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医女相》 第1章 如此穿越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当手边那个玻璃器皿爆炸的一瞬间,穆辰只觉得头痛欲裂。她的第一直觉是,自己千辛万苦研究出来的成果即将毁于一旦。而爆炸时发出的巨响,仿佛震碎了她的耳膜,震裂了她的颅骨。没有等她喊叫出声,一股炽热的浪潮便遍布周身,一瞬间将她完全吞噬…… 穆辰不甘心,她不能就这么死去,尽管她只是一个孤儿,尽管她还没有成家,尽管她对死亡无所畏惧......可这些理由还不足以剥夺她活下去的权力。这样想着,穆辰慢慢昏睡了过去。 那个梦好长好长,梦里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清秀可爱,心地善良,她的面孔忽近忽远,或明或暗,叫人实在看不清楚。穆辰有些着急,她紧紧地跟在小姑娘的身后,周围的景色不断变化,她仿佛是陪着小姑娘走完了短暂而又漫长的童年时光。 “别走…别…别走…”穆辰用尽自己的力气,想要叫住渐行渐远的小人儿,却赫然听到了一个嘶哑而稚气的声音。 那是我发出来的么?这样想着,她试着睁开了眼睛,光线突如其来的刺进了她深棕色的瞳仁,待到适应了光线,她方才看清周身。 这是一顶十分宽大的帐篷,与她曾经在电视节目中看到过的蒙古包有点相似,但是较之更宽敞、牢固,颇有些肃穆之感。 她的身下铺着一张雪白的兽皮,温暖而舒适。尽管不知那是何种动物的皮毛,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一定十分名贵。 难道这便是死后的世界?罢了,若是人死之后还可以如此舒服,倒也称得上一大乐事。 “姑娘醒了?”帐篷的一角被掀开,走进来的女人估摸着有三十多岁,偏瘦长的鹅蛋脸上嵌着一双摄人的大眼睛,还真不比那些个电视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演员差。只是她的穿着有些古怪,好像……是古时候的对襟夹袄。 “贵娘……”穆辰喊出对方名字的一瞬间,自己也吓了一跳。这绝对不是她刻意而为之,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就觉得她应该叫这个名字。 对了…那个奇怪的梦。梦里,她似乎见过这个女人。 “可怜的孩子……”贵娘看着眼前的穆辰,一张煞白的小脸,以及酷似云氏的面庞,让她不禁红了眼眶。 穆辰呆呆的回望她,心下却努力回忆着方才那个奇怪的梦境,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难不成…自己穿越了? 依照方才那个奇怪的梦境来看,自己跟随的那个小姑娘很有可能就是穿越后的自己——穆惜云,信国公嫡次子,镇远将军穆延霆的女儿,今年十二岁。而她的母亲云氏则是穆延霆的青梅竹马,只不过当年为了信国公府的前程,穆延霆在老夫人以命相胁下,娶了文丞相嫡妹文氏为正妻。之后的一段日子里,穆延霆自动请缨,奔赴前线为国效力。而他多年来征战疆场,自始至终陪在身边的便是云氏。而穆惜云便是从小出生在大雍边境的军营里,并没有真正的回到过雍都的大宅。 雍江以西是大雍与番民屡起冲突的主战场,而隔江相望则是大雍的边境。在那里常年驻扎着穆延霆的军队,用以防备外来番民的入侵。 穆延霆在驻军百里处建造了一方带有园林的别院,每逢他回去雍都大宅的时候,云氏便带着穆惜云和九岁的穆正白住在宅子里。 云氏的身边总是跟着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人,那女人便是贵娘,与云氏的温婉柔顺相比,贵娘便多了几分凌厉。表面上贵娘不过是云氏的贴身婢女,但其实贵娘还是一个武功高强的护卫。 若说贵娘本身就是个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但她的传奇色彩恐怕不及她相公的万分之一。罗十三,那是他的排行,也是他的名字,武功究竟有多么高强,穆惜云也不知道,她甚至从出生开始,见到罗十三的次数也是一只手能数的过来的。据说,云氏当年因违背父亲的意愿,执意无名无份的跟着穆延霆上战场,云老爷子当即与这个女儿断绝了关系,自此她的死活,再与云家无关。只是,云老夫人却狠不下心来,担心女儿安危,特意砸下重金,聘请了罗刹门杀客罗十三,作为暗卫,暗中保护云氏周全。至于贵娘是怎么跟这个神出鬼没的罗十三接上头的,穆惜云便无从知晓了。 “惜云姐姐,你醒了!刚刚真是吓死秀宁了。”此时,这个如百灵般跳动的声音属于一个秀气伶俐的小姑娘,十一二岁的年龄便出脱的十分俏丽。 看着坐在兽皮上的穆辰,她先是满眼的欣喜,而后却转成了担忧甚至悲伤。 “姐姐,夫人去了,你还有我,还有我娘,我们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所以姐姐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刚刚,听闻夫人去世的消息,你一下子就晕倒了,秀宁真的担心,担心姐姐抛下秀宁。”罗秀宁,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女孩儿便是贵娘与罗十三的独生女儿。只是她方才说,夫人……去了? 穆辰有一瞬间的恍惚,恍惚到忘记了呼吸,心里竟一阵抽搐。 穆惜云最后的记忆里,云氏安静的躺在主帅营帐中临时搭建的灵堂里。她的面容十分平静、安详,仿若一个误落凡间的仙子。尽管常年跟随穆延霆奔走于各种战役之间,但时光却十分偏爱她,并未给她留下一丝一毫苍老的痕迹,哪怕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依旧眼含坚毅,并嘱咐穆惜云照顾好弟弟穆正白。 穆辰也不言语,静静的垂着眸子。旁人只当她是想念自己的母亲。 思忖间,一个身形健硕,两颊偏瘦的男人,极速走进帐篷,来到穆辰面前。 男人饱经沧桑的脸上氤氲着一层晦暗不明的光彩,这人便是穆延霆,穆将军,穆惜云的生父。 一向都不太乐于与人亲近的穆辰,一瞬间有了种想哭的冲动。在她还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身体却好像已经接受并认同了这场荒诞的穿越。自此,她便是穆惜云了。 “父亲……”穆惜云用几乎听不到的音量喊出了这两个字,声音是颤抖的。 “好孩子,你受委屈了。爹对不起你娘……”穆延霆一边忏悔,一边将手覆在了穆惜云的手上。 这个细微的动作,瞬间让穆惜云内心波澜不定。这直冲人心的温暖是她的父亲给予她的,原来父亲的手竟然是这般的温暖。 “这场仗终于快要结束了,爹答应你,到时候一定带着你、你娘还有你弟弟,风风光光的回雍都大宅。” 或许前方的路途并不平坦,但是有了这个男人的允诺,穆惜云竟感到无比的安心。 第2章 世子荣坦 父女二人静默片刻,穆延霆便再次奔赴前线,穆惜云本要起身相送,却被对方制止了,原因无非是穆惜云现在身体太过虚弱,需要安心休养云云。 不过按照穆延霆的考量,这十年间番民屡屡进犯,恐怕是有组织有预谋并且有计划的。他曾经派遣数百名精兵强将化身平民,潜入雍河以西的番邦地域,却不成想拿回的消息少得可怜,迄今为止也只知道扇动番民自发起义进犯的是一个很邪门的组织。 “贵娘。”穆惜云叫住了刚要起身离去的贵娘,她闻言便立刻折了回来。 “姑娘有什么吩咐?” “我有几件事还想请十三叔帮忙,可否请他前来一见?” 闻言,贵娘释然一笑,“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我们夫妻二人本就是跟在夫人身边,如今夫人不在了,姑娘便是我们的主子。姑娘想做什么尽管吩咐十三去做便好。只是…夫人曾经吩咐过,十三作为姑娘的暗卫,万不可轻易显露,所以姑娘想办什么,吩咐给贵娘便可,贵娘定然转达到。” 穆惜云转了转灵动的眸子,贴近贵娘的耳边,轻声道…… 贵娘闻言,先是微微蹙眉,转而淡淡一笑,“姑娘放心,贵娘这就去办。” 穆惜云又在毛皮上小憩了一会儿,便起身披上斗篷,出了帐篷。 时值十月,天气已然有些寒冷,但是因着靠近西部,地上的草却还显露着屏屏苍翠。 穆惜云并不感觉到冷,她只一个人在营帐外踱步,看守营帐的士兵们见了她也都是略行一礼,并不阻止。 就在她弯腰,想要触摸地上一朵不知名的野花时,一阵马蹄伴随着疾风飞驰而过。 穆惜云抬起头来,就见一匹比她身量还要高的枣红色大马停在了她面前。马儿桀骜不驯的从鼻翼中喷着气。再往上看,马背上的少年一身戎装,身形潇洒,一张俊美的面孔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出恰到好处的美。这个如天神一般的少年居高临下的看着穆惜云,由于背对着阳光,她看不出对方眼中的意味。 “上来!”少年朝着穆惜云伸出了一只手。 这少年便是梁王的嫡三子荣坦,梁王府年纪最小的男丁,也是令梁王最为头疼的一个儿子,因着府上无人能够镇得住这个小子,梁王干脆吓唬他说将他送上战场,谁说这小子非但没有丝毫忌惮,反而一天到晚缠着梁王追问他何时能够前去,于是梁王一咬牙一狠心将刚满十五的荣坦送到了老友穆延霆麾下,据说这件事让荣坦的生母梁王妃整整哭了七日。 要说荣坦尽管顽劣,却十分适应军营中的生活,小小年纪,战场杀敌以一敌四也不在话下,穆延霆颇为看重他,而荣坦也破天荒得十分敬重穆将军,倒像是这两人才是真正的父与子。 初来乍到的荣坦没有少招惹穆惜云,只觉得对这个小丫头充满了好奇,不是欺负她就是捉弄她,可是他想出来的那些诡计却偏偏是让人挑不出来什么不是,有几次罗秀宁给穆惜云出头,找来穆延霆告状,对方也只当是小孩子间的闹剧,没有放在心上,时间久了,穆惜云索性就躲着荣坦,再后来,他成了穆延霆麾下的少将军,独当一壁,两人几乎就没有接触了。 “怎么?不敢?”见对方迟迟没有动作,荣坦又将手朝着穆惜云伸了伸。 穆惜云心里打鼓,她本就不是个容易亲近别人的人,更何况眼前的少年是她所不熟悉的,只是刚想摇头,偏偏头上一只老鹰盘旋而过,只见荣坦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那老鹰竟然好似听懂一般,俯冲下来,定定的落在了他的肩头。 “放心吧,有他在,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穆惜云心下想笑,犹豫了片刻,便将手放到对方的手心里。 下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被一个向上的力量托举了起来,一跃而上,落在了马背上。 荣坦双手还在穆惜云两边,勒紧缰绳。嗅着对方发上飘散出的香气,他不由自主的将身子贴近了穆惜云的后背。 “你到底走不走?”感觉到对方的小动作,穆惜云侧偏过头,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不满的催促道。 “坐稳了!”话音刚落,荣坦双腿紧紧一夹马腹,马儿随即飞奔起来。 穆惜云没有骑过这样快的马,速度之快让她想起了自己那辆福特轿车,只是感觉完全不同,也没有预想那样颠簸,看来这个梁王世子确实是个御马的高手。 不知道这样飞奔了多久,那老鹰居然一直盘旋在两人头上,时不时发出嗥叫。 “有什么不痛快就全都在马背上喊出来吧。” 荣坦见身前的穆惜云并不做声,以为她是害羞放不开,便朗声道,“就像我这样。啊——” 刺破耳膜的声音,从穆惜云耳边传来。 “你想吓死我啊!”谁知穆惜云非但丝毫不领情,反而一脸嗔怒的转过头来看着他。 这个距离让他一时有些措手不及,说实话,这个小丫头确实生得美,不是那种娇憨或是温婉,而是由衷的高贵,内敛。 感觉到对方眼中的异样,穆惜云立即转过头去,不再与他对视。 荣坦驾马,来到一片宽阔的草地上,便停了下来。 他纵身一跃,落到地上,并伸出双臂,欲要将穆惜云抱下马来,只可惜慢了一步。 就见穆惜云刻意避开对方的怀抱,从另一侧慢腾腾的爬了下去。 荣坦也不尴尬,依旧笑脸盈盈的将自己的斗篷铺在地上,示意对方坐在上面。 待穆惜云坐下,荣坦便立刻靠着她坐了下来。 两人沉默良久,荣坦率先开口,“夫人的事…我听说了,你别太难过。” 穆惜云偏过头去,看着眼前这个支支吾吾的大男孩,微不可闻得摇了摇头,“难过又有什么用,难道能换回我娘么?” 闻言,荣坦微微一顿,“怎么觉得……你不太一样了?” 穆惜云暗叹,自然是不同了,一个真正十二岁的少女跟已经三十三岁的老女人怎么可能一样? “可能是突然长大了吧。” 荣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能跟我说说前线的事么?” 荣坦微微蹙了蹙眉头,说道,“那我可要说上三天三夜了,就说上一次大战,我军大败敌军,用的是火攻……” 穆惜云听了一会儿,就觉得若不适时阻止,对方怕是真的能说上三天三夜。 “你说这些我都听不太懂。”这话倒是真的。 荣坦似乎也意识到对方对自己的话并不感兴趣,瘪了瘪嘴,一时不再言语,仿佛是在衡量自己想说的话究竟可不可以透露给对方。犹豫再三,他正了正身体,表情颇为认真,“我怀疑队伍里有内奸。” 这倒是令穆惜云有些错愕,内奸…… “何出此言?” “此次交锋过后,我们依旧打算乘船渡江返回营地,可是……半路上船只却出了问题。有两艘船还没到江心便开始下沉,两船的将士倒是没有什么大碍,跟着其他船只回了大营,但是……常都尉却说了一件事。当时他所乘坐的船只便出现了问题,因为他水性好,便潜入船底查看了一下,不料发现两只船的船底都出现了人为破开的口子。” “可是这个内奸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三百艘船,只毁坏两艘。若说是想要了那两艘船上将士的性命,也未免牵强了些。穆将军手下将士以水上作战闻名于世,将士们各个深谙水性,纵使船只沉了,想要让他们溺毙也几乎是不太可能,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呢? 见穆惜云想的深沉,荣坦不由觉得好笑,“本不该告诉你的,这件事不是你一个无知的小丫头能管的。”说话间竟伸手使劲儿揉了揉对方的头发。 穆惜云实在哑然,被一个还没有自己一半大的孩子戏弄的感觉着实不爽极了。 第3章 暗箭难防 江湖上的事情,穆惜云知道的并不多,偶然间听闻,心里隐隐觉得惊骇,却不表现出来,只是微微颔首。 “对了,十三叔,那几件事情办得如何了?” 说起这个,罗十三不由得对眼前的小姑娘另眼相看,“正如姑娘所言,你的猜测完全准确,夫人怕是遭人所害而丧命,并非表面上看到的因疾病去世。并且……通过此番调查,我还发现了另外一件事……那远在雍都大宅里的将军夫人文氏似乎与营中的一个孙姓副将有着密切的书信往来。” 听完罗十三的话,穆惜云眉头皱的越来越高,直到躺在地上的人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 罗十三没有说话,只是拱了拱手,意思是,他先撤了。 穆惜云点了头,对方一会儿便不见踪影了。 “世子,你醒了?”穆惜云蹲下身子,却并没有要伸手扶他的打算。 想到暗处还有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那人还告诫自己离荣坦这个纨绔子弟远一些,穆惜云自然不会给大家找麻烦。 “我这是怎么了?”荣坦恢复的算是比较快,本来中毒不深,又及时服用了解药,倒像是刚刚睡了一觉。 “你…中毒了,射伤你的箭头有毒,我把伤口处的毒血挤出来,你才没事的。” “真的?”荣坦显然不信。 “早知道,要被世子大人这样审问,倒不如刚才不救你,放任你不管,倒还省事多了。” “你这丫头,几日不见,嘴皮子何时变得这样厉害?我不过是问问罢了,总之你救也救了,我不会忘了你的好。” “世子只要不来找我麻烦,就是对我最大的好。” “你…” “天色不早了,世子请吧。”穆惜云伸手比划了下,自己则是牵着马,在地上走路。 “有马为何不骑?” “偶尔也想走走路。”穆惜云不知道自己与他共骑一匹马的画面要是被罗十三捕捉到了,会是什么样一个惨烈的下场。 这个罗十三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可是从言行上来看,却是一副十足的大家长模样。 荣坦终究是没有说话,亦步亦趋的跟在穆惜云身旁,两人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便回到了营中。 罗秀宁远远地看见自己,便跑了过来,拉着穆惜云的手,四处查看,对着荣坦的目光里全是戒备。 荣坦苦笑,看来自己的女人缘的确是不怎么样啊!敢情她们一个个都把自己看成豺狼虎豹了。 “今日多谢世子相护,世子方才受伤,尽管已无大碍,也不要太过劳累,咱们就此别过吧。”穆惜云这便是下了逐客令,转身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哎!你等等。”荣坦快走几步,停在了穆惜云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穆惜云身边的罗秀宁,眉毛一竖,不动声色的挡在了两人中间,那样子倒是不由让荣坦苦笑。 “我有话想跟这丫头单独说。” 闻言,罗秀宁非但没有让开的意思,反而盯着荣坦的目光又多了一分戒备。 “秀宁,你先到那边等我,世子不会难为我的。”见穆惜云都已经发话,罗秀宁尽管不放心,却也不好反驳,只得点了点头,走到了稍微远的地方等待,临走前,还不忘狠狠瞪了荣坦一眼。 “喂,你以后能不能叫那丫头稍微温柔点,再这样下去恐怕是嫁不出去了!”荣坦看了眼罗秀宁的背影,不禁忿忿道。 “世子有什么话还请快一点,那个不知温柔体贴为何物的小丫头若是见我半天没有过去,恐怕要找世子的麻烦了。”穆惜云也没有给他好脸,罗秀宁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好,故而她听不得别人数落对方。 “好了好了,我不与你争辩,最近发现你这嘴巴是越来越厉害了。对了,这个给你。”荣坦说完,从身上掏出一个不足小指长的金哨子,递到穆惜云面前。 “这是……”穆惜云略带疑惑的看着这玩意儿。 “这是一个哨子,不过可不是普通的哨子。”荣坦说到这里,面上显得光彩熠熠,“你吹一下试试看。” 穆惜云不禁有些疑惑,犹豫了一下,禁不住对方再三鼓动,便试着放到唇边,轻轻吹动了那只哨子。 不想,哨子居然并没有发出声音。穆惜云微皱眉头,却看对面的荣坦依旧自信满满。 没过一会儿,只见之前那只一直跟在荣坦身边的老鹰嗥叫着出现了,它在空中盘旋了一二,便朝着两人的方向俯冲下来,落在荣坦伸出的手臂上。 穆惜云立刻明白了此中玄机,眼底露出一丝笑意。原来这哨子发出的居然是人耳不能捕捉到的次声。而这种次声偏偏是某些动物的耳朵可以听到的,譬如荣坦手臂上的这只白隼。 “这只哨子所发出的声音,是正常人耳朵听不到的,不过他却可以。”说着,荣坦颇为得意的看了看臂上的白隼,“对了,还没有正式介绍一下,这是长歌,一只白隼,很聪明很通人性,跟着我有三年了,他只听从我的哨声跟这只金哨的召唤。” “那这只哨子实在是太贵重,惜云不敢收。”穆惜云当即便要将哨子还给荣坦。 “你这是做什么,我既然说了送给你,怎么有拿回来的道理。呃…其实我只是听说过一阵子,穆将军要将你送回雍都了。到时候我们便不能常常见面,你若有什么消息,可以召唤长歌,他会把你的消息带给我。” 穆惜云不由觉得好笑,为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敢问这只白隼平日里都吃些什么?” 荣坦见她对长歌感兴趣,连忙答道,“这家伙饭量大,嘴巴也挑剔,最爱吃肉,特别是牛肉。” 穆惜云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既然世子用它来传递消息,倒不如养只信鸽算了,还能省去不少花销。” “你…”荣坦气结,就连臂上的长歌也似乎听懂了对方的话,扑腾扑腾翅膀,嗷嗷得叫唤了几声。 穆惜云见这两个不同物种却有着惊人相似度的神态,不由得脸上染了笑。 发自内心的笑容果真是不同的,这一笑算不得倾国倾城,却彻底攻陷了荣坦小心灵的某一处,他看得出了神,表情显得有点呆滞。 “呃…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总之…你走以后,那个…我会给你写信的。” 看着对方落跑的身影,穆惜云摇了摇头,将哨子揣好。她在给自己留一个余地,一条退路。只是她并没有想到,不用那般久,那哨子便起到了大作用。 第4章 暗潮汹涌 穆惜云没有先回去自己的营帐,而是先去了主帅的营帐。看守营帐的士兵见来人是将军的女儿,便自发让出一条路来。 帐篷里是彻骨的寒冷,云氏的大理石棺孤零零的摆在正中的位置。为了防止遗体腐败,穆延霆特地命人找来了南疆有名的防止腐败的药草以及冰块镇着。 只是穆惜云觉得心里的冷要远远超过身体的冷。云氏虽然不是她的母亲,但是却是现在这个女孩的生母,两人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看着清冷的石棺,穆惜云不住觉得难受。 云氏跟在穆延霆身边,虽然不能上战场杀敌,却是后方管理军需用品以及医治伤员的能手。穆惜云从小跟在云氏身边,自然得了她不少的教导。可是试问这样一个表面柔弱心地善良,而又精通医理的女子,怎么会没有发觉自己生了病? 云氏命陨之前的几天还在伤兵最集中的地方帮忙救治,不日便得了急症撒手人寰。大家都安慰她说云氏是操劳过度,才不幸身亡,不管之前的穆惜云信不信,如今的穆惜云是说什么都不会相信的,而罗十三的话也恰好印证了这一点。 绕着石棺走了几个来回,穆惜云便双膝跪地,重重的朝着石棺磕了三个响头,“不知道该不该称呼您一声母亲,或许在得知您去了以后,您的女儿便跟着您一同离开了。如今我顶着穆惜云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定然不会叫您和惜云枉死,您且看着,我会让伤害你们的所有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雍都大宅,紫福堂中,一缕缕青烟,带着绵长的香气,从香炉中冉冉升起。 文氏微微闭着双眼,侧卧在美人榻上,脚边的丫鬟正跪在地上为她捶腿。 文氏乃当朝丞相文经国的嫡妹,文家的嫡长女。如今文相于朝堂之上顺风顺水,更是陛下眼中的红人,太子的老师,这棵大树根基本就牢固,如今也算得上是枝繁叶茂了。 文氏因着自己家底殷实,在朝中呼风唤雨,走在哪里自然听到的都是些奉承的好话,人也愈发变得骄纵跋扈。当年不过是在太后寿宴上看了穆延霆一眼,便芳心暗许,回府后更是说出了非他不嫁的话,惹得老丞相大病了一场,却还不肯收手。 可偏文氏的母亲也是个护短偏宠子女的,两人整日在家中哭哭闹闹,最终撮合成了这门姻亲,文氏也得偿所愿的嫁入了信国公府,成了穆延霆的正妻。 只是强扭的瓜不甜,文氏进门后,穆延霆对她的态度只是以礼相待,十分疏远,并在她怀有身孕三个月的时候便向当今圣上表明心迹,自发上了前线。 尽管文氏心里憋屈,但是想着自己有了孩子,穆延霆不久还是要回到自己身边的,也就并没有多想。可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场仗似乎是打不完了一样,穆延霆与她也是聚少离多,心中不免对对方有了怨恨,奈何眼看着穆延霆官路越走越通畅,她也似乎与有荣焉一般,过着人前显贵,人后受罪的生活。 所谓后宅,便没有清静的,因为女人多了,总有好多戏要唱。 文氏嫁入信国公府后,信国公的身体已经不十分硬朗了。之前,信国公府最为鼎盛的时候,攀附之人趋之若鹜,可眼瞅着信国公日渐衰弱的身体,就如同距朝堂之势越来越远,偏偏大房的穆延卿是个宽和善良得过了头儿的男人,整日里总是笑眯眯的,对谁都很和善,又仿佛对所有的事都不是那么上心。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偏偏是国公的嫡长子,将来要袭爵的。若真让他当上了信国公,没准这偌大的国公府便自此消沉下去了。 本来这官场上便是藏污纳垢的地方,谁的势力强大了,依附的力量便多,只是这几年,凭着穆延霆屡获战功,扶摇直上,气破苍穹,若是此番平定了番民的滋扰战乱,那正一品的镇国大将军之位便是他的囊中之物。就这样,起初并不被人看好的信国公府,因着二房嫡子的崛起,渐渐拉回了许多支持的力量。因此,在国公府中,表面上大房夫人卢氏是当家主母,其实真正的权力却掌握在二房夫人文氏手里。自己的男人不争气,自己的娘家又不如人家得势,卢氏也只有揣着明白装糊涂。 “翠云,我有些口渴,你把那泡好的莲子心取来。”文氏近来心神有些不宁,听闻穆延霆要将那个贱人跟那贱人生出来的一对小贱人带回府里,给他们一个名份,文氏大病了一场,足足在床上躺了月余。 “是,夫人。”被唤做翠云的婢女毕恭毕敬得答道。 没多一会儿,那莲子心泡的茶,便盛在茶盏里,端送到了文氏面前。 文氏睁开了眼,却见端茶的是自己的大女儿穆惜珍,身后还跟着大房三姨娘冯氏的女儿穆惜菲。 穆惜珍是穆府的大小姐,眼看三个月后便满十五了,少女的娇态也已经显露无疑,眉眼之间竟有七分像足了年轻时候的文氏。文氏向来对自己的容貌是很有自信的,对于青出于蓝的女儿更是疼爱有加。这个女儿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最像她,最懂事通礼的孩子,因此文氏在她身上无疑付出的心血是最多了。哪怕到了后来,她又有了一对双胞胎儿女,却是再疼爱,也没有余力像对待穆惜珍一样了。 “母亲。”穆惜珍柔柔的唤了一声母亲,随后扶着文氏,将茶盏里的莲子心茶,喝下一小口。 文氏点点头,上下打量着自己最满意的这个女儿,眼里道不尽的慈爱。 许是一直被文氏盯着看,穆惜珍钻进她怀中,撒娇道,“惜菲妹妹也来了,母亲这样看着女儿,惜菲妹妹怕是要笑话了呢。” 文氏这才注意到一直站着的穆惜菲,这个穆惜菲的生母是自己的陪嫁,本来就是奔着给穆延霆当小妾续香火的,可是真到了那个时候,文氏却后悔了。 冯氏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知道在这信国公府只有依靠对了人,才有活下去的机会。且不说二爷穆延霆心思不在这个家里,即便是将自己抬了姨娘,只要是动了文氏的丈夫,恐怕十几年的主仆恩情也尽了。于是,文氏还没有开口收了她,她便自己想办法爬上了好说话的大老爷穆延卿的榻上。这样一来既解决了身份的尴尬,又给文氏顺了心气儿,生下穆惜菲后,她这个位置更是愈发稳当了。 而要说她的这个女儿穆惜菲,生的虽比高贵大方的穆惜珍差得远,可是也勉强算得上小家碧玉。真不知道冯氏那个有些黑壮的女人,怎么能将女儿生的这般小巧,如今已经十四了,却还没有比她小一岁的月姐儿高。要说这穆惜菲像极了冯氏的一点,便是懂得审时度势,善于依附大势。 只是,文氏虽然也明白冯氏是不想与自己交恶,更是自己的一枚好棋,但是对于她这个曾经养尊处优的名门小姐来说,勾引男人,爬上主子的床榻,始终的最低贱不过的了。果然,生母是个下贱的奴婢,女儿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尽管这样想,文氏面上却带着笑,朝着穆惜菲招了招手,“菲姐儿,快到婶娘这里来。” 穆惜菲听到文氏叫自己,自然是喜不自胜,乖乖的来到了文氏身旁。 文氏挥手,打发了给自己捶腿的婢女,拉着两个姐儿的手,眼里满是笑意。 “这国公府里的几个姐儿们,就数你们俩的关系最好,我实在是欣慰的。”文氏说完,顿了一顿,取下自己头上的一只金步摇,戴到了穆惜菲的头上,而后满意的点点头,“这光景真是快,一转眼惜菲也是大姑娘了呢。” “惜菲谢过母亲,以后婶娘的事就是惜菲的事,姐姐的事也是惜菲的事,婶娘与姐姐若是有什么事情吩咐,惜菲定当不辜负婶娘与姐姐。”穆惜菲心满意足的立着誓言,并抬手摸了摸头上的金步摇。 然而一旁的穆惜珍眼中却飞快的闪过一丝嫉妒,一瞬而逝。 这支金步摇是文氏的嫁妆,当朝太后赏赐的贵重之物。以往母亲对穆惜菲好是好,却都是些表面功夫,不曾如此破费,而今天她却有些一反常态。这样想着,穆惜珍眼中难免露出些疑问。 看到女儿的神色,文氏轻轻咳嗽了几声。 “婶娘是否不舒服?”穆惜珍本想上前为文氏顺顺气,却不想被穆惜菲抢了先。 文氏居然也吃这一套,伸手拍了拍穆惜菲的手,叹了口气,“难得菲姐儿有心了,你虽不是我亲生女儿,却也不比亲生女儿差,你们都是孝顺的孩子。”说到这里,文氏的神情却变得有些哀怨,“就是不知…不知那个外室所生的一双儿女会不会也同你们一样。” 文氏一开口,穆惜菲便听得差不多了,她是个聪明的,若是不聪明,怕是文氏也容不下她。平日里,她对穆惜珍惟命是从,对文氏虚与委蛇,那是生存之道。可是如今,她也十四了,及笄之后女儿家便开始相看人家了,按理说她是大房的庶女,婚姻大事理应由大房主母卢氏做主,可是在这信国公府里,谁人不知,如今真正能说话算数的,可是这个二房的当家文氏,自己不多加巴结怎么得了?可是自始至终文氏也没有把这件事提上章程,她是害怕的。忍气吞声的日子她过够了,若想翻身,就得嫁个好人家。文氏手里握着自己的这个把柄,她就得按照文氏说得去办。与其被人点出来,到不如自己迎上去。 文氏如今最为烦忧的便是即将入府的外室一家。然而大家都知道,“外室”不过是顺着文氏的说法叫着,据说这位云氏是穆延霆一生最为珍爱的女子,不用说旁的,光是他们女儿的名讳,便是对文氏最好的打击——“穆惜云”。这不正是珍惜云氏的意思么? 