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夜锋》 初章 乱世之途 一话 有口难辨 咸宁五年(公元二七九年),洛阳。 “承祚啊。”皇帝微微眯着眼,看着面前宁静的水面,声音有些慵懒地叫道。 “臣在。”身后的臣子有些胆怯地回应。 “朕知道,你心里一直记恨着朕,只是你从未曾提起。你怪朕灭了蜀,更恨朕最终也没有杀掉刘禅。可是寿卿,你又怎会明白,很多时候,朕身为帝王,却更是身不由己。” 虽然皇帝的声音并不大,但这些话在陈寿听来,却如同惊雷一般。 “臣不敢,臣从未曾怨恨过陛下,臣一直感激陛下对臣的恩德,臣……” “好了,这些奉承话就免了吧。今日此处没有君臣,朕只想跟你聊聊天。” 许久的沉默。陈寿甚至怀疑皇帝睡着了,只好在一旁不安地站着。他并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只是隐约地察觉,今天的皇帝与平时不太一样。 “听说,你要将汉末这乱世书写下来,是么?”皇帝突然问道。 陈寿一惊,不安地低下头,像是有无形的力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陛下若是觉得不妥,臣回去便将书焚毁,再不写一字。” 皇帝不禁一笑:“呵,寿卿,莫非今后在朕身边,你一直都要这样如履薄冰般地做臣子么?朕的意思是,这段历史,记录下来也好,是非对错,让后人去评说吧。只是,寿卿应该心中有数,哪些事是不该被后人知道的。” “臣……谨遵陛下旨意。” “唉……”皇帝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看来,你我君臣之间永远都要留下这一层隔阂了。也罢,虽不能记于史书,但亦可当做野史笑谈。今日无事,不如你给朕讲讲如何?” 陈寿诧异地抬起头,正对上皇帝那双深邃的眼睛,于是又赶紧低了下去,“不知陛下想听什么?” “那就从他开始说起吧,那个一直被人称做′三姓家奴′的男人……” —————————————— 『中平六年(公元一八*九年),大将军何进欲诛杀十常侍反受其害,袁绍等人杀进宫中尽诛阉党,宦官张让等人挟持少帝及陈留王出逃,恰逢奉诏进京的董卓。尚书卢植率军追到后将张让等人斩杀,保护少帝及陈留王还宫。董卓进京后,恣意妄为,纵兵劫掠,且独揽朝政大权,更欲废少帝,改立陈留王为帝。我们的故事便从这里开始……』 …… 烈日炙烤着地面,夏天的午后总是让人觉得昏昏欲睡,偏偏树上的蝉又叫个不停。 吕布正坐在营帐中,望着门口出神。 他现在是执金吾丁原帐下主簿。同时,也是他的义子。 本来丁原是受大将军何进之召来京城诛杀宦官的,谁料想等他抵达洛阳时,何进已被十常侍设计杀害,在一番动荡之后,竟然被董卓趁乱控制了京师。更甚者,董卓如今竟欲废了皇帝,改立陈留王。 于是,丁原在洛阳城外扎下营盘,准备以武力逼迫董卓屈服。 吕布的营帐位于整个营盘的西面,离丁原的中军大帐有一段距离。 吕布虽是主簿,但他的武艺精湛,弓马娴熟,领导才能优秀。所以,丁原放心地让他在外围负责调度警戒。 就在吕布正发呆的时候,一个卫兵跑了进来,“报!禀大人,营外来了一人,说是大人的同乡故人。” 嗯?这洛阳还有我的同乡?吕布心中疑惑,说道:“让他进来。” “遵命!” 卫兵出去不一会儿,一个身穿便服的男子便大步走了进来,“奉先,你可认得在下?” “阁下是?”吕布思索片刻,却未能认出此人。 “我乃是你同郡的李肃。听闻奉先在此,故特来拜访。” “哦,原来是李兄。来来,不想在洛阳竟能遇着同乡,快请进来坐。”说着吕布示意李肃坐下。 “多年漂泊,偶然听得奉先现已在丁原手下谋得高就,故而特来一叙。但不知奉先现居何职?” “多亏义父丁原大人提拔,如今布已是军中主簿。” 听到这话,李肃眉头微微一皱,随手翻着吕布桌上的书简道:“怎的,肃尝闻奉先你一身本领,却为何丁原只让你做一主簿。” “李兄此言差矣,想我吕布一介武夫,若非义父多年提携,现在恐怕还只是一军中小卒。义父对吕布的知遇之恩已然深厚。” “此言虽是不差,只可惜奉先你文韬武略,无处施展。”说着,李肃看了吕布一眼,“敢问奉先,可曾有过他图?” 吕布带着一丝诧异问道:“李兄此言何意?” “奉先你先莫问,且随我来,我带你去帐外看一物。”说着便起身往外走去,吕布只好也跟出帐外。 刚走出营帐就看见原本在营帐里休息的士兵此刻正围在一起,不住地赞叹。 李肃走到那便,冲吕布招手:“奉先,来来来,你看此物如何?” 随着士兵们让到两边,吕布看清了当中那“物”:一匹马,一匹通体火红的马。 吕布本就是爱马之人,从他第一眼看见这马,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只见那马雄壮高大,身长腿健,鬃毛飘洒,随风一吹,好似熊熊烈火燃烧一般。 “奉先若是喜欢,不妨试骑一番。”李肃见吕布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马,便用手一让,示意吕布上马。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吕布早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一翻身跨上马去,把缰绳一带,只听得胯下宝马一声长啸,好似蛟龙出海,便如电光火石一般地狂奔了起来。那骏马蹄声浑厚有力,踏得旷野上草沫飞扬。 吕布忽然发觉,那种平日里如巨石般压抑的感觉消失了,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甚至有那么一瞬,吕布觉得自己就像个威风凛凛、独霸一方的将军,带领着千军万马,驰骋在疆场上…… …… “呼~~~李兄啊,你这马从何处所得,真乃是万中挑一的良驹啊!”吕布翻身下了马,却仍还没从刚才的兴奋中缓过来,眼中闪着羡慕的光问李肃。 “呵呵,奉先喜欢此马否?” “布自然喜欢!此等良驹,又有何人不爱。不过好马还需配英雄,李兄你凭此马,何愁将来不建功立业!” “呵,奉先拿我打趣了,在下可不配骑这等良马。” “那此马是何人的?” “实不相瞒,李肃今日欲将此马卖与奉先。” “哦?” 看着吕布一脸的茫然,李肃神秘地一笑,“我们进去说。”便又拉着吕布进了帐。 “此马名曰′赤兔′,乃是万中挑一的千里马。只不知奉先可有意与我做这生意?” “只怕吕布买不起这良驹。” “奉先自然买的起,只是不知你肯与不肯。” “李兄欲出何价?” “呵呵,千里名驹岂可以俗世之铜臭玷污。奉先欲得此马,在下只要一人。” “谁?” “吕奉先。” 吕布疑惑地看着李肃,“李兄说笑了。” “在下岂敢。其实此马乃是我家主公董卓心爱之物,因闻奉先你文武双全、英雄豪气,故而割爱相送。” 吕布猛地站起身,怒目瞪着李肃。 “奉先先别动怒,且听我把话说完。我家主公求贤若渴,深知奉先你是一方英雄,不忍让你在丁原手下埋没,故想招你到其麾下。况且奉先若是投靠我家主公,你我兄弟今后也可以朝夕共处,岂不快哉?” “住口!你拿我吕布当什么人,我以你是同乡,故让你进帐一叙。不想你却劝我做出这等无义之事,速速将马牵回,告知董卓,今后若再差人来,休怪吕某刀下无情!” “奉先,你听我说,这……” “来人!送客!” 李肃还想说什么,可是看着吕布背过去的身影和那握紧的拳头,也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奉先,那在下先告辞了。”说完,便转身出了营帐。 …… 丁原军营外一里的岔路口,一个身穿灰色布衣散着头发的男子牵着两匹马,正面带笑容地看向他。 李肃走到他跟前,微微叹气。 “怎么,李将军没能说动他?”男子上前询问。 “此人对丁原忠心耿耿,非李肃所能说动的。在下当着主公的面许诺,结果却闹到这种境地。唉!子墨兄,可还有何良策?”说着,李肃索性坐在地上。 “唉,也罢,当作是还你引荐的人情,我让你放在他那的东西藏好了么?”叫子墨的男子收敛了笑容,认真地看着李肃,和刚才仿佛换了个人。 “放好了,就掺在书简之中。” “那便好,我这就动身。”说着,男子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 “报,禀大人,丁将军请大人过去。” “义父叫我?知道了,下去吧。” 吕布看看帐外,已经很晚了,平日里这个时间,义父早该睡下了,今天是有重要的事么? 吕布心中疑惑,便出了自己营帐来到丁原帐前。 “义父,您叫我?”吕布在帐外问道。 “奉先啊,进来吧。” “是。”吕布答应了一声,缓步进了大帐。 “义父,可是有紧急军务?这么晚了还未休息。” 吕布说着抬头看向丁原。眼前的义父,头发已白了大半,脸上的皱纹如刀刻一般。 吕布心里一酸,义父已然渐渐老了,想想自己当初刚跟随义父时的情景,不禁眼中有了泪光。 “怎么了,好端端的,这是为何?” “啊,”吕布微微揉了揉眼睛,“孩儿想起初来军中时的光景,不禁有点感触。” “是啊,真是如同白驹过隙一般,如今义父已然是白发之人。儿啊,最近一切可好?” “一切都好,义父。” “那便好。奉先啊,义父平日忙于军务,未曾过多照顾你,你可怨恨义父吗?” “义父这是说的什么话,当初义父的提携之恩,孩儿永世难忘,义父军务缠身,孩儿一切都能应付,岂能再给义父增添负担。” “是啊,你现如今与当初不同,已然是男子汉了,无论何事都能自己应付。哦,对了,我听闻今日你有故人拜访?” 吕布心里一紧,因为日间丁原进宫,这事儿还没来得及说,不知道是谁告诉义父的。看样子怕是义父多心了,吕布赶忙说:“是,董卓派李肃前来,欲送好马将我收买,被我逐出去了。” “哦,可是实话?” “是,并没有半句虚言。” “那便好,这种乱臣贼子,还是少与他们往来。奉先啊,你先在帐中等侯,义父取样东西给你看。”说着,丁原便走了出去。 吕布站在帐中,想着今天李肃的事…… 忽然,帐外有光闪了一下,武人的本能告诉他,那是兵器的寒光。 吕布心想,别是贼人来暗害义父,便警觉地将头探出帐外。 可是,他无法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营帐外面,是一层层的军士,穿甲执兵,如临大敌。 正中站着的,正是他的义父丁原。只是,他不能确定那还是不是他的义父,因为丁原此时的目光,他从没有见过——冰冷,刺穿心底的冰冷,而又那么陌生。 “义父,这是为何?” “逆子!枉我多年心血,你竟如此回报义父!这是从你营中搜出的,还有何话说!”说着,将手里的一封信扔向了吕布。 吕布伸手接住,打开看了一遍,只觉得头晕目眩。 他颤抖着手,看着信上的字:“今夜可取丁原之首,待功成之时,名爵赤兔皆属奉先。” “义父!此必是奸人的诡计!义父且听孩儿解释,孩儿绝无背反之心!”吕布眼中满是无辜、冤枉、委屈、愤恨。 此刻,他眼前那些曾经的弟兄,都对他刀兵相向,只等丁原令下,便要将他乱刀砍死。 吕布再一次大喊:“义父大恩孩儿未曾忘记,孩儿没有背反之心!” “你若无异心,为何不将密书出与我看!休再多言!左右!速将这逆子拿下!” “义父,孩儿我……”吕布没有机会说完,因为一柄长刀已经从侧面砍来。无奈之下,吕布只得闪身躲过,左手一打持刀人的手腕,右手顺势夺下刀,接着一脚将那人踢飞出去。 “义父!莫要中了奸人诡计!孩儿确实没有背反之心!”可是这话已经被四面士兵的喊杀声淹没了。 吕布正在呼喊,突然一支冷箭飞来,正中他右肩,鲜血瞬间流下。 一阵剧痛顺着传到心头,吕布不禁皱眉,刚想去拔箭,四面的士兵已经冲了上来。 …… 丁原走出纷争之外,离得老远,不忍再回头去看,只能看向远处的山峦。 听着背后兵刃撞击的声音,丁原眼中充满了悲凉,“我待他不薄,却不想他会反我。若非阁下赶来告知,恐怕今夜老夫就要命丧于此了,还未请教阁下姓名?” 丁原身旁的一个营帐之后闪出一个中年人,穿着一身黑衣,一头散发,“在下莫岳。丁将军,人心难测,切莫太过伤心。但将军您可知,您方才说错了三件事。” “何事?”丁原有些不忍地转回身看向被士兵围在中心的吕布,眼中闪过一丝凄凉,漫不经心地问道。 莫岳也看向吕布的方向,此时已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只是听见人群中不断传来的惨叫。 莫岳知道,那是被吕布砍杀的人所发出的。 这些士兵虽不是吕布对手,但群狼可欺虎,他已然受伤,终究会被耗尽体力。 莫岳叹了口气,目光平静地看着前面的修罗场说道:“第一,将军说错的是,你待他并非不薄,以他的才能,绝非只该做一个主簿;第二,将军是否想过,他可能并非真要反你;第三……” 丁原诧异地看向莫岳,而同一瞬间,莫岳已然从腰间拔出了短刀,刀刃如月光般凄冷,无声地划过了丁原的咽喉。 丁原眼中满是怀疑、惊恐。 他的嘴唇在动,可是已经说不出话来,而身体随着血液的流失也渐渐无力,眼看就要瘫倒下去。 莫岳有力地抓住了丁原的胸甲以防止他倒下,接着,他摇了摇头,平静地看着丁原那双可笑的眼睛说道:“第三,你今日仍将命丧于此。” 题外话 新人新书,望大家多多支持,求点击求推荐求收藏,拜谢。 二话 违心之路 鲜血顺着刀锋滴落,吕布大口喘着气。 打斗了半晌,再加上肩上伤口的失血,让吕布的意识有些模糊了,这是他第一次有时间去喘息。 原因很简单,吕布周围的士兵此时都不敢再随便上前,他们只是举着兵器戒备着。 因为他们刚刚目睹了这位“主簿大人”只是单手用刀一砍便劈开了一个人的头颅,这种死亡的威慑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士兵也无法承受。 逞一时之勇冲上去,吕布一招就能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转身逃走,军法无情,丁原一样不会饶了他们。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并没有人注意到,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那个给丁原报信、建议搜查吕布营帐的男人,已经送他们的将军大人归西了。 而这么久的打斗,也早就惊动了全营的人,越来越多的士兵聚集过来。但大家都只是你望我、我望你地对视着,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啊!” 突然传来的惨叫声打破了寂静,有的人甚至没反应过来,吓得扔下兵刃作势想跑。 可是,当所有人看清了叫喊之人和他身前的景象时,都傻眼了。 一个年轻的男子左臂上插着一把匕首,用手捏着伤臂蹲在地上不断地摇晃着自己身边躺着的人——他们的丁将军。 “将军!” “丁将军!” “将军!来人!” 士兵们瞬间围住了丁原的尸体,男子费力地站起身,“那贼人趁军中打斗之际,行刺了丁将军!他武艺太高,在下……在下没能救下丁将军。那贼人刺伤了我,便逃走了。” 男子咬着牙,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左臂的血不断地流下,费力地指向前方小路。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人影早已经跑远了。 “追!” 一个小校喊了声,便带着几十个士兵追了过去。 “当!”吕布手中的刀掉到地上。 他张着嘴,睁大了双眼盯着丁原的尸体。 士兵们让出了道路,吕布没有看两边的人一眼,踉跄地向前走着,一步一步,仿佛这几步路有万里之远。 当他走到丁原身边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义父!!” 什么男儿不流泪,他再也不顾义父的教诲,抱起丁原的尸首痛哭着,颤抖着。 所有人都扔掉了手中的兵器,他们都明白了,那个前来通风报信的人,陷害了吕布,趁营中大乱之际,杀害了丁原。 “大人,我们……” “滚!” 没人敢再上前,除了被刺伤的年轻男子,“吕兄,人死不能复生,你是丁将军的义子,当主持大局。他老人家一生忠于大汉,在下和这些弟兄们绝不会让他死不瞑目,定会找出那贼人,将他千刀万剐!” 吕布并没有回应,只是强着身子想将丁原抱起来,可是打斗了太久,再加上箭伤失血的缘故,刚走两步,就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便一头栽了下去。 ……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白天了。 吕布第一次发现这营里没有了喧哗声。 身上的外衣已经被脱去了,应该是有人帮自己包扎过。几处伤口都不深,只有那箭伤有些刺痛。 吕布揉了揉眼,坐起来,才发现就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席子上,那个年轻的男子正坐着看向他。只是那人也不好过,被匕首刺中的伤口应该也很深。 “吕兄醒了。先不要乱动,伤口裂开的话便麻烦了。” “义父他……” “昨夜追去的士兵没能抓住那刺客。此时将士们已经帮丁将军收拾好,准备送回故里下葬。” 吕布听到这,鼻子又是一酸,不禁转过头去。 “吕兄也是性情中人。此时在下本不该多嘴,但不知吕兄今后有何打算?”男子摸着自己的伤臂,头也不抬地问道。 “吕布并无他想,没有了义父,我又能去何处。如今只想送他老人家回故里。之后,或许回五原郡吧,等伤好之后,便去找寻元凶,用他的头祭奠义父。哦,还不知道阁下大名,为何前来相助?” 男子一笑,“在下段轩,是此地山野游侠。昨日见那刺客在营外盘桓许久,行迹可疑,故而在下偷偷潜入营中。却不想正见其刺杀丁将军,在下本想将其擒获,却不料技不如人,反被他所伤。吕兄,恕在下直言,你万万不可弃官回乡。” 吕布看着段轩,这个男人似乎话里有话,“那依段兄之意?” “吕兄可曾想过,这刺客是受何人指使?” “义父生性忠直,不免得罪小人。” “话是不错,但丁将军身为执金吾,一般小人岂敢随便造次?那指使之人定大有来头。” “段兄觉得会是何人?” “在下听闻前些日子董卓大议废立之事,丁将军曾与他曾发生争执。想来,董卓必然会记恨于心吧。虽然此前,袁绍也曾与那董卓针锋相对,但袁绍已逃离京师。如今这洛阳城中,董卓最恨的便只剩丁将军了。” 吕布心头一紧,“董卓?” “虽无真凭实据,但段某料想可能是他。” “那个老贼!若真是他,我非将他千刀万剐!啊!”吕布激动地站起身,可是伤口未愈,这一动又裂开了,无奈只好坐下。 段轩看着他不禁一笑,“吕兄有心,丁将军地下有知,也当含笑九泉。可是,以吕兄现在的身子,别说董卓,这军中一个普通士兵你也打不过。再者说,董卓身边猛将如云,吕兄再勇,又怎能对付城中董卓那几万爪牙。” 段轩说得没错,现在去无疑是送死,吕布不禁愤怒道:“难道等着天降惊雷劈死那老贼不成!” “吕兄说笑了,在下倒有一招险棋,只是不知吕兄肯不肯走。” “段兄,直说无妨。” “投靠董卓。” “什么!?” 段轩看着吕布惊讶的样子,微微一笑,“吕兄不妨先听我说完。试想,董卓既有心收买你,你若是前去投靠,曲意逢迎,董卓必不对你防范。到那时,是否他派人害了丁大人,便可查得水落石出。在下言尽于此,声名忠义如何取舍,吕兄自行定夺。”说完,段轩大步走出了营帐。 …… 晌午已过。 吕布从早上到现在没出过营帐,也没吃过东西,就只是安静地坐着,想着段轩的话。 这一日对吕布来说仿佛特别的长。 掌灯时分,吕布第一次走出了帐门。段轩和所有将士,就静静地站在外面。 “弟兄们,我吕布当年得义父赏识,才做得军中主簿,可还未报答他的大恩,不想……他就……”说到这,吕布哽咽了起来,不少士兵想起平日里丁原的好,也流下眼泪。 “弟兄们都是有家之人,我不能强留。只是,义父大仇未报,我不能一走了之。我与段兄商议之后,怀疑是董卓那老贼派人害了义父。几经思索,我决定屈身事贼,取得他信任,查明真相,若真是此贼所为,便伺机杀之。” “大人,不能这么干!” “大人,我们跟你杀进城去!” “就是,宰了那老东西给将军报仇!” “众兄弟且听我一言,”段轩走了出来,“大家的性情段某人知道,可是你们吕大人说的没错,这般杀去,与送死无异。弟兄们若是有心,便护着丁将军的尸首回去好生安葬。倘他日吕大人有用到众人之时,还望弟兄们同心相助。但是,替丁将军报仇,确是不能急于一时。” 虽然相识不到一日,但此人却因仗义出手而受伤,大家对他还是颇为尊重的。 士兵们沉默了片刻,便开始陆陆续续回营收拾了。 吕布很不解地看着段轩,“段兄为何让他们都散去了,若有些人马同往,日后真要刺董不还多些照应?” 段轩看了看四下,走到吕布跟前小声地说:“吕兄,莫非不要命了?带这些人去?你能保证他们个个口风都严?倘若有一个酒后乱言的,不仅害了吕兄,更会误了给丁将军报仇、为国除害的大事,得不偿失啊!” 吕布听完,不自觉地又从新打量了一下这个脸上总是带着笑的男人。 这个人的心机,太深了…… ……… 吕布骑马走在去洛阳的路上,回想着段轩的话,觉得这个人绝对不那么简单。 出发后段轩说他还有事要做,便没有一同跟来。 而吕布不知道,就在离他所行大路不远的小路口,段轩正喝着酒看着李肃那张无奈的脸。 “这便是你干的好事?”李肃愤然地说道。 “丁原已死,吕布投靠董卓,阁下立了大功,在下伤了臂膀,任哪样阁下听到都应高兴才是。”段轩脸上挂着无赖一样的笑容。 “在下高兴?在下有何可高兴的!他这般去投靠主公,与养虎何异。只怕他哪日心血来潮真去行刺主公。若杀得了还好,杀不了在下就跟他一块儿脑袋搬家了,你……” 李肃突然不再继续说下去了,因为他发现段轩脸上的笑没有了,而这是最令他不安的。因为每次段轩不笑时,都感觉很可怕。 “李兄,当初在下去见你本是为了让你将我引荐给董卓,只因觉得你为人重义才告知你实情。李将军,可别做出什么让在下觉得后悔的事啊,因为在下一后悔,便要死人的。”段轩目光中暗含杀气,看着李肃。 “我……我这不是抱怨下么,如今那厮到哪儿了?”李肃笑着岔开了话题。 “说不好,或许比你先到相府,若是你不赶紧回去先劝住他,估计今晚在下就得给你买棺材了。” “啊!!!告辞!!!!” 段轩看着李肃玩命抽着马屁股远去,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此次我们只是要除去丁原,轩儿你又何必非要让吕布去投靠董卓呢?”从树后闪出了一个带着斗笠的中年男子,披散着头发,目光如炬,正是刺杀丁原的莫岳。 段轩忙收敛了笑容,在这个长辈面前,他也不敢放肆。 “莫叔。轩儿始终不相信董卓因为进京就性情如此大变。我等不便暴露身份,便只好用计让吕布代为效劳,查明真相。” “人皆会变,你又何必太执着。” “若是莫叔当初也能见过董卓,想必此时也是如我一般的看法。董卓身上的霸者之气,绝不会只因进了京过几天安逸日子便消失。” “好了。此间四贤老已另有安排,你随我回分堂疗伤。伤好之后,四贤老另有事叫你去做。” 段轩抓了抓头,“那老头子每日只知吩咐他人做这做那,让轩儿出来一趟,却连玩几日的功夫都没,唉,我……” “走!”莫岳不想再听抱怨,抓着段轩的耳朵往林子深处走去。 三话 真假难说 洛阳,相府门前。 李肃脸上全是土,此时的他,弯着腰大口喘着气,而吕布就在他面前。 李肃在吕布即将进入相府前赶上了。 “奉先……你先……呼……呼……你先等……等等!可累死在下了!” 他是从城门跑过来的,因为他的马被他玩着命地骑,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失了前蹄,把他摔了下来。他爬起来顾不得疼,直接扔下坐骑一路跑到相府门前。 “你还有胆子在我面前现身?”吕布此时眼中满是愤怒,如果不是相府门前的侍卫太多,他绝对会当场宰了李肃。 “奉先……此处不是说话之所,你先随我来。”说着,李肃便一步一斜地向着相府旁边的巷子深处走去。 吕布虽然恨不得马上杀了他,却也知道此时冲动只会坏了大事,也只好跟了过去。 “奉先啊,幸亏在下赶上了,要不然你……呃!” 话没说完,他已被吕布掐着脖子提了起来,“刚才怕相府门口动手坏了事,如今四下无人,李肃,给我义父偿命吧!”说着手上便开始用力,掐得李肃眼珠子外冒,青筋绷起。 “奉……先……我…………我……段……轩……”李肃两脚乱蹬,两只手努力地想掰开吕布的手,嘶哑着只能发出一点声音。 “扑通!”吕布的手放开了,差点没把李肃摔死,不过总好过让人掐着脖子,“你认识段轩?” “咳……咳咳……我是做了什么孽了,马摔不死让人掐死,咳!”李肃大口喘着气,无奈地摇着头哀怨着。 “别废话,说,究竟怎么回事。” “呼……”总算恢复了正常的呼吸,李肃站起身揉着脖子说:“段轩是在下故友,其实在下已非是董卓手下。他自进京之后性情大变,不仅为祸京师,如今竟要妄行废立!在下实在不想死后遗臭万年,恰逢段轩找到我,说是有人害死了丁将军,奉先要来假意投靠董卓查明真相。若查明真是董卓所为,便将其刺杀。段轩怕奉先自己多有不便,故特地让肃从旁相助。” “哼!从旁相助!若不是你,我义父怎么会遭奸人所害!” “奉先啊!此事与我何干?” “陷害我的那封密书可是你偷放在我营中的?” “什么密书?段轩只说丁将军遭奸人所害,并未详说,究竟如何?”李肃一脸茫然地看着吕布。 “密书上言让我夜间取了义父的头献给董卓!” “唉!奉先冤枉在下了。我昨日与你攀谈,你可曾见我拿出过密书?想来,那定是有人趁你出帐之后才放入你帐中的。” “这……”李肃说的没错,这确实很有可能。“那你觉得可能是何人所为?你整日在这城中,定当知其一二。” “这在下可着实不知。” “哼!” “奉先莫再动怒,你先随我去见主公,其他的事,日后再说。”说着,李肃叹了口气,“只望别正赶上曹操。” “曹操?我亦曾听闻此人,传闻他从小放荡不羁,游手好闲。但成年之后却还算正直,做洛阳北部尉时曾将蹇图打死。这人怎的到了董卓手下?” “呵!”李肃一脸的不屑,“小人得志,无非是嘴上功夫,时常亲近董卓,倒也难怪,其祖上是宦官,溜须拍马倒是祖传。”这是实话,李肃虽然是董卓手下,但他近几年听得十常侍乱政,确实对宦官没什么好感,所以当得知曹操的祖上是宦官,自然也就“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地去看待他了。每次听见曹操用那种让他听了就想吐的亲密口气喊着“主公”小跑进来时,李肃都是哼一声看都不看便走出去。 “不想此人竟如此不堪!” “好了,不说他了,我们走吧。” “呼~~~“吕布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愤怒的表情散去,平静了下心情,跟随李肃迈步向巷口走去。 ———————————————— “啊切!”马上的段轩打了个喷嚏,“莫叔,看见没,轩儿可是生病了,不如你独自回去跟老头子说声,就说轩儿这病得半年才能养好,就不回去了,别染给他老人家,等病好了我给他买点酥带回去,成不?”说着,段轩夸张地晃着头,耷拉着眼,似乎随时会掉下去似的。 “我呸!他老人家牙都没了,酥个屁酥!你小子能生病才是苍天有眼了,那定是你平日作恶太多,被人咒骂了。抓紧赶路吧,回去让九贤老看看你的伤,别废了胳膊,对自己下手居然也如此之重,唉!”莫岳叹息道。 趁莫岳不注意,段轩偷偷做了个鬼脸。 段轩做事的原则是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彻底,莫岳对他这一点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像我等这样之人,又有几个能活得长久呢?”莫岳低下头,似乎陷入了思索。 是啊,段轩何尝不知道,或许自己哪天也会“英年早逝”。 路两边的树叶被风吹的飒飒作响,望着莫岳的背影,段轩想起了自己和他第一次见面。 …… 那时的他只有五岁,汉朝的腐败让各地豪强贪官滋生。民不聊生的日子,当个老百姓比当狗还难。 “拖了多久,就这点税钱都交不上么?”一个满脸赘肉的差官坐在段轩家把玩着刚从商铺抢来的玉器。旁边的两个显然是他的跟班。 段轩就缩在母亲的怀里,他能感觉到,母亲也在颤抖。而他的父亲,正哆嗦着陪着笑:“官爷,官爷,再两天,就再宽限两天,爷您也见着了,我们家这两天确实是没有,过两天咱给爷凑上。” “啪!”那张本来就已经裂了的桌子被拍得直掉木屑,“你这话说了多少回了!老子他奶奶的没空陪你,今天给句话,能交上不!”随着他说这些话,那些赘肉也跟着颤抖着。 “官爷,就两天,我……啊!”段轩的父亲没有说完,因为那两个跟班把他按在了桌子上。 “给脸不要的狗东西!呸!爷们不能白来一回……”说着,胖官差用一种很猥琐的眼神看向段轩。段轩害怕地缩紧了头。可是,他忽然发现,那官差看的不是他,而是……他母亲。 “你婆娘倒还有几分姿色,陪大爷们耍耍,大爷们心情一好,就再给你两天,如何啊?” “这……这使不得啊……官爷,有话好说啊!”段轩的父亲心里急切,却被按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啊!”段轩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扔到了墙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 等他再缓过来时,只觉得自己眼前的一切如地狱一般:父亲被官差的刀插入肩头钉在了墙上,那两个官差没想杀了他,只是想让他这么看着,而段轩的母亲,被那胖官差压在桌子上,衣衫不整,正哭泣着哀求那胖官差放过她。 父亲大声的咒骂,母亲绝望的哭喊,掺杂着那几个官差猥琐的笑,传进段轩的耳朵里。段轩感觉天玄地转,他努力地想站起来,可是他幼小的身体无法承受刚才的撞击,刚动一下,就疼得又趴到了地上。 “奶奶的,哭得比杀猪的还难听!”那胖官差似乎是有些厌烦了,忽然抄起刀在段轩母亲的脖子上划过。 “娘亲!”段轩眼中,母亲脖子喷着血,眼神绝望又悲伤的望向自己,伸着手想要对自己说什么。可是,什么也听不见,除了那胖官差的咒骂,什么声音也没有。 短暂的寂静之后,段轩看见了自己的父亲。父亲眼里仿佛喷出了火,那双苍老的手用尽了全力去拔插在自己肩头的刀。 “王八蛋,坏了老子今天的兴致!”说着,胖官差递了个眼色,一个跟班拔出刀刺进了段轩父亲的胸口。 “啊!”段轩的父亲最后留给他的,只是这一声绝望的惨叫。 那个胖官差还在咒骂着,在段轩母亲的尸体上擦着刀上的血。 段轩觉得世界突然安静了,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他最亲近的两个家人就这么离他而去了,什么都没有了,自己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大哥,这崽子怎么办?” “宰了!不够解气!奶奶的!” 段轩看见那两个跟班向自己走来,他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那两个人背对着门,看不清表情,段轩觉得他们好像是恶鬼一般。本能的害怕让自己的身体一颤,“不……不……不要杀我,我不想死!”在官差们嘲笑的眼神中,他费力地爬向门口。 “来人啊!谁来救救我!”段轩绝望地喊叫着。可是,他被拖了回去,又是重重一脚,一个跟班踢在了他的肚子上,那种穿心的痛让他几乎昏死过去。 “小崽子,临死还不让大爷省心!”说着,一个跟班举起了刀。段轩看着那把刀,流着眼泪,只是绝望地摇着头。 可是那刀并没有落下,落下的,是那个跟班的头。“嘭”的一声,掉到了地上,滚到了段轩的面前。 “啊!”段轩吓的向后退了好几下,因为那颗头颅惊讶的表情在他看来是那么的恐怖。 “作践百姓的混蛋,却穿上了官服,看来这苍天,确实无眼了。”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刀,悠悠地说道。 “哪的贱民来这撒野,杀害官府中人,找死吗?”说着,胖官差和另一个跟班便举刀冲了上来。 “唉。”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以极快的速度挥了两下刀,那两个官差就不动了。 下一刻,两颗脑袋同时掉到了地上。“才刚磨好的刀,却只杀了几只臭虫。”男子走到段轩的身边,段轩害怕地缩了缩身子。 “孩子,还能走吗?这里不能再留了,你还有什么亲戚吗?” 段轩只是空洞地摇了摇头,接着他看向自己双亲的尸首,又一次流下了眼泪。 男子回头看了一眼,对段轩说:“孩子,你叫什么?” “我叫段轩,你是什么人?” “我叫莫岳,是专门帮百姓杀恶官的人。这几个混账东西已经被我杀了,我先去把你父母的尸首安葬好,之后,找户人家把你托付给他们抚养……” “我想跟着你学打架。” 男子不禁苦笑了一声,自己的武艺在孩子眼里原来不过是“打架”。“跟着我做什么,跟着我会有更多的歹人追杀,会成天看见死人,你不怕么?” “我不怕。再说,到哪都交税钱,到哪都没有好日子过。” 男子摸了摸孩子的头,他明白,从今天起,这孩子眼中的世道再也不是原先的了,那双空洞的眼睛仿佛对一切都不在乎了。“我再问你一次,为什么想学武,只是为了打架么?” “我……我想……我想让这天下所有当官的,都不敢再欺负老百姓!”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这孩子的想法,和他所信奉的组织的教义,是一样的。 “那么……你跟我来吧。” …… “嘿!小子!想什么呢,我们到了。”莫岳的声音把段轩从回忆拉到了现实。他晃了晃头,无奈地看向前面的大门。 这是隐藏在一座大山山脚下的两扇铁门,厚重朴实。就如同第一次来时一样,段轩每次走进这铁门,都感觉说不出的压抑。 莫岳在门上用刀轻敲了四下,重重地敲了两下,又轻敲了两下,这是暗号,不久里面便有了人声。随着那厚重的铁门被打开,段轩跟随莫岳,缓步走了进去。 四话 夜语初现 洛阳,相府。 吕布很不喜欢现在这种被人轻视的感觉。他在军中算是比较朴素的人,所以穿着跟李肃比起来差了不少。 把守相府的侍卫见他穿得寒酸,眼中也就多少带着一丝轻蔑。 “来,奉先……不用理会那些小卒,日后你有了身份,他们一样对你低声下气。” 吕布摇了摇头,跟随李肃向后院走去。 这里是相府的书房,本该是安静的地方,可是隔着老远就能听见里面的声音。 “主公,您这投壶可是越来越厉害了,属下觉得您都不用睁眼看了,随手一扔便能进!” “哦哈哈哈哈!你这嘴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主公您太抬举我了,在您面前,我哪敢说半句假话,您看!这又进了不是。” “哈哈哈,你这张嘴啊。” “禀主公,李肃将军回来了。” “哦?让他进来。” 下人出来示意李肃,李肃赶紧拉了下吕布,给他个眼色,便整了整衣服,小跑着进去了。 “参见主公,主公唉~~您快看看我把谁给您带来了。” 董卓顺着李肃指的方向看去,门口站着的是一个俊朗健硕的男子,一身很朴素的衣服,头发束在脑后。单从外表看,只是个很英气却也很普通的人。 可是当董卓的目光与他对上的时候,不由地一惊。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自己手下能征善战的武将也不在少数,可是这样的目光,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如火般炙热,又如刀般锋利,那眼神中夹杂的是武人的自尊,有一股傲气,似乎还有一丝仇锋。 “奉先啊,你能来归顺于我,真胜过百万雄兵啊,哈哈哈哈!”董卓自然认得吕布,毕竟之前与丁原发生冲突时,就是因为吕布在旁边他才没动手。 “见过主公,前几日多有冒犯,万望主公恕罪。”吕布只是抱拳行了下礼。 “苍鹰岂可笼中走,宝剑自当属英雄。主公,奉先能来归顺,这便是天赐神将于主公啊,又何愁大事不成!主公自然不会在意那一点小事,对吧?”刚才一直拍马屁的中年男人又开口道。 “孟德啊,咱既然盼奉先能来麾下,自然不会在意了。” 吕布听的“孟德”二字,便不自觉地看向那人。 “早就听闻曹大人当初棒杀蹇图,名震京城。今日得见,真乃三生有幸。”吕布拱手道。 “哪里哪里,今后你我同朝为官,朝夕相处,有的是机会攀谈,主公,那属下就先告退了。”说着,曹操便向董卓辞别。 “也好,明日记得再过来。来人,送孟德出门。奉先,来来来,我们坐下说。”董卓对曹操很是喜爱,几乎没事时每天都会让他来陪自己一会儿。不过此时,曹操只想尽快离开。 …… 曹操出了相府,便直接回了自己官邸。刚一进门,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便迎了上来:“大哥,怎么样,没事吧?” “有惊无险。” “哦?怎么说?” “吕布还是归降董卓了,看来我们也需抓紧行事。只是不知那吕布为何对我略有敌意。” “他都没见过你,大哥多心了吧。不过小心点好。唉!如今那老贼又添爪牙,更不好对付了!” “好了,子孝,你今日便收拾下行装,即刻起行回陈留,着手准备。”曹操表情凝重地说。 “知道了,那大哥你自己千万小心。”说着,曹仁便走了出去。 —————————————— 这里是段轩一直住的地方,从他跟了莫岳开始,十年时间都没出过这个铁门。 铁门进去之后是长长的走廊,两边的墙上点着火把,墙壁与房顶相接的地方每隔不远便是一个通风口,除了这些通风口,这里便于外界完全隔绝。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小一些的铁门,门两边是铸在墙上的字。 夜论峥嵘英雄事,语葬浊汉旧山河。 他当初进了这门之后的十年时间里,便每日白天学认字,晚上和莫岳学习武,从未间断。 段轩的记忆中,那些年支撑着自己的,只是想杀尽天下恶官,诛尽天下奸人。 这里就是夜语北方总堂,段轩还记得自己来了之后,莫岳教自己的第一课便是: 从今天起他和这里的所有人一样,不能再有个人感情,不再有过去,只能为了天下苍生而活,以救万民于水火为己任,有的只是统一的名号“夜语”。 莫岳给自己解释过,之所以叫这名字,是因为从进了这里开始,便只能是一个在暗中行事的人,再也不会暴露在阳光之下。谁不遵从,便会被夜语除去。 “夜语”的人数最辉煌时有几十万之多,遍布各地,大多以各种身份隐藏着。 组织有专门的商业体系,来维持庞大的开销。 