,心烦时可斗,开心时也可斗。但最重要的是:当斗鸡的时候李隆基才正真的觉得自己融入的市民生活,朝政无聊,斗鸡说不定倒可以斗出一份朝堂上所斗不出的伟业。说不定自己就真个天下无敌,在斗鸡这件事上也当了鸡霸。 奈何姚崇那家的破小孩姚小柱真不认趣,本来李隆基斗所向披靡了,他不知哪弄来一个瘦小乌骨鸡。那骨架还没有李隆基的手掌大,李隆基哪看在眼里,却有点当是这个小儿羞辱自己。奈何真正下来竟是他那破鸡战胜了自己的无敌将军。李隆基面上挂不住,再说自己这段斗鸡的性子也是过了,遂名人撤了那斗鸡司。 这斗鸡司呢,恰好与打更人有点关系。打更本是每个朝代都有,但是随着斗鸡的兴旺,厉害的鸡都每天累个半死,那些懒鸡也懒惯了,这个作为每日叫醒鸡的职业自然是高金了。后随着斗鸡司的陨落,很多相关部门都相继该行,斗鸡司也沦落成宰鸡场,但打更这个高薪职业却保留了下来。 那个打更人懒懒散散的从我们身旁走过,唐归命若有所思的说。 “你想好了,你要大唐亡后你要去哪里么?” “我能躲过你说的凶恶么?” 他住了口,望着月亮的眼忧郁了些。 “我想你能逃过的。” 一滴泪流过。 皇宫灯火辉煌,大门也格外光鲜。 “别从大门走。” 做贼哪有从大门进的,但还没等我反驳的时候,他已跃上了琉璃宫墙。宫墙数仗之高,他跃上就安稳的定了脚步。他这一跃极顺利,没有极强的灵力是完全完不成这样一跃的。但他的手法怪诞,全不似中原修习的法术。包括他别在腰间的那把骨笛与□□也是极怪。那只骨笛他从不离身,而且应是长年挂在腰上,但依然崭新入刚铸成,甚至上次他出现,身上带伤,这只骨笛也没被污染分毫。□□又是扶桑浪人所常用的兵刃,在中原并不多见。 “别想那么多了。”他看我在墙下出神,也是知道我在对他武功的猜测。但也没有解释,一边催促我李未来的伤势。 李未来的伤势确是不容迟缓了。 若没有保护我,他现在怕是依然是在幻梦之境与可可安安心心度日,也就没有那么多凶祸了。 在宫墙之上看宫里却是与站在平地上仰望两个感受。在地上也就平平觉得厉害,但真正站在宫墙上才会真正实实的感受到它的气度。宫内侍卫拿着火把到处巡视,琉璃瓦墙倾倒出彩色光辉,阴暗的角落也是自由它谦和的韵致,真是活脱脱的天堂。大唐毕竟是大唐。 “你看出来了吗?” “你是说这是个法阵。” “没错,你看那边,那边,还有那边。”他用手指了几个地方,那些地方灯火通明,明明晃晃,就向水中摇曳的飞舟,头上气象呈现出来的是一个老者在垂钓,眉眼微闭,在这里坐了应该好多年。 “这是当年玄机道人以水像为卦,为李世明翻修宫殿时加的法阵,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妖人作怪。看那边大明宫,就是泉眼,其他各个宫殿互相配合。那边三青殿可以隐隐看到三朵浪花,是激浪濯恶之意。那边太真宫没有法相保护,却又生出莲花,这莲花长势茂盛却与水相隔,应该是李隆基在后面又给这加了单独法咒。我们需加小心了。” “不是,那个太真宫,是以往我跟猫妖斗法强行引水灌入,动了卦势,与后来在请高人之类无关的。” “………..” “白天有天子的龙威这法阵起不了什么作用,只是现在硬闯过去你就是送死。”他事不关己的看着我,要是现在我还在地下这样被他俯视倒真有些滑稽。 “那慈面菩萨如何得在里面藏身?” “因为她压根就不是妖。” “我也不是。” 他没说话,一直盯着我,盯得我头皮发麻,霎那间我真以为自己在说假话。 “李未来没时间了。” “那你知道慈面菩萨藏在哪里吗?” “不知道,我要去。” “我知道。” “哪里?” “天机不可说。” 唐归命,唐归命。 “你跟我来。” “不是不可说么?” “是不可说啊,但不是不可做。那些阴暗的事情也都是不说只做的。” 他这样解释的时间就拉了我的手向墙下飞去。 皇宫很大,亭子也多,他带着我七拐八拐在宫殿之间穿梭,走的都是僻静小路且极为小心。 “你知道法阵怎么破?” “不知道。” “。。。。” “但我来不是带你破法阵,我只是带你来找慈面菩萨。” 依然是左拐右拐,他对皇宫路线知道得十分纯熟,路过宫殿间眼里还闪现出几丝狡黠的余光。皇宫宫很大,但有时候路过一大片林子却是鸟也没有。有些树木也开始枯朽。 “这里曾遭过麻里妖入侵。” 嗯。他随便应了一声。麻里妖并不是高级的妖怪,他们在靠吃鸟雀生存,存在在大片木材高级的林子中,麻里妖本来也对人无害,而且大多品性纯良,所以我们捉妖师也没有将他们列在妖之列。但若鸟雀吃得过多,会对林子造成伤害。没想到这里的麻里妖这么厉害。 “不对,你看,这颗树上有三个孔。” 我将唐归命喊住,向那三个洞指了指。他看到三个洞脸色却变了,看来我的猜测没有错。 “还有更大的妖怪,你要更加小心。”他虽知道我知道,但还是提醒了我一句。 “现在这些妖怪还有所忌惮,不敢有太大作为。也不用太拘谨。”他又补充了一句。 “好了,走吧。慈面菩萨不会在一个地方等你那么久。” 第12章 安河往事 跟着他七拐八拐,不觉天已经开始亮了。 “你说她在这里?” 我真的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完全不像是慈面菩萨会来的地方。 “不,她不在这里。” “那你还带我来。” “她现在不在这里,但前一刻就是呆在这,是不是?” 他这句话不是问我的,所以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现在云开始转白,天空清亮,眼前站着一个女子。但这个女子绝对不是慈面菩萨。她跟慈面菩萨的气质完全不同,眉目清秀,身形清俊着一身青衣,但绝对算不上出色的女子。却能一下就在人群中看出她,高挺的额头透露出孤傲,眼神冷漠,似乎什么都入不了她的法眼。 女子没有看他,也没有讶异,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来。 她旁边立着一个侍女,穿着水红色的深衣,手中执着一把扶扇,眉目低垂,也没有搭理唐归命,似是和她的主人一样,看不到这个男子的存在。女子在大片梅树下抚琴,左右手交替拨弦,在清亮的天色里实在是副美景,却美得诡异。 这里好像除了他倆就再无他人。 “素闻贵妃娘娘长琵琶,但娘娘之琴,可谓技绝。” 女子听他这话,才缓缓停下弹琴的手。淡淡的问“你见过他了?” “陛下威严,作为大唐子民,有机会自当朝见。”唐归命回答得不卑不亢,却原来女子口中的他是李隆基,而非杨玉环。 “你们可以走了。” 她依然说得淡淡的,并没有跟我们交谈下去的意思,转过身就准备往宫里走。 “听闻娘娘素喜梅,曾被陛下戏称梅精,自当是绝尘之人,只是想不到娘娘也对相爱之事看不破。” “不过看不破更好,证明娘娘是性情中人,这样唐某当是觉得少些压力。” 唐归命也没有挽留的意思,就对着她的背影说不过此时她已经停下来了,面对着我们。 “她确实来过这里,但现在她已经走了。” 她说的自然是慈面菩萨。 “那劳烦娘娘告知我们她去哪里了。” “你们能找得到这里来,自然能找得到她现在的地方。”她睨了我跟唐归命一眼。 “没错,在下确实应该知道的。但在下确实不知道。”他这句话说得很谦恭,也很有意希望这个女子说出她的下落。 “你既然找不到,我也不会告诉你。”她看了唐归命一眼,手一佛,青袖飘起,示意侍女回宫。 “留步!”这句话是我说的。 “我不知道娘娘跟慈面菩萨是什么关系,但我希望娘娘能将慈面菩萨行踪告诉我们,否则。。。”这句话是我说的,手上就开始拔刀,却被唐归命制止住。 “我知道娘娘跟慈面菩萨是好友,但是现在我这位朋友的朋友为火蜥蜴所伤,希望能求药救他。”他说话还是很客气,仿佛面前这个女子生来就值得他这么客气。 “你们走吧。” 她也未领情,说着就领着侍女向宫中走。 “别走” 或许唐归命现在跟她生出些交情,也或许他们本就有某种联系。但我没有,我要救人,没人能阻止。说话间,我已将刀架在了她脖子上面。 “红儿,我们走吧。”她竟没有瞄一眼我的刀!依然如此冷漠,如此高傲。她不适合做凡女,而应当是仙子,是那种只管牧马放羊,生长在天空那不为人知的辽阔之地,自由自在生长。没人能左右她的意愿。 身后侍女答应一声,也不管我手里的刀,就径直向她的主子走来。甚至她侍女的眼神都很淡,不应生在帝王家当了女婢。 “清荷,让他们走。” 唐归命说着将我的手从她脖子侧面放到自己腰侧,就将刀挪开。 “谢谢。”这道谢也是及其淡,但丝毫没影响唐归命对她的态度。 天色已大亮,唐归命在明亮天色中,目送青衣女子回宫。 “为什么放她走?” “因为我敬重她。” “你这一生敬重的人多少?” “并不多。” 我也不再说话了,既然他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 “我们现在要去哪找慈面菩萨?” 他看了看天,思索了一下,用手指出一个方向。 “你是说那里?” 他不说话,点了点头。 “那里已荒芜好久。” “我知道。” “我相信你。” “我们什么时候去?” “不是现在,现在我们回客栈。” “你是说掌柜可能会帮我们?” “不是,我只是觉得太累了,需要回客栈歇息一下。” “你……” “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他看我要发作,不等我说完就打断我,导致我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回去吧”这句话是我说的。 回去比来时顺利,用不到三柱香时间就已到达客栈。 现在客栈人已经多了起来,有说话的客人,不时用手划着拳,满腔豪气。也有单独落座的客人,许是性格怪癖,也可能是初来长安,举目无亲,在多重人影中显得单薄。人声吵杂,掌柜在这样的环境下也睡不下去,索性站立起来,到处走动,也好看看自己这些年,到底是接待了哪些客人。 小二在店里忙活,由于人多,有点应接不暇,不时用手察额头上的汗,看到我们回来,连忙打招呼,要我们看看李未来的情况。接着又开始做他那日复一日,做了几十年的事情。 “你要进去看看吗?” 现在我们站在李未来的门外,似是看出我那犹豫不决的勇气,唐归命倒问了出来。 “你现在已经看到里面的情景了是不是?” “嗯。” 