其实在她前段日子听说这个穆惜云的时候,最初也是怒火中烧,嫉妒不已,为何同样是庶女,她却活得那样卑微,而穆惜云却从未出生开始便拥有了父亲所有的爱。 看着穆惜菲失神的样子,文氏复而开口道,“菲姐儿也有十四了,按理应当相看人家了。原本这是你母亲该张罗的事,可是你也知道,你母亲她向来不管这些的,你和你姨娘向来与我二房交好,想必你的婚事,若是婶娘我提议一二,你母亲那里定然是不会反对的……只是……婶娘近来身体着实有恙,一想到即将回府的……” 文氏果然用自己的婚事拿捏自己。 “婶娘不必太过介怀,您是嫡母,而她们不过是见不得人的孩子,退一万步讲,即使是抬了姨娘,他们也是府里庶出的儿女,婶娘想要怎么拿捏还不是婶娘说了算?到时候,惜菲再从旁协助婶娘,教教他们如何为人子女,不怕他们不懂规矩冲撞了婶娘。” 文氏见自己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便顺口丢了枚甜枣,“一个月后的十一月初六便是文贵妃生辰,到时候前去宫中的宾客不乏朝中显贵,你莫怪婶娘没有想着你,一会儿叫翠云领着你去账房选几匹尚好的锦缎,做几身漂亮衣裳。” 文氏说完,朝着一边的翠云使了个眼色,翠云会意,朝着穆惜菲福了福身,“二小姐请。” 第5章 心怀鬼胎 翠云带着穆惜菲走后,文氏屏退了旁的闲杂人,只留下一个心腹陈妈妈跟自己的女儿穆惜珍。 陈妈妈是穆惜珍的乳母,自然不是外人。 穆惜珍见此情形,便微微懈怠了下来,腰挺得也不是那么直了,双腿也不是紧紧的并拢在一起了。 文氏看着女儿的样子,却是不以为意的。 “母亲,您刚刚怎么对那个丫鬟的女儿如此好?甚至将太后娘娘赏赐的金步摇都送给了她,您不是说那是给女儿的嫁妆么?”穆惜珍越说越不开心,俏丽的小嘴也越撅越高。 文氏看着女儿的样子,十足的疼爱,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穆惜珍的额头,“你啊!这样可不漂亮了。那金步摇虽然是太后御赐之物,做工精致十分名贵,但是在母亲看来,却不及珍姐儿前程的万分之一。” “母亲这是何意?” “如今这府上是咱们二房说了算的,二房里又数咱们嫡出势头最盛。可是这只是现在,若是那贱人的子女回来了,老爷定会百般庇佑,而我作为嫡母,是万万不可担上那苛待庶子女的罪名的。我虽然已经暗中安排了人去收拾他们,可是到现在为止雍江大营那边却没有任何消息,一旦此计不成,穆惜菲便是咱们的后招,那两个恃宠而骄的小贱人不除实在不能解心头之恨,只有交给同是庶出的穆惜菲出手才最稳妥。这事儿若是她做得干净,便是最好,若是她拖泥带水被人撅了老底,咱们到时候也撇得干净。” 听着母亲的一番解释,穆惜珍眼中划过一丝狠戾,嘴角不由得上扬,看着文氏的目光也渐渐变得崇拜。 “母亲不妨再说一件事情,也让你开心开心。” “母亲快说!”穆惜珍急忙站起来走到文氏身边,亲昵得搂住了文氏的手臂。 “云氏…已经没了。而且,据你舅舅派去的探子来报,云氏当年与云家决裂,身上带走了不少地契银票,现在恐怕全都落在了那贱人的女儿手里,若是咱们制裁了他们……那财富还不都是咱们的囊中之物?” 穆惜珍闻言先是眼睛一亮,而后便暗了下去,“母亲,若是他们死命守着,咱们一分也得不着,更别说什么囊中之物了。再说,她一个与本家决裂的女人,当初能带走多少财富?” 文氏叹了口气,这个女儿好是好,却是唯独智慧不足,聪明有余,“你可知那云家是什么人家?商贾巨鳄,富可敌国的人家,随便出手便不容小觑。你是母亲的女儿,所有孩子里最出挑的一个,母亲自然一切以你为先。你眼看就要十五了,说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可是母亲全都替你回绝了,你可知是为何?因为那些人身份不够,配不上你,母亲怕苦了你啊!珍姐儿想要嫁得好,就得舍得花钱,不管是铺路打点,还是采买装扮,咱们要办就要最好的,因为你是咱们雍都首屈一指的名门淑女。区区一个金步摇,若是与你的前程相比,什么也不是。” “母亲…对女儿未来的夫家是否已经有了计算?”穆惜珍脸色微红,显出小女儿情窦初开般的娇憨。 “若是可以…母亲想送你入宫……” 再说回雍江大营这边。 贵娘听说穆惜云独自去拜祭了母亲,便动身前去主帅营帐。 掀开帐帘,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跪在石棺前。 姑娘长大了,好像是一夜之间,原本的天真化成了如今的沉稳坚毅,模样虽然多像云氏,那眼神情态却像极了穆延霆,不怪穆延霆如此看重这个女儿,父母总是更加喜爱与自己相似的子女。只是,他们姐弟虽有父亲的庇佑,但始终鞭长莫及。穆延霆是注定要奔波于沙场上的人,他若不在身边,这两个孩子该当如何在那吃人的后宅之中生存。 想到这里,贵娘默默叹了口气。 “姑娘,夜里寒气重,地上凉,跪久了对身子不好。”贵娘一边说一边将穆惜云扶了起来。 “让您担心了。我只是…想与母亲说说话。” 贵娘闻言,神色有些动容,“姑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以不变应万变,伺机而动吧。贵娘不必担心。”穆惜云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 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贵娘一时惊诧了,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夫人临终前明明嘱咐她好好照顾姑娘,这会儿反倒成了对方安慰自己了。想到这里,贵娘也终于打起了精神,不再怨天尤人。 穆惜云似乎看懂了贵娘的心思,也不说什么,搀扶着对方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刚要进入,却见帐外的守卫换了两个陌生面孔。 贵娘也注意到这个细节,不禁皱眉道,“原本在姑娘这里值守的护卫呢?” “那两人临时被调派到了前线支援。” 贵娘刚想开口斥责,却被一旁的穆惜云制止了,她轻轻摇了摇头,两人先后进入了营帐。 “看来,这小姐确实性子绵软,长得也是水灵极了!”值守的两个护卫见人走了,便交头接耳起来。 只是这句话并没有逃过身怀功夫的贵娘的耳朵。 “姑娘,外面这两人恐怕不对,我心里总有些不安。”贵娘在穆惜云耳边轻声说道。 “贵娘何必担心,是信不过自己还是信不过十三叔?”穆惜云说得风轻云淡,她给自己和贵娘各倒了一杯茶,缓缓得坐了下去。 闻言,贵娘便也不再急躁,陪着穆惜云喝起了茶来。 罗秀宁见自己得母亲久久没有回帐篷,便出来寻找,不用想也知道,她一定是去了惜云姐姐那里。 这样想着,她已经来到了穆惜云的营帐门口,只是没有想到,她刚想进门,却被守卫拦了下来。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要找我娘跟我姐姐。” “没有将军的令牌,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入内。” 两方就这样争执不下,吵了起来。 “外面怎么了?”贵娘听到门口有人争吵,并且好像是秀宁的声音。 “贵娘且跟着秀宁回去休息吧,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恐怕你早晚也会被他们请出去。” “那更不行了!这帮孙子真当我贵娘是吃素的不成!在我眼皮子底下还敢动手!”贵娘说完,一屁股坐下,大有种谁敢进来我就劈死谁的架势。 穆惜云看着不由摇了摇头,“贵娘,他们如今并不知道你跟十三叔的底细,因此对我十分轻视,觉得我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而你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你若一时冲动,泄了咱们的底,他们知道以后还会再找来更加厉害的办法对付我,而这次他们的计划便搁置了。我不想他们收手,反而是想看看他们究竟想要使用什么把戏,到时候再收拾他们,顺带釜底抽薪端掉他们的老巢岂不更好?” 贵娘闻言,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犹豫了一下,“姑娘放心,我跟十三就在暗中守着,定不让他们动姑娘一根汗毛。” 穆惜云笑着点了头,将贵娘送出了营帐,“我也该休息了,贵娘也跟秀宁回去吧。” 看到穆惜云出现,罗秀宁刚想说话便被一旁的贵娘拉住了,“这么晚了,你惜云姐姐还要休息,你可别来叨扰她,走!” 两人视线轻轻一对,微微颔首,便各自回了营帐。 穆惜云并没有即刻休息,她内心深处涌动着一股热浪,那是兴奋的血液,她等不及看看那些人究竟要耍什么花招。 见帐内烛火熄灭,营地里也变得空寂无人,两个守卫相视一眼,挑了挑眉,其中一个闪身不见了踪影。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不远处一个与夜色化为一体的男人正盯着这里的动静。 …… 次日清晨,穆惜云起来的有些晚了,原因是昨夜睡得晚,看了一场好戏。 她熄灯不久,便有人闯进了帐篷,那两个人先是到处乱翻,见没有翻出想要的东西,便意图对她不轨,只是还没有靠近穆惜云,便被罗十三与贵娘擒住了。 本想严刑拷问一番,却不想那两人刚要开口便被从帐外射穿帐篷的两支毒箭射杀了。 罗十三拔出那两支箭,不由得眉头深锁。 “果然还是那个罗老七?”穆惜云凑过来,看了一眼对方手上的十字花箭矢。 “没想到这个叛徒居然搞起这种营生,真是可笑。”听贵娘所言,似乎也是对罗老七此人熟知的。 “如今人死了,这条线索也就断了。” “不,也许我们还能找到原先我的两个值守护卫。”穆惜云心下有了计算。 “那这两个人该怎么处置?”贵娘不禁犯了难。 “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吧,只是不知道姑娘是想让人发现他们还是不想让人发现?” “那…就让他们晚点被发现吧。有劳十三叔了。”穆惜云甜美的笑容隐藏着一丝狡黠。 夫妇两人离开后,穆惜云掌灯写了几个字,之后迅速吹响了金哨子。因为荣坦此刻也在营地休息,长歌来得十分迅速。 “麻烦你了,小信使。”穆惜云将信笺绑在了长歌的爪子上,只叹这白隼用来送信真是可惜了。 绑完信笺,长歌似乎明了一般,飞出了营帐,朝着荣坦营帐的方向而去。 长歌离开后,穆惜云才得以休息,而次日清晨,营帐里却不见了她的踪影。 第6章 大鱼咬钩 “你们有没有看到穆姑娘?”最先发现穆惜云不在营帐中的便是罗秀宁,她见昨夜在门口与自己吵架得两个护卫都不在了,便随意揪了几个巡逻得护卫,只是没有人知道穆惜云的去向。 惜云姐姐跟自己向来是关系最要好的,每日早晨也都是在营帐内等着自己一同用膳的。 这样想着,罗秀宁心下出现了一丝慌乱,逢人便询问穆惜云的下落。 这个举动无疑在大营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你说姑娘不见了?”贵娘看着一脸焦急的女儿,顿时心里凉了半截。莫非是昨夜,自己跟十三离开后,那些歹人又动了心思? 一边埋怨着自己的大意,贵娘一边起身跟着女儿一同寻找。 骚动越来越大,不多一会儿便惊动了营中的少将军荣坦。 “穆姑娘不见了?李安、李全你们各自带领十名将士,认真搜索每一个营帐,就算是把整个雍江大营给我翻个个儿,也要把穆姑娘找出来。”语毕,荣坦立即向自己的亲信李安李全递了个眼色,二人自然明白了主子的意思,拱手作揖,即刻整理出各十人的小分队,准备挨个营帐搜查。 这个世子刚入军营的时候,大多数人并不看好他,不光是因为年纪小,更是因为对方的身份甚至过分俊朗的面容。不怪别人以为他也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绣花枕头。只是事实上,荣坦的表现却大大的出乎了众人的预料。别说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他从来都是与最低等级的将士相同,就连平日里最苦的练兵也不曾缺席,更是在战场上有勇有谋,叫人不敢小视。他的低位与荣耀是自己靠实力赢来的,在军营里有着很高的声望。 如今,看着对方肃杀的面孔,尽管觉得搜查帐篷实在小题大做,却无人敢于出声反驳。 荣坦发出命令后,他在暗中观察着众人的表情,他知道自己此举定然会引起一些人的不满,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无论如何,事关重大,而此次的搜查也是个很好的契机,至少谁忠谁奸,他也能做到心里有数,必须放手一搏。 待两支队伍欲要出发,人群中赫然出现了一个声音。 “世子,这样做恐怕不妥吧。”说话的人是营中一个副将,尽管级别没有荣坦高,但是从年龄上看,却是一位颇有分量的老将。他没有称呼对方少将军,却是指出了世子的身份,为的恐怕就是提醒大家,那世子始终是世子,以为有了好的出身就可以在军队中颐指气使么? 荣坦自是听出了话里的弦外之音,却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孙副将这是对此举有异议?” 孙延寿嘴角一撇,冷哼一声,丝毫没有把荣坦放在眼里,“不过是一个小丫头不见了,世子便要如此兴师动众,还要搜查私人的营帐,这不是对大家的侮辱么?” 孙延寿啊孙延寿,亏你能把事情上升到这个地步,不过不怕你闹大,我还就是怕你闹不大。 “一个小丫头?穆将军在阵前英勇杀敌,我们一营的人居然保护不了他的女儿?您是否觉得荣坦年少,资质平庸,阅历不足,无法让众兄弟听命于我,无法出任副帅一职?”这番强有力的话语重重的击打在每个人的心上,荣坦所言不错。若单看穆惜云,确实不足以如此大费周章,但是提到穆延霆就大不相同了。说白了他们都是誓死追随穆将军的兵,穆将军深得人心,他对这个女儿的爱重人尽皆知,云氏的早逝已经令他痛苦不堪,若如今女儿也在营中失踪,实在说不过去。 “荣少将所言极是,为了穆将军为了穆姑娘,末将愿意接受搜查!”平日里话语不多的刘参领率先说道,紧接着许多将士纷纷表态愿意接受搜查。 之前还满脸得意的孙延寿,脸色变得越来越不好看。 “既然大家信任我,荣坦定当严谨搜查,不负众望。”荣坦一边说,一边用余光瞟了一旁面色发青的孙延寿一眼,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一番搜查过后,李安李全各自带着二十将士返回,“启禀少将军,大营内并没有发现穆姑娘的踪影,不过…不过在孙副将营中却发现了几样不同寻常的东西。” 如此一来,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荣坦闻言,似是不经意般将目光落在了孙延寿的脸上,就见此时的他已然紧锁眉头,飞速转动着眼珠,寻找着下一步的对策。 这个时候,荣坦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孙延寿必定与谋害穆惜云一事有关,甚至于连他之前所怀疑的内奸事件也与这个人脱不了干系。 “哦?你们发现了什么?快快说来,也叫众将士们一同听听,断不可祸害一个忠良之将,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奸军佞臣。” 见荣坦有所指示,李安点了下头率先说道,“末将在孙延寿孙副将营帐中发现了这个。” 语毕,只见李全从身后的将士手中取来一个六尺见方的黑色木箱,待到李全将木箱打开,众人脸色皆是一惊。只见木箱中赫然满满的摆放着一层金元宝,李全并没有结束动作,而是将上面一层的元宝尽数取出,露出了下层的银票以及地契。 “这…这是夫人留给姑娘的东西,怎么会在你的手上?说!姑娘被你藏在何处?”贵娘见着这几样东西,再也不能淡定。这些东西看似不多,却是一笔极大的财富,夫人临终前将这些财产亲手交到穆惜云手中才咽了气,而穆惜云则因为伤心过度,一时之间晕了过去,贵娘才将这些东西装在一个带锁的锦盒里,放到了穆惜云的营帐中保管。昨夜因为早知有贼人要对姑娘不利,她也是早早的跟穆惜云将锦盒收了起来,怎么现在里面的东西却在孙延寿营帐里被搜了出来。 “哪里来的泼妇!在这里大放厥词!我孙延寿行的端坐得正,从来不敛不义之财,再说我藏一个小丫头做什么?” 孙延寿的辩驳与轻蔑瞬间激起贵娘的愤怒,就见她步履稳健,上前就是一掌,掴在了孙延寿的左脸上,力道之大竟让那六尺壮汉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孙延寿没有想到一个妇人居然有这手劲,当即红了眼,上前欲要回击一掌,只是手掌在半空中却被荣坦扼住了。 “孙副将若有辩驳之词,但说无妨,我堂堂雍江大营岂容将士随意殴打一个妇道人家。”荣坦字字凌厉,语毕,甩开了孙延寿的手。 方才的事情若不是众人看在眼里,也不会相信,一个大男人居然跟一个妇人斤斤计较,锱铢必较,真当是呜呼哀哉,为人所不齿。 孙延寿看着众人鄙夷的目光,想发作也没法子,只能兀自憋着一口闷气,心里却是想着以后定不会饶过这臭婆娘! 此时此刻更为重要的是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这箱东西究竟是什么时候进入到他的营帐之中的?昨夜他的确是派人去过穆惜云的营帐,一来是寻找这些价值不菲的财产,二来则是毁了穆惜云的清白。若是事情进展的顺利,如今他派去的两个人应当有一个正与与穆惜云在营帐中当场被人抓包,而另一个则会按照事先说好的将钱财带出雍江大营等待接头才是。可是如今所有证据的矛头都指向了自己,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岔子? 孙延寿心下慌乱,并没有捋出此事的任何头绪,但是他知道一点,那就是打死也不能承认。 “少将军!末将冤枉啊!末将实在是不知这东西怎么会在末将的营帐之中被人发现,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诬赖忠良啊!”孙延寿说得老泪纵横,只差没有以死明志了。 贵娘见着这老东西抵死不认账,反而说是被冤枉的,不由得冷哼一声,上前一把薅住对方的领子,“你还说没有!那夫人留给姑娘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你的营帐里?你若今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便是拼死也要叫你偿命!” 此时贵娘的眼中布满血丝,手上的力道也渐渐增大,与她相比,孙延寿竟是连她的半点都不及。见此情形,围观众人也是一片唏嘘。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当口,不远处一抹纤瘦的身影翩翩而至,这素净雅致的穿着,不施粉黛却也天然去雕饰的少女,不是穆惜云又是谁呢? 罗秀宁是最先发现穆惜云的,她大叫了一声“惜云姐姐”,便跑到了对方跟前。 荣坦的眼中闪过一丝恍惚,饶是这一瞥,居然让他心跳停顿了一个间隙。从初次见面,她的娇憨善良,胆小软绵,直到今日,沉稳优雅,内敛睿智,她变了,变得令他越来越惊喜。 “少将军。”穆惜云与他微微点头示意,转而露出不解的表情,“这里好热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贵娘见着穆惜云丝毫不乱的站在自己面前,鼻子一酸,眼底涌上些泪光,“姑娘这一大早是去了哪里?” 看着贵娘的脸,穆惜云心里暖暖的,那是被人惦记,被人关怀的温度,只是与此同时,她的心里也有些愧疚,愧疚的是自己没有将计划事先告知贵娘,让她如此担心。 “贵娘,您这是做什么,看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穆惜云浅笑着抓起贵娘的手,“昨儿您不是说最近天凉,喉咙有些不舒服么?惜云就寻思着早上去采些晨露,给您煮茶喝。” 贵娘闻言,眼中略过一丝诧异。喉咙难受这话她并没有跟穆惜云提起过,她一个练武之人,最为强健的便是体魄,况且她才不过三十出头,几乎是一年四季都不得病,怎么会喉咙不舒服呢? 穆惜云显然是看出了对方的心思,不动声色的捏了捏贵娘的手,见对方明白过来,这才晃了晃手中的水囊,交到了罗秀宁手中。 看着穆惜云活蹦乱跳的样子,孙延寿面色难看极了,却硬是挤出一张笑脸,“姑娘回来就好,今儿个若是穆姑娘不出现,我孙某真当是要被冤枉死了!” 穆惜云看了眼对方,心里只觉得十分好笑,你孙延寿就当这事儿完了?这才不过是个开始。 第7章 当面对质 “哦?孙副将德高望重,向来是父亲的得意爱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叫孙副将直喊冤屈?”穆惜云一脸的关切,俨然一个善良可爱的小女儿家,任谁也不会想到,今日这事的始作俑者便是她本人。 事情还要从昨夜说起。 罗十三与贵娘离开后,穆惜云细细得将整件事情捋顺了一下。不难看出,两次想要害她的人都是惯于使用十字花箭矢的罗老七,或跟罗老七密切相关的人。只是这个罗老七与自己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又怎么会对自己痛下杀手?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指使他这样做。那么如今看来,巴望着自己死掉的也就只有远在雍都大宅里的文氏,因此幕后黑手几乎可以肯定是文氏。可是若是如此,又怎么会出现一个孙延寿被卷入其中呢?整件事情还有一个最大的突破口,便是出事那日值守的两名护卫,他们是穆延霆临走前不放心女儿的安全才特意安排的,能够不声不响得被人换掉,这一点就足够说明,在雍江大营里必然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将领暗中与文氏勾结,从中帮衬文氏请来谋害自己的人。 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并不困难,穆惜云当晚给荣坦传递的信笺上便说要他速去翻查下当天渡江赶赴前线的名单。随后果然发现,原本值守在穆惜云营帐外的两名护卫是被孙副将手下的一个参领提走的。可是参领并没有这般大的权力,若非孙延寿指使,根本不会起半点用处。 另外,从一开始穆惜云就不认为云氏的死是个偶然,特别是在罗十三告知她,云氏在前线伤员集中区救治治伤员后,本要按计划回雍江大营,当时却耽搁了几日。本来穆惜云以为是伤患过多,毕竟在战场上这样的事实在是常有的。可是罗十三却告诉自己,耽搁的那几日,是由于孙延寿恳请云氏替自己麾下的一个小士兵诊治伤病,而那士兵据说没多久就病逝了。 所有的事情和线索层层叠叠,弯弯曲曲的拧在一起,而最大的结扣便是孙延寿,只要拿下这个人,一切盘根错节的枝丫便都能梳理明了。 而今日,便是她要荣坦配合自己演的一出戏,为的便是名正言顺的将孙延寿这个大结解开。 “这是……”穆惜云眼神朝旁侧不经意一瞥,就见李全的手里捧着一只黑木匣子,眼神顿时变得急切起来,“这是母亲留给我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若不是提前计划好了,荣坦都差点被眼前这个女孩骗了。 “这是从孙副将营帐中搜出来的,我们这会儿正等着他交代呢。”荣坦一句话,将话头又引回了孙延寿身上。 只见他此刻似是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十月的天气里居然急出了一身汗。 “我确实不知道这些东西怎么就进了我的营帐!少将军,各位将士,我孙延寿虽然不说骁勇善战,用兵如神,但也是忠心耿耿的跟随穆将军多年的忠良啊!怎么会为了这么一点蝇头小利,冒着被军法处置的危险,做出这等不忠之事。” 若是不知道内情的人,恐怕三两下便被哄住了,只是穆惜云在场,便不会让孙延寿破坏自己写的剧本乱演。 “或许这些财富对于孙副将并不算什么,但是于我而言,却是母亲最后为我留下的。”论演苦情戏,她也不是个善茬。 “孙副将好大的口气!蝇头小利?你可知这匣子里装了究竟多少钱财,不说上面这十锭金子,也不说这十万两银票,单单是这一摞地契,你可知究竟值多少钱?怕是你一个小小副将几辈子都挣不回来的!若今日不是少将军执意搜查,发现你偷得这些钱财,哼!怕是你转过头就要拿着这不义之财远走高飞了吧!”贵娘看着这个孙副将就心烦,尽管不知道今日之事究竟背后是个什么情况,但是帮着姑娘,就一定是对的。 孙延寿如今简直是百口莫辩,尽管今日这匣子不是他偷的,但是他确实参与了偷盗这件事,而贵娘说得一句话也是正正好好的砸中了他的心思。这些钱财的确是他几辈子都不敢奢望的。尽管他是从三品副将,但因并不出挑,一辈子也是仰仗着跟随穆延霆,得了个副将之位,在军中根本得不到什么敬重。大家表面对他恭恭敬敬,实际上背地里谁真的把他当成副将一般对待。而穆延霆是出了名的廉洁之士,在他的麾下,根本就没有多少油水可捞。文氏一出手便是黄金百两,这对于孙延寿来说,的确是极大的诱惑。 “贵娘,今日之事既然孙副将抵死不承认,咱们也没有真凭实据,或许…真的是有些人蓄意陷害呢?毕竟孙副将在雍江大营里一向德高望重。”穆惜云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口口声声却是为孙延寿求情,只是让外人看来,却更加确信此事与他有关。 偏偏孙延寿自己却听不出来,“是啊是啊!孙某的为人大家都是了解的,正如穆姑娘所言,我绝对不会做出此等偷鸡摸狗之事。” 荣坦心里冷笑,对孙延寿心生鄙夷,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穆将军如今不在大营,营中之事全权交由我负责。不论钱财多少,即便只是一张纸,在我雍江大营也绝对不允许鸡鸣狗盗之事发生!” 语毕,就见孙延寿双腿微微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穆惜云只是平静的瞧着这一切,仿佛自己完全是个局外人一般。 “穆姑娘,我问你,你最后一次看见这木匣子是什么时候?”荣坦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穆惜云面前。 “嗯…惜云今日是第一次见这黑木匣子,之前匣子里的财物都是放在母亲留给我的一个锦盒里。最后一次清点财物是在昨夜,里面共有十锭金子,十万两的银票,以及二十三处的地契。” 穆惜云说完,围观之人里发出不小的惊叹,没有想到向来节衣缩食,艰苦朴素的云夫人,居然为女儿留下这样一笔巨大的财富。 “哦?为何昨夜穆姑娘要清点财物?” “其实…其实平日里这些事情都是交给贵娘打理的,惜云倒是不曾过问。不过…昨夜发生的一件事让贵娘十分介怀,便匆匆嘱咐我将钱财拿出来清点一番,然后收好。” 闻言,荣坦微微停顿了一下,给所有人足够久的时间回味穆惜云的话,并恰到好处的开口道,“姑娘可否说说是一件什么奇怪的事?” “这个…”穆惜云表现出一些畏缩的样子,看了看贵娘跟罗秀宁,又看了看孙延寿,最后看了荣坦,戏做足了,适才开口说话,“昨夜晚上与贵娘一同回到营帐中准备休息,惜云却发现,原本值守的两个护卫不见了,而守在惜云帐门口的两个护卫,惜云却从未见过。待我与贵娘先后进入营帐,居然…居然听到那两个值守之人污言秽语,轻薄于我…”说到这里穆惜云声音越来越小,却不至于让人听不清,整个人也垂下了头,眼中含了泪光。 这一幕,叫旁的人看了,无一不动容,只是这一段是之前荣坦没有听说过的,此时此刻已经恨得牙痒痒。 见穆惜云暗自神伤不再言语,罗秀宁便接话道,“是啊,我还说奇怪呢!昨夜我去找娘跟惜云姐姐,门口两个脸生的值守好生吓人!不让我进去见姐姐不说,还说是奉了将军的命令。穆将军怎么可能下这种命令?之前的值守都是对我们客客气气的,气的我昨夜还跟他们大吵了一架!” 闻言,荣坦微微一笑,朝着身后的李安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只见李安押解着两个男子走到了中间,使劲一推,这俩人居然跪倒在了罗秀宁面前,“罗姑娘,你可看看清楚,这两个可是昨夜与你起了争执的两个值守?” 还没等罗秀宁开口,另一边的孙延寿已然面色发青,双腿不住抖动起来。 “是啊!就是这两个人,昨天可凶了!”罗秀宁一边说,还不忘上前踹了两人一脚。 荣坦冷冷一笑,慢慢踱到两人面前,居高临下得问道,“说!究竟是谁指使你们前去顶替原班的守卫,还有,他们吩咐你们怎么做?” “是…是…是他,他给我们每人三十两银子,还给了我们每人一套值守的衣服,说…说…说是要我们守在这位姑娘房门口,半夜的时候会有人…会有人进去对姑娘做不轨之事,我们不用做别的,只要…只要把人放进去就行。” 见其中一个几乎说全了,另一个生怕自己没有说话,最后被就地正法,便补充道,“对!他还说若里面的人办完事了,我们也可以进去对姑娘……” 此等卑鄙龌龊之事居然只是对待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围观各将士多是那血气方刚,听了两人的话全都跃跃欲试,几欲将两人乱拳打死。 荣坦没有想到自己的内心会如此激动,此时却是强压怒火,带着冷若冰霜的语气,逼视着面前两个男子,“究竟指使你们的是谁?给我说清楚。” “是…是他。”两人被眼前这个少年的肃杀之气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其中那个胆子比较大的,战战兢兢的说道。 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个面色煞白,满头大汗的人一下子没站稳,直直得跪倒在了地上。 