夜语结构分级不算复杂: 最上层有十三位贤老,他们各有分工,是组织的创立者。如今北方和东南分堂各有三位,南方和汉中分堂各有两位,其余三位已然故去,其属下并入其他分堂,还有部分隐姓埋名过起了寻常日子。 每位贤老手下有三个亲信,称为“夜帅”,莫岳便是四贤老的夜帅之一,能居此位者武艺都已经十分精湛。 每位夜帅下属有四位“分统”,负责统领四个“风堂”,其中有一位专门负责商业经营。 每位夜帅手下有两个亲徒,段轩就是莫岳的亲徒,不受分统节制,只听命于夜帅。 现在的夜语已不如从前,几年前一场大的变故,一下便失去了十三贤老以及其手下所有亲信及数万普通组织成员。至于那变故,所有人都不愿再提。 进了里门之后是一个大殿,地上铺着深色的毯子,两侧各有数把火把。 大殿并不是很大,却很高。没有多余的装饰,给人一种很古朴的感觉。 进门之后两边各有一扇门,左边的一扇刻有雕纹的门是通向内室的,里面是所有人的住所和书房。 右边的很平整的门通向卷宗室和演武场。 而这一切,全都是建在这座已经被掏空的大山之中,不知道是什么人用了多久才完成的。 大厅最深处是三层半尺高的台阶,台阶上有三把石椅,石椅上都有用龙拼成的汉字,分别是“肆”、“伍”、“玖”,是本堂三位贤老的位置。 段轩大老远就看见了两个少年,一男一女,是四贤老手下另一个夜帅未云的两位爱徒,男的叫张枫,字天翼,女的叫任莹。 而他们面前的,便是老“使唤”自己的老头子——四贤老。 “轩儿回来了,呵呵,怎么,受伤了?”如钟鼓般的声音传来,虽然老人家看上去年过七寻,但声音却还是很有力。 段轩一撇嘴,走上前去,“见过四贤老。” 虽然段轩平时没个正行,在这老人家面前也不敢放肆。 “一点小伤,贤老无需在意。” “呵呵,一切可还顺利?” “都好,一切正如当初计划一般。”说着的时候,段轩似乎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 “怎么,轩儿有心事?”四贤老眯着眼笑着问道。 “丁原毕竟是忠心汉室,但此次我们竟要将他除掉。” “轩儿,别忘了我们的教义,做事不得有私情。丁原屯兵洛阳,大战一触即发,若真等他和董卓交战,受苦的还是百姓。好了,叫你回来有别的事,洛阳那边让枫儿和莹儿去办吧,毕竟认识你的人不少了,多有不便。你先在堂中养伤,过些日子去趟冀州吧。” “冀州?您的意思是……”段轩有些疑惑。 “袁绍跟董卓闹翻之后逃去河北,但这人不能放着不管。韩馥手下的沮授是自己人,你去他那里暗中监视袁绍,但是不要做任何事,只是按时回报袁绍动向即可。如若他真的有什么动作,我会派人告知你该如何。此人……也许会祸乱天下啊。” “轩儿明白了。” “那好,一会去找九弟看看伤,好好休息吧,这事倒不急。” 段轩应了声便下去了。 “枫儿,莹儿”老人望着下面站着的两人,慈祥地说道,“此去洛阳,须处处留心。遇事随机应变,切不可鲁莽行事。你二人到达洛阳后便去与陆分统汇合。” “枫儿谨记。” “莹儿谨记。” “好了,下去吧,路上小心。” …… 看着两个孩子离开,四贤老收起笑容,对莫岳说到:“这次去弄清楚了么?董卓……” “轩儿执着于他,始终认为董卓不会突然性情大变。” “依你之见呢?” “我也说不准,但轩儿已用计让吕布去试探了。” “当初轩儿为了让董卓进京确实费了不少力,如今的结果他无法接受也是自然。” “其实贤老也明白,就算董卓不进京,京城那些人也一样会把洛阳弄的鸡犬不宁。只不过现在多了个众矢之的,董卓独霸朝纲,大家有个可以归咎的人罢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跟你说个事。东南分堂又有传闻,老六他们似乎……是真的。” “怎么会!那贤老,要不我过去?” “那倒不必,文昊。”文昊是莫岳的字,很少有人知道。 四贤老意味深长地看着东南的方向,“未云已经去了。” 题外话 开始的初衷是想塑造一个承载着阴谋的组织,但后来想想,每个活在那个年代的人,都一定有身不由己的理由。那么,为什么不能有一个想要代表普通百姓的势力呢。抱着这样的荒唐想法,夜语诞生了。 五话 出师不利 李肃现在的心情很郁闷——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同样的情景。还是那条巷子,还是掐着自己的吕布,还是被掐得喘不过气来的自己。 “奉……先……你……先……听……我……说……”每个字都要李肃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挤出被吕布掐的紧紧的脖子说出来。 “啊!”又一次重重地摔在地上,“咳!咳咳!奉先咱商量下,下回能……能不能让我……先……咳咳……说完你再……再掐!” 吕布生气自然是有原因的,刚才在相府书房时,只有董卓、李肃和他,是绝好的机会,可是李肃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玩了命地给他使眼色,眼看就要哭出来,吕布这才强忍着没动手。 现在这家伙如果不能给出个合理的解释,那自己便先杀了他,再回去质问董卓。 “吕大爷,您老人家行事能不能不要这般冲动?” “你若说不清楚,我今日先送你归西!”说了吕布又准备上来。 “且慢且慢!我自个儿来!”说着李肃一手挡在胸前一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不劳您老动手,可是你得先听我说完。” “有屁赶紧放!” “唉!事情尚未弄清,奉先怎可随便动手。更何况,他一死,少帝和陈留王的命也就没了。” 吕布一惊:“这是为何?!” “奉先可曾听说过董卓手下之中有一人叫李傕?” “听过,和他有何关系?” “此人是董卓手下亲信猛将之一,奉先可知此人有何长处?” 吕布摇了摇头,“除了武艺过人,统兵能力出众,还能有什么?” “此人生平喜爱妖术,身边有一妖女,擅长下蛊施咒。而今,少帝和陈留王不知中了她什么妖法,每日如失魂般,目光呆滞,面容憔悴,只能说些之言片语,如傀儡般被李傕看管着。我与朝中老臣日日商量对策,苦于无计。” “那为何不抓了那妖女,逼她说出来?” “她整日伴于李傕左右,谈何容易!” 沉默,许久的沉默,这确实是个难题——冒然动手,难保不会惹恼了董卓。到那时若真的让少帝和陈留王遇害,自己便成了千古罪人。 “奉先,今晚你来我府中,我带你去司徒府见见王允和几位朝中忠义之士!” ———————————————— 从北方分堂出来已经一天了,张枫看了看旁边的任莹,女孩白皙的脸上透着微红,丝般的秀发简单地扎起,尽管为了方便扮了男装,却仍然那么秀美,一双水灵的眼睛正看向自己。 发现张枫也在看她,便微微一笑。女孩一直很安静,只有跟张枫在一起时才会话多一点。 “枫,怎么了?” “累了吗?要不我们歇一会。” “有点。” “来,坐下歇息一下吧,反正不急。”张枫说着便走到路边的一块大石边,用手拍了拍土,示意任莹坐下。 任莹很斯文地坐在石头上,张枫似乎是觉得她坐得离自己太近了,都能闻到女孩身上散发出的香气,脸上一阵火热,便不自觉地往远挪了一下。 任莹不禁用手掩嘴一笑,目光温柔地看着张枫。 其实两人都能隐约察觉到自己对对方的感情,只是在那种大环境,那种信仰之下,也只好压抑着。 这应该是第一次两人独处,之前习文练武都有师傅陪着,也没有机会单独说话。有几次出行,包括最近去徐州,也是为了让他们开眼界,熟悉世道,而且都是师傅带着,自然也就不能像这样悠然地坐着了。 “莹,我……我……其实……我对你……” 话没说完,张枫的嘴已经被任莹的芊芊玉指按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其实我也是一样的心境。只是,在天下太平之前,这些话,还是不要说出来吧。” 张枫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缓缓地用手握住了任莹按住自己嘴唇的手指,他能感觉到那只纤细的手一颤,似乎想挣脱,但只是一瞬,便顺从地任由自己这么握着。四目相对,女孩羞涩地低下了头,张枫的目光也变得柔和,充满了温存和关爱。 他只希望时间能定格在这一刻,就这么一直下去,柔和的阳光,拂面的微风,宁静的林荫路,自己和心爱的人…… 但似乎这些也是奢求,因为下一刻,两人同时闪了出去,而他们刚才坐着的石头,已经被一个黑衣大汉砸成了碎屑。 两人警觉地拔出兵刃,张枫所用的一把匕首,只是这匕首手柄上接着铁链,是一把可以掷出的飞刃,而任莹用的,是一柄细剑,一柄极细的三棱刺剑。 他们仔细观察着大汉,只见他浑身雄壮的肌肉仿佛要撑破皮肤一般,头略微低下,满脸的伤疤,两只眼睛正如同狩猎中的猛兽般看着二人。 看到他的兵刃时,两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只是一段铁柱,但起码也有百斤,如果刚才被砸中,恐怕骨头全得变得粉碎。 “呦~~~两个小东西反应还不错啊~~”一个妩媚的声音传来,从树后转出一个妖艳的年轻女子,浓妆艳抹,穿了一件薄纱般的轻衣,突显出曼妙婀娜的身姿。 “阁下是谁,不知我二人何处得罪了阁下?”嘴上说着,张枫慢慢在手上运上了劲。 “呵呵呵呵呵~~~”如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女子捂着嘴看了看张枫,“挺俊俏的小伙儿,可惜了,姐姐有命在身,就不陪你玩儿了,”说着拍了拍那大汉的肩膀。 那大汉以他的身形不该有的矫健冲了过来,就仿佛那铁柱没有重量一般。张枫只觉得一股劲风扑面袭来,本能地向右急闪了出去。 等他稳住身形方才看清,那大汉竟将铁柱如长枪般刺了过来,大汉的双手虽然只握着铁柱的尾部,可是最让人吃惊的是他的臂力,那铁柱就这么稳稳的被他端着,纹丝不动。 “枫,走!”任莹以极快的身法闪到张枫身边,拉起张枫向着林中奔去。 “嗖~!嗖~!”大汉和那女子也立刻追了上来。 张枫能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心中急切,不由地握紧了任莹的手,恨不得能生出翅膀带她飞走。 跑了一会儿,眼前一亮,二人冲出了树林。可是面前竟是山崖,崖下十几丈,便是湍急的水流。二人回身想从别处寻路,大汉和那女子已经赶上了。 “张枫,任莹,别白费力气了,害得姐姐追的好苦啊~~~” “你怎么知道我们姓名?你究竟是何人?!” “呵呵~~将死之人,告诉你们也无妨。夜语东南分堂,七贤老下属夜帅沈容座下分统,记住哦~~到了下面别不记得是谁杀了你们,姐姐叫徐媛~~”刚刚说完,她和大汉同时冲了过来。 “呃!”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张枫努力躲过了大汉的铁柱,却被他跟来的一脚横踢在左腹,飞到了山崖边,那种冲击伴着剧痛,震得自己仿佛要把内脏吐出来,眼前直冒金星,勉强用手撑着地才没倒下。 “唔!”任莹也没好到哪去,徐媛从腰间一拽,她的腰带原来是一条长鞭,只是这鞭子是精铁所制,任莹的细剑无法直接招架。而徐媛的鞭子并非是抽过来的,而是用巧劲把鞭子尾部的铁刺甩出。在任莹看来,就仿佛是一根长枪快速地刺过来,几个照面,任莹的左腿、左肩和背后已经中了三刺。她也只是咬着牙勉强不倒下去,但这般踉跄着也坚持不了多久。 “莹!”张枫不顾正向自己慢慢走来的大汉,急切地看向任莹。当看见任莹的目光时,心都碎了。 任莹在笑,只不过,那是绝望的笑,异样的凄美。张枫清楚,他们绝非面前这二人的对手。这一刻,张枫忽然觉得心里平静了下来,没想到第一次出来,就要丧命了。但至少,有那么一瞬,能和心爱之人在一起安静地对望着。 要死了么?要死,也不会死在这里,轮不到让这个妖女子杀自己。想到这,张枫虚架着招式,用另一只手抓起地上的土,冲着大汉扬起,同时卯足了全身最后的力气忍着痛冲向任莹,在到达任莹身边时把匕首甩向了徐媛。 徐媛对这种垂死的顽抗毫无兴趣,慵懒地闪身躲过,可是她发现,张枫并没有继续攻击她。而在她惊讶的目光中,张枫咬紧了牙,抱起任莹,跳下了山崖…… ———————————————— “啊!”段轩的惨叫声在分堂偏殿“祭夜厅”中响起,他苦笑着托住九贤老刚给自己包扎好的胳膊,无奈地看着面前的人。 “你还知道疼?划道口子便可,扎什么扎,现在可舒服了?捏捏你便觉得受不了了?”段轩面前的人怒气冲冲地说道。 他面前站着的是莫岳的另一个爱徒——郭岚,字云笑。 与段轩的性格不同,他是个做事过于认真的人,凡事都必须要按他的规矩来。 段轩今年二十五,比郭岚大一岁,可是和他在一起,仿佛是莫岳给自己找了个后爹。一天到晚,郭岚能把段轩念叨地昏死过去,这也是为什么他懒得回来的原因之一。 郭岚主要负责的是消息的接收和送达,以及莫岳在堂中的各项杂事。也许是任务不同的原因,郭岚形成了做事一丝不苟的风格。每次看见段轩做事随意,就要过来说道一番。 段轩虽然烦他,但是并不讨厌他,因为郭岚是自己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 刚来的时候,由于父母惨死在眼前,段轩整整一年没有怎么说过话,除了“是”“知道了,师傅”“好的”,这里的人没听到他多说过一个字。 郭岚那时每天陪他,天天给他讲有趣的事,和他一起练写字,学武艺,才让他慢慢改变了心性,变得开朗起来。 只是偶尔郭岚用很哀怨的眼神打量着他说:“唉!和现在比,还是刚来时的你更乖。” 段轩每次都只是装得很诚恳的样子:“云笑兄,今日我一时失态,做事略有出格,今后定当改正,切莫生气,切莫生气。”可不倒一炷香的功夫,便又变回去了。 这次郭岚听说他把自己胳膊扎透了,差点没拆了屋子。可看到九贤老给他缝伤口时那呲牙咧嘴的样子,又心软了,便一直忍到现在。 段轩进屋时他本想关心两句,可这混蛋进门第一句话便是:“云笑云笑,我藏在床下的酒呢,可馋死我了,快快快!拿出来!”气得他不顾段轩有伤,一把抓过来按在床上。 “啊~~~好疼好疼~~~云笑兄教训的是,今日我一时……”段轩疼地吸着气,硬挤出一脸的笑又准备开始“检讨”。 “嗖~~”一个小酒坛直接飞了过来,“闭嘴!喝死你完事!” 段轩险些没接住,稳了半天才抱在怀里。 “给我听好了,只是今日这一回,从明日起一直到你伤好,都不许喝酒,听见没!”郭岚握着床边,忍着上去拍死段轩的念头说。 段轩正流着口水开酒坛,“嗯嗯,好酒,正是正是,全听郭大少安排……你刚说什么来着?” “从!今!天!起!禁!酒!” “什么?!此事万万不可!!” 郭岚在段轩抓住自己衣服前闪身出门,向着书房走去,身后传来杀猪一般的惨叫:“郭~~~大~~~爷~~~!!” 六话 忠魂血洒 中平六年(公元一八*九年)八月二十。 天气稍稍转凉,可是在吕布心里却燃着燥热的火。 现在的他是骑都尉,在朝臣眼中,他便也是董卓的“爪牙”了。跟随董卓走在台阶上,吕布不自觉地握了握手中的画戟。 从侧面过来一人,走到董卓跟前说到:“见过董将军。” 董卓打了个哈切,“哦,原来是伍大人啊。” 来的人是越骑校尉伍孚,这个人是属于中立的那种,不谄媚董卓,却也不讨董卓厌烦,但是让他像那些人一样叫他“主公”,是万万不能的。 “平日里见董将军忙于国事,不敢叨扰,今日早朝之机,在此专侯董将军多时了,有几句话想对董将军讲。” “哦?德瑜有话但说无妨。”董卓虽然专权,却也想结交朝中之人,发展自己的势力,今天有人主动找他,自然是心中欢喜。 伍孚左右看看,略微压低了声音:“董将军,自十常侍乱政以来,百姓困苦,民不聊生,何进将军亦遭其所害,幸得将军扶大汉于危难,扫清寰宇,四海升平。但在下深知汉气数已尽,难于扶持。而今将军你名震天下,诸侯宾服,不如就此时取而代之,以承天命,顺民心。在下肺腑之言,不吐不快,故今日冒死一谏。”说罢深鞠一躬。 “哦哈哈哈哈~~~董某何德何能,怎堪此大任,此事尚需斟酌,尚需斟酌。”董卓没想到他会说这话。嘴上谦虚着,可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此非在下一人之意,将军请看,有百官请愿书在此。”说着便伸手往袖子里掏。 董卓面带笑容,满脸的期待,伸着头看去。可下一刻,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因为一道寒光刺向了他的咽喉。 伍孚咬着牙,怒目圆睁,握着从袖口掏出的短刀,看看就要刺到董卓。两旁的侍卫们刚反应过来,可是却都来不及了。 “啪!当啷!”短刀并没有刺中董卓,却掉到了地上。董卓惊得一屁股坐了下去,才看见,原来是吕布用戟柄打在伍孚手上。刚想喊“拿下”,但见吕布飞身上前,一掌打在伍孚胸口,把伍孚打得倒退好几步。四目相对的一瞬,吕布本能地将目光移向了别处。他背转身,反手一刺,画戟便扎进了伍孚的胸膛。 吕布没有回头,就只是这么站着,因为他知道,背后的人,已经死了。 “今日幸得有奉先在此,险些遭了贼人暗算!”董卓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整理了下衣服。虽然穿着护心软甲,可刚才着实惊险。 “来人,将这乱臣贼子悬首示众!” 侍卫拖着伍孚的尸首下去了,董卓看了看吕布,“奉先啊,今日大功一件,一会上朝我便奏请皇上封你为中郎将,加封都亭侯。”说着拍了拍吕布的后背。 “属下谢过主公,属下只是一心救主公,并不奢望赏赐。” “好了好了,呵呵,你应得的。走,随我上朝。” 董卓转过身,向大殿走去。他没有看到的是,吕布的手上青筋暴起,浑身都在颤抖。他更布曾听见,就在前一天晚上,吕布和伍孚所说的话。 …… 前一夜…… “这万万不可!”吕布态度坚决地说。 “吕将军不要迟疑,董卓一直不信任你,若不行此计,何时才能救得皇上和陈留王,伍某有幸为大汉尽忠,死得其所,将军不要顾念在下,请为大汉,为天下苍生计。”伍孚的眼睛里充满了坚毅。 “将军,老夫也不想如此。伍大人此计,当初我也反对,可是,时不我待,我已然探得,董卓欲于九月初一废少帝改立陈留王,若等到那时,恐怕老贼便不会在顾念少帝的死活了。况且那老贼平日里常穿着护心软甲,我等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也奈何他不得。”司徒王允虽然嘴上这么说,却也是不忍。 “可伍大人忠肝义胆,就这么……” “吕将军不必如此,想伍某舍身刺贼,当名留青史。反倒是将军你,恐怕要背负一世骂名了,是伍某对不住将军。” 吕布知道,伍孚的心意已决,而且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从进京以来,虽然董卓每次见自己都像亲人一样说笑,可他并不信任自己,“……伍大人性命尚且不顾,布又岂会在乎区区虚名,可……” 伍孚的手有力地握住了吕布和王允的手,“大汉天下,以后就全靠二位了!” …… 收敛了思绪,吕布跟随董卓进了大殿…… 早朝散了,护送董卓回府之后,吕布便辞了董卓回自己宅邸,因为他无法忍着悲痛在董卓面前呆一整天。 走了不远,见前面道边有一人正面带狡黠的笑看着吕布。 “恭喜吕将军了。”那人拱手示意。 “阁下是?”吕布很疑惑,上下打量着这人。这男子眉眼细长,秀气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嘴角微微上扬,给人一种始终在笑的错觉,头发披散在身后,身上穿着便服。当吕布对上他的眼睛时,心中不知怎么一阵恶寒。 “在下贾诩,字文和,是牛辅将军手下无名小吏,奉命来京城办事,不想刚一进城便听的将军壮举,便冒然而来,为一睹将军风姿,望将军莫怪。” “哦,原来如此,贾先生客气了,那都是末将本分,何足挂齿。” “吕将军过谦了,只是可惜,料想将军当时是救主公心切,不然以将军的武艺,活捉亦可。如今只剩的尸首,便无法问出他的党羽,可惜,可惜。”说着,贾诩意味深长地看了吕布一眼。 吕布心里一惊,此人见识竟如此之深,嘴上却说着:“啊,是末将疏忽了,一心只想着保护主公,忘记了这一节。”说着,便也冲贾诩一笑,“末将今日身体欠佳,就不多陪先生了,改日定当登门造访。” “吕将军客气,将军日日为主公尽心尽力,不免劳累,那在下恭送吕将军。” 二人拱手告别,便转身各自前行。只不过二人的表情,截然不同。吕布眉头深锁,心事沉重,而贾诩,笑得更盛了。 ——————————————— “大人,大人,她醒了!” 婢女喊着跑了出去,而床上的任莹茫然地看着屋子里的一切。这里是内府一间偏房,她躺的床在房间的一角,挨着窗子,房间里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木桌,一把椅子,夕阳柔和的光从镂空的木窗中透了进来,如血般鲜红。 任莹努力地想坐起来,可是,脑后传来一阵剧痛,不禁低吟了一声。她这时才发现自己头上身上都缠着绷带,可是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如何受的伤。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位老者走了进来,“姑娘,你醒了,头还疼吗?” 看着站在床边的老者,任莹微微点了点头。 “先不要起来,我已经让下人去请大夫了,一会儿便来。姑娘,你叫什么,哪里人,如何受的伤?” “我……我……我不记得了……我叫什么?”任莹努力地回忆着,可是刚一开始想,头就又开始疼了,不禁皱着眉闭上了眼。 “好了,不要想了,先静养吧。我的下人外出送信时,发现你正躺在水边,便将你救了回来。你应是撞到了头,或是受了惊吓,才不记得自己的身世了。” “这是哪里?”任莹轻声地问道。 “这里是洛阳司徒府,老夫是司徒王允,姑娘你安心养伤,歹人是不敢进来的。”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不要说话了,一会儿大夫瞧完,我让下人给你做点吃的。”说完,王允便带上门出去了。 回到客厅,一位十八*九,身材高大的少年正站在门口,背对着里面。王允定睛看了看,原来是河内司马家的大公子——司马朗。 “不知司马公子到访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司徒大人客气了。”少年转过身,是一张憨厚朴实的脸,脸上带着微笑,“奉家父命,特来看望司徒大人。” 司马家是河内世族,如今的京兆尹司马防便是司马朗的父亲,平日里和司徒府也常有走动。但是由于司马家一直没有表明立场,所以他这个反董的小圈子里,便没有司马家的人。 “今日除了看望司徒大人,家父还有一事让小侄转达。” “哦?不知令尊有何事?” “小侄听说今日早朝时,伍孚大人行刺董卓,不知司徒大人知道此事否?” “老夫当时也在场,更是亲眼所见,那伍孚手持短刀,欲加害董大人,幸得吕将军神勇,当场击杀逆贼……” “司徒大人,”司马朗打断了王允的话,看了看四下,小声地说:“小侄今日并非为董卓探风而来!家父乃是汉臣,董卓残害忠良,人神共愤,家父知道司徒大人忠义,故而遣我来知会大人,今后如有用到之处,但说无妨,司马家一心为汉,绝无二心。” 王允听到这,激动地赶忙起身,握着司马朗的手,“难得如此危难之时还有司马大人这般忠心之人,公子先替老夫谢过令尊。但除贼不难,救少帝却不易,你即刻回去通知令尊大人,少帝和陈留王现在被董卓下毒控制,若不先救出二人,便无法除去董卓。” “司徒大人放心,小侄这就回去告知家父,若有消息,定当通告大人。”说完,司马朗便起身大步出了司徒府。 …… “不料司马家肯助汉灭董,但只可惜董卓废帝就在这几天,他们也来不及了。”从偏门走出一中年男子,望着门外说道。 王允没有看他,只是有些疲惫地说:“孟德啊,老夫始终觉得司马家的人不可信。唉,但愿是老夫多心吧。” “司徒大人大可不必劳神,”曹操笑着说道,“不管司马家真心助汉与否,此时只要能帮我们除掉董卓即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若是人人都有孟德的气度,又岂能容那董贼猖狂。好了,不说这个了,今夜奉先也会过来。” 题外话 关于吕布,我是想刻画他的性格因为经历而不断变化的过程,所以有很大的篇幅都在讲他。毕竟,一直到白门楼殒命为止,他在三国的分量都不轻。 七话 红颜难觅 深夜,司徒府。 “奉先,这位是曹操大人,此前在相府你已见过了。”王允冲吕布介绍道。 “呵呵,见过吕将军。”曹操笑着上前拱手。 吕布愣了一下,因为这个人从举止到气质,和当初在相府书房第一次见时,完全不是一个人。 “曹大人有礼。” 说完,吕布将王允拉到一边,“司徒大人,此人为何在此?” 王允一笑:“孟德亦是大汉忠良,只是为了伺机刺杀那老贼,才委身奉迎。” 吕布听到这个消息,倒着实吃了一惊。 “不想孟德竟能如此忍辱负重,令人钦佩。”吕布拱手说道。 “曹某为了报效朝廷,受这点委屈又何妨。”曹操大笑。 王允在一旁说道:“但此事只有老夫知道,望奉先切莫声张。” “司徒大人放心,吕布定守口如瓶。” “吕将军,你救主有功,想来此时董卓对你已是完全信任。老夫已谋划欲在董卓废帝之前除之,动手之时定会知会于你。”王允说着,表情黯淡了下去。 “司徒大人放心,吕布绝不会让伍孚大人白白牺牲,只是尚有一事需查明。” “哦?何事?” “义父被奸人所害,吕布怀疑是董卓指使,想查明真相。” “吕将军放心,我等定会帮忙打探。”曹操说道。 三人商议已定,曹操和吕布便各自回了住处。此时已是深夜,偶尔有巡夜的士兵,稍加留心就能躲过。 …… 吕布回到住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索着曹操的话…… 忽然,他发现地上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一个人影。吕布猛然起身,冲着窗口摆好了架势。 “吕将军,身手果然了得,若是一般人,定然不会发现在下。” “什么人!” “在下是助你救陛下之人。”说着,这人便从窗子跳了进来,顺手轻轻合上窗子,站在了吕布身前。 “将军不必如此,我若是欲对将军不利,早就动手了,之所以会以这种方式相见,只是不想人多口杂透漏了我的行踪。” “你到底是谁!”吕布很反感这种行事猥琐之人。自己每天趁夜深去王允那儿是为救少帝,迫不得已。可现在自己的府邸都能被人无声地潜进来,说不定哪天自己就身首异处了。 “在下陆远,字宁生,是段轩的朋友,受他所托来助将军。只是我等身份特殊,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说着一拱手。 吕布仍警觉地看着他,“阁下有何凭证!” 陆远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铁牌,交给吕布。那是一块长方形的令牌,正面上方刻的是一张人脸,看上去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百姓,下方刻的是一条龙,但这龙并不张狂,反而很驯服地趴着,中间是四个工整的字:“唯念苍生”。 吕布看了看牌子,又看了看来人,忽然右手按于心口,说道:“长剑锋已损!” 来人不禁一笑,“不想今日此语有幸从将军口中说出”,然后突然变地很严肃,眼神中充满了坚毅,也用右手按住自己的心口说:“犹可诛佞臣!” 吕布这下放心了,段轩走时曾说,洛阳还有自己的朋友,一看令牌,二问此句,想必此人便是了。他并不知道,这人是莫岳手下的分统,更不知道他来其实是因为,本来应该早就到达的张枫任莹已晚了多日,陆远四处打探无果,不得已才来找的吕布。 “吕将军,听闻你因救董有功,现在深得其信任,想必离功成之日不远。今后如有在下效劳之处,将军只需差人到城中陆家米铺,就说′米中无虫怎可食′。” 吕布心想,何人如此无聊,想的这么个暗号。嘴上却赶紧说:“皆为汉室,今后就劳烦阁下了。” 陆远告辞,转身准备出门,忽的站住了,“对了将军,在下有一事想劳烦将军。” “阁下请讲。” “在下有两位朋友说来京城,本该前两日便到了,可是至今未至。我差人去老家打听,说已走了多日,但四处找寻都没有音信。想将军如今在京城之中也颇有人脉,想烦劳将军帮在下打听一番。” “哦?不知是怎样的两个人?” “两个十五六的孩子,一男一女,男的叫张枫,女的叫任莹,长得都很清秀。” “好,我这几日便四处打听一下,如有消息,便告知阁下。” “将军费心,在下告退。”说着,陆远便出了门,来到院中飞身上墙,转眼没了踪影。 吕布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不禁心中思索——这些人,到底是谁…… —————————————— “莹……莹……啊!不要!” 张枫一头冷汗地睁开眼,原来是做梦。梦中的他看见任莹被徐媛那妖女刺穿了咽喉,鲜血迸溅,吓得他不住地大喊。 “你又做梦了吧?”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女孩正眨巴着眼睛在床边用两手拖着腮看着他。 “呵呵,是啊。丫头,哥哥有点渴,帮哥哥倒碗水好吗?” “嗯!”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这里是个小村子,说是村子,其实只有几户人家,张枫是被在河边玩水的孩子发现的,村里大人将他救了回来。因为伤得过重,一直没法下地。所幸村里的人都很善良,对他很好。不过他没有过多地说自己的事,只说来京城探亲,遇到山贼,被追杀跌落山崖,自己有个妹妹也失散了。 村子里偶尔进城里买东西的人,便会帮他打听,可每次都只是让他失望。 他住的这家姓胡,是个本分的寻常人家,两口子靠着编些草席拿去卖来糊口。家里有两个孩子,一姐一弟,他们是当年黄巾之乱时逃难来的,本想去南方避祸,无奈汝南道路被阻,只好到此。经过一年多的时间,这里的人才重新开始了平静的生活。 小女孩小手捧着碗,小心地走到床前,喏了一声,“哥哥,给你水。” “丫头乖。” 小女孩抿着嘴一笑,便跑出去玩了。 张枫从醒来便一直回想着徐媛的话,但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东南分堂为什么要对他们动手,心里惦记着任莹,恨不得马上起来。可是恐怕自己的伤,没两个月是好不了了,这种难受的滋味张枫快受不了了。他不知道的是,与这村子数里之隔的洛阳城中,任莹正坐在床上想着他…… —————————————— 洛阳,司徒府。 “姑娘,昨日大夫说你并无大碍,身上的伤过些时日便会好,有外敷的好药,不会留下什么大的伤疤,只是这头上的伤,可能让你暂时的失忆了。不要紧,加以时日,定会痊愈。”管家站在门口,对坐在床上的任莹说。 “周伯费心了。” “那姑娘你安心静养,少什么东西跟下人说一声。”说完便退了出去。 任莹看了看窗外,和煦的阳光照在脸上,很温暖,偶尔一阵微风拂过,让人神清气爽。院中一棵柳树下,婢女正扫着庭院,这里仿佛与世隔绝般的宁静。 身上的伤已经换过药,并不怎么痛了。可是心里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不光是指不记得自己了,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人走散了,心里空荡荡的,很孤独。 “姑娘。”王允从门外缓步走了进来。 “司徒大人,”任莹起身施礼。 “坐下说,坐下说,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如此。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否?” “一切都好,劳大人费心。” “姑娘,你如今记不得自己的身世,虽然这内宅平日没人来,但只怕终是人多嘴杂,传出去惹人议论。老夫思来想去,这事还是和姑娘商量下好。” “司徒大人搭救之恩小女谨记。大人有事请直言,若是不便,小女这就离开。”说着任莹起身就要走。 “呵呵,姑娘,你误会了,来,坐,老夫的意思是姑娘你若不嫌弃,便拜做老夫义女。一来出入名正言顺,方便的多,二来也掩众人之口。只是不知姑娘愿意否?” “大人救命之恩小女永世难报,便如同再生父母,小女自然愿意。义父在上,受小女一拜。”说着便要跪下磕头。 王允赶忙扶住,“姑娘,你有伤在身,这些俗礼我们就免了吧。呵呵,好,那自今日起你便是我王允的义女了。记得如果别人问起,就说你是我自小收养在太原祁县老家的,这几日才来京城找我。不想路遇山匪,逃跑时失足跌落山崖,知道吗?” 任莹点头,“全听义父安排。” “只是……”王允微微皱眉。 “义父有何忧愁?” “你既忘记自己的名字,不如这样,老夫先给你取个,自今日起,你就叫′貂蝉′吧。” 题外话 因为貂蝉的姓名并没有找到确实的记载,只是在民间传说她原名叫任红昌,所以保留了姓氏,杜撰了任莹这个角色。 八话 西凉枭雄 中平六年(公元一八*九年)八月二十二深夜,吕布府邸。 吕布对面坐着的,是一直让他很不舒服的人——贾诩。这个人总让人觉得很狡猾,很阴险。而此刻,这个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贾先生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见教?”吕布表情严肃地看着他。 “呵呵,吕将军似乎并不喜欢在下。倒也无妨,贾某行事的原则是′目的相同′即可,喜欢与否并不重要。” “在下倒不知与先生有什么相同目的。” “将军与在下都忠于主公,这便是目的相同。” “这是自然,”吕布心里好笑,却又怕被贾诩发现,“为主公效命是我等的本分。” “那日伍孚行刺,将军将其斩杀,足见忠心。只可惜人死了,未能查出同党。” 又是这事!唉,这人怎么和蛇一样,缠上就不放了。“此事布确实有欠思索,今后再有乱臣贼子闹事,必然留下活口,翦除党羽,多谢先生赐教。” “呵,将军多心了,贾某刚说了,只要目的相同即可。起码我知道,将军目前也不想有人对主公不利。” 他到底想说什么?吕布心里稍有疑惑,便被贾诩那细长的双眼抓到了。 “将军,其实今日来,是有机密之事,想告知将军。” “哦?” “此事事关重大,不便在此详谈,不如将军随我来。” 吕布警觉地看着贾诩。 “呵呵呵,将军放心,贾某既敢独身造访,又岂会对将军不利,况且贾某乃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便是十个也非将军对手。” 吕布不禁有些尴尬,“先生说的哪里话,请,但不知我们要去何处?” “将军随我来便是。”说着,贾诩起身引着吕布出了门。 此时的夜晚,已经有些凉了,二人走了一会儿,吕布惊讶地发现他们到了相府的后墙。董卓当初进京,最开始还在城外军营住,可没多久便搬进了这里。 吕布不解地看着贾诩,“此时恐怕主公已然睡下了,这……” “不是来见主公的,”贾诩压低了声音,四下望望,见周围没人,便说道:“出来吧。” “贾先生,吕将军。”在角落的阴影中闪出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 “张辽?”吕布惊讶地看着他,“我不是命你们都回乡去么?怎么你会在这里?” 这人是丁原军中从事,姓张名辽字文远,虽然年轻但武力过人。丁原遇害后吕布遣返丁原旧部,可张辽血气方刚,走到半路忍不住又回来了,想助吕布一臂之力。 进城时,张辽打听吕布住处,正巧遇到贾诩。他听得贾诩是董卓手下,便谎称自己是来投奔吕布想谋个功名。之后就随着贾诩进了城,却因为贾诩要他帮忙做别的事,因而耽误了几日。今夜贾诩只说让他在相府外等候,却没想到会见到吕布。 吕布知道他心细,又怕贾诩察觉,便只是寒暄了两句。 “吕将军现在应当相信贾某不是来害你的了,张辽,你带吕将军去吧。” “吕将军随我来。”说着张辽便从后墙翻了进去,吕布看了贾诩一眼,贾诩用手示意让吕布跟进去,吕布虽然疑惑,但张辽的为人他是清楚的,便没再犹豫,也翻了进去。 贾诩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墙头,收起了笑容,后背靠在墙上,望着夜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翻进后院,张辽小心地移动着步伐,相府内外守夜的侍卫们大部分都困得靠着墙睡了,二人谨慎地来到了书房。 只见张辽进了书房,便来到书架旁,示意吕布和他挪开书架。书架移开,吕布这才发现,原来那后面有一道暗门。张辽动作很轻地打开了暗门,带着吕布顺暗门内的狭窄阶梯走了下去。 吕布不知道深夜来这是为什么,张辽表情凝重,没有说话,只是走着。 阶梯并不长,但是折了两个弯,转过第二个弯,是一个如同单人牢房一般的狭小空间。里面一半被铁栏杆隔断。张辽点上了火,吕布才发现,栏杆里面坐着一个人,双臂被铁链拴在墙上。 吕布借着火光看去,是一个中年男子,上身没穿衣服,下面是一条满是灰尘的粗布裤,头发散着,耷拉着头,身体虽略微发胖,但看得出很健硕,结实的肌肉遍布全身。很显然,关押他的人没想虐待他。仔细看去,这人的表情很漠然,目光呆滞地停在一处,闭着嘴。若不是呼吸吹的头发微微抖动,便会让人错以为已经死了。 “张辽,这人是谁?” “董卓。” “什么?”吕布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开口道:“他是董卓?那上面的人是谁?” “将军,其实当初贾诩跟我说,我也不信,可是,我趁这人清醒时问过,他确实是董卓。”张辽严肃地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将军,其实,这事是李肃告诉贾诩的。贾诩虽是牛辅部下,却一心忠于董卓,这次进京,一见面便觉得上面那董卓不对,跟谁打听都是一样,大家只说董卓是进了京变了。无奈贾诩只好软硬兼施地逼李肃说了实情。” 李肃带吕布进城,除了那天见董卓和晚上去司徒府,便基本没怎么和吕布见过面,不知他在忙什么,也不知道这贾诩怎么让他就范的。 “这事是谁做的,他的亲信们就没人怀疑么?”真是换了个人,董卓的亲信早该发现了。 “董卓的亲信们都知道……” “怎么会……” 张辽便将李肃对贾诩说的话告诉了吕布。其实这事的起因是西凉兵,董卓在北芒阪接着少帝和陈留王,送回京师之后,并没有带兵进城,而是在城外十里安营。其实董卓虽然是一方枭雄,此次进京却并未有他想。