其实不用他说,我也能想到,这么多天的折磨,这么剧烈的蛊毒,若非李未来意志顽强,只怕有九条命的逆天猫咪也已经死了。 “去,必须去。” 房内有掌柜的照料,并没有堆积很多灰沉,李未来的伤也没有我想象中的严重,但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他已经没有跟我说话的力气,可能连我的到来也已经感知不到了。 “我们下午就去找慈面菩萨。” “好。” 他应允之后就开始准备去那个地方的东西。 他向掌柜借了张够两人乘坐的席子,将自己头上的绶带扎好,那只骨笛依然别在腰间,□□似乎新了些。我带上从寒胤临别前给我的符纸,已经一个并不大的箱子,出发了。 我们在下午出发。 去向那。 ……… 暮色四合,雀子归巢。 “她跟那里有联系?” “有。” “你怎么会这么了解她?” “我不仅了解她,我也了解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甚至连看我一眼也无。夕阳将他的背影拉的很长,确实是一个琢磨不透的战士。他不说,我也就不再问。 这一路很长,比去皇宫长。 一路上也没多少人,走得到是宽敞。大约是越入黄昏,小吏便出来游荡,街上也不能再有闲人,倒腾出位置来让我俩横行。 不过他显然不这么想,身体始终绷直,一直保持在准备战斗状态,给人一种压迫感。 “有敌人?” 我会这样问并不是感受到周围有特别灵力或杀气,只是他的姿势让人实在放心不得。 “没有。” “你这样到那里会累死。” “我难道这样不得?” “不是。” ““朝菌不知朔,我们随时都会死。” “但不会是现在死。”这一句话是我接上去的。他没有说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未知的命运,纵是不剥夺你的性命,但到底它会给你怎样的苦难确是未可知的,他也无从猜测。没有任何人能细致的测出天命,否则它会跟你开各种各样的玩笑。 他没有搭理我,只向着他在宫里指出的那个方向前进。 那是片开阔地域,却很荒凉,偶尔有风刮过,带动一声呜咽。前面流淌着一条宽河,河中间被围出一块岛,仔细一看却是座荒宅,房梁已经朽败倾斜,好似一阵呜咽刮过就会倾塌。大门还能依稀辨认出样子,现在虽已腐朽,但从占地方圆,很容易看出这里以前是一座大宅邸。 “这就是安河?” 这里居然是安河,那这传说中的杀人凶地。 “没错。”他面色凝重的答道。 “你在害怕?” “这条河这样宽了。” 他似乎以前来过,所以才说出这句话。 “你到过这里?” “到过。”“很多年前。”他说完又补充道。 “这条河虽宽,但御剑还是能过去的。” “过不去。” “??” “这里的水是天河弱水。” “天河弱水?” 天河弱水,鸿毛不浮,飞鸟难过。 “你说这里的水是弱水?”我再问了一遍,以确认这个事实。 “想不到这些年她杀人这么厉害。”她指的是慈面菩萨,只是杀人跟这条河有什么关系呢?我忍不住问了出来。 “安河之水可以驻颜,你听说过吧?” “嗯。” “那并不是梦的结晶,而是婴孩的尸骨沉积而成。当年慈面菩萨就是这里的姨太太。” 我震了一惊,并没有打断他. “那还是六七十年前,她本是西海无念神尼座下弟子。当年无念神尼也是为情所伤,剃度出家。但她早已超脱,并不反对座下弟子谈恋爱。但有一个条件,嫁为**后,便要将在本门修习的法术剃除干净,断了仙筋,永做凡人。是以,虽然无念神尼对恋爱之事不加阻止,却也很少有弟子愿意放弃自己的修行,跟一个凡人私奔。” “但慈面菩萨这样做了?” “没错,那时她还十七八岁,正当青春韶华,遇见风华男子自当有所倾心。所以当在西海边看到从长安出来的翩翩公子也就一目倾心了。” “后来她就跟他走了?”这样实在太过草率。 “没有,她虽是情窦已开,但并不是会被感情冲昏的人,她也深知自己这些年练功修气的不易,所以一直将这份感情压在心底,直到那个公子走了,她也没有对他表露心迹,甚至从始至终都没让他看自己一眼。” “可是最后她还是嫁给了他。” “嗯。在三年后,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忘了他,但当他再次出现在西海才发现一切只是徒劳。这一次来,他是奉命来寻一颗蛟珠,给皇帝治病。蛟珠乃是她无念神尼一派的震派之宝,平时虽只有无念神尼可以接触,但在每月十日之时会举行一个祭珠仪式,杀了蝴蝶鱼,来祭祀宝珠,来保证西海神尼一派永世安定。那一天所有的弟子都要来参拜祈福。” “所以她在十日那天把蛟珠偷了?” “没有。” “??” “她深知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在那么多师姐妹下把蛟珠夺过来,何况还有她们的师傅在那。” “那后来她是怎么跟那个公子走了呢?” “逃出西海?” “逃出西海。她自知根本没有可能得到蛟珠,所以在趁大家都去祭祀典礼的时候,她从西海逃了出来。” “可是她也并不能帮他完成皇帝的命令。” “能。” “慈面菩萨在无念神尼那里修习了一门封行术封行术,此种法术可以令人起死回生,但也是大忌,因为一旦运用此种法术,自己所修练的其他法术就会毁于一旦。无念神尼也并未教她的弟子此术,可能是她偷练功谱,修行过来的。” “可是她怎么会有功谱的?” “相传无念神尼入佛门前就收她为弟子了,你说呢?” “那她知道么?” “她不可能知道,因为在那之前无念神尼已经把知道的人都杀了。” “也是孽债啊。女儿跟母亲要走同样的老路。” “嗯。” “后面她功力废了就嫁给了那个公子?” “没错,但是他家里是有妻室的,悍妒,将开始失去功力遭尽**,后来公子变成员外,心疼她,就在安河买了块地,将她迁到这里。” “那后来的满门屠杀是怎么回事?” “唉~~”他谈了口气,似要压压自己的情绪,半响才开口说:“就是员外杀的。” “员外杀的?”说什么我也不相信,当初的患难之情,最后却只剩一场屠戮。 可是唐归命接下来的话证明了他说的是事实。 “刚开始他们在安河的日子也算是琴瑟和谐。但色衰爱弛,喜欢新鲜是每个男人的通病,他自然也不例外。” “那也不至于就要将她杀了。” “没错,可是若听得吃了婴孩的肉可以长生就不一定了。” “你是说…….” “没错。那时候慈面菩萨已为他育了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孩子尚在腹中。他也不知是从那听来的谣言,说吃了有仙骨的婴孩肉,可以长生,自己又才得了稚嫩新欢,自然希望能够永葆韶华,自然的也就把注意打到了自己两个孩子身上。” “虎毒尚不食子,想不到他如此狠。但当时慈面菩萨已经失去灵力,算不得有仙骨了吧。” “她是没了仙骨,可是她的孩子有。就像你们唐藏觉罗杨家,祖先虽被贬为捉妖师,但你们体内一直流着蛟龙的血。” “嗯。” “当时慈面菩萨虽没了灵力,但起码的感知还是有的,她也隐隐约约感到有些恐惧,又不知道这恐惧在哪里。知道她撞破员外居然诱拐着自己的儿子去北南房。北南房是这座宅子烹饪的地方,君子远庖厨,平时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许自己两个儿子去厨房的。所以她跟踪,居然发现南北方正中赫然立着一口大锅,里面的水滚得精透,一沾着酒会被化为血水,渣都不剩。这样的汤最有营养。” “她撞破之后就跟他翻了脸,所以他恼羞成怒就连着他一块杀了?” “没有。她撞破之后并没有戳穿,而是反复骗自己这是假的。但员外已经忍受不下去了,看着她日渐老去的容颜,索性摊了牌,告诉她自己在外面已经有了如花小妾,自己需要有仙骨的婴孩肉来保持年轻。” “然后呢?” “慈面菩萨还是忍着,请求他不要离开自己。” “想不到慈面菩萨也如此痴心。” “这也是她现在容不得时间有情人的原因。” “可是最后为什么连全家都被杀了?” “被杀的并不是全家,只不过是府上的家仆而已。慈面菩萨看挽留员外不过,最后也是心灰意冷,只盼望好好保护两个孩子,谁知道她那员外贼心不死,看得不到竟动了祸害全府的杀机。那天慈面菩萨搂着两个孩子正在午睡,忽听得惨叫声,跑出去看全府上下竟被鲜血布满,她马上跑回去看孩子,哪里还见人影,身后倒是有个高大的男人,身穿夜行装,遮了脸。照着她身上就劈。慈面菩萨心也一死,也就没躲,就迎着刀刃,扬起头来,让自己也随着孩子去。谁知道那黑衣人突然收了刀,看也不看,就跳墙离开了。” “那后来她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第13章 祸因我起 二十三、祸因我起 “那后来她遭遇了什么?为什么变成这样?” 他看了看这浩荡奔去的安河,缓缓的讲。 “后来…..她遇见了你。” “遇见我?她确实是遇见过我。” “你还杀了她的孩子。”他说这句话带着批判的眼光。 是了,我曾经遇到过她,真的是很多年以前,那时我才到阴月山,刚习得一些法术。一日一个粗麻布衣的男子上山来找寒胤,他脸上带着焦急愤恨之色,恶狠狠的说着这些天山下村民的遭遇。我认得他,他是山脚镇上由记当铺的老板,我曾在他那里典当过我从幻梦之境带来,但对我毫无用处的梦之花,他也上过阴月山,求玫瑰酒。 寒胤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他说,山下出现专吃婴孩怪物的妖,我必须担负起捉妖师的名称与职责。 我相信我可以做得很好,事实是,我真的做得很好。在下山的第三天我就在一条充满破败气味的逼仄巷子里遇到了那个专吃婴孩的妖。她的唇是艳艳的红色,婴儿血的红,肤色白皙,实是绝世美人。然而她在干着令人发指的事,婴儿的残骸还在她的手里没有生命的扭动,脸上的血顺着她的手掌滴落地面,画出艳艳红色,她的嘴唇的红色,这一抹红一直蜿蜒到夕阳。 我下山之时寒胤给了我三道符咒,说是火符,在必要的时候它可以将敌人焚裂。所以这件事解决起来并不难,我只肖稍稍念动咒语,她诡媚的念就会在火焰下化为灰烬。但是事实比我想象的复杂些,在我准备将她送入幽冥地狱时,出现了她的同党,一个看起来一样美丽的妇人,只是在细看下还是能看到她眼角爬上的罪恶细纹。看来她才入这行不久,容颜还未来得及还春。 