第8章 火上浇油 此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面上已无血色的人,却是一直躲在人群之中的于三于参领。这个于三为人钻营势利,平日里以孙延寿马首是瞻,也正是拍得一口好的马屁,才破格被孙延寿提为参领,据说这个于三真正的身份是孙延寿一个十分宠爱的外室的哥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得上是孙延寿的大舅哥了。许多将士都对此人看不上眼,但却敢怒不敢言。 如今一看,这于三的确是无德无能,此时此刻居然被吓到了如此地步,实在有碍观瞻。 孙延寿不是个傻的,见此时风向骤转,哪里还顾得上旁的,只道当初幸好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假此人之手。 “哦?于参领?你们可知此事事关重大,若不从实招来,军令当斩!”荣坦此刻,周身散发着凌厉之气,直直得逼视着指认于三的两人。 “大人饶命,我们不敢说谎!”两人闻言,又是磕头又是发誓,生怕被面前的人当场斩杀一般。 荣坦闻言,微微一笑,转向于三的方向慢慢走了过去,“于参领,可还有什么话说?” 这句话冰冷冰冷的,击打在于三的心里,就仿若是给他判了死刑一般。 就看他朝着孙延寿那里瞄了一眼,突然爬到荣坦的脚边,企图抓住对方的衣襟。只是荣坦却不吃这一套,迅速躲开了对方的纠缠,让于三一下子扑了个空,摔倒在地。见状他干脆一边哀嚎,一边替自己辩驳,“少将军!那是那两个人冤枉末将啊!末将没有做任何伤害穆姑娘的事啊!我若是真的这么干了,就…就遭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这一连串的毒誓出口,穆惜云心中冷冷一笑,只觉得恶心异常。 荣坦身后的李安看不过去,从李全手里接过一本厚厚的簿子,摊开来,递到荣坦手里。 荣坦看了看簿子,冷冷一撇嘴,回手将那簿子甩到于三的脸上,“你说他们冤枉你,难道派兵渡河的记录簿,也有假?” 于三被一下打蒙了,听了荣坦的话,连忙捡起地上的那本战士渡江的记录簿,就见上面指派人一栏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 此时于三颤抖着双手,脸上已经毫无血色,真正如同一个濒死之人一般。 穆惜云没有过多的表情,面上冷冷的,心里却在笑,她要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这样想着,穆惜云微微蹙起眉头,满眼尽是哀切之色,款款移步于三面前,开口责问,“于参领好不知轻重,你作为一个军人,却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伤害将军之女,难不成是有谋逆之心?亦或是…遭人指使?” 穆惜云此言一出,为观众人皆是一惊,要说这帽子扣的太大,却也挑不出什么错误,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个穆将军的爱女,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出脱得如此凌厉,丝毫没有了以往的温吞软绵。 同样是这番说辞,听在于三耳朵里却是一句警醒。是啊!他一个靠着拍马屁混来的参领,在军中并无大权,如今之事虽然他也不知道怎么会演变到如此境地,但是的确是受人指使不假。 于三闻言,慢慢转头看了看站在他面前的穆惜云,四目相对的时候,他却蓦地移开了目光。以前他不曾如此近距离的注视这个将军小姐,只当她是个孩子,而如今这双眸子,分明透着深邃而寒冷的光,令人不敢直视。 于三此时此刻的表现,又怎么能逃得过孙延寿的眼睛,但凡他吐露一个与自己相关的信息,自己便是百口莫辩,苦心经营的一切便都完了,他哪里会愚蠢到这个地步。 就见于三刚要开口,一道寒光乍现,再看他喉间,已然鲜血如注,汩汩向外翻腾。或许他做梦也想不到,孙延寿下手居然这般狠毒。 刀锋上的血,滴了好几十滴,于三适才由跪地的姿势,轰然倒地,只是他依旧瞪着大大的眼睛,看向孙延寿的方向。 “孙副将这是何意?”荣坦满脸的不悦,开口道。 “回少将军的话,这于三是末将带出来的,一直跟随末将左右,却没能好好管教,叫他生出如此歹心,末将如今将他就地以军法处置,以儆效尤。”孙延寿话语间已经没有了当初那般战栗,原因呼之欲出,唯一知道内情的人已死在他的刀下,任谁再说什么,这盆脏水恐怕也泼不到他的身上。 “孙副将这是什么话?如今穆将军身在前线,营中论军位,有荣少将,论军法,也有司法之人,孙副将在一众将士面前,公然杀戮,这似乎不合规矩。”说话的是刘同刘参领,尽管在军中不算位高权重,但是此人一向是刚正严明,因此在将士中呼声也颇高。 闻言,孙延寿在心里狠狠的啐了一口,恨不能将这个多嘴的刘同咬死,面上却变得十分委屈。 “刘参领说的是,是末将僭越了,还请少将军责罚。” 大多数人,看到这里也已经有数了,尽管不动声色,心里都有了计算,如今一切就看这个年少将军如何定夺。 只是荣坦还未开口,身旁先是传来了一个温润清灵的声音,“少将军,可否容我说句话?” 穆惜云此时声音并不大,却赚足了众人的眼球,见荣坦点头应承,她才十分有礼的上前两步,来到孙延寿面前。 孙延寿看着眼前清瘦的少女,身量不过刚刚到自己的肩膀,只是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却令自己这个大男人发怵。 “我只有一句话想要请教孙副将。”穆惜云目光落在已然血肉模糊的于三身上,却没有丝毫的惊悸,只是淡漠的将视线转回到孙延寿身上,“于三是否孙副将麾下亲信之人?” 闻言,孙延寿面色大骇。纵观整个雍江大营,哪个不清楚于三与孙延寿的关系非同一般,莫说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男人也是如此,差别就在于,男人知道了,不会公开点破而已。 当下,穆惜云这个问题,为的就是要点醒众人,于三不管是出于自愿还是受人指使,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作为直属长官,孙延寿亦难辞其咎。 毕竟是久经沙场,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孙延寿的惊骇只停留了一瞬,继而长舒一口气,拱手道,“末将领导无方,于三如今犯下重罪,末将自然也脱不了干系,请少将军一同责罚。” 语毕,还未等荣坦开口,这孙延寿,突然重重得朝着雍江以西的方向跪在了地上,老泪纵横道,“将军!延寿对不住你啊!延寿错信奸佞,今日犯下重罪!延寿无颜见你啊!” 看着孙延寿油墨重彩的表演,穆惜云一阵冷笑,眼中隐下冷芒,上前一步,“孙副将何故如此?父亲向来是最刚正不阿的,副将跟在父亲身边多年,该是最清楚不过的。莫非…副将是想等父亲回来,再做定夺?” 孙延寿自然是知道穆延霆的为人,也正是因为其刚正不阿的本性,自己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也没能捞到什么油水,才在暗地里动了许多歪脑筋。也许是穆延霆有所察觉,明里暗里提醒过他几句,可是两人之间还是出现了嫌隙,之后穆延霆对自己的态度总是不愠不火。他怎么会不知道,穆延霆之所以没有过多苛责,将他留下,不过是顾念多年跟随的情谊,可那是没有关系到穆惜云,如今他的所作所为犯了对方的大忌,若是真等到穆延霆回来处置此事,自己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思及此,孙延寿抬头看了眼淡然自若的穆惜云,心中愤恨的同时却是脊背发寒。今日之事,若不是她步步紧逼,自己断然不会落得如此狼狈。方才一幕,他不过是想借此事阐明自己与穆延霆的关系,荣坦就是不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一定会看在自己多年追随的穆将军的面子上,从轻发落。却不想,反而被这么个小丫头将了一军。 “末将并无此意,全听少将军发落。” 风向变得倒是快,看来这个孙延寿自己也知道,他耍得那些小花招如今是丝毫没有用的,倒不如就此认下罪来,好过等到穆延霆回来再收拾了他。 闻言,穆惜云并不言语,只是微微扬唇,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 “既然孙副将自觉有罪,念在他跟随穆将军多年的份上,便以二十军棍处戒,孙副将,你可心服口服?”荣坦最终定下罪责。 “末将不敢有异。”孙延寿眼看当下讨不到好处,便咬紧牙关,恨恨得答道。 李安李全听命上前欲将孙延寿押解下去,领二十军棍的处罚,不料此时却被穆惜云叫停了步伐。 “慢着!”穆惜云冷冷得看了一眼即将离去的孙延寿,心想着,这把火上还欠点油,既然如今孙延寿已然记恨上了自己,,那倒不如叫他多恨几分,“这匣子里的银票不对。” 孙延寿闻言,愤恨不已的表情一时忘了收敛,此时更是多了一分惊悸,导致他的整张脸看上去十分滑稽。 “贵娘,你可看清楚了,这里的银票数量可对?”穆惜云说完,将木匣子递给身边的贵娘,转而看向孙延寿,那目光倏然叫人觉得十分诡异,因为那根本不属于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 贵娘细细将手中的银票数了又数,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姑娘,少了两千两的票子。” 穆惜云若有所思得看了看孙延寿气得煞白的脸,并不言语,仿佛是在等待孙延寿开口。 她哪里不知道,这缺失的两千两银票,是早先被自己抽出来,为的就是今日要他孙延寿破财。两千两不是个小数目,这笔银钱恐怕是孙延寿做一辈子副将也挣不来的。 最是将钱财看重的孙延寿已经知道这财今日是不能不破了,心里却冤枉心疼不已,所有的事好似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将自己网在了其中,却不由自己分毫的辩驳。 孙延寿今年已经是四十有九的人,身体算不上壮实,却已经看出了发福的状态,刚想开口,就觉得口中一股腥甜,立马就要喷涌而出,他强压住那股腥甜,适才缓缓开口,声音居然是发抖的。 “于三…你当真是……“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来,只见李全上前作揖,似乎有话要说。 “什么事?” 得到荣坦的默许,李全方才开口,只是他之后的话才是真的将孙延寿推向了万劫不复。 “回禀少将军。方才属下一行前往各营帐搜查,发现的并不只是姑娘的匣子,还有三千两银票。” 第9章 芳心暗许 三千两?估计现在孙延寿连想死的心都有了。试问他一个副将,如何会有这么多钱财? 围观将士的面色纷纷变得难以捉摸,但大多数却是面露鄙夷。 穆惜云自然是猜到,文氏给了孙延寿好处,三千两要他们娘三的性命,哼哼,想得真好! …… 下个月十六,便是当今势头正旺的文贵妃寿辰,宴会自然是设在了宫中。 大雍皇朝当今皇后出自手握重兵权的安国公府,与当今圣上真真是伉俪情深,据说现任皇帝便是凭借着安国公之力,登上皇位,因着这一层缘故,安国公府一直如日中天,树大根深。 屈居章皇后之下的便是文贵妃和萧贵妃,前者是文相嫡妹,也是文氏的小妹,以皇后马首是瞻,据说两人关系甚好。而萧贵妃却是出了名的冷美人,对任何人都是淡淡的。唯有一点,也正是萧贵妃吸引当今圣上的过人之处,那便是才学。萧贵妃是当朝太傅之女,而太傅曾是当今圣上的老师,这一层师生情也奠定了如今萧贵妃在宫中的地位。 再之后,值得一提的便是柳妃。柳妃其人背景平平,却有一个做御史大夫的舅舅,听闻梁御史府上不曾有一个女儿,因此御史大人对这个外甥女儿特别爱护。 再说刚刚进宫的余美人,这个美人也不一般,暂且不说她只是出自一个小小的毅诚伯府,就连她的身份也是并不多么光彩的庶出女儿。可偏偏她就是得了皇帝青睐,十六岁便入宫侍奉年过四十的皇帝,三年盛宠不衰,也算是大雍一段传奇。 文氏为这次宫宴,早早就开始准备了。特地从苏州请来最有名的绣娘,赶着工给穆惜珍做了三套价值不菲的宫装,准备着届时艳压群芳。 当然,光穿着好是没有用的,但凡在被邀之列的人,哪个不是非富即贵,哪家小姐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哪个不是奔着高贵俊美的皇子而去?要想让自己的女儿脱颖而出,还需有其他过人之处。 “母亲。”穆惜珍娇滴滴的声音打断了文氏的思考。 只见她一脸笑意盈盈,刚刚练过舞蹈,双颊还带着微红,十分可爱。 文氏一把拉住女儿的手,“你这孩子,怎么不去休息休息?” “女儿不累,女儿就是想您了,想着过来看看母亲呢。” 文氏闻言,脸上含着欣慰的笑容,回首吩咐翠云,去厨房取血燕来给穆惜珍。 “珍儿,此次宫宴是你姨母的生辰,我已经与她脱口了,她定会全力助你,让你一鸣惊人,成为雍都名门淑女中的翘楚。” 穆惜珍闻言,两颊更是红润了许多,“不知母亲属意哪位皇子?” 文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三皇子是当今皇后所出,已经十九的年岁,最是贵气难当,如今还未有立正妃,也是太子候选人中呼声最高的。毕竟有安国公府做后盾,他们若不断施压,怕是皇帝最终也会妥协,太子之位如同囊中取物。四皇子是你表哥,你是知道的,最是八面玲珑,也最讨皇帝欢心。”文氏看了眼女儿的表情,顿了顿,“你姨母向来与章皇后交好,但也只是忌惮对方的权力地位,要说四皇子一点儿也不比三皇子差,说句大不敬的话,你姨母未必没有揣着将敏儿推上太子之位的心思。” 穆惜珍闻言,眼中尽是惊诧。她因着是四皇子陆敏的表妹,偶然有过一次入宫参加宫宴的机会。那时的她才只有七八岁的样子,早已不记得宫宴是为谁而开了。那次宴会上她第一眼便注意到了一个人,那便是当朝七皇子。尽管七皇子仅仅比她大一岁,当时也不过□□岁,一张精致的面容却是让她怎么也移不开目光。 那个男孩子的容貌远远超过了他其他的兄弟们,他继承了母妃柳妃的美丽,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想到那张令人魂牵梦萦的脸,穆惜珍一时间双眸含情,一副小女儿的娇态展露无遗,心道,不知那人如今长成什么样子了? 文氏这边是注意到了女儿的神色,却以为女儿是对自己提到的陆敏表哥动了心思,便掩口笑道,“行了,母亲知道你的心意了,这事儿说来也好办,毕竟对方是你表哥,咱们怎么着也还占着个亲戚关系呢不是?” 文氏的自以为聪明打乱了神游太虚的穆惜珍,一听母亲错以为自己芳心暗许的对象是陆敏表哥,她一下子急了起来。 “母亲说什么呢!珍儿从来都是将表哥视为自己的亲哥哥呢,哪里敢妄想与表哥结为伉俪!” 见女儿因着急于辩驳而泛起红晕的小脸,文氏楞了一下子,而后拍着她的手笑道,“不是敏儿,难道是三皇子?” 穆惜珍并不说话,只是垂着脑袋轻轻摇了摇。 “不是三皇子也不是敏儿,难不成是一向与你姨母不对付的萧贵妃之子,五皇子?” 见母亲猜来猜去都猜不对,穆惜珍心里真的着急了,“母亲,女儿…女儿…真正欣赏的是…是七皇子。” 七皇子陆离?要说雍都城有四杰,第一杰是骁勇善战,小小年纪屡获战功的梁王世子荣坦;第二杰则是年仅十七便考得状元的青年才俊文相嫡长子文戬;第三杰乃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古烁今的财阀子弟云瞳;第四杰便是以绝色容貌闻名天下的七皇子陆离。 那孩子长得好是好,可是这雍都四杰中三杰都是有真本事的,唯有七皇子陆离只不过是皮相好罢了,实在是个登不上台面的。再说,他母妃也不过是靠着舅舅疼爱,毕竟不是亲生,隔着一层关系,谁又知道这样的联盟什么时候会告破呢?由此可见,这个七皇子绝非良配。 思及此,文氏眉头越皱越高,到最后不禁摇起头来。 看到自己亲娘的表情,穆惜珍心里凉了大半,知道她是不属意七皇子的。可是人都是有些犯贱的,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好的,就越想要。 “母亲是否觉得他不好?” “唉…他毕竟是个皇子,身上流着皇帝的血,身份高贵是高贵,可是…却不如他的兄弟们。母亲自然是想为珍儿挑选最好的,若他只是生得好,空有外表,这种男子试问叫人如何托付终身?”文氏也是从穆惜珍这么大过来的,怎么会不懂女儿的心思,想想看,她自己也不还是一样?一次宴会,匆匆一眼,便认定了那个人。她母亲一开始也是苦口婆心,死活不同意,却最终抵不过女儿绝食明志。文氏得偿所愿嫁入信国公府二房,成为了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的正妻。可是那个人呢?他的心里自始至终何曾有过自己?每次的床弟之欢,不过是例行公事,好像记忆里,他从未正眼瞧过自己。多么可笑!这便是她文氏用命换来的所谓的幸福。每每想到这里,文氏都觉得肝肠寸断,她恨那个将穆延霆的全部心思抢走的女人,她恨那个女人的儿子和女儿,她恨他为了保护那三人,居然一直隐瞒了自己十几年。她不会叫女儿犯同样的错误。 看着穆惜珍面上的娇态,文氏虽不忍打破,却暗暗下定了决心,七皇子?不可能! 再说雍江大营这边。 孙延寿领了二十军棍,屁股早已开了花儿。幸好他体格还不错,否则早就一命呜呼了。 那行刑之人,是荣坦提前打过招呼的,二十军棍要用比平时多一倍的力,否则怎么解气? “那个孙延寿如今不光受了军法处置,颜面无存,而且还白白赔了两千两银票,真是太爽了!”营帐之中,就听罗秀宁嫉恶如仇得说。 她的表情逗笑了穆惜云和贵娘。 “姑娘往后打算怎么办?我算是瞧出来了,有人是嫌咱们碍事儿了,欲除之而后快,孙延寿不过是一枚棋子。不过…她们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贵娘一面说,一面露出了冷笑。 是啊,这事儿她穆惜云又怎么会没有想到?若非事先有了打算,如今遭殃的恐怕无疑是自己了。 “估计这事儿还不算完,孙延寿不会善罢甘休的。”穆惜云从宽大的袖中取出自己事先抽出的两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贵娘。 “姑娘这是…”贵娘接过银票,一脸的不明所以,但看对方风轻云淡的表情,也就明白了过来,“今儿个的事都是由姑娘一手策划的?” 穆惜云但笑不语,目光十分柔和,眸底却深不可见,“他若没存那害人的心思,任谁也动不得他分毫。更不会打掉的牙生往肚子里咽,白白出让这笔钱。还是那句话,咱们且走一步看一步。对了,弟弟那里可安排妥当了?” “姑娘放心,十三已经安排好了,必定万无一失。”看着穆惜云心思缜密,未雨绸缪的样子,贵娘只觉欣慰无比,她这一辈子先是守着夫人,如今夫人不在了,她便守着姑娘和公子,他们好,她与有荣焉,将来也有脸去见已故的夫人。 穆惜云看着贵娘温和的目光,心中顿感一阵暖意,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既然上天垂怜,又给了她一次生命,这一世,她绝对要活出个样子来,就算是为了真心待她的人,她也只能变得越来越强。 “贵娘,您放心,只要我穆惜云在世一天,绝对不会叫他人欺侮您和秀宁。” 听了这句话,贵娘一时心中震动,姑娘的确是长大了,眼里流露出无尽的心疼与喜悦。 “姐姐。”秀宁嘤咛一声,撒娇似的揽住穆惜云的胳膊,靠在她的肩膀上。 三人顿时笑成了一团,帐内气氛温馨无比。 “姑娘,少将军有请。”正在此时,帐外传来了守卫的通传。 穆惜云微微一顿,转而跟贵娘与罗秀宁寒暄了几句,适才出了营帐。 就见荣坦已经等在了那里。他的身影十分挺拔,远远地与阳光融为一体,叫人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第10章 崭露头角 见穆惜云出了营帐,他便弯起嘴角,匆匆迎了上来,“方才有人来报,说是江边发现了两个黑衣男子的尸体,一看便知是昨夜袭击你的刺客,我叫人随便找了个理由,将孙延寿剩下的一千两也充公了。” 穆惜云闻言,丝毫没有喜形于色,笑容始终是寡淡的,心想,他倒是会算计,估计这个时候,孙延寿怕是恨到肝肠寸断了吧。 见对方没有说话,荣坦对上了那双清灵深邃的眸子,“如今你可真是叫我刮目相看了。以前,我只知穆将军有个宝贝女儿,一见才知,那丫头跟个瓷娃娃似的,外表看得过去,心却是空的,碰一碰都要碎一地。可是今儿个一看,那哪里是陶瓷做的,分明是钢铁铸的,而且心也不是空的,分明一肚子的心眼儿啊!哈哈哈哈哈……” 见他笑得爽朗,穆惜云也知道他实际上是在夸自己,只是这番话怎么就在他嘴里变味了呢?什么叫一肚子心眼儿啊?那分明是策略,是妙计,好吗? 懒得与他争辩,穆惜云毫不避讳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此人一定还有后招,你断了他的财路,至此,便跟他结下了梁子,我敢说,他的下一个计划说不定就是要在铲除我的基础上,顺便制裁了你。” 闻言,荣坦微微皱眉,“他有后招,我便见招拆招,倒是你…”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表情有些不自然,“我不能在营地久留,前方战事吃紧,将军何时发令,命我回去,我便要速速前往支援,不过你放心,李安跟李全自小跟在我身边,我走后,便让这两人跟在你左右,护你周全。” 穆惜云越听越愕然,她是断断不能接受的,“还请少将军收回成命。” 听见对方突然变的疏离的语气,荣坦哑然一膣,目光中多了一份探究。 “承蒙少将军垂爱,惜云受不起。昨夜也是惜云唐突了,本不应该将少将军拖入这滩浑水。”穆惜云这话是真心的,她不是一个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至少目前来看不是,因此她并不想连累荣坦。回想起之前,他为了保护自己,手臂被毒箭划伤,险些要了性命,穆惜云心中已经是十分后怕,此时此刻,就算是为了他世子爷的安危,也该与他保持距离得好。 就好像她前生,尽管在业界享有一定的名气,却是生活中不折不扣的失败者,恐怕那个世界的她纵使死去,也不会有一个人为她流一滴眼泪,多么可笑。这种孤独,源于她的特立独行,独来独往,从来不与人过分熟稔,对谁都是淡淡的,甚至是疏离的,没有朋友,没有爱人。 穆惜云早已习惯于这种生活,这一世,换了个身体,在意她看重她的人成天的围在她身边,这让她有了牵挂,有了软肋,有了想要维护的人,而荣坦绝对不能在这个范围之内。 他始终跟她是不同的。 “什么叫趟这滩浑水?这是我自愿的,将李安跟李全留给你,也是我自愿的。” 穆惜云见他还不死心,并不立即开口说话,而是停顿了一番,笑容染上面庞,却是说不清的决绝,“自愿恐怕不是将自己的意愿强加于他人的意思吧?” 闻言,荣坦目光一滞,竟是说不出半句话,心道,这丫头怎的喜怒无常,说翻脸就翻脸? 看着对方不可置信的表情,穆惜云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少将军不要怪惜云说话直白,伤了和气。惜云向来丑话说在前头,你我二人本就不是一路,如今被联系在一起,也不过是各取所需。少将军想要查出营中内鬼,而惜云则是不想被人迫害。如今,少将军先帮了惜云解围,惜云已经感激不尽,自然会在查找内鬼一事上竭力相助于少将军,至于人情…惜云不想欠任何人,所以,你我还是各取所需,维持一定距离为好,不知少将军以为如何?”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若是荣坦还是执迷不悟,那穆惜云便不会再与这种人有任何干系了。 “好吧,既然如此,荣坦也没有强人所难的必要,李安李全那里,我便知会一声,不叫他们去你那里就好。如你所说,我们依旧各取所需,如今我帮你一次,在揪出真正内鬼之前,你都欠我一个人情,若是你真的帮我找到这个奸佞,你我二人便再无谁亏欠于谁。”荣坦说得释然,心里却绝非言语上这般。 见对方似乎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穆惜云微微颔首,“若是没有别的事了,惜云想先行告退了。” 说完,穆惜云便转身往自己的营帐中走去,只是刚走了几步,便转过身,见荣坦依旧站在原地,望着自己,穆惜云浅浅一笑,“少将军曾为了救我,身中一箭,险些丧命。这件事惜云将永远记在心上,今后,不管少将军遇到什么难处,若是需要惜云帮忙,只需知会一声,惜云定当竭尽所能。” 看着穆惜云离去的身影,荣坦再一次陷入了沉思,这丫头…真是…妙。 之后的日子里,大营中又恢复了平静。穆惜云偶尔能看见荣坦,对方也只是远远的朝着她的方向点点头,她亦如此。这样的距离最好,也最妥当,让她不再感到负担。 孙延寿这段时日一直躲在自己的营帐中养伤,不曾出来见人,整个雍江大营就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个孙副将一般。穆惜云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十月二十这天,前线来报,由于番民使用了□□,阵前将士死伤众多。此番由战船运送回营的将士数量显然增长了一倍。 军营中,略懂医术,能够治疗受伤将士的人不过□□个,贵娘将这些人聚集到一起,简单分配了一下每人的分工,大家便七手八脚的忙活开了。 穆惜云自然也自发进入了这部分人中。她上一世在医学领域颇有作为,对于这些血肉模糊的场面自然是见怪不怪的。就看她有条不紊的查看着伤员的情况,根据不同伤情,果断作出判断,进行救治,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不过是个仅仅十二岁的少女。 荣坦看着一地的鲜红,耳中尽是伤员的哀嚎,心里怒火中烧,手中的拳头亦是握得如磐石般坚硬,“三军将士听令!王副将,张参领,洪参领,杨参领,集结你们麾下的将士,速速与我奔赴前线。” 四人得令后,立刻开始行动。不一会儿的功夫,几个战队浩浩荡荡的跟在荣坦身后准备登船。 “不好了!不好了!咱们仓库中的止血草不见了!”有人慌慌张张的朝着贵娘的方向大喊道。 这话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原本即将登船的荣坦一行人,也突然停下了脚步,面色凝重起来。 这次运回来的伤员少说也有百十来人,其中不乏被炸成重伤,急需止血的,没有止血草,无异于是对这部分人宣判了死刑,一时之间,众人哀嚎之声一浪高过一浪。 穆惜云放下手中的棉布,看了眼那报信的人,目光没有丝毫的温度,却是牢牢记住了这张脸。继而,她暗自观察了周围众人的表情,就见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那人的脸上带着恶毒的冷笑,一瞬间钻进人群,不见了踪影。 孙延寿…穆惜云心底冷笑,嘴角麻木得扯了一下,站起身大声道,“众将士不必惊慌,你,去仓库里,看看情况可否属实,若是真的没有止血草,多取些绷带跟木棍来。” 穆惜云指着其中一个救援的小士兵说道,只见他从方才的惊慌过度中回过神来,应下之后,一刻不敢怠慢,跑向了仓库方向。 “你,去准备火把和冰块。” “你们俩,马上去准备安神的汤药,尽可能多,保证受伤的每位勇士都能分得。” “剩下的人,将伤情较轻的将士集中到一起,清理包扎好伤口,赶紧送回营帐中休息。” …… 穆惜云有条不紊,镇定自若的指挥着,自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一时间,大家竟忘记了她的年龄,心中不禁啧啧称奇,更有不少将领暗暗对这个将军女儿投去赞许的目光。 片刻过后,一个小士兵朝着穆惜云的方向跑了过来,“穆姑娘,你快过去看看,常都尉…常都尉怕是快不行了!” 常都尉?众人闻言心中皆是一惊。这人是本郡的都尉,在军中侠肝义胆,声望颇高。 “带我去看看。”穆惜云皱起眉头,跟着小士兵来到了常都尉跟前。 此时此刻,躺在地上的中年男子一动不动,满身的泥浆血污,已经差点看不出本人的模样。再看他下半身,左腿已经露出森森白骨,而白骨外侧包裹的皮肉已经焦糊。 穆惜云下一刻的行动,却着实叫所有人都叹服不已。只见她想也没想,便跪在常都尉身边,先是扒开了他双眼的眼皮,观察了一下,继而,奋力将压在他身上的铠甲取下,侧耳贴近了对方心脏的位置,待听到微弱的心跳声,她直起身子,用尽力气反复按压对方心口,过了好一会儿,地上的常都尉方才吐出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只见他脸色十分苍白,腿上的伤口不住的流血,“我的腿…我的腿…” 他眼中与口中的绝望,叫人听得阵阵揪心。正在大家为此惋惜,面目流露出同情之色时,一道清冷绝尘的声音徒然出现。 “穆将军麾下没有懦夫,不过是半条腿而已,痊愈之后,装上假肢,照样该打仗打仗,该杀敌杀敌。纵使丢了双腿双手,只要心在人在,都尉永远是军中众将士追随的好将领。”穆惜云见自己的话成功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顿了顿,复而开口道,“这条腿怕是保不住了,都尉且忍耐一二。” 第11章 刮目相看 天色渐渐变得黯淡无光,乌云层层叠叠得压顶而来,这是大雨降临前的征兆。 雍江一代,气候向来独特,以雍江为分界线,以北的大营连年来风调雨顺,而仅仅一江之隔的番民之地却是旱灾肆虐,据说,西边已经有三年没降过一场雨了,因为没有收成,生活也因此十分困顿。 