可李傕、郭汜、胡轸、徐荣都觉得当今天下大乱,朝廷微弱,正是掌天下牛耳的大好时机,不该就这么走,李儒也劝他。董卓本在犹豫之际,不想西凉兵虽骁勇,但平日缺乏管教,结果在城外大肆劫掠平民,惹地朝中重臣不满,皇帝招董卓当面斥责。董卓一怒之下将手下将领痛斥一番,让他们好好管教下属,更下令第二天便撤离洛阳。可他没想到,这事让手下们觉得他太惧怕朝廷,寒了将士们的心,更没想到,李傕等人敢造反。 雍凉苦寒,谁不想在京城享福。那边虽然天高皇帝远,乐得自在,可现在这个小皇帝才十几岁,怕他做甚。在众人的一致同意下,李傕让手下那妖女对董卓下了毒,便是后来给少帝和陈留王用的那种。可董卓体魄强健,毒效只能持续半天,众人又都不想让董卓死,便只好把他关在这里,每天再下一遍。华雄从西凉来了之后便留守在城外兵营,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不想,一方枭雄竟落的如此,”忽然,吕布似乎想到了什么,惊讶地看着张辽。 张辽似乎知道吕布所想,只是冲吕布点点头,“将军想的不错,现在我等该问的是,如果董卓早已被囚于此,那么害死丁原将军的,究竟是谁?” —————————————— 冀州首府,邺城郊外…… 段轩没等养好伤就跑出来了,因为不能喝酒,他已经要憋疯了,便硬撑着说没事跑了出来。能出来他本该高兴,可是四贤老说,伤没痊愈,万一有事容易吃亏,竟让郭岚也一同上路,说是顺便散散心。 段轩当然明白,无非是老头子怕自己做事没章法,在自己身边安插个“细作”罢了。 不过此时,他可没心情想这些,因为他的心思,被一幅画吸引了过去。 艳阳当空,作画的人靠在树下,悠然地提笔随意勾画着。那人的头发随意扎在头上,很普通的相貌,眼睛微微地眯着,不时抬头望向前方。身上穿的是一身短衣,脚上是一双黑布靴。他坐着的石头边放着一些作画用的笔和纸,还有一个可能是装这些的背篓。 画中所画的是眼前宁静的景色,远山近草,小溪细流。段轩正饶有兴致地站在旁边看着,而作画的人似乎也并不讨厌有人看自己作画。 郭岚拽了拽了段轩,结果被他头也不回地甩开了,只好叹了口气,也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 “先生,在下虽然不怎么懂画,却也能看出这画中的美。只是先生画的是山水,但在下却觉得画中透着一种杀伐之气。”段轩忽的开口道。 “呵呵,在下只是随意画画,磨练心性。山水而已,哪有什么杀伐气,小兄弟说笑了。”作画的人冲段轩笑笑,便又低头画了起来。 可是,从刚才那眼神中,段轩清楚地感觉到了,那绝对是武人的目光,而且是经历过战场的武人。那是看惯生死,统领过兵马的将领才有的气质,沉着、老练而又果敢。段轩不禁从新打量了这个男人一番,此人虽然看着只是个流浪画师,可那双手,苍劲有力,握笔如刀,笔锋十分地稳,是久持兵刃之人的手。 段轩慢慢起身,怕打扰到男子作画,示意郭岚该走了。 “萍水相逢便是缘分,在下祝先生能画出旷世佳作,先告辞了。”段轩少有地礼貌起来。 “先生告辞。”郭岚也拱手告别。 “二位慢走,我们后会有期。”作画之人放下纸笔,拱手相送。 郭岚跟着段轩往前走着,不禁好奇:“我倒不知道,你对画还有兴趣。” “郭大少误会了,我只是对那作画之人有兴趣……看什么看,不是那种兴趣!” “我说什么了么?”郭岚无辜地摇了摇头。 段轩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往回跑去,郭岚不解地看着他。段轩回到作画人身边,拱拱手,问道: “在下段轩,刚才忘了请教先生大名。” “山野画师,无名之人,不提也罢。”作画人微微一笑,看着段轩。 “在下从先生作画可以看出,日后先生的名号,必会响彻四海,今日能够结识先生,便是缘分,还望先生告知。”说着,段轩微微弯腰拱手,又施了一礼。 作画人将纸笔放在地上,起身还礼道:“小兄弟说笑了,只是平日所好而已。既然你我有缘,便交你这朋友,在下张飞……” 题外话 任何史书中都没有关于张飞相貌的描述,至于演义野史之说,应该多是后人杜撰。只是有些许的后世记载说他擅作画,会诗词。我更愿意相信,一个能统领千军万马,独守一方的英雄,绝不会是有勇无谋的莽夫。 九话 声东击西 中平六年(公元一八*九年)八月二十四,司徒府。 王允皱着眉头,正在沉思。 “司徒大人,吕布若非亲眼所见,也不会相信此事。” “吕将军所言句句属实,在下也可作证。”张辽在一旁说道。自从那日密探相府之后,他便搬到了吕布住处,每天形影不离地跟着吕布。 “我自然是相信奉先之言,只是……”王允略有难色,“那贾诩是否真心?” “此事布也想过,他一心忠于董卓,只想救他出来。我看此人虽然多计,但此举却应是真心。若真能如他所说,救得董卓未必不可,一来可保少帝皇位,二来可使少帝和陈留王性命无忧,三来,救出董卓,他必不容李傕等人猖狂,京师无难。” “若真能如此,汉室幸甚,天下幸甚。既然奉先信得过他,那老夫便不再多说,只是此事机密,需谨慎筹划。” …… 吕布和张辽出了司徒府,走在街上…… “将军,你觉得能成么?”张辽平静地说。 “但愿吧,幸好李傕他们不想别人知道,密室中无人看守,若能依商定之策行事,应当不难。”吕布看着前方,随意地说。 “但是将军似乎有心事,莫非不是为此?” “是啊,我还是在想,是谁害死了义父。” 两人沉默了,这个天大的谜题,恐怕想解开,仍需时日。 “眼下还是先关注营救董之事吧,贾诩已然将一切告知华雄,有此人相助,相信成功把握更大。”张辽打破了沉默。 “华雄……也是个忠直之人啊。对了,明天你去一趟城中的陆家米铺,帮我办点事。” …… 两天后,丑时刚过…… 相府院子里一个守夜的侍卫正困得磕头,旁边的侍卫转过身一拍他,“嘿!嘿!醒醒!这几日李傕大人吩咐了,让多留神,精神点,过了这几日再睡。” “李傕大人纯粹多心,这相府谁敢乱闯,现在还有人敢惹董大人?嫌命长么?” “让你精神点就精神点,那么多废话,真有不要命的来了,你脑袋掉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行了行了~~~啊哈~~~不睡了不睡了!唉……”那侍卫张了个哈切,艰难地睁开眼。 “不过你说再过几天主公把皇帝都换了,以后咱在京城是不是谁都不敢惹了,喂,跟你说话呢,你……”他看着刚才叫他的侍卫,那人的目光忽然变地很呆滞,空洞地盯着前方。可是,他发现那人的脖子上慢慢出现了一道红线,顺着那红线,血开始流出来,接着,头盔下那颗木然的脑袋,就这么掉了下来。 这诡异的场景吓地他想大叫,可是,他感觉自己的脸上一阵刺痛,顺着嘴角延伸到脑后,一瞬间之后,变成了剧痛,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刚才那侍卫身体倒下了,这时他才看到后面那蒙面黑衣的人,双手拉着一根很细的带着血珠的丝。他瞬间明白了,他身后肯定也有这么一个人,而自己,也已然中了同样的招数。而这,是他死前最后能想的,下一刻,他除了下巴以外的脑袋,也落了下去。 院内其他的侍卫这才发现不对,刚想冲过来,墙上又跳进来了十多个黑衣人,与他们打在一块。先前的两人并没有过来帮忙,而是打开了相府正门,门外又冲进来二十几人,其中有几个手上拿着点着的油壶,往各个屋子的窗子里扔。油壶瞬间点燃了里面的家具,整个相府里都被火光照亮了。 黑衣刺客中带头的高声喊着:“杀死老贼!为民除害!”其他人则都冲了进来,或砸东西,或砍侍卫,作势向董卓寝室冲去。 骚乱惊动了巡夜的士兵,很快,几队士兵便都赶来了,与刺客们缠斗在一起。假董卓也被惊醒了,“大半夜的吵什么,扰了本相休息,不要命了都!!!”说着便起身打开房门,眯着眼冲外看。 “嗖!”一把短刀擦着他的脸旁飞过。 “啊!”吓得假董卓一屁股坐在地上,转身往屋里爬,“来人!来人!抓刺客!” 他只顾躲命,并没看见,就在离他寝室不远的角落,有一个人蒙面人把董卓用绳子拴好,墙头上两人慢慢地拉上去,顺出了墙外,墙外的人接着,几人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前院大火,侍卫全都去对付刺客了,后院已没人了。刚才假董卓出来,陆远怕他坏事,便吓了吓他。四人背着董卓跑过僻静的巷子,在巷口有一辆马车正等着他们。他们上了车,马车向着前方漆黑的夜色中跑去…… …… 赶到无人之处,马车停下,车中下来一人,他的黑衣和面巾已然脱去,换回了一身盔甲。月光下,男人带着伤疤的脸微微颤抖着,带得嘴上的胡子也跟着抖动。 “主公就先托付几位了,在下得赶回去,不然李傕必定起疑。”男子声音颤抖着说道。 “华将军放心,布必会护主公周全。”吕布在车内冲华雄拱手,便马上示意马车向自己住处后门奔去。 华雄整理了一下情绪,便大步向相府跑去。 …… “主公在哪!主公在哪!主公!主公没事吧!”华雄大叫着冲进了相府。院中,李傕、郭汜、胡轸和徐荣正围着一人,而贾诩则站在一边。见华雄进来,众人都看向他,贾诩赶忙走过来。 “华将军,华将军莫急。主公无恙,贼人已经被杀退,现在樊稠、张济二位将军已赶去追捕,将军请安心。”说着一拍华雄肩头,用旁人难以察觉的力度,在华雄肩上捏了一下。华雄心领神会,便不再多说什么。 李傕等人回过头,看向地上躺着的一个刺客,这是李傕故意留下的活口。那刺客蒙面的布巾已被士兵扯去,是一张很陌生的脸,几人都没见过。这人被刺中腹部,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撑着地。 “啊!~~~”刺客发出一声惨叫,原来是李傕用剑刺穿了他的小腿。李傕面无表情,目光阴冷地看着他,“谁指使你来的?说出来,我不杀你,还会给你些银两过后半辈子。”一边说着,一边握着剑柄来回拧,那刺客疼得乱叫,终于忍不住了,“住手!住手!我说!” 李傕的手停下了,目光如毒蛇般看着那刺客。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那刺客腿上的血滴下的声音和他的喘气声。华雄和贾诩都很担心,如果因为这人而坏了大事,那牵连的人就太多了。华雄的手缓缓地摸在自己的剑柄上,随时准备砍了他。 只见那人喘了几口气后,抬起头,他脸上的肌肉因为剧痛已经扭曲了,显得格外狰狞。但是,他在笑,即使脸被鲜血染得通红,也能看出他在笑。 忽然,这刺客把手一抬,一道寒光冲李傕飞来,李傕往后一闪身躲过。可谁也没想到,那人竟拔出了插在腿上的剑,反手一握,划过了自己的咽喉。 “拦住他!”郭汜大喊,可为时已晚,鲜血喷出,刺客脸上带着笑,倒了下去。 李傕走过来,捡起了剑,在尸体身上擦了擦,插回鞘中,“不识实务的东西,”接着,他看了看院中满地刺客和侍卫的尸体,说道:“来人,收拾干净。” 说完,回头看着其他人,“我们一起去看看主公。” —————————————— 冀州首府,邺城。 段轩坐在客厅眯着笑眼看着对面的人,而郭岚则无奈地坐在旁边。 “呵呵呵呵,这么说,韩馥大人倒是有些本事,竟能把袁绍控制住。” “我家主公现在每天都派从事都在袁绍门前把守,倒是没见他有什么动静。” “此人名望过高,只恐他不肯久居人下。”段轩一边喝着茶,一边说。 “是啊,现在很多人都拥护他,主公也不敢太打压他了。” “得人心者得天下,你可要时刻提醒你家主公啊,沮授大人。”段轩看着茶中泛起的茶叶,悠悠然地说道。 “禀大人,主公请大人马上过去,说是有紧急事商议。”管家进来禀道。 段轩放下茶杯,起身说:“那我们便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先告辞了。”说着便和郭岚告别了沮授。 出了门,段轩表情严肃地看着郭岚:“看来东郡的文书到了,估计这回韩馥是压不住他了。” “你可别又想干出什么事来,四贤老可说了,只让你暗中监视他。”郭岚担心地说道。 “放心,老头子的话我敢不听么。我只是担心,袁绍得势,百姓是否又要遭殃了。话说……你先回客栈,我晚点回去。”迎风客栈是夜语的冀州风堂。 “你……你要干嘛去?”郭岚绷着神经。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邺城的美女们,段公子来啦~~~”说完,没等郭岚反应过来,段轩已然消失在人潮中…… 郭岚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不禁摇了摇头,苦笑着说:“还是原来的段轩可爱一点,四贤老,我对不住您老人家啊!” 说完,郭岚便孤零零地向着客栈的方向走去。只是他没想到,段轩此刻所去的地方,并非花柳巷,而是韩馥的府衙。 十话 偷天换日 冀州首府,邺城…… 沮授随其他文武官员从议事厅出来,一眼便瞧见段轩的身影。段轩在门口已经侯了多时了,他此时正靠在墙上,用没受伤的手拿着酒壶仰着头往嘴里送,斜眼看见沮授出来,便赶紧喝了两口,走上前来。 “段公子怎么在这里?”沮授诧异地问道。 “在等阁下。” “哦?不知公子有何事?”夜语的势力遍布全国,很多的官员也虽然不了解组织细节,却也常有往来。经过多年苦心经营,很多的地方要员都私下与夜语保持着适当的合作,沮授也是几年前发展的人之一。 “此处非说话之所,大人随我来。” “好。” 冀州虽不比洛阳,却也还算富足,人口众多,粮食充裕。市井之中叫卖声不绝,人来人往,一派祥和。 酒楼的幌子随风飘动,楼下各路行人或喝茶休息,或吃饭谈天,嘈杂热闹。二楼却很清静,原因很简单,沮授给了掌柜的银两,二楼已经清了场。 段轩品着伙计推荐的上等佳酿,不住地赞叹着。 “段公子,陪您来这一趟,我可是得半月都勒紧裤子了。”沮授打趣着说道。他平日虽然节俭,却也不会在乎这点小钱。 “大人放心,段某肯定不会让您这银子白花。” “那公子找我究竟何事?” “你先告诉我韩将军急着叫你又是为何?” “东郡太守桥瑁通过驿站发送文书给州郡,陈说董卓恶行,天子蒙难,望天下豪杰举兵共讨。”这种事是没必要对段轩隐瞒的。 “哦?那沮大人又为何事发愁?” “实不相瞒,袁绍自从与董卓发生矛盾逃到冀州,便开始结交文武要人,世族名士。现在冀州大部分人都支持他。刚才的会议中,也有一部分人主张让袁绍出面号召各路英雄,唉!” “那韩将军的意思?” “主公?主公性子软弱,也不敢态度太强硬,便问′如今是该助袁绍还是该助董卓?′” “结果呢?” “结果治中从事刘惠没给主公面子,当场就说:′兴兵是为国家,何谈助袁助董!′” “哈哈,你家主公这话说得确实有欠斟酌。” “最后主公也只好支持袁绍起兵了。段公子啊,这主公若是容忍袁绍招兵买马,无异于养虎为患,这该如何是好。” 段轩故作为难地说:“大人都没办法,我一介区区庶民,就更没办法了。” “公子,那我这酒钱不是白花了?”沮授假装生气地说。 “唉!吃人嘴短,自己活该。好吧,既然大人问到了,那我先问大人一句,你家主公要不要起兵?” “那是自然。” “作为诸侯,发兵至少也得一万。那么冀州是否需要留些兵马防守,尤其是黑山张燕。” “公子是说……” “正是,你家主公也需招募兵马,自然就需要钱粮,而且还要为行军留出一部分。袁绍举兵,肯定是需要韩将军支援的,一万兵马每月消耗三万石粮草,袁绍现在只有几千人,可若是他振臂一呼,三万人马不是难事。但若是韩将军自己军队开销太大,拿不出那么多粮草支援,闹得袁绍招了兵却养不起,那他还会招那么多人么。” 沮授眉头一舒,恍然大悟:“多谢公子点拨,伙计!再来一壶好酒!外加两个小菜!” 段轩忽然凑到沮授面前,几乎快要贴到他脸上了,神色凝重地盯着沮授。 “段……公子?怎……怎么了?”沮授被这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沮大人,有两件事可得先说好!” “公……公子请讲。” “第一,不得跟任何人提起是我给你出的主意。” “自然,自然。”沮授不住地点头。 “第二……”段轩表情十分严肃地看着沮授停顿了一下,沮授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公子你说,在下听着呢。” “第二,绝对不许告诉郭岚我喝酒了!” —————————————— 中平六年(公元一八*九年)八月三十,吕布住所…… “奉先今日怎么舍得请老夫来你这里啊?”假董卓坐在正中,满脸的笑容。因为这是吕布第一次主动邀请他来做客,他觉得这是吕布对他忠心的表现。 “主公日理万机,属下不敢随便邀请,怕耽误主公处理国家大事。” “哦哈哈哈哈,难得奉先有心,不过对奉先这样的盖世猛将,本相可是随叫随到啊。”假董卓脸上的肉都跟着颤抖。 “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主公。” “奉先有事尽管说,本相自当相告。” “人生于世,谁都想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可是阁下,做李傕的傀儡就那么舒服么?”吕布始终面无表情,看着假董卓说道。 “奉先!”董卓啪地一拍桌子,怒目圆睁,气得胡子抖动起来,“胡言乱语什么,李傕乃是我的部下,何有傀儡一说。” “哦?是么?”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随着沉稳的脚步声,三个人缓慢地走了进来。 左边华雄,右边贾诩,而中间的,正式如假包换的董卓。相貌几乎一样,可与这冒牌主公不同的是,董卓背着手,目光坚毅,不怒而威,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霸气。本来在密室中也照样保证餐饱,这几日又不再被下毒,再加上稍稍休息,董卓已经完全恢复了。“不想李傕竟找了如此窝囊的人给老夫当替身,哼,可笑,荒唐!” 声如洪钟,目光如刀,吓得那假董卓腿一软又坐到了地上,似乎他对这招已习以为常。张着嘴磕磕巴巴地说:“你、你你、你不是被……” 董卓没再看他,目光只是平视着前方,“杀。” 那假董卓还没来得及反应,华雄一个箭步上前,长剑直接从右眼刺进,脑后穿出,鲜血混着脑浆顺着剑锋流出,那厮到死脸上都流露着惊讶的表情。华雄稍微一用力,将剑拔出,在假董卓身上擦了擦,便又收回鞘中。 “主公,这里交给吕布来处理,请您速速赶回相府,免得其他人生疑。明天便是李傕他们逼少帝退位的日子了,一切依计而行。”吕布冲董卓一拱手,示意贾诩和华雄陪董卓回去。 “也好。”董卓转身向外走去,头也不回地说:“回府。” 这是谋划已久的唯一一次机会,李傕郭汜等人自那日大乱便一直在搜索董卓下落,却始终没有找到,只好加派人手,现在城中巡防的士兵已然比平日多了一倍。今天他们全都在军机处,商议明天换帝的事。吕布在他们眼中自然是外人,因此没去。也正是趁这时机,吕布将假董卓请到家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掉了包。他相信只要把假董卓除掉,李傕便是想废少帝也难了,接着,只要让他交出解药,便万事大吉。而董卓也可以把叛变者都除去,京城便太平了。 ———————————————— 中平六年(公元一八*九年)九月初一,洛阳,崇德前殿…… 何太后浑身颤抖地望着下面李傕一众人,“众卿,皇帝……皇帝自继位以来并无过错,为何……为何要如此。” 李傕上前,“太后此言差矣,少帝自继位以来,无德于天下苍生,品行不足以承继先帝江山,若再这样下去,臣等担心,高祖皇帝当年苦心创立的大汉江山气数将尽矣。故为万民计,恳请陛下以天下苍生为重,让位于陈留王刘协。” “朕……朕并未亏待众位卿家,朕……”刘辩颤抖着声音说道。今天李傕并没有给少帝和陈留王下毒,因为如果连让位和跪拜新帝都要别人架着,这废帝在百官面前未免太过失体统了。 李傕似乎没有继续好言相劝的意思,示意李儒,李儒便拿出策文宣读: “孝灵皇帝,早弃臣民;皇帝承嗣,海内侧望。而帝天资轻佻,威仪不恪,居丧慢惰:否德既彰,有忝大位。皇太后教无母仪,统政荒乱。永乐太后暴崩,众论惑焉。三纲之道,天地之纪,毋乃有阙?陈留王协,圣德伟懋,规矩肃然;居丧哀戚,言不以邪:休声美誉,天下所闻:宜承洪业,为万世统。兹废皇帝为弘农王,皇太后还政,请奉陈留王为皇帝,应天顺人,以慰生灵之望。” 念完之后,在李傕示意下,太傅袁隗上前解下了刘辩佩戴的玺绶。何太后和刘辩不住地哭泣,太傅正要递给李傕,可是手在半空停住了,因为所有人都听到了沉重地脚步声。顺着声音看去,所有人都惊呆了,因为目光接触到来人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清楚地意识到,那是他们真正的主公回来了。 董卓的身后,是吕布和华雄还有贾诩张辽。在李傕等人惊讶的眼神中,董卓面无表情地走过人群,来到了刘辩身前。 何太后和刘辩都停止了哭泣,因为今天董卓的眼神和平时完全不同,没有任何感情在里面。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董卓就这么看着刘辩,刘辩本能地往何太后怀中缩了缩。 忽然,董卓转过身,双眼平静地看着李傕。李傕感觉后背一阵冰凉,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不光是自己,这里所有背叛董卓的人都是一样。 李傕被这种压迫感压得喘不过气来,只能低下头,避开了董卓的目光。 “来人,”董卓的声音也是一样的平静,听不出恼怒,可李傕已经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只是,接下来他所听到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而董卓所说的,只是简单的五个字:“扶新帝登基。” 十一话 是非评说 中平六年(公元一八*九年)九月初一甲戌日,董卓在崇德前殿当着百官的面,逼太后下诏书立陈留王刘协为帝,废黜少帝刘辩为弘农王,皇太后还政。消息一经传开,四海震惊。不久,董卓便升为太尉,数日后拜国相,位居三公之首,掌宰相之权,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完全控制了京师洛阳。 …… 洛阳相府。 “主公,不知唤属下何事?”吕布面无表情地站着,眼睛只是盯着前面的地面,并没有看董卓。 “奉先,坐吧。”低沉的声音从书案后面传来,董卓坐在椅子上,平静地看着吕布。 “属下不敢。” “呵,天下还有你吕奉先不敢为之事么?”说着,董卓站起身来,拍着吕布的后背示意他坐下。吕布没再推辞,便坐在窗边。 “老夫知道,你现在满腹的怨气,恨不得马上把老夫杀了。” “是。”吕布忽然抬头瞪着董卓,两眼中瞬间充满了怒气,“主公的所作所为,实在让属下失望!” “哈哈哈哈,奉先倒是诚实。”董卓爽朗地大笑,“那你为何现在不动手,这书房中只有你我,是绝佳的机会。”董卓自信地看着吕布,因为他知道这男人不会动手。 “因为属下也知道,如果杀了主公,李傕等人必然会再次祸乱京城。况且,主公你自从废帝以后,勤于国政,也没有做什么为害天下的事。” “养一虎而慑群狼,聪明。”董卓赞赏地微微一笑。 “那主公为何不杀吕布,就不怕布将来有一天会对主公不利么?” “呵,如果老夫连这点器量都没有的话,又怎么能称霸雍凉。老夫并非欲争夺这大汉的江山,其实,老夫所想,无非是肃清朝野,天下太平。你也该知道,以刘辩的才能,别说是四方豪杰,恐怕朝中那群老骨头也不会太放在眼里。为了这大汉基业,不能再让绵羊做皇帝了。况且,奉先也是为天下着想的人,老夫又怎么舍得杀了呢。” “哼!”吕布不屑地一哼。 “呵呵,”董卓却并不恼怒,“我知奉先不信。无妨,不如老夫给你讲个故事吧。当年,黄巾乱党四起,老夫也曾出兵讨伐,却因为讨贼不力遭到朝廷斥责,这事朝中皆知。可你知道是为何么?”董卓并没有期望吕布回应,自顾自地接着说,“其实,那次我带着两万骑兵,将数千乱匪追赶出十余里。可他们躲进了一个村落之中,以百姓为人质。老夫无奈,只好将村子围住,此时乱匪要求若能放他们逃生,便放了百姓。老夫只得放开缺口,乱匪便与百姓一同出来,可就在他们经过我的骑兵阵中时,却突然发难,抓着百姓做盾牌,乱砍我的骑兵。老夫曾有令不得伤害百姓,致使我的手下有所顾及,惨遭重创。自那次之后,老夫才终于明白,除恶者,断不可妇人之仁。” 吕布没有说话,只是听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说董卓说的不对,那么,军队也是人,为了百姓便要牺牲么,可若是对,那兴兵为天下,到头来却要害了百姓。 沉默了片刻,董卓微微笑笑,说:“奉先,老夫知你难以认同。但老夫也相信,若你真有心救天下苍生,最终,定会认可老夫的路。好了,你先下去吧。” …… 吕布出了相府,天已经黑了,他独自走骑马在街上慢行,脑中全是董卓的话。不知不觉,竟到了司徒府。之前怕董卓怀疑,从新帝登基开始,便没来过司徒府。这两日司徒身体抱恙没有上朝,吕布索性借这机会来看看王允。 司徒府的门丁都认识吕布,他来了也不用通禀。 吕布刚进院子便听见正堂有说话的声音。 “义父,您不能再喝了。”一个女子急切地说道。 “貂蝉啊,你……呕……不知道,义父这心中……呕……这心中疾苦,无处诉说,你就让我一醉方须吧。呕~~~”王允悲凉地哭泣着,显然,已是醉了。 吕布大步走进正堂,见王允正抓着酒杯趴在桌子上,饭菜洒了一地,周围的下人们又都不敢上前,只有一少女在旁边劝说。 “司徒大人,这是……”吕布刚想问是怎么回事,忽然顿住了。那少女抬起头看着他,那一瞬间,吕布觉得自己忘记了呼吸。少女清秀的面容,白皙的皮肤,如丝般的秀发,朱红的双唇微微颤抖,纤细的眉毛下一双水灵的眼睛略带着泪光,惹人怜爱,身上穿着绸缎的长裙,包裹出精致的身姿。吕布有一瞬间错以为是仙女降世,张着嘴半晌没出声。 貂蝉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滴,看着吕布,缓缓起身,走上前来,微微欠身施礼,一阵芳香扑鼻而至,吕布觉得自己脸上火辣。 “小女见过大人,不知大人见义父何事。但只恐今日义父已然大醉,慢待将军了。” 管家赶紧上前,“吕将军,这是我家大人的义女,名叫貂蝉。貂蝉小姐,这位便是吕布吕奉先将军。” “哦,原来是吕将军,小女常听闻义父提起将军,既然将军来了,可否请将军帮忙劝劝义父。”说着,便又俯下身,扶着王允,微微地叹气。 吕布赶忙也上前,此时王允已不醒人事,趴在桌子上哼着,只是偶尔抬起头想呕吐,手胡乱地抓着,把酒杯酒壶全拨到了地上。“司徒大人这是为何?” “小女也不知,只是自昨日上朝回来,便坐在这里独饮,醉了便说什么′奸臣当道,逆贼逞凶′的。就这么喝醉了便睡,睡醒了便接着喝,已然两日了。”说着,貂蝉又泛起了泪光。 看在眼里,吕布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抓扯着一般的痛,便缓缓扶起王允道:“司徒大人放心,有吕布在一天,便不会让贼人得逞,大汉的基业绝不会断送,大人不可再作践自己。”说着,便和管家架着王允送到内室卧榻之上,给他盖好背子。听得王允渐渐睡着了,这才轻轻出了内室。 回到正堂,下人们正忙着收拾,吕布回头对貂蝉说:“小姐勿忧,好生照顾司徒大人,一切有吕布做主,请小姐宽心。那在下先行告退,明日再来看望司徒大人。”说完转身便要走。 “将军留步,”貂蝉跟了上来,掏出手帕慢慢送到吕布面前,“将军擦一下吧。” 吕布在貂蝉示意下才发现自己右手袖口上已被桌上的饭菜弄脏,便略微不好意思地接过手帕,脸上又是一阵火辣的感觉,忙低下头擦了起来,有些语塞地说道: “多……多谢小姐。” 擦完刚想把手帕还给貂蝉,忽然又收了回来,“不好意思,弄脏了小姐的手帕,吕布回去清洗一番,改日再送还小姐。”说着便将手帕放进胸口衣襟之中。 貂蝉不禁低下头,“将军客气了。” 告别貂蝉,吕布大步地出了府门,顺着街走出好一段才停住,长出了几口气平静了一会儿,用有些颤抖的手,缓缓地从胸口掏出貂蝉的手帕,犹豫了一下,轻轻送到鼻子跟前闻了闻。 飘入胸膛的,是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 —————————————— 张枫抬头看了看天,零星的雪花还在不住地飘落。 “小伙子,再多呆两天吧,你伤还没全好,天又这样……”草房门口的夫妻关切地说。 “多谢二位的好意,只是在下心中急切,想赶紧找到家妹,就不再叨扰了。”说完,张枫蹲下身,用双手摸着两个小孩子的头,“要听父母的话,好好孝敬父母,知道吗?” “嗯!”两个稚嫩的孩子眨着眼睛回答。 张枫微笑着站起身,向夫妇二人拱手告别,便转身向着洛阳方向走去。 有雪无风,天灰蒙蒙的,现在已然是十二月了,张枫走在冻硬的地上,还是觉得浑身无力。虽然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身体仍是虚弱。 行了两日,渐渐看见了洛阳的影子。站在土坡上,张枫长吁一口气。他心里着急,便没怎么休息,连日赶路,伤处不禁又有些作痛。但他根本顾不得这些,咬牙忍着,来到了城中。 城门口查得很严,不知是有什么事,张枫无暇多顾,来到了陆家米铺。米铺的生意很红火,门口有人正在往车上搬米袋,店里面有商量着价钱的买家。张枫径直走到柜台,见掌柜的正在低头算钱,便小声地说:“米中无虫怎可食”。 掌柜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便招呼着:“六子,带这小哥去后面仓房挑几袋米。” 伙计会意,便带着张枫来到后院米仓。进了米仓,伙计引着张枫绕到堆起的米袋后面,拉起地上的一块木板,顺着木板下的楼梯走了下去。 米仓下是夜语洛阳风堂,与上面的面积差不多,能容下二百多人。只是现在,这里只有十来个人,而这十来个人中间围着的,便是陆远。 陆远看见张枫,赶紧上前,“枫儿,你可算到了,怎么耽误了,莹儿呢?”说着看向后面,可除了伙计,并无他人。 “我们被人袭击了,我和任莹落下山崖失散了,恐怕……”说着,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么?” “袭击我们的是一个壮汉和一个妖艳女子,那女子说她自己是七贤老的夜帅沈容手下的分统,叫“徐媛。” “什么?!”众人都是一惊,“他们怎么会袭击你们?”陆远疑惑地问道。 “我也不知,只知道他们出手狠毒,似乎是要致我们于死地。那二人武艺很高,我和任莹都受了伤,迫不得已只好跳入崖下水中。” “好了,此事以后慢慢再说,冯旭,你先给枫儿找个房间休息,”说着拍了拍张枫的肩头,“此事我会尽快告知四贤老。这两个月来我一直在找寻你们,如果有莹儿的消息,我会马上告诉你,你先安心休息去吧。” 张枫答应了一声,随着那叫冯旭的人走了出去。 旁边的一个四十多岁面容粗犷的男子一脸疑惑地看着陆远,“难道七贤老他们真的……” “嘘!没弄明白前不要乱说,我先禀告四贤老,让他老人家定夺吧。” 墙上的火把摇曳,映得人影晃动。陆远看着那火光,悠悠地说:“大风要起了。” 十二话 天下盛会 相府书房。 窗外雪花纷纷落下,书房中点着暖炉,炉前对坐着的二人正对视着。 “呵呵,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但孟德竟能对那假董卓如此奉承,着实不易。孟德果然是做大事之人。”董卓神态自若地倚在椅子靠背上。 “相国谬赞,曹操不过是委屈求全罢了,哪里是什么做大事之人。”曹操笑着说道。 “但你今天便要做这一件大事,不是么?”董卓仍然很随意,慵懒地看着曹操手中的短刀。 “相国识得此刀否?”曹操把玩着短刀,仍是笑着问董卓。 “七星刀,与吴王剑、越王剑同时铸成,却未曾闻名于世的宝刀。” “相国果然有见识,正是此刀。那敢问相国,它因何无名?” “一把兵刃想名动四海,是何人所造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它被何人所用,或是……”炉火在董卓眼中倒映着,让他的目光闪烁,“或是它曾杀过何人。” “呵呵,相国说得不错,曹操想,如此宝刀,却要随时间流逝变成锈铁,岂不可惜?”曹操的眼中渐渐泛起了杀气。 “哈哈哈,孟德果然了得。既如此,今日何不让它名扬天下!” “尚有一问,敢请相国明示。” “哦?孟德请讲。” “少帝。” “原来是此事。……你是想问少帝并无过错,因何废之?” “正是。” “少帝仁厚,虽天资驽钝,却也算是仁君。然天下群雄并起,朝中老臣不思进取,只知因循守旧,致使天下盗贼四起,民不聊生。百姓积怨日久,必然揭竿起义,黄巾之乱便是如此。这些孟德心中亦该清楚,而以少帝之才能,驾驭朝中老臣尚难,更何谈宾服群雄,而献帝当初见我时,面对我的西凉军马神态自若,这是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当今天下,需要的不是仁君,而是如高祖皇帝般能震慑诸侯的帝王。” “相国就不怕因此而背负千古骂名么?” “呵,若是能换得天下太平,老夫又岂怕做第二个晁错。”董卓说到这,眼神坚毅地看着曹操。慢慢地,又恢复了慵懒的神态,缓缓地说道:“好了,既然孟德已然明了,此刀能否成名,请孟德一决。” 二人都不再说话,只是对视着。 书房的门猛地被推开了,吕布大口喘着气,看着书房内的二人…… 虽然假董卓已然被换掉了,可曹操这两月仍是天天到相府书房,只是不用再“拍马屁”了。吕布奉董卓命去给曹操挑匹好马,回来的半路撞见了王允。吕布很奇怪王允为何突然有了精神,一问才知道,曹操今日早朝之后到司徒府找王允,借了七星刀,要刺杀董卓,王允如何不兴奋。却把吕布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现在对董卓的态度很模糊,虽然恨他废了少帝,却又觉得董卓的做法是对的,至少他现在觉得董卓不能死。所以,吕布骑马飞奔回相府,却看见二人如故友般地对坐攀谈。 “呵,奉先来的正好。孟德正欲助此刀成名,既奉先来了,不妨坐下一同观赏。只是……”董卓冲吕布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无论孟德做了何事,奉先都不得为难他,知道么?” “可……”吕布想说什么,但董卓很平静地看着他。他瞬间意识到,董卓知道曹操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便不再多说,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呵,孟德,心中是否已有决断?” “回相国,孟德已有答案。” “哦?愿闻高见。” “此刀必会名传千古。”说着,曹操握着刀,缓缓起身。 董卓微笑着看着曹操,可吕布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 忽然,曹操把刀往董卓面前一横,吕布的手瞬间摸到了剑柄上。可他没有拔出来,因为董卓有力的手掌按住了剑柄。 “好刀配英雄,相国今日之言令曹某佩服,此刀便送与相国,望相国日后能让此刀扬名于世。” 董卓单手接过刀,哈哈一笑,吕布也松了口气,可曹操接着说道:“然相国所走之路,曹某并不认同,若相国今日不想杀曹某,那在下便就此别过。”说完,起身便走。 “……奉先,”董卓望着曹操消失的背影说道,“孟德是英雄,可惜却与我道不相同,相识一场,你去送送他。” “属下遵命。” …… 洛阳城外官道,雪已然停了…… “孟德此番离开,欲往何处?”并马而行,吕布望着前方问道。 “曹某就不和将军兜圈子了,此番离开,我当回陈留招揽豪杰,组织兵勇,与各地诸侯联络,共同讨伐董卓。” “哦。”吕布似乎并不意外。 “将军若要助董卓,此刻杀了曹操,便免除一大患。”曹操笑着说道。 “孟德是忠臣,也是英雄,吕布敬佩。你与董卓不过是所选之路不同,但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布又岂会害你。” “奉先,听我一句,身处乱世,太过重义,只会害了自己。” “多谢孟德教诲,只是吕布驽钝,这性子怕是难改。” “倘日后你我为敌,奉先切不可心存仁义,切记,宁教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说完,曹操一挥马鞭,疾驰而去,雪地上只留下两排马蹄印。 天边挤出的一缕夕阳下,吕布独自驻马白雪中,目光望着曹操离去的方向…… —————————————— 冀州首府,邺城。 段轩和郭岚站在城墙上,看着大军缓缓出了城门。 “没想到最后袁绍还是集结了近三万人马。”段轩略带惋惜地说道。 “袁家四世三公,名声在外,不是一个小小的韩馥能控制住的。段公子的如意算盘,怕是落空了。” “与我何干?”段轩假装很诧异。 “怎么,那日的酒还没醒么?”郭岚用眼角瞟了段轩一下。 “呃……郭少爷果然神通广大,在下佩服,在下……呃!” 郭岚虽平日处理杂务,却并不疏于练武,一脚踢在段轩小腿,把段轩疼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次我就不告诉四贤老了,但你若是下次再自作主张,绝不姑息。” 段轩蹲下揉着腿,表情痛苦地说:“小的不敢。” 郭岚并没有理会他,只是怅然地说道:“天下的猛兽都到了一起,真不知董卓会做何打算。” …… 初平元年公元一九零年正月,各地诸侯纷纷举兵,推举袁绍做为反董卓联盟军盟主,于同月齐聚汜水关前。 —————————————— 洛阳,吕布官邸。 “将军,你到底因何事担心?”张辽站在吕布身边,好奇地问道。 “此次诸侯举兵前来,董卓却只派华雄领了三万人去守汜水关……” “将军担心华雄会败?” “华雄武艺精湛,但难保诸侯中没有旗鼓相当之人,可我担心的并非外敌。但愿是我多心了。” “张辽还有一事想问……” “说吧。” “自那日之后……将军是否再也未曾见过貂蝉小姐。” “呵,文远,我倒不知你竟会关心此事。” “王允认定是将军你救了董卓,可也是将军你送曹操出的城啊,那老家伙怎会如此糊涂。” “文远啊,你不懂,这事之后,朝中老臣都认为我是董卓一边的人,王允即便知道实情,为了稳住那群反董的忠臣,也只能与我划清界限了。至于貂蝉……”吕布说到这,心口一紧,“顺其自然吧。” —————————————— 反董卓联军,公孙瓒营地。 