她几乎是闯进来的,手中抱着的婴儿不住啼哭,身上衣衫褴褛,在看清巷子里的形式之后,转身撒腿呕吐,怀中的婴儿被颠簸啼哭。可恶!对于这种事情简直难以容忍! 她眼中充满恐惧,或是诡计被撞破的尴尬。我也顾不得,救小孩要紧,在将她逼到巷子角落再无法行动之后,运起灵力,用这股力隔着空气将小孩吸过来,类似隔空吸物之法。她似是没有反抗能力,小孩被吸得轻而易举。奈何在半空中,婴孩还没到我手里之时,被先前在巷子里的食婴妖半空夺了去。此时我也被激怒了,莫说此时发生在我眼皮底下,就算是一般人对于孩子之事也不讲道理一些。也不管被逼到角落她的同伙,就直接丢了火符,向她念咒。终于,世界回归平静。再,撕心裂肺的嚎叫,是她,食婴妖的同伙,她死命往火里窜,可是她挤不进去。她是人!我的判断失了误! 我拖着疲惫的山顶,回到阴月山。从那以后,我发誓再不凭自己的意气用事,这件事也一直成了我心头的疤,一想起就会觉得愧疚。可是那时慈面菩萨的样子跟现在全然不同,我全想不到她就是那个孩子的母亲,当初被我错伤的妇人。但是十多年之后,东海一个女子扬言要追杀我,不死不休。至此,我再次跟慈面菩萨见面。 “她的孩子被你杀害之后,她就去了东海拜东海疯怪为师。” “为何不回西海?” 东海疯怪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一个疯一个怪,其武功亦正亦邪,但是所用招式阴毒龌龊无比。最重要的是,东海疯怪与西海无念神尼向来不和,彼此帮派之间也进行过多次挑战。 “因为那时候无念神尼一派,已经被东海疯怪一派灭了。” !!! 这便是她去拜东海疯怪为师的原因!她需要足够的力量来复仇,她要报复,她要致我于死地,为此她竟然拜杀母仇人为师!这是需要多大的耐力?!以江湖道义,就算只是简单的师徒,当自己一派被灭,也断然不会在仇人门下学艺。 “她在东海所受的苦是你想不到的。” 他眼色有些黯然,也有些怜惜,这样一个女子本该让人心疼。 可是,人总是太容易失去疼爱别人的能力,最后最后也造就了这样一出令人叹息的悲剧。 “所以以后她也容不得婴孩落入她眼里” 这一切都像轮回,先是被自己的丈夫设计,失去两个孩子,后又因为我,连唯一的希望也没保住。现在她又开始去害别人的孩子,让别人恨。 “是我对不起她。” “没有谁对不起谁,天行有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 “我们现在怎么过去?” 怎么说都是空谈,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渡过安河,才能将一切解决。 安河水依然盲目无知的流动,也许是心里作用,偶尔还能闻到尸臭。荒野里没有一颗小草,奇异的黑色的河水诱惑着人一去不返。唐归命往河里丢了一块石头,没有弧线,自由落体,激起一阵回响。回响和着风的呜咽,上演人间真实的修罗场,那些亡魂仿佛就在眼前,掐着你的脖子,告诉你他死时多痛苦,还伸出舌头,在你身上舔舐。 我打了个寒噤,唐归命绕着安河河岸踱步。 “将掌柜的那块毯子拿出来。” 他环视一圈之后说出这句话。 毯子似乎是普通的毯子,还能看出不小心泼洒在上面的茶迹。 “把它折成花的形状。” “…….” 万分怀疑他是故意的,毕竟在幻梦之境与信安宫,我都没学习过剪纸折花的工艺,这活要是交给可可或许还能得到满意的作品,给我真是大难了。 “你不会不会吧?” 他质疑的看着我,露出简直难以置信的表情,,手下却已经将毯子接过,开始忙活起来。 “这有什么用?”天河弱水,莫说毯子,连毯子上的细线都飞不过。 “自然有用。” 他说完这句就再没有说话,我也认真的端详起对面的老宅。虽已腐朽,但并不算太破旧,当初那个要卖这家大宅的小子肯定是被慈面菩萨做鬼逼疯的。她对这里的感情这么深。也不知现在她在里面干嘛。 “好了。”再我发呆时,唐归命已经麻利的完成了他的成果,有点搞笑,这哪是花?简直就是一团肉卷,旁边没扎牢的毛边软嗒嗒的垂下地下。这样的技术,居然也质疑我!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被他一记白眼。他手一指,示意我跟他向河岸西边走过去。 难道凭着这莫名其妙被编成肉卷花的毯子向西就能过河? ……….. 都道: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有树有月的夜晚当是一派诗情画意,但这里的月并不好,腥湿的挂在穹顶上,如一道弯刀,向人们展示他精亮的獠牙。这条河岸并不长,视野宽大,周围没有长丝丝小草,一眼就能望到尽头。我跟唐归命走,没一会儿也拖着毯子到了西边。是正西,太阳刚刚从这里下去。 “怎么过去?” 我望着唐归命等他给我回答,因为水是一样的水,人是一样的人,连刚才丢进河里的大石头也没有因为河水的奔流而变换位置。 “乘着它过去。”他指了指手里的肉卷“花”毯子。 “你确定么?” 虽已猜到有这个回答,但是不知怎的看到这个毯子的形状,总让我忍俊不禁,再三憋气,还是笑了出来。 他也不理会我,但明显感觉得出他额上的一头黑线。 “你有没有听过齐匠相树的故事?” “当然听过。匠石之齐,至于曲辕,见栎社树。其大蔽千牛,絜之百围,其高临山十仞而后有枝,其可以为舟者旁十数。观者如市,匠伯不顾,逐行不辍。弟子厌观之,走及匠石,曰:“自吾执斧斤以随夫子,未尝见材如此其美也。先生不肯视,行不辍,何邪?”曰:“已矣,勿言之矣!散木也,以为舟则沉,以为棺椁则速腐,以为器则速毁,以为门户则液樠,以为柱则蠹,是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1 “你就没悟出什么道理?” “这就是你将毯子折得这么丑的理由吗?” “……..” “我们该出发了。” 他带我走的并不是水道,而是从正西边的河岸开出一条裂缝,借着肉卷毯子的包裹,我跟唐归命蜷缩在里面,开始驾驭毯子从地底度过安河。 “这个毯子是朝颜的精魂而成?”虽然不可能,但我还是问了出来。 “不是,朝颜的精魂早已融入剑内,再没办法将她从剑里分脱出来。” “掌柜为什么肯把这条毯子借给你?” 虽然不是朝颜的精魂结成,但我知道肯定与朝颜脱不了干系。这条路是不是寻常的土下路,在天池弱水存在的地方,有时候会生成一条土下路。路虽可以过去,但常人根本不能打开,即使是功力高强的仙人也只能借助外界帮助来度过地界。这些外界帮助通常是有修为的花、树的精魂或者与这些花、树密切相关的东西。掌柜心里只有朝颜,自然也就不会再看上其他花、树一眼。可是对掌柜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是怎么借过来的呢? “这个自然是。。。。。”“秘密。” “……”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白了他一眼,他倒笑得爽朗,在这片诡秘地底振起回音,庆幸安河荒僻,上面无人,要听到自己脚下传来这么惨无人道的笑声,不得被吓死。 “杨清荷。” “嗯?” “我发现你变笨了很多。” 接着又是一阵狂笑,我却知道,离计划实行之日越来越近了。我、唐归命、拟衡、李未来、慈面菩萨、李隆基、杨玉环、以及大唐千万百姓,谁都逃脱不了。 唐归命看我发呆,用手指在我面前晃了几晃。 “想单纯一点。” 他望着我不再说话,眼神变得深邃,短小可笑的眉毛在认真的神情下也染了英气,似乎很久没见过我,要多看几眼。这样或许不是他意料中的杨清荷。 或许我该感动一下,但实在是感动不起来,因为他超级自然的技艺,但超级烂的技术,我跟他待在“肉卷”里越发吃力,毯内的空间越来越下,底下却有开始松开的迹象。 “你为什么要把它卷成这副鬼样子?!”平平坦坦的坐在毯子上飞过去不是更好吗? “因为这周围都是妖怪,在毯子上就会被他们发现了。” “啊!!~~~!~” 他话音还未落完,我们身体就开始下坠。 毯子下端已经完全松开,我们是要掉下去了! 到了地下便是妖魔鬼魅的天下,在这正道灵力都会大打折扣,何况现在是太阳下山,阴气最盛,也只有这样才能靠地底的煞气抵挡河里发出来的怨气,在这里渡过鸿毛不浮的安河。 嗷~巨大的吼声从地底传来。 一个绿色无脚怪物在地底下嘶吼,眼睛已经爆裂,只空空荡荡飘荡过鬼魂,身上粘结死皮,头顶上顶着红色的煞气,将地底照着明亮,手像能无限延长似的,直往上面攻来。旁边本就窄小的地道,在吼声之下,分崩裂隙,从地底垂挂下来倒石摇摇欲坠。 “糟糕!” 唐归命低骂一声,用手死拽毯子,毯子依旧以不急不缓的速度往前飞,我挂在他手上,只要一松,我就会堕入无边地底。看着那下面长着的血盆大口,涌动着随时等待我成为他们口中食的我出势力,连獠牙都已经亮出来了。我心里一阵胆寒。 四周尖锐的岩壁一路撞在身上,每隔几分钟就划出一道血口,地底下的手却依然不折不饶的纠缠过来。 “抓好!” 我的脚已经被它挽住了,一碰到脚就狠狠的勒住,血一下子就喷薄而出。脚上剧烈瘙痒,往下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脚上的血肉正以自己自己的意识一块一块向下脱落。不一会,脚踝已经看见白森森的骨头,恶心的长出绿色青苔,蛆虫在上面舒爽蠕动。 我痛到一阵眩晕,那只妖兽也狂吼着将触手收回,我脚上面还挂着他的爪子。唐归命砍断了它的手! “你抓好!”他一个使劲就把我往毛毯上甩上去。 我的脚一阵麻痛,坐在毯子上就动不了。 “小心!” 他刚吼完的头已经被上面的地壁撞出一个大包。 他手扶住额头,对我现在的观察能力已经不想评价。 “箱子呢?” 我艰难的从左腰的收纳袋取出箱子,他马上接过。看了看我脚踝的上,眉毛紧锁。 “小心!” 他还未来得及打开箱子,身后又有触手拥过来。就是刚才那个妖兽,想不到它恢复能力这么强,未及一刻,就重新长出爪子!唐归命身边还萦绕了很多橘黄色的苍蝇。密密麻麻,宛如古代男人被流放在背上钉慢一根根钢钉。 “你不要动!” 他全然没有理会我的担心,打开箱子,抓起一个白色瓷瓶,打开他就往我的脚踝洒满白色粉墨。 “这只兽被仙法侵入了,你别管它。”