穆惜云抬眼看看天色,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眼下这天气令她更加坚定了速战速决的决心。 只见她取来一个破旧的麻布包,已经旧到泛白,上面隐隐可以看出血渍,那是怎么洗都洗不掉的了。 穆惜云曾经看到过云氏用这包里的物件救治将士,只是云氏怕她看着害怕,便从不在她面前使用,她也是因为好奇,偷偷跟着云氏,才知道的。 那是一根细长的金属线,通体发着银光,柔软至极。若是不仔细观察,绝对想象不到,连接这条金属线的每一节上都有一个极其锋利的突起。整根线大约有三四尺长,两个末端被制成容易把握的形状,上面被云氏包上了一层皮子,以防使用的人误伤自己。 尽管穆惜云不知道这条线本来是做什么用的,但她确实是见过云氏用这条金属线给受伤严重,需要截肢的伤员断肢用。这条金属线,从某种程度上,大大减轻了使用者需要花费的力量,比照传统的截肢方法,更加利落,省劲,最重要的是减少伤者的痛苦。 思索间,之前被穆惜云派出去的几个人,除了两个熬制汤药的,其余陆续回到了她身边。 不再瞻前顾后,穆惜云双手握着金属线的两端,一步步靠近了躺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常都尉。 “常都尉,你且忍耐一下,马上就好。”穆惜云说话间已经用线缠住了对方的小腿。 “姑娘!你可想好了?没有止血草,常都尉怕会血流不止而亡的。”贵娘在一旁担心道。 穆惜云闻言,靠近常都尉,“都尉相信我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莫名的吸引着所有人,常都尉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秀可人的少女面庞,只是与其完全不相符的竟是那稚气面容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与那坚定的目光。 常因嘴唇已然毫无血色,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点了点头,“我信。” 只这二字,穆惜云听在耳中竟是如此的宽慰并沉重。她没有过多犹豫,将木棍塞进常都尉的口中,将取来的冰块镇着对方的整条腿,一切准备就绪,穆惜云咬紧牙关双手用力勒紧缠绕在对方小腿上的金属线。 一时间,整个营帐仿佛掉进了时间的盲点,所有人屏息凝神,不敢动作,一双双眼睛都钉在了穆惜云跟常都尉身上。 穆惜云自然知道,此时越拖,成功的几率只会越低,她没有时间思考,倾尽全力,勒住了金属线的两头。 只听得常因一声痛苦的闷叫,口中牙齿已然深深陷入木棍之中。再看他的小腿,已经与他的整个身体分离开来,鲜血迸射得到处都是,穆惜云的脸上、身上全都没有逃过。 对于一个正常的女孩来说,这一幕也许会令她精神失常,而对于穆惜云来说,却似乎是稀松平常的。就见她丝毫不去擦拭脸上的血水,而是飞快的夺过旁边士兵手里找来的火把,直直得将火焰撩上了常因断肢的缺口上。 众人一见,皆是心中大骇,并不知道她这样做的原因,光是听见那常都尉再度痛苦得闷叫,心里想象着他的疼痛,仿佛自己的左腿也疼了起来。 撩了三次,常因终于疼晕了过去。众人目光向下移动,只见被火撩了三次后,常因的伤口果然不再流血,大家看着穆惜云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复杂。 穆惜云丝毫没有注意常因以外的任何人,她将冰块镇住对方整个左腿,观察了一下伤口,确定不再流血,又翻看了下对方的眼皮,适才开口,“将都尉送回营中修养,不管他是清醒还是昏睡,去仓库取一斗牛乳或豆浆给都尉灌下去。” 尽管不知道穆惜云的意思,但是一旁的小士兵却丝毫不敢怠慢,即刻上前与其他几个士兵将常因抬回了营帐。 穆惜云这才惊觉,自己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她长长得吐了口气,将地上满是鲜血的金属线擦干净,三折两折塞回了布包中,也不去管周遭人看她的眼光,继续查看其他伤员的伤情。 这一幕被荣坦看在眼里,心里竟像是千百条河流齐齐汇入大海般波涛汹涌,这是他从来都没有过的。 “少将军,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启程了,相信大营中的事,穆姑娘可以应付。”站在荣坦身边的李安悄声上前提醒道。 李安比荣坦年长四岁,自小便与兄弟李全一同被安排在荣坦身边,一来是保护他的安全,二来是不让他闯出滔天大祸。而李安和李全两人中,李安是兄长,心思也比较缜密细致。他可是头一回见自家主子脸上露出这般神色,而且居然是对着一个还没长开的小丫头,心中淡淡叹了口气,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荣坦闻言,有些不舍得收回钉在穆惜云身上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腰间摸出自己的将符交给李安,“把这个交给穆姑娘。” 李安有些犹豫,最终接过将符,朝着穆惜云的方向走了过去,“穆姑娘。” 穆惜云闻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站起身来,“李护卫。” 李安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得看着穆惜云,只觉得这少女身上气质确实不俗,尽管满脸满身的血污,却难以掩盖她精致的五官。特别是在她身上,李安找到了一种实在难得的沉稳大气,就像此刻,穆惜云正如一朵空谷幽兰般亭亭玉立,站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 李安这样审视着穆惜云,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这妙人今后真的能与自家主子成为一对。 “李护卫若是没有事,惜云先去忙了。”穆惜云见李安看着自己也不说话,并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 “哦,姑娘且慢,是在下失礼了。”李安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将荣坦的将符递到穆惜云面前,“这是我家少将军命在下交给姑娘的。” 将符?穆惜云将目光落到李安手中的小黑牌上。只见那墨玉色的小牌子通体泛着光,却并不耀眼夺目,成人手掌三分之一大小的正面上只有一个分明的“将”字。 这块少将军的将符在雍江大营里是十分有用,也十分无用的。雍江大营由十万军组成,这十万军却并不是任谁都可以随意调遣的。为了制衡手下握有重兵权的将领,大雍自开朝以来,便从来都由两人或两人以上的不同力量共同掌管一股势力。也就是说,若真想调兵遣将,还需两位将军以及监军三人共同出示将符才可以。 荣坦定然清楚这种状况,将自己的将符交于穆惜云手中,为的也是护她周全,不希望她受人迫害,毕竟他不能从旁陪伴。 穆惜云想到这里,唇瓣微微轻启,接过将符,“还请李护卫替惜云谢过少将军,请少将军安心上路,惜云在这里恭候少将军凯旋。” 荣坦远远的望着这边,从看到她接下自己的将符那一刻,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下来,又不舍得朝穆惜云看了几眼,才朝着军船的方向走去。 穆惜云别过李安,将荣坦的将符仔细收好,轻轻摇了摇头,哑然失笑,只希望一切顺利,她也最好永远用不上这块将符,待父亲与荣坦回来,便将将符物归原主。如今,她当着荣坦的面收下对方的将符为的便是叫荣坦安下心来,心无旁骛得奋勇杀敌。 将遍地的伤员都包扎处理好后,已经是后半夜的事儿了。穆惜云只觉得双手都重到抬不起来,心道,这具身体实在太弱小。要知道身为穆辰的她可是国家射箭队二级运动员,并且对于各种体育活动十分爱好。那个时候,运动和研究基本就是她的全部,而运动恰恰就是枯燥研究的调剂,每次拿起弓箭,瞄准把心,穆辰都会全神贯注,身体感到无比放松和愉悦。 穆惜云此时此刻正仰靠在自己营帐中的大浴盆里,水温微高,泡得她身体异常温暖。水中放了少许的生姜,身体上的血腥味不用这个办法是难以除去的。 在这温暖的水中,她险些沉睡过去,好在罗秀宁叽叽喳喳得把她吵醒,她才恋恋不舍的从木盆中起身而出,换上了一身洁净的藕荷色素色长裙,上身批了一件羊皮小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 “姐姐,娘看你没顾得上吃东西,特意叫我送过来的。”罗秀宁把手中的糕点往穆惜云面前一推,不笑不说话,跟穆惜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笑盈盈的。 “你倒是精神好,你娘歇下了?”穆惜云刚刚沐浴,脸色透着粉红,除了有些倦怠以外,总体上看,精神还是十分好的。 “娘本来是要过来的,可是我看她太累,就自己过来了。白天里救治伤兵,我帮不上什么忙,自然也就不那么累。” 第12章 惜月发飙 穆惜云看着眼前瓷盘里精致的点心,适才感觉到饿坏了,她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只觉得点心外皮十分酥脆,却不会很甜腻,里面的馅料也是颇为讲究,尽管她吃不出所有配料,但是其中的淡淡花香配合着桂皮的适度酸甜,竟是让人食指大动。穆惜云又连着吃了三块才停下。 “真是美味!这点心是秀宁做的?” 罗秀宁见穆惜云喜欢,并且直言不讳的夸赞自己,心里别提多开心了,“姐姐喜欢就好。” 喜欢,她怎么会不喜欢呢,上一世的她孤家寡人了一辈子,从不曾有人为她亲手做过什么吃食,纵使有人有意接近她,她也总是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秀宁不想学武么?跟你爹你娘一样。”穆惜云吃饱了,便跟罗秀宁闲聊起来。 只见她撅着嘴,满脸的不情愿,“爹和娘固然好,可是那种生活却是我不想要的。” 平日里嘻嘻哈哈惯了,罗秀宁此番说出这样的话,倒是叫穆惜云不适应起来,“哦?那你想要何种生活?” “其实…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从小待在这军营之中,看惯了打打杀杀,性命在这里真的如同草芥一般。不,或许还不如草芥。我不能适应,尽管是生活了这么些年,我也不能适应。” 穆惜云从对方的话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是啊,罗十三跟贵娘固然好,可是他们过得始终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这种生活没有一天的安稳可言。对于云氏和自己,他们是绝对的忠心,在这军营之地守护十几年,亦不见一句怨言,可是对于罗秀宁的亏欠呢?他们用什么来弥补自己唯一的女儿? 秀宁喜好烹饪,却不喜欢打打杀杀,贵娘也不强迫,罗十三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的心思穆惜云多少也能猜到□□分。他们是只想让女儿幸福平安的过完她的一辈子,不再走他们俩的老路,身上背负数不过来的人命。 “姐姐在想什么呢?”见穆惜云久久得望着别处,却不开口说话,罗秀宁不解道。 穆惜云扬起笑脸,将视线转回到罗秀宁身上,“姐姐只是在想,将来若是谁娶了你回家,那才真的是有好口福了。” 见穆惜云打趣自己,罗秀宁双颊绯红,“姐姐怎么这般作弄秀宁,秀宁要回去了。” 穆惜云看着对方小女儿般的作态,十分好笑,怜爱得捏了捏对方的小手,“是姐姐说话不知分寸了,秀宁可不要责怪姐姐。” “秀宁怎么会责怪姐姐?姐姐真是的。” “只需等这场仗打完,咱们就离开这里……” 次日一早,雍都大宅中。 “掌嘴!你个贱丫头!”国公府四小姐穆惜月一早便大发脾气,更是将霜月居中能摔打的物件尽数摔打在了她面前瑟瑟发抖的小丫鬟身上。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香儿知错了,求小姐息怒!”自称香儿的婢女不顾满身的伤口,重重得磕头求饶,她知道四小姐穆惜月向来最是心狠,而她所说的掌嘴,并不是普通的用手,而是用竹板,这手段她曾经是见识过的,想想便令人胆寒。 “你们都聋了吗?我说掌嘴!”穆惜月见无人动弹,声音突然抬高了八度。 与香儿同是一等丫鬟的妙儿平日里没少因为这一等丫鬟的身份与对方明争暗斗,如今更是不会放过这么个好机会,应声上前,恭恭敬敬得对着穆惜月行了个礼,便取来竹板,“啪啪啪”得扇在香儿得小脸上,表情似乎有种快慰。 看着地上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得香儿,穆惜月置若罔闻得喝起茶水来。 回想起今儿个一早发生的事儿,她就气得直跳脚。说来也怪,不知是什么原因,表哥文戬今日来了府上。 这个表哥可是如今刚刚考取状元,在雍都炙手可热得青年才俊,文相的嫡长子,将来是要光耀门楣的。以前就听说这个表哥相貌堂堂,仪表不凡,绝非池中之物。今日一早,穆惜月听闻他来了,立马梳妆打扮一番,出了霜月居,准备瞧上一瞧。 只是这一瞧,竟令穆惜月芳心暗许。文戬的确…俊雅清秀,谈吐不凡,特别是他高高束起的发丝,如墨一般有条不紊得立于头顶,还有他剑眉下那双璀璨的双眸。见到穆惜月的时候,只淡淡问候一声“四表妹”,声音极富磁性,一时间竟让穆惜月有些飘飘然起来。 她不知道文戬此行的目的,也没察觉自己母亲文氏脸上的愠怒之色,眼里已经被文戬一人占得满满当当。 穆惜珍早早的陪在文氏身边,看着自家妹妹这般花痴模样,心中尽是鄙夷。尽管是亲生姐妹,也都是文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但这个妹妹,穆惜珍是无论如何也看不上的。 就说容貌,穆惜珍长得有七八分像文氏,一言一行都是娇媚可人,但穆惜月不同,她只随了文氏两三分,长得虽然也算得上俊俏,却总是少了许多气质,甚至没有她的双生哥哥穆正鸿好看。 再说性格,穆惜珍自诩大方得体,尽管偶尔也会使使小性子,但是绝对称不上大胆放肆,平日虽然也是姿态放得很高,但是懂得察言观色,知道谁吃这一套,知道这一套对谁没有用。可是穆惜月就差远了。此时此刻穆惜珍将自家妹妹的窘态一一看在眼里,心下冷笑,只希望今后这个蠢笨的女人不要拖累自己才好。 这样想着,文氏也已经看出了端倪,心里有些不悦,如今,她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事情,文戬一早带来的消息已经叫她愤怒不已了。 就见文氏冷着脸,看向伺候在穆惜月身边的丫鬟香儿,“还不快去给四小姐倒杯茶。” 香儿闻言,眼珠子转了转,福身后盈盈上前,微微垂着头,若有似无得瞟了几眼俊俏的文戬,脸上泛了红。 香儿今年已有十五,正是女儿家长势最好的光景,她腰肢纤细,容貌也算得上不错,再有两年就可以嫁作人妇了。文戬尽管地位身份是她所不敢奢望的,但是今日难得露脸,若是叫这个俊美的状元郎看上,即便是做妾也是天大的福分。 香儿本就是文氏从文府里要来伺候穆惜月的,在文相府还有一个姐妹。从这个姐妹口中,香儿也知道不少关于相府大公子的事。 世人皆道,本届的状元郎文戬为人正派,一心向学,至今身边未有一妻一妾。随着状元及第,亦成为了雍都城里难得一见的炙手可热得人物,势头一时间远远超过了雍都四杰的其余三杰。 可是香儿却知道,事情并非如此。几乎在相府伺候主子的下人们都知道,大少爷文戬的确才华横溢,却还没有到无人匹及的地步,可见为了这个状元之位,文相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啊。再说作风,文戬向来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明里没有妻妾,暗里却不知与多少风月女子有染,外室更是一个接着一个。只不过这些可能影响到相府声誉的人,全部都被文相暗中处置了。综合来看,这个文戬不过是个道貌岸然,好色成性的伪君子。 可是也恰恰因此,香儿才有了可乘之机。若对方真是真人君子柳下惠,她再怎么忙活也是白费力。 文戬向来自命不凡,特别是状元及第后,更是觉得世上再无人可以与自己匹敌。他看出了香儿的意图,面上却不动声色,将一个正人君子演绎得淋漓尽致,心中却想着何时跟姑母将这个娇憨可人的小丫鬟要了去。 文氏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这个侄子的真本性,看着花园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眼中含了深深的怒气,就见她朝着身边的心腹崔妈妈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会意,不着声色得朝着端着茶杯的香儿走去。就在香儿将茶端给自家小姐的时候,崔妈妈又若有似无得推了她一把。这下倒好,一杯尚好的碧螺春,尽数洒落在了穆惜月的身上。 尽管茶水不烫,却是惊了她一跳。她也真是从座位上跳起来,当即甩了香儿一个耳光,“贱婢!你想害死我啊!” 这道凌厉粗暴的声音突兀的响起,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全数落在了这对主仆身上。 穆惜月打完这一巴掌,方才想起文戬也在看着自己,她立马隐下眸中的怒气,眼中氤氲着泪水,求助似的看向淡然喝茶的文戬,只是见对方并未有任何动作。 文氏实在是烦闷不已,她皱起眉头,“四小姐衣裙上沾染了茶渍,崔妈妈,你且将小姐送回霜月居洗漱更衣。” 知道这便是文氏下了逐客令,崔妈妈恭敬得道了一声“是。”便请穆惜月一行人离开了此处。 文氏本就没想着留下穆惜月,这个女儿被自己惯得实在无法无天,性子又执拗,今日若是真的看上了文戬…便有得她头疼了。 自己的侄子好不好她暂且不做评论,但看文相在这个儿子身上花费的心血,便是根本不会将自己的女儿放在眼里的,更何况文戬是个什么人,文氏心里是清楚的,穆惜月跟了他,到时候也拴不住他,更不会有好日子过,早点断了她的念想也好,倒是香儿那丫鬟跟着穆惜月身边作威作福惯了,居然敢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罢了,今日之事一出,穆惜月定然不会轻饶了这个香儿,这倒是用不着她文氏出手操心了。 第13章 疑点重重 穆惜月离去后,紫福堂外的牡丹园中便只剩下文氏、穆惜珍、文戬以及各自身旁的亲信。 文氏再也收不住心中的怒火,“这个孙延寿,真是无用至极!蠢货,十足的蠢货!连一个十来岁的黄毛丫头都收拾不了,居然还有脸来报!” 文戬今日前来,为的就是将孙延寿飞鸽传书来的线报传达给自己的大姑母文氏。起先,文戬并没有把穆延霆的这个外室放在眼里,只道是,那个男人没有几个相好的却不能拿出来见人的女人?可是姑母却为了这几个人煞费苦心,不惜委以重金,令他实在不解。只是他所有的不解,似乎都在今日一早接到书信的同时烟消云散了。那信上字字句句,令他难以置信,一个十二岁的少女真的能做到如此地步?若真当如此,他倒是很期待赶快见到这个小表妹。 “母亲别气坏了身子。”穆惜珍见文氏如此,便是不着声色的端起放在她手边的茶盏,递到了文氏嘴边,并不住的用细软的小手为母亲顺着后背,俨然一副恭顺贴心的模样。 文氏略略抿了抿茶盏里的碧螺春,看着自家女儿如此懂事,心也跟着稍稍沉了下来。 “姑母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文戬顾自续上一杯茶,淡淡问道。 “哼!这个小贱人,这次不过是她运气好,我不相信她回回都能逃得过!”文氏说话间,面容愠怒,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穆惜云撕成碎片的样子。 穆惜珍闻言,依旧恭恭敬敬得样子,仿佛一点脾气都没有似的,面上带着恬淡的笑容,那笑容背后却是十足的阴狠,要说她不生气,那是假的,可是她不会轻易表现出来,她的一举一动都是今后入宫的铺垫,万万不能行差踏错。 “母亲不必如此生气,不如就让妹妹和弟弟平安进府吧。” 闻言,文氏略有不解的看着自己的女儿,神色中含着一丝震惊。 穆惜珍看明白了文氏的表情,缓缓开口道,“妹妹跟弟弟始终是上不了台面的,回府后,最多也就是庶子庶女的身份,高贵不到哪里去。而您是他们的嫡母,捏扁搓圆,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穆惜珍盈盈一笑,见文氏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复而开口道,“有些时候,惩罚一个人的过错,并不只是要她去死,这样反而便宜了她。放在身边,叫她生不如死,岂不是更稳妥?您也不会承担了那刻薄庶子女的恶名声。” 穆惜珍的一席话萦绕在文氏心头,她不禁对这个女儿侧目。不可否认,珍儿的话说得极对,自己不过是被一时的愤怒充昏了头脑,险些犯下大错。穆延霆本就对那一双儿女上心,就算穆惜云跟穆正白进府前就不明不白得死了,恐怕穆延霆也会把所有的错责归咎到自己身上。 思及此,文氏慈爱并赞赏得看了看女儿,欣慰得点点头,“珍姐儿果然心思细腻,就照你说的办。” 文戬顾自喝茶,将这一对母女得惺惺作态完全看在眼里。他承认,自己曾经一度垂涎过穆惜珍的美色,想要将她收入囊中,但是现在看看,文氏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而是野心更大。如今,知道了些许那个远在雍江大营得六姑娘穆惜云的事迹,他真是迫不及待得想瞧瞧这个妙人儿。 再说雍江大营这边。 “常都尉怎么样了?”穆惜云一早,便在各个安排了伤兵得营帐中来回穿梭,查看大家的情况。 “穆姑娘。”守在常都尉身边的出了两个值守的小士兵,还有一个人。这人穆惜云是见过的,便是那日仗义执言,声讨孙延寿跟于三的刘同刘参领。 “刘参领。”穆惜云微微福了福身,将手中托盘上的汤药放到了营中的矮桌上。 “常都尉怎样了?”穆惜云双膝跪在常因身边,翻翻他的眼皮,对他进行了例行的身体检查。 “常都尉经过昨日的一番折腾,听说后半夜便开始高烧不退,至今还是昏昏沉沉的。”刘同说话间流露出一股担忧之情。 穆惜云闻言点点头,她掀开盖在常因身上的毯子,查看了一下伤口的情况,“发烧是正常的事,这汤药是有助于他退烧的,喂都尉喝下后,再观察看看情况如何。我下午还会再过来给都尉送药。” “有劳姑娘了。”刘同见穆惜云吩咐完毕,便立即起身相送。 “刘参领不必客气,这本应当是我分内的事。”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账外。 “实不相瞒,少将军临行前叮嘱过在下,要在下一定护姑娘周全,姑娘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一定第一时间知会在下,在下定当权力保护。” 穆惜云看了看表情真诚,目光坚毅的刘同,心里暗暗点了点头。“刘参领有心了,惜云在这里先谢过参领。”思索间,她似乎想起什么一般,眉头轻挑,微微靠近对方,“惜云倒是有一件事还想请教刘参领。” “姑娘但说无妨,刘某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听荣坦说过,之前有一次,军船返航的途中,有两艘掉了底儿,可有此事?” “是,是有这么回事。” “听说当时刘参领也在下沉的船只上?” “是。” “刘参领可否给惜云讲讲当时的情况?” 刘同有些不明所以,不过既然对方想听,他还是一五一十得将当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天我们陆续登船,跟往常一样,当军船行至江中心左右的时候,船上突然有人大喊,船底漏水了,大家不免有些慌乱,四散开来得脚步让船只变得摇摆不定。船也确实在一点一点往下沉。后来,随着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我便跟几个水性好得兄弟顿后,让其他将士们先后跳下船,往其他没有出现问题得船只上靠拢。”刘同说着说着,仿佛回到了那场景,“我记得,当时我是最后一个入水的,因为生在有水的地方,我的水性还是不错的,我那个时候就想看看船底怎么好端端得,就会漏了。” “那参领当时看见什么了?” 刘同看了一眼对面的穆惜云,神色生出一抹复杂。 “刘参领还请如实告知。” 刘同微微皱了皱眉,“当时我清楚的看见船底破了一个很大的方形,好像…好像是被人刻意锯开,待到船行至江心的时候整个方形木块被水挤了出去,剩下一个空空的方洞,加快了船只下沉的速度。” 穆惜云闻言,若有所思得转了转眼珠,刘同的话跟荣坦差不多,一方被人故意锯开的方洞,有点意思… 那么问题来了,首先这人的目的是什么?其次,他是怎么算好,船偏偏在行至江心时候出事?再者,他们又是什么时候动的手脚,居然会没有被人发现? 一系列问题在穆惜云脑子里转来转去,似乎没有一个可以将他们捋顺出来的关键。 “穆姑娘?”见穆惜云神色凝重,久久没有言语,刘同禁不住叫了她一声。 “刘参领,我且问你当时是谁率先发现船漏水了,并大声呼叫?还有谁最接近漏点处?还有当时可否有奇怪的事发生?还有一个……” 刘同被穆惜云连珠炮般的问题问得瞪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思议,的确,当他在心里把这些问题的答案串联起来……离真相便是越来越近了。 捋顺着刘同说过的话,穆惜云方才慢慢踱步回到自己营帐之中。依照对方所言,当时出事当天,了两件不太寻常令他有些在意的事,其一是船上比平时要冷些,其二则是在他潜入水中之际,看到船底附近悬浮着许多类似茶叶般的枯草。 “姑娘可是想通了什么?”刘同见她神色突然间明朗起来,急忙问道。 就见穆惜云不可置否的轻轻摇了摇头,“刘参领若是将这些细节之处好好整理整理,其实也不难得出结论。”她说到这里,稍作停顿,微微扬唇,复而开口道,“若是我没有猜错,刘参领之所以感觉到,那天船上比平时要冷许多,是因为真正堵在船底的那块方形是冰块。” “冰块?”刘同脑中飞快的转着,似乎还是来不及消化。 “对,冰块。也正因为如此,冰块接触江水才慢慢融化,船体也没有立即沉没,而是行至雍江中心才进水。” “原来是这样……”刘同恍然大悟一般,右手握成拳头,使劲儿敲在了自己的左手掌心,“那么原因呢?那样的伎俩,根本不足以消灭船上的任何一个将士。” 穆惜云恬淡一笑,看了刘同一眼,便垂下目光若有所思道,“刘参领忘了么,您不是说当时看到船底破洞的水中漂浮着很多茶叶般大小的枯草枯叶么?那不是别的,应该是前段时间仓库里缺失的止血草。” 刘同此时已经是竭力忍下心中的震惊,却还是流露出些许。见穆惜云不再开口,他也慢慢稳定了心中的波澜,“照这么说来,那计划这件事的主谋必定是狠毒至极。莫说他单纯是害人性命,这简直就是丧尽天良,要知道对于一个军队来说,没有止血草,便是意味着一场大混乱。” “正是如此,那人恐怕不光是想害人性命,还要害得整个军中人心惶惶,相互猜忌,最好是遂了他的愿,闹个天翻地覆才最好。” “实在是可恶至极!”这样想着,刘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恨不得将那人一拳打死。 “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刚才的猜测,刘参领切记不可声张出去,以防打草惊蛇。” 与刘同告别后,穆惜云不由得朝着孙延寿的营帐方向忘了过去。 这些天来,孙延寿倒是安静,兴许是身上的伤着实太重,让他想得瑟也得瑟不起来。只是这过分的平静,却让人心头不免产生出一种异样,似乎这便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穆惜云想到这里,不禁朝着孙延寿所在营帐的方向看去,目光中得幽深,叫人不敢直视。她相信,过不了多久,这个自以为聪明的老狐狸一定会出手反击。 而事实上,也正如穆惜云所想,三日之后,前线传来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穆将军被俘。 第14章 将军被俘 穆惜云得到消息时,正身在主帅营中,尽管面色如常,心下却早已并非这般自在,若说心中没有波澜,那还真是骗人的。 “你且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前报信的小将士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生得黝黑棒实。他看着眼前的穆惜云,尽管对方没有自己年纪大,但他却总觉得自己在跟一个长辈甚至是上级对话。 “回禀姑娘,原本我军已经大获全胜,准备撤退,却不想这个时候中了那蛮荒之人提前埋伏好的最后一股力量。被擒的本是窦参领的小儿子,对方以百担粮食武器等军资作为条件,让我军回大营准备,穆将军仁厚,不愿让那窦强受苦,便用自己与窦强交换了俘虏的身份。” 这士兵虽然长得呆憨,说话却十分有条理。穆惜云闻言,两条秀眉慢慢拧在了一起,良久没有出声。 “姑娘打算怎么做?”得了消息立刻前来的刘同,此时亦是焦急异常。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便不会让父亲受一点伤害。”穆惜云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其中的坚定着实让人心惊。 “你详细说说对方都开出了什么条件?”还没有等刘同作出反应,穆惜云接着对那小将士抛出了问题。 “回姑娘的话,对方以百担粮食以及万件过冬皮袄还有五千件武器为交换条件,说是只给我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内,他们若是收不到这些东西,便要…便要…”小将士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完整,可是大家也都不糊涂。 穆惜云没有丝毫的犹豫,只侧过身,“刘参领,目前来看,对方提出的这些条件,我们能够满足么?” “这…三百石粮食仓库里倒是有的,千件武器倒也不在话下,只是…这万件过冬用的皮袄实在是……”刘同一边说,一边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穆惜云微微颔首,“他们所要这些东西,恐怕也真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多些少些想必也不会刻意查对,刘参领,筹集这些军资的事就有劳您了。” 刘同领了命,便匆匆从主帅营帐中退了出去。 穆惜云见那小将士依然站在营中,欲言又止,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始终拿不定主意一般。 “你是否还有话要说?” 小将士面色有些复杂得看了看穆惜云,微微皱眉,开口道,“回姑娘的话,末将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哦?说来看看。” “是。末将跟随穆将军在前线作战也有快两年了,知道穆将军一向注重用兵排兵之道,那蛮荒之地,路途颇为周折,特别是临近雍江沿江一带,更是九曲十八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这场仗明明是我军占了先机,对方最后已经溃不成军,可是…可是偏偏咱们撤回的路上却遭受了埋伏。且不说这伎俩并非蛮民惯用的,他们又是怎么知道我军会沿哪条路退回呢?这件事实在不得不叫人心疑。” 穆惜云看着眼前的小将士,脑袋里思考着对方的话,不由一阵惊奇。她并没有去过雍江以西的蛮荒之地,自然是对对方的地形不甚了解,经过他人这么一说,倒是加深了自己疑虑。 只见她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歪着头,目光凝视着地面上的某一个点,久久没有动作。她在思考,这件事摆明了就是有奸细与番民里应外合,只是…孙延寿因受了军棍,这段时间一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么与外族里应外合之人是否还有其他? 这样想着,穆惜云双眼开始有了微微的收拢,她抬起头,看了眼小将士,问道,“一开始被俘的窦强还有他父亲窦参领,在军中是什么样的人?” 小将士闻言明显稍有惊讶,只是一瞬间便回过了神,“回姑娘的话,末将参军多说不过两年,窦参领是军中的老人,末将不敢妄加论断。” 这话说得倒是中肯,不过如今穆惜云听来,却是有那么一丝耐人寻味的隐忍。 “你且但说无妨,若是窦参领不了解,那就说说窦强,你和他年纪相当,进入军队的时间估么着也差不多。” 穆惜云语毕,就见对方眉心微微一跳,似乎是暗暗叹了一口气,方才开口道,“回姑娘,末将与那窦强并不对付,如今若是说了什么,只怕也会有失偏颇,让旁人以为末将是心存怨恨,蓄意抹黑。” 这话说得有趣,不禁让穆惜云多看了他几眼。的确,这里是主帅营帐,耳目众多,穆惜云不敢保证他们回过头来不会将今日这里发生的事儿告知于他人。可是这小将士却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口口声声不愿得罪人,一脸刚正不阿冠冕堂皇,说什么蓄意抹黑。这不就相当于间接承认了,那窦强跟窦参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么?真是白白长了一张老实的脸。 穆惜云哑然失笑,她微微颔首,轻缓的开口道,“罢了,不说便不说吧,你先回营休息吧。” 得了穆惜云的准许,小将士也不耽搁,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便退出了主帅大营。只是他刚走两步,却被穆惜云叫住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所属何人麾下?” “回姑娘的话,末将姓韩,单名一个珏字。自入营以来便跟在常都尉手下。” 韩珏…穆惜云心中默默念了一遍对方的名字,便颔首准许对方告退了。 看样子,也许孙延寿还有其他帮手,父亲太过仁厚竟然纵容这些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潜伏在军中这么多年。先前孙延寿为的不过是与那文氏里应外合铲除自己跟弟弟正白,只是孙延寿现在狗急跳墙,恐怕是为了自己损失的那笔银票,弄巧成拙将穆将军折了进去,这下可不好玩了。 想到这里,就听见营帐外有吵嚷声传了进来,穆惜云微微蹙眉,目光一凛,快步走了出去。 等在营帐外的贵娘见穆惜云出现,立即迎上前去,“姑娘,将士们听说你要将仓库之中的粮食军备等物资全部送去给番民,大家似乎都觉得并不妥当。” 贵娘一直在帐外等待自己,想必对于前线来报也已经了解了。穆惜云朝着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自己则是进一步走入将士们所聚集的场地中心。 她年纪不大,在众人的包围中中尤为显得瘦小不堪,清凌凌的模样,仿佛是一碰就坏。可是那双深邃黑亮的眼眸中所散发出来的坚定的目光,却让人不容小觑。 “各位将士,如今我军遭伏兵袭击,父亲仁厚,用自己换下窦参领之子窦强,为敌军所虏。我们拿出仓库中的军资军备用来换取将军平安,敢问众将士是认为这其中有何不妥的么?” 穆惜云声音不大,却是掷地有声,半晌,众人之中才有了声音。 “哼,姑娘说的简单,到底是未曾出如战场的女子,你可知道,这次对方是狮子大开口,居然要了这般多的军资。姑娘将所有军资送给他们,那咱们该如何自处?” 穆惜云看了看说话的男人,见他身形算得上魁梧,却不算高大,两只眼睛里迸射出精明势利的光,她牢牢得记住今天这个反对她救穆将军的人,慢慢扬唇开口道,“哦?那您得意思是弃将军于不顾?让他任人宰割么?” 闻言,只见那人方才还光彩满面,瞬间面色铁青起来。“姑娘不要曲解末将得意思,末将并没有那个意思。” “哼,没有便好。”穆惜云说到这里,便不再看他,而是转向更多人,朗声道,“各位将士,今日穆将军在前线遇险,对方开出的条件苛刻无理,这些我都知道,但是穆将军尚且能够用自己的性命换取手下人的平安,我们为什么不能舍弃一些不足以伤及性命的军备粮食呢?相比于穆将军的付出,我们所能做的实在是微不足道。”穆惜云将目光扫遍一众将士,又继续道,“这里大多说将士都是跟随我父亲出生入死多年的忠良,有的甚至是看着惜云出生长大的,穆将军为人如何,对手下的人如何,想必不需要惜云再度重申,大家且问问自己的良心。没有了这些军备粮食,我们还能再夺回来,可是若是没有了穆将军……没有了穆将军,我们将溃不成军。”看了眼方才反驳自己的将士,见他一脸不屑,穆惜云心中冷冷一笑,“或许有些人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侍奉下一个主帅,但是我劝他不要把人心想象得如此简单。打个大不敬的比方,一朝天子一朝臣,若真的有新将军接替穆将军主帅的位置,他究竟是有多么宽宏大量,才能一并接受和善待穆将军的旧部?一句话,大家既然跟了穆将军,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不要用咱们的所有军备去救将军,就看你们了。” 穆惜云一席话说完,全军将士竟是无一出声,一时间气氛变得安静起来。突然,一个略带嘶哑的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我常某赞同穆姑娘的话,眼下救回将军才是正道。”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一个肤色黝黑的小将士将将常因常都尉推到了众人面前。 常因坐在简易的板车上,双腿上盖着兽皮毯子,脸色虽然还是有些发白,精神却好了许多,推着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韩珏。似乎是清洗了一番,那韩珏没有初见时那样黝黑了,阳光照射下竟也让人觉得炫目不已,少年的英气全然释放了出来。 第15章 出奇制胜 穆惜云看着一脸肃然之色的常都尉,微微一笑。这个常都尉在军中一向是说话掷地有声,极有分量的,加上自己之前为他医治,并替他开解,常因或许对自己也有了些许偏袒。 这时,一直未动声色的刘同适时开了口,“穆姑娘,所有东西都已经准备齐全,除了对方要求的万件皮袄。” 刘同此话,便是间接阐明了立场,有了这两员大将的支持,众人亦是纷纷帮腔,开始出谋划策起来。 刘同作为筹集军备的核心人物,被众人围了起来,不久大家便照着他的意思,各司其职得奔忙开了。 穆惜云看着之前颇有心计的那个将士,冷冷一笑,缓缓走到韩珏身边,“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韩珏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微微皱眉道,“此人姓赵,好像是叫赵金山,在这军中属于半路出家,并无官职。” 穆惜云闻言也不说话,却将这个名字深深得记在了心里。就在此时,她蓦地听闻头顶上方一阵风呼啸而过,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嗥叫。 是长歌!穆惜云见长歌盘旋了一阵,略有下落的趋势,她便随着它下落的地方跑了过去。果然,在长歌的脚边绑着一个小指大小的竹筒,取出里面的信笺,穆惜云比那迫不及待得读了起来,信上,荣坦只叫她不要太过担心,穆将军并无性命之忧。 看过信后,她暗暗松了口气,继而凝起眸光,眼珠打了几个转,即刻进入营帐,休书一封,重新塞回长歌的脚边。那白隼十分有灵性,见自己的脚上绑了信笺,这才振翅高飞起来。 “是少将军来了消息?”韩珏尽管不知道这两人互通的消息是什么内容,但是也是知道这白隼的主人便是荣坦。 穆惜云也不防备,点头算是承认,却也没有要想对方解释一番的意思。 韩珏微微扬了扬唇,识趣得不再开口。 “你且帮我一个忙……”穆惜云似笑非笑得看了眼身边的韩珏,只让他觉得瞬间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次日一早,所有的粮食军资便准备好,送上了军船。由于数量不少,总共分了七条船只才装下,至于少的两千件皮袄,按照穆惜云的意思,对方未必会仔细清查,大家便也不再多说。 “姑娘,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刘同站在岸边恭敬道,他的身后便是十七条船只,其中七条运送物品,而剩下的十条是护送前线所有将士的。 “好,刘参领,此番前去为的是救出将军,不宜有太多将士跟去,每条船上只要有两个将士跟随便可。” 刘同闻言皱了皱眉,却也不予以反驳,只微微作揖道,“是。” 穆惜云率先登船,这一举动令众人皆是一阵惊异。贵娘是第一个不答应,而罗秀宁则是第一个要跟着去。最后几人执拗不过,便选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她们三人与韩珏共同乘坐一只船,紧紧跟在载满粮食军备的船只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着雍江以西横渡了过去。 穆惜云的眼中带着兴奋的神色,面色却依旧如常,清冷得仿佛没有一丝鲜活。这就跟同她差不多大小的罗秀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罗秀宁的种种表现才是一个十一二岁少女的正常表现,尽管此去是危险的,但是她脸上更多的却是好奇,并非无所畏惧。 韩珏暗暗观察着这两人,目光中也多了一分探究,想起穆惜云之前吩咐自己做的事,他更是将双眼略略眯了起来。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你给我讲讲你们打仗的事啊?”韩珏正在思忖间,思绪却被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打断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满眼的天真,竟是将一张脸都凑到了自己面前,脸上不由得一红,幸好皮肤黑,才没有被对方看出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聊了起来,穆惜云这边却是目光清冷的盯着波涛暗涌的江面。 “起风了,姑娘小心着凉。”贵娘一边说话,一边将手中的斗篷披到了穆惜云身上。 她看了看那柔软温暖的斗篷,内里是羊羔毛做的,在十月的天气里批是一点不觉得寒冷的。 “贵娘,这些年来辛苦你了。你的好,惜云全都记在心里,这件事情结束,我便请求父亲将你们一家三口安顿好。” 闻言,贵娘的神色却是一变,“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贵娘是对天发过誓要一辈子照顾你娘的,她如今走了,你便是她唯一的牵挂,你就算是说破了天,也别想把我赶走!” 贵娘语气似是责备,可是在穆惜云耳中,却泛了融融的暖意。 经历了三个多时辰的航行,一行人终于到了对岸。正如韩珏所说,这里的地形实在是曲折难走,对于她这个柔弱的少女,一步行差踏错便可能伤了自己。 这一次,她没有违背众人的意思,表示自己将乖乖待在河边,只是,并派去一个士兵通报。 不多一会儿,那士兵跑了回来,身后跟着的是穆将军麾下剩余的将士,他们听从了刘同的吩咐,陆续登上了船。荣坦亦在其中,他走过来默不作声的站到了穆惜云的身后。而最后面出现的便是一个高大的男人,那男人满脸的络腮胡子,身边被他用绳子捆绑住手脚的便是穆延廷。 男人尽管面色嚣张,跟傲气逼人的穆延霆站在一起,却是生生被比了下去。穆延霆张望一番,在人群中看到了穆惜云小小的身影,他的心疼了一下。女儿实在是生的太过单薄,特别是这段时日。他当初究竟是抽了什么风,才将他们娘仨一直带在身边,让他们经历沙场上的艰辛。 “这位英雄,你们要求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请你们依照之前说好的,放了我父亲。”说话的少女声音尚且稚嫩,却丝毫听不出一丝畏惧。 “你,是他的女儿?”说话的男人是蛮夷之地的一个小王,雍江一带战事不断,便是跟这个雍江王有着很大的关系。 “是。”穆惜云不卑不亢道。 “去清点一下。”雍江王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手下。 那手下应声前去,经过穆惜云身边时,只是微微侧头,轻蔑的看了她一眼。 他挨个翻看了停靠在岸边的七艘船只,表示无误后,向雍江王点了点头。 雍江王瞥了一眼身边的穆延霆,使劲推了对方一把,将他推到了穆惜云的方向。 穆惜云见状,与身边几人一同上前解开了穆延霆身上的束缚,便陆续上了船。 穆惜云扶着父亲上船后,却突然下了船,见着对方还在将物资往岸上搬,穆惜云唇角微扬,与刘同对视一眼,一同上了最后一艘船只。 刘同上船后便开始奋力掌舵,不一会儿就见一条粗大的绳子浮出水面。原来最后一艘船只已经与前面的第七艘船绑在了一起,而这时,雍江王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搬运第七艘船上的物资。 见运送物资的船慢慢飘回江中,雍江王大喊不妙,一声令下,便令手下的数十人抛下正在搬运的物资,齐齐奔向了那漂远的船只。 穆惜云看着他们奋不顾身得从水中爬上船,目光一阵冷寒,“放。” 她轻轻吐出这个字,便见刘同解下船位的锁扣。没了后面的累赘,穆惜云所在的船便飞速前行起来,瞬间将后面的那艘运送物资的船甩得老远。她只淡淡得看着拼命爬上船的那些番民,没有一会儿,江面上响起了一声巨响,一石激起千层浪,就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那船只已经支离破碎,连同方才抢夺船上物资的十几个番民也都没有了踪影。不多一会儿,方才三三两两浮出水面,却显然是都已身受重伤。 雍江王见此情形,声如洪钟,似猛兽般朝着江面嘶吼起来,“你们使诈!” 那面色叫人看了,竟是十分荒唐,穆惜云轻蔑一笑,站上船尾,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穆延霆看着船上的女儿,眸中从开始的震□□为了担忧最后是心疼。这么小的人儿,怎么能够做出这等成人都难以做到的事,想到她的这般异于常人的坚强和心智,穆延霆愈发觉得愧疚,他只是怨恨自己不能给女儿一个正常的生活。 穆惜云自然是并没有注意到父亲的神色,她只是觉得身后有无数道目光看向自己。 “云儿。” 见穆延霆朝着自己招了招手,刘同立刻会意,快速将船行驶过去,两艘船稍稍停在了水中,待穆惜云翻身攀上穆延霆所在的船只,两船才慢慢分离开来相继朝着雍江大营而去。 “父亲没有受伤吧?”穆惜云从上到下打量着自己的父亲。 “我没受伤,你这孩子,怎么这般不懂分寸?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叫为父如何向你母亲交代?”穆延霆眸中遍布红通通的血丝,声音是无比的严厉,他真的生气了,只是这样的责备也叫穆惜云倍感温暖。 她也不说话,就微笑着看着穆延霆,看得他心里败下阵来,叹了口气,上前抚着穆惜云的额上的碎发,慈爱的说道,“以后不准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你可记住了?” 第16章 奸佞现形 穆惜云闻言,先是乖顺的点点头,俨然一副小女儿的情态,而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轻轻摇了摇头。 穆延霆眉毛一挑,“怎么?这样的事你是还想做?” “父亲,这件事情其实并不危险。知道了其中的原理便简单许多,只要操作得当,便能够达到预期的效果。” 穆惜云说得冠冕堂皇,她如今可是做了一枚□□啊!被她这么轻描淡写得带过,倒是让人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父亲,这件事还没有完,雍江以西暂时是不足为惧了,估摸着这段时间折腾不出什么花样,只是…这雍江以东却是要清理整顿了。” 穆惜云的话重重得砸在穆延霆心上,他不是糊涂的,自己身边的人有了异心,自己怎么能察觉不到?可是他也是个顾念旧情的,对于背叛自己的人始终在给对方无数个机会。 云氏的离去,给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他一度想要放弃将军的身份,即刻带着云氏的遗体以及一双儿女回雍都,可是迫在眉睫的战事让他无从选择,心力交瘁。 穆惜云看到自己父亲的神色,多少也揣摩出了两三分,知道他是不忍,可是对方在害他们的时候可否也曾这样想过? “父亲……”穆惜云将自己在他走后,在营帐中发生得事情以及怀疑云氏并非死于疾病的一切告诉了穆延霆,震怒之后竟是他深深得愧疚。 穆延霆良久没有出声,这一船人都是他的亲信之人,他慢慢拧出一丝苦笑,向后躺倒了下来,口中轻轻叹道,“是该看看这些人究竟揣着什么心思了……” 穆惜云闻言,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将笑容瞬间收起,面上染了一丝慌乱,“通知前方各个船只,将军身体不适,已经晕过去了。” 韩珏最先跑到船头,将消息散播了出去,得到消息的船上的将士皆是各有所思。 穆惜云替穆延霆掖了掖被角,便起身兀自走到船边。 “你让长歌带回来的消息上只有一个‘安’,你可不知道,你这个字叫我担心了多久。”身后想起一个声音,不用看也知道那便是荣坦。 “想叫你安心,偏你自己要担心,是你不相信我,也怪不得我。” 荣坦闻言气结,合着自己就白白担心这小白眼狼一晚上。 见对方不说话,穆惜云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见他仿佛是一肚子理,遇到了自己还说不清了,那一脸的委屈,实在叫人捧腹。 多少年来穆惜云都没有见过如此明亮的眼眸,荣坦是她见过的世上少有的美少年,他的俊美并不夹杂其他的东西,风神俊朗四个字用在他身上似乎也略欠了火候。有一种人,生来与光明为伴,走到哪里哪里便熠熠生辉,这种人说得便是荣坦,这般美好,确实与自己不同。不管是以前的穆辰还是如今的穆惜云,都实在太过清冷,幽寒,这是与生俱来的,无法改变。 穆惜云也曾经向往,甚至是热烈的渴望这种明亮与热切,但始终不过是飞蛾扑火,难以靠近。 见穆惜云看着自己并不说话,荣坦狡黠一笑,“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看?” 穆惜云闻言,微微一顿,心道不好,这小子一天到晚脑袋瓜里都是些什么!随即转过了身,干脆不去理会。 见对方不说话,还收回了目光,荣坦自然不甘心,硬生生挤到穆惜云身边,瞧着她的侧脸,正色道,“不跟你开玩笑了,说真的,你是怎么让那船炸开的?” 穆惜云也不隐瞒,只是不知道自己说得对方能否理解,“我曾经在一本书上读到过,面粉在一定的空间里遇到明火会爆炸。” 闻言,就见荣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火呢?方才也没有见你点火啊?” 穆惜云微微一笑,“昨天我叫韩珏帮我找来了一些石灰粉,还有磷粉。生石灰遇水散发出来大量的热,足以用来引燃白磷,白磷燃烧起来,便将封在袋中的面粉引爆了。” “……” 看着荣坦似懂非懂,扭曲在一起的五官,穆惜云只觉得特别好笑。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得聊着,竟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当然,大多数时候是荣坦在说话,穆惜云只是安静的听着,也不多言。 傍晚时分,船队陆续靠到了岸边,船上的将士也陆陆续续得下了船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穆惜云他们的船在最后面,又因为特意放慢了脚步,他们下船的时候已经距离上一批人过了约摸大半个时辰。 穆惜云走在荣坦身边,身后跟着贵娘跟罗秀宁,而韩珏则被留在船上照顾穆延霆。 一行人脸色微郁,行至大营的篝火旁,一时间原本沸沸扬扬的人群突然之间禁了声。 众人将视线齐齐落在这一行人身上,却不见穆延霆现身,皆是神色复杂,若有所思起来。而穆惜云也在默默的观察着众人,看来该到场的一个也没有落下。 片刻过后,为首开口的便是先前反对她用所有物资去救援穆将军的赵金山,他仿佛早有所知一般,对着穆惜云嘲讽道,“穆姑娘,穆将军现在身在何处啊?” 穆惜云闻言竟是一反之前铿锵的态度,嘤嘤了几声,当下红了眼眶。 稍微有些心机的人都猜到了,或许穆将军并非是身体不适,而是更甚才对。有些人不免对这个小姑娘露出了担心之色,也有些人却是虎视眈眈。 “赵兄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更何况对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哼,这样做也不怕失了身份。”刘同此前因为没有在同一条船上,故而并不知晓究竟传言中穆将军究竟什么情况,只是一时觉得愤愤,便开口帮腔道。 “哼,刘参领好大的口气,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雍江大营除了穆将军以外,就数你最大了!”赵金山阴阳怪气,丝毫没有将身为参领的刘同放在眼里。 只见刘同刚要发作,穆惜云微微朝着他摇了摇头,对方适才忍下心性,并不做声。 赵金山是何等人物?见自己气焰正胜,便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竟是大言不惭道,“如今将军有佯在身,恐怕不能顾及到咱们大伙,这么个大营总要有人来主持事宜不是?” 此言一出,立马得到了他身边三个人的响应。 刘同目光微微一凛,冷声道,“赵金山,你说话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你在军中并无官职,这种话也轮不到你来说,更何况穆将军只是身体不适,并不耽误管理军务。” 赵金山想要发飙,却是说不出什么,的确,他在这军中无名无份,根本说不上话,之所以敢如此造次,不过是因为跟了个稍有势力的主子。此时此刻,他涨红了脸,目光似是寻求帮助般落到了一个少年的身上。 那少年一身铠甲还未来得及换下,一身的桀骜之气,五官端正,一双狭长的凤眸,却是让人觉得十分不舒服。 “刘参领,你这么说,那便请将军出来主持大局吧。”窦强说话让人听着很不舒服,他的嚣张并不是像赵金山那样刻意而为,而是与生俱来。 刘同看了眼穆惜云跟荣坦的方向,却是得不到任何的回应,他见状,心思慢慢得沉了下来。 “纵使将军现如今不方便现身,那也有少将军和常都尉坐镇。” 窦强看了一眼荣坦,目光中满满的嫉妒丝毫没有掩饰得迸射出来。若说这军营之中他最不服气的便是与自己年纪相仿的荣坦,他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梁王世子,凭什么还未降世,便有皇帝亲自下旨他以后可成为袭爵之人?明明可以在王府混吃混喝,衣食无忧,却偏偏要进什么军营,所有人都因为他的身份巴结谄媚。哼!他荣坦除了出身比我窦强高,还有哪里比得上我? “世子爷始终都是要袭爵的,如今在军中历练,给他个少将军的名号,不过是好听罢了,并没有实权。还有你说的那常都尉,他难道还活着么?”众人闻言,皆是暗暗心惊。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一出口,就连窦强的父亲窦参领都捏了一把汗。他的这个小儿子从小便养尊处优惯了,他常年在外打仗,对儿子疏于管教,如今带来军营想要锻炼一番,却不想儿子始终不是这块料,也一直得不到穆延霆的重用,眼看一同进入军营的荣坦甚至名不见经传的韩珏都有了些名声起色,这才愈发着急,也对穆延霆记恨上了。 “强儿,不得无礼。”他尽管开口呵斥,却听不出半点责备。 “少将军且息怒,强儿也不过是心直口快,并不是有意冒犯,想必少将军大人大量,定然不会将犬子的本意曲解。” 这个老狐狸!穆惜云听着对方为自己儿子开罪,心里却越来越冷,表演吧!今天借着这个机会,也该现原形了。 第17章 垂死挣扎 荣坦闻言,淡然一笑,只是那笑容里深埋的杀机,却令窦参领微微一惊。 “尽管窦兄于我年长,进军中的时间却比我短,我自然是不会将他的所言所行放在心上。”荣坦并不是个好欺负的人,据说在进入军中之前,他可是个令梁王头痛的混世小霸王。 对于窦强这种人,最大的打击恐怕就是无视,荣坦三言两语便戳中了对方的痛楚,逼得对方跳起脚来。 “你说什么?别以为你是梁王世子就可以只手遮天,这军营中难道还没有个公正的人了?” 窦强越是叫嚣,他老爹额上冷汗越多,这个儿子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将来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梁王府岂是他们窦家可以抹黑匹敌的?更何况这个梁王世子可是梁王跟梁王妃的心头肉啊。 “少将军既然都没有责备你,还不少说两句!” 荣坦含笑不语,只当是在看猴戏。 “父亲,您可真是迂腐!这军中人人都忌惮他梁王世子的身份,我不过是出来说句公道话,怎么都不行么?” 这个窦强说到这里,穆惜云都快要笑出声了,她真是不知这世上居然还有正常人的脑袋如此愚笨恶毒。 “窦公子既然这样说,想必也是个有想法的少年,既然公子觉得世子殿下空有身份,而常都尉又负伤在身,那么放眼这军中,谁该是真正可以统领军务的公正之人?”穆惜云声音淡淡的,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无比真诚。 窦强见这小姑娘问到了重点,刚要开口,却是被自己的父亲,硬生生的拽住了,他愤恨不解,却始终无法逾越父亲,一时有些恼怒。 “窦参领,你何必拘着窦强,他要说,我们就都听听看,看他说得是否在理。”刘同一脸淡笑,看着这一对父子。 窦参领闻言,恨不得扑上去咬断对方的脖子,却是再也挡不住自己的儿子。 “我以为,在这军中除了穆将军本人,便是孙副将最为德高望重,有他做主掌管军中事宜,最妥帖不过。” 这话说得十分冠冕堂皇,穆惜云简直是要为对方喝彩了,终于把那老狐狸给引出来了。 话音刚落,便有人扶着孙延寿发福的身体慢慢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若是之前,恐怕他却是算得上是军中有分量的一员,可是自从出了于参领设计陷害穆姑娘一事后,他孙延寿的风评便是一路下滑至谷底。 