这里是营地比较靠边的一个营帐,帐中坐着三人。 “三弟,你既平日里不留胡须,此刻又为何带上这假胡子。”一个面色红润,眉毛浓重,留着长髯的男子说道。 “呵,二哥你不懂,平日吟诗作画,清雅些好,可是上了战场,气势上要能慑敌。”说话的人正往下巴上粘假胡须。 “大哥,你说呢。”红脸男子问另一人。 “三弟既然觉得如此管用,带着又何妨,二弟不要再管他了。”正中坐着的男子面无表情,一张清秀的脸上五官端正,手中拿着地图,专心地看着。 一个传令兵跑了进来:“报,禀刘将军,公孙将军有请。”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看地图的男子答应道,“二弟、三弟,走,我们一起去见公孙将军。” 三人来到公孙瓒大营,只见公孙瓒正站在帐中,背对着门口,听见三人来了,便走出营帐:”玄德,来得正好。此次会盟,你虽不是诸侯,但身为皇室宗族,也应去见见袁盟主。来吧,随我一同前往。“ …… 袁绍的营盘在联军大营正中,营盘中高搭帅台,袁绍正坐在帅台上安排布防。 “袁盟主。”公孙瓒叫到。 袁绍起身,“公孙将军。” “袁盟主,我来为你引荐,这位是我年少时的同窗。虽不是一方诸侯,但他是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玄孙,姓刘名备字玄德。” 刘备上前拱手:“见过袁盟主。” “原来是汉室宗亲,你这身份,可是胜过诸侯十倍啊。”袁绍见刘备身后站的二人身形健硕,目光坚毅,便问道:“这二人是?” “他们是备的结义兄弟,二弟关羽,三弟张飞。此番我三人跟随公孙将军一同前来会盟,任凭袁盟主调遣。” “如此甚好,袁某正分派诸项事宜,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来,公孙将军,刘将军请入座。” ………… 随着最后一支军队抵达联军营地,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之战,正式拉开序幕。 题外话 虽然历史上的讨董之战并没有这番精彩,但是,这场英雄盛会,以及那些三国演义中的经典对战,或许更深入人心。熟悉历史的朋友都知道,汜水关其实就是虎牢关,属古成皋县,公元598年隋朝改成皋县为汜水县,唐朝以后称为汜水关,又名虎关、武牢关、成皋关、古崤关。但是演义中的情节确实精彩,因此加以借鉴。 第二章 烽火中原 一话 一战成名 咸宁五年(公元二七九年)十一月,洛阳皇宫。 晋武帝司马炎背着手,看着面前跪着的臣子。 “太尉与朕是姻亲,不必如此。” “陛下,吴国尚强,此时不宜动兵,只应训练士卒,积蓄粮草,待国力充足……” “怎么,太尉是怕自己打不赢这仗?” “陛下,臣……” “当初羊祜提议灭吴时,爱卿便反对,致使吴国苟延残喘至今。怎的,如今朕欲用兵,爱卿又要阻拦?” “陛下,臣确是为陛下着想,为我晋朝社稷担忧,此时确实不宜兴兵。” “好了,此事不需爱卿多言,朕已然下令,二十万大军即刻起行。朕任命你为大都督,六路兵马皆由你统领。” 贾充看着皇帝,声音怯懦地说道:”陛下,臣才薄学浅,恐难当大任。” “太尉若是推辞,朕便御驾亲征!”皇帝一挥长袖,转过身去。 “臣……遵旨。”贾充冲皇帝磕了个头,站起身来,“那臣……先告退。”说完便往门外走。 “爱卿……”皇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却和刚才不同,语气变得很平静,“你当年命人杀死魏帝曹髦时的胆气,已然全无了么。”皇帝没有回头,只是言语中透着一丝失望。 “臣年事已高,只想安静地侍奉在陛下身边,早已无雄心大志。”贾充停下脚步。 “下去吧。” “臣告退。” 皇帝转过身,看着空荡的门口幽幽地叹道:“已无雄心大志么,呵,弑帝,不是谁人都敢做的……” ———————————————— 初平元年(公元一九零年)正月十二,洛阳相府。 李儒缓步走了进来,站在董卓的案几前。董卓抬起头,眼神中似有一丝不忍, “主公,他将酒饮下,已然归天了。” “唉……老夫本不欲杀他,但他若不死,终是诸侯的借口。” “主公所言即是。” “好了,你先下去吧。” 可是李儒并没有动。 “怎么,文优还有事么?” “有一事一直困扰属下,今日斗胆请相国明示。” “何事?” “主公那日为何不将属下等正法,背反主公,罪当处死。” 董卓将手中的奏章放下,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天边的云彩。 “众将跟随我多年,我知你等忠心,不会真反我。再者,当初确是老夫太过迂腐,寒了众将之心。更何况,我若是真将你等治罪,又有何人能再助我匡正天下。” “属下知罪,”李儒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今后定尽心尽力辅佐主公,绝无二心,必定助主公荡平天下,匡复大汉!!” “呵呵,起来吧。”董卓把李儒扶起,“去吧,看看李傕他们准备得如何了。” “是,属下告退。” 董卓刚靠到椅子背上想休息下,吕布便走了进来。 “奉先来了。” “主公……弘农王……” “……已然去了。” 吕布没有回声。 “你不怪老夫?” “为大汉天下,应当有所舍弃。” “呵,奉先竟也开始变得铁石心肠了。他若不死,关东诸侯必定会以复其帝位为由,兴兵乱天下。” “属下明白。” “好了,不说他了。奉先,有件事,想让你去做,只是不知你肯去么。” “主公请讲。” “老夫想让你去汜水关接应华雄。” “汜水关?”吕布疑惑地看着董卓。 “不错,你也知道,此次关东联军声势浩大,数十万大军开赴洛阳。若是真在此处交战,难保联军中士兵不会趁势劫掠,使百姓遭殃。自华雄奉命前往汜水关之日起,老夫便已下令城中文武及百姓收拾行装迁往长安。华雄不过是去为西迁争取时间,洛阳城中人口众多,要全部撤出尚需时日。老夫命华雄坚守十天,可奉先想过没有,十天之后,老夫军队已全部奔赴长安,洛阳只是空城。华雄将面对着数百里旷野平原,却无人救应,而他身后是诸侯的几十万大军,他却只有区区三万人。” “啊……”吕布心中一惊,只想着撤空洛阳,竟然忽略了这种细节。 “所以,老夫想命你率五万兵马前去接应,不知你肯去否。” 吕布起身,丝毫没有犹豫,“属下领命。” “还有一事,当你接着华雄回来时,洛阳应已无一人,你若到此,便放火将洛阳焚了。” “主公,这是为何?” “即便是空城,可它仍是东汉的帝都,若留给诸侯,难保日后不会拿它做文章。” …… 初平元年(公元一九零年)正月十二癸丑日,董卓命李儒毒杀废帝弘农王刘辩。弘农王死时年仅十五岁。 同月,董卓下令洛阳全城文武及百姓西迁长安。而吕布,则带着张辽率五万大军奔赴汜水关。 ———————————— 洛阳咽喉,汜水关。 华雄站在关墙上,望着下面的联军大营。 “十天啊,主公倒是真给华雄出个了难题。传令,明日出城列阵,本将军先去会会各路猛将。”今天是董卓给华雄十天之期的第五天,华雄已收到消息,吕布正率军赶来。可是,连日坚守不出,联军每天在关前叫骂,军中私下已然开始议论,说华雄胆小怯战。如果再有两天,只怕军队的士气大落,到那时,诸侯一旦抢关,必然失守。所以华雄决定先斩杀几个联军猛将,鼓舞士气,稳定军心。 将士们听得要出战,都兴奋不已。第二天早早地起床造饭,太阳刚出,便已列队完毕。 …… 联军营地,帅台上。 此时十八镇诸侯都在在帅台之上,分别是: 第一镇,交游豪俊,结纳英雄,后将军、南阳太守袁术,字公路; 第二镇,贯通诸子,博览九经,冀州刺史韩馥,字文节; 第三镇,阔论高谈,知今博古,豫州刺史孔伷,字公绪; 第四镇,孝悌仁慈,屈己待士,兖州刺史刘岱,字公山; 第五镇,仗义疏财,挥金似土,河内郡太守王匡,字公节; 第六镇,赈穷救急,志大心高,陈留太守张邈,字孟卓; 第七镇,恩惠及人,聪敏有学,东郡太守乔瑁,字元伟; 第八镇,忠直元亮,秀气文华,山阳太守袁遗,字伯业; 第九镇,有谋多智,善武能文,济北相鲍信,字允诚; 第十镇,圣人宗派,好客礼贤,北海太守孔融,字文举; 第十一镇,武艺超群,威仪出众,广陵太守张超,字孟高; 第十二镇,仁人君子,德厚温良,徐州刺史陶谦,字恭祖; 第十三镇,名镇羌、胡,声闻夷夏,西凉太守马腾,字寿成; 第十四镇,声如巨钟,丰姿英伟,北平太守公孙瓒,字伯珪; 第十五镇,随机应变,临事勇为,上党太守张杨,字稚生; 第十六镇,英雄冠世,刚勇绝伦,乌程侯、长沙太守孙坚,字文台; 第十七镇,四世三公,门多故吏,祁乡侯、渤海太守袁绍,字本初; 第十八镇,不惧权贵,只身刺董,陈留义军领袖曹操,字孟德。 众人正在商议如何攻取关隘,传令兵跑上来报说,汜水关中有部队出门列阵,守将华雄在阵前挑战。 袁绍看着台上的各路诸侯,缓缓说道:“前日鲍忠将军偷袭不成反被斩杀,之后华雄便未曾有动静,不想今日竟主动出来叫阵。列位将军,若斩了华雄,这汜水关便顺势可夺。只不知何人愿往?”说着便看向自己的弟弟袁术。这袁术是袁绍同父异母的弟弟,兄弟关系并不是很好,但此次会盟,袁术做为袁氏后人,也没法不参加。 看见袁绍看向自己,袁术赶紧冲身后大喊:“骁将俞涉何在!”只见他身后闪出个健硕的小将,“速去取下华雄头颅!” “末将领命!” …… 联军营门大开,部队列阵两旁。俞涉跨着马从阵中出来,来到离华雄十米远的地方。 “我乃袁术手下骁将俞涉,华雄,你还不赶紧……”俞涉虽未怎么上过战场,却知道怎么让自己出名。只是他还没有说完,华雄便双腿一夹马腹,胯下战马瞬间爆发,冲了过来,只听得“呜”的一声,华雄的长柄大刀已然砍向自己。 俞涉赶紧双手竖握长枪格挡,可是根本没用,华雄臂力浑厚,直接把俞涉手中长枪震落。刀劲不减,紧接着便切开了俞涉的右肋盔甲和胸膛,鲜血登时喷出,俞涉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张了张嘴,便摔下马来。 战马往前冲了一小段停下,可华雄并没有回头。他只是面朝着前面的联军士兵,略显失望地说:“废话太多。” 交马一合斩杀敌将,汜水关上下瞬间沸腾。 联军帅台则是截然相反的状况,众将军面色凝重,脸色最难看的就是袁术,自己的人出阵,大家屁股还没坐热就让华雄给切了,面子上着实挂不住。 他低着头没再看袁绍,袁绍也没有再看他,而是看向了韩馥。韩馥心里一惊,之前韩馥对袁绍百般压制,即使袁绍举兵反董韩馥也不给足粮饷,现在摆明是要为难他。 韩馥赶紧上前:“我军中上将潘凤,定会取华雄人头!”说着,他背后一员猛将上前拱手,便飞身下了帅台。 …… 华雄坐在马上,看着对面又出来一将,便回过身冲汜水关上下将士一举刀,士兵们立刻呐喊起来,完全把对面的联军气势压了下去。 潘凤来到阵中,拱手说道:“上将潘凤,前来领教。”说完就带马冲了过来。 华雄微微一笑,“此人倒是爽快,有意思。”便也带马迎上前去。 潘凤也使得是一口大刀,交马之际,刀锋横抡,砍向华雄肩头。华雄反手握刀,用长柄架起潘凤的刀,接着右手往里,左手望外一推刀柄,用刀背拍在潘凤后背。潘凤连人带马向前冲了好几步才稳住,回身驱马,大刀从外侧砍向华雄。华雄微微叹气,摇了摇头,并没有驱动战马,只是将大刀垂在右侧,在潘凤冲到身边时,瞬间发力,从下往上一挑,将潘凤的整条右臂带着大刀砍飞了出去,潘凤疼地一声惨叫,但只是一瞬,华雄的刀又被他右手用劲带着横抡回来,扫过潘凤肩头。潘凤的头连着头盔飞出去老远。华雄慢慢收刀,又垂在了地上。 联军军阵中鸦雀无声,而汜水关上下一片叫好声。 “报!潘将军与华雄交马三合,也被斩落马下!”传令兵跑上来,惊慌地喊到。 “啊!潘凤!”韩馥大叫,差点儿没哭出来。 袁绍懒得看他,环视四周,众诸侯都避开了他的目光,他不禁叹了口气,“唉!早知如此,本将军哪怕只带颜良文丑一人前来,哪容得这华雄猖狂!” 听到这,站在刘备身后的张飞摸了摸下巴的假胡子,微微笑了笑,用眼睛看着关羽。关羽微微摇头,用目光示意他看坐着的大哥。刘备却只是面无表情,看着传令兵。张飞稍稍往前凑了凑,小声说:“大哥,不如让二哥去吧。” “三弟,诸侯中自然有猛将能斩华雄,我们就不要多事了。”刘备小声地回答。 “话是如此,可自从我们来了之后,诸侯有哪个拿正眼看过我们,不趁这机会打出点名号,恐怕此次会盟,我们也只能干坐着了。” 刘备略加思索,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张飞站直了身子,笑着看向关羽。 刘备缓缓站起身,来到正中,“袁盟主,我兄弟三人自会盟以来,未立寸功,恳请袁盟主准许,让我二弟关羽去战华雄。” 袁绍看了看刘备,“玄德有心,只是这华雄着实厉害,恐怕你二弟并非他对手。” 刘备面不改色,平静地说道:“袁盟主放心,我二弟去去便回。” 坐在右手边的曹操一直在看地图,听到这,不禁抬起头看向这边。见刘备身后跟上前两人,左边男子面色发红,胸前长髯飘洒,透着一股傲气。只见那人上前一步拱手说:“关羽定斩华雄。” 曹操忽然觉得这三人与其他众诸侯大不相同,虽然衣着打扮略显寒酸,却散发着一身的英雄气,便走上前来,“来人,上酒。” 在其他诸侯诧异的眼神中,曹操端着酒上前,“温酒一樽,祝阁下马到功成。” 关羽却用手按住了酒杯,笑着说道:“留来庆功。”说完便转身下了帅台。 …… 联军大阵中开,关羽骑着马出来,却不似前面两将,只是让马自己慢慢走着,拖着刀缓缓地靠近华雄。 华雄不禁疑惑,这是什么人,为什么不报名号? “来将何人?” 关羽的马仍然缓慢地向前走着,并没有回答,这种压迫感让华雄十分难受。与厮杀呐喊的战法不同,这种无声的压抑更能震慑敌人。 终于,华雄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压迫感,大吼一声,带马冲向关羽。他将长刀端平,双手用力,横着砍了过去。可是并未如他料想般一砍即过,刀劲戛然而止。 华雄定睛一看,自己的刀锋竟被关羽的刀挡住了。关羽只是把刀的尾端插到了地上,用右手握着刀柄便挡住了他的进攻,而左手此刻正捋着长髯。更可怕的是,关羽自始至终都没动,甚至头都没转,就只是用眼角俯视着自己。 华雄本能地带转马头,离开关羽身边,调整了呼吸之后,华雄再此驱马向前,长刀从上往下斜着砍去。 关羽仍然没动,坐在马上稳稳地提着刀看着华雄。就在华雄的刀快要砍到自己头顶时,关羽突然发力,从右侧反手向上抡起长刀。 华雄的大刀被震飞了,而他也被震得仰到了马背上。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右手的骨头,也断了。 关羽仍是俯视着他,只是随着目光同时落下的,还有刚劲的刀锋。 “啊!”长刀深深地砍进了华雄的右肩,鲜血顺着长刀滴落。 关羽第一次转过头,正视着华雄说道: “在下无名小将,关羽。” 题外话 关于十八镇诸侯,我是真的不想再说,因为但凡有讨董情节的小说都有介绍,可后来自己看了一遍,感觉如果不做说明的话,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是:“告诉各位有十八个人去打架,至于都有谁,等那人动手打人了我再告诉大家。”无奈只好又复制一遍。 二话 本性难移 联军大营,刘备营帐。 “不想竟会变成这样,”关羽捋着长髯,叹息道。 “呵呵,二哥仁厚,没杀他,袁绍倒把他说′死′了。”张飞一边摘着假胡子一边说。 今日关羽在阵前将华雄砍落马下,但并没有杀了他。看到华雄已然身受重伤却欲再战,关羽不禁武人相惜,对华雄有一丝敬佩,便带马回了联军大营。 华雄被汜水关士兵抬回去,生死不知,可关羽刚回营就听见联军中传开,说今天刘备帐下关羽,不费吹灰之力,温酒斩华雄,如今汜水关已无守将,明天袁盟主就要命联军抢关。 刘备他们当然明白,这不过是袁绍提升士气的手段。只是关羽一战成名,现在联军之中人尽皆知了。 “这倒也好,如今二哥出名了,众诸侯都对我等都刮目相看。”张飞笑着拍了拍关羽的肩膀。 “好了,三弟,别拿你二哥打趣了,”刘备也是一笑,“但愿明日联军能一鼓作气拿下汜水关,直击洛阳,救出陛下。” 张飞却笑得更厉害:“只是没想到那曹操竟一直端着酒杯等二哥回来,想必是十分中意二哥……” “三弟!” —————————————— 潼关以西,郑县郊外。 司马朗望着前面长长的队伍,对身边的陆远说:“过了新丰便是长安了,总算是熬出头了。” 陆远回应着笑了笑。洛阳距长安不到四百里,快马加鞭一天之内便能赶到,可是这样赶着马车慢行,三天了才走了多一半路。而这样赶路对于司马朗这种的大户公子,确实是够累的了。 “舍弟在那边还好么?”司马朗问。 他问的,是他的二弟司马懿,今年刚十一。两年前夜语的一个分统去河内结识司马家,见司马懿天资聪慧,便提议带回夜语学习武艺兵法。司马防虽是不舍,但为表诚意也只能应允,毕竟得罪了这些人,说不定自己哪天睡觉脑袋就没了。而且那分统也保证司马懿受到的教育绝不会比在司马家差。 “公子相问,陆远不敢隐瞒。二公子,天资聪慧,兵法计谋一点即通,只是这武艺……” “哈哈哈,二弟天生不爱习武,只怕是难为你们了。”司马朗倒是不在乎,爽朗地笑起来。 陆远回身冲张枫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枫儿,身体还撑得住吗?” 张枫自从到了洛阳风堂,便整天打听任莹下落,并没有怎么休息,身上的伤一直也没全好。虽然心中着急,但有命在身,也只好跟着来了长安。 “陆分统不必担心,枫儿一切都好。” “我在洛阳附近留下了些人手,如果那边有消息,立刻便会传过来。” “陆分统费心了。”张枫微微点头。 “唉!”看着张枫,陆远心里不禁一酸。若是寻常百姓家,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是多快乐。可眼前这男孩,总是面带愁容,他一直承受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烦恼。 命运总是不公的…… …… 队伍靠前的部分,李傕和袁隗正并马而行。 “太傅大人,如今你侄子袁绍起兵,你怎的不去帮他,反倒帮起我家主公来了。”李傕看着袁隗,眼中尽是怀疑。 “呵呵,李将军,老夫是汉臣,只忠心天子,又何必说是帮相国还是帮袁绍呢?” “呵呵呵,太傅倒是明白人。” 这时,李傕身后缓缓跟上来一匹马,马上坐的是一个完全隐藏在大氅里的人,正是他那如影随形的妖女。袁隗不禁皱了皱眉,他始终觉得这妖女行事古怪,透着一股邪气。 只见她在李傕耳边低语了几句,李傕点点头,挥手让她离开了。 “太傅大人,在下有件事想向大人请教,只不知大人肯赐教否?”李傕忽然转回头对袁隗说。 “将军请讲。” “若是下属曾经背叛主上,而主上却宽宏大量,并不计较,太傅觉得二人还能如无事般共处么?” 李傕背叛的事袁隗也知道,所以他当然明白李傕是在说谁,便微微一笑:”呵呵,若是那主上雅量,属下心知悔改,又有何不可呢。“ “呵呵,太傅大人说得好。只不过……”李傕收敛了笑容,抬起头望着天,眼中闪过一丝悲凉,“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我等也没得选择。” “唰!”袁隗还没有反应过来,李傕突然以极快的速度拔出剑向他砍来。 “当!”金属的撞击声,李傕的剑被袁隗身旁一个壮实的侍卫挡住了。李傕心中一惊,他在军中也算是力大过人,武艺超群,这人竟能稳稳地将他的攻势拦下。 “越老越胆小,老夫若不是时常防备,又岂能活到今日。”袁隗脸上挂着笑,眯着眼看着李傕。 “呵呵,太傅果然是人老成精,”稍稍一想,李傕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难怪有消息说袁绍并未带他们前去会盟。只不知阁下是二位中的谁?”说着,目光瞪向了那侍卫。 那侍卫摘下头盔,散乱的头发下面容粗犷,一双大眼炯炯有神,脸上是带着自信的笑容,“在下,文丑。” “呵呵,今日能够得见河北名将,真乃李某荣幸。只是不知,阁下战场上神勇,在此处又如何呢?”说话间,李傕的身边忽然蹿出几个蒙面之人,与此同时,文丑听见行进的队伍中渐渐响起了喊杀声和哀嚎声。 就在还有一天多的路程便抵达长安时,李傕、郭汜、胡轸、徐荣发动了兵变,开始了对朝中官员的杀戮。 …… 小校急匆匆来到董卓身前,下马单膝跪地禀道:“报!禀相国,李傕、郭汜、胡轸、徐荣四位将军突然发难,现正沿途砍杀文武官员,太傅大人请相国速速护送陛下前往新丰,太傅已在那里安排下军队保护陛下和相国!” “他们到底还是反了……”董卓失望地叹气。 “主公,属下原以为他们感念主公恩德,必定再无二心,想不到……主公莫再犹豫,我等这便护送天子与主公前往新丰!”李儒大声说道。他自从那天以后彻底被董卓感动,不再与李傕等人为伍。 董卓平静地看了看四野,空旷的平原,没有任何避所,“众将听令,命李儒率五百精兵护送天子前进,其余人等随我回去剿杀乱军!” “主公不可!”李儒急忙拉住董卓。 董卓推开了李儒的手,目视着后面的队伍,“猛虎难道还会惧怕恶犬不成。”说完,率领部队奔向后方。 …… 陆远和米铺的其他人正赶着车往前走,忽然前面一个伙计打扮的人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陆远听完心里一惊,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面色凝重地招呼手下过来,张枫也凑到近前。 陆远压低声音说:“你等速去通知藏在百姓队伍里的其他同伴,李傕等人兵变,让他们暗中保护朝中要员。” 众人迅速地从装米袋的车中抽出兵刃藏在身上,向前方跑去。看着面带惊讶的张枫,陆远面色凝重地说:“走,你随我去保护司马家的人。” 二人向前快步奔跑,越来越多的喊杀声传来,骚乱的人群疯狂地往四处逃命。 张枫往前跑着,忽然,他看到了任莹正从一辆马车里掀开车窗帘,慌张地向外偷望,但瞬间就被人潮淹没了。 陆远见张枫忽然停下,便拉了他一把。张枫晃了晃头,也怀疑是自己眼花了,便继续向喊杀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 而与此同时,远在数百里之外的汜水关,同样上演着杀戮。 —————————————— 汜水关。 “报!关门已被敌军砸坏,弟兄们快顶不住了!” “报!关下敌军已竖起云梯,马上就要攻上关墙!” “报!……” 一个又一个坏消息不断传来,副将在关上城楼中心急如火,他们的主将华雄还在营中昏迷不醒,所幸,汜水关左右全是高山峭壁,是依天险所建,易守难攻。否则,两个时辰的消耗战,从辰时打到午时,关墙早被拿下了。可即使是这样,守军也早就疲惫了,现在只是苦苦支撑。 而关前联军阵中,袁绍正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 “孟德,没想到敌军竟能在没有主将的情况下守了两个时辰,着实厉害啊。” “是啊,西凉军骁勇,果然不是虚言。”曹操也同意地点了点头。他并不知道,只有关墙上面的五百人,是真正的西凉兵。 “袁盟主,坚愿带本部兵马出阵,半个时辰内必拿下关隘!”袁绍右手边孙坚说道。 “也好,那就有劳文台了。” 这孙坚是吴郡富春人,相传是春秋时大军事家孙武之后,曾参与讨伐黄巾,中平四年(公元一八七年)长沙区星造反,朝廷命孙坚为长沙太守,他仅用了一个月就打败了叛军。后朝廷加封他为乌程侯。此人作战勇猛,不惧生死,每次冲锋都在第一线。 当下孙坚领了命,便去召集本部兵马,也加入了战斗。 …… 联军阵中的弓箭不再射出,因为,联军的士兵终于攻上了城墙。 汜水关的士兵已经疲惫不堪,而就在这时,孙坚的部队冲了上来。 孙坚率先爬上关墙,砍翻了两个西凉兵。而他身后紧跟着又上来了许多的联军士兵,汜水关守军再也无力抵抗了。随着孙坚勇猛地冲杀,联军几乎已经把西凉兵赶下了关墙。 就在孙坚以为胜券在握时,联军士兵中突然传来惨叫声。孙坚定睛看去,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团火,一团熊熊的烈火,但那并不是真的火,而是一匹骏马,通体火红,鬃毛飘洒。马上坐着一人,穿着锃亮的铠甲,头戴束发紫金冠,手中挥舞着长戟,联军士兵在他面前如同杂草一般,随着他左右砍杀,不断有联军的断肢飞起。 吕布!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面对的是谁。此前孙坚也曾听到曹操谈起过他,只是没想到,此人竟会出现在这里。 张辽挥舞着长剑,带领援军杀上关墙。联军的士兵不断被砍下关墙,孙坚也只能退了下来。 吕布马不停蹄,终于在最后一刻赶上了…… 望着关前节节败退的士兵,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这仗,败了。曹操叹道:“功亏一篑啊!” 袁绍面无表情,最终,也只能叹了口气道:“鸣金收兵。” 三话 宁静之夜 红霞漫天,夕阳染血。 喊杀声渐渐变得稀疏了,大路上两队人正停下马对视着。 一边是董卓,他身后是袁隗和文丑,还有一百多骑兵。而另一边是李傕、郭汜、胡轸、徐荣,还有他们身后的两百多骑兵,五百多步兵。下午的混战使得他们手下的军队散到了四处,他们现在,应该是最靠近新丰的。 双方都没有说话,除了战马蹭地的声音之外,再没有任何动静。他们周围的地上遍布官员、士兵以及平民百姓的尸体,整条道路都已经被鲜血染红。上百位官员,几万的士兵和平民,成了这次兵变的牺牲品。 “血流满地,尸骨成山,这便是你们所期望的么?”董卓平视着四人,语气中带着愤怒和悲凉。 “主公,我等无从选择。事已至此,也无需再找任何借口了。”李傕缓缓拔出剑,向前一指,身后的骑兵策动战马开始列阵冲锋。 “进攻。”董卓的声音中透着无奈。随着他的命令,他身后的骑兵也缓缓由两侧前进,向着对面奔来的骑兵发起了冲锋。 这是他身边仅存的西凉兵马。董卓进京时只带了三千人马,被软禁之后,李傕等人便命令西凉军晚上穿便服溜出城去,白天再穿大张旗鼓进城,以此来迷惑了洛阳的官员。之后,他们便开始扩充大肆军队。所以,他们的手下大都不是西凉人马。 而董卓的三千西凉兵,有五百被华雄带走,还有一千交给了吕布,西迁时他自己手下便只剩了一千多人。经过一下午的战斗中,这一千多兵马基本也已经死伤殆尽了。 双方的骑兵都没有呐喊,旷野上只有马蹄踏在草地上发出的如同闷雷般的声音。不过很快,这种安静就被兵刃的撞击声和惨叫声打破了。 两边的骑兵正面相撞,在擦身而过的同时砍向对方。不断有人从马上跌落。 董卓缓缓拔出长剑,冲身后的文丑说了声“保护好袁大人”,便也带马向着乱斗的骑兵之中冲去。 …… 李傕等人眼看着乱斗的骑兵突然被硬生生冲开了一道缺口。董卓正左右砍杀,将挡住自己的敌人纷纷砍落马下,直奔着他们冲来。 李傕冲郭汜点点头,郭汜挥手示意步兵在他们马前列阵,缓缓推进。 董卓冲破了骑兵阻挡,他眼前是整齐的步兵战阵和战阵之后的李傕等人。 忽然,董卓发现,与李傕形影不离的那个妖女,此刻正骑马躲在四将身后。便将长剑插回鞘中,从马上取下两张弓,搭上箭,用嘴同时咬住两根弦,双手用力推开,同时瞄准了李傕和那妖女。 而就在此时,李傕他们身后也传来了喊杀声。 “李傕,休要伤了主公!”李肃率领着三百骑兵向这边赶来。 可是李傕根本没有回头,只是用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的董卓和他手中的弓。 “嗖!嗖!”两只箭同时射出,向着和他身后的妖女射来。 “当!”李傕在弓箭快到面门时瞬间拔出剑,用剑身挡下。但另一支箭,擦着他的面颊飞过,直接射穿了那妖女的喉咙。 那妖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就软绵绵地从马上掉了下去。 李傕并根本没有回头看她,而是带马冲向了董卓,其余三将也拔出兵刃跟上。 此时李肃的骑兵已然来到步兵战阵跟前,借着战马的速度,李肃的骑兵直接冲破了步兵的阵势,向着四将奔来。 “当!”李肃挥剑一砍,却被徐荣的大刀格开。但他没有交战的一丝,奋力来到董卓身边,一把拽住董卓的马缰绳,“主公,不可再战!后面上千李傕部下正在赶来。肃在此拖住他们,请主公速速赶往新丰保护陛下。” 董卓刚想说话,可李肃拽着董卓的马掉了头,冲袁隗大叫道:“太傅大人,主公就拜托你了。”说完,他在董卓马屁股上刺了一剑,董卓的马立刻向着新丰方向奔跑起来。 “文将军,我们也撤吧。”袁隗点点头,冲文丑一招手,便带马跟上董卓。 …… 董卓努力地想带住战马,文丑从后面赶上,看着董卓说道:“相国大人,还是撤吧,不要辜负了李将军的心意。” 董卓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李肃已然冲入了战团之中。 “李肃,别死啊……” 袁隗发现董卓握着缰绳的手在颤抖,便想上前安慰几句,却看见文丑冲他摇了摇头。于是三人便都不再说什么,向着新丰方向前进。 …… 李肃武艺与四将差了不少,只是靠着骑兵的机动性在勉强拖延。 “李肃,投降吧,”徐荣说道。他并非西凉人,与李傕等人相比,他的性情中更多了一点仁厚。此刻见李肃忠心护主,便有些于心不忍。 “徐将军,当初你们软禁主公,但主公并未怪罪,你们……啊!”话没说完,李肃的后背已被李傕刺中,一个没坐稳,摔落马下。 “李肃,若是当初做这事的人是你,你能相信主公会不计前嫌么!”李傕眼神冰冷,用剑指着李肃,“他不过是因为现在正是用人之时,不便将我等治罪。等关东诸侯兵退时,我四人必死无疑!” “哼!小人之心!”李肃一手拄着地,一手颤抖着用剑指着李傕说道,“主公的器量岂是你等所能明白!”接着又将头转向徐荣:“徐将军,听李某一句,不要一错再错了!”通过刚才,他明白此人与李傕等人并非一路,便有心劝降。 徐荣低下头,不再看他。 “李肃,安心上路吧。”说着,李傕的剑冲着他砍了过来。 “嘿~~!”徐荣突然带动战马,冲上前来,一把将李肃抄起放在自己马背上,“李傕,李肃将军说的对,此事确实是你太极端了。” “徐荣!你要做什么!”李傕语气冰冷地问道。 “徐某不愿再继续错下去,先告辞了!”说完,打马向前方奔去。 “叛徒。”李傕看着徐荣的背影,将剑收回,缓缓取下了弓,搭上箭拉满弦便要将他射下马来。 “唰!啊~~~~~~”一道寒光突然从侧面袭来,李傕来不及反应,左臂已被割伤,弓箭也脱了手。 “李将军,你竟连徐将军也不肯放过,心胸何等狭隘。恕本将也不奉陪了!”胡轸单手握刀,不屑地看了看李傕,带马去追徐荣。 “叛徒!全是叛徒!”李傕咬着牙,扭头看向郭汜,“是不是连你也要背叛我!” 郭汜面无表情,看着胡轸等人离去的方向,平静地说:“稚然,别耍孩子脾气。他们……走就走吧。” 李傕慢慢地压下了怒火,恢复平日冷漠的样子,“是啊,走就走吧。” 其实李傕和郭汜交情不错,但与另外二人却很一般。只不过是因为软禁董卓一事才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郭汜慢慢地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妖女的尸体,叹道:“只是可惜了夕嫣姑娘,就这么白白搭上了性命。” 李傕看着郭汜,嘴角泛起了诡异的笑容,“那不过是她那没用的妹妹。恐怕夕嫣此刻,应该正在好好′服侍′那人吧……” —————————————— 夕阳西下,天空中渐渐出现了星光。 华雄躺在车上,望着漫天的星斗,微微叹气。 吕布到达汜水关之后,华雄已然醒了。他查看完华雄的伤势,便派了一百士兵护送华雄离开。因为吕布担心,万一汜水关真被攻破,华雄却无法动弹,会遭遇不测,而且,他在关中也无法好好得到治疗。虽然洛阳已被撤空,但距离最近的巩县应该还有人,可以在那简单处理一下,然后再去长安与董卓汇合。 不能动,更不能指挥守关,本就够难受的,结果现在,虽然吕布没明说,但自己分明就成了个累赘,想到这些,此刻华雄的心里真不是滋味。身边的士卒也不说话,当然,华雄现在心情极差,没人会去触霉头。 队伍正走着,突然,前面出现了十来个人,全都蒙着面,中间一人全身裹在大氅里,一样看不清面容。 “什么人!”带队的副官警惕地示意部队摆好阵势防守。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开始向着他们走来。副官拔出剑,“再不说话别怪我不客气了。” 仍旧没有回答。 “怎么回事?”华雄在车上问道。 “禀将军,前面出现十来个蒙面人,不知是要做什么。” 蒙面人?华雄心中一惊,此处并非战场,这些人必定是冲自己来的,“告诉大家小心,准备迎敌!”虽然躺着不能动,但华雄还是尽力指挥着众人。 此时,那些人已经离他们不到二十步远了。突然,这些蒙面人每人从背后拿出个布包,冲着他们扔了过来。 副官大叫:“小心!” 但那些包裹并没如他料想般地爆炸,只是掉落在离他们一米远的地上摔散了。里面白色的粉末被风吹过来,所有人都闻到了异样的香气。 华雄也闻到了,忽然,他大声地喊道:“所有人捂住鼻子,小心迷*药!” 可是已经晚了,随着香气扩散,士兵们渐渐觉得自己浑身无力,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了。华雄此时才发觉,自己竟连手指都不能再弯一下。 那些蒙面人安静地走进倒下的士兵之中。他们从腰间拔出细剑,刺入每一个躺着的士兵心口。可即便如此,这些倒下的士兵也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慢慢地,那种兵刃刺入皮肤的声音消失了,华雄知道,队伍里只剩他还活着了。 那个披着大氅的人走到华雄身边,缓缓摘下头上的帽子,竟是个美丽的女子,乌黑的长发垂下,夜风一吹,轻轻跟着飘动,细眉下一双媚眼,小巧的鼻子,精致的嘴唇,嘴角边有一颗痣。 女子的手轻柔地抚摸着华雄的脸庞,华雄怒视着她,却不能说话。女子温柔地看了他一眼,仿佛看着爱人一样。 慢慢地,女子的手滑到了华雄的脖颈,轻轻将华雄的衣服脱了下去。下一刻,华雄终于明白她要做什么了。那女子慢慢用手将华雄包裹着右肩的绷带解开,微微低下头,在华雄的耳边说道:“李傕大人让我向华将军问好。” 然后,这女子的手,竟顺着华雄那被关羽切开的伤口慢慢伸了进去。华雄的身体因为疼痛剧烈地抖动着,鲜血顺着肩头的伤口好似泉涌一般流出。 华雄瞪着双眼,张着嘴,脑门上青筋暴起。他想大声告诉这妖女“杀了我!”“杀了我!”,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女子的手还在向里伸着,那感觉就好像是一条毒蛇在往身体里钻,让人生不如死。 华雄只盼着这一切能快点结束。 突然,女子的目光变得好像捕猎的豺狼一般凶狠,因为她此刻,已经握住了华雄那颗正在快速跳动的心脏。 在华雄看来,女子此刻妖艳的笑就仿佛厉鬼般的恐怖。 女子眼中渐渐泛起了杀气,用余光盯着华雄说道:“华将军一路走好。” 下一瞬间,她将华雄那连着血管的心脏拽了出来,用力一握。碎肉混着鲜血从女子的指缝中流出,华雄停止了呼吸,留在他脸上的,是愤怒和不甘…… 女子掏出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扔到了华雄的脸上。接着,她微微一笑,冲那些蒙面人点头示意。 蒙面人悄无声息地聚拢到她身边。女子将帽子重新带好,望着东边说道:“吕布就留给关东诸侯吧,我们撤。” 一行人便又消失在了漆黑而宁静的夜色中…… 题外话 因为剧情需要才改了时间,其实董卓迁都长安是在初平二年(公元一九一年)。 四话 亦敌亦友 新丰县城,城门外。 司马朗看着前面县城的矮墙,对管家说:“护送父亲及家眷先行进城。” 管家不解:“那大公子?” “我随后就到。”说完转身向后走去。 管家应了一声,便招呼下人赶着马车进了城门。 司马朗等父亲和家眷都进了城,才慢步走到陆远等人身边。 陆远等人不想暴露身份,所以在离县城两里远的地方便与司马家的队伍分开,只是在后面悄悄地保护着。 因为陆远和张枫及时赶到,司马家并没有受到战斗的波及。 司马朗来到陆远跟前,拱手说道:“今日多谢诸位相救。诸位身份特殊,进城后多有不便,故朗特地在此等候,专为致谢。” “大公子客气了,既然司马家是夜语的盟友,危难时搭救便是分内之事。”陆远拱手回礼,“只恐他人见疑,大公子先请,我等稍后进城。” “那好,就此别过。”说完,司马朗转身向县城走去。 陆远渐渐收敛了笑容,看着县城方向面色凝重地说:“只不知如司马家这般幸运的人能有多少。” “陆分统放心,弟兄们全力保护,想必定有很多人能幸免。”张枫在他身旁说道。 “但愿吧。” …… “主公!”李儒正焦急地原地打转,看见董卓一行人城,兴奋地跑上前道:“幸好主公安然无恙。” 董卓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怎么?难道有什么意外?”李儒看董卓似乎有心事,便低声询问。 “李大人,李傕郭汜等人与相国和老夫正面交锋,危难之时,是李肃将军率军赶到拖住了敌人,这才让我等逃脱,只是这许久未见他回来,想必……” “啊……相国无需多虑,属下这便派人出城接应。” “也好,你去安排吧。”董卓疲惫地说。 李儒说了声“是”便下去了。见他走远了,从旁边过来一个三十多岁穿着布衣的男子,“见过相国。” “这位便是颜良将军,”袁隗压低了声音说,“这里人多嘴杂,相国,我们进府衙细说。” 袁隗带着颜良文丑跟随董卓进了县城府衙,在正厅入座之后,董卓便让手下都退了出去。 “袁大人,在下为隐瞒身份,只对人说是此处山野游侠,见官道上有打斗,特来相助。相国,您无需担心,这县城中埋伏有我手下八千人,若是李傕等人到此,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那老夫先谢过颜将军了。”董卓说着,转头看向袁隗,“太傅大人,烦劳你传书告知令侄,设法将关东诸侯留在洛阳。” “相国放心,老夫这便差人秘密通知袁绍。” 说着,袁隗冲董卓微微一笑。 这是所有人都不曾知道的盟约。当初,袁绍与董卓便有意合作铲除阉党,于是袁绍向大将军何进提议召董卓进京。可没想到董卓刚进京城不久,就被李傕等人软禁了。无奈之下,袁绍只好逃到河北,准备招兵买马去救天子,谁料想董卓已被吕布等人救出。之后,董卓通过袁隗再次与袁绍取得联系,而在废帝一事上,袁绍也支持董卓的看法。正当新帝登基,董卓准备召袁绍再次进京时,关东诸侯却忽然起兵,更邀请袁绍做联军盟主。