他说着兀自吹起了骨笛。 这只骨笛的声音我虽听过,但每一次都是幽哀至极,像这样平和的曲调,我还是一次听到,心不多时也静了下来。往唐归命背后的触手缓缓向下缩回去。缩的很慢,似乎带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萦绕在他周围的苍蝇也像触电般散去。 “障由心生,你若不恐惧,恐惧自然奈何不了你。” 他坐得安定,身上升起祥和之雾,淡蓝色,跟天空一样平和的颜色。 我向下看去,那只妖兽手已经软瘫,安静团坐在地谷,不知想起什么,刚才脸上的煞气已经从头顶消失。 或许这才是它本来的样子。 “物类之起,必有所始,邪秽在身,怨之所构。这里一定被什么人硬闯过,它身上才会有如此大的怨气。” “看来我们白来了。”一开始来,我心里就隐隐有不详的预感,随着到现在越来越重,似乎知道这本就是无功的形成。 “尽头未至,结局结果难料。何况,我们现在还退得去吗?” 没错,现在毯子已经铺平,唐归命的笛声也只能将妖怪们的心神稳住一时,离开笛音控制,妖兽又开始蠢蠢欲动。我们没别的选择,已经过了三分之二,只能到达河对岸将毯子再折起来。不然就等着做妖兽们的口中之食。 只是,不知道未来怎么样了。 第14章 紫雾,阴阳地 从地底已经过了三分之二,还有三分之一,唐归命端坐如仙人,一身祥和之气。也让我暂时忘却了脚上的疼痛。 那只骨笛还是森森的白,白得宁静。端坐在毯子上,仿佛闻到桃花的芳香,还有盈盈落雪,令到达的人一闻到便再不想从这里出去。为何会这样? “不好!” 变宽的地方路刚形成还能嗅到新成河床的新土的香气,飞毯根本过不去! “快下来!”他一把就把我往下拖,飞毯撞到石壁上被反弹回来,唐归命一个跳起将它接住,但由于惯性的冲击,生生被带退好几步,差点掉进这地下深谷。 看来这能步行走了。 刚下地就升起一股无名紫气,从脚一直绕到头,未有气味,却看不清方向。这在这样的地方是致命的,没有方向就有随时掉下山崖的危险。 “唐归命” “我在刚弹回毯子的大石头这里,你在哪?”看来他也被困住了。 “你看看能不能催动火符。”火符是所有修道者都会随声携带的基本灵符,就是为了防止这些意外事故的发生,没事的时候也可以烤烤肉。 “不行!”他的声音从石缝入口处传过来。 “你等着我!”虽然现在没有光亮,但是凭刚才还在的记忆,小心摸到那里并不难。 一路摸索下去,石头硌着指头,脚踝的痛又开始以洪水猛兽之势席卷而来,疼得内部痉挛,嘴角与眉头拧巴在一起,脚火辣辣的痛。 “你怎么了?” 似乎是察觉出我的异常,他在不远的地方焦急的询问。 “杨清荷!!!”“杨清荷!!”“喂,你在哪?” 火辣辣的痛,无法说话。 或许我下一秒就会坠入地下深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手脚居然开始冰凉了。冰凉之起,命之所终。 “唐归命” 我发出微弱的呼声,但我知道没有用了。 好冷,好冷,在信安宫的梦又袭来,他一直对我说,信安宫的灰尘是戾气所成,信安宫迟早覆灭。我还是不相信,以一直单纯薄凉的姿势抵抗他悲大痛极的眼神,他在背后敲打我,要把我驱逐出山。 这次我没有抗过命,在梦里,我还没有醒来,就以已经梦到信安宫的塌陷,从东楼开始,一憧一憧,一直蔓延到西阁,然后说是酒坊在,最后连未来与可可居住的楼阁也不复存在。没有未来,没有可可,没有寒胤,天地间下了一场巨大的雪,将整个废墟淹没,我一出去就白了眉头。 这天地间终究只有我一个人。 母亲在耳边告诉我:你的旅途注定孤独而无意义,但你必须完成它,爱与恨都需要真样。 她亲吻的额头,然后她跟他们一样,离我而去,只留大雪粉白的年少。 “姑娘~~姑娘~~” 有一个小伙摇醒我,身着白色衣裳,对我深鞠一躬。 “在下是姑苏林流年。” 他对我一鞠就自报家门。 姑苏? 姑苏??!!! 没错了,眼前分明是一座大宅,房内摆设整齐,桌子,茶具,面点样样俱全,而我现在躺着的是床上的细软。这里早已不是地下的石缝里! “你是谁!” 料是没想到我的脾气如此之大,吃了一惊,但毕竟是姑苏养出来的人,片刻便恢复平常,手又一挹,解释道:在下林流年,家中世代商贾,在去黔洲道的路上遇到姑娘昏倒路边,所以命下人将姑娘带到府上,也不至于任姑娘在那里生出什么危险。 他将头一抬,朝我走近两步。刚开始急躁还没发觉,现在细细端详一下他的容貌,可谓天人。白衣胜雪,面若冠玉,身若轻柳却□□,手似皓月却能,神似潘安却有过,貌甩徐公四条街,真可谓惨绝人寰的美男子!!! “你可看到我身旁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在下并未见过,是否是姑娘的心下之人?” “是啊!” 我话还未答完,林流年的头颅就已经滚落到地下。刚才还肤滑如脂的脸马上腐烂下去,张着的嘴已经变成白骨。虽已变成白骨,依旧能看清脸上的恐惧。金玉大宅马上开始塌陷。 “果然是捉妖师!” 唐归命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眼神露出诡异的霞光。 “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了,也夸你下的去手。”他眼中具是怜惜之意,看我真是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 “你需要这副皮囊吗?” “不需要。” “那就毁了。”“阻挡我的人都会死。” “包括我?” 他没等我回答,就自顾笑起来,感觉自己的问题很愚蠢。 “你看到了什么?” 现在眼前的紫烟已经散去,那些左右自己的梦境就都不复存在。他看到了我的梦,但我没来得及看他的。 “那个林流年对你重要吗?” 他沉默很久之后问出这句话。 “重要。” “你想知道我的梦?以后告诉你。现在没时间了。” 我们还在刚才的石缝口,但从地底上晕透出青光,天很快就会亮了。 石洞口只能由一个人胸贴着石壁进去。我跟唐归命只能一前一后手贴着进去。避内依旧没有灯光,但已经可以利用火符照明。缝内全是奇诡的石头,险者如大斧倒立,劲力细小石柱拉起整个重量,怪着如山林老人,男子形貌女子身体,手抱七个小儿,小二脚下盘踞着六条小蛇,有头无尾,纷纷缠至小儿脚上,小儿表情却不痛苦,像是享受。唯一儿脚上无蛇,表情狰狞,目眦尽裂,手足全断,身体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姿势蜷缩,似被巨大虫茧裹住。我们身体贴着的石头开始发烫,每走一步,灼烧感就增加一分。 “或许我带你来到了一个死地。” 空间狭小,我虽未看见他的脸庞,但能猜到他懊疚的表情。 “你就算现在阻止我,我也要爬过去。” “你的脚踝还痛吗?” “管好你自己,我死熬也会熬过,计划实施前我不会允许自己死。” 没有了声音,只剩下蝙蝠在耳边耀武扬威,偶尔还闻到一阵腥臭的气味,但我们心照不宣的爬着,心照不宣的等着共同活,或者,一起死。 不管怎样,最后也不算孤单吧。 “有光!” 他说的时候我也感受到光亮的存在,是从斜上方的一个一尺见方的洞打下来的。 “走!” 有光就有出路,有出路就能活。 不管怎样,总该去看看。 ………. 用身体紧贴着墙壁艰难的到达小洞口,光越发明亮起来。却又是另一个世界。 刚走上去还是一片虚无,才一眨眼,马上现出一片桃花。桃花在这里开得繁盛,开得寂寞。花的四周密布着山竹,山竹之间只开出一条林荫小道,小道通向一片黑色,走进去方见得这满世桃花。小道的石子全是青白颜色,脚一踩上去,石子就发出叮咚水声,走得急迫就仿佛大海无边无涯朝你奔腾而来,水连着水,浪打着浪,海螺催促着海螺,鲸鱼挑逗着鲸鱼,你只能在这无边浪海里打个滚,等着被巨浪劈头淹没。 “好热!”我一爬出洞底就感到一股强劲灼热扑面而来,才一转身功夫身上就像被大火烤灼**裸的痛。 “冷~~~”唐归命在我旁边打了个哆嗦,一直能很好抵御外界环境干扰的他,也在此刻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个冰冷的字眼。 “这是片阴阳地!” 阴阳地只存在在妖界与魔界结界之洞的地底,妖界与魔界三百年前还是交好,但一百年前新起的妖界之王莫离落拒绝了魔界之王牛头九的求亲之后,那条通道便被封锁,再无妖或魔可以从那里通过,阴阳地也自然成为传说。 “你确定是阴阳地?” 阴阳地存在妖魔之界,□□所达,草木不长,飞鸟难活,其势险要,灵力不强,虽入,不得过。我们所处的虽是地底,但终究还是属于人世之间,何况这满世的桃花,开得烂漫,山竹的翠绿,俨然一副老者隐居,世外仙人的地府。与阴阳地相连到一起始终令人不相信。 “草木畴而鸟兽聚,这里并无鸟。”他看了我一眼。 叽~~~ “真的么?”这回轮到我看他了,因为刚才这一声仿佛偏要跟他作对,一只燕子从我们头顶轻掠而过。 其实没有鸟还好些,现在连鸟都出现了,更加证明了这不是阴阳地,而是另一个类似的恐怖地域。 他打了个寒颤,彼此无话,心情沉重,一直沿着小路走。不多时他脸上已经布了冰霜,雪落在他的肩头,将黑色的袍子染白,再转为湿漉漉的黑,旁边的桃花也是他走过的路边枯萎,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在最后桃花竟都转变为梅花,红艳艳的开着。像血。 而我身旁的花早已结出果实,桃叶开成片片莲,树底塌陷成池塘,清水激荡,树根清丽,蜿蜒在全无杂质的清水下,宛如刚出浴的姑娘,体质通莹,婀娜有态。这样子真乃神仙造化,而我身上火辣辣的痛,已经可以嗅出烧焦肉味,受不了的内脏几欲破体而出,又强行压下。 “靠过来一点。”唐归命把我揽过去,一股冰凉传过来,我打了一个激灵。唐归命也很舒爽的叹了一口大气。 “别动,计划不允许你死。” 也许是感受到了我在他怀中的挣扎,所以要稳定我的心。 “可有好点?”他看着我问,知道这样也持续不了多久,不知出处,我们迟早会被冻死跟烤死。 身体温度在增加,现在我旁边的已经不是桃树入水的仙境了,而是一片焦灼的沙漠,偶尔还能看到几具动物漆黑烤焦的尸体,凶狠的沙漠飞鹰在我头顶盘旋。