几日不见,孙延寿显然恢复了不少,看来那军棍恐怕是打得有还不够。 “听说穆将军身体不适,不知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老狐狸上来先是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关心。 穆惜云微微垂下了头,俨然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态,令人看了不禁垂怜。 孙延寿心中自然是大喜过望的,想到当初这小丫头居高临下,咄咄逼人的样子,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敢那样胡作非为,说白了,不就是因着自己有个镇国将军的父亲么?没有了这一层关系,她算个什么东西?自己不收拾她,雍都信国公府里那位也是要扒了她一身皮的。 “唉,穆姑娘也不要伤心。将军他吉人天相,不出几日便会好的。” 穆惜云闻言更是哭的伤心,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口中的嘤嘤之声也愈发大了起来。 孙延寿心中冷笑,他之前已经派自己的人上船看过穆延霆了,见只有个小士兵守在一旁,而他整个人面色发白,紧闭双目,没有一点呼吸似的,俨然一具尸体。 再看穆惜云的表现,这件事应该是错不了。 想到这里,孙延寿的态度更加猖狂,面上却强迫自己表现出十足的哀切,叫人看得心里作呕。 他跟随穆延霆行军打仗也有十几年,自然知道,在朝廷,皇上可以指派钦点率军的大将即主帅,但到了沙场之上,若是主帅出现了什么差池,众士兵推举出来新的将领,也是理所应当的。这样一来,这个将领若是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皇上便会根据对方的功绩给予奖励和分封。大雍数年来,也不乏有功高震主的将军在战场上出现,对于那些有十足背景的将领,皇上是无论如何要打压的,若是真叫梁王世子当上主帅,皇上定会忌惮梁王,防止其生出异心,可是自己却不同,论背景,自己并没有什么靠山,皇上完全可以放心任用。这样一来,荣华富贵还不是信手拈来? 孙延寿心里算盘打得好,却不知今日便是自己的死期了,当真是好笑极了。 “孙副将,军中不可一日无将,还请孙副将暂理将军一职。”窦强说完率先跪倒在地。紧接着他的亲信,以及赵金山一伙人,还有原本效忠孙延寿的一干人等纷纷跪倒在地。 穆惜云默默得扫过这些人狰狞的脸,她要将这些面孔一一记下来,因为今日恐怕是她最后一次看见这些人了。 “既然军心所向…那我孙某便恭敬不如从命。”孙延寿大言不惭得说道,随即缓慢的走到穆惜云面前,“还请穆姑娘交出将军的将符,若是姑娘不肯,就莫怪老夫得罪了。” 孙延寿看来此时已经利欲熏心了,面对他这种露骨的威胁,穆惜云却是不再隐忍,除去了方才的柔弱,她缓缓抬头,目光清冷,从腰间掏出一块荣坦之前留给自己的将符。只是孙延寿还没有看清楚,便欲要出手抢夺,被早有准备的穆惜云轻而易举得躲过了。 看着孙延寿差点摔倒在地的样子,穆惜云笑容渐渐绽放在脸上。这女孩仅仅十二岁,平日里不苟言笑,如同一朵还未完全绽开的雪莲,如今她这样笑得肆意灿烂,倒是美得别有一番滋味了。 众人还未缓过神来,就见她高高得举起手中的将符,朗声道,“众将士听令。孙延寿协同窦参领及其子窦强,下属赵金山,意图谋夺军权,并伙同番民通敌卖国,军令当斩!” 她的每一个字都让人听得惊心动魄,众人全都震惊在了当场。 孙延寿率先回过神来,只见他冷哼一声道,“穆姑娘不要信口开河。任何事情要讲证据,通敌卖国?这帽子不要扣得太大。” 孙延寿只当这丫头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此时也是硬逞强罢了,并没有当回事。却不料,对方从袖中取出一方丝绢,冷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你血口喷人!”孙延寿说完便欲要上前抢夺,却被荣坦牢牢得挡在了身前。 孙延寿之前就怀疑这两人有所勾结,今日这阵仗便是坐实了,他冷冷一哼,满不在意道,“若是真有此事,穆姑娘何必要藏着掖着,不如拿出来给大伙看看。” 看来孙延寿是笃定自己手上并没有他与雍江王之间往来的书信。但是他想错了,他低估了穆惜云,更加没有想到穆惜云背后还有一个神出鬼没的罗十三。 “我可没有藏着掖着,不过证据就这么一份,我是怕被孙副将毁了。”穆惜云微微笑着,与对方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丝绢不如就让咱们最刚正不阿的窦公子看看吧。” 穆惜云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窦强的身边,不知为何,窦强一晃神,似乎觉得款款来到他跟前的不是一个美丽的少女,而是一个十足的恶鬼。 荣坦亦步亦趋得跟在穆惜云的身后,瞧着窦强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中早已嘲讽了他千百万遍。 当穆惜云向他展开手中的丝绢,对方彻底傻眼了,这块丝绢上的字确实是由他亲手书写并暗中交给雍江王,告知对方我军撤退时候,将选择的岔路。 窦强只感觉他脑中的血液瞬间倒流,慌不择路的他,伸手就要去抢夺穆惜云手中的丝绢,只是他还没有碰到穆惜云的边,就被一旁蓄势待发的荣坦一脚踢翻在地。 窦强向来心高气傲,从来未曾把荣坦放在眼中,只觉得对方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身份出身,却不想这一脚竟然如此的狠戾。他只觉得自己现在一定是狼狈不堪,越想越气,刚要开口,一团猩红喷涌而出。 窦参领见此情形,一声哀嚎,朝着儿子扑了上去,“强儿,强儿!你怎么样?” “他们…他们害我!”窦强死到临头还嘴硬,似乎并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 穆惜云向前一步,站出来在他面前故意晃动着手中的丝绢道,“若非窦公子所为,为何你刚刚那般迫切的想要抢夺这块丝绢?” “你…你…” “多说无益,窦公子若是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就说出些有用的吧。譬如,你怎么证明这方丝绢跟你没有关系?”穆惜云咬定当下对方思维混乱,故意要对方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而非是自己证明对方有罪。 窦强眼中充血,嘴角还挂着鲜血,整张脸变成了绛紫色,平日里的端正之态荡然无存。“那丝绢不可能落入你的手中!”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拨开了迷雾。 穆惜云再度扬唇,“大家可都听见了?窦公子已经认下了自己的罪责。此丝绢便是他与雍江王秘密通信,出卖我军情报的证据。铁证如山,无需狡辩,军令当斩!” 斩字一出口,窦参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欲要爬过去拉扯穆惜云的裙摆,却被荣坦一脚踢开。 “窦参领莫不是想要包藏罪犯?”荣坦声音冷漠到不带一丝温度,他居高临下得望着这对父子,手已经摸上了剑柄。 第18章 副将造反 窦参领匍匐在地,抬头对上荣坦清冷的眸子,就觉得那一瞬间,他的周身笼罩着一股浓浓的杀气,心里不禁打了个哆嗦,再看被自己宠坏的儿子,已然瘫倒在地,唇边挂着未干的鲜红,当下,心中有了计算。只听他突然高声道,“少将军开恩!一切都是孙延寿,是孙副将指使末将做出此等错事!” 一旁的孙延寿闻言,大为光火,就见他上前一步,重重的掌掴在窦参领的左颊之上,那出手狠绝,居然生生打裂了窦参领的左眼眶,瞬时鲜血从他的左边眼角流了下来,那形容十分诡异。 被打懵的窦参领,一时间脑中空空,却是下一瞬明白了过来,就听对方厉声喝道,“窦钟铭!你好大的胆子,与番邦勾结,出卖军情,居然还口出狂言,陷害忠良!来人,将这两父子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这一番话倒是叫穆惜云觉得十分好笑,心中暗暗叹服孙延寿此人的演技以及超级厚的脸皮。什么陷害忠良?敢情,这忠良二字也配用在他的身上?笑话! 看过孙延寿演绎的这场独角戏,穆惜云对着周围踯躅上前的士兵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要动手,复而缓缓开口道,“孙副将真是有趣,难道这堂堂雍江大营是副将的后院之地?将士们也能任由孙副将差遣安排,罔顾等级?” 穆惜云话音刚落,孙延寿心里咯噔一下,他不是不忌惮这个小丫头的,上次败在她手中的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更别提屁股上的伤了,每疼一次,都是提醒着他,要尽早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还未等孙延寿作出反应,荣坦冷冷开口道,“孙副将这便要将窦参领父子乱棍打死,当真是把自己放在了不该放的位置上啊。” 孙延寿面色一沉,刚要开口,却被窦钟铭抢了先,“少将军,与雍江王传递信息此事与犬子无关,都是我一人所为,强儿曾经还多次劝阻末将,不想末将一时鬼迷了心窍,听从了孙延寿的蛊惑,还请少将军不要责罚强儿。” 窦钟铭的风向转得极快,这几句话出口,分明是将矛头齐齐指向了孙延寿一人,同时也宣告着两方关系的终结。 穆惜云看着这几人相互对峙,神色是各有千秋,却是十分精彩,她不由得微微扬唇,“窦参领,口说无凭,你三言两语便将所有罪责一并推给了孙副将,可叫我们大伙如何信服?” 如今这事一出,众人虽然对孙延寿心中饱有腹诽,但是凭借孙延寿在军中的地位,以及暗中勾结的党羽,要想彻底铲除并非一件易事,为今之计,便是叫窦钟铭拿出切实的证据,叫众人看清这个孙延寿的真正嘴脸。 闻言,窦钟铭抬头看了一眼立在原地的荣坦,见他只是对自己微微点了下头,这才开口道,“穆姑娘,在下并非信口开河,孙延寿此人这些年来在军中虽有些名望,却十分嚣张跋扈,他起初找到我时,我并没有答应帮他陷害将军。” “哦?那么是什么叫你改变了主意?”穆惜云挑高了自己的秀眉。 只见窦钟铭神色一沉,停顿片刻,复而开口,“他答应若是我听从他的安排,便会给强儿在军中寻得一席之地,他让我将那天军队撤离的部署书写在丝绢上,前一天晚上放到千眼洞上数第七,左数第十一个洞中,事后必然有人会收到那东西。”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面上的后悔之色散尽,取而代之的竟然是深深得忧伤,“这件事我一开始是不同意的,穆将军这些年来待我如何,我是心知肚明的。我并不是个用兵如神骁勇善战的人,也因此这么多年来只混到一个小小的参领。我这一生,所有的心血都放在强儿身上,我带他来军中,为的也是给他镀金,希望他能有个好差事。可是…可是…” 说到这里,窦钟铭将目光快速转到了荣坦身上,看着那稚气未脱的容貌,却无比刚毅的神色,他最终还是低下了头,缓缓摇了起来,“可是没有想到与他同一批进入军营的还有梁王世子。说句大不敬的话,一开始,我并不把世子放在心上,多少世家大族,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沾上些恢弘战绩,也会象征性把他们放到军营中历练。可是时间久了,我却发现不是这样,世子是真的有作战的才能的人,以至于穆将军根本就没有机会在把眼光放到其他年轻人的身上。” 他回望一眼窦强,见对方双眼通红,似乎并不愿意接受事实。 “胡言乱语!窦钟铭,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孙延寿瞧着对方的眼中迸射出火光来,那眼神大有种你再敢说一句,我便千刀万剐了你的意味。 “我没有胡说!少将军,穆姑娘,我虽然拿不出确实的证据,但是这些话都是真的,绝对不是胡言乱语,我窦某敢对天发誓,若是今日有一句话不实,愿遭天谴,誓不为人!” “爹!你别说了!传送情报的人明明是我,跟您没有一点关系!” 窦强此言一出,被窦钟铭狠狠扇了一个耳光,“逆子!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这一巴掌打蒙了原本已经回过神来的窦强,他不相信自己敬爱的父亲,平日里对他疼爱有加的父亲竟然对自己出手,还是如此重的手,一时间呆愣在那里,没有一句话。 穆惜云看到这里,再观众人的表情,见大家似乎都心下了然,她暗暗摇了摇头,心道,望子成龙的心无论是谁都可以理解,但是父母的教育却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管真相如何,今日一事窦参领是打定了主意要护着自己的儿子,这番护犊之心只希望窦强有一日能够明白。只是再看那窦强,捂着高高肿起的半边脸,一脸怨怒得瞧着自己父亲,穆惜云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这边,荣坦只冷冷看着窦钟铭和窦强的方向,并没有将目光聚焦于谁,“孙副将,事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 孙延寿低垂着脑袋,并没有回答,就在众人静静得等待他动作的同时,他却不经意发出一声冷笑,继而笑声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好似抑制不住得仰天长啸起来。 这笑声伴随着夜光下营火的跳动,显得无比的诡谲。 “世子爷你莫要妄想用这几句话就定了我的罪。哼!”此时的孙延寿已经全然没有了往日里的色厉内荏,口中也已经不再称呼荣坦为少将军,“我大雍的大军向来是以实力说话,既然世子爷已经不相信孙某,那孙某纵然怎么解释也是无用。” 穆惜云站在一旁,清楚的观察着众人的微表情,她明显感觉到营中气氛的不对劲。孙延寿如今敢于当面质疑少将军荣坦,原因无非有二,起一是他以为穆将军真的不在了;其二,定是他早已部署好了军中接应自己的人。 穆惜云早先就想到军中有不少暗中被孙延寿买通或煽动跟随自己的人,却不想竟然会有这样多,多到他敢于直接挑战少将军的权力地位,这样一想,穆惜云不由得眉头微紧,看来这军中确实是应该要趁这次机会重新整治一番了。 “既然孙副将没有辩解之词,如此叛军之罪理应当斩。”荣坦这个斩字一出口,就见孙延寿向着人群中使了个眼色,便立即有人站出来为他鸣不平。 “少将军万万不可啊!孙副将跟随穆将军多年,屡屡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只听凭一面之词,少将军就要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恐怕难以服众。”说话的正是赵金山,随着他的开口,立即又出现了附和之声,一时,众人间议论之声四起。 “那依你的意思,该当如何?”荣坦此时微扬着半边的唇角,眼中却升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 赵金山顿了顿,偷偷看了孙延寿一眼,见他朝着自己点了点头,方才继续道,“依末将看来,此事非但不能因为歹人的片面之词就判定孙副将有罪,反而……反而应该由孙副将暂代主帅一职,以防军中有人心怀叵测,动乱军心。” 纵使知晓对方的用意,只是真正听见的时候,荣坦还是忍不住眉心一动,再看另一边,穆惜云好似置身事外一般,丝毫不为所动。 赵金山话音刚落,就听人群之中开始有人附和,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慷慨激昂得站起身来。遥遥一看,这些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尽管这样的数量并不足以撼动整个大军的军威,但是穆惜云发现,这些人当中不乏军中将领,他们每人手上的兵力若是加起来…… “看来,孙副将收买人心的手段果然是高明。” 孙延寿听见身后这声清灵的声音响起,略略转头,声音带着隐隐的得胜之色,“穆姑娘这话说的就有失偏颇了,收买人心?我孙延寿向来凭借真本事说话,以德服人,如今大家既然有意推举我暂代穆将军的主帅职务,我自当不辜负众望。” 只见他还没有说完,荣坦冷冽的声音犹如一道利剑,直直插入众人的耳中,“若我说不同意呢?” “哼,这恐怕容不得世子不同意!”孙延寿口中之意已经狂妄到了极致,来不及多想,就见他一声令下,瞬时间雍江大营四处涌出许多士兵装扮的人,一个个严阵以待,将众将士团团围住。 穆惜云冷眼扫过这一群人,里面大多是原本效忠于穆延霆的将士,自然还有一些陌生的面孔。 这不禁让人心生疑问,短短数日,凭借孙延寿此人,怎么可能做到这个地步?若说文氏想要假借孙延寿的手除掉自己跟弟弟,还算是情理之中,可是目前的状况已然殃及穆延霆,试问,对这个文氏一直心有向往,爱慕不已的丈夫,她会策划这一切?不会,那么孙延寿的身后恐怕还另有其人。 第19章 黑白交战 “孙延寿,你好大的胆子,这是要造反不成?”刘同见此情形,右手抚上刀柄,时刻准备着与对方拼死抗衡。 “刘参领说笑了,我不是要造反,而是顺应天意,顺应民心。”孙延寿说到最后二字时,可以加重了语气,仿若已经胜券在握。 穆惜云看了一眼下意识护在自己身前的贵娘,又瞧瞧丝毫不为所动的荣坦,只是微微一笑,朝着贵娘点点头,示意对方安心。 “好一个顺应天意,顺应民心。”这一声略低沉,却有力的嗓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就见此时步伐沉稳,一脸肃杀之气,朝着众人走来的不是穆延霆穆将军又是谁? 见此情景,原先倒戈的将士们皆是一惊,有的甚至灰溜溜得退了回去,以此表明心迹。 孙延寿心下大叫不妙,他没有想到穆延霆不是已经快死了么?怎么会…怎么会…不,这是个陷阱,想到为了让自己信以为真,穆惜云那泫然欲泣的表情,他的上下牙不禁狠狠得咬合在一起。只是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人已经给自己在军中安排了接应,若此时收手,依照那人的很辣手段,定然不会轻饶了自己。 这样想着,孙延寿心一横,丝毫没有一点悔过之心,“穆将军,末将听闻您身体不适,正想着为您分忧解劳。” 哼!大言不惭,这个孙延寿几次三番在营中动歪脑筋,穆延霆念在多年战场情谊上,也并不追究,只希望有天对方能够悔改,却不想自己的纵容竟然让那孙延寿生出了这般心思。 “试问在这行军打仗之地,何为天意?你又是如何顺应民心?”穆延霆剑眉一横,朝着孙延寿说完这一番话,复又转向众人,朗声道,“在这军中,我穆延霆不曾愧对过任何人,我们都是为了国家,为了大雍,为了自己的家人在战斗。我以为,这样的出生入死可以让我们亲如家人,同气连枝,却不想竟有这么些兄弟想要趁我不在之际扰乱军心,此为大忌。现在,机会只有一个,并且是最后一次。”他环视着四周包围着将士们的背叛者,继续道,“我数到三,若是有所觉悟,你们退回自己的阵营,我全当做没有看见。一…二…” 若是穆延霆数一的时候还有很多人在犹豫,他数到二的时候已经不少人行动了起来。 “三。”穆延霆看着依然没有动作的剩余叛将,大喝一声,“孙延寿违抗军令,蛊惑军心,意图谋夺主帅之位,通敌卖国,一切跟随他的人一并视作乱党,军令当斩!” 这便无疑是判了孙延寿的死罪,穆延霆话音刚落,便有将士得令与外围的叛将展开了周旋。 只是一瞬间,穆惜云突然感觉到一阵黑云压顶,疾风吹过,就见从天而降十几名黑衣人加入了战斗中。 这十几个黑衣人明显是孙延寿一边的,就见他们穿着十分奇怪,尽管一身黑衣,并有黑面巾遮面,裙裾上却都秀有同样的一道图腾。穆惜云并没有见过那奇怪的图腾,红黄绿三色盘旋在一起,正如眼下他们的势如破竹。 这十几个人武艺十分高强,领头的一个,一出掌,便见到他掌前的空气已经有了变化,透过变化的空气,景物变得扭曲起来。 这一幕倒是叫穆惜云想起火焰,炽热的火焰会破坏空气这种介质,从而达到扭曲景物的错觉。 再看那人轻轻一出掌,居然隔空击倒了一个士兵,那士兵身着护胸的铠甲,而此时竟看见铠甲上赫然印着一个赤红的掌印,俨然是烧红的铁一般。 几秒之后,只听得被击倒的那士兵,厉声尖叫着将铠甲往下脱,待到他好不容易脱下铠甲,胸口已经变得血肉模糊。注意到这一幕的不光是穆惜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的荣坦,沉着面容,低低的吐出三个字,“赤焰掌。” 在见到这一幕之前,穆惜云一直以为古人所谓的武功不过是被后人杜撰得夸张了许多,什么飞檐走壁,内功真气并没有传说中那般厉害,不过如今这一幕实在是彻底推翻了她之前的单纯想法。 转眼间,这十几个黑衣人已经杀死了二三十名将士。而荣坦所说的赤焰掌,似乎只有为首的那人会用,就见他几乎没有什么动作,但是旁人却无法近身他十步之内。 “这样下去不行!”正在穆惜云思索间,穆延霆却突然开口了,他说完便是要上前亲自对付那些黑衣人。 穆惜云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武功有多高,但是刚刚经历过战斗,又被雍江王掳了去,穆延霆此时此刻的体力必然是不济的。 “父亲不可。”穆惜云紧紧抓住穆延霆的手臂,那瘦瘦小小的手上竟然有着不小的力量。 穆延霆看着女儿,眼中露出了慈爱的目光,刚想开口,却是被荣坦抢了先,“将军,交给我吧。” “不可胡来!”穆延霆是一个宁可牺牲自己性命,也不会让他的部下损失一分一毫的人,这一点,从他主动要求代替窦强充当俘虏便可知晓,而这两年的相处,穆延霆更是将荣坦视若己出,此时此刻,他又怎么会允许荣坦舍身犯险呢? “将军无需多虑,荣坦会保护好自己。” “不行!少将军难道要违抗军令么?” 就在两人争执的当口,忽见空中出现了五六个白衣人,各个身形颀长,手执折扇,每个人的面上都戴有一张银得发白的面具。 这又是什么鬼?! 穆惜云只觉得白衣人中为首的那个一直用奇怪的目光盯着自己,那感觉很不舒服,因为她隐隐感到那面具下的脸是在微笑的。 很快两方人开始了缠斗,不管白衣人一边是否来者不善,他们既然冲着黑衣人一方而来,便算是帮助将士们的。这样一来,尽管白衣人一边人数少,有了军中将士的助力却很快占了上风,逼得黑衣人节节败退,最终实在敌不过对方,那十几个黑衣人也死伤近半数,无奈之下,只听为首的黑衣人大喊一声,“撤!”剩余的黑衣人便随着来时那般消失得了无踪影,而见此情形,白衣人一方也没有说一句话,便跟着纵身一跃,消失在众人面前。 这究竟是什么功夫?那两拨人又是什么人?白衣人难道是认得自己?那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 此时此刻,军中已然一片哗然。再看孙延寿,方才双方缠斗时,早就躲在了一旁,瑟瑟发抖。 穆延霆朝着韩珏使了个眼色,韩珏立刻会意,走上前,欲将那孙延寿抓到将军面前。就见他一手提着孙延寿的后衣领,便丝毫不费力气得将他拖在了地上。 孙延寿哼哧哼哧几声,却是丝毫不敢多言,他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出现一拨白衣人,只是知道这次他失败了,换言之,那人不会轻易饶恕他。可是就在他心中忐忑不安之时,一枚利箭却穿过了他的眉心。 韩珏正拖着此人,忽然觉得手上的人不动了,回头一看,竟是被人一箭射穿了脑袋,还是插在了坚硬的头骨中,面上掠过一丝愕然。 “将军,他死了。”韩珏拱手道。 穆惜云一步跃上前,也不顾众人的眼光,一把就要拔出插在孙延寿眉心的利箭,却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好不容易拔出箭矢。 就见她神色微微变了变,果然如此。荣坦见她此时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便开口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没有,就是觉得这箭头实在有些奇怪。”穆惜云并没有把那天射伤荣坦之人所用的箭矢是十字花一事告知于对方,但看现在手中的那支利箭,十字花的箭头还滴着血,她不得不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的确……”荣坦拿过穆惜云手中的箭矢,定睛一瞧,面上浮出了一丝疑虑。 这场闹剧,就这样拉下了帷幕,跟随孙延寿的一众党羽皆被格杀。依照穆惜云的想法,一刀要了他们的命,实在是便宜之极。 而在窦钟铭的苦苦哀求下,穆延霆饶过了他们的死罪,只是活罪难逃,每人军棍三十,永远逐出穆家军队,逐出雍江大营。 看着窦强离开时候眼中的愤怒,穆惜云总觉得此人实在不该留下,留下必是祸患,但愿从今以后不要再见才好。 料理完军中的一众伤员已经是次日,穆惜云拖着疲累的身体,刚刚回到自己的营帐,就见穆延霆已然坐在帐中,不知等了她多久。 “父亲。” “快,云儿累坏了,坐下吃点东西吧。”穆延霆招呼着女儿坐到自己面前,又将小桌上的几个杂粮馍馍向她推了推,顾自为她倒了一杯热水。 这个时候,穆惜云倒是真的觉得自己饿了,她拿起馍馍便咬了起来,可能是因为馍馍有些粗,吞咽的时候划过嗓子,感到有些不适,穆惜云便咳嗽了起来。 见女儿咳嗽,穆延霆立即将茶碗递给对方,有些责怪又有些怜爱道,“瞧你,哪里还有点女孩子的样子!” 穆惜云喝过热水,顿时感觉身体暖和了许多,她开口笑道,“父亲不是一直将我当成男孩儿那般养着么?” 尽管是句玩笑话,但是穆延霆的目光却渐渐垂了下来,他今日看到的这个女儿的表现实在是大大的超出了自己的预想。她的镇定,她的从容,她的临危不乱,甚至她的缜密心思,都不该是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应该有的。在穆延霆心中,她应该是快乐天真的,每日与他说着学堂里发生得事,或者拿着稚嫩的绣品书画来给自己炫耀的。而这一切却只因为他的私心,磨灭掉了,不光如此,他还因此葬送了他最爱的女子的性命,瞧瞧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明日,咱们就启程回雍都。”穆延霆一字一顿说道。 明日?这么快? 第20章 打道回府 穆惜云闻言,放下了手中正啃着的半个杂粮馍馍,“这么快?军中刚刚发生了今天的事,咱们应当稳定军心后再作打算啊。” 穆延霆听着女儿的话不禁失笑,“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这些年倒是我忽略了,只想到将你们母子三人留在身边,却……” 听着对方声音越来越低,穆惜云知道父亲定是对母亲的去世耿耿于怀,思索片刻,她扬起笑容开口道,“父亲,母亲在天之灵不会愿意看见您这样。如今母亲虽然不在了,但是只要咱们想着她念着她,她便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至于您说的衣食无忧,更是妄自菲薄了。云儿并不是个在意这些身外物的人,父亲待我的好,也不是用这些来衡量的。” 这番话说到了穆延霆的心坎里,他却是越发心疼这个女儿,小小年纪,如此懂事,将她尽快送回雍都的决定又加深了一步。特别是想起之前穆惜云在众人面前将插入孙延寿眉心的箭矢徒手拔出的模样,实在不得不叫他侧目。尽管穆惜云一直跟随云氏学习医术,在军营中也是负责救治伤员,但是主要还是打下手,做些不太血腥的工作,如今一看…这本不是女孩子能应付的来的。 穆延霆想到这里,略叹一口气,摇了摇头道,“我心意已决,天亮,咱们便启程回雍都。”说着,他轻轻抚了抚穆惜云的头顶,大步走出了营帐。 穆延霆前脚刚走,贵娘后脚便闪身进入了营帐,“姑娘。” “贵娘都听见了?咱们也该去会会那文氏了。” “是。不过姑娘要小心,那女人实在狠毒,就连将军的性命也置若罔闻。”贵娘说得咬牙切齿,显然是因为十字花箭矢,使她认为三次袭击之人都是文氏搞的鬼,可是事实真相真的是这样么? “对了,母亲还好么?” “是,将军找来的防止腐败的草药十分有效。这段时日来,我每天都有替夫人除尘擦洗。” “有劳贵娘费心了。” “姑娘别再说这样的话,我这就去给姑娘收拾收拾行装。” 贵娘离开后,穆惜云思忖了很久,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直到罗秀宁前来叫她,她才醒过来。 原来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她趴在桌前睡着了,此时,一双清澈的眼眸因着困意有些发红发涨。 “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将军与少将军等着你呢。”贵娘掀起了营帐的帘子,就见她穿着一身墨色的夹棉对襟小袄,漆黑如墨的发上仅仅插着一支墨黑的簪子,一双耳垂上也是不多见的墨绿色耳坠,这样一打扮,倒是风韵十足。她手上捧着一叠衣服,就走了进来。 再看罗秀宁,身上的那件藕荷色的夹袄,明显已经短了不少,但是却衬得她清丽可爱,为了挡住稍短的袖口,贵娘特意给她穿了一件宽大的斗篷。 穆惜云没有多做停留,便乖顺得将贵娘为自己准备的衣衫换了起来,那是一件素色的羊皮小袄,穿在身上不大不小,十分暖和。因为云氏刚刚去世,三人的穿着并不逾矩,都是以素色单色为主。 