袁绍骑虎难下,只得带兵前去会盟。这也就是为什么袁绍不在关羽击败华雄的当日立刻下令抢关的原因。 废立皇帝,独霸京师的“逆贼”和统领联军,营救陛下的“盟主”,其实暗地里竟然是同盟。 ———————————————— 汜水关前,联军营地。 夜风轻拂,明月当空。 袁绍和曹操站在联军营地正门外。 “本初,你觉得拿下汜水关,尚需几日。”曹操自小和袁绍是好友,没有旁人时,便也不再称呼“袁盟主”了。 “这可难说,汜水关本就是天赐之险,易守难攻。若单单是那几万援军倒也罢了,可如今竟然连吕布也来到此处,唉,难啊。” “这可不像你袁本初说出的话。你自幼便胸怀大志,又岂是一座小小的关隘所能阻挡住的。”曹操笑着说。 “当初年少无知,难免心高于天,如今你我都已是人到中年,做事还是务实些好。” “呵呵,那在下倒想知道,如果此次联军未能成功救得陛下,本初有何打算?” “若真到那时,我便南据黄河天险,北阻燕、代之众,纳戎狄之兵,向南争以天下。孟德又有何图?” “呵呵,本初重地利,在下却重人和。若此次兴兵未能成事,我回军之后,便广招天下忠勇之将,智谋之士。曹某相信,以王道统领众人,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呵,孟德的大志,可是远超在下啊。”袁绍笑道。 “不过是闲聊到此,故而随口一说。眼下,我们还是考虑如何打败吕布,攻破这汜水关要紧。” “孟德所言即是。” 两人在夜风中随口闲聊,但他们心中清楚,对方都不是肯久居人下之人,只希望日后不会称为敌人。 而此时汜水关上,同样站着两个人…… …… 吕布单手扶着墙垛,望着对面的联军营地,张辽就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在这里只能看到对面有些亮光,吕布知道,那是联军营地中的火把,可想而知,定然也少不了巡夜的士兵。他回身望着张辽,微笑着说:“你想法是好,夜袭袁绍大营,但只怕还没冲到对面的营门,便已被敌人的弓箭手射成了蜂窝。” “总得去试试吧。”张辽有些不甘心地说。 吕布走到张辽身旁,手搭在他肩上说道:“今日攻上关墙时,看见遍地的尸体,我实在是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弟兄了。” 吕布没有看他,可张辽感觉得到,吕布的手在发抖。张辽能明白,吕布自从那夜丁原军中之变后,已经不想再杀人了。 “好了,你带人去准备吧。明天按计划行事。” “可是将军你……” 吕布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你可知这汜水关原名叫什么?” 张辽摇头。 “此处本名虎牢关,传闻当年周穆王曾将猛虎圈养于此,后人觉得关名中有一′牢′字不吉利,便更名汜水关。” “原来如此,但我觉得还是虎牢关这名更响亮。” “只希望此地不会成为我吕布的牢笼吧。” “将军……” 吕布摆手,“去吧。” 张辽下了关墙,便去与士兵们一起准备了。 此时,关外只有也风偶尔吹过的声音。吕布摇了摇头,也走下关去。 大战前夜,总是格外宁静…… ———————————————— 邺城,迎风客栈。 此时已是深夜,可段轩并没有休息。此刻的他,正躲在桌子后面,警惕地盯着对面一个十七八的女孩。而郭岚,脸上也略带紧张的表情。 “我又不会害你,每次见面,都要这样么?”女孩甩了甩马尾辫,笑着往前走了两步。 “停!小鸳你有事就在那说,别过来。”段轩用茶壶挡着自己的脸叫道。 这女孩是五贤老手下一个夜帅的亲徒,叫凌鸳,人很善良。但是五贤老手下的三个夜帅都是用毒高手,传闻擦肩而过便可下毒致人于死地,堂中的人自然对其下属也敬而远之。段轩和郭岚虽然也知道凌鸳本性并不坏,但这丫头有个毛病,就是记性不太好,时常忘事。段轩老怕她一个“不小心”忘了洗手,便送自己见了阎王。郭岚虽然没段轩那么夸张,却也不得不对这丫头留点儿神。 “人家今天又没′干活儿′,至于么!”她把下毒称作“干活儿”。 “没有,没有,是子墨多心了。”郭岚赶紧打圆场。 “还是云笑哥哥好~~~”凌鸳高兴地握住郭岚的手摇晃着,郭岚浑身登时一激灵。 段轩瞪大了眼,指着凌鸳说:“呀~~~呔!妖女,休要暗害我家郭公子!”可是看到凌鸳那双充满怒气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自己,便又马上赔笑道:“说笑而已,大小姐您请您请,您能替我堂中除去此等恶人,实在是大快人心!” 郭岚无奈地摇摇头,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抓起桌上的抹布一边擦着手一边说:“小鸳,你到底做什么来了。” 凌鸳看着他们的举动,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是……师傅,有传闻说这里可能有人见过师傅,我就过来了。”说着,表情渐渐变得很失落。 凌鸳的师傅是五贤老手下最有名的用毒高手,对凌鸳也是疼爱有加。可是三年前不知为何,突然叛逃,至今杳无音信。三年里凌鸳四处打听,只希望能问清原因,让师傅回来认错。她也多次求五贤老,如果师傅回来,不要杀了她,五贤老见孩子如此重情,竟然真答应了。 只盼这次与以往不同,别又让她空欢喜一场。 “好了,别难过了,我们也一直在帮你打听。我相信,你师傅一定有不得以的苦衷,既然五贤老都开口了,只要找到你师傅,陪她回去认个错,你们师徒就又能像以前一样了。”说着,郭岚用手摸了摸凌鸳的头。 段轩捂着嘴憋着笑,指着凌鸳的脑门。 郭岚这才发现,刚才那抹布太脏了,弄得自己手上全是土。刚才这一摸,把凌鸳脑门上弄黑了一大块,便赶忙用袖子帮凌鸳擦了起来。平时他们把凌鸳当妹妹,自然也就没那么多礼数。 “对了,”凌鸳突然转过头看着段轩,把段轩吓了一跳,“我差点忘了,莫岳叔过两天也要来。” “什么?!”段轩听到这消息,手中的茶壶“啪”地摔到地上,“他来做什么!” “四贤老说因为你插手冀州的事儿,让莫岳叔过来管教你一下。”凌鸳说着冲段轩吐了吐舌头。 段轩双眼冒火地看着无辜的郭岚大吼:“郭!云!笑!” 五话 天下无双 洛阳咽喉,汜水关(虎牢关)前。 旭日缓缓从东边升起。 联军大营营门中开,诸侯的兵马迅速在营前集结。骑兵在前,步兵在后,整齐地分列成十八个方阵。诸侯带马来到了各自的部队前方,安静地注视着前面的雄关。 汜水关的大门缓缓打开,吕布从大门中策马而出。只见他头上戴着三叉束发紫金冠,身穿西川红锦百花袍,外面披的是兽面吞头连环铠,腰中一条勒甲玲珑狮蛮带,手中提着成名兵刃方天画戟,骑在如烈火般的千里名驹赤兔马上,威风凛凛,英气十足。 袁绍看着吕布,感慨道:“人言′人中吕布,马中赤兔′,果然不假。这等气势,便是我十八镇诸侯加起来,恐怕也比不过。” 曹操也赞赏地说:“是啊,当初在洛阳时并未见过他这般装束,不想竟如此英武。” 而下一刻,就连普通的士兵都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吕布出来之后,汜水关的大门竟然又闭上了,并没有一兵一卒跟出。 吕布竟一人前来! “此人竟如此小看我等英雄!”河内太守王匡愤然道,“方悦,命你去挑战吕布!” 只见他身后一将带马冲出联军阵营。 “河内名将方悦,前来领教!” 方悦用的也是戟,只不过跟方天画戟一比就显得小气很多。 只见他双手平推,在两马交错之际将戟尖刺向吕布,吕布单手将戟一挥,轻松挡开。 方悦带转马头,再次冲向吕布。他握稳戟杆,瞅准了吕布的脖颈,从下往上斜着将戟送出。 吕布还是单手握戟,向外一拨,方悦便刺空了。只是方悦早料到吕布会这般防守,双手用力,想将吕布的画戟压下。却不想吕布虽然单手,但臂力惊人,方悦在马上使了半天劲,竟敌不过吕布,反被他压了回来。 方悦正要收戟再刺。吕布突然发力,方天画戟被推送到方悦胸前,照着他的胸口平拍过来。那刚猛的力道瞬间将他打落马下。吕布双腿一夹马腹,赤兔开始向着方悦掉落的地方前进。此时方悦才从地上爬起,可他刚捡起兵刃,吕布画戟已刺到面前。方悦躲闪不及,直接被吕布刺穿了咽喉。 吕布稍微用力一抽,画戟便从方悦的脖颈里脱出。 看着方悦仰面倒下,联军阵营鸦雀无声。 吕布将马带正,并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前方诸侯。 三个回合,单手便斩杀一将。十八路诸侯互相对望,他们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震惊。 “末将前去会他!”上党太守张杨身旁冲出一个青年小将,挺枪直奔吕布。 “穆顺,小心!这吕布……” “啊~~!”张扬话音未落,便传来一声惨叫,众人定睛看去,那穆顺躺在地上,后颈流血不止,已然死了。 原来吕布俯身躲过他刺出的长枪,没有起身便向后一甩画戟,直接用画戟侧面的月牙刃从头盔和胸甲的空隙砍中了他的后脖颈。 袁术看了一眼还张着嘴的张扬,眼中带着轻蔑,小声地说道:“自己的手下自己还不清楚么,没那斤两就别派出去送死。” 袁绍狠狠瞪他了一眼,袁术便不敢再说话。 这时,北海太守孔融身后一个身形健硕的将领带马来到一旁,冲孔融说道:“太守大人,让我去会会这厮吧。” “安国,千万不可大意!”孔融嘱咐到。 这武安国使的是一柄铁锤,锤头上布满铁刺。他将大锤左右舞动,带起阵阵旋风,呜呜作响,竟照着吕布的赤兔马首抡来。吕布用力一拉缰绳,赤兔登时人立起来,躲过了武安国的进攻。可这武安国的力气也着实不小,一锤不中,马上收住招式,反手向外,冲着吕布的腰间砸去。 吕布右脚脱出马镫,左手抓住马鞍,闪到了赤兔的左边,躲开了这重重的一锤。同时,他用画戟小枝勾住武安国的锤柄,向自己这边一拽,将武安国拽得险些失去平衡。 武安国努力地想回正姿势,便用力往回拽兵刃,吕布借着他的力量把画戟推了过去。武安国拼进全力向左低头,脸上还是被划出了一道口子。可他还没来得及喊疼,吕布便稍微把戟向上一抬,又用力地砍下。 “哇啊啊啊~~!”武安国握着锤子的胳膊被吕布整支切了下来。 “咚!”大锤落地,武安国顾不得流血的伤口,左手一带战马,玩命地奔回了联军大营。 “快!将武将军送回军营治疗!”袁绍向身旁传令兵喊道。 公孙瓒离袁绍不远,此刻实在忍不住了,便来到袁绍身边一拱手:“袁盟主,这断手的断手,送命的送命,如此下去,只怕部队的士气尚未抢关就已经没了。不如让在下亲自去战吕布吧。” “公孙将军,只怕你非他对手啊,你是一军主帅,若有闪失,军心必乱。” “袁盟主放心,在下定不会鲁莽行事。”说完,举槊出阵。 槊是长距离重型兵器,外形类似矛,但长度远超一般的矛和枪。公孙瓒自信利用兵刃的长度优势完全能压制吕布。 “公孙瓒前来讨教!”说话的同时,公孙瓒已将槊刺出。 吕布向左一拽缰绳,用月牙小枝隔住公孙瓒的槊。随着两马交错,发出了兵刃摩擦的声音。 公孙瓒向左带马回身,长槊横着砍向吕布面门。 吕布身体向后仰,槊锋带着劲风从他脸上擦过。 吕布左手一把抓住了槊杆,向左一拉,公孙瓒便被拉下马来。 槊这种兵刃虽然长度有优势,但是因为过于长,而本身重量不轻,便限制了招数。和斩马刀一样,基本上就是刺和砍,而且收招极慢。 吕布此时已坐起身子,方天画戟举过头顶,砍向了还躺在地上的公孙瓒。 “当!”画戟被一杆长矛挡住了。“公孙将军先退下,让在下来会会此人。” 吕布吃了一惊,这是他今天第一次感觉到有人与他旗鼓相当——此人竟也是单手握矛便挡住了自己的进攻。 收回画戟,吕布仔细打量着这个人。只见他面相普通却整理地很干净,头发很随意地束在头上,并没有带头盔,身上也没有穿盔甲,只是衣服要害之处有几块甲片,身形虽然不是特别魁梧却很结实。再看他手中长矛,矛锋弯弯曲曲向前,最前端向两边开叉,仿佛蛇信一般。 吕布第一次开口说话:“阁下可否报上姓名?” “在下燕人张益德。” 此时刘备正在公孙瓒队伍中,他坐在马上看着关羽,关羽则看了看自己的右边,刚才还在这看戏的那人现在已经冲到吕布面前了,便冲刘备无奈地笑了笑。 “二弟,你手上的是?” “三弟的假胡子。” “他今天怎么舍得不带了?” “他说,扮得面目狰狞,是用来吓鼠辈的,但面对英雄,并没什么用。” 说完,二人望着战场中缠斗的吕布和张飞,不再说话。 …… 联军阵营的将领和士兵已经全都看呆了,如此精彩的打斗他们都未曾见过。 吕布和张飞已经过招五十余合,却仍是不相上下,你来我往,攻中有防,防中有攻,看得人眼花缭乱。 二人兵刃再一次撞到一处,张飞突然开口:“阁下果然厉害,只是……上了战场却还分神,只怕会丢了性命。” 吕布微微一笑:“阁下何出此言?” 二人各自收回兵刃,张飞望了望汜水关,说:“从刚才开始,你便不时看向关上,想必是心中有事。而且,在下从刚才便察觉到,这关墙之上已空无一人,可是有什么诡计?” 吕布听得此言,心中一惊:此人与我打斗之中竟还能如此精细,别是被他觉察到了。心中想着,手上画戟却并没有停顿,更加迅猛地攻了过来。 张飞渐渐支持不住,却仍笑着说道:“阁下这般着急,定是被张某说中,心中慌乱了。” 吕布并没有回话,而是突然蹲到了马背上,之后,他凌空跃起,画戟带着自身身体的重量猛地砍向了张飞。张飞用尽全力举矛格挡,但这一招力量太猛,张飞竟被震得从马后面摔落。吕布一踏张飞的马背,又跃回自己的赤兔背上,一带缰绳,挺戟冲张飞刺了过来。张飞的矛已被震飞,再也无法防守吕布的攻势。 “叮!”画戟再次被挡下,一口大刀横在张飞身前。 “三弟,二哥来助你!”关羽捋着长髯说道。虽然脸上没有显露,但关羽心中也是一惊,自己的长刀是精铁打造,坚硬无比,可现在,刀面竟被吕布的画戟刺穿了个洞。 “阁下是?”一天之内出现两个武艺相当之人,吕布也有些意外。 “在下,关云长。” “原来是打败华雄的关羽,难怪。” “区区微名能入得尊耳,实乃关某荣幸。” 此时张飞已然拾回兵刃骑在马上,他看了关羽一眼,二人便驱马向着吕布冲来。 三人瞬间打做一团,吕布左右防守,关张二人竟也不能攻破。 几个回合之后,张飞给关羽个眼色,关羽立刻明白,长刀斩向吕布腰间,而与此同时,张飞的长矛也照着吕布面门而去。 吕布一看,立刻双脚用力一蹬,身体在马上横着飞起,从长刀和长矛的空隙中躲过。然后顺势把戟向关羽战马马颈刺去,同时用脚蹬向张飞胸口。 关羽一拉缰绳,把马头抬起,却终是慢了些,战马的脖子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流出。张飞则用矛杆挡住了吕布那一脚。 “阁下果然好功夫,虽胜之不武,但大义为重,就让我兄弟三人一同与你一战!”刘备手拿雌雄双股剑,从侧面冲来,也加入了战斗。 联军众人已然是看傻了眼,四人策马在关前跑了起来,边跑边打,吕布虽是同时对战三人,却还能勉强应付。 “这吕布,果然了得!”袁绍不禁赞赏地说道。 …… 十几个照面之后,吕布带马脱离了三人,来到汜水关门前。 此时关内已没有一丝响声,吕布心想,应该是差不多了,便冲着刘关张三人一拱手道:“不想关东竟有如三位这般的英雄,吕布今日先记下了,后会有期!”说完,用画戟撑开关门,带马奔进关内。 刘备三人并没有追赶吕布,而是回到了公孙瓒的部队中。 袁术见关门未闭,便拔出剑一指:“诸位将士,趁势拿下汜水关!” 可是,当联军冲到关门前时,所有人都傻眼了——汜水关中已空无一人,只有满地胡乱堆放的军械和营帐,而在这一堆杂物的另一边,吕布举着火把看向汜水关门外。 “呼!”随着吕布扔下火把,整个汜水关中燃起了冲天大火。原来,前夜吕布已命人将所有无用的军械物资堆放好,在上面浇了火油,之后,张辽便趁夜色带大部队开始向洛阳撤退了。今日吕布独身出关,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大军撤离。 看着漫天的大火,诸侯有的无奈地摇了摇头,有的则咬牙切齿。 “哈哈哈哈,数十万关东联军,竟被一人挡住,这事传出去我等还不被人笑掉大牙。”曹操在马上大笑着说。 而在公孙瓒的队伍前方,张飞望着滚滚的浓烟,不禁感叹:“敢以一人对抗数十万大军,计划周详,全身而退。这吕布,确实是智勇双全,天下无双!” 六话 天赐之兵 赤兔矫健的身姿在旷野中奔驰。 吕布骑在马上回头望去,汜水关早已经消失在视野中。他已经跑了两个时辰了,按照计划,他会和张辽等人在巩县集合,然后直奔洛阳放火。 可是刚又往前跑了没一会儿,他便发觉有些异样。此处离巩县尚有一段距离,可是远远便看见了前面大路旁升起的浓烟。 吕布一夹马腹,驱马很快便到了浓烟升起之处。 道旁燃烧着熊熊大火,火旁黑压压全是士兵,离近了之后还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声响。而这些人竟然是汜水关的守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回事!张辽!张辽可在此处?”吕布高声大喊。 “吕将军!是吕将军来了!”士兵们瞬间叫了起来。 “吕将军!”张辽听到是吕布到了,赶忙走出人群,“将军,您没受伤吧?” “我没事,这是怎么了?”说着,吕布用手一指前面的大火。 张辽和其他士兵的头慢慢低了下去。吕布心中一紧,因为他此时已然看清,那火光之中噼啪作响的,是人的尸体,而且有一百多个。他强压下心头的不安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张辽低着头,把目光移向侧面,小声地说:“是……是华雄将军,遇害了。” 吕布的脑袋嗡的一声,差点没从马上掉下来。 张辽抬起头,把事情经过和吕布说了一遍…… …… 汜水关决战前一天。 后半夜时分,张辽便按照计划率领着汜水关守军护送粮草军械先行撤退了,城中只剩二十几人,而这些人在第二天吕布出关后也都会立刻撤走。 行进了半日,张辽便看见前面满地的尸体,看衣服正是汜水关的守军。张辽隐约感觉不对,下马上前一看,在遍地尸体正中的车上躺着的,正是面容扭曲的华雄。他没有时间为这么多尸体挖坟墓,只好下令火葬。 “知道是谁下的毒手么?”吕布声音颤抖着问张辽。 “我们到此处时只有华将军等人的尸首,并未见别人,只是……” “只是什么?” “下手之人必定是极其狠毒,他竟将华雄将军……竟将华雄将军的心整个掏了出来。” 张辽忽然发现,火光之中,吕布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他甚至能听见吕布咬牙的声音。 但是,吕布并没有如他料想的一般暴怒。 “敌军很快便会赶上,你带步兵先去洛阳放火,我率骑兵垫后。” 张辽刚想说让自己垫后,可是,他发现吕布双拳紧攥,咯咯作响。于是没再说什么,上马率骑兵立刻向洛阳进发。 …… “大哥,诸侯都不着急,你为啥非要出这头?”骏马疾驰,曹仁在马上问曹操。 “关东诸侯,哼,他们都有私心,你没见我向他们借兵时他们的表情么。虽说此次会盟是讨伐董卓,解救陛下,可他们都想保存实力,谁也不愿意出这个头。一群蠢货,此时谁能救得陛下,谁便是齐桓公!告诉弟兄们,务必在天黑前赶到洛阳!” “大哥!我们这么急着去有用吗,照这个跑法,即便到了洛阳,也没力气攻城了。”另一边曹洪说到。这曹洪字子廉,也是曹操从弟。 “吕布这么急着撤军,我怀疑洛阳有变故,无需多言,加速行进便是!” “是!”曹仁、曹洪答应了一声,冲后面一招手,示意队伍加速。 吕布在汜水关放火,挡住了联军。所幸汜水关离黄河不远,袁绍立刻命令部队取水灭火,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大火才熄灭。曹操提议马上追击,但袁绍却说连日战斗部队已然疲惫,竟下令让部队在汜水关休整一天。 曹操虽然生气,却又不好和袁绍闹僵,只得向各路诸侯借兵。曹操保证,只借骑兵,自己的步兵则留在联军大营。可各路诸侯却都百般推辞,只有鲍信、张邈和孙坚愿意将自己手下骑兵借出,孙坚更保证自己率步兵随后出发。曹操只得率领这不到三万人马前去追击。 …… 在快马加鞭全速奔行了两个多时辰之后,曹操终于赶上了吕布。 华雄当初的三万人马中有一万骑兵,而吕布自己带来的五万之中有两万骑兵,三万步兵。 此时,这三万骑兵都已在吕布身边摆好阵势。 曹操在马上冲吕布说道:“奉先,洛阳一别,不想再见之时,你我已是敌人。” “孟德,听我一句劝,撤军回去吧,我实不愿与你兵戎相见。” “昔日曹某曾有言在先,倘日后你我为敌,奉先切某有所顾及。事已至此,无需多言。”说着,曹操冲身后一挥手,曹仁、曹洪身后各上前二将,分别是:夏侯惇,字元让;夏侯渊,字妙才;李典,字曼成;乐进,字文谦。四员大将皆是陈留举兵之时追随曹操的。 只听曹操一声令下,夏侯惇、夏侯渊在左,李典、乐进在右,各率一支骑兵从两翼同时进攻,曹仁、曹洪则率中军从正面冲锋,曹操率中军压阵。 吕布把手中方天画戟一挥,带着三万骑兵直奔曹操中军而来。 双方骑兵很快交锋,不时有人掉落马下,可还没有爬起,已被后面赶来的战马踏成肉泥。 在曹操两翼部队的冲击下,吕布的骑兵很快被切分成了三段。这些骑兵是李傕等人在长安新近招募的,虽然在新兵中算是不错的,但仍是缺乏训练,加之分散之后没有了指挥,便如一盘散沙一般。 人数相当之时,士兵的素质便是关键。一边是猛将率领的精锐,一边是散乱不堪的新兵,战斗没有任何悬念。 很快,吕布的骑兵中有人开始逃跑,这一举动仿佛给所有人提了醒,大批的士兵都开始逃跑,有的竟直接投降了。很快,便只剩吕布身边的几千人了。 “奉先,投降吧,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我保证不会害你性命。” “孟德,正如当初你不愿追随董卓一样,在下也不愿与袁绍为伍。” 曹操叹了口气,冲曹仁点了点头。 曹仁刚要下令攻击,忽然听见北边传来了隆隆马蹄声。 包括吕布在内,所有人都顺着声音的方向定睛看去。 远处跑来的是两个方阵,前面的先锋是七百多骑兵,统一身上穿着乌黑的盔甲,不光是他们,就连他们所骑的战马也大部分被盔甲包裹,跑在最前面的一将手持长枪,连面部也有盔甲保护。而这七百多人在行进中整齐划一,没有一人说话,只是高速地向曹操这边奔来。 在他们身后是由骑兵和步兵组成的大军,由六个将军带领着,至少也有三万人马。 吕布和曹操都不知道这是谁的军队。但眨眼间,先头的七百骑兵已经冲到跟前。 为首那将将长枪一挺,这支骑兵便如利刃一般插入曹操队伍之中。与一般骑兵鼓噪冲锋不同,他们没有任何人呐喊,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而只是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杀死敌人。曹操的骑兵根本无法抵挡,这支神秘的人马硬生生地冲开一个缺口,直接来到了吕布身边。 领头的武将停在吕布前面,七百多骑兵整齐地带住战马,分列于他们两侧。 只见来将用手缓缓推起面罩,带着自信的笑容看着曹操说道:“陷阵营,高顺。” 吕布惊讶地盯着他,而高顺只是回头冲吕布一笑,伸手指着后面赶来的大部队说:“将军,弟兄们来帮你了。” 吕布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那后来的三万军队已停住脚步,竟然全是熟悉的面孔,原来这些正是被他命令回乡的丁原旧部。为首的六将是曹性、郝萌、成廉、魏续、宋宪、侯成。原来他们自那日分别后便护送着丁原的尸首回乡下葬,之后并没有散回乡里,而是如往常般按时训练,操演军阵,同时打听吕布的近况。 曹性等人每天都学习兵法、战阵、军械,更精选七百多武艺精湛的骑马好手,组成了配备最精良的骑兵部队“陷阵营”,由高顺统领。 不久之前,他们打听到吕布竟只率五万人奔赴汜水关,对抗诸侯数十万大军。虽然心中疑惑,但他们相信吕布定然有他的理由,便一路赶来,却在半路听说汜水关已破,诸侯正向洛阳方向追赶吕布,就又沿路追了过来。 此刻曹性等人正面带笑容,提着兵刃冲吕布拱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曹操瞬间陷入被动。 “孟德!你走吧,我不会为难你。” 曹操手下的武将都不敢相信地看着吕布,因为吕布此时已占绝对优势,没有理由放曹操离开。 可曹操却似乎并不意外,冲吕布拱拱手,下令撤军。 高顺等人只是驻马凝视,并未再追击。 曹操率部队缓缓撤退,头也不回地说道:“奉先,终有一日,这心慈手软的个性会害你送命。” “谢孟德提醒,布还是那句话:在下天生驽钝,此一样怕是难改。”吕布面无表情,看着曹操的背影说道。 “哈哈哈哈~~~~”远处,传来曹操的笑声。 吕布在高顺肩上拍了拍,转头看着众人。 许久,他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 吕布,在他最困窘的时刻,与最值得信赖的战友们重逢了…… 七话 不期而遇 郑县郊外李傕、郭汜兵变,杀戮官员和百姓无数。 因李傕欲杀死李肃引起而内部矛盾,胡轸、徐荣救下李肃再次投靠董卓,董卓仍让他们任原职,二人感激董卓不杀之恩,发誓从今后誓死效忠。李傕、郭汜沿途收敛手下残余部队,只得不到两万兵马,不得已只好藏身于北地郡。 数日后,董卓部将段煨从长安率五万精兵抵达郑县,吕布也率张辽、高顺等人前来汇合。颜良、文丑则带领部下撤回河北。董卓担心虽与袁绍有约,但他未必能控制局面,便命胡轸、徐荣、段煨及其人马前往潼关以西的华阴驻守,自己则率吕布军马保护陛下西行。 曹操撤军之后与诸侯大军汇合,本欲重新追击董卓,不想诸侯联军到达洛阳之后,见城内已被付之一炬,董卓也已西逃,竟整日设宴庆贺,不再西进。唯有孙坚率本部前往长安,在华阴东十里安营,与胡轸等人相持三个多月。 在这三个多月里,联军将领们互相勾心斗角,都不愿再耗费兵马粮草,先后撤回自己属地。 孙坚虽然已与董卓军对峙了一百多天,却并未出兵进攻。 而某一天清晨,段煨派出的探马回报:孙坚突然撤军了。 …… 洛阳旧都。 孙坚将部队停住,站在洛阳废墟外的山坡上,昔日的帝都,如今只剩断壁残垣。 在他身边,一左一右各站着一个女子,二人披着披风,长得都很秀美。 而在他身后是他的四员大将:程普,字德谋;黄盖,字公覆;韩当,字义公;祖茂,字大荣。 “你二人许诺之物可曾找到?”孙坚忽然开口。 “夜语从不食言,”说着,左边的女子将一个包裹送到孙坚面前,“况且,我姐妹二人既以身相许多年,又岂会欺骗自己的夫君。” 孙坚接过包裹,缓缓打开,里面竟然是大汉玉玺。孙坚将玉玺拿起端详,见底部刻着八个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程普等四将一看,立马上前道:“恭喜主公得到传国玉玺。此实乃天意,主公日后必登九五。” 孙坚随手将玉玺抛还给左边的女子,说道:“吴沁,吴凝,玉玺先由你们保管。” 接着,他冲身后将士一挥手,“起程。” ———————————————— 初平元年六月,长安。 经过了几个月的修建,长安现在也颇具气势,由洛阳迁来的商家们,都已重新经营起了自己的买卖。 入夜时分皇帝在宫内宴请百官。席散之后吕布让张辽等人在皇宫护卫,自己则送王允回府。王允现在不再与吕布刻意疏远,吕布三五日便到府拜访,只是司徒大人心里明白:他哪里是来拜访老夫的。 吕布将王允送进司徒府内堂,王允忽然佯装醉意,说道:“老夫今日多饮了几杯,不免有些醉了,恐怠慢了奉先,让小女貂蝉代老夫相送。”说完,便唤出貂蝉。 貂蝉走到内堂,微微欠身:“见过吕将军。” 吕布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就有劳小姐了。” …… 二人走到府门,吕布回身看着貂蝉,眼中满是深情,貂蝉羞涩地低下了头。 “奉先有一事一直想问小姐。” “将军请讲。” “奉先自从那日见了小姐,便心生好感。多日相处,更……心生情愫。今日斗胆问小姐一句,不知小姐对在下是何感觉?” “将军你……” 吕布攥了攥拳头,一咬牙,豁出去了,“布欲向司徒大人提亲,择良辰吉日,迎娶小姐过门。” 其实貂蝉也知道吕布对自己的感情,而且,王允也中意吕布,他每次来司徒府做客,王允也有意让自己跟吕布相处。而貂蝉自己也确实对吕布有好感,只是没想到今天吕布居然一下子说到要娶自己,仓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也不能怪吕布,自从高顺等人来了之后,张辽没事闲聊就跟他们说吕布的事,结果当他们听说他们的吕大将军居然和貂蝉见了多次面却还没表明心意,登时火冒三丈,不管尊卑大小地开始“教育”起他来。 用曹性的话说:“将军,你要是再不着急,我可是先去司徒府提亲了啊。” 吕布被他们说的上了火,今天便鼓起勇气过来表白。可看到貂蝉略有难色的表情,吕布以为自己说错什么了,便赶忙道歉:“啊!小姐勿怪,吕布心急,一时失言,请小姐……” “任莹!”忽然传来的喊叫声打断了吕布的话。 张枫看着眼前的女孩,眼眶瞬间湿润了。自己找了许久,不想竟在司徒府遇到了心上人。 其实今天张枫是来见王允的。因为陆远今天接到了莫岳的命令,让他们搭救颍川荀家的荀攸。这荀攸字公达,在董卓下令迁都时与议郎郑泰、何颙、侍中种辑、越骑校尉伍琼等人密谋行刺,却因筹划不周被抓入狱。当年夜语曾经想拉拢荀家合作,但对方的态度始终模棱两可。这次,荀家主动联系到夜语,承诺若是救出荀攸,便从便和夜语结为盟友。所以四贤老派莫岳传令,让长安的手下全力营救。 自从董卓废帝,而吕布又替他出守汜水关,陆远渐渐怀疑吕布不再可靠,自然也就没再联络过他。而王允是朝中难得的忠臣,定然肯相助。因此,他派张枫前来拜访,希望能获得王允的支持。却没想到,在司徒府门前发生这么一幕。 张枫不顾一切冲上前一把抓住貂蝉,激动地说:“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 可是貂蝉只是有些惊恐地看着他,仿佛根本不认识他。 “啪!”吕布一掌将张枫的手打开,“放肆!” 张枫怒视着吕布,“你要做什么!” “哪来的狂徒,竟敢对小姐无礼!”说着,一拳冲张枫打了过去。 张枫双臂交叉,挡住了吕布的拳头,只是,他错误地估计了吕布的实力,只这一下,他挡在外面的左胳膊骨头竟已断了。 “滚!以后别来骚扰小姐!” 张枫用右手抓着骨折的胳膊,冲着貂蝉大喊:“莹!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了么!我是张枫啊!” “张……枫。”貂蝉低声重复着。忽然,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涌起,一些零碎的记忆渐渐出现,貂蝉面露痛苦的表情,双眼紧闭,眉头深锁,双手捂住头,大口地喘着气。 她似乎认识这人,可是,想去回忆的时候头就开始疼,却又没法停下不去想。终于,她再也无法承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吕布慌忙扶住,双手将貂蝉抱起,愤怒地看着张枫,“我再说一遍,你若再不走,我便杀了你!” 张枫根本无视吕布的威胁,拖着受伤的身子便要上前。 忽然,从墙上跳下两个蒙面黑衣人,抓起张枫,便向着巷子跑去。 吕布并未追赶,抱起貂蝉回到司徒府,边跑边喊:“来人,快来人,司徒大人!貂蝉小姐昏倒了!” …… 张枫虽被两人架着,却还想要挣脱,其中一人忽然开口:“你小子真给分统惹事!” 张枫听出那是风堂的冯旭,停止了挣扎,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分统怕你自己应付不来,让我们暗中照看你,结果没想到刚过来就看见你惹下这么大的祸。你回去自己跟分统交代!” 说完,便加紧步伐,向着长安新开的陆家米铺奔去。 ———————————————— 长安,相府。 董卓看着下面战战兢兢跪着的人,眼中充满了杀气。 因为就在刚才,皇宫宴会之后不久,董卓收到了河北的消息——袁绍和韩馥等人想拥立幽州的刘虞为皇帝。 盛怒之下,董卓下令命人抓捕袁隗审问,不想,袁隗早已不见踪影,只抓来了一个下人,一问之下,袁隗竟早董卓一步收到警告,宴会之后袁隗并未回府,而是直接出城了。 此刻的董卓愤怒之极,这是他预料之外的,才半年多的时间,袁绍就背叛了自己。 “相国大人,小的就是一个下人,小的什么也不知道,相国开恩啊!”地上的人颤抖着求饶。 董卓看着面前的诸将,突然拔出长剑砍下了那下人的头,大吼道:“追!” 高顺等人领了命,马上出发追赶。 而此时,袁隗正快马加鞭奔向北地郡方向与颜良、文丑汇合。 其实今夜皇宫宴会后,袁隗便接到密信,袁绍即将断绝和董卓的同盟关系,董卓应已听到消息。袁绍让他立刻出城,颜良、文丑已受命赶来接应,只是为防走漏消息,只好从北地郡绕道。待双方汇合后立刻赶往河北。 他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却也只得速速离开长安。 此时,在他身后不远,高顺正率领着陷阵营飞速向他驰来…… …… 在经过了半年的平静之后,中原的血雨腥风,即将开始。 八话 漫天阴霾 冀州首府邺城,迎风客栈地下,夜语风堂。 莫岳今天黄昏抵达了邺城,风堂分统王涅立刻派人通知了段轩和郭岚。两人正在沮授府上探听关于袁绍拥立刘虞的事,一听说师傅来了,便马上赶了回来。 莫岳简单问候了两个徒弟的近况,以及袁绍的动向之后,便把段轩走后洛阳发生的变故告诉了他们。 …… “也就是说,是李傕等人命那假董卓胡作非为,而真正的董卓并非如传闻中那般不堪,是么,师傅?”郭岚问道。 莫岳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知道郭岚为什么会这么问。自从段轩得知董卓进京后祸乱朝纲之后,这孩子每天都在自责。虽然他不曾表露,但莫岳做为师傅,这点心事还是能看出来的。 段轩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只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他在颤抖,一滴眼泪从指缝中滑落。莫岳和郭岚知道,他终于能将心事放下了。 莫岳起身,走到段轩的身旁,用手在他肩头拍了拍,“好了,臭小子,可以松口气了。” 段轩努力地控制着激动的心情,最终,他将头转向一边,用手擦去了眼泪,回头说道:“谢谢师傅。”他很少称呼莫岳为师傅,因为他觉得,这个称呼的分量很重,只有在重要的时候他才会叫。 “师傅,您来这里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些吧,是不是四贤老有事安排?”郭岚收敛了情绪,问莫岳。 “的确,此次贤老命我来是为安排冀州的变动。” “变动?”两个徒弟同时问道。 “不错,包括你们在内,我手下的一众人等将全部撤出河北,以后此处诸事交由孟卿负责。” “啊?!”听到这个消息,段轩和郭岚都张大了嘴。 这孟卿字无言,也是四贤老手下的夜帅。但这个人的性格和他的名字正好相反,简单概括就是:话太多。当年在北方分堂时,他是比郭岚还让段轩头大的人。只要是没事见面,这人就能从“嗨,轩儿,还记得你刚来时……”一直聊到“那时你应已是九十之人,定然……”,甚至连饭都不吃。以至于最后段轩见到他撒腿就跑。但是必须承认的是,此人的武艺在三个夜帅中是最高的,甚至在北方分堂都数一数二。段轩曾评价他说:武艺堂中翘楚,废话技压群雄。 让这人来这里主持?贤老是怎么想的,不会是想让他用嘴踏平河北吧。 莫岳当然不知道两个徒弟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只是淡淡地说:“最晚后天,他便会抵达邺城,之后他手下四堂两万余人也会陆续进驻河北。你们则随我去长安,颍川荀家已然同意与我等合作,只是希望能救出天牢中的荀攸。轩儿,我想董卓应会卖你这个人情吧。” “只要他还是那个董卓,此事便不难。”段轩狡猾地一笑。 起初四贤老打算让陆远营救荀攸,毕竟董卓虽然认识段轩,却并不知道有夜语的存在,可是因为张枫的一番胡闹,打乱了原计划。而且如果营救失败,那么,夜语便站到了董卓的对立面。各方考虑之后,四贤老决定让段轩出面,看能否说服董卓。虽然荀攸密谋行刺是死罪,但毕竟当初董卓进京时,段轩出了不少力,包括与袁绍的接洽,这个面子他应该还是会给的。 只是,远在冀州的他们不曾想到,此时的长安,又发生了变故…… ———————————————— 长安,陆家米铺地下,夜语风堂。 那日,陆远得知张枫与吕布动手并且受了伤,便下令将张枫关在地下密室,派人昼夜看守,并派人向四贤老说明了情况。但张枫多留了个心眼儿,并没有告诉他任莹的事。之后,北方分堂传回命令让他先不要打草惊蛇,看好张枫,等待莫岳一行人。可是,陆远错误地估计了任莹对于张枫的意义…… “冯旭,我要见陆分统!”张枫在密室内喊到。 “分统这两日外出办事,枫儿,你就别再固执了,好好养伤吧。”冯旭苦口婆心地劝着张枫,可他并不知道,张枫根本就不想见陆远。他不过是想确定陆远还在不在,当听到陆远并不在分堂之中时,张枫知道,是时候逃出去了。 …… 天渐渐黑了,冯旭端着饭,推开了密室的门,“枫儿,吃饭了,一会儿吃完……枫儿?” 屋子里空无一人,他刚想转身问把守门口的弟兄,脑后突然被重重击了一下,当时昏了过去。原来,张枫一直躲在门后,等待时机出手。门口的弟兄赶忙进来,可是,张枫毕竟是未云亲传弟子,这些弟兄哪是他的对手,几招便背放倒了。 张枫顺着台阶小心地来到上方的米仓,悄悄出门从院子的墙上翻了出去。 …… 司徒府后院。 貂蝉安静地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色。 那日昏迷之后,直到第二天她才苏醒,王允请大夫瞧过,并无大碍,只是守了些惊吓,便给她开了几副安神的药。 她并没有对人说起,再次苏醒时,她的记忆……已经恢复了。 可是,她却更加地痛苦了。失忆的这段时间,她已然渐渐喜欢上了吕布,如今,突然想起自己竟然一直也喜欢着另外一个人。这种矛盾的心情让她每天痛苦不堪,因为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内心之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心中烦闷,她不禁低头,叹了口气。 忽然,她发现有人悄悄地潜进了她的闺房。现在的她,不光是记忆,武艺也同样恢复了,自然对这种动静有所察觉。 “谁!”她猛地起身,面对着来人。 那人从角落的阴影中走出来,月光下,是那张熟悉的脸…… “枫……” “莹儿,我好想你。” “你不该来的。”貂蝉不自觉地避开了张枫的眼睛。 “跟我走吧。”张枫上前,一把抓住貂蝉的胳膊。 可是,仿佛自己是陌生人一样,貂蝉慢慢地后退了两步。 “我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 看着张枫被吕布打断的胳膊,貂蝉的眼睛瞬间湿润了,“那日我们跌落山崖,之后我便失去了记忆,幸好被司徒府下人所救。之后,王允便收我为义女,更认识了……奉先将军。而当我见到你之后,如今已然全部想起。只是……只是此间尚有未了之事,我还不能走。” “借口!全是借口!你明知我为你肯不顾一切,而你也对我有意……莫非,你竟爱上那吕布了!” “啪!”貂蝉一记耳光抽去,张枫摸着自己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枫……我……”貂蝉看着自己的手,不禁有一丝后悔,刚想上前抚摸,张枫猛地回头瞪着她。 貂蝉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害怕他对自己如何,而是,当看到张枫那双含着泪光充满血丝的眼睛时,貂蝉觉得很陌生。 那双曾经温柔的眼睛,变得那么陌生,那么冷淡。 张枫低下了头,慢慢地,心中的委屈变成了怨恨,变成了愤怒。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究竟为什么。是他!全都是因为他!吕布!如果没有他,莹定然会跟我走。而现在,为了他,莹竟然打我!我那么喜欢的莹,竟因为吕布打我!没人能夺走我爱的人!你们想把我甩开?把我扔掉?没人能再扔掉我!你们想长相厮守?做梦! 并不是每个人都如段轩般能学会乐观。张枫是个弃婴,他的爹娘因为没钱养活把他丢在河边,未云外出正好看见便将他捡了回来。他从小就不知道家人为何物,未云希望能让他有出息,坚持要自己教育他,可毕竟她自己不能天天陪在张枫身边。加之,从小未云便对他严苛,却又在礼教方面有所疏忽,故而在张枫的记忆中,从记事起,每天就只是学武、习字。 直到有天师傅把任莹带回来,告诉自己这是他的小师妹。从那时起,他终于明白有人陪伴的感觉,而任莹,便成为了他的唯一。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继续下去,却从没想过自己有天会失去她。 压抑的成长环境,缺失的亲情和道德,让张枫对世道和人性的认知都变得有些畸形。有任莹陪在身边的日子里,并没什么关系,而此刻,他唯一珍视的人竟背叛了自己,那种扭曲的性格瞬间爆发了。而他,做了一个可怕的决定。 再次抬起头时,他的目光变得很平静,看不到任何感情在里面。 “没关系的,莹,怪我太冲动了,”他竟然笑了,“其实我这次来找你,是来传达师傅的命令。” “什么命令?”貂蝉虽然惊讶他的变化,却也不知怎么开口,便小声地回应。 “师傅命你刺杀董卓。” “什么?可是董卓……董卓现在并没有为害天下啊。” “师傅的命令如此,我们只管执行便可。” “任莹谨遵师傅之命。” “好了,莹,你早点休息吧。对了,师傅说,你可以先想办法接近董卓消除他的戒心,之后……再找机会动手。” “接近……么。”她当然明白“接近”的意思,不禁有些犹豫。 “放心,莹,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相信我。” “枫……刚才……我不是故意的……我……” “没关系,我不会在意的。”说完,张枫笑笑,便悄悄出了房间,翻出墙外。 貂蝉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双手轻轻按着胸口,心中有些不忍。 而当张枫快步朝米铺方向奔跑时,他并没注意到,自己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九话 东南天变 初平二年(公元一九一年)六月,南阳。 袁术缓缓走进了寝室,床上躺着一个一丝不挂、稍稍用被子遮掩住胸口的女子,竟然是孙坚的侧室吴凝。她见袁术进来,便慢慢坐了起来。被子从身上滑落,显露出丰盈的胸部和曼妙的身材。 “将军回来了,让贱妾为将军宽衣吧。”吴凝清秀的脸庞上挂着笑容,只是借着灯火看去,分明是刚刚哭过,眼睛微红,眼角还略有泪痕。 “又想他们了吧。也难怪,毕竟都是你最亲近的人。好了,凝儿,别伤心了。”说着,袁术便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吴凝的脸颊,“我答应过你,定会为他们报仇。” “贱妾谢过将军。”说着,吴凝微微欠身,行了个礼。虽然她身上没穿衣服,却仍是那么优雅。 “诶~~说什么见外的话,你既已是我袁术的女人,我自然会为你做主。”说着,袁术将吴凝轻轻抱起,放到床上,自己也脱去衣裳,面朝着她侧躺在床上。 吴凝脸上又露出了伤心的表情,袁术赶忙问道:“凝儿,怎么了?有什么心事么?” 吴凝勉强挤出了笑容,对袁术说:“将军,贱妾与家人能活到今日,全因将军肯收留我等。只是……” “你看,你我已有肌肤之亲,何必如此见外,有话便讲。” “将军,先夫与姐姐双双逝去,留下一众子嗣,贱妾皆视如己出。如今,策儿已然十五岁,贱妾恳求将军恩准,待策儿为亡夫服丧完毕之后带兵征讨江东。一来,不负亡夫亡姐的期冀,二来,也可稍作历练,日后为将军征战四方。” “这……”袁术坐起身,微微皱了皱眉头。 吴凝看见他这般犹豫,又马上作悲切状,“将军恕罪,贱妾一时失言,让将军为难了,将军切莫责怪贱妾。”说着,用被子擦起眼泪来。 袁术见她如此,赶忙抱住安慰:“凝儿,你多心了,我怎会怪你,只是策儿年纪尚轻,我是怕他稍有闪失,愧对孙将军啊。” “将军英明,但贱妾愚见,虽然先夫亡故,可江东多是他昔日旧部,若是让策儿前去召集,众将必然一呼百应。到那时,将军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取得江东,同时亦可得到数员忠勇之猛将。” “嗯……话是不错,只是,若众人欲奉策儿为江东之主,又该如何?” 吴凝听到这,白皙的手指微微握了握,似乎在心中做了什么决定,“将军,贱妾与其他孙氏子嗣皆留于此,将军何必担忧。” “策儿如今尚在服丧,此事日后再说吧。”袁术仍是犹豫。 “既然将军不相信贱妾……那今日贱妾便承诺将军,若到时将军肯助策儿,贱妾……贱妾便将传国玉玺送与将军!” “什么?此话当真?”袁术突然转过头,盯着吴凝。 “贱妾岂敢欺骗将军,到时定双手奉上。” “呵呵呵,我岂会不信你,那我到时便先替策儿保管,等他长大成人,再交还与他。” “将军不必。自古英雄所爱之物只有两件,一是江山,二是美人。以将军您这般气魄,日后定会宏图大展,贱妾今日已属将军,而将军再得玉玺,早晚必登九五。只望那时将军不要忘了贱妾。” “怎么会,我袁某人又岂是薄幸之人!日后若真如你所言,那我必定封你做后宫之主。”说着,便将吴凝扑在床上。 “那贱妾先谢过将军……不,谢过陛下了。”吴凝羞涩地将头埋在袁术怀中。 夜色朦胧,屋内渐渐传出女子的娇喘之声…… …… 时间倒退到两个月前,孙坚从洛阳回军前往自己豫州治所阳城的路上…… 初平元年(公元一九零年)四月。 此时,袁绍已经密谋立刘虞为帝,便派人通知袁术,希望他做为袁氏同胞能支持自己。但袁术早就看清汉室难扶,已有自立之心,于是,他假装忠心汉室,劝说袁绍不要做此大逆之举。结果,兄弟二人因此反目。袁绍为了威胁袁术,便派手下周昕任豫州刺史,带兵进攻孙坚治所阳城。此时孙坚尚未回来,袁术为了拉拢他,便亲自引军击退了周昕的人马。 之后,袁术与幽州公孙瓒、徐州陶谦结盟,联合对袁绍施压。可他没想到大部分的诸侯竟都支持袁绍,甚至在自己身后的荆州牧刘表也加入了袁绍的阵营,直接威胁着自己的后方。恰巧此时孙坚回到豫州,为了还自己人情主动提出进攻刘表。 袁术自然是内心欢喜,而孙坚的悲剧便也从这时开始…… …… 自从四贤老命未云侦查南方起,这数月以来,她辗转多地,将自己两个分统和上千手下分散在豫州、扬州,四处探听消息。汇总零零散散的信息后她终于明白,东南分堂竟和孙家合作,想要扶持孙坚,而七贤老手下姐妹夜帅吴沁、吴凝二人,更是早已嫁给孙坚做了夫人,并都已生子。 未云立刻把此事回报给四贤老,不久,她得到四贤老回复——除掉孙坚。 起初未云本打算率属下直接将其暗杀,却不想孙坚竟又率军进攻刘表,并在樊城、邓县之间与黄祖交战。她立即率手下赶去,正好赶上黄祖被孙坚击败,追到树林中。未云立即率手下拦住追兵,救下黄祖。 返回襄阳的路上,她只告诉黄祖,自己是当地啸聚山林的游侠,闻听孙坚要攻打刘表,特地赶来助战的。 黄祖是粗人,并没有怀疑,只是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未云更向黄祖提出建议,用计伏击孙坚。 于是,二人约定三天后依计行事。 …… 按照未云的计划,三天的时间里,她和手下们在林中做着准备,而黄祖则向刘表报告了整个计划。这三天里,孙坚每日在襄阳外叫骂,刘表只是紧闭城门,并不出战。而在第三天夜里,黄祖率三千士兵悄悄地潜到城外。 今夜无月无星,城外一片漆黑,只有孙坚军营中的火把亮着,守夜的军士往来巡逻。 黄祖命三千士兵分散在孙坚营盘四周。约到二更天,他一声令下,三千军士便集体点着火把,向孙坚营中投去。 “报!禀将军,有人向营中投掷火把,四面军营都已烧着!” “报!我军粮草着火,火势太大,无法扑救!” “报!刘表率军从襄阳方向袭来!” 睡梦中的孙坚被传令兵一连串的通报吵醒,见外面火光四起,心知不好,赶忙让吴沁帮自己披上盔甲,拿起剑冲出营帐。 为了防御其他方面对阳城的进攻,孙坚将吴凝和程普、黄盖留下坐镇豫州,而自己则只带了吴沁、韩当、祖茂率军来攻刘表。 当下孙坚出帐一看,手下军士有的忙着救火,有的在防御营外那些放火的荆州兵,已经乱成一团。刚想拔剑上去拼杀,却被吴沁拉住,“夫君,不可再战!刘表大军马上赶来,我军军心已乱,断然无法防守。如今之计,唯有先撤离此处,再做他图。” 孙坚咬了咬牙,骑上马招呼韩、祖二将,随自己和吴沁带领身边的士兵准备杀出营去。 突然,一支箭冲着他飞来,孙坚闪身躲过,定睛一看,竟是黄祖,瞬间怒火中烧,带马向他冲来。 黄祖却没想和他交手,只是向着林中跑去。 此处的树林茂盛,根枝杂生,骑马在其中穿行,反倒不如黄祖步行地快。于是孙坚弃了马,也步行追赶黄祖。吴沁一看,心知不好,却喊不住孙坚,也只好下了马追过来。 不一会儿孙坚便追着黄祖出了树林,吴沁抬头一看,前方是一段山路,两边都是陡坡。 “夫君,不要再追赶了,当心埋伏!” 话音刚落,黄祖又是一箭,擦着吴沁的耳边飞过,把她也吓了一跳。 “混账!”孙坚暴怒地大吼一声,便不顾吴沁的喊声,又追赶着黄祖而来。 吴沁担心,忙追着孙坚也进了山谷小路。可她刚想拉住孙坚往回走,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山谷前后的路口竟全被乱石封死了。 唉!完了!吴沁赶到孙坚身旁,与他一起小心戒备着。但这不过是徒劳,下一刻,他们便放弃了抵抗。 因为他们看见山坡上站着一个女子,她身旁是黄祖。只见那女子将手一挥,周围出现了许多并非军队打扮的人。这些人拉起山坡上的绳索用力一拽,顿时从山坡上滚下来许多一人来高的岩石。 吴沁明白,他们已是穷途末路,便用手握住的孙坚的手,笑着看向他。而此时,孙坚也是一脸苦笑地看着自己。 二人没有说话,就只是笑着对视。只是很短的时间,巨石已经落下。 孙坚和吴沁被一块巨石击中了,但是,他们连喊叫的机会都没有,更多的石头纷纷落下,将二人埋在了下面。 …… 经过一夜奋战,最终韩、祖二人只带着几百残兵逃回阳城。 闻听噩耗的吴凝哭得昏死过去,几个孩子也是伤心地痛不欲生,众将也不敢相信他们的主公就这么死了。 因为无法找回尸首,第二天,便只好用两具空棺材和孙坚吴沁的随身之物设灵堂祭奠。 灵堂里,长子孙策带着孙权、孙翊、孙匡、孙朗跪在孙坚灵位,失声痛哭。许久,孙策起身走到吴凝身边。 一众子嗣中,只有孙朗是吴凝亲生,其余都是姐姐吴沁所生。 此时,孙策来到自己面前,不知是为什么。 孙策忽然扑通一声跪下,对她说:“从今日起,我们一众兄弟便是您的亲儿子,以后定会如同对待亲生母亲般侍奉您。一切皆听凭您做主!” …… 吴凝思索了多日,认为凭孙氏现在的实力不足以对抗刘表,而以东南夜语的实力也不足以对抗诸侯。于是她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那便是将自己送与袁术,以求保护孙氏的基业。毕竟在如今乱世之中,如袁术般有野心有实力而又愚蠢并和孙家关系不错的诸侯并不多。 出乎意料的,孩子们和几位老将都没有反对,这也许就是孙氏与其他诸侯不同的地方,无论何时都能权衡利弊。 于是,利用袁术对自己美色的垂涎和程普等人的假意效忠,吴凝成功地牺牲自己暂时保住了孙家的未来。 之后,吴凝联系夜语东南分堂,为两年后做着准备。 只是,她并不知道,今日的一个决定,将成就孙家不朽的功名。 她更没想到,今日她努力保护着的这个十几岁的少年,数年后会成为名镇江东的——小霸王。 十话 暗潮涌动 长安相府书房。 “哈哈哈哈~~!”书房中传出董卓爽朗的笑声,原因很简单,桌案前立着一个男子,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两个侍卫左右按住他的肩头,而这个正冲董卓微笑着的男子,便是段轩。 “自西凉一别,一直未有阁下消息。不想今日竟以这种方式重逢。”董卓努力地控制着想笑的冲动,“给段公子松绑,你们下去吧。” “可是他……”侍卫略有难色。 “无妨,他是我旧友。”董卓摆了摆手。 两个侍卫应了一声下去了。 段轩揉着肩膀赞许地说:“相国大人的手下如此尽职尽责,实乃大人之福。刚才额头有痣的那个差点拿刀劈了在下。” “哈哈哈~~老夫倒很好奇,你到底说了什么让他们这般对你。” 段轩一脸的委屈,耸耸肩说道:“我说要见相国大人,他们拦着不让进,还要将我赶走,我只好对他们说′二位,实不相瞒,在下是来行刺相国的,可否行个方便。′他们便将我捆了起来送到您这儿了。” 看着已经笑得喘不上气的董卓,段轩夸张地捶胸顿足说:“大人啊,您可得给草民做主啊~~~” “哈哈哈哈哈哈~~~~” 门口的侍卫小心地偷偷向里瞄了一眼,此前他们还从没见董卓这么笑过。 过了老半天,董卓才勉强收住笑容,“老夫算是服你了。” “见到相国如此健硕,段某心中可比相国此时更喜悦。”说完,二人都露出欣慰的表情。 “你段轩专程跑来,不会只是为了′行刺′老夫吧。” “相国英明,今日在下前来,是有件小事想麻烦相国,很小很小的事。”说着,段轩用两根食指比量着,几乎凑到了一起。 “好了,有事尽管说,你与老夫即是旧识,又曾帮助过老夫,何必如此见外。”董卓笑着伸手示意段轩坐下。 段轩坐在椅子上,作纠结状低下头,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对董卓说:“相国大人,那我便不兜圈子了,今日在下来,是希望相国您能看在当初段某效力的份上,饶恕荀攸的罪过。” 董卓听到这,笑容渐渐散去了,“怎么,段公子还认识荀攸?” “其实我与颍川荀家有些交往,最近,荀家家主荀绲找到我,说荀攸受何颙唆使,一时糊涂,犯下滔天大罪。如今,元凶何颙已然在狱中自尽,望相国网开一面,饶恕这逆子,今后必会严加管教。” 董卓没有说话,而是慢慢地站起身,从身后书架上一个盒子中拿出了一封信,交给段轩。 段轩当然认得,这是当初自己为了劝董卓进京而写给董卓的,信中只有两行话: “溃臃当以利刀去,深疾必得猛药医。” “这是你当初写给我的,暗喻朝廷腐败,需用强硬手段根除弊病,方能振兴大汉。” “是。可相国大人也两次饶恕了胡轸、徐荣二位将军。” “呵,你段轩消息倒是灵通。只是,荀攸与他们是不同的。胡轸是我部下,徐荣自从我进京,便也归于我麾下,饶恕他们的背叛,是让世人知我董卓的器量。而荀攸代表的,是朝中的势力,我若是对他宽容,朝中蠢蠢欲动之辈必定以为我董卓不敢对他们如何。若果真如此,那岂不人人都敢来行刺老夫?” 段轩沉默了,虽然他受命来与董卓交涉,却也知道,董卓说的没错。如果他不能震慑住朝中那些文臣武将,那这朝廷便永无宁日,又何谈宾服诸侯。 “相国大人,虽然在下受人之托而来,但在下更为天下着想。在此事上,相国是对的,在下也不再多言。此次在下来长安,应当会呆上些日子。若是大人有用的到在下的地方,便派人去城西客栈。那……在下先告辞了。”说完,起身拱手。 “段公子,”董卓站在桌案旁,叫住了即将出门的段轩,“若是……真的有一天老夫不在了,可否拜托你不惜一切地保护好陛下?” 段轩听到这话,心中不禁一阵伤感。他没有回身,只是仰起头,控制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半晌才说:“相国大人心系苍生,必有神明护佑,又岂是奸人能害得了的。大人保重,草民答应相国,若是真的有天……草民必竭尽毕生所能护卫天子安全,告辞。” 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段轩仿佛看见了大汉的春天…… 可是,他刚回到长安风堂,便看见了红着眼的小鸳。诧异中他发现所有人的神情或低落或愤怒,赶忙上前问郭岚。郭岚声音颤抖着告诉他,河北出事了…… ———————————————— 初平二年(公元一九一年)七月,渤海郡,袁绍治所南皮,议事厅。 “不想那刘虞竟信以为真,让他当皇帝他不肯,让他主持尚书事务,这蠢货竟然想逃到匈奴去。”袁绍谋士逢纪说到。 厅中一众文武都是一阵讪笑。 袁绍摆手示意属下安静,“刘伯安无能,自是不必多说,但我们的计划进行地还顺利么?” “主公放心,许攸已说服麴义背弃韩馥,并击破韩馥大军,而公孙瓒也按照约定在东光以南打败青州黄巾余党,斩首数万,俘获七万余人。”逢纪答道。 “看来,送给公孙瓒的粮草没有白费,邺城方面如何?”袁绍满意地点点头。 “禀主公,邺城之中已有不少人对韩馥不满,属下已派人与他们联系,约为内应。” “嗯……我听说近日河北各地城有不少生人进入。” “是,主公,但属下已经盘查过了,不过是些流民。” “那便好,越是此时,越应小心。” …… 正当袁绍与手下商量计划之时,邺城之中有一处比他的议事厅更加热闹。 “什么?!”沮授惊讶地站了起来。 “在下也知道大人必会怀疑,只是,刻不容缓,此时已容不得大人多想。在下恳请大人立刻去通知你家主公,早做准备。大人也知道,早准备便可早安排,早安排便可早防御,早防御……”说话的正是夜语的孟卿大人。 孟卿在夜语北方分堂,主要是负责侦查和跟踪,自然对刺探消息一类的事得心应手。当他知道袁绍的阴谋之后,便立刻赶来见沮授。 段轩走时曾经将孟卿引荐给沮授,并趁孟卿不注意时悄悄握着沮授的手小声嘱咐他:“切记,多忍耐。” 当时沮授并不明白段轩指的是什么,但通过今日亲身体会,他终于知道了,段轩是让自己多忍耐孟卿的废话。 “孟先生,在下一会儿便去见我家主公,陈说厉害。”最终,沮授实在受不了这没完没了的唠叨,打断了孟卿的“发言”。 “大人放心,此次,我会率手下一同帮助韩将军。” “若是有你们相助,当能顺利击败袁绍,保卫冀州。事不宜迟,稍后我便动身。”沮授听说夜语会参战,自然高兴。 “那在下便先告辞了,之后,我会派人来告知大人如何行事。”孟卿说着,起身拱手告别。 你快走吧!沮授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并没说出来,“那在下便在城内静候。” …… 当天,沮授便去见韩馥,说明情况。韩馥当即命张郃点齐兵马,去城外扎营。 韩馥虽然迂腐,却也懂得识人,他知道沮授忠心,一定不会骗自己。于是,他派沮授与孟卿等取得联系,准备设伏击杀袁绍。 夜语之中大部分人都只修习暗杀之道,很少有人专门训练马术,因此,孟卿决定,自己的手下五百人在城外树林中埋伏,其余人等由自己统领,在林外等待火起之后进攻。而张郃率万人为先锋,故意败阵将袁绍大军引至林中,利用骑兵在林中转向不便的劣势,先解决掉袁绍的先头部队甚至是武将。之后张郃回军掩杀,韩馥也从城中杀出,攻击袁绍的本阵。 部署已毕,各方都开始分头准备…… 第二日清晨,袁绍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向着邺城进发。 探马回报说,此时袁绍离林中埋伏之地已不足十里。 果然,袁绍派了一万骑兵为先头部队,但带兵的武将并非颜良、文丑,而是当年与袁绍同为西园八校尉的淳于琼。 张郃出阵与淳于琼交战,战了四五合,便假装不敌,带兵撤退。 淳于琼带兵追入林中,并渐渐靠近了埋伏圈。 孟卿的部下正准备从树上往下扔火油,突然,淳于琼的骑兵在进入埋伏地点之前全部停住了马。 孟卿当然不会知道林中的变化,正等着手下放起火好进入林中。 突然,自己手下惨叫的声音从林中传来,孟卿知道,一定是出事了。他回身对张郃说道:“张将军,速速随我前去救人。“ 说完,他刚想带手下进入树林,却感觉脖颈一阵凉风,赶忙想闪身躲开。只是,反应终究是慢了些,还是被张郃的长剑切开了喉咙。 孟卿张着嘴想说话,但却只是咳出几口血。 张郃把带着血的长剑一挥,他身后的士兵便都取下硬弩,开始对孟卿的手下射击。 此时,由于失血速度很快,孟卿已经开始站立不稳了, 做为一个武人,即使是刺客,也是有尊严重情义的。战死沙场的事孟卿也想过,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是这般下场。 孟卿武艺虽高,却不会怀疑自己信任的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和他的手下全都死在了“自己人”手上。 张郃看了看满地的尸体,便抬起头目光平视着前方林子说道:“众人随我去恭迎′新主公′”。 十一话 恩威并重 成为名将之路,布满了鲜血。 “儁乂!你在做什么!”韩馥站在城墙上,惊讶地看着张郃屠杀着孟卿及其手下。 “韩大人,你的懦弱终有一天会断送冀州,与其到那时让满城百姓遭难,不如择一雄主,统领河北。”张郃回头望着韩馥,眼中却满是悲凉。他知道,以韩馥等人所设的这种小计,根本无法胜过袁绍,只会给冀州带来灾难。 况且许攸保证,只要他张郃能投诚,袁绍绝对不会为难韩馥和他的属下。忠于主公,便会害了满城百姓;成为叛将,却能拯救冀州生灵。张郃在挣扎了许久之后,终于答应了许攸,帮助袁绍。 孟卿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为了保卫邺城而交给张郃的硬弩,竟最终射向了自己的人。 “张郃!你个叛徒!”沮授在城墙上愤怒地咆哮,而韩馥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已然瘫坐在地上。 张郃身后的林子里传来了马蹄声和脚步声,袁绍的大军已经穿过树林,来到了邺城门前。 与此同时,城外吊桥缓缓放下,邺城的大门,打开了。 “报!禀主公,审配大人率人攻击守门士兵,已将城门开放!请主公早做定夺!”下面跑上来一个小校,神色慌张地说。 “完了,全完了……”审配是出了名的忠烈正直,连他都反了,大势已去。 “唉!”沮授悲痛地捶着胸口。 按照计划,城内有三万准备出城接应的部队,可那些士兵竟能放审配到城门,就说明他们也准备将冀州送人了。 众叛亲离,韩馥流着眼泪,站了起来,看着城下的袁绍。 “文节,你已是孤家寡人,投降吧。”袁绍骑在马上,抬头看着城墙上的韩馥。此时韩馥的身边,只有沮授还在搀扶着他。 “本初!为何如此相逼?” “掌一州之地而不思图强,报效国家,拯救天子;揽能人志士却不能知人善用。你又怎配坐拥冀州。” 沮授气得咬牙切齿,指着袁绍说道:“攻略他人城池却还满口大义!袁绍,你莫再胡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要我主公投降,做梦!今日沮某便让你看看我等的气节!”说完,就要往城下跳。 “不可!”韩馥一把抱住沮授,“袁绍说的没错,是我无能,我投降便是了。” “主公~~~~~!”沮授含着眼泪,失声痛哭。 …… 长年的无所作为,而又目光短浅、不思进取,最终导致了今日的境地。 此时韩馥已下了城墙,立在袁绍马前。 “袁将军,要杀便杀我一人,只望将军能放过我的手下和城中百姓。 “文节啊,本将军又岂是暴虐之人。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这城中一人,当然也包括你。” 韩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是,你若留于此处,只恐你的旧部生事……” “韩馥……明白,我这便起行……”说着,他便被袁绍士兵带了下去。 “呸!给我个痛快便好,动手吧!”沮授挣扎着被士兵捆着带了过来。 “公与果然忠义,袁某佩服。” “别假惺惺地,速速砍下我头。” “呵呵,好。”袁绍冲身后高览一点头,高览立即一剑劈下。 沮授闭上了眼,可并未如他料想般人头落地,反而身上一松。他不禁睁开眼,诧异地看着袁绍。 高览只是将他身上的绳子砍断了。 “公与忠义,袁某又怎舍得杀了,”说着,袁绍竟冲着他拱手行礼道:“袁某并非为吞他人州郡,实是因为渤海城小,难以发展。即便袁某有心报国安民,却力不从心,无奈之下,才来争夺冀州。袁某如今正需如公与般的人来相助,如若公与不弃,可否与袁某共建大业。” 一番话说的沮授沉默了。确实,韩馥虽然仁厚,却正如袁绍所言,丝毫没有进取之心,只是想维持现状。而做为谋士,若是遇到庸主,也就等于断送了自己。更何况,沮授心中也明白,以韩馥的能力,早晚葬送冀州。 “公与不必急着回答,不妨暂且回府,斟酌一番。袁某敬候佳音。” 沮授冲袁绍拱手,转身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袁绍感慨道:“河北义士,若皆到我麾下,何愁大业不成。” 接着,他走到审配面前,“袁某谢过正南,自今日起,你便是治中别驾。” “审某人非为富贵,但愿将军不要忘了你的承诺。”审配面色严肃地说。 “呵呵,袁某定会让冀州强盛。若是正南愿意,可否陪我一起去拜见田丰。” —————————————— 长安,陆家米铺。 由于河北变故,莫岳不得已只好再率领自己手下其他三位分统及其手下返回冀州,他的两个爱徒则留下协助陆远处理长安事务。而此时,某个爱徒正在“面壁思过”…… 段轩低着头,捂着耳朵,面对着墙壁蹲在地上。 在他身边,是坐在椅子上怒视着他的郭岚。 “你现在还分得清主次么,现在我看你怎么救荀攸!” “那个……岚儿,既然他知道错了,不如……”陆远在一旁想打圆场,可是刚一开口,就看见郭岚瞪着自己,便赶紧闭了嘴。 陆远可见识过郭岚发飙,有次他去分堂见四贤老,正看见郭岚拖着被打得半死的段轩路过。 “看来,只好去找王允了。” 郭岚稍稍平复下自己的心情,对陆远说。 “郭大少……”段轩拿眼角瞄着郭岚,小心地说。 “做什么!” “我能站起来了不?”段轩一脸的委屈。 “唉!” 听到郭岚叹气,段轩赶忙起身说道:“放心交给我吧。” “我不放心!” “好了,说正经的,枫儿有消息没?”段轩赶紧岔开了话题。 “没有,自从那日逃走,便没了音信。我的属下在长安四处打听,也未能找到。” “苦命的孩子,只望他别走错路。”段轩惆怅道。 …… 夜风吹过,张枫缩了缩身子。 那天从司徒府离开,本想回米铺再打探一下,可快到门口,他突然觉得只凭假传“师傅的命令”,恐怕已经很难怂恿任莹。毕竟,她现在连自己都不在乎,眼里只有吕布。况且若是被人发现,定然无法再出来。所以,便决定在城外村镇中住下,每过五六天,便进城打听,看任莹是否已行动。 可已经过了数日,还没有任何消息,他有些按捺不住了。 自己的心上人已然对别人死心塌地,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心灰意冷的。什么夜语,什么天下,与自己有什么关系。现在唯一支撑着他的便是报复。 他只是在等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的到来比他预期的还要早…… …… 深夜,长安相府。 董卓看着桌案上放着的盒子,对吕布说:“陷阵营,果然了得。” 吕布摇了摇头,“他并非死于陷阵之手。” “哦?”董卓说着,将盒子打开,里面装的……是袁隗的人头。 “但终究难逃一劫。”吕布有些惋惜地说。 …… 那日,袁隗在宴会后直接出城,准备赶往颜良、文丑处汇合,不想陷阵营速度如此之快,竟在他跑到一半时追了上来。 袁隗惊慌之下,便与侍卫们藏匿于道边,躲过了追击。 只是,比陷阵更加恐怖的人出现了…… 袁隗刚刚爬起,正欲上马,忽然闻到一股芳香,继而双腿发麻,而身边的侍卫也是如此。下一刻,所有人都倒下了,袁隗知道,有人使了迷*药。接着,一伙人出现了,即使这些人都蒙着面,袁隗还是一眼就认出为首的人——李傕。 原来李傕当日收敛士兵,勉强恢复了一些实力,逃到北地郡,抢夺了富平做为根据。但是他不敢大张旗鼓地回雍州,便一直在郊外靠劫掠维持,伺机再动。 他这次本是出来到村庄里补充粮食的,不想遇见了袁隗被陷阵营追赶。 李傕并没见过高顺和陷阵营,但既然是跟袁隗对立,那这些神秘的骑兵便可以认为是“自己人”。 可是,他见陷阵营并未发现袁隗,不禁有些懊恼,便自己动了手。 他让夕嫣下毒弄瘫袁隗,自己慢慢走上前来。 “太傅大人别来无恙。”李傕面容冷酷地问候。 袁隗心知不好,却说不出话,不安渐渐涌上心头。 李傕命手下将无关的侍卫全杀掉。之后,他让士兵搬来许多大石头,竟自己动手,一块接一块地从双脚开始砸在袁隗身上,袁隗疼得身体抽搐、眼睛外冒,却喊不出也动不了。不过,好在李傕没有想拖延太久,砸得很快,一会儿便将袁隗活活砸死了。 之后,李傕挥剑将袁隗首级砍下,扔在石头堆上便带着手下消失在夜色之中。 高顺追了半天也没见人影,以为袁隗可能已经跑了,便准备回长安复命。可回来的路上,却发现袁隗已经被杀了,而且动手之人还帮自己把他的头切下,便捡了回来。 “好了,奉先辛苦了,早点休息吧,明日将此人的首级悬于东市示众。” “是。”吕布转身就要告退。 “奉先……”董卓忽然叫住了他。 “主公还有何吩咐?” “算了,没事了。”董卓靠在椅子背上。 “那属下告退。”说完,吕布离开了相府书房。 其实董卓只是想告诉他,如今朝廷略有起色,大汉渐渐恢复生机,可是这一切……华雄却看不见了。 他并不曾想到,一个女子,即将走进他的人生。而这个女子,将会改变他和吕布还有很多人的命运,以及大汉的未来。 十二话 遍地烽烟 幽州,右北平郡。 “叮!当!”铁匠铺里锻打兵刃的声音响个不停。 “客官,这是您的刀。刀身的口子太大,若只是补好的话,很容易再裂。所以小的便自作主张,用精铁给刀两面加厚了,为了美观,修成了龙的样子。您看看还满意么?”铁匠说着双手将长刀递上。 “哦?”关羽接过刀,仔细端详着,“嗯,不错。你这里果然是全幽州最好的铁匠铺。” “二哥,这刀现如今霸气十足,何不取个名堂?”张飞也满意地观赏着。 “铁匠,不如你给取个名字吧。”关羽笑着冲铁匠说。 “哟,客观您抬举小的了,咱们打铁的力气汉子,哪有那才学。不过客官您既然张口了,那依小的看……嗯……不如叫′冷艳锯′怎样?” “冷艳锯……”关羽重复着念道。 “叫′青龙偃月刀′吧。”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原来是正给一把剑淬火的老师傅。 “还是我师傅有水平,客官觉着呢?”铁匠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神如青龙啸沧海,形似偃月战九州。好名字!”张飞微笑着冲老师傅点点头。 这时,街上飞快地跑来十八个骑兵,为首两个一人手中还另外牵着一匹马,停在了关羽和张飞面前。 “二爷、三爷,大爷唤二位立刻回去,准备起程。”这是张飞要求的,在不需要暴露身份的场合,不要叫“将军”。 “二哥,走吧。”张飞把钱递给铁匠,便与关羽一起上马,带着来接他们的数骑匆匆离开。 铁匠看着马蹄扬起的尘土,不禁咂咂嘴:“啧,这客官好气派,看这些下人,骑着马多威风。” “哼,”老师傅哼了一声,“没点见识,那是′燕云十八骑′。” “啥?!那那那……那这么说,刚才那人不就是……”铁匠瞪着大眼,结结巴巴地问老师傅。 老师傅头也不抬,淡淡地说:“那一脸络腮胡子的想必就是张飞将军了,而那个红脸长髯的,便是′温酒斩华雄′的关云长。” 铁匠听老师傅说着,又望向关张二人离去的方向,眼中充满了羡慕…… …… 城门外,关张跟随刘备、公孙瓒站在队伍的前方,旁边走过来一位年轻俊朗的将军。 “玄德啊,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前些日子率兵前来投靠我的常山义士赵云赵子龙,此次支援田楷,他负责替你掌管骑兵。子龙啊,这便是我曾跟你提起过的刘备刘玄德将军。” “见过刘将军。”赵云上前拱手。 刘备见此人相貌不凡,目光如炬,心中十分喜爱,便也拱手道:“那此次便烦劳赵将军了。”接着,又对公孙瓒说:“公孙将军,在下还是希望您能对刘虞的事再多多斟酌,毕竟同时汉室宗亲,在下不忍见其受难。” 公孙瓒表情严肃地说:“这事儿无需再提,我已然劝诫他不要相信袁术,既他不肯听,又何必再多费唇舌。” 刘备还想再说,张飞在后面拉了他一下,他也便不再多言。 公孙瓒看刘备有些失落,便拉住他的手笑着说道:“玄德无需顾虑其他,如今只要专心对付袁绍即可。待你功成回来,我便表你为平原县令。” “末将……遵命。”刘备心中无奈,却也只好答应下来,率领军队向青州进发。 …… 初平二年(公元一九一年),朝中忠心汉室的老臣欲秘密送天子东归,派刘虞之子刘和逃离长安,潜过武关向刘虞求助,让他带兵来迎接。刘和途径袁术驻地,便把此事告诉了袁术。 此时吴凝已在袁术处,为了讨好袁术,便建议将刘和扣下,另派别人去告知刘虞,就说自己愿一同前往西都护驾,请刘虞发兵同往。 公孙瓒得知消息后极力劝阻刘虞,但刘虞并不肯听,最终还是派了数千骑兵过去。结果,袁术将这数千骑兵扣下收为己用。公孙瓒闻知大怒,骂刘虞愚蠢无智,更加之之前两人对治理幽州的方案有分歧:刘虞主张注重仁政,而公孙瓒主张发展军事。终于,二人反目。 袁绍占领冀州之后一直虎视着北方,见此机会,便发兵准备先拿下公孙瓒,再取刘虞。 公孙瓒只好暂时放下刘虞的事,将注意力集中到冀州方向。他任命严纲为冀州州牧,田楷为青州州牧,单经为兖州州牧,更派遣刘关张三人率军增援田楷,而从常山郡率军来投靠公孙瓒的赵云也一同随行。 这是乱世之中,身份低微的英雄们的初次相遇,犹如一点火星落在了旷野之中,注定将在大地之上燃起燎原烈火…… —————————————— 兖州,东郡,濮阳近郊。 数万人马正在山坡下的旷野之中混战,曹操手下诸将带领着骑兵往来砍杀,敌人渐渐已支撑不住。 夏侯惇骑在轻蔑地看了看正向自己冲来的一个敌兵,把长刀一挥,便砍入那人腰间。接着,他大吼一声,将那人整个挑起,甩向了另外两个举着刀冲过来的敌人,将那两人撞飞了老远。 山坡上的三人驻马向下观望,表情却十分轻松。 曹洪带马走到曹操身旁笑着说:“元让估计现在肯定是一肚子的气。” 曹仁看了他一眼,说道:“还不是因为你激他,说什么′若是大哥手下也有如关羽般的武将,何惧这群乌合之众′,唉,你明知道他最争强好胜。” 曹操也不禁一笑:“元让以为黑山军能聚众几十万人,占据太行,应当实力不俗。如今,怕是要大失所望了……” …… 夏侯惇当然不知道三人正拿他打趣,但他确实是一肚子的火气——这哪里是在打仗,敌方根本没有任何章法可言,简直就是市井之中的无赖打架,没有招式,没有阵法,也没有统一指挥,只知道举起兵器喊着冲过来一顿胡抡。 “滚!”他终于压抑不住了,用刀面拍在一个敌兵头上,直接拍得那人的脑袋开了花。 夏侯渊看向他这边,也只能无奈地摇头苦笑,便带马过来,“哥,消消气,消消气,全当是打猎。” “打猎也比这有趣的多!”夏侯惇冲他大吼,头也不回地向后一甩刀,又放倒了一个敌人。 “好好好!等打完这仗我们便去打猎泄泄火。”夏侯渊看劝不了,便也只好再次冲入敌人堆里。 …… 训练有素的精兵悍将和杂乱无章的起义农民作战,根本没有任何悬念,战斗很快便结束了。 曹操微笑着看着夏侯惇,后者正一脸憋屈地走上山坡。 “元让,辛苦了。” “孟德,这仗……赢了也这么憋屈!”曹操阵营的武将跟他都随便,曹操也很喜欢这样,并不介意。 “好了,元让,消消气,你看妙才这性子,你该多学学,以后有的是大仗让你打。” “……是。” 看着夏侯惇一脸的受气样,曹操忍不住想笑,“传令,收兵。” 日暮西沉,在击败黑山军先头部队之后,大军清理战场,开始撤退。 曹操看着夕阳的方向,漫不经心地说:“不知道京师那边,现在如何了……” —————————————— 西都,长安,吕布府邸。 “转告张济大人,布到时一定登门祝贺。”吕布看着手中的请帖,对来送信的下人说。 “那小的先告退了。”说完,来人便作揖退下。 旁边传来了几个人的大笑声,吕布无奈地转过头,看着张辽、曹性一众人,“你们又笑什么。” “将军,人家张济才和那邹璃认识多久,这都要办婚事了,你还不抓紧,让弟兄们喝你和貂蝉的喜酒。”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吕布看着这一屋子的兄弟,苦笑着说:“布不知何处得罪了貂蝉小姐,这几次去王允大人那里,她都有意躲着我。” 张辽听到这,站起身走到吕布面前,神色凝重地说:“将军,我张辽本不该多嘴,只是……” 吕布紧张地看着他,不知他这么严肃要说什么。 “只是,将军你寻花问柳,连弟兄们都能瞒过,却怎会让貂蝉小姐知道?”说完,一屋子的人全都笑的前仰后合。 吕布张着嘴看着他们,半晌才反应过来,无奈地用右手撑着脑门低下头,彻底放弃了反驳。 …… 夜色笼罩长安,星月皆隐,大雨将至。 一条狭长的巷子里,有三人神秘的身影晃动。 “一切如沈帅预料般,张济已对你倾心,今后,你只需密切关注京师动静,随时回报。如有新的命令,我会再通知你,但只望到那时,你别已是怀有身孕哦~~~”说话的是一个妩媚的女子,竟是徐媛。 “不劳徐分统担心,同为沈帅效命,邹璃知道分寸。”