而在路的另一边又是一副全然不同的景象,皑皑白雪,千山鸟绝,只有一座孤亭突兀的立在雪的深处,四周结冰,雪落不沾,遗世独立。 “清荷,我们进去。”也许是感受到我身上火辣辣的温度,再这样走亦不是办法,所以他提议去那座孤亭,希望这雪地的冰冷减轻我身上的灼痛。 雪依然在下,凉爽扑面而来,然后我脚底的冰雪化为雪水,蒸发。 “去那座亭子”由于亭子在雪的深处,走过去需要一段时间脚程,唐归命索性背上我,箭步向亭子奔去。 “有结界!”我们站在亭子四周就已经感觉到强大的抗拒力。 “万物相生,必有其法,所有因来,必主相克。重徒弥生,无边阿鼻,无法之象,所破圆长!妖王出世,可待天荒!”他口里念着咒语,右手一拔□□,左手抓起我的手腕,手起刀落,嫣红的血向下滴落,散开,手上突显的大口子,白色的肉爆裂外翻,腥气冲鼻。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妖界万世,谁不知道捉妖师的血可以破破封印,哈哈哈哈,你想瞒几时?你根本就是捉妖师与人类的结合的杂种怪物,别以为你母亲用自己的命替你改了命数,你就可以逃过天道的惩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还敢以捉妖师自称,还真是脸皮厚啊!” “可恶!” 他抓着我的手死死钳住,身上的衣裳已经染了大片鲜红。 “哈哈哈哈,你想困住我?我要做的事从来没人能阻止,我的命也从来没人能拿得走!” 冰面上反射出一个女子的身影,以同样手起刀落的姿势将左手砍断,鲜血喷出,笑容狰狞。 “你狠!” “哈哈哈哈,记住,没有刀子都捅不破的脸皮,就没有流言都刺不穿的心脏。今天你就等着受死吧!” 我用脚把自己砍断的左手提起,断手马上以流星穿云之势向他射去,谁给我的痛,我都要加倍还给他! 他伸出左手,运气□□格挡。□□还滴着我殷红的血,一刀砍下,那只断手在空气中断成两半。他的腿马上跪下,就在他运到抵挡断手的时候,我已经向他的腿发出第二轮攻击。 他虽已跪下,但仍不服输,运气就凝滞冰雪,每一发都刺我要害,刀依然在手中运行,我亦发动攻击,这里的天下不是白,而是红,玫瑰的红,灯笼的红,婚烛的红,血红。 他身体匍匐在地,宛如朝圣,再无力气抵抗。我躺在他的侧手边,无法动弹,期待时间的流逝,最后在这片雪地中同归于尽,一同幻灭。 “杨清荷,我赢了。”他狰狞的笑,虽已弯不起腰,但仍听得出语气中的戏谑。 亭子开始颤抖。 “妖王就要出来了!” “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一起死吧,让苍生为我们陪葬。” 他喘着大气,却是奸计得逞后的兴奋。 “我不会放过你。”我咬着牙缝挤出这几句话。鲜血在喉咙里滚流。“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做不成鬼,你只会被流放幽冥地狱,享受永世~~~你~~~” 他的眼睛有精无神的瞪往天空,不甘心!不相信!还是根本就只是解脱? “永远不要跟我比毒!”我望着他死不瞑目的眼睛,抽出钉入他心脏的毒刺,扎向摇晃的亭子,放血,将血放干,让亭子承受不住爆炸,我可以死,妖王绝不能出世。你绝,我更绝。只要亭子爆炸,就再没有妖王的存在。 “哈哈哈哈哈哈。” 整片空地回荡着这空旷的笑。 血一点点变小,生命大块大块的流逝,再看不见天空,真不甘心,一直不甘心。 第15章 出洞,归寂 “清荷,杨清荷!” 感觉有咸湿的液体滴答到脸部,无一丝力气,勉强将眼睛睁开,眼前雪白,左手的血一样在流。计划还未实现,李未来的性命还未救得,竟命丧此,好不甘心。 “你躺够了没有?” 我都要死了,居然还有人在雪上加霜,在我腿上踢了一脚。奈何英雄末路,竟受这种折辱,若换为一刻前,我定要他灰飞烟灭。 “你走不走?” 又是一脚。 等等,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终于睁开眼了就起来,再过片刻,这里就会被太阳照到,路径消失。”“把血擦干。”他递给我一块粉白绣花手帕。 “你怎么会在这?” “我一直都在这。”他瞥了我一眼,很明显在他眼中我又傻了一分。 “你刚才已经被我杀了!”我拔出烈焰刀,准备继续战斗。 “不要相信刚才所看到的,最高深的鬼都具有人的形貌,借着外皮,欺骗于人。” “你是说我又陷入了雾境?” “不是又,是一直没出来。” “何谓真,何谓假?你怎么保证你不是假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的灵力也确实越来越不如从前了,被诅咒的躯体仿佛随时都会崩塌。也许眼前的唐归命本就是雾境制造的幻想,眼前这个时刻,草木皆兵,才是上策。 “我为什么要骗你?”他随意的从我腰间抽出葫芦,大口的抿了一口酒。 “这不是醉生梦死?” “玫瑰酒。” “可怜天下狂酒客,未尝天上一杯无。这酒才是好酒啊!”他脸上显得很满意,又大“啜了一口,才把葫芦丢给我。 “脚如何?” 他这时才把目光转移到我身上。 本来已无感觉,但经他一提醒,脚又像自己长了生命似的,铮铮痛起来,蛆虽然已经被药粉杀死掉了下去,但沾着血渍的脚骨,看起来多少有些恐怖。 “别动。”他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红色药瓶,将里面的黄色颗粒用内力碾成粉墨,细细洒在脚踝周围。 瞬间千万束电流从大脑射击而过,意识痛到麻痹。 “上来。” 他蹲下,单膝跪于地,黑色的袍子与地洞的颜色融为一体,说得自然,让我趴到他背上,仿佛就是吃饭喝茶的小事。 他的背很宽,与在雾境阴阳地里的幻影不同,少了些寒意,多了一点宽容。 “唐归命。” “嗯。” “你何时会走?” “有酒我就不会走。” “你到底从哪里来。” “重要吗?” “或许重要。” “你知道有一目国吗?” “上古时期,相传在北瀚有一国,名曰一目国,里面的人只有一只眼睛,鼻不能嗅,耳不能听,四肢麻痹,只靠眼睛生活,在每岁敬献一半国民给当地海神,不吃不睡才能够存活。但仙史记载,这个国家在妖神大战的时候已经消失了。” “不是消失了,而是被神族放逐到西冥的一座孤岛上。” “你从那里来?” “我的目的跟你一样。” “你在等大唐覆灭?” “没错。” “能救得了他们吗?” “你知道它的能力。” “你要跟我抢?” “哈哈哈哈哈哈,你要的东西对我一点用都没有。不过我喜欢你的酒,你也可以多酿几壶给我。哈哈哈哈哈哈。“ “唐归命。” “嗯。” “你的手帕好别致啊。哈哈哈哈哈哈。” “………..” “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姑娘给我的。” “我们要怎么出这个洞?” 现在依然在刚才的洞内,头顶没有洞,也不会再出现幻觉,但洞的缝隙在缩小,我只有紧紧贴在唐归命的背上,我俩才能勉强通过。上面漏水下来,一直发出滴答声,越来越明显,很快就会决堤。 “你贴好。”他说的时候已经极速加快脚速,一些岩石从上面掉落,开始是大的,由于大块石头的震动原因,洞顶上的石头越掉越快,越来越多。最后一大片塌方到一起。 “光,光。” “?” “有光了,你抓紧。” 洞塌方越来越厉害,他已顾不得,打开刚才散开的“肉卷”毯子。口中急急的念了几句咒语,毯子便以风速飞动,唐归命的眉毛被吹得皱了起来。 轰隆隆~~~ “好险。” 整个洞就在我们飞出来的一瞬间坍塌,就是一个软趴趴的废物。 再转睛一看,已立在一座大宅前。 朱红色府门,府门檐底挂着两盏大大白色灯笼,门前立着两座石狮,一株高大柏树从侧墙旁伸出枝桠。四下寂静,没有鸟声,也没有人烟,这座宅院已经被人忘却,但依然完好,慈面菩萨的念力一直将它扼留在了风中。 太过于静,我跟唐归命都走得小心翼翼,恐惊恐了这痴心女子精心保留的格局。 从大门进去分为左右两个院落,中间有亭廊穿回,左边大气,右边雅秀,左边应该用来纵情声色,没走几步就有一座假山,山上有一间亭子,亭上描摹着女子飞天之画,亭内摆着茶具,围棋以及一些吃食,到现在依旧没有损坏。再往里是富丽堂皇的屋子,面积宽大,气势一斑。 我们走得很压抑,这些风景都在敲打我心,仿佛能看到当日慈面菩萨与员外在这里琴瑟和鸣的画面,两个孩子活蹦乱跳,员外和好友品茶,慈面菩萨在一旁绣花。当日的他们都不会料到以后的悲惨结局,不知员外郎是否称了自己的意,得到一个长生梦。 丢落在草丛的球还能看到孩子蹴鞠的画面。这一切让我不安,我杀死了她的孩子,将她逼入绝境。 “等等。” 唐归命拉住了我,站在一面影壁前。这次不是仿佛看到了,而是那一幅幅画面真真实实映照在影壁上,从慈面菩萨与员外的相识,私奔,放弃仙身,再到搬到安河。那时的慈面菩萨脸色单纯,容貌倾国,眼神里慢慢装着爱,眼珠是橙色。 仙的眼珠分为几种颜色:黄色,蓝色,粉红色,紫色,橙色,黑色,红色,青色。其中灵力最高的是粉红色,不过没有几个仙家能够练到,其次是黄色蓝色,再是紫色,唐藏家先人虽是潜蛟但也位列仙级,所以我们眼珠颜色继承了下来。然后是橙色,此类仙人虽然道行不够深厚,但大都对修行抱着一颗赤子心之心。红色跟青色是犯过错的仙人仙骨被仙剑穿过所便成的颜色,犯的错越重,颜色就越深。黑色就不好判断了,人仙共用一种颜色,本就引起非议,何况灵力深浅最是琢磨不透。、 开始慈面菩萨与员外一直岁月静好,然后员外生命中出现那个美丽的女子,发生南北房之事,再然后出现在东海的一幕一幕,每日被东海疯怪吸入腹中,替他们清理肠胃,在夜深之时,在床笫之间承欢。两个老怪物身上的陈皮坠塌下来,软塌塌的晃动,令人作呕。她一直忍受,在俩个老怪物软瘫时,偷练东海秘籍,所有的毒虫都从她身上爬了一遍,最后那两个怪物,把她**棒在缚妖柱,昭告东海,揭穿她的身份,让西海神尼在死后依旧颜面扫地。 “你看到了落款日期?” “唉~~” “傻,太傻。”“明明早知道,还是痴心不死。” 仙籍十六年。嫁给员外是十八年,西海影壁能预料主人身前百年之事,西海神尼该是早就送给她的。可是爱哪有缘由?痴心又怎允许自己无动于衷?哪怕错付一场,也终相信自己能扭转乾坤。 可是最后她败了。 守着这座宅子,并不后悔。 “走吧。” 