折腾一番后,穆惜云跟在罗秀宁的身后出了营帐,就见不远处果然停了三辆马车,马车的侧方有着明显的穆家军队的标志,更有骑在马上的士兵护在马车周围。 穆惜云远远看过去,就见其中一匹漆黑如墨的高头大马上正坐着俊美得叫人移不开视线的荣坦,他一身轻甲,发丝拢于脑后,仅在左侧不规矩得垂下几绺,倒是显得格外不羁。 对方也是从穆惜云出账的第一时间看了过去,阳光的照耀下,她肤白胜雪,未施粉黛的脸上一对叫人看不清楚的眸子,却是引人入胜。 见对方注视着自己,穆惜云也不躲闪,直直迎上荣坦的目光,微微含笑点头示意。 穆延霆听见脚步声,便将马车的帘子掀开,从车厢中慢慢走了下来。 “云儿,咱们先去别院将正白接了,再上路回雍都。” “是。”穆惜云点了点头。 看着女儿眼中掩不住的红血丝,穆延霆心疼的抚了抚对方的头顶,关切道,“云儿这段时间受累了,一直没有好好休息,上了马车,好好补个觉去,父亲要你健健康康的。” 听着这些话,穆惜云心中暖暖的,她自然是知道父亲对她的好,但是也知道父亲不能永远在她身边护着她,他毕竟是属于战场的男人。 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得往穆正白所在的别院进发。 “贵娘,十三叔那边没有问题吧?”穆惜云上了马车,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倚靠着问道。 “是,姑娘放心吧,正白少爷这个时候估计已经回到别院中了。”贵娘一边说,一边将锦被盖到了穆惜云的身上,就见罗秀宁耍赖一般的钻到了被子里,两个小姐妹热热乎乎得靠在了一起。 “姐姐身上真凉,秀宁给你暖暖。”罗秀宁身子柔软而温暖,身上淡淡的花香让人闻着很是舒服,穆惜云并不抗拒,反倒是任她半抱半靠着自己,身体果然没多久就暖和了起来。 说起穆正白,虽然穆延霆一直将他置于别院中保护,但是为避免文氏手伸得过长,早在她刚刚接受这个身份的时候便吩咐罗十三将他秘密安排到稳妥之处,如今穆延霆要接回他,穆惜云自然是暗中吩咐罗十三再将人重新送回了别院中。 不知不觉间,穆惜云真的睡着了,这马车微微的颠簸让人很容易便入睡了,直到一个稚嫩的声音落入了她的耳中,一个柔软的小东西抚上了她的脸,穆惜云才幡然惊醒。 “姐姐,是正白吵醒你了么?”穆正白正一脸笑意得看着睡眼朦胧的穆惜云,却一点也没有陌生或疏离的感觉。 穆惜云心中略过一丝惊讶,转瞬化成了温柔。眼前这个十岁的男孩就是她的亲弟弟,穆正白。距离她上一次见到穆正白好像已经有一年多了,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穆正白长高了,好像也黑了些,身体也壮实了不少。他们两姐弟显然都继承了云氏的美貌,也有穆延霆的英气,只是相对于穆惜云来说,穆正白这样的长相怕是以后不知要迷倒多少少女了。 “正白。”穆惜云紧紧握住弟弟的手,只觉得那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手上,隐隐摸得出薄茧,她坐正了身子,“这段时日过得好么?十三叔将你送去了哪里?” 穆正白微微一笑,“这个不能告诉姐姐,总之十三叔不会害我就是,倒是姐姐。”说到这里穆正白敛去了三分笑意,有些担心道,“听说姐姐因为母亲过世,生了一场大病。” 穆正白的话倒是叫穆惜云心里暗暗有些震惊,记忆里的弟弟很模糊,只记得他是个喜欢依赖云氏的小不点,如今看来,恐怕不是。穆正白的一切言行都十分大方得体,言语间也充满了对自己的关切,尽管年纪不大,眼神中却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少有的沉稳和坚毅,这一点令穆惜云很欣慰。 “不过当时太过伤心,又有些震惊,现在已经没事了。母亲泉下有知定然是不愿看到我们如此的。” 穆正白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却不防开口道,“我看倒是父亲,还是久久不能释怀。姐姐且好好休息,正白这就去前面的马车里陪父亲说话。” 穆正白离开后,久坐在一旁的罗秀宁方才又挤到穆惜云身边,替她盖好被子。只是穆惜云已然睡意全无,她拿出云氏给自己留下的那个布包,从包里拿出一个手札,翻开来看了起来。 那是云氏行医期间,做的一本笔记,虽然算不上医书,但是里面所写的却是十分有用的实际经验,没多久,穆惜云便全然钻进了那手札里。 就这样,一行人在路上走走停停,穆延霆一路上为穆惜云姐弟跟罗秀宁置办了不少东西,十日左右的路程居然走了小半个月。 雍都大宅中,文氏身边的婢女翠云娴熟得揉着主子的太阳穴。 “夫人,文公子来了。”负责通报的婢女双喜知道文戬不是一般客人,便急忙前来回禀文氏。 就见文氏紧闭的双眼微微一动,不耐烦的睁开眼,视线扫过跪在自己面前的双喜,就看她双颊泛红,媚眼如丝,一副春心大动的样子。她心下冷哼一声,慵懒得开口道,“去请公子进来吧。” “是。”双喜刚要起身,却见文氏复又开口,“站住,翠云,你去请文公子进来。” 翠云冷眼看着双喜,恭顺得福了福身,道,“是。” 再看双喜,原本喜上眉梢的她,颓然站在原地,不知是进是退,文氏那一双凌厉的眸子,仿佛将她浑身上下所有见不得人的秘密看穿一般,让人十分不好受。 “双喜,你去给文公子泡杯茶来。”良久,文氏才缓缓开口道。 双喜闻言,如蒙大赦一般连礼都忘了回,只说了是,便匆匆退了出去。 这个双喜是文氏进府后,从牙婆手上买来的,办事虽然不及翠云稳妥,但是好在年纪小,任何事情都听文氏的话,也算得上老实。文氏将这个丫鬟一直放在外院,从来没有上过心。如今这么一看,双喜也到了许配人家的年龄,只是她对不该动心思的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第21章 心烦意乱 文戬走进紫福堂的耳房中,不消片刻,便见文氏盈盈走来,“戬儿来了。” “大姑母。”文戬闻声,立刻起身拱手道。 “戬儿今日前来,是否有什么好消息?”文氏也不拐弯抹角,开口便问。 只是她这一问,竟是叫文戬有些不好开口,幸而此时,双喜言笑晏晏得端着茶走了进来。 “夫人请用茶,文公子请用茶。”双喜眼眸中的丝丝情意被文戬看在眼里,心中冷笑,这丫鬟虽说相貌不算上乘,可是美就美在那珠圆玉润的身材,和喜气洋洋的面容,方才他不过是轻轻撩拨了几句,对方便已经被自己迷了个晕头转向,真是有趣。 文氏不是傻子,对这点男女之间的事儿最是敏感,却也不点破,只顾自饮着尚好的碧螺春。 伺候完两人,双喜显然有些恋恋不舍,但是迫于文氏无声的压迫,便也不再多留,退了下去。 文戬见双喜离开了耳房,此刻身边伺候的只剩一个面无表情的翠云还有个半老徐娘崔妈妈,便略有戒心得朝着她们的方向看了几眼。 文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只不在意的为自己填了茶,“不打紧,她们都是我的心腹。” “姑母,雍江大营出事了。” 文戬话音刚落,文氏心中一惊,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凌乱。 “姑母,您听我把话说完……”文戬接着,将所有这几日探子从雍江大营探听回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得告诉了文氏。 只见文氏由开始的担心,渐渐转成了震惊,直到最后的愤怒,令她双手不自觉的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也深深陷入了掌中。 其实文戬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之前听闻关于穆惜云的种种表现便对这个表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如今听闻她已然在回府的路上,心中竟是莫名得兴奋起来。 “好了,这件事我知道了。”文氏缓了缓神,平静了下自己的内心,“翠云,把前几日我吩咐你准备的东西拿来。” 就见翠云领了命,便速速退出耳房,不一会儿,再见到她,她手上已经捧着一方锦盒。 文戬看到这里,有些不解,疑惑的看向文氏。 “这是上个月我在清音寺求得初念大师以其真身为模板,命工匠打造的纯金像。听说哥哥这段时间操劳朝堂上的事情,甚是费心,这金像便权当我为哥哥祈福。今儿个便麻烦戬儿将此金像待会去交给哥哥了。” 文氏说话间,将那锦盒撩开,就见金像果然入真人一般栩栩如生,通体闪着金光,威严无比。只是佛门乃清净之地,用这样招摇的纯金打造大师金身,着实有些庸俗腐坏之意。当然,这些话只是文戬自己在心里想想便罢了,断然不会真的说出口来。他的这个大姑母他是有所了解的,花钱上从来是大手大脚,不知节制,这尊金像不知是花费了多少钱财换来的。 文戬笑着说了几句溢美之词,便欣欣然收下了这锦盒,离开了信国公府。 文戬前脚刚走,没过多久,穆惜月便打扮得花枝招展,来到了文氏的紫福堂。 “母亲,表哥呢?”她在紫福堂转了一圈,却没有看到文戬的影子,不禁对文氏问道。 另一边,文氏的脸已经难看到了极致,她冷冷的看了一眼穆惜月身边的婢女妙儿,突然开口道,“是谁将表少爷前来一事告诉四小姐的?” 闻言,那妙儿先是一愣,瞬间冷汗直流,只见她嘴唇发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回…回夫人的话,是…是…” “是我叫妙儿盯着府里的动静的,若是表哥来了,第一时间告知于我。”穆惜月这话明摆着没有将文氏眼中的怒气看出来。 “崔妈妈,今天开始,你便跟在四小姐身边,以防她做出什么错事来,顺便调理调理她那园子里的下人,一个个没大没小,成何体统。”文氏今天明显是有烦心事,不想去搭理这个愚笨的女儿,若是换了平时,她定然不会轻饶了那多嘴多舌的香儿,可是今天,她真的是心口难受,完全不想搭理这一摊事。 崔妈妈躬身上前行礼,“是,老奴领命。” 穆惜月对于文氏的这个决定是心有不悦的,她自小便不太被文氏所重视,一直是自由散漫惯了的,突然间告诉她要将这个做事一板一眼的崔妈妈安置到她身边,还要调理她的园子,她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当即开口顶撞道,“母亲,我不要崔妈妈。” 文氏微微皱眉,显然是不想管她。见主子此时心烦,崔妈妈也不生气,堆着笑脸开口道,“小姐,夫人今日身子不爽利,您莫要再扰她心烦,老奴是看着夫人长大的,如今能够伺候四小姐,是老奴的福分,还请小姐不要回绝了夫人的一片苦心。” 穆惜月自然是不买崔妈妈的帐,刚想开口,却见一道靓丽的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是穆惜珍。 “母亲。”穆惜珍莲步轻移,来到文氏面前的时候还不忘落落大方得施了一礼。 见到这个大女儿,文氏自然是心中带喜的,于是连忙朝着她招手,示意她上前来,坐在自己的身边。 只是这个举动无疑惹得穆惜月更为不满,她其实自小就对这个姐姐不怎么亲近,一来是穆惜珍表面太会来事儿,背地里却是十分势力的,像穆惜菲那样俯首称臣,她做不来,二来是母亲过于偏心这个姐姐,却对她放任自流,令她心中也是不爽。如今这局面,看一眼文氏对两个女儿的态度,高下立见。 只听穆惜月憋着一口气道,“姐姐怎么来了?莫不是听说表哥来了母亲这里,便匆匆跑了过来?哼,可惜表哥早就走了。” 穆惜珍闻言,随即一愣,她确实是听闻文戬刚刚来过府上,但是她可真对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表哥没有多大兴趣,于是对穆惜月的话并不理会,只是淡淡笑道,“母亲,珍儿刚刚练完琴,送走了先生,边想着您最近身体不适,特意过来看看呢。” 穆惜珍故意没有提起文戬,她纵使不喜欢这个妹妹,但是也知道穆惜月是跟她一脉所出,并不能在文氏面前直接打压,再说,留着这个一触即发的妹妹,兴许日后还能派得上用场,也不失一枚好棋。 “珍儿有心了,对了,贵妃娘娘的寿宴你的才艺可准备得如何了?” “珍儿常年练习不曾耽误,特别是最近,因是姨母生辰,更是特意准备了一番,届时定然不会叫母亲失望。” 只见这对母女你一言我一语,恍若无人般聊了起来,这叫被晾在一边的穆惜月气得满面涨红,忍不住说道,“母亲,你怎么如此偏心!” 文氏闻言,眉头一挑,脸上十分不好看,“你若有你姐姐一半懂事,也不会叫我如此费心,小小年纪居然敢指责母亲,你是非要我罚你不成。崔妈妈,还不把四小姐带下去!” 这便是对穆惜月下了逐客令了,崔妈妈只道,“四小姐请。”便不动声色得拖拽着穆惜月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见自家小姐被人拖小鸡儿似的拖走了,妙儿看了一眼侧卧在美人榻上的文氏,和她身边的穆惜珍,心头不由一凛,快步跟了上去。 穆惜月一行人离开后,文氏方才脱口道,“刚刚你表哥来过了,说是雍江大营那边出了事,那个孙延寿真是个混帐东西,收了我那么多钱,不光事情没有办利索,反而将主意打到了你父亲的身上,不过幸好你父亲命大,逃过一劫。不过,白白便宜了那小贱人,估摸着现在她已经在回雍都的路上了。” 闻言,穆惜珍眼中射出幽深的冷芒,良久,她缓缓开口道,“不知他们姐弟能否赶上姨母的寿辰?” 文氏一愣,说道,“最好是别来给我添堵,更别给信国公府丢人。” 穆惜珍闻言却笑了,“母亲怎么糊涂了?她给信国公府丢人,而我却能给信国公府长脸,一较之下便有了高低。以前是因为父亲身边只有她一个女儿,父亲才满眼都是她,眼下这个机会,咱们该让父亲看看,她真正的好女儿是我才对,而他真正应该爱慕的女人唯母亲莫属。” 这一番话倒是点醒了文氏,或许真的是个办法,穆惜珍这样出色的佳人,一旦在众人面前露了脸,难道还愁穆延霆不喜爱? “可是若他们赶不回来呢?”文氏面露难色。 就见穆惜珍微微一笑,“母亲,她们赶不回来,咱们就前去迎接,也让他们看看母亲的大度,也叫父亲看看母亲的体贴,更是叫世人看看母亲的贤德。” “好,那这件事,我即刻便差人去办。倒是你妹妹那里…”提起穆惜月,文氏就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妹妹性格急躁,若是依她心意,带她入宫,免不了到最后惹出什么乱子。”说到这里,穆惜珍顿了顿,“不过,母亲大可放心,您不是刚刚把崔妈妈指给妹妹了么,崔妈妈最是精通后院的管理跟小姐的□□,想必经过崔妈妈的管教,不出三个月,妹妹便会成为知书达理的名门淑女了。” “但愿如此吧。”文氏听了这番话,也只好把心暂时放到了肚子里。 第22章 顺天酒楼 丰州城位于雍都的临界,地域面积不大,但却是进入雍都的唯一途径,也被称为大雍的要塞枢纽之地,商贾云集,繁华不已。 刚刚进入城门,三辆马车便被人拦了下来。 “什么事?”穆延霆略略掀了下窗帘,朝着马车旁的韩珏开口问道。 “属下这就去查看。”韩珏得了令,便翻身下马,朝着拦行的那帮人走了上去。 就见为首的是一个华服中年人,约么四五十岁,相貌虽然并不出挑,却堆着一脸的笑容,谦卑和蔼,叫人很难讨厌的起来。 “在下是丰州城的知州,顾清河。得知镇国将军行至于此,特意前来恭迎。”说着,那自称知州的顾清河顾自弯腰失礼。 穆惜云坐在马车里,却把对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暗自纳闷,尽管此行三辆马车都标有穆家军队的标志,但是他们一行人一路上并不张扬声势,这知州又是如何提前知道他们的行程,特意来此恭候? 正心生疑问之际,穆惜云就见靠近自己的窗帘被一只手悄悄地掀了开来,紧接着她看到了荣坦面庞。 “怎么觉得这里面有些古怪?”他一边说话,一边将眉头拧在一起,样子有些好笑。 “他既然是知州,又是如此恭顺的态度,想必也不会搞出什么大名堂,咱们且等着看看吧。” 见对方面色如常,并没有什么波澜,荣坦点点头,放下帘子,想起这个小丫头在军中时的样子,不由得就扬起了唇角。 顾清河的话落在穆延霆耳中,也是心中生疑,便决定起身下车,“正白,你乖乖待在马车上,父亲下车去看看。” 穆正白本想跟在穆延霆身后,闻言,只好作罢,乖乖点了点头,坐回了座位上。 穆延霆一下车,就见顾清河原本就带着笑意的面庞笑容更甚了。 “穆将军大驾光临,实乃我丰州之大幸,将军一定还没有安排住处吧?我丰州的天顺楼乃大雍之中数一数二,不如就让下官去安排,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这样一说,倒是叫人不好拒绝了。正在穆延霆犹豫不决之时,穆惜云却是先开了车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就见她步伐轻快得跑到穆延霆身边,“父亲,马上就要到雍都了,回了大宅以后再想出来怕是不容易了,既然知州大人如此一番美意,咱们不如就去那天顺楼看看。” 见女儿如此说,穆延霆也不再推脱,“那就有劳顾大人带路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了丰州城中最为繁华的地脚,天顺楼的门前。就见那天顺楼是一间足足有六层高的建筑,周围无一可比,而那装潢更是气派非凡。就说那正门廊下承重的九根柱子,每根柱子上都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子,正所谓龙生九子,九子各异,而又各不成龙。镇守正门最近的柱子上雕得便是那吃货饕餮,就见那饕餮头顶的两只角竟然都在阳光下耀眼夺目。 穆惜云停下脚步,驻足观看了一会儿,就听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那声音可以说十分具有磁性,写微的低沉恰到好处,让人不禁想要回头看看这声音的所属。 “这是传说中的神兽饕餮,《山海经》中曾经形容它是长着羊的身体,头大嘴大,爱好吃喝的神兽。”来人看了眼饕餮头上的巨大羊角,微微一笑,顿了顿,复又开口道,“这些雕像身上的涂料均是混合了真金,适才在阳光下光彩夺目,经历数十年也不见一丝一毫的损坏。” 闻言,穆惜云并没有看向对方,而是继续盯着眼前的饕餮,声音轻缓,吐气如兰道,“饕餮虽然好食,也经常被人们用在餐具或服饰上,但是它也被隐喻为贪婪无度。还有,不光是这饕餮,其余八子也同样各自代表着人心深处的欲孽,如今九子齐齐现身于一间酒楼门前,倒是有趣极了。” 一番话,勾起了来人的笑意,“就算是同样一幅画作,在每个人的眼中也是不同的。善良的人总能看出画中好的一面,而相反的......” 穆惜云自然是知道对方所指,说她不善良?好吧,她反正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一个善良的人。 就见她微微一笑,开口道,“是啊,善良之人总能捕捉到生活中美好的点滴,但是...善良并不等同于愚钝。”说到这里,穆惜云顿了顿,似乎是给对方足够惊讶的时间。 “姑娘小小年纪,不知有何独到见解,还请不吝赐教。”尽管言语谦和,却掩饰不住说话人此时的鄙夷与桀骜。 “不敢不敢,只是画要画给看得懂的人看才有意义,就向这雕塑,也是一样,乍眼一看,栩栩如生,好像某一刻便要成真似的。可是...它眼中的哀切,又有几个人看得清楚?” “哀切?怎么?姑娘居然能看到这尊神兽眼中的情感?”闻言,来人似乎很是不屑,只当是小孩子胡言乱语,危言耸听。 “不...我所看到的并不是这尊雕塑眼中的哀切。”这时,穆惜云才转过身来,对上那人的双眼,口中没有丝毫温度道,“而是雕塑师傅心中的哀切。” 两人的对话此时已经被周围众人注意到,就见大家闻言亦是下意识得朝着那饕餮看了过去。 “姑丈。”这一声称呼,让穆惜云瞬间明白了过来,原来那一直站在她身后的男子,便是当今的金科状元,文丞相之子文戬,而显然那一声“姑丈”,是在称呼穆延霆。 “是戬儿啊,我倒是忘了,这间顺天楼原本就是文家的产业。”穆延霆对这个名义上的侄子,并没有什么好感,他一生戎马,多多少少有些看不惯那些纸上谈兵的文人墨客。 此时此刻,穆惜云才真正将文戬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就见那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生得十分俊美,一双桃花眼,似乎生来就会放电,只是这眼神对于穆惜云来说竟是有些反感。 同一时间,文戬也是没有放过这个小表妹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他向来好美色,喜欢招惹各种各样的女人,面前的穆惜云尽管年幼,面上还带着三分的稚气,却是已经掩盖不了她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美感。那感觉十分微妙,就好像她的沉静自若,和不符合年纪的深不可测,总之,确实是妙人一个,不出三年,必然成为雍都城里各世家公子竞相追求的对象。 正这样想着,文戬似乎感受到一股不太友好的目光,灼灼得射在他的身上,朝着对方看去,便见一个俊朗不凡的英气少年,正蹙眉打量着自己,想必那便是梁王世子荣坦。这些年来,荣坦叱咤疆场,尽管并没有在名门显贵中露脸,却已经是许多名门闺秀的向往之人,加上屡获战功,门第又高,势头不在自己之下。 “想必这位便是世子殿下了吧。” 荣坦闻言,不置可否得微微点了下头,并不答话,转而将视线放到了穆惜云身上,“快些进去吧,外面风大。” 穆惜云依言牵了穆正白的手走进了顺天楼,她并没有太过在意荣坦与文戬之间的电光火石,而是在思考文戬今日的来意。 一行人在顾清泉的引领下,来到了三楼的一间雅间之中。雅间中环境十分清幽,不似大厅中那般热闹,从窗台上望出去,整条街的景色尽收眼底,文家...果然是实力雄厚,像这样的一间酒楼不知道文家还有多少。 尽管道是顾清泉作为一方知州,为了宴请穆延霆一行人,要略尽地主之谊,但是这顺天楼真正的主人却是文戬,这一点恐怕在座之人并不糊涂,只是不予说破。 现在这局面,恐怕大家便再清楚不过了,文戬的到来分明就不是个巧合,而是早有预谋的,而这丰州知州便是他安排下来,故意引导大伙来到顺天楼的,只是不知道这其中,文氏究竟出了多少分力。 “嗯...茶香四溢,果然是极品。”顾清泉刚刚将茶盏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便不由啧啧称赞。 闻言,穆惜云拿起茶盏轻轻一嗅,以袖掩口,轻啄起来。 文戬看着她放下茶杯,一脸笑意道,“不知此茶还合表妹的口味么?” 这茶的确是好茶,可惜穆惜云也不太懂得品茶,看了一眼文戬,便转向身边的穆延霆道,“茶自然是好茶,可惜云儿不是懂茶之人,照云儿说,还是雍江大营每逢酷暑时候大家一块儿喝的山楂果茶最美味。” “你啊!等咱们回府后,我便差人天天给你做。”穆延霆说话间,全然没有了一个镇前杀敌的英勇将军形象,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无疑是一个无限慈爱的父亲。 文戬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唇边的笑容不禁收拢了三分。尽管素来知道这个姑丈十分爱护云氏所出的那一对儿女,但是若非亲眼所见,他也不会相信,现实来看似乎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23章 五谷丰登 “表妹若是喜欢山楂果茶,这顺天楼中确实有位师傅,十分精于各类甜品。”文戬这样说着,便要吩咐身边的随从,却被穆惜云制止了。 “不必麻烦了,既然父亲已经允诺云儿以后每天都有得喝,云儿便不急于一时了。” “那倒也是,姑丈向来宠爱表妹,说不准回府后,表妹喝上个把月,便腻歪了也不一定呢。” “只要是父亲给的,即便是喝一辈子,云儿也不会觉得腻。” 文戬心中暗暗冷笑,且看你嚣张这一时,待今后将你收了,看你还能倚靠于谁? “表妹真是有趣。对了,方才在门口的时候,表妹说起雕塑师傅的哀切......表哥实在觉得有趣,还请表妹详解一二?” 穆惜云闻言也不急着开口,而是又浅浅啄了一口茶,方才缓缓道,“我不过是猜测的,倒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就是感觉那些雕塑并不是师傅出自自己的意愿所雕刻而成的,又或许......他其实并不希望,甚至是很排斥将那些雕塑置于酒家门口吧。” 这一番话出口,文戬一时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顺天楼是在十年前建起来的,当时他还只有七岁,就记得文经国当年确实是寻了一个已经不再出山的雕刻高手,委以重金,雕出了这九只神兽。随着顺天楼的声名鹊起,那柱子上的雕塑也一时间被众星捧月般推至高台。只是奈何那师傅雕完这九尊像,就真的不再露面了,从那以后也没有人再见过此人。而就他所知,也是只有很少的几个人才知道,雕刻完那些神兽,那个师傅便暴毙了,而这九尊雕像便俨然成为了他的绝笔之作。 “表妹或许真的是这位大师的有缘人吧。我虽然没有见过此人,却听说,相传那人在这九尊雕塑上设置了九个谜题,能够解出谜题,便可得到一副藏宝图,而那宝藏便是他生前的一切财富。” 听到这里,罗秀宁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刚想开口发问,便被身边的韩珏一手按了下去。 “哦?这倒是个吊足大家胃口,引得来客络绎不绝的好方法。” 文戬向来平静的面容,被穆惜云这句话一击击破。在他看来,一个维系了十年之久的经营策略,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得被一个小姑娘看透了? 看着文戬吃瘪似的表情,荣坦差点笑出声来,幸而此时,伙计开始端着菜肴鱼贯而入,适才打破这个僵局。 要说这一桌子菜,想必没有一百两也有八十两,做工卖相俱佳不说,就连那每道菜的菜名都十分讲究,什么紫气东来啊,万寿无疆啊,还有九九归一,最令人期待的当属丰州第一名菜——五谷丰登。 这道菜穆惜云是头一次听说,在顾清泉一大堆的铺垫过后,的确起到了吊足众人胃口的作用。当然,作为重头戏,这道五谷丰登最后才上桌。 就见一只不算大的白玉瓷盘中间赫然立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九尾凤凰,那凤凰以白萝卜为主料雕刻的巧夺天工,便是那九尾上细小的分差,都是一丝不苟,一道菜肴被做成这样,堪称是艺术品。只是盘踞在那凤凰之下的竟是各种五谷杂粮,两种东西看起来近乎是云泥之别,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穆惜云看着这道菜,不禁摇了摇头,自古以来,便有帝为龙,凤为后之说,特别是这九尾凤凰,实乃凤凰中的翘楚,只是如今这寓意着一国之母的九尾凤凰居然出现在了餐桌上,意义似乎便有些令人深思了。 见穆惜云暗自摇了摇头,文戬以为她是看着那五谷杂粮有些失望,其实大多数人跟她的反应是一样的,只是在他们品尝过后,却无一不喋喋称赞。于是他站起身,亲自舀了一勺盘中的五谷,轻轻放在穆惜云面前的瓷碟当中。只是这个举动,几乎是引来了所有人的不满,坐在穆延霆旁边的荣坦刚要有所动作,却被穆延霆制止了。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穆惜云似乎没有任何芥蒂般,就着文戬舀给自己的这勺豆子,慢慢品尝起来。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用来形容这道五谷丰登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也难怪这道菜被称为丰州第一,豆子入口即化,丝毫没有软绵的豆渣,令食客有种错觉,吃进口中的并不是豆子,而是不知道什么名堂的山珍海味。这些五谷种类繁多,吃在嘴里的口感也都大不相同,令人回味重重,先是一入口迸发出来的鲜美,而后是舌尖的回甘,最后便是意犹未尽的余香,满满得萦绕于整个口腔,的确难得。 见穆惜云吃了一口却不说话,众人此刻都是盯着她,等她回过神来,看见这一幕,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于是她强忍着笑意,开口道,“果然是极品菜肴,大家都尝尝吧。” 闻言,众人便纷纷开始动筷,而文戬作为东家,也并不动手,只是笑意盈盈得看着穆惜云,那笑容中满含着得意的神情。 “表妹,不知这道菜还合胃口么?”文戬不问旁人,却单单对上了穆惜云,若是换做其他懵懂的小姑娘,恐怕早就被他那带电的桃花眼,迷得七荤八素了,可是穆惜云不一样,她可是看惯了韩剧里长腿欧巴的三十三岁高龄熟女,怎么也不会被这点电流轻易击倒。 “这道菜恐怕是有什么来历吧?” 见对方并不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反过来提问,文戬不禁眯起了眼睛,“的确,这道菜之所以如此出名,也多因为十年前的一件事。” “十年前,我大雍遇到百年不遇的干旱气候,土地干涸,民不聊生,作物也是颗粒无收。就在众人都束手无策之际,当时的安国公嫡女章贵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后娘娘,她历尽千辛万苦,请来了一个世外高人,那高人一开始并不愿出山,却耐不住娘娘的诚心与毅力,最终被说服,下了山,与娘娘一同进宫面圣。也正是因为这位高人求来大雨,娘娘功不可没,才被立为皇后。那场大雨过后,从此便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据说当年那场大雨过后,农民便把雨后第一拨成熟的五谷蒸熟,稍加烹调,取名五谷丰登,流传至今。” 