一个身披大氅的女子回应道。 “呦~~我们家璃儿还生气了,姐姐这不是逗你呢么。”徐媛讪笑着伸手抚摸着邹璃的脸,“这么水灵的美人儿,便宜张济那小子了。” “好了,徐分统,别闹了。”旁边魁梧的男子用粗重的声音说道,原来是那日袭击张枫他们时用铁柱做兵刃的大汉。 “好好好,唉,你这厮真没情调,不闹了,”说着徐媛把手收了回来,笑容渐渐变成了不忍,眼中似乎有些湿润,“璃儿妹子,凡事自己多小心,胡车儿会留下帮你,就说是你的远房亲戚。姐姐离开个把月便会回来。” “知道了,媛姐,你也多加小心。”邹璃也有些不舍。 徐媛见她这样,心里有些难受,便打趣道:“该小心的是这一路上的俊小伙吧,好了,姐姐走了哦~~”说完,身形一闪,隐没在黑夜中。 “我们也走吧。”胡车儿轻轻推了推邹璃的后背,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 不同的人走着不同的路,有人怀着野心,有人酝酿着阴谋,有人秉持着忠义。 中原大地上,烽烟四起。 十三话 无名小生 冀州首府,邺城。 在逢纪的强烈要求下,袁绍终于同意见一见面前的人。 此时坐在对面的男子,穿着一身做工不错的花色汉服,只是这衣服让他穿得过于随意:胸前的衣襟几乎是全敞开了,袖口也被挽起。男子的头发同样很随意地散着,皮肤很白,英俊的面容竟还透着几分妖媚,不知道的以为是涂过脂粉。 但这都不是最令袁绍反感的,此人来见袁绍的目的竟是为了和他做比买卖,而他所要卖的,是大汉天下。 “呵呵,阁下可知,若非逢纪的引荐,单单是阁下刚才的话,就足以让我砍了你的头。” 男子微微一笑,“可你袁大将军不会,因为你并非一般诸侯。” “哦?袁某人倒想听听,我与他们有何不同。”袁绍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因为袁将军你有野心,不甘心只做一方诸侯。” 袁绍的目光突然凌厉了起来,良久,他缓缓地说道:“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男子站定冲袁绍拱手,“在下颍川无名小生,姓郭名嘉字奉孝。” “若是旁人与我说要做此生意,我定认为是酒后狂徒,但从方才只言片语,袁某人断定,你并非信口开河。袁某愿闻高论。” “在下有一问,望将军明言。”郭嘉一改懒散之容,正色道。 “阁下请讲。” “将军当日既举义兵讨董,后来却为何又欲立刘虞为帝?” 袁绍略微思索,对郭嘉说:“袁某兴兵讨董,是为扫清寰宇,救陛下于水火,更为救天下苍生。然董卓挟天子西迁,如今山高路远,恐鞭长莫及。故袁某为天下计,才欲立刘虞为帝,一则刘虞亦是汉室血脉,天下必闻之响应,二来,刘虞在各路诸侯保护之下,董卓亦奈何不得。” “哈哈哈~~~~”郭嘉忽然大笑起来。 袁绍微微皱眉,嗔道:“袁某坦诚相告,却不知阁下因何发笑?” “袁将军,你是拿郭嘉当三岁孩童般哄骗么?” “阁下此话怎讲?” “若将军真为天下苍生考虑,绝不会另立新帝。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一旦刘虞称帝,天下诸侯势必会分成东西格局,而将军与董卓定不会容忍另一个帝王的存在。倘战事一开,遭殃的还不是百姓。将军切莫戏弄郭嘉,望以实言相告。” “呵呵,那依阁下之见,袁某是为何?”袁绍眯着眼看向郭嘉。 “将军起初或是真心兴汉,但从关东诸侯联军身上,将军也应是看出天下忠心之人已寥寥无几,于是便有了固守一方的念头。但正如郭嘉前言,将军并非凡夫俗子,与其他诸侯不同,将军您是雄主。郭嘉猜测,将军见董卓挟天子以令诸侯,未尝不心生羡慕,然天子已在董卓掌中,取之甚难。故而心生一计,另立新君。而最好的人选,便是同在河北且又软弱无能的刘虞。同时,此举还可分散韩馥的注意,为将军筹划夺取冀州换得时日。即便不能另立新帝,将军也已坐拥冀州。”郭嘉自信地看着袁绍,从容地道出了缘由。 袁绍有一刻想拔剑杀了此人,因为他把自己看穿了。 “将军大可不必惊慌,既郭嘉敢在将军面前讲出这些,便不惧将军杀我。之所以如此,是为让将军明白,嘉乃是诚心而来。 “呵呵,阁下说笑了,袁某岂会害贤?只是不知阁下有何高见?” 郭嘉转身走了两步,回身道:“新帝断断不可立,倘将军另立新君,而董卓假天子之名下诏,号召诸侯讨伐篡逆。诸侯定会衡量:董卓拒雍凉二州,实力如日中天;而将军你不过冀州一地,切人心未稳。况且在正统天子和地方诸侯所立的新君之间选择,相信敢与将军同道者定无几人。到那时。将军面对的,便是全天下的兵马,又如何对抗。” 袁绍心里也不禁一惊,确实,他把一切都想得过于理想化了,若是冷静地思考下,也该能想到:诸侯联盟讨董营救天子尚且勾心斗角,让他们起兵与自己同心,谈何容易。 “那袁某应当如何,望阁下不吝赐教。”袁绍谦虚地问道。 “方今天下大乱,局势不明,将军不宜随意用兵,而应趁此时壮大自己,调练士卒,积蓄粮草,广纳人才。待实力充足之时,先取公孙瓒、刘虞,而后加恩于燕、代,示威于戎狄,则河北可定。之后,挥军向南以争天下,奉迎天子于河北,动辄名以大义,四海之士必闻之而来。到那时,将军征战天下,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不失为齐桓、晋文之功。” “哈哈,听闻阁下一席话,让绍如醍醐灌顶,若是先生不弃,可否与我共创大业?” “在下才薄学浅,恐负将军期望。况且前路将军已然明了,无需在下多言,告辞了。”说完,郭嘉头也不会地走了出去,边走边说:“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冀州亦是如此。” 袁绍看着郭嘉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慢慢收起了笑容,淡淡地说:“先生说的……是韩馥吧。” …… “嗯~~~”女子发出妖娆的低吟声。 逢纪微微皱眉。对面的郭嘉双手揽在两个穿着暴露的女子的芊芊细腰上,不时将鼻子凑到她们白皙的脖颈边闻闻,偶尔用手在两个女子身上捏上一下。 “来,敬逢大人一杯。”说着,郭嘉示意一个女子端起酒杯给逢纪敬酒。 “啪!”逢纪一把将那女子的手打开,酒杯摔到了地上。 “呀!”女子发出了一声娇呼。 “别怕,逢大人火气大,乖,先下去吧。”郭嘉怜香惜玉地轻轻推着两个女子离开。 “逢大人何必动怒。”郭嘉笑着摆摆手。 “奉孝为何不留在主公手下!” “名剑当须英雄配,良驹岂可庶子得。我闻袁绍四世三公、海内人望,故特地前来拜访,不想此人太过虚荣、做作,色厉内荏,被我说穿竟欲杀我,此等狭隘的心胸岂是我郭嘉所寻之明主。” “方今天下,手下精兵猛将、文臣谋士如我主般者又有何人,奉孝如今弃我主公而去,又将何往?”逢纪仍不甘心。 “嘉生平所愿,唯遇一知己般明主,倾心辅佐,虽死无憾。若是当今天下尚无此等之人,那在下便韬光隐晦,静待时变。乱世出英雄,能生于乱世,于百姓或是不幸,但于我郭嘉,却是正逢其时,又何怕无贤明之君。” “唉!既如此,在下也不强留了,愿阁下他日得偿所望,告辞。”逢纪无奈地站起身,走出了歌舞坊。 站在街上,逢纪目光空洞地望着方才走出的门口,怅然地说道:“不拘世俗,腹隐玄机,如此天纵之才,却不能留于我主麾下,唉……” …… 这是乱世奇才郭嘉第一次露面,因觉袁绍并非成大业之雄主,故而舍其而去。 之后的六年,他都一直赋闲在家,直到他遇到了此生唯一的真命主公…… ———————————————— 长安,陆家米铺。 之前被郭大少一通数落,段轩深深地“自责”,所以决定帮忙寻找张枫。 重新询问了整个经过之后,段轩有些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张枫和吕布大打出手。所以,他想去拜访吕布了解情况,却被陆远阻止了。 陆远始终坚持,既然吕布对董卓废帝一事不做反应,就说明现在他只忠董卓,不忠汉室,极力避免再与他有任何接触。但是段轩却认为董卓所做并没有错,吕布也是认定了这一点,才没有做什么,他们都是为了天下着想。 最后,在郭岚的建议下,段轩以个人的名义去见吕布了解情况。 凌鸳一听说要出门,马上跳跳地过来也要跟出去。吓得段轩撒腿就跑,郭岚则用绳子把她捆上拖回了房间,留下长大嘴巴的陆远独自站在大厅里。 …… 、吕布府邸。 “下人说有故人来访,我还在想会是谁,原来是段兄。”吕布笑着坐下,示意段轩喝茶。 “是啊,”段轩端起茶吹了吹,喝了一小口,便放下说道:“自洛阳一别,以有数月,不想再见之时,将军已是风生水起。” “呵呵,段兄说笑了。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在下听说前些日子,将军曾在司徒府和人动手,可有此事?” “若非段兄今日前来,我险些忘了重要的事。当日我一时情急,没想太多,便出个手。事后总觉那少年所叫之名听着耳熟,却想不起从何处听过。今日见到段兄才想起来,原来那和我动手之人所喊的名字,便是在洛阳之时陆远兄弟托我打听的人。” “哦,呵呵,是张枫吧。” “还有……任莹。” “噗!”段轩刚端起茶杯要喝,听到这名字直接喷了出来,“任任任……任莹?” “不错,只是不知为何,她现在是司徒王允大人的义女,更改名为貂蝉。” 段轩听完,稍微一思索,忽然转头盯着吕布:“吕将军,莫不是……你喜欢上她了?” “我……我……是。”吕布结巴了一下,最终没有否认。 “唉……”段轩终于明白了,难怪以前张枫看任莹的眼神总和看别人不同,想来,那小子也定是喜欢任莹。失散之后一直没有音信,却不想在这里遇到,更见到吕布和她在一起,于是吃醋了。 “好了,吕将军,事情经过在下已然了解,那今日就不叨扰了,在下先行告辞,改日再来拜访。” “好,那吕布便不远送了。……哦,对了,段兄。”吕布忽然叫住了段轩。 “将军还有事?” “我已查明,杀害我义父的凶手并非董卓,现如今我每日都在派人暗中查访,若是段兄有什么消息,还望及时相告。” 段轩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将军无需多虑,相信不久定会水落石出。”说完,拱手离开。 吕布看着段轩离开的方向,心中感激能有这位可以信赖的朋友。 而段轩,却皱紧眉头,深深思索着所有事。不能告诉别人张枫动手的理由,否则,张枫会死;不能让别人知道任莹的消息,否则,任莹也可能有危险;张枫现在在何处;东南分堂为何会对张枫二人出手;师傅去了河北,不知是否顺利;最重要的,吕布还在追查杀丁原之人,而那人就是莫岳…… 题外话 此话并非对郭嘉有所贬低,恰恰相反,我觉得一个有经天纬地才华的人,或许对一切都看得很透,自然生活地很豁达、不羁。 十四话 善恶一念 时光荏苒,转眼间已经到了初平三年(公元一九二年)。 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许多事。 袁绍逐步坐稳冀州,并几经思索,终于派人暗杀了逃亡至陈留太守张邈处的韩馥; 曹操击败以于毒、白绕、眭固等为首的黑山农民军以及正在东郡骚扰的匈奴栾提於夫罗,占据东郡; 公孙瓒与袁绍反目,双方于界桥以南二十里大战,袁绍手下大将麴义率八百精兵为先锋,以强弩千张为掩护,用骄兵之计击败了公孙瓒手下最强轻骑兵——白马义从,并斩其大将严纲,致使公孙瓒元气大伤; 刘备因协助公孙瓒手下田楷镇抚青州有功,被公孙瓒表为平原相。 所有人似乎都在为自己壮大势力。当然,也有为了自己的阴谋而奔波着的…… …… 李傕、郭汜经过这段时间的休整,渐渐有所起色,更重要的是,他们在四处召集旧部时,竟然找到了飞熊军。本来飞熊军是董卓的私人部队,但一直由李傕率领。兵变之时,这支队伍中的大部分也都追随李傕一并作乱,只是在混乱中走失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在李傕等人去小村镇搜刮钱财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这支部队。在撤退途中闲聊时,李傕说出了暗杀华雄之事。 李傕本是无心之举,却不想,这一切全被藏在草丛中的张枫听到了。 其实这段时间张枫一直思索着如何报复,可惜自己已经成为夜语的叛徒,无法再借助任何帮助。 当他再一次从长安失望的回来时,却发现前面有一支人马,于是赶紧躲在草丛中,却没想到听到了自己一直寻找的机会…… 从那些人的谈话中,他知道了几个重要的消息: 领军的人正是李傕,他刚刚巧遇了飞熊军; 华雄之死,是因为妖女夕嫣的迷*药和她手下刺客娴熟的暗杀技巧; 再次汇合的他们准备利用以上两样优势偷袭长安。 这时,一个计划在他脑中逐渐形成。 等李傕的兵马走远,他并没有回自己藏身的小村子,而是再次返回了长安,并在夜色笼罩下,偷偷潜入了贾诩的府邸…… …… “听闻贾先生平生多谋机警,不想竟如此轻易便被在下制服。”张枫的链刃匕首抵在贾诩的脖子上,而后者此刻还在床上。张枫悄无声息地潜入后,在贾诩惊醒的一瞬间用匕首制止了他喊人。 “呵呵,”贾诩慢慢平静下来,“阁下所为何事?不妨直说。” “我是来刺杀你的。” 听到这话,贾诩不禁一笑,竟慢慢用手推开了张枫的匕首,“贾某在这京城之中,不过是无名之人,阁下若是真要刺杀在下,只怕在下现在已上了黄泉路。” “佩服,”张枫收起匕首,“适才多有得罪,在下听闻贾先生足智多谋、善于应变,故而一试。” “无妨,”贾诩起身披上衣服,借着月色打量着面前这个不到二十的少年,“你既想来试我,便是要考验我的器量,那么,贾诩倒要问问,究竟是何事竟要如此大费周章?” “在下此来,不过是为救相国大人。” “哦?”贾诩双眼盯紧张枫,希望能发现他撒谎的痕迹。只是,当一个人心灰意冷时,内心所想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 许久,贾诩终于收敛了目光,问道:“我主公有何危难,又如何个救法?” “在下今日在城外偶遇李傕人马。” “什么?!”贾诩一惊。 “先生先听在下说完。今日我从长安回家途中,遇到一队人马,我担心他们是山匪贼寇,便藏于草丛之中。不想听到他们谈话,方才知道是李傕兵马,而其中,更有一支奇兵——飞熊军。” “啊!”贾诩听到这,不禁惊呼,因为飞熊军的大名董卓手下无人不知。这支部队,拥有最勇猛的西凉骑兵和西凉勇士,战力超群,且个个武艺精湛。 “在下还听到了关于华雄将军的事,当日华雄将军的队伍之所以毫无抵抗便被屠戮,皆因李傕手下一名名叫夕嫣的女子。该女子心狠手辣,擅于用毒,当日华雄将军等人便是被她迷倒,才惨遭杀害。” “那么,阁下说到这二者,应当有所联系吧。” “贾先生果然聪明,李傕欲以飞熊军进攻长安,若是加上这女子的用毒手段,只怕不仅是相国大人,天子也在劫难逃。” “呵呵,阁下深夜告知,贾某本应重谢,只是,贾某心中却有一问,望阁下名言。” “先生请讲。” “阁下为何要救相国?” “因为相国能救天下,在下只愿天下太平。”说完,张枫眼睛直视着贾诩,因为他知道,面对这个人,稍稍的犹豫便会暴露。 “好,”贾诩说道,“那我便想听听阁下的高见。” “先生就不怀疑我么?连我是谁都不问?” “呵呵,贾某做事,向来秉持的原则便是:利益相同即可,无论敌我。” “哈哈,先生果然是异人。那在下便也不兜圈子了。虽然长安驻有重兵,但却无法防御敌人偷袭,若是敌人乔装百姓混进城中,断断无法守御。但是,若是长安并非只有一城,又如何?” “阁下的意思是?” “在离长安不远处另修一城,在地下修密道与长安相通,分兵驻守。李傕当会获知此事,但也无妨,他若知道,便不会随便进攻。毕竟,敌人攻一城则护送陛下及相国去另一城,再从那处发兵,反是会被围在城内。李傕兵马不多,应不会做此蠢事。” “虽耗时日,但对于当前和以后防卫,却也不失为一种选择。”贾诩有些同意张枫的建议。 “若是保天子与相国无恙,便是天下之福。” “呵呵,阁下也是异人。” “在下不便久留,这便告辞了,此计虽是拙计,却可做长远打算。望先生斟酌。”说完,张枫快速闪身出门,翻墙而出。 张枫满意地笑着,趁夜色奔出城外。 贾诩在屋内冷笑。他并不相信张枫,但却并不影响他对这条计谋的认可。若是在长安之外另有一处坚城,便可与长安成掎角之势。而且,与长安相连这句说的确实精妙,二城互通,便于暗中调兵,确是好计。 第二天,贾诩便向董卓提起了这件事,董卓思考之后也觉得可行,便奏明皇帝,然后命人开始加紧动工。但出于掩人耳目的目的,此城名义上只是董卓的一处别院,叫“郿坞”。 —————————————— 东郡。 “主公,如今天下大乱,而东郡弹丸之地,人口不足,兵源难续,实在不利于壮大。不如就同意公台之言,让我一试。”说话的是曹操占领东郡之后出仕的谋臣陈宫,字公台。 因为东郡所处的地理位置和本身局限性,于是,陈宫提出,希望能占据一块有利的地盘。而此时,兖州刺史刘岱在与青州黄巾军战斗的过程中战死,导致兖州处于无主的状态。 陈宫希望曹操派自己去游说当地官员名士,以及附近诸侯,让曹操领兖州刺史去讨伐青州黄巾军。 “公台啊,那此事便有劳你了。”曹操也知道以目前的状态根本无法与其他诸侯抗衡。 陈宫拱手告退。 “子孝,明日你便起程,前往长安。”曹操对曹仁说道。 “大哥,去长安做什么?”曹仁不解。 “颍川荀家的荀攸因谋刺董卓被抓入狱,我想,若是我们能救得此人,日后荀家定会对我们全力支持。毕竟现在荀家在袁绍的势力范围,我可不想把人才都送给袁本初。” “他不是大哥儿时旧友么?” “哼,袁绍不过借其家世,空有虚名,没有实才。何况他还曾欲另立新帝,此等篡逆之人,我们还是与他划清界限的好。” “明白了,大哥。”曹仁点头。 “要暗中行事,切记不可暴露身份。你可向司徒王允寻求帮助,让他里应外合。” “嗯,那我这就回去准备。” …… 房间里的人都走光了,曹操独自靠在椅子上,把玩着七星刀的刀鞘。 “董卓啊,不知离七星刀成名之时,还有多久……” 正思索间,有人进屋禀报,司马朗拜访。 曹操赶忙命侍卫请他进来。 “曹将军,近来可好?”司马朗高大的身形从门外走入。 “呵呵,大公子别来无恙。”曹操早在门口迎候。 原来,自曹操从汜水关撤走,便开始广揽天下世族,希望得到各方的支持。十八路诸侯会盟已让他看透了天下虚伪之人,便决心靠自己的实力兴复汉室。 而河内司马家乃是名门望族,再加上之前在司徒府听到司马朗的一番话,于是决定,逐步与司马家接触,以助自己壮大势力。 “来来来,我们坐下说。”说着曹操便将司马朗让进客厅…… …… 未来将左右着大汉命运的人们,渐渐地聚集到一起,而那些曾经叱咤一时的枭雄,即将成为历史。 十五话 梦碎如烟 初平三年(公元一九二年)四月十七深夜,司徒府。 这两天貂蝉心中愈加烦闷。自从张枫把“师傅的命令”告诉了她,她便整日苦恼不已。 她慢慢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每天都很宁静,最重要的是……偶尔吕布会来拜访,这似乎已经成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她不想有任何改变,不想再去为什么天下苍生而活,只想做个平凡的女人,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越想越苦恼,貂蝉索性打开房门来到院中漫步看星。 漫天星光闪烁,就如同她的心事般,杂乱无章。 不知不觉,已经快走到正堂了,她这才想起今天义父有客人。于是想转身回去,却听见王允的声音…… “杨瓒将军,若是要行事,必须先控制住李肃、李儒二人。如今胡轸、徐荣都不在董贼身边,他的心腹,便只剩下吕布、李肃和李儒。” “司徒大人,恕在下多嘴,那董贼虽然废了少帝,但自新帝登基,他并未做为害之事,我们……” “士孙瑞将军!那董贼不仅废了少帝,更将其毒死,这是一罪;洛阳帝都乃祖宗庇佑之所,而他擅自迁都,这是二罪;更甚者,他杀害袁隗大人,意图除去异己,独霸朝纲,这便是三罪!此时他未敢过于张扬,无非是迁都不久,长安尚未稳固。更何况他修建私宅郿坞,驻守重兵,广积粮草,只图享乐。此等大恶之人,又何必姑息!”王允愤怒地说。 “是在下一时糊涂,司徒莫怪。” “不瞒二位,那吕布对老夫的义女貂蝉甚是倾慕,老夫之所以不再疏远吕布,并对他二人之事默许,便是为了稳住吕布。待时机一到,便将他除掉,则董贼去一臂膀,大事可成!”王允的声音异常坚毅,和平时仿佛换了一个人。 “司徒大人已多年不动刀剑,只怕要对付他,并非易事。况且,司徒此举,是否对貂蝉小姐有些不公?” “哼,老夫为国家,性命尚且不顾,何惜一义女!况且时不我待,若是郿坞建成,老贼住进那里,再想动手就更难了。” 貂蝉只觉得天旋地转,一阵眩晕。之后的话她已无心再听,只想快快回到房间,或许,这一切只是个梦,梦醒,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可是她知道,这都是真的。原来,那个和蔼的义父是假的,自己与吕布的未来也是假的。其实也难怪,毕竟,就连“貂蝉”……都是假的。 她快步跑回房间,蜷缩在床上,眼泪无声地落下。 她有种冲动,想立刻赶往吕布身边,告诉他这一切,让他带自己离开。 可是貂蝉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吕布不会走,自己也做不到。师傅的命令以下,而她对师傅是绝对忠诚的。 慢慢地,她的内心安静了,是啊,师傅的话必须听,但是,绝对不能让吕布受到一点伤害。那么,自己能做的事便只剩一件了。 她站起身,朝正堂走去…… …… 此时,杨瓒、士孙瑞都已离开,王允正准备回房休息,刚一转身,就看见貂蝉正跪在自己身后。 “貂蝉啊,这……这是为何啊?” “义父,孩儿……孩儿方才……听见了你们的话。” 王允正要去扶起她,听到这,忽然停住了。接着,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声音很平静地说:“哦,是么。那么你是来为吕布求情的么?” “是。”貂蝉低着头回答。 “哼,既然你已听到,就该明白老夫的决心,此事势在必行。”王允转过身,背对着貂蝉。 “义父,”貂蝉抬起头,缓缓说道:“孩儿并不是单纯地求您放过奉先将军,而是无需杀他。” “哦?”王允转过身,眯着眼看着貂蝉,“呵呵,此话怎讲?” “不瞒义父,孩儿的记忆已然恢复,其实孩儿……原本是个刺客,那董卓,由孩儿去杀。” 王允的眼睛忽然睁大,死死地盯住貂蝉,“你莫不是为了救吕布故意这么说的?” “唰!”一道寒光闪过,王允忽然发现,原本跪着的貂蝉已然站起,而此时她手中突然多了一柄细剑,直指着自己的喉咙。 “孩儿从不说谎。”貂蝉目光平静地看着王允。 “呵呵,有胆气,原来老夫身边一直竟有如此高手深藏不露。我且问你,你可是真心?” “句句实言。” “那好,我过几日便想办法送你进宫。不过你需记住,若是你不能得手,董卓、吕布都得死。好了,你下去吧。” “还有一事,”貂蝉忽然一抖手,细剑点在王允咽喉,刺出了一滴血,“自今日起,你我再无父女之义!” 说完,貂蝉转身离开。王允用手指拭去了血,微微一笑。 …… 貂蝉回到房间,平复了一下心情,刚要上床休息,却忽然停住了。因为,她知道,那个人正在角落的阴影中。 “这便是你所希望的么,张枫?这便是我曾经对你的感情所换回的回应么?” 对方没有说话,貂蝉回头看时,那里已空无一人…… —————————————— 初平三年(公元一九二年)四月十八,相府。 “司徒大人怎么今日舍得来老夫这里了?”董卓笑着说道。 “不瞒相国大人,王允是有事求相国大人您啊。”王允一脸的谄媚。 “哦?不知司徒大人有何事要老夫帮忙?” “在下有一义女,名叫貂蝉,迁都那日兵乱之时,她曾有幸见到相国大人诛杀乱兵的身姿。从那时起,便时常对老夫讲,说她对相国大人您十分仰慕,非要……非要以身相许。可老夫对她讲,相国乃是万金之躯,岂是她能高攀的。可谁料想,她竟然以死相逼。老夫平日十分喜爱此女,故而无奈之下,只好放下老脸,来求相国大人收她做个小妾,只不知她是否有这福分。”说完,扑通便跪在地上。 “呵呵,司徒大人请起。敢问司徒义女年芳几许?” “二八妙龄,长得甚是清秀动人。” “老夫已是暮年,只怕误了她终身。” “哎呀,相国大人哪里的话,小女对相国一见倾心,若是能给相国大人执帚持箕,乃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啊。” “呵呵,那好,老夫便应下此事。你明日便送貂蝉进宫。” “王允拜谢相国大人,从此老夫便有了依靠,今后还要多仰仗相国大人。” “司徒大人客气了,若没别的事,就恕老夫不远送了。” “是是是,王允告退。”说着,王允便倒退了出去。 …… “呵呵呵,老东西装的还挺像。”看着王允出了门,贾诩从后堂走了出来,“主公,一切都与计划相同。” “文和啊,你那朋友所说是否属实?看这老司徒的样子,怎么看也不过是个阿谀之辈。”董卓一手撑着头,微笑着看着门口。 “主公放心,”贾诩也是一笑,“那人所说应是不假,更何况,之前曹操可是比他还会溜须拍马。” “是啊,难道为了做一番大事,他们真能如此忍辱负重么?” “只可惜,他们挑错了对手……”贾诩与董卓对视,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 初平三年(公元一九二年)四月十九。 王允下午便命下人将貂蝉送到了相府,而董卓,则在入夜之后才回去。 下人将内室房门推开,董卓走了进来。 貂蝉安静地坐在床边,见董卓来了,赶忙站起,微微欠身:“小女见过相国大人。” 董卓打量着这个少女,他不得不承认,此女确是惊为天人。与她相比,宫中的嫔妃侍女都黯然失色。 “好了,不必拘礼。” “谢相国大人。相国大人操劳一天了,不如让小女帮相国宽衣。”说着,貂蝉缓缓走到董卓身边,伸出白皙的手指要给董卓脱衣服。 “啊~”董卓忽然一把攥住她的手,吓得她一惊。 “如此美若天仙之人,委身与老夫,岂不辜负了大好的年华?”董卓低头看着貂蝉。 “相国抬爱,小女能侍奉相国,是小女的福分。”貂蝉低下头,不再看他。 董卓忽然一把搂住了貂蝉的腰,脸几乎贴到了貂蝉的脸上。貂蝉微微皱了下眉,便不再反抗了。 董卓松开了貂蝉的手,用手轻轻地刮着她的脸蛋,“如此美人,却心口不一,可惜了。” 还没等貂蝉反应,董卓直接把貂蝉扑在床上。貂蝉闭上了眼,脸上泛红,胸口快速地起伏着,把头扭向了一边。 可是,董卓并没有更近一步的举动,而是从她的腰间抽出了手。 “老夫征战沙场多年,遇人无数,你的眼中,杀气太重了。”说着,把刚才从貂蝉腰间搜出的匕首甩到了一边,一把掐住貂蝉的脖子,起身将她拎起。 貂蝉双手搬着董卓有力的手掌,双脚微微挣扎着,呼吸困难,就这么悬在半空。 “扑通!”董卓忽然将她扔到了地上。 浑身都传来酸痛地感觉,貂蝉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被摔散了,费力地用手撑着地。 “哼!老夫若是贪恋美色,早不知被暗害多少次了。说,谁派你来的!” 貂蝉咬着牙,低头不语。 此时,贾诩带着侍卫走了进来。 “贾诩,暂且把她押入牢中,毕竟她不开口,老夫也不能对王允怎样。” “是,主公。”贾诩答应了一声,便示意侍卫将她带走。 貂蝉忽然明白了,原来不过是自己自作聪明,其实董卓早就知道自己是来行刺的。她挣扎着想回身,因为她怕失败,如果她没有成功,那王允便要加害吕布。 但她的挣扎只是徒劳,毕竟她只是一个十六七的少女,侍卫有力的手按着她的肩头将她押了下去。 董卓微微叹了口气,挥手示意贾诩离开。 谁都没有注意,在相府的偏房上,一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一切。 张枫在夜语中武艺或许并不算很高,但潜入和暗杀却是数一数二的,甚至能和莫岳相当。 当他看见貂蝉被押下去的时候,脸上才稍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悄悄离开了相府,压抑下内心的激动,向着司徒府方向本去…… 题外话 在这里需要说明一下,其实王允最初为了躲避十常侍迁任河南尹,董卓废少帝后被拜为太仆,不久迁任尚书令。直到初平元年(公元一九零年)才替代杨彪担任司徒,同时兼任尚书令。但是为了刻画他与董卓的对立,便有意忽略了这一段。不过王允确是全才,文韬武略无不精通。一般人对他的理解都是三国演义中的那个年迈老臣,事实上王允担任豫州刺史时,不仅曾率领军队讨伐黄巾军,更亲自披挂上阵,彻底击溃了豫州一带的黄巾势力。 十六话 抉择两难 夜语北方分堂,卷宗室。 这里是夜语存放各种资料的地方,除了必要的地理和人文,还有一些历史名将的传记。屋子里四面都是书架,各种典籍堆放地满满的。 在屋子的中央,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背对着门口席地而坐,专心地看着手中的书籍。 身后的门轻轻被推开,进来一个个子很矮又有些发胖的老人。 少年听见动静,便回头看去。只是他的脖子似乎很灵活,竟将头几乎转了半圈。 “呵呵,司马公子,若是旁人如你这般,只怕是脖子早就断掉了。”老人面带慈祥,温和地说道。 看书的少年便是河内司马家的二公子,司马朗的弟弟,名叫司马懿,字仲达。他来北方分堂已有三年多的时间了,因其天子聪颖,各位贤老都很喜欢他。 但是九贤老曾告诉过司马懿,若是日后到了外面,尽量不要这样回头去看人,因为这叫“狼顾之相”,相传有此面相之人,皆是狼心狗肺,心术不正之人。 但他并不算是夜语的人,因为如果进了夜语,就只能活在暗处,也就意味着再也不能当官,司马家自然不会答应。 司马懿起身,冲着老人微微鞠躬,“九贤老。” 这个老人便是夜语北方分堂的九贤老,他主要负责的是教习谋略、兵法和医术。 九贤老点了点头,说道:“不知司马公子今日又想出怎样的难题?”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司马懿勤奋好学又善于思考,时常会想到很多在成年人看来都略显深奥的问题,有时甚至各位贤老都不能回答。 “方才我看到书中记载,秦时名将蒙恬将军最后因赵高的陷害而遭秦二世胡亥,心中略有疑惑。”司马懿看着九贤老说道。 “哦?司马公子请讲。” “蒙恬身在狱中时曾言,他当时已统领着三十万大军,即便已被囚禁,其势力仍足以造反。然之所以不为,只因不敢辱没先人教诲,不敢忘记先帝恩情。学生愚昧,但心中仍有一问:主公对自己恩德有加,自己自然应对主公忠诚不二,可若是其后人欲加害自己,难道就只因为先主的恩德,而不做反抗,白白送命么?想来,若是当初蒙恬未死,而是起兵夺权,秦国未必会那么快便亡掉吧。若是真想报答先主,与其听任其子嗣胡作非为,不如守住其辛苦得来的江山。学生一点愚见,望贤老点拨。” “呵呵,司马公子心思深远,对忠义二字之见解独到,老头子我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或许,便是真如公子之言,也未尝不可吧。” “学生越是多学先贤之事,心中便越是疑惑。究竟何为忠义,又何为对错?” “呵呵,历朝历代皆有冤死之忠良,公子又何必过于挂怀。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公子便遵从自己的内心即可。” 九贤老只是随口说说,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又何必如此认真呢。 …… 他当然不会想到,司马懿在七十多岁时,真的迎来了这样的考验。只不过,他并没有效仿蒙恬,面对着曹爽不断的打压和迫害,司马懿终于露出了獠牙,于正始十年发动了奠定司马氏绝对地位的夺权之战——高平陵之变。 —————————————— 身处乱世,同样在忠义和情感中挣扎的,又何止一人…… 初平三年(公元一九二年)四月二十,深夜,司徒府。 “什么?!”吕布听到昨天发生的事,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大声地问道:“王司徒你居然让貂蝉小姐去行刺主公?!” “奉先啊,千错万错都是老夫的错啊~~当初貂蝉执意要去,老夫便不该答应,可怜我那苦命的女儿啊~~~义父对不住你啊~~~”王允老泪纵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为何要去行刺主公?”吕布强压下怒火问道。 “唉!都怪老夫,老夫那日听闻袁隗大人惨遭杀害,心中烦闷,便借酒消愁。可谁料想我这老东西酒醉之后胡言乱语,恰被貂蝉听到。之后过了数日,她便说要为国除害,老夫一直不许。可谁想前几日,她……她竟以死相逼,用刀抵着脖子说,若是老夫再不答应,她便立即自刎。老夫无奈,虽然心痛,却也只得应允……” “啪!”吕布一拳打在桌子上,而后者直接被那重重的力道打碎了。 “王司徒!你好糊涂!主公自新帝登基,一直勤于政事,你又何必非要将他除掉!” “可他废帝、害贤、劳民伤财修建私宅皆是事实,奉先你又为何如此偏袒。” 吕布现在才真叫有口难言,这几样全是无法对王允道明的事,在旁人看来,董卓确实是做得很过分。 “老夫如今管不了许多了,前番那荀攸只是谋划刺杀,董卓便不饶恕。如今小女行刺已是事实,董卓必定会害了她性命。老夫即刻便召集朝中忠义之士,便是只带家丁,也要杀如宫中,救出陛下和小女。若是救不得,便与我那苦命的女儿死在一处!”说着,王允又开始哭了起来。 “司徒先莫着急,待吕布去主公那求求情,或许还有转机。司徒切记,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吕布尽量保持着冷静,竭力地阻止王允做出傻事。 “唉,只怕那董卓连奉先的话也不听……” “司徒大人先稍安勿躁,布这便进宫!”说完,吕布急匆匆地冲出了司徒府。 …… 看着吕布出了府门,王允止住了痛哭,眼神冰冷地看着门口。 “王司徒果然厉害,”张枫从内宅走出,“这吕布竟让你哄的全无怀疑。” “呵呵,吕布过于耿直,反倒好利用,不似阁下,阴险狠毒。”王允用眼角看着张枫,“老夫一直想问阁下,你为何愿意助我?” “既司徒大人您与在下目的不冲突,又为何不能合作呢?司徒大人要的是董卓死,而在下希望的是吕布身败名裂。各有所图,在下自然愿意找个可靠的同党。”张枫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说。 “老夫倒是觉得阁下行事作风颇有贾诩的风格——利益相同,皆是盟友。”王允捋着胡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司徒大人似乎有客人到访,那在下先告辞了。”张枫一边说着,一边走出正堂,翻墙离开了。 王允正在诧异,忽然下人进来禀告:曹操手下曹仁前来求见。 王允心中暗暗惊讶,这张枫竟然能听到府门外的动静,着实厉害。 “有请。” …… 相府寝室。 董卓已然准备睡下了,侍卫却突然进来禀告说吕布有要事求见,于是只好又披上件衣服。 “主公。”吕布推门,见董卓已是要睡下,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走了进来。 “奉先啊,有事么?” “属下听闻主公昨日被刺客行刺,可有此事?” “哦?呵呵,奉先深夜前来,应当不只是为了探望老夫吧,有话直说便可。” “咚!”吕布单膝跪地。 “这是何意?”董卓不解地看着他。 “属下请求主公宽恕貂蝉小姐。” “嗯?奉先认得那刺客?”董卓皱了皱眉头。 “主公,貂蝉小姐不过是一时糊涂,造奸人指使,才铸成大错。望主公网开一面,属下愿替她受罚。” 董卓眯着眼看着吕布,良久,叹了口气道:“奉先啊,其实个中原委老夫亦能猜到,只是老夫未曾想过,你竟与那貂蝉有瓜葛。” “主公,实不相瞒,属下对貂蝉小姐十分仰慕,自初见之时,便已心生好感。望主公能看属下的面上饶过她。” “哼!奉先你看看自己,现在成了何等样子,竟为了一介女流而如此。” 吕布并没有反驳。 “呵呵,若是你不来求情,老夫还未必会杀她。可如今看看你,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老夫更不能留她了。吕布听令!”董卓厉声说道。 “主公!我……”吕布还想说什么,可董卓根本没想再听。 “三日后,即将貂蝉问斩,悬首示众!” “主公不可!”吕布惊得站起来喊道。 “奉先啊,须知成大事者必不以儿女私情为重。此女若是再留,你必身受其害。故而老夫现在下令:三日后处斩貂蝉,由你亲自行刑!” “主公!” 吕布还欲再说,可董卓转过身一甩手,淡淡地说道:“退下!” …… 吕布出了相府,只觉得头皮发麻,双腿虚脱。 他此时感觉就仿佛自己头上的天塌了一般。 浑浑噩噩地,吕布回到了自己的府邸,没有理会下人的询问,直接走进寝室躺在床上。 该怎么办?要怎样做才能救得貂蝉小姐?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不断地浮现。 吕布缓缓坐起,摇了摇头。 “如今貂蝉小姐被抓,性命不保,而吕将军竟还空坐于此,不思对策,着实让人失望了。” 张枫从墙上跳下,站在院子中,冷冷地看着吕布说道。 吕布站起身,缓缓地从屋内向院中走去…… 十七话 莫忘初心 月光如雪,洒在院子中站着的两个人身上。 吕布和张枫平静地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 “大胆贼人!休要伤害我家将军!”张辽刚才听见张枫说话的声音,赶忙跑了出来。 吕布冲张辽一摆手,“放心,文远,他今天不是来杀我的。” 张枫微微一笑,对张辽说:“和你比起来,你家吕将军倒是聪明的多。” 张辽刚要上前动手,突然看见吕布正对自己摇头,“文远,你去休息吧,我和他单独谈谈。” “可是……”张辽有些犹豫。 “去吧。”吕布知道张辽是担心自己的安全,便冲他笑笑,“他若真要害我,便不会这么出现了。” 张辽不甘心地点点头,一步一回头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张公子,进屋说吧。” …… 吕布看着张枫那条被自己打伤的胳膊,心中不禁觉得有些歉意,便开口道:“前番是吕布鲁莽,未加学问便打伤了张公子。” “吕布,这些客套话就免了吧,你知道我今天不是为这来的。”张枫不屑地看着吕布。 “在下不知张公子找在下有何事?” “呵呵,心中明白,却硬要装糊涂么?