唐归命轻轻拉过我,情绪也温柔了些。 再往里走是一些阁楼和树木,四下都静,我们只能寻着气息大致判断慈面菩萨的方位。 “你试过在这么安静的大宅走么?” “有过一次,在很小的时候。” “这样的寂静在小的时候显得很可怕?” “怕到最后都是自己的幻觉。幻觉源于虚无。” “你回去的时候我给你准备酒。” “我已经回不去了,我只能拯救他们,他们不会拯救我。” “每一堆火,都是因为一根柴开始燃烧,当没有了根柴,火熄了,大家没发觉,都以为是火燃尽了,其实火一直在,游于天地,没人能见它了。” “没人能阻挡自己变成火的一天。有时候当柴更好。”“柴能有其团体,火却从来没人能抓住,所以注定孤独。” “唐归命,你为什么会到一目国?” “因为阿爷跟阿娘最后到了一目国。” “你可以不到这来,离开那,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你也可以不来这,离开那,去你想去的地方。” 我跟他不再说话,各自散漫的走,摸到自己手心里的汗水,心里紧张,面部冷淡。沉入对以前后面的自省。 一直走,从左到右,杳无痕迹。 “她可能已经走了。”我说。 唐归命皱着眉头,没有说话。眼前的一切都说明她来过,却没有任何物件显示出她已离开的景象。 我跟唐归命缓慢的走,他走得慢,为了更好的探知她慈面菩萨的存在。将路走尽,只有树林,没有收获。唐归命从我的箱子内掏出记载世间无呼吸之物的百知书。用目录很轻便的找到这座宅子的记载,从古至今。 宅子从天宝年建立,上到屋檐琉璃,下到珍奇树木,大至门口石狮,小达枢内亡虫,眼前排开,一一列过。不管古今,只要在这座宅子存在过的不动之物,都能显示出来。虽不相信,但他还是想用这个方法来试探慈面菩萨是否已在此遭遇不测。 “影壁方向出现了生命的死物。” !!! 刻不容缓,我跟唐归命几乎是狂奔过去的,心船起荡,心中还是存在侥幸,希望那个死物不过是动物尸体。而我们都知道,这里连蚂蚁都没有,如果有,只能是她的尸体。 一阵反胃,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是看到眼前扭曲的四具尸体,准备全部崩塌。内脏全被掏空,肠子从剖开的肚子流了一地,手死死的抓着肠子想往肚子里面塞,但每个人的手都还没伸到肚子,就已经在半空中倒了下去。脚已经被砍断。最恐怖的那一个,头已经被门口的石狮压成了肉酱,而石狮被搬在一旁,沾着肉泥,只能看到那个人魁梧的身子。其余四个人死相各异,但都是死于同一种攻击,心脏被掏空,虽然所有内脏都消失,但胸口的洞还是很明显。 慈面菩萨的武功虽然卑鄙,但也不至于如此阴毒。 “看样子他们早已受过伤,这么轻易就被杀了。”唐归命用剑挑翻四具尸体,让他们背对我们。 尸体是从背后用手将心脏掏空的。而从他们的面部表情以及死亡速度看,他们当时根本没有防备,所以才会让对方一招得逞。四个人都死在同样的手法,所以不可能是王马杀了他们,可是王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袁大汉并不是一下死的,他先是心脏被掏空,但是长年练武之人,生命力比常人强些,再加上身体强壮,所以对方才要在用石狮压他一次。” “他可以不必多此一举,即使不搬来石狮,袁大汉也会死。” “他要马上离开所以必须这样做。能把背留给其他人,看来袁大汉对这个人不会防备,其他三个人也没有防备,肯定是他们相信的人。” “是头儿。” “嗯。” “王马为什么会在这?他已经可以不管这件事了。” “被骗过来的。” “头一早就下局告诉他,大汉他们还会有危险?” “嗯。” “当初何苦一走了之。” “江湖间就只有义跟情最难断,没有这两件事,他就算安稳也会一生孤独。” “慈面菩萨明明不在这,头儿干嘛大费周章在我们面前演这场戏?” “慈面菩萨没有走,而是刚才我们没有找到。” ???? “过来。” 他说着又开始在这座宅子穿梭,按的是老路径,没一会儿又到了刚才我们用百知书查询宅子来历的地方。 他沉着脸没有说话,面向小树林,整个脸色变得惨白。 开始没有细看,现在才发现树林深处有一块黑斑,乃是房舍凸冒的一檐。 灰沉在空气中浮动,昏暗的阳光都被树林挡住,无法穿透进来,青天白日,忽然转黑,眼前突然出现很多色彩斑斓的彩带,大脑压抑发晕。 过了片刻,才从刚才混沌的影像中清醒过来。 不是什么特别的建筑,两层楼,楼底简单的摆着几件柜子器具,四面空旷,像是一座仓库。 通向二楼的楼梯很长,呈蜗牛背圆形螺旋上升,二楼离一楼大约有十个大汉的高度。楼梯在踩踏声中咿呀作响,慈面菩萨对这座宅子的庇佑似乎并未及至此。 我们走得很快,又或者说走得很慢,快着想知道结局,慢着是怕知道结局。 蜘蛛网从房顶一边横空撇到另一边,白色丝线。没有主人。 “或许这就是她最后的愿望了。” “人既已去,愿在地下不必再受相思之苦。” 慈面菩萨很安静的倒在榻上,着着平常女子装束,面容平和,用手一探,已无呼吸。榻旁边有一个椅子,一个男子此刻就坐在上边,背靠椅背,虽然有发福的迹象但还是英俊幽怨。此刻男子的手温润的握着慈面菩萨的手,两个人一同呼吸。 可是都没有呼吸的,他也已经在座椅上安详的死去。 慈面菩萨手上有淤痕,看他的面色似乎也是受了重伤。或许就在前一刻,他们和好,慈面菩萨却遭到头儿的暗算,所以他以凡肉之躯保护她,但两个都无悔,所以面容才会如此平和。 “逝者已矣,生者要更加珍惜。““到头来他还是来了,不枉她一片痴心。” 怨了大半生也怨够了,该过去的这大半生也该放下了。虽然那些年前是他辜负她,但长生的空虚,让他用了几倍的时间怀念这个女子。她心里也始终是想念他的。 这样安详的死去,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只是,为何他不早些找到慈面菩萨,好好待她。而慈面菩萨来了这么多次,偏偏这个时候会遇到他,死去? 第16章 阴谋 昏暗的空气还在这间小屋飘荡,然而要找的人已离世,再大的仇恨与眷念都被带往了阴间。当然,随之而去的还有蜥蜴蛊的解药。 “走吧,慈面菩萨死了,我们得另想办法了。”我道。 回去的路并不比来时的轻松,但有了来时的经验走起来多少轻省点,到达客栈已是黄昏,除了几个饭后遛鸟的富人,街上几无行人。小二抻长了脖子在往这边张望,看到我们的身影急急冲了过来。 “清荷姑娘,唐公子,你们可算回来了,出大事,,出大事了。。” 由于慌忙小二说起话来都有点打卷。小二虽然年纪不大,但平时也是机警之人,这几年又在客栈里面接触了许多形色之人,这么慌乱我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心中也不由跟着一紧。 “是不是未来的蜥蜴蛊又加重了!!!” “是,,是,,是掌柜!掌柜他昨天看您们来没回来,怕李公子的病情加重,,带着,,带着李公子去求药,现在还没回来!” “掌柜有没有告诉你他去哪求药?”我问。掌柜作为一个上千年的剑灵是不可能无缘无故离开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客栈而没有一点交代的。 “掌柜只说他要去向高人求药,也没说去哪里。不过临走前给了我一副地图,交代说如果自己一天没能回来就把这幅地图交给你们,你们看了就会明白的。”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副手帕,上面蘸着些墨汁看起来画得十分匆忙,笔都还没润好就开始起画,展开一看给人毛躁之感,但还是隐约可以看出这是一副地图。我把这幅画放进还未放下的方盒。 “掌柜还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没,没有。” “唐归命我们走吧。” “正有此意。” 说着我们转身就要往客栈的西面赶。 “清荷姑娘,唐公子,等等”小二看我们转身便走也急了,连忙从店里跑出来。 “清荷姑娘,唐公子,掌柜,,你们是不是跟掌柜一样不会回来了?”他问得小心翼翼,每问一个字眼眶就泛红一点,生怕自己一语成谶,最后我们、掌柜克死他乡。待问完眼睛里已擎了泪滴。 但他忍不住问,凡是有情之人,面对与自己处了十多年的亲人突然不见,又怎能忍住不关心呢? 小二是有情之人,唐归命也是有情之人,有情之人总会给有情之人一点温暖。 唐归命开口道:“没有人能轻易拿走另一个人的命,你不可以,我不可以,黄天也不可以。况且,掌柜的命可不是那么好拿的,我们的也没那么好拿。你在这里备一壶酒,事情解决完,我们就同掌柜一同来喝。” 小二没有再说话,但看着唐归命跟我的眼神多少安心了点,手指绞着衣角没阻止我们离去。 一路往西,风尘仆仆。 “这张地图是专门引我前去,你可以不必跟着我。”我对唐归命道。 “你既然已经知道这是引你上门你还是要去,我怎么就跟不得。” “这件事对你没有意义。” “但这件事有意思,你就是阻止我,我也非去不可了。” “我们现在在青城,还有一天就到黔州了。到了黔州之后我不能随便行动,这张图给你,你若是帮我就就把这张图收好,白天听我的指令行动。” “好,成交,救人出来后你要酿醉生梦死,我们喝到不醉不归。”他把我从方盒里拿出来的地图放到怀里,又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道:“现在我们是走路,消耗太多体力,再这样走下去,到了那里怕也只有三成胜算了,我有个朋友就在青城做押镖生意,我这还有两锭银子,你先去买两碗面,我去借马,半个时辰之后在这里汇合。”他说着,还没等我答应,就已运功到百米之外。 青城现在是白天,灼日当空。来青城虽不是第一次,但青城一向祥和,并没有大妖出没。没有大妖的地方就不需要捉妖师,不需要自己的地方自己便不会来。捉妖师的一生只能与妖纠缠,这是他们的命运,也是我的命运。 但我的命运或许会好一些,至少,我现在可以在这座无妖之城多停留片刻。 我在的街道两旁是一些买花鸟与胭脂的店铺,还有些布匹商人。人群熙熙瀼瀼,若是以前的心境倒可一游,只是现在李未来跟掌柜不知身处何地,自己也没有了无事一逛的闲心。很快找到一家买卤面的面馆,叫了两碗面。 酒馆的旁边是一家酒肆,大大的酒旗在阳光中飘展,店铺里面放了整整救救八十一个大酒缸。酒肆并不大,放下这么多酒坛便似放酒的仓库,再挤不下一个人。可偏偏里面有一个人跟一只鸟在饮酒,鸟不会说话,所以喝得更多更厉害。一人一鸟在看到我后都一齐走了出来。 这一人一鸟不是别人,正是可可跟月寒。 “雅卡!”可可道,月寒跟着在她后面发出沙哑的嘶鸣。很沙哑,沙哑到要泣血。 “谁叫你们来的!”这简直是阴谋,要将我们一网打尽的阴谋。 “雅卡,你要回黔州是不是?雅卡,不要回去了,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再回去怕救不了哥哥,反而搭上雅卡你的性命。” “谁告诉你们我现在在青州的?一定有人要将你们引出来一网打尽。”不会是唐归命,也不可能是拟衡,他算来也是君子。那么还有谁? “不知道,我这些日子都在信安宫,直到昨天醒来,发现自己到了这个酒肆,月寒也到了这里,地上丢着一封信,写道雅卡你今天会来,让我们等。” “师傅呢!” 似乎又在做梦,阴月山倒塌,信安宫覆灭。我一人在雪地里走,白了头。身后是层层白骨,未来的,可可的,月寒的,还有师父以及整个唐藏觉罗家族的。我一直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会怎么死去,或者永生。这个阴谋太可怕,一想起后果就让人浑身战栗。所以我要想办法让这个有一点生机的计划一直进行下去,不管生死,不折手段也要进行下去。 可可没有回答,因为她现在已经在看远方了,眼睛没有以前的轻快。一个人只要能守住自己他的眼神就是明亮的。但现在可可的眼神蒙上了凄哀。 太阳已经开始偏移了,也容不得我多想了,再过不久就该和唐归命会合了。 第17章 杏花客栈,怪人 孤城落日,一抹血红。马,黑色的马,马上坐着三个人。 浪子的朋友总不会太少,唐归命无疑是个浪子。所以我们坐着他朋友的马穿城,越山,寻向掌柜去处。 “那张地图是假的。” 我摊开怀中的那一方手帕。没有人会提前画好这样一张地图,除非他知道自己会失踪。若知道自己会失踪还去,又何故要去? “画地图的人是假,地图却是真。不过不是掌柜希望我们去,而是一些人怕见不得你在这个世上。” 苦笑,容不得我的人多了。 月漫清辉,空谷鸟寂。按地图所标穿梭,并非一路平坦。可可使劲环着我的腰,她太累,我们只有一匹马。紫翎跟随盘旋在空中歌唱,听不出是喜是悲。 但我想她是喜的。相逢总是喜悦。 三人两马,别却青城,进入东陵,杏花客栈。 如江湖客栈一样,这里总有一两个客人。有些喝酒,有些吃肉,有些来,有些去。但这里又有不同,他们的掌柜与小二都不是那一个。 “小的这里什么都没有,却有酒。好酒,烧心的好酒!” 小二上来,满脸堆笑,谄媚炸开。 “我向来喜欢喝酒,也喜欢跟陌生男人喝酒。但我就是不喜欢在你们这喝酒!” 我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许他在悔恨,也许他在咒骂,我无从知晓。 掌柜叹息一声,绵软无力从柜台站起。他真的很老了!鱼尾纹在他眼角无法荡开,因为已经没有被荡开的空间,那些赘皮全堆在眼旁。但他声音清澈。他年亲时或许是个好看的男人。 “我就知道骗不了你们!” 说完他眼角的赘皮一层层褪下,是拟横!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收到一封信,转眼间就有了一家客栈。还莫名其妙的有了小二,和一些好酒。” 他苦笑。此刻我们不是敌人,是同样不明所以的受害人! “掌柜失踪了!” 我说的掌柜是江湖客栈的掌柜,那个上古的剑灵。 拟横摊手,苦笑:“我好端端一个人,能从皇宫被无知无觉送到这。失踪还能所得上什么新鲜?” 确实,他对于宫里来说确实是失踪了。 “他是剑灵!” “我也是修行之人!” “你们有什么好争辩?既然来了,不若放开这个小哥,我们喝杯酒。酒后,也许一切都解决了。” 可可无声,点头。 酒确实是好东西,喝掉就可忘记许多恩怨。也可产生许多幻觉。 仿佛走入地宫门。 不是仿佛,而是就是在地宫门口。 一个很大的地宫,唐归命苦笑耸肩,手一指:“你看,我说吧,喝醉了什么都知道了!” “唐归命,你是不是跟他们串通好的?” “我倒想,奈何本字自风流,难为人容!” ….. 地宫不大,地宫里面有两个老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个笑容满面,一个满面愁容。太不和谐,反倒和谐。 两人坐在银制的椅子上,椅子嵌进墙内。见我们来,一同开口:“我在这里等你们很久了。你们想要的人就在那,但你们叫不醒他!” “我猜,你们把我们引来,不是要我们叫醒他。” “没错,我们在这太寂寞。难得他肯找几个人来陪我们玩玩。” 找人来陪他们太难了,因为他们没有腿,裤腿之下,空空荡荡。没有腿的人不一定惹人讨厌,但是有很多钱财却又老是疑心别人觊觎自己的人,确不怎么招人喜欢。 “既然你们说他,那他也就是王马他们的头头咯?” “我们不知道王马是谁。但是他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们?” “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们?穷途之末,你们没有其他选择。而且….那个老头已经找到了灵药。” “好,怎么玩?” 这句话是我说的,穷途之末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很简单,我们玩三关,三关过去,你们就可以领他走。若你们败在我们手里,你们就必须离开大唐。” 这句话是胖子说的,胖子脸上推挤着肥肉,眼睛大小接近于无。此刻没人觉得他丑,丑是无聊时候的判断。到了利益时刻,判断一个人的标准,只有危险跟安全。此刻这个胖子是危险的。十分危险。 唐归命一笑:“既然如此,我们人多岂非太不公平?” 瘦子双眼露出轻蔑:“唉~~弱的人总会狂妄些。以往来的人都这么说,可是他们都死了。” 月光从洞顶照下来,恍如隔世。本就隔世。胖子自腰间拿出一只水壶,凡有些眼界的人,都能看出那不是平常的水壶。一圈鎏金壶盖,紫玉镶嵌,水晶壶身,硬朗棱角。这样紧致漂亮的壶,不是在皇宫,岂非太奇怪? “这壶太精致奢华是不是?你们也不必诧异,当年始皇帝陛下用它饮茶时,谁又不艳羡呢?可惜那个毁了,不过我们这个模样一样的不是更精致?谁都愿意用好的!我们的第一题,便是你要在壶盖上写出一句话,环环相扣,生生不息,不分头尾。若不能,你们只能在这轻轻陪着那个老头子。” 谁知他在哪?谁又愿意去那?我们是来救他的。 “此题倒也有趣。回文又有何难?” 唐归命双袖一挥,水晶茶壶到手。由袖中取出一只纤细毛笔,弯弯曲曲的字,蝶飞于壶上。拟横嘴角一抬,大道好。 可以清心也。 也可以清心。 清心也可以。 以清心也可。 心也可以清。 “实在太妙!”可可喜而赞之。 “二位,这个算我赢了?” 胖子的脸变成猪肝色。瘦子的脸刷成雪白色。紫玉壶静静躺回两人手中,簪花小楷,还散发着墨香。第一回合就被这样轻松破解,任谁都不好受的。 胖子一拍掌,大笑道:“妙!确实是妙!不过这是第一关,不必得意!” “请出第二关。” “第二关亦不难,我兄弟被困在这破洞中三十年,身子几近荒芜,武功却没落下。既然你们都是修道之人,更是有趣得紧。你们若是打败我跟瘦子,你们便可以进入第三关。” 可可一笑,出列:“杀鸡焉用宰牛刀?对付你们,我一人就够了。” 刀,黑色的好刀。杀人的刀。这把刀是可可十五时,我陪他去未晴姑姑那求得。有李未来,此刀从未出鞘,但出鞘了就得获胜。可可望向我一笑,无由的信任。可可也长大了,不再是当初随着我的小丫头,她有自己的想法,能做自己的事情。。 “嘿!” 一声暴喝,两排红针齐刷刷射向可可面门,又被黑色大刀裆下。大刀一斩,地裂三分,墙面反转。两个人早不在这面墙上,躲进墙的另一边。 “嘿,小姑娘,我兄弟在这呢!” 头顶突然发出笑声,正是那个胖子。墙顶有一扇小窗,他没有腿却跑到那里去了。 “我在这啊!” 又是另一个声音,瘦子的声音。来自墙角。一只精瘦的脸从墙角探出,那里有一个头。 “小姑娘,接好了!” 不知哪里发来的暗器,快,一下飞到可可眼前。所有人都捏了把汗。可可纤腰轻轻一弯,仿若不经意,仿若是要掸去鞋上的灰尘,但那几枚冷血的铁暗器,已贴着肩头,堪堪向墙砖飞去。 “哼,你们这样耍赖可不好啊!我的衣服都要被你们划破了。如果你们不肯出来,那就只能我去找你们了。” 说着轻轻巧巧走向反转过去那面墙。一声疾呼,一只飞针,两人已飞到可可面前。到面前就有了破绽,可可手一抬,未看清发生什么事情。那两个人已坐到座位,愁眉苦脸,两人脸上各自结了道细细长长的新痂,隐隐冒血。 “雅卡我赢了!他们果然舍不得这两把银椅!” 可可蹦蹦跳跳到我面前。她确实很聪明,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对金钱看破呢? 胖瘦两人的脸更难看,却依然在笑:“这位姑娘也妙,但这只是第二关。还有一关,过了这一关,你们才能把那老头子领回去。” “最后一关,看来是很难了!”唐归命轻轻一叹。 “当然,这一关可不是我们设计的。你们若真的厉害,自然能破解。” 接着两人哈哈大笑,转过来的墙又翻过去。可可追上去,墙却像永远只有一面似的,敲不动,推不动,也不知道另一面到底是什么。 唐归命一笑,黑色道袍跟着晃动。拟横一笑:“看来现在是用我的时候了。既然他们转过身去,不再理我们,自然是让我们自己去找掌柜。” “他们真能耍赖啊!” 阴暗寒冷的地宫,步于其上,听见回声。两旁壁上绘制彩女飞天。一些经文,被彩墨描出,还有些剥落的小彩绘。 “快看,这个女子!” 这个女子,紫发碧眼,拥有翼翼的光辉,站在高山之巅,迎风而立。崖下是枯腐的尸体,残尾盘旋——一条大蛇!蛇的头隐约可以看出人面。 呵呵,这是唐藏家有名的一场战役,关于我和一个女子,还有拟横的战役。 第18章 小蛇 那时年纪小,鸟儿在树上叫,我还是个小姑娘,始到江南。 