一切皆因你而起,如今更是因为你保护不周,竟让莹儿只身犯险……今日我来便是要问你,莹儿如今身陷囹圄,你救是不救?” “……”吕布没有说话。 “吕布!枉费莹儿对你一片真情!不想如今她有难,你竟置身事外。”张枫愤怒地盯着吕布。 “我又何尝不想救她。只是如今,于公于私,我都不能去救。” “有何不可!现在这长安城中,只有你能救她活命,你不过是舍不得功名利禄罢了!” 吕布眼中忽然泛起杀机,盯着张枫说道:“你也太小看吕某了!救她容易,只是我一旦行动,便等于是与主公对立,而朝中那些老臣定会趁势发难。到时候,这长安城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中。若真如此,那我们至今为止努力营造的和平将前功尽弃!” “哈哈哈哈!”张枫大笑,“你们一个个全是如此,成天嘴上说什么为天下苍生、江山社稷,我呸!那与你有何干!若是连自己心上之人都不能保护,你又如何保证自己能守得住这太平!” “若是人人如你这般想法,天下早大乱了,”吕布摇摇头,叹道:“其实我何尝不羡慕公子这般自由之人。然今非昔比,我所做的任何事,都再不能仅仅为自身考虑,而不顾其他了。” 张枫的表情慢慢变得平静下来,对吕布淡淡地说:“将军若是执意如此,那我也不再多说。但是我即使拼了性命,也要救莹儿出来。将军前程似锦,在下就不耽误将军的仕途了。”说着,站起身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张枫停住了脚步,“将军,容在下最后再劝你一句——莫忘初心,当年那个心无牵挂,只想为其义父报仇的吕奉先……已然不在了么?” 吕布抬起头看向门口,可那里……已空无一人。 …… 初平三年(公元一九二年)四月二十一清晨。 当张辽推门进来准备叫醒吕布时,却发现吕布安静地坐在床边,手中攥着貂蝉的手帕,目光空洞地看向前方。 “将……将军?”张辽小声地试探。 吕布叹了口气,“文远,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将军。” “若是……若是我真的为了貂蝉与主公反目,你可会怪我?” 张辽诧异地看着吕布,许久,他的眼神变得暗淡了下去,“将军,当初我们随丁原大人到洛阳时,想的只是除掉董卓。但不知不觉间,我们竟也都成了他的属下。我不懂得家国大事,我只知道,能追随将军便是张辽最大的心愿,至于要做什么,要与谁为敌,都不是我关心的。将军做什么决定,张辽都不会质疑。” “昨夜我一直无法入睡,闭上眼,便看见貂蝉小姐被……我实在无法承受,可我若是为了儿女私情去与主公为敌,又觉得心中有愧。主公所做之事,皆是为了天下,我也明白。可……” “将军,或许你强加给自己的负担太重了,天下事让天下人去操心,你有何必都揽在自己身上呢。十常侍、黄金贼都没能动摇大汉江山,将军就不要再空费精力了。大不了,我们离开长安。” “你不怪我么?” “张辽相信将军。” 吕布看着张辽,眼睛不禁有些湿润,“文远……多谢了,叫弟兄们过来吧。” 之后,吕布召集曹性等人,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 司徒府。 王允听吕布说董卓不肯放过貂蝉,一下瘫在椅子上。 “貂蝉啊!我苦命的女儿,你走了让义父怎么活啊~~~来人,速速召集家丁,我要杀进宫去,救我女儿出来!”王允一边哭一边向外冲去。 “司徒大人,且听吕布把话说完!”吕布赶忙拦住他。 “貂蝉若是遭遇不测,老夫也不想活了!”王允还在奋力挣脱, “司徒大人!我便是为了此事而来!您放心,我定会救出貂蝉!” “啊!奉先有何良策?”王允瞪大眼睛看着吕布。 “主公命我于后天亲手处决貂蝉,尚有两日时间,我们需立即筹划解救之法。我意,在当日带兵将皇宫包围,逼其就范。只是我人手不足,还需要司徒大人您的协助。” “奉先想让老夫做什么,尽管开口。” “那烦劳司徒大人今晚召集朝中忠义之士,我会对其详细说明。” “好!好!老夫这就派人前去通知。” “那我先告辞了,切记,行事需谨慎,不可让主公察觉。” “好,奉先慢走,老夫就不送了。” 望着吕布出了府门,王允不禁冷笑,“哼,不想他竟真会为了貂蝉如此。” 张枫从后面走出来,平静地说:“司徒大人只要依计行事,董卓必死。只是希望大人不要对我堂中之人提起关于我的任何事。” “呵呵,放心。” …… 入夜之后,吕布来到司徒府,此时王允已将朝中反董之士尽皆召集过来。 于是吕布便将自己的计划对众人做了说明。按他的想法,处决貂蝉的当天,他的手下军队将分成三队:一队负责防御郿坞方面的董卓部队,一队负责皇城内的警戒,还有一队则负责包围皇宫。到时候王允等人率军进入皇宫逼迫董卓让权,释放貂蝉,交还陛下。当然,吕布要求王允必须答应放董卓离开长安,且日后不得对其不利。 王允自然是满口答应。 一切谋划已定,众人便都散去了。 王允在正堂中并未离开,想着吕布制定的计划,不由地笑了起来。 “司徒大人因何发笑?”从后面走来两个人,一个是开口问话的曹仁,还有一个,竟是夜语风堂的分统陆远。 “二位刚才也应该听明白了吧,吕布阴差阳错,竟省去了我们不少麻烦。” 原来,昨日曹仁来拜访王允,对他说明自己是来救荀攸的,王允立即答应帮助曹仁实施营救。 而曹仁走了之后,陆远便来了,竟也是为了同样的事。于是今天王允让二人在后面偷听,准备合作救援。 “当满城的士兵都被吸引到皇宫之后,我们便可悄悄潜入大牢,将荀攸救出。”陆远说道。 “不错,吕布这么一闹,便省去了引开官兵这最难的环节。” 曹仁建议,双方各带十几个武艺高强之人,待吕布动手,便潜入牢中解救荀攸。之后,由曹仁安排手下送其离开。 此次行动,陆远没有告诉段轩和郭岚,而是让他们带着凌鸳回北方分堂向四贤老回报近况。因为陆远知道段轩对董卓的执着,如果让段轩知道这事,他必定会反对。所以不如干脆支开。 三人谋划已定,曹仁和陆远便各自回去准备。 ———————————————— 新丰近郊。 在通往洛阳的路上,有三个人正“愉快”地前行。 段轩用手按着额头,皱紧眉头盯着前面那个一蹦一跳的女孩,郭岚则无奈地在他旁边摇头。 “真没想到陆分统居然让我们带她回去!”段轩小声地跟郭岚嘀咕。 “唉,估计分统大人也觉得自己应付不来小鸳,只好甩给我们了。”郭岚耸耸肩,表示了自己对命运的屈服。 他们倒不是讨厌带凌鸳出门,只是根据这个女孩一贯的作风,二人只能避开所有的村庄。 按段轩的话,就她那记性,估计每过一个村子就得死不少人。他一直很好奇,凌鸳能将各种毒药的配方、药性一字不差地记下来,却为什么连洗手这么简单的事都会忘。 几年前之前在北方分堂时,段轩曾经有次只因为吃了个凌鸳给的果子,就差点送命。幸亏九贤老赶到及时,不然自己早就被埋在地下了。 从那之后,段轩的信条就是:饿死也不吃小鸳给的东西,坚决避免和小鸳的距离在五步以内。 此时,凌鸳正欢快地走在前面,并时不时地闻闻路边的野花,完全不知道后面的两个人如临大敌。 突然,段轩远远地看见从北面跑来一支兵马,便赶紧示意郭岚和凌鸳藏在草丛中。 “报!禀李将军,前方不远便是新丰。”一骑探马在领头的将领面前停下,马上的士兵跳下马,单膝跪地向将领禀道。 “,不如我们今天先在新丰休整,派人探听消息,再继续行动吧。”旁边另一个将领对领头的将领说道。 “传令!进驻新丰。” 大军缓缓开动,向着新丰进发。 …… 段轩从草丛中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说道:“这支队伍很奇怪啊,不像是长安的部队。” “当然不是,”郭岚看着段轩,“听见刚那人叫领头之人什么了吗?” “好像是叫′枝然′?” “是′稚然′,那带头的,恐怕就是李傕了。” “什么?!”段轩心中一惊,张大嘴看着新丰方向。 他当然知道李傕要做什么,只是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 十八话 骤雨将至 初平三年(公元一九二年)四月二十二,长安,陆家米铺夜语长安风堂。 陆远从司徒府回来后的第二天。 “我昨日去拜访王允,却不想竟欲到了曹仁。” “他怎么会来长安?难道曹操又打算做什么吗?”冯旭满脸的疑惑。 “呵呵,他是要做点事,只不过,是和我们做相同的事而已。”陆远一笑。 “他也要救荀攸?可为什么?” “曹操现在正大力招揽人才,荀家英才辈出,他又怎么会错过?” “那我们该怎么办?” “其实也无妨,我们倒是可以和他们合作。毕竟我夜语之中多是刺客,若是真与官兵正面冲突,并无优势。有他们帮忙,成功的把握也更大些。这样,冯旭你和弟兄们立刻动身,通知所有长安城中以及周边村落的夜语,全部到这里集合。我要布置下明日的计划。” “是。”冯旭答应一声便带着其他人开始行动。 …… 此时风堂正厅中,只剩下陆远一人。 他正坐在椅子上思索着明天行动的每个环节,忽然,他听到了米仓暗门被人拉起的声音。 陆远警觉地抄起短刀移动到正厅门口,这时他通过脚步辨别出,起码有三个人。 就在从上面下来的人走进正厅的一瞬间,陆远猛地挥刀砍向为首那人的脖子。 “妈呀!”来人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而他身后的两人也本能地向后闪开。 陆远的刀在最后一刻收住了,他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坐在地上的人,“轩儿?” “陆分统你这是做什么啊!轩儿不就是没听话回来了么!犯得上杀头吗!”段轩在地上气急败坏地大叫,郭岚则不住擦着额头的冷汗,而凌鸳正用小手拍着xiong部压惊。 昨天段轩等人发现了李傕部队的动向,便预感到要出事。于是,在段轩“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说下,三人又折返回来,准备提醒陆远小心。 可当他们到达米铺时,竟发现除了掌柜的之外,米铺其他人都不见了。打听之后才知道陆远在下面,便想进来询问一下,却没料到刚进门就差点丢了小命。 “陆分统,弟兄们都去哪了?”郭岚问道。 “哦,我让他们出去办事了。”陆远当然不会告诉段轩过多的信息,只想尽快把他支走。可当他想询问段轩回来的原因时,却发现段大少爷还坐在地上呢。 “轩儿?你不打算起来么?” “轩儿刚才可是差点就丢了小命了,今天陆分统要是不给我赔礼道歉,我就不起来了!你看看你看看,我这小腿肚子此刻还在哆嗦,根本起不来,唉,师傅啊,你才刚走,就有人要欺负徒儿了!”说着,段轩竟如孩童般躺在地上耍起疯来。 郭岚看着地上的“泼孩”,叹了口气,又抬头看了看一脸无奈的陆远,伸手招呼凌鸳道:“小鸳,你轩哥哥现在浑身无力,快拿清心的药来给他压压惊。” 凌鸳点头“嗯”了一声,便开始在腰间的药包中摸索起来,“嗯~~~不对,这个是七步毙命的……这个,也不对,这个是三日后发作的……啊,这个……咦?这个是清心的还是迷*药来着?算了,试试看吧。” 说着,便拿出一个小瓶子朝段轩走来。 段轩立刻停止了折腾,“嗖”的一声闪到郭岚身后,在他耳边咬着牙说道:“郭云笑,算你狠。” 然后满脸笑容地对凌鸳说:“小鸳,不必了,不必了,轩哥哥现在没事了,快收起来,乖!” 凌鸳“哦”了声,便又略带失望地把瓶子收回,“本来还想借这个机会确定下里面到底是什么药的,唉~~” 段轩心里真恨不得把这丫头掐死,嘴上却还赔笑说:“好了,以后有机会再说,乖~~~” “行了,说正事,你们为什么又回来了?”陆远停止了闹剧,严肃地问道。 “我们在新丰发现了李傕的队伍。”郭岚回答。 “什么?!”陆远吃了一惊,“新丰离长安这么近,他去那里做什么?” “要做什么说不好,只是我们偷听到他们的对话,似乎李傕的人马中多了一支部队。” “哦?”陆远诧异地问道:“他又招兵了?” “应该不是,看那些人,应该是久经战阵的。而且他们的配备很精良,每个士兵都装备了长枪和弯刀。哦,对了,他们都披着深红色的披风。” “什……唉,恐怕是飞熊军吧。”陆远有些懊恼地说。 “飞熊军很厉害吗?”凌鸳眨着大眼睛问道。 “他们是西凉兵马中最精悍的一支,传闻每个普通士兵都能以一敌百。李傕若是得到这支部队,恐怕就不会再东躲西藏了。也许,他要对长安不利。” “应该不会,”郭岚沉思了一会儿说:“毕竟他的人数不多,而且现在长安和郿坞两座坚城互相照应,他应该不敢冒然进攻。” “不管怎样,他来这里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这样,你们三人出去,暗地里监视他们,一有动静马上回报我。” “也好,那我们就先不回老头子那了。”段轩面露欢喜,毕竟回去之后四贤老又不一定让自己去哪。 …… 虽然把三人打发走了,但陆远的心情却更加沉重了。他现在不光是担心营救计划的成败,李傕如果也获悉了这个消息而急急忙忙地赶来,那么,只怕会打乱这次行动。更重要的是,这也说明,这次行动的人中,有李傕的眼线。 ———————————————— 长安城外的林子里,一男一女正站在树下对视着。 “呵呵呵呵,想不到我们张大公子竟然会找到我,不怕姐姐了么?”说话的人竟是徐媛。 “那边事情顺利么?”张枫声音冰冷地问道。 “呦呦呦,既然想跟我合作,还这么敌对呀~~” “少废话,你只需将明日行动的时辰告知李傕。我在此处等你,今日便随我混入城中。” “唉~~~”徐媛叹了口气,“本来姐姐看见你这俊俏的小伙没死,心中颇是欢喜,没想到竟对姐姐如此冷漠。算了,那我就先回去了,黄昏时分我再来此处与你汇合。” 徐媛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张枫靠在树上,微微抬起头,阳光透过树荫照在他脸上,只觉得很温暖。 …… 自从张枫那日发现李傕部队后,也对这个人的行动产生了兴趣。于是,便潜伏在新丰附近暗暗观察。 其实他也只是因为在城外无聊一时兴起,却不想有一天竟然看见了徐媛的身影。 张枫起初打算杀了她,毕竟是她害自己和任莹落得今日。可是,当道德和善念荡然无存时,为了达到目的,人是会暂时放弃仇恨的。 某一天,在徐媛离开新丰外出的路上,张枫出现了。 徐媛也是吓了一跳,这个少年不仅没死,还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徐媛以为他是来报仇的,刚要动手,却发现这个少年并没有杀气。 张枫只是淡淡地问了句:“要不要合作。” 于是,昔日的仇敌变成了今日的盟友。 而张枫的心中也清楚,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 长安,吕布府邸。 屋子里,一众弟兄都沉默着。 张辽实在忍受不了了,吕布说完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所有人都没说话,已经老半天了。 “你们还犹豫什么!既然将军已经决定了,我们只需跟随就是了。” “文远,你先坐下。”郝萌示意张辽,“弟兄们并非贪图荣华,只是,有些话我们必须得提醒将军。将军若是决意要这么做,弟兄们自是誓死追随,绝无二话。可是,一旦迈出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将军能有今日,着实不易,弟兄们也替你高兴。可你若是助那般老臣把董卓赶走,说句不好听的,狡兔死走狗烹,将来朝中那些老东西一定容不下将军。到那时,将军可能连安身立命之所都没有了。” “考虑那么多做什么!没有了我们就再去打出来,我们弟兄又怕过谁!”张辽再次站起来,激动地说道。 吕布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说话,此刻,他缓缓伸手示意张辽安静。 “弟兄们,当年在义父手下时,我从没想到自己有天也能做个将军。那时就只是想安心做好主簿,每天能和弟兄们一起喝酒谈天。当初我本是抱着一死的决心来行刺董卓的,却不想时至今日,竟成了他的手下。吕布很珍视弟兄们的情义,但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带弟兄们送死,但是,貂蝉我也不能不救。” 说着,吕布缓缓站起身来,冲着众人拱手道:“弟兄们一直跟随,吕布心中感激,可我决心已下,一定要救出貂蝉。因为一人儿女私情,断送了弟兄们的大好前程,吕布对不住各位了。”说着,便鞠了一躬。 “唰!”众人都起身拱手,郝萌叹了口气说道:“将军误会弟兄们了,我们既然决定追随将军,又岂会贪慕虚荣。方才我只是觉得将军这么做,有些可惜。但是,若是将军心意已决,那便请将军即刻下令,我等立刻开始准备。” “将军,”曹性用手按住吕布抱拳的双手,“弟兄们这辈子都跟定你了,就别跟我们客气了。只希望若是能救出貂蝉小姐,你可不要让弟兄们再等这杯喜酒太久了。” 说完,一众兄弟都是大笑。 吕布没有抬头,因为他不想别人看见自己湿润的双眼。 并不是每个人一生中都能遇到重情重义的朋友,吕布真的感谢上苍,让自己有这么多可以信赖的弟兄…… 十九话 长安悲歌 初平三年(公元一九二年)四月二十三,长安。 东升的红日将第一缕晨光洒在长安城中,似乎预示着今天注定将是血腥的一天。 董卓早朝上借天子名义下令,今日午时,将在皇宫大殿外搭起高台,处决企图行刺相国的女刺客,百官都要到场。人们猜测之所以选在这个地方,无非是为了彰显他董卓的威严,震慑朝中蠢蠢欲动的势力。 正午,随着百官陆续到达,吕布的心情也渐渐变得沉重。张辽带着一万五千人马围绕在长安城外巡视;成廉指挥一万人马分散在长安成各处,警戒各主要街道;高顺的陷阵营和曹性的弓箭部队则留守在皇宫周围。 贾诩当然不会只让吕布的手下控制全城,在他的建议下,董卓的侄子董璜率一万精兵与曹性等人共同“守卫”皇宫,而在外城则布置了近三万人,由董卓手下东中郎将董越统领。 在外人眼中,长安城中到处都是董卓的部队,而只有真正知情的人才明白,其实这皇城的局势,危如累卵,任何一个微小的举动,都有可能引发战争。 随着董卓从皇宫正门中走出来,百官停止了议论,皇宫内外鸦雀无声。 “相信诸位都清楚今日为何到此,不错,前几日有一刺客欲行刺老夫。只可惜皇天庇佑,老夫命不当绝。老夫自北芒救驾以来,数次拯大汉于危难,虽不敢居功,但也并无过错。然朝中偏偏有些冥顽之辈,口口声声要清君侧,对老夫不利。哼,其实他们无非是因为老夫的存在影响了他们作威作福,让他们无法再拿那些几百年的老旧规矩控制京师。这次老夫就不深究了,只将这刺客处决,希望诸位引以为戒。若再有下次,老夫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望诸位好自为之,不要因一人之过,株连九族。” 说完,董卓一摆手,两个侍卫将貂蝉押了上来。 吕布一看见貂蝉,心中瞬间如撕扯般的难受。这还是那个倾国倾城的貂蝉小姐么?穿着一身囚服,披散着头发,身上显然是有拷打过的痕迹,走路已经站不稳了,踉跄着被押到的正中间的行刑台上。 “奉先,”董卓对吕布叫道:“准备行刑。” 吕布的手攥紧了方天画戟,犹豫着没有动。 “奉先!”董卓提高了声音,又叫了一次。 “主公!”吕布大步走到阶下,在董卓面前单膝跪地,“求主公放过貂蝉小姐,属下愿替她受刑!” “放肆!”董卓怒道:“你是我的爱将,怎可在此大庭广众替一刺客求情!来人,将吕布拿下!” 听到这番话,百官之中不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旁边跑过来两个小校,上前要抓吕布的胳膊。可吕布突然起身挥舞画戟,将二人同时砍倒。 百官被这景象惊得本能地向外跑去。 “吕布,你!”董卓瞪着吕布,但只是一瞬。接着,他的眼神变得很悲凉,“你到底还是走了这条路。” 吕布提着画戟,不敢去看董卓的眼睛。 此时,皇宫外响起了打斗的声音。当守卫在墙上的曹性发现吕布动手之后,立刻发令让手下的弓箭部队对下面的董璜发动了进攻。曹性手下的弓手都是他亲自训练的,箭无虚发,只是两轮齐射,董璜的部队已经倒下了大半,而此时,陷阵营也开始了冲锋。 而同一时间,城中四处的吕布军与董卓军也战在了一块。 皇宫正门大开,可百官都不敢乱动,因为现在长安四处都在交战,出去就是个死。 随着隆隆的脚步声,一支队伍从外面赶到了皇宫,王允仔细一看,是吕布手下的魏续。 “董卓!老夫奉天子诏,讨伐你这祸乱京师之逆臣。此时你已是四面楚歌,还不速速束手就擒!”王允从百官的人群中走出,一边走一边拿出了诏书。 这诏书当然是假的,但只要能除掉董卓,谁又会在乎它的真伪呢。 董卓立于台阶之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士兵,叹了口气,“你们真要如此么?” 带着一丝惋惜,董卓慢慢举起了右手。 从大殿之中忽然走出了两个人,左边李儒,右边贾诩。接着,在李肃的带领下,从里面竟跑出了上千士兵。 前排的步兵举着盾牌列阵于董卓身前半蹲,后面的弓手虚引着弓弦,瞄准了下面的人马。 “奉先,老夫是真不想与你动手,只要你现在悔悟,你仍是老夫的爱将。”董卓带着一丝期望问吕布。 “主公,太迟了,我们都已经回不了头了。”吕布神色黯淡,有些悲哀地说道。 董卓不忍地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李儒。而同时,吕布也冲曹性点了点头。 “放箭!”“放箭!” 曹性和李儒发出命令,皇宫大殿外台阶上下的弓手部队同时向对方开始攻击。 双方的人马中不断有人倒下,而最倒霉的便是下面的百官,尽管魏续命士兵全力保护,可董卓弓手在高处,面对密集的箭雨,还是有不少人成了牺牲品。 吕布站在最前方,他一边挥舞画戟打落箭支,一边想向貂蝉的方向靠过去。 董卓看在眼中,不禁怒火中烧,“即便到此时,你仍是对这妖女执迷不悟!今日老夫便断了你这念头!”说着,董卓拔出长剑,冲到貂蝉身边,寒光一闪,直接刺进了貂蝉的心口。 “不要!!!!”吕布用画戟把一轮箭矢挡开,正看见貂蝉的鲜血随着董卓长剑拔出而喷涌,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 “啊!!!”再不顾及冲着自己飞来的弓箭,吕布红着眼,握紧画戟直直冲董卓冲了过来。 “保护主公!”李儒大叫一声,拔出剑,带着几个盾兵挡在了董卓身前。 “滚开!!!”吕布如猛兽般地咆哮着,举盾的士兵刚一犹豫,便被吕布横抡的画戟抽到了一边。 “吕布!休要伤害主公!”李儒虽是文官,此刻却毫无惧色,举剑冲上前来。 “啊~~~~~!” 李儒的忠心和勇气在失去理智的吕布面前并没有什么用,画戟带着沛莫能御的力量,自上而下,将李儒劈成了两半。 “李儒!”董卓大叫,可是他并没有时间悲痛,因为画戟已经刺到了胸口。 “叮!”董卓右手握剑柄,左手推着剑尖,勉强挡了下来。可是那画戟山呼海啸般的力量,将长剑击成了数段。 董卓用脚蹬地,全力后退,胸甲还是被刺了个小洞,顺着洞口,渐渐流出了血。所幸,他已经躲开了吕布大部分的冲劲,受的只是皮外伤。 吕布大口喘着气,飞奔到貂蝉身边,抱起了她的尸体。 “啊!!!!!!!!!” 随着吕布绝望的吼叫响彻皇宫内外,所有正在打斗的人都握着手中的兵刃停住了。 董卓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鲜血,表情慢慢变得平静,“奉先,不要再平添无谓的杀戮了,让众人住手吧,老夫与你一决生死。” “老贼!你眼见自己人少,便出此下策,呵呵,我等又岂会……”王允走上前,正要嘲讽董卓一番。忽然,他对上了吕布回头看向他的目光,瞬间被惊得不敢再说话。 那已经不是人的眼神了,暴怒、悲伤、绝望,就如同被猎人追赶到绝处的猛虎一样。 吕布轻轻地将貂蝉的尸体放平,缓缓起身,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他慢慢走到了正中,站在台阶下面抬头看着董卓。 “取我的刀来。”董卓闭上了眼。他知道,他和吕布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了。而今天过后,他们之中,只能活一个。 当看到董卓的兵刃时,台阶下的众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斩马刀!但是却比普通的斩马刀大了足足两号,刀长有一人多高,刀身宽约一尺,厚有两寸。两个士兵费力地抬着才勉强拿的动。 而更让人惊讶的是,董卓只用一只手,便将这重刀拿了起来。 这董卓力气竟如此之大! 吕布脸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就只是瞪着缓缓走下来的董卓。 董卓一边走,一边慢慢将刀举到胸前,同时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刀柄。 就在离吕布还有五步的地方,董卓突然爆发,凌空跃起,大刀重重砍下。 即便是吕布,面对这如山崩般的攻势也不敢迎头而上。他左腿发力,向右侧快速闪出。 “嘭!”吕布方才站着的地面,石板直接被董卓砸裂了,碎屑四处迸溅。 可是董卓并没有停顿,双手压住大刀,磨擦着地面斜着冲吕布挑来。 吕布现在是在台阶的最下方,他用脚一蹬前面的第一级台阶,身体向后滑出,同时把画戟贴着地面朝董卓的双脚抡去。 董卓双臂用力,原地转身,带动着大刀旋转,硬生生插在地上,封住了吕布的画戟小枝。 接着,他以刀柄为支撑,纵身一跃,右腿冲着吕布面门踢来。 吕布用尽全力低头,躲过了这一脚,可是,头上的束发被踢落了,头发披散下来。 他赶忙撤戟,用左手一撑,闪了出去。 “呵呵,奉先,这是你我第一次过招吧。”董卓竟然笑了,只是这笑中透着一丝悲凉和无奈。 吕布没有说话,只是右手慢慢抽拉,戟杆从左手中滑动,又重新摆好了姿势。 “呜~~”董卓平端着大刀,从左侧向前横着砍了过来。 吕布侧身,用画戟小枝格住刀锋,大刀顺着画戟的刃处滑了出去。可是下一刻,吕布的心中也是微微一惊,董卓竟突然停住了刀劲,瞬间带回,如用剑般刺了过来! 这百多斤的大刀,他用起来竟如利剑一般! 吕布全力向回挺身,躲开了致命的一击,但左侧腋下的胸甲还是被划了一道口子。 而与此同时,他将画戟刺出,扎在了董卓的肩头。 两人同时踉跄着倒退两步,又马上冲了上来打到一起。 …… 二人的战斗已经打了许久,但此时王允并不关心眼前的打斗,因为就在刚刚,他看见了内城城墙角上升起的一缕黑烟——营救成功的信号。 想必此刻,曹仁和陆远应该已经趁乱护送荀攸出城了,这是他们提前约定好的,若是成功救出荀攸,便通过这种类似烽火的方式告知王允。 当这件心事放下之后,王允便再无顾虑了。他微笑着回头看向殿前打斗的两人。 此时双方的体力都已消耗得差不多了,都在大口喘着气。 皇宫内外的士兵们都呆呆地看着这场精彩的战斗,因为董卓和吕布下了命令,所以没有一个人再动手。 吕布和董卓身上都已经有好几处伤口了,只是凭借着最后的毅力在苦苦支撑。 “奉先,老夫最后再问你一句,你后悔么?”董卓喘着气,就像长辈对子女问话般慈祥地说道。 “主公和我都不过执着于自己所求之物,即便后悔,但也已走得太远,无法回头了。”吕布眼神中也泛起了不忍。 “既然如此,就在此了结一切吧。”随着这句话,董卓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举刀劈了过来。 “啊!!!”吕布大吼一声,也将画戟刺了出去。 “主公!!!”贾诩失声叫道。 “主公,为何……”吕布也满脸的惊讶。 在最后一刻,董卓竟将大刀甩向了一边,任由吕布的画戟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啊……哈……哈……奉先……老夫……老夫我一直……一直将你……视若己出,”董卓因为心肺都已受伤,说话很吃力,“……再者……老夫也……实在不愿……不愿再见自己的……属下……背叛我,……奉先……就让老夫用……自己的性命……成就你的……功名吧。” “主公!”吕布放开画戟,跑上前去扶住董卓,董卓已经站不住了,吕布慢慢将他放到地上。 “傻……傻孩子。去吧……去郿坞……接……接天子……天子和……貂……蝉。”说完,董卓慢慢闭上眼,带着欣慰的笑容停止了呼吸。 “主公!!!!”贾诩和台阶上的士兵失声痛哭。 “老贼已死,速速将余党剿杀!”王允兴奋地喊着,可是曹性等人都没有动。 “没听见么你们?速速击杀董卓余党!”王允见没人听他号令,气急败坏地大叫。 “嗖!”“啊!” 一支箭飞来,射中了王允的右肩,王允被箭劲冲得惨叫着摔倒。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曹性握弓的手慢慢放了下去,冲着王允说道:“老东西,安静会。” 王允大怒,刚想再说什么,忽然发现曹性身边的十几个拱手同时举起弓瞄准自己,便忿忿地咬着牙闭了嘴。 吕布呆呆地跪在董卓身边,回想着刚刚董卓临死前的话。 忽然,他冲到了那个“貂蝉”的尸体旁,拨开她的头发。吕布发现她的鬓角处有些皮肤掀起,犹豫了一下,伸手慢慢拉扯了起来。 一张人皮被拽了下来,这女子并不是貂蝉! 吕布瞬间明白了一切。 他好像疯了一样冲出宫门,骑上魏续牵来的赤兔,风驰电掣般冲向了郿坞…… 二十话 山中无虎 初平三年(公元一九二年)四月二十三日,吕布击杀董卓于长安皇宫未央殿前。 之后,长安城中的董卓势力被彻底剿灭,董越、董璜、李儒战死,贾诩、李肃被俘,其手下大部分人马投降。 这场战斗的筹划者王允,率领各级文武一方面确保城中稳定,一方面组织人马去郿坞恭迎天子。 而此时,吕布早已经到了郿坞正门前。 负责驻守郿坞的是董卓的弟弟董旻,以及樊稠、张济二将。吕布因为寻貂蝉心切,本想不顾一切杀进去,可是当他到达时,郿坞正门早已开启,而门内的情形让他大吃了一惊。 郿坞是仿照长安内城皇宫结构建造的,只是外墙之内便直接是防御设施。但此时,士兵们分列两旁,吕布从外面进入,竟无一人阻拦。 来到大殿前,吕布发现这里也发生过战斗,只是规模不大,地上横七竖八地有几十个士兵的尸体,都已经变了形。骑马向前走了几步,吕布看见台阶下正中间地上有一个大坑,那应该是一个人被重物击中了,坑的四周是断了的手臂和腿,而坑中只剩下一滩肉泥,已经看不出身体的样子了。 台阶上坐着一个很壮实的大汉,右手扶着一根将近一人高,一尺半粗细的铁柱,左手按着一颗头颅。很显然,那些变形的尸体也是他的杰作。 吕布很惊讶,不仅是因为这个大汉是用这根铁柱做武器,更因为,那颗面露惊恐的头颅,正是董旻。 天子此刻在樊稠、张济的护卫下,就站在台阶之上。 吕布瞬间明白了,这二人,为了保全自己,把董旻给卖了。 “吕将军,我和张济将军已将董旻击毙,天子现已安全,长安局势如何?是否可以护送……”樊稠正准备说是否可以护送天子回宫,却忽然发现吕布的眼神根本没有看向这边,他在寻找着别的什么人。 樊稠本觉得自己护驾有功,正准备炫耀,见吕布根本无视他,便心生怒火,大声吼道:“吕布!天子面前,为何不下马!” 吕布猛地转过头,眼睛死死地瞪着樊稠,把他吓得拔出了剑,周围的侍卫也被这举动带得举起了武器。 “貂蝉在哪?”吕布就好像没看见一样,声音低沉地问道。 “放肆,此刻护送天子回宫才是正事,谁管你那什么蝉,你……” 樊稠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赤兔忽然跃到了他面前,而吕布的画戟,已经顶到了他的前胸。 “再问一次,貂蝉在哪?” 自从董卓死去的那一刻,吕布的心中某扇紧闭的大门就已经打开了。现在的他,什么都不在乎了。樊稠如果下一刻还不回答,吕布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地……地下的密室中。”樊稠做为武将,当然能感受到死亡的威胁,面子和小命的取舍,他还是会选择的。 吕布没有再多废话,一带缰绳,赤兔一声嘶鸣,直接进了大殿。 “哼!莽夫!本将……本将宽宏大量,不和你一般见识!”樊稠努力地找回面子。 …… 吕布进了大殿,下马冲进里面,左右找寻之下,终于从暗门下台阶来到了密室。 由于上面的打斗,这里已经没人守卫了。密室的门紧缩着,吕布一脚将其踹开。 密室内,昏暗的火把摇曳,只有一张床。而床上坐着的女子,正面带惊讶地看着吕布。 “貂蝉!”吕布手中的画戟掉落在地上。 “奉……先大人。”貂蝉的眼睛瞬间湿润了,眼泪像是决堤一般奔涌出来。 她本以为自己此生再也见不到吕布了,可这个朝思暮想的男人,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 再也顾不得许多,貂蝉一下扑到了吕布的怀中。 吕布紧紧地抱着她,用手抚摸着她的后背,“没事了,我来了。” “我……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以为……”貂蝉哭泣着抬头望向吕布,此时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 吕布也并没有打算让她接着说下去,他右手挽住貂蝉的腰,左手与她的右手十指相扣,深情的吻住了貂蝉的嘴。 …… “陛下,董贼已死,臣等现已控制住长安的局面,恭请陛下回宫。”做为除贼的筹划者,王允丝毫不想掩饰自己的骄傲,是个人都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炫耀的语气。 “他……董卓真的走了么?”年轻的皇帝刘协脸上并不兴奋。相反,却露出了失落的神色。 “是!陛下,我已命吕布将那老贼击杀。”王允得意地说。 “呸!”他身后,曹性和成廉同时吐了口唾沫,而张辽也是用不屑的眼神看着王允。 王允似乎根本听不见,鞠躬说道:“陛下,如今长安城中已无董卓残党,望陛下早日回宫,主持大局。” 皇帝叹了口气,声音中有一丝悲哀,“好吧,回宫。” ——————————————— 长安城郊。 曹仁和陆远带领手下一直将荀攸护送到了树林之中。早有一辆马车等候在林子里,看见曹仁他们到了,从车中下来一个二十八*九的男子。 荀攸虽然是坐牢,但心情却一直很好,仿佛犯了大罪的不是自己,每天照样吃喝,因此身体并没不虚弱。 他看见车中下来的人,便笑着上前,“小叔。” 那男子用手扶着荀攸的肩膀,“公达,没事就好。” 荀攸赶忙介绍:“诸位,这是我的小叔,荀彧,字文若。这位是曹操大人的族弟曹仁将军,这位是夜语的陆远。” 荀彧上前拱手:“承蒙诸位出手相救,日后若有用的到荀家之处,定当全力相助。” 曹仁和陆远回礼道:“先生客气了。此地不宜久留,你们还是速速离开吧,我们后会有期。” 荀氏叔侄答应了一声便上了马车离开了。 陆远望着马车走远,幽幽地说道:“曹将军,我们也就此别过吧。” “也好,希望我们下次见面时还能是朋友。”曹仁解下蒙面的头巾,微笑着说。 “呵呵,既然都与荀家相识,朋友的朋友,便自然也是朋友了。”陆远回应地一笑。 …… “不知不觉间,曹操也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陆远背对着风堂的下属,漫不经心地说。 “分统,我们也回去吧。”冯旭在他身后说道。 “好吧。没了董卓,不知道现在的长安变成什么样子了。”说着,陆远便准备带着手下回长安。 可转头的瞬间,他望见了小路上快速奔跑着的三人,是段轩他们。 “轩儿!”陆远赶忙追上去叫住。 “陆分统?你怎么在这?”三人都很诧异。 “哦,我们已将荀攸救出,护送到此才分别。你们这是因何事如此着急?” “我们今日去新丰附近监视李傕动向,却发现那里已经没人了,从部队留下的马蹄印判断,他们行进的方向应该是长安!”郭岚焦急地说道。 “不好!他一定是知道董卓死了。快!速速随我回去,希望我们还能赶的上。”陆远也有些慌张,他抬头看看西边的天际,太阳已经渐渐下山了。 —————————————— 长安,皇宫。 宫中的下人们来来往往,忙作一团。一盘盘的山珍海味不断被端上来,香气四溢。 王允因为除贼有功被封录尚书事,总朝政。为了庆祝贼首董卓毙命,朝中恶党扫清,他下令今日晚间在宫中设宴,普天同庆。 此刻,他正站在大殿之中指挥着下人准备宴席。 杨瓒从殿外走进来,站到了王允身边。 “杨将军,可有何事?”王允笑着转头问道。 “大人,不知董卓的尸首该如何处理?” “是啊……这奸贼祸乱京师、败坏朝纲,若只是枭首示众,似乎太便宜他了。这样吧,既然他常自诩要照亮这大汉,便成全他好了。”说完,王允的眼中充满的杀气。 “大人是说……”杨瓒有些不敢相信地询问。 “老夫应该说得很清楚了。”王允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冰冷地看着杨瓒。 “是!末将明白了。”杨瓒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那……吕布呢?” “呵呵,传檄各郡,就说吕布因一女子背叛董卓,将其斩杀,朝廷姑念其迷途知返,加封′温侯′。” “这……这是为何?” “哼!”王允有些不屑地看着杨瓒,“他现在是杀贼的首功,若不先让他身败名裂,我等草草将他处决,只恐天下人必说我等害贤。若先让诸侯知道此人反复无常、见利忘义、贪慕女色,那时再除他便名正言顺了。” “末将……明白了。” …… 当王允正打着如意算盘之时,有个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 郿坞。 “璃儿妹子!”徐媛一把搂住了邹璃,高兴地在她脸上亲了两口。 “媛姐,你还好吧。”邹璃看见徐媛,眼睛里泛起了泪花。 “姐姐没事,傻妹子,不哭啊。” “嗯。” …… 张济看着姐妹二人重逢的喜悦画面,微微笑了笑,便走到了李傕的面前。 “李将军。” 李傕面无表情地说道:“一切都顺利么?” “董旻已死,郿坞现在已经被我和樊稠完全控制。而长安那边,董卓的势力也已经完全清除了。下午王允那老东西把小皇帝接了回去,探子刚来报说,现在城中正忙着庆贺,根本无心防御。” “呵呵,一群蠢货,董卓一死,看谁还能保他们。对了,他到了么?” “还没,不过也快了,”张济笑笑,“子时之前应该能到。” 李傕点点头,望向长安,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容。 …… 猛虎死去之后,豺狼们渐渐露出了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