西湖之上,大雪新融,桃花含苞,早莺沐暖争着春树。寒胤着一身素衣,携我往钱塘历练。 寒胤随手一指,杏雨纷纷,一抬眸,熏醉江南。我看似随意的精心观察,唯恐他将我的小心思看了去。他轻轻辅导我的面前,除去在山上几百年的冷寂,俨然是一个书生。乌篷船在水上轻荡,他指着湖上另一只小舟,道:“那边柳树底,盘着只蛇妖。” 那只蛇妖注视着一个人。 那个人当时还不叫拟横,他叫李非远,他是一个眉目清俊,满身英气的剑客。他是钱塘李家李富贵员外的儿子,李大奶奶的宝贝。 他有个武侠梦。 他的舟上坐着另一个女子,漆漆黑发,牛乳肌肤。一把洛神立水的团扇,轻轻扇得柳细风斜,细蕊悄悄落上衣袂。许是动了些风,他将舟上女子,轻轻揽住。我确定他是爱她的。 小舟迎面而来,我们相视点头。现在我与寒胤只是同游的人间男女,我们有人世间的理解与温和平静。 那时李非远的目光远大,她并不能记得我这个以后成为他仇人的女子。我也未能料到会发生后来的事情。 李非远温和爽朗对怀中女子说:“待我从华山比武回来,我们就成亲。” 女子有些哀怨,软软糯糯道:“非远,你一定要去吗?爹爹逼得紧,我有些怕。” 李非远一点她的鼻头取笑道:“这有什么好怕?林伯已经将你许配给我,过了这些时日,你就是我的妻子。” 女子想到未来便又莞尔,甜甜一笑。 而我的目光注视着那条蛇,它是我在西湖的第一个试炼对象。寒胤不会帮我,他要让我一个人适应以后的路。 我摇摇晃晃踩水飞到两棵柳树之间,惹得两岸一阵惊呼。他们也许把我当成了九天玄女,也许他们把这当成了他们的梦境。但这都不重要,他们迟早会忘却,人类最擅忘却。 我的白裙在水上飘荡,蛇妖一下震惊,从自己对于男子的痴迷中醒悟过来。她吐着长长的蛇信子,向我示威。 那样子有些可笑,因为我是一个小姑娘,而她也是个小蛇妖。 她同我谈判:“姐姐,你放了我吧!” “我为什么要放了你?” “因为你小,我也小。” 这句话我竟无法反对,只能愣愣的说:“但这不是要我放你的理由!” 小蛇妖左右顾看了一下,大胆凑上来。我当时打了一个精灵。本能拿出一张火符,我从来没跟妖有过这么近的接触。她咯咯一笑,已经说开:“别怕,我不会咬你的。你看到刚才乘船过去的那个男子了吗?他叫李非远,他救过我,我要是能跟她成亲就好了!” 我耻笑道:“他不会跟你成亲的,他有了心爱的姑娘了!而且你是妖精!” 她迷茫的看着我:“那你会跟他成亲吗?” 她尾巴一抬,灵巧的指向乌篷船上,刚才跟我在一起的儒雅男子。 “他是我师父。” “你喜欢他吗?” “他是我师父,我们不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是你师父就不能在一起?你肯定是喜欢他的!我要是你,我就要跟他在一起!” 我脸一红,忽听得后面常人听不到的喊声。寒胤在催促我,尽快把这件事情解决掉,而我担心他听到了我俩的谈话,心里一慌,捏着的火符掉入水面。小蛇乘机一扭身体已驶向远处。 “我一定会嫁给他的!” 它轻巧逃走,寒胤失望叹息。我紧捏衣角,手指慌张搅动,终于问出那句话:“师父,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杀它?它只是只喜欢凡人的蛇妖啊!它没有吃过人嘞!” 寒胤一声叹息,轻抚我的头道:“你还小,不知道。往往是情,最为疯狂刻毒,看来以后的事避免不了。清荷,你还小,但要学着长大了,这样你才能懂人事的复杂,才能保护他们。” 我似懂非懂。 李非远去华山论剑了。我跟寒胤借宿在钱塘。 有时候我也会去柳树底下悄悄看看蛇妖,它一定很寂寞。 我不想杀它,它不过是一个喜欢上凡人的小蛇而已。 他这一去是半年后,半年以来,小蛇经常会跟我说话,因为它找不到别人可以诉说,同类嘲笑,而凡人不懂。半年之后,李非远回来。 已是莲叶田田,蜻蜓立于其上,荷花开得正好。清香满覆西湖。当时可供划船的面积已没有开春那么大了,一不小心便会误入藕花深处。他们依旧划着小舟,我们依旧乘着乌篷船。他们缓缓荡来,相交,递出喜笺。也许他是记得我们的,也或许,他给每一个遇到的人都发了一份。 女子紧紧依偎在他的肩头,满目含羞。他替她折茉莉插上。他是一个年少的侠客,她是一个年华正好的美少女。他们本就该在一起。 我却替小蛇有些难过,它不能嫁给他了。虽然他们本来就不能在一起。但是他若未婚娶,有个念想总是好的。 我去柳树下找小蛇,它已不在那里,或许它也知道了他将成亲的消息,悄悄的躲了起来。我一声叹息。 成亲之日,六月初五。我本以为,寒胤不会去。那日他却早早将我从床上拉起,给我细致梳头,从发梢梳到发尾,反反复复。当时我的想法是,一梳梳到尾,二梳举案齐眉,三梳比翼同飞,永结同心佩。他给我梳了这么多下,我是否就能一直在他身边? 但是与爱情无关,我们只是为了奔赴一场宴会。 到了那我终于知道,寒胤为什么会来参加这场婚礼。 因为,我在婚礼上看见小蛇。 它没有躲在默默无闻的角落。而是光明正大挽着新郎的手,它变成了人!同那个女子一般模样的人! 在座之人纷纷道贺,熙熙囔囔,愿这对新人,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我却笑不出来,更贺不出来。要一个捉妖师对这个妖的胡闹道喜,岂非太可笑。我一把拉过李非远挽着的女子。轻声道:“你怎么在这!” “我今天是他的新娘子啊!” “林家小姐去哪了?” 她紧咬嘴唇不说话。 李非远有些恼,自己今天成亲,我把她的新娘从他手里拉出来,确实不像话。他向我走来,他现在想必记得我了。但我无暇顾及他,我不能让一只妖跟一个人成亲!我还要把林家小姐找出来。 李非远见我不搭理,将我抓着小蛇胳膊的手拿开,关切问道:“蘅儿,你认识她?” 小蛇摇摇头。是啊!她现在将是李家少奶奶,将要嫁给李非远,有怎么会认得对她有危险的人?李非远瞪了我一眼。当时我还是小姑娘,穿了件水红的锦衣。我那么可爱,可是他还是舍得瞪了我。他一定很喜欢林家小姐。 寒胤带我入座,齐齐喜庆的道喜声,鞭炮声,碰杯声。声声似累,声声惊心。或许我错了? 寒胤拉起我的手,我是他的徒弟,他知道这件事的缘由。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你在柳下将它制服的原因。有时候感情并不是这世界唯一的权衡。” “可是我放走了它!” 我简直觉得委屈,几欲落泪。可是又有什么泪好落?自己造成的,自己就该面对结果。 “我一定会把这件事解决。” 是夜,星光满天。新郎合衣睡在喜榻上,新娘笑眯眯的看着我。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你是我唯一的一个朋友。” 她叹口气,还是会不自觉的想吐出蛇信子,可是舌头碰到嘴边,才又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人。 “我确实会来看你。可是没想到你已做了新娘子。林小姐呢?” “清荷,你知道要让一个爱其它女子的男人永远留在自己身边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吗?”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连向你师父说喜欢都不敢。可是我知道,我还做到了。那一杯黑色的茶,林小姐喝下了不知道是什么感受。当然我是没法知道了,可惜她死的时候并不漂亮!” 她同林小姐一样的面上浮现好看的怜惜。这种怜惜令人觉得可怕!真相揭露,现实赤果果。它本来就是一条蛇,冷血。 我们不过偶然认识,而我把它当成了朋友。忘了最初时候,它本就是求着我放它,才说了那些话。心魔。 往往是情,最为疯狂刻毒。 它杀死了她,我只能杀它。 它轻轻一笑,与我战到山崖之巅。我的紫发飘荡,眼睛碧绿。此刻我是个战士,唐藏家的捉妖师。我,要杀死它。 它从双腿之间化出蛇尾,我以前听说女娲娘娘就是蛇首人身。想来应该跟此刻的她一样漂亮。可是,她是蛇妖。她杀死了一个无辜的凡人,爱蒙了心眼。 它尾巴一弹,身子躬起,她变得巨大,残忍。我凌风,红衣猎猎。必然的一战。 我丢出一把火符,她摇尾狠拍。我被一阵风刮起,我只能急急的念定风咒。还未在空中站稳,她迎面袭来,露出冷厉的蛇牙。这样子过于诡异,美人的牙里,长出蛇齿。 我用赤焰刀挡,一来一往,缠斗不休。 最后还是我赢了。因为她看到了一个男子。那个本该睡在喜榻上的男子。李非远跟着到了山崖! 我们确实忘了,他是剑客!他能感受那些危险。 小蛇回头,轻轻一笑。我的刀刺入它的七寸。 它还是在笑,笑得那么凄美。她望着李非远,此刻她是他的妻子。她有人类的腿,穿着人类的喜服。她爱他,不管他是人,还是妖,她都爱他。 “我一定会嫁给他的。” 他在为她流泪,温暖的手摸上她的脸颊:“蘅儿。” 泪一滴滴落在她的脸上。 “非远,其实我叫小欢,喜欢的欢。喜欢非远。可是,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了。我其实没杀林小姐,我,我,只是把让她在林府多睡几天,我多希望,我就当你那么几天的新娘,就那么几天。” “那一年,我在石缝里救了你,我就知道你是只蛇妖。你那么可爱,我多希望你长大后,能与我的儿子,女儿玩耍,然后告诉他们做人的道理。我很自私,我怎么不知你喜欢我?” 李非远泪流满面。我亦泪流满面。 “清荷,我,..我真的把你当朋友。”它吐出一口血。“说你不勇敢也不过是激你,看得出来,你师父是个好人,你们要是在一起多好!” 人有时候没有妖勇敢。 她再咳了几声,身子盘回蛇行,李非远一个没定住,它的身子翻到崖下。就出现了,我们现在看到的壁画上的这副场景。这个女子,紫发碧眼,拥有翼翼的光辉,站在高山之巅,迎风而立。崖下是枯腐的尸体,残尾盘旋——一条大蛇!蛇的头隐约可以看出人面。 这就我跟拟横,小蛇的故事。拟横一定很恨我。 我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现在的杀气,与放在上元剑上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