文戬语毕,就见穆惜云微微皱眉,没有开口,不知道在想什么,那模样竟叫他有些许心动。他正了正心神,就听对方突然开口,“照这么说,这件事应该是真实发生过的。” 文戬不可置否的点点头。 “那么当年那个求雨的高人如今在哪里呢?” “那人也因为求雨有功,被封为了大祭司,至今仍久居宫中。” 穆惜云闻言,用手轻轻托着腮,心道,一般来讲,大旱过后,必降大雨,只是时机问题。这人明里是为大雍献上了一场降水,但是往背后看看,却经不起深究,特别是这件事居然关乎到皇后的后位,更是叫人觉得有异。 一顿饭后,罗秀宁提议去街上转转,这个提议自然是得到了年轻人的赞同,而穆惜云严格来讲并算不上年轻人,本来不打算出去凑热闹,奈何对方死缠烂打,她也只好妥协。 就这样,穆惜云跟着罗秀宁、韩珏、荣坦、文戬以及穆正白一同来到了大街上。 “姐姐,你看。”穆正白是几人当中年纪最小的,也是最活泼好动的,就看他突然间似乎是发现什么似的,兔子般飞奔了出去。 穆惜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酸酸的,穆正白的童年几乎一直是在别院中度过的,这次出门,恐怕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得接触这花花世界。 “姐姐,你看这个!做的真好,对不对?”穆惜云来到穆正白身边,就见他手里拿着一个摊子上的小铁人。那铁人十分小巧精致,身穿一套铁甲,手中握着长矛,威风凛凛。再看摊子上,横七竖八得摆了一面,几乎个个都是精巧细致。 “这便是丰州城的第二绝了,铸铁工艺。”文戬慢慢道来。 铸铁...穆惜云口中缓缓得重复着这两个字。 “老板,把这些都包起来吧。”荣坦一边说一边从身上取出一张一票,就见那老板一看银票,眼睛都眯起来了,不知是什么风,吹来这么些个贵客。 “好好好,您稍等。”那老板三下五除二,将摊子上的所有小铁人用牛皮纸包好,装进了一个大木匣子里,递给了荣坦。 “那,送给你。”荣坦接过木匣子,转手递给了穆正白。 接过盒子的穆正白面上自然是喜不自胜,经历这一路的接触,他早就跟荣坦混得比亲兄弟还要好,“荣坦哥哥,你真是太好了。” 荣坦闻言,笑得一脸灿烂,伸手到穆正白的头上使劲儿揉了两下。 穆惜云也不管两人的亲密互动,转过头朝着摊子老板走了过去,“老板,我想向您打听点事儿。” “姑娘客气了,您只管说。”老板还沉浸在收钱的喜悦中,自然是堆满了笑意。 “敢问老板,这丰州城最出名的铁匠师傅,您可知道是哪位?” 穆惜云此言一出,文戬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这个你与其问他,倒不如问我,要说铁匠,最出名的必然是龚自然龚师傅。” “老板,您怎么说?”穆惜云也不着急,只是又把问题抛给了摊主。 “哎,这位公子,您说的这个龚师傅自然是名声在外,可是谁不知道,他是专门给官家制铁器,收费高不说,脾气也是出了名的不可一世。要说咱们寻常人家老百姓,铸铁器自然是找城北的张哑子。他不光人好,收费便宜,做出来的东西也是最精致,刚才这位公子买下的那些小铁人也都是张哑子做的呢。” 第24章 暗箭防身 摊主说完,一脸的沾沾自喜,也没看见另一边文戬冷若冰霜的脸。 穆惜云暗暗摇了摇头,开口继续问道,“老板,您可有纸笔?” “有的有的,姑娘随我来。”摊主一边说,一边将身边的路让了出来。 “你们先等我一下。”穆惜云说完,便跟着摊主走进了摊位里面,就看她拿着毛笔,不知道在纸上画了什么,过后从身上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了摊主,那人自然是欢欢喜喜的收进了自己的口袋,连连点头,笑意盈盈得将穆惜云送了出去。 见一众人皆是不明所以,她也懒得解释,又逛了一会儿,便回到了天顺楼。 天顺楼一共有六层,一层到三层是吃饭饮酒之地,三层往上开始便是用来招待住宿的客人的。 穆惜云跟秀宁以及贵娘住在四层的天字乙,旁边便是穆延霆与穆正白的房间,而荣坦与韩珏则是住在她们的另一侧,天字丙。 经历了一天的路途颠簸,罗秀宁很快便睡着了,催促贵娘也赶紧休息后,穆惜云只身掌了一盏烛灯,坐到了窗前。云氏的手札,还有一半没有看完,对于看完的那一半,自己也还是一知半解,许多时候并不知道手札上的那些草药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正看到兴起,穆惜云只觉得烛光晃动了一下,一阵阴风吹过,紧接着窗边多出来一张脸。幸好那张脸长得俊美,否则,她一定一拳打上去。 “你这是...”看着荣坦蜘蛛人一样吊在她的窗台上,穆惜云一时间有些语塞。 “快拉我一把。”荣坦说完,不等对方伸手,便自行取材,拉着穆惜云纤瘦的手臂翻坐到了窗沿上。 “你别说,看你外表瘦伶伶的,没想到手臂上这么多肉啊!”荣坦丝毫不顾对方的一脸黑线,大咧咧的打趣道。 “你是想下去是吧?”穆惜云说罢,上手就要把他往窗外掀。 “喂!你疯了不成,这里可是四层啊!”感觉到穆惜云手中力道加大,荣坦不由得抱紧了窗框,那样子十分滑稽可笑。 “你不是会轻功么?飞一个又不会死。”穆惜云见状,只觉得十分好笑,本来就是想要吓唬吓唬他,随即,便松开了手。 “轻功也是要先运气的,又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飞,说不准飞一个就真死了呢。我要是死了,谁半夜来陪你聊天,你不是损失大了,你说是不是?” 穆惜云半扬的唇角有些微的抽搐,谁要你半夜来聊天,你知道这是在占用我的休息时间么? “喂,你今天跟那个摊主在比比划划说些什么呢?” “关你什么事!时候不早了,你还不快回去休息,韩珏知道你偷偷溜出来了?” “怎么叫偷偷溜出来?我是光明正大的溜出来,好么?”这般义正言辞,倒是叫穆惜云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别动!”荣坦突然轻声呵了一句,便俯身朝着穆惜云的脸慢慢靠近,就在两人距离已经不超过一拳远的时候,荣坦突然伸手,轻触了下对方的脸。 穆惜云下意识后退一步,手掌却不小心碰到了烛火,一时间热感袭来,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躲什么躲!我就是想把落在你脸上的睫毛取下来,我还能吃了你不成?”一边责备,荣坦一边扯过她烫到的手。 那只手白白嫩嫩,被烫到的地方明显有些发红,只见他一手握着穆惜云的手,另一只手抓了一把屋顶上未化干净的积雪,轻轻的附在了烫伤的地方。 穆惜云的手被护在荣坦的双手间,因为有冰凉的雪附着在伤口上,那被烫伤的地方冰冰凉凉的,舒服极了。 “好点没有?” “本来就没多大的事儿。”穆惜云说完,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再一抬头,对上了荣坦那抹莫名其妙的笑容,夜色下的他依然光彩照人,笑容却显出一丝颠倒众生的邪魅。 “没事儿就没事儿呗,你脸红什么?小丫头,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你...”穆惜云气结,顿了半天,方才满脸厌恶得开口道,“你赶紧消失!” 见对方侧过身子,也不看他,荣坦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指尖飞快划过穆惜云的脸颊,“我走了,明天再来找你。” 穆惜云倒是没有想到那人临走前还会占自己个大便宜,气得顿时瞪大了眼睛。就见荣坦动作十分麻利得离开了,那么说来的时候故意抓她的胳膊也是演戏咯?这人真是坏透了! 次日一早,穆惜云还在赖床,贵娘跟罗秀宁便先后起来洗漱整理了。 也不知道日头已经照到什么地方,穆惜云只觉得鼻尖传来一阵□□之感,紧接着她不由自主得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这一下子,才睡意全无。 “惜云姐姐真是大懒虫!” 只见,眼前的罗秀宁顺着床沿爬到了自己身边,手里正拿着一根长长的,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羽毛。 “我看你这丫头是皮痒痒了!看我抓到你怎么收拾你!”穆惜云说罢,便掀开被子,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与罗秀宁你追我赶起来,霎时间,少女们明快的笑声响彻整个房间。 “还不快给我停下,哪里还有点姑娘的样子!活脱脱两个皮猴!”从外面回来的贵娘,一进屋便看见两人在房间里追逐嬉戏,佯装生气,板下脸来,却还是在说出皮猴两字时忍不住笑了。 “娘,您手里拿的什么呀?”罗秀宁眼尖,看着自己娘亲手中确实是多了一个麻布包裹的东西,长长扁扁,猜不出是什么,便上前搂住她的胳膊问道。 “不说我还忘了。”贵娘将手中的麻布袋解开,就见一只精巧的弓箭赫然跃于眼前。 “没想到这么快就做好了!”穆惜云见是弓箭,便上前拿了起来,“我昨天给那卖铁人的摊主大略画的弓箭图纸,没想到张铁匠这么快就做好了,看来真是名不虚传。” 穆惜云拿着这只弓,细细的用自己的指腹磋磨着,越看便越是欢喜。先说这只弓的大小,就要比寻常男子用的弓小上一半,方便携带,平日里若穿着广袖衣裙,即便是将弓藏于衣袖中也是很难被人发觉的。而配套的箭矢亦是轻巧锋利。 “这套弓箭用来给姑娘防身倒是不错,只是姑娘还是要小心些,不要被这锋利的箭头伤到自己。”贵娘一边说话,一边将外袍拿到穆惜云面前,她并不知道,穆惜云还会使用弓箭,只当她是一时兴起,用来防身。 “知道了,贵娘您放心吧。”穆惜云接过外袍,放下手中的弓箭,利索得穿好里里外外的衣衫,最后盘了个简单的发髻,便跟随着贵娘与罗秀宁一块下楼用膳了。 其他男宾已经在雅间中候着了,却不想这些人中居然还有个不太招人待见的文戬。穆惜云远远看过去,便知道,此时此刻,荣坦恐怕是最不痛快的了。 其实说起来,荣坦与文戬并没有什么交集,两人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矛盾,或者利益上的争夺,但这两个人似乎是生来气场就不对付,只要两人一同在场,总让人感觉到一股暗流在涌动。 穆惜云三人落座后,众人方才开始一同用早膳。 “姑丈,侄儿已经备好了车马跟人手,用过早膳,咱们便可上路回雍都,估摸着也就三四个时辰的路程。”文戬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顿时叫整个桌上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穆延霆眉头微皱,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文戬,随后有些欲言又止得看向了自己的女儿,却见她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几个时辰后将要发生的事。 见大家都没言语,文戬微微一笑,复又开口道,“姑丈,不瞒姑丈,侄儿此次前来迎接,便是应了姑姑的意思。姑姑自从听说了惜云表妹跟正白表弟的事儿,便日日盼着他们俩回大宅呢。这不,听说姑丈进了丰州,便急忙遣我过来,非是叫我赶紧护送两位弟弟妹妹回去,生怕路途遥远,怠慢了他们。”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加上他的润色,竟颇为让人动容,不知道的,恐怕还真的会信了去。 “没想到夫人竟如此惦记着我们姐弟俩。”穆惜云淡淡一笑,表面上云淡风轻,桌下的手,已经慢慢收紧,握成了拳头。 文氏,你既然如此迫不及待得想往棺材里迈,那我也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穆延霆对文氏虽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却也谈不上恨,特别是文氏毕竟是为他生养了三个儿女,而这些年来,他却一直是对他们娘四个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这份愧疚之情便是穆惜云应该最先斩断的。 “父亲,既然文公子都这么说了,若是咱们不赶快上路,恐怕到时候受到夫人责怪的还是文公子,咱们且吃过早餐,便随公子上路吧回府吧。” 穆惜云一口一个“文公子”,便是那文氏,在她口中也不过被称为“夫人”,这种称谓原本就在于穆惜云对自己身份的尴尬,穆延霆听在心里,只觉得女儿异常善解人意,更加不愿意叫她受丝毫委屈。 “云儿放心,回到雍都之后,为父定然会给你们和你们的娘亲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穆延霆的这句话是极为暖心的,只是听在文戬耳中却是格外的刺耳。尽管,对于他来说,这个大姑母不过是与他丞相府各取所需,相互利用,却多多少少还是夹杂了些亲情与立场在其中的。文氏若是在信国公府倒台了,自己的筹码便又少了一枚,只是如今一看,那个外室的女儿却非普通少女,但看她三言两语,便博得了穆延霆的垂爱,竟是那样轻而易举,不费一兵一卒,说起来,倒确实是个妙人,果然是妙哉! 想到这里,文戬看向穆惜云的眼光中又添了一分深意,而这层深意全然被那浮在面上的笑意掩盖得毫无踪迹。 第25章 初次入府 信国公府位于西祠古巷的最南端,是一间足足有九进的大宅子,那是在当年信国公正得势时先帝亲赐的,只是新帝上位后,身边的亲信之臣换了一拨又一拨,加上老国公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便也就连同这信国公府一块被世人所忘诸脑后,只是这一代里二房出了个镇国将军穆延霆,屡获战功,颇得皇上倚重,才有了信国公府如今慢慢回暖的趋势。 穆惜云此时此刻,下了马车,正打量着这个她从未住过的家。 就在她出神之际,突然发觉手心一紧,一只温温热热的小手握住了她的手。她偏头一看,竟是自己的弟弟穆正白。相对于一个普通十岁孩子来说,穆正白似乎十分懂事也格外安静,以至于这一路上,穆惜云竟没有怎么听到过他开口。 此时此刻,她看着弟弟有些踟蹰的模样,用力回握住对方的手,面上扬起一抹灿烂无比的笑容,“正白,以后这里便是咱们的家了,姐姐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你,知道么?” 穆正白看着自己的姐姐,面上掠过一丝吃惊,随即扬起一个坚定的笑容开口道,“姐姐放心,正白不会给姐姐还有父亲母亲丢脸。” 这边两姐弟正说着话,就听大门口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穆惜云一干人朝着脚步声发出的方向看去,就见为首的是一个年约三十五六的妇人,她因着疾步而出,胸口有些起伏不定。穆惜云仔细打量着这妇人,尽管没有见过面,却也不难从她的穿着和排场上看出对方的身份。想必这个美目流转,眼含笑意的妩媚妇人便是穆延霆的正妻,文丞相的嫡妹文氏。 文氏今日穿着一身红底滚金边琉珠暗花衣裙,头上的青丝被打点得一丝不苟,头饰虽然不多,但是明眼人却能看出其中奥妙。就说那插在发间的一只红宝石朱钗,便是今年年初时候宫中的文贵妃相赠的,据说那是他国进宫的上佳之品,百年难得一见。 穆惜云对这些东西懂得不多,但也能看出那光灿夺目的红宝石绝非寻常之物,心下却冷了三分,这身装扮是什么意思?昭示自己的身份么?笑话。 “老爷,您回来了。”文氏见到穆延霆率先开了口,那语气中的心心念念倒是不假的。 穆延霆虽然素来不愿与她亲近,但是始终对她心中有所愧疚,特别是此时此刻,文氏身边一个美貌与她十分相似的少女,恰到好处得上前一步,柔声道,“父亲。” 那一声“父亲”只听得人心中百转柔肠。 穆延霆看了眼自己的大女儿穆惜珍,心中某个地方突然变得十分柔软,不禁扬起手来抚上她的头,慈爱道,“珍姐儿已经这么高了。” 穆惜珍此时享受着难得的父爱,眼角余光却不禁瞟到了穆惜云身上,那一眼直叫人觉得嚣张异常,满满的尽是挑衅,却只是停留了一瞬间,便将所有情绪化为了乌有。 穆惜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观鼻,鼻观心,从容淡定,丝毫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敌意一般,脸上始终洋溢着淡淡的笑容。 便是这样微小的细节,却是一点不落得落入了穆惜云半步之后的荣坦眼中,他看着那变脸极快的穆家大小姐,不由得挑了挑眉,将虚握的拳头置于唇边轻轻咳了一声。也正是这一声轻咳,提醒了穆延霆,他与云氏的一双儿女还在这里,等待着他向众人介绍。 穆延霆转过头,面色微微有些歉疚得看向穆惜云姐弟俩,却见穆惜云正一脸真诚得看向自己,丝毫没有任何介怀之意,这倒是让他想起了云氏。曾几何时,他的舒儿也是这样看着自己,心中没有任何芥蒂得劝慰自己不要慢待了国公府里的文氏。 “这便是云儿和正白,我与舒儿的一双儿女。” 穆延霆语毕,就见文氏满眼是笑的轻轻走到了穆惜云跟穆正白身前,一把拉过二人的手,“云姐儿,白哥儿,可怜的孩子,叫你们受苦了,到家了就好了。” 一番话,说得让人十分动容,那文氏当真的演戏的高手,一边说着,眼中居然氤氲起了些许雾气,那楚楚动人的悲恸模样,与她本身的妩媚气质相得益彰,竟使得这女人越发惹人怜爱。 他人看不出端倪,可是穆惜云却不傻,文氏面上再显出悲恸,那双阴险毒辣的眼睛也是骗不了人的,此时此刻,燃烧在她瞳孔中的火光,是不是恨不得将她烧成灰烬? 穆惜云很享受得看着对方,面上露出感动,眼神却是无限的冰冷,“夫人言重了。如今母亲虽然不在了,但是我们姐弟二人绝对不会忘怀母亲在世时对我们的好,因为她是我们血脉相承的生母。况且...”穆惜云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转头看向穆延霆,憨然一笑,顺手挣脱了文氏的双手,扑到穆延霆身侧,撒娇得搂住穆延霆的手臂,“况且云儿跟弟弟一直受护于父亲的庇佑之下。云儿想,那最令人羡慕也不过如此吧。从小到大,我们均是看着父亲母亲琴瑟和鸣,相亲相爱,父亲百般呵护,母亲温柔体贴,如今只要看到父亲,便同看到母亲一样,因为父亲与母亲是一体的。” 这番话一出口,竟听得文氏胸口扑腾扑腾乱跳,差点背过气去,什么叫琴瑟和鸣,相亲相爱?那个见不得人的狐媚子,还有那狐媚子所生的一双下贱儿女,凭什么站在这里跟自己说话,居然还那么的冠冕堂皇,不知廉耻。 尽管文氏不悦,可是这番话听在穆延霆耳中却是极为受用的,不知何时,他的心思又飘到了对云氏的回忆之上,嘴角也不由得挂上了一抹浅浅却极其安心的笑容。 文氏瞧见这个表情,竟感觉自己本来怦怦跳动的心脏一下子被生生丢尽了冰窟般寒冷,这样一个会心的笑容,穆延霆从不曾给过自己,纵使是那个贱人已经死了,她却还是斗不过她。 眼看着自己的娘亲面色发白,嘴唇微动,穆惜珍适时地上前一步,扶住她,悄悄递给对法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着了穆惜云的道儿,文氏看后,猛然一惊,适才慢慢恢复了温柔的笑容,只是始终没有一开始的那般卖力。 “父亲,快快请各位进屋里说话吧,祖父祖母还有大伯他们都在等着呢。”穆惜珍的一句话倒是得到了众人的响应,想到年迈的父亲母亲,穆延霆便微微颔首,率先领着穆惜云姐弟往宅子里走去。 穆惜云跟在穆延霆的身侧,一路上看着左右的景色,只觉得这国公府中的构造与陈设包括亭台楼阁都是十分的恢弘大气,尽管没有色泽鲜明艳丽的花花草草,却是令人感到十足的气派。 穿过广阔的前院,再走过悠长的回廊,迎面看到的建筑上悬着一只红木雕刻的牌匾,“福寿堂”三个字写得苍劲有力,一看便是出自书法大家的手笔。 见穆延霆一干人等前来,福寿堂门前立刻出现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妇人,那老妇人两鬓已染上了银白,看着穆延霆的瞬间便红了眼眶,“二爷,是您回来了么?老身见过二爷。” “方妈妈。”穆延霆见老妇弯身给自己行礼,立马上前扶住了她,“您是延霆的乳母,自小看着延霆长大,切不可施此重礼。” 方妈妈被穆延霆扶起身来,一脸的笑意,伸手不住的拍着穆延霆坚实的臂膀,“好,好,二爷回来就好。”突然,她似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拍大腿,“哎哟,瞧我,看见二爷回府太高兴,竟然忘了通传老夫人了,我这便去,我这便去。” 说着,那方妈妈便顾自先行进入福寿堂进行了通传。没多一会儿,她便笑意盈盈得开了福寿堂的大门,将一行人一一迎了进去。 福寿堂的会客厅内,就见上手处坐着两位老人,便是老信国公跟老夫人。老信国公明年便六十了,大了老夫人3岁,精神却恹恹的,比照老夫人的精气神来,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看上去,两人之间的年龄就跟差了十岁那么多似的。 穆惜云以前便听穆延霆与云氏偶然中提到过,老信国公虽然身体不太好,却没有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父亲,母亲,孩儿不孝,不能侍奉左右,让二老颐养天年。”穆延霆说话间,便跪到了地上。 老信国公闻言,适才将眼睛睁大,喉咙中慢慢吐出几句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相对于父亲的理性,母亲总是要感性许多,就见老夫人说话就要从上手位置走下来。 “祖母,小心。”这声清脆甜美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眼球。 穆惜云适才发现,跟在老夫人身边的少女一身清雅的藕荷色长裙,脸上不施粉黛,却有一种十分超脱的气质,不算绝美,却是难得的清新佳人,并且,此女子似乎从一开始便跟随在老夫人的身边,不知她究竟是穆家的哪个女儿。 此时此刻,不光是穆惜云,几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将视线更多得移到了她的身上。文氏母女眼中自然是轻蔑与不屑,也对,她们高看过谁呢?而另外的大多数人眼中更多得是好奇之色。 少女亦步亦趋得将老夫人扶至穆延霆面前,就看老夫人将儿子扶起,一手握住对方的手,另一只手则摩挲着穆延霆的面庞,方妈妈见此情景亦是掩眸轻泣。 少女自知堂下的许多人都在打量着自己,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却又漫不经心得将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当她看到荣坦时,恰好与对方的视线有了短暂的交接,一种奇异的感觉顿时遍布她的全身。 第26章 大房一脉 母子二人嘘寒问暖一番后,老夫人明显是看到了暗自微垂眼帘站在穆延霆身后的穆惜云跟穆正白。 “这是云姐儿跟正白,他们是我与舒儿的一双儿女。”穆延霆一边说,一边将两个孩子带到老夫人身前。 老夫人看着那两人,明显是对年幼一些的穆正白更加慈爱,“真是可怜的孩子,舒儿...已经安排妥当了么?” “是,儿子已经将舒儿送进了祠堂中。” 听闻老夫人唤自己的母亲为舒儿,穆惜云暗暗品了品,难不成老夫人与母亲早就认识,而且还是熟识?那么将母亲与父亲逼入此绝境更是令人心寒。 只是心中虽然这么想,但是穆惜云却分毫没有表现出来,因为就如今的局面来看,老夫人至少是承认他们的,并且说不准更是正白有力的庇荫。 “见过老夫人,愿老夫人福泽百年,康寿无疆。”穆惜云说完,恭恭敬敬得与穆正白跪在地上行了跪拜礼,只是她并未称呼老夫人为祖母,丝毫没有刻意攀附急功近利的意思,就连方妈妈也在一旁轻轻点头,并且成功勾起老夫人的怜悯。 “傻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夫人上前一手一个将两姐弟虚扶起身,微微侧头,朝着方妈妈道,“将我与国公爷早先嘱咐你备好的东西拿来。” “是。”方妈妈领了命,立刻进入内室,不多一会儿便见她手中多了两个锦盒。 老夫人打开其中一个较小的锦盒,就见里面摆放着一块通体色泽翠绿的玉佩,只是尽管品级十分高贵,却也不过是一块玉佩而已,并不多么稀罕。 老夫人当然看出了众人心中的疑惑,却不点破,只是冲着穆惜云问道,“这块玉佩便送给云姐儿,云姐儿可喜欢这份礼物?” 穆惜云看不懂这些石头中究竟有什么奥妙,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好恶,只知道不管老夫人决定对自己什么态度,她都会为了正白,力争老夫人这棵大树。 “谢国公、谢老夫人,老夫人所赐之物自然是喜爱的。”穆惜云说着扬起一抹真诚得笑容。 这样的结果显然是令老夫人十分满意,于是她又打开另一个较大的锦盒,众人正在好奇之际,在见到那锦盒中静静躺着的物件时,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特别是文是母女,脸色绝妙极了。 穆惜云偏过头去,就见锦盒之中是一套文房四宝,那方砚台最为夺人眼球,通体黑亮,看起来十分有质感,却不知为何众人神色如此怪异,莫非是内有玄机? “谢国公、老夫人抬爱,正白定会好好使用这文房四宝,做个有出息的人。”小孩子的话语十分直白,却是格外讨得老夫人的欢心。 “好,好,真好!你们的父亲既然已经将你们的母亲带回国公府,进了祠堂那便是咱们国公府中的人了,你们姐弟俩且跟着其他兄弟姐妹一样,唤国公祖父,唤我祖母就好。” “祖父、祖母。”穆正白征询着看了一眼穆惜云,见得到了对方的首肯,适才跟着姐姐一同唤了称呼。 这一声祖母叫得老夫人喜笑颜开,“白哥儿,你可知道这套文房四宝可是先帝爷曾经的御用之物,极品中的极品,当年你祖父身兼朝中要务,深得先帝爷的喜爱,两人曾经因为打了个赌,而先帝爷赌输了,这才将这方官砚并同这文房四宝送给了你祖父,他可是一直把这东西当宝贝呢!” 穆惜云闻言微微一顿,怪不得众人神色皆是不太对呢,这样说来这套文房四宝倒是极为珍贵的物件。 说完了墨宝的来历,老夫人方才转回到穆惜云身边,她对于这个沉稳大度,不争宠,不攀附的孙女,现在也是颇存好感的,就见她又打开了先前的锦盒,拿出里面的玉佩,亲手搁在了穆惜云的手中。 “这玉佩看似普通,实则是世间难得的稀罕之物。” 听她这么一说,文氏与穆惜珍相视一眼,皆是上前一步,站到了恰好可以看到玉佩的位置。 “这块玉佩乃是通得灵性的灵物,乍一看也许是与普通玉佩别无二致,但是...”这样说着,老夫人突然打开了穆惜云的手掌,众人好奇得朝着她的手掌中间望去,就见之前还是通体翠绿的玉佩,此时已经变成了通体晶莹的紫色,实在是稀罕至极。 “这块玉佩可是西域进贡来的稀罕玩意儿,通灵性,云姐儿时时带着,必能保佑你平安。” 老夫人的一席话,简直是要气得文氏母女俩跳脚,心道,这个老不死的真是偏心眼子。 “云儿跟正白一定不会辜负祖父跟祖母的希冀。”穆惜云说着就要跟着穆正白再次叩首行礼,却是及时被老夫人扶了起来。 这边福寿堂里,老国公与老夫人的见面礼已经送了出去,可是宅子里西北方向的紫寿堂里却不太平。 紫寿堂是大房长媳卢氏的居所,此时此刻就听见卢氏抻着嗓子喊道,“你给我说清楚,那七百两银子究竟哪里去了?” 就见她对面站着一脸涨红的穆延卿,此人正是她的夫君,也就是信国公府的长房长子,未来的信国公。 “我不是跟你说了,我有用处么,你还问这么多做什么?”穆延卿语气虽有不悦,却能听出,他并不是个善于与人斗嘴打架的,倒是跟卢氏很像。 “我要不是今儿个去库房取给刚回门的侄子侄女们的见面礼,还不知道上个月你就去库房取走了七百两纹银,你可知道咱们现在是什么处境?国公府里我这个长房长媳根本说不上话,七百两几乎是咱们所有的积蓄。” “真的...真的只有那么少了?”穆延卿闻言,有些自嘲,想他堂堂国公府长子居然混到这个田地,也真是...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根本不想知道?我的那些嫁妆这些年也大多贴补进去了,剩下的首饰珠宝根本值不了几个钱。我虽然是侯府嫡女,可是...可是谁不知道自从母亲去了,继室掌家,她给我准备的那些嫁妆也都以次充好,不顶用的。本来指望着你能在官场上有所作为,偏生你就是个没有心眼的,可叫我说你什么好!” “夫人,我再不济以后也是要继承信国公爵位的人,到时候...” 还没等穆延卿说完,卢氏便打断了他的话,“到时候,到时候,到时候,什么时候是个头?说句大不敬的话,到你当上国公爷了,信国公府恐怕就剩下一具空壳子了。” 卢氏与文氏过招多年,自然对其品性有所了解,现在就是顾忌着老国公还在世,两房方才没有分家,如今二房势如破竹,一旦老国公去了,两房就面临着分家的局面,到时候掌管中公的文氏还不狠狠捞一笔再撤?这样简单的道理,为何偏就自己的夫君不懂! “夫人...”穆延卿还想开口说话,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大爷、夫人。”冯氏身材稍微敦实,并不多么漂亮,只是算得上一个中庸的女人,却是因为之前一直伺候在文氏身边,十分懂得拿捏分寸,心中也颇有城府,一张巧嘴更是能把穆延卿在卢氏那里丢掉的脸面从冯氏那里找回来,因此穆延卿对冯氏可以算得上宠爱。 只是这个节骨眼上,她的出现却让卢氏十分不爽,“你来做什么?外院的人都死了么?不知道通传一声?” 卢氏从小在侯府便受人打压,性子有些偏绵软,平日里从来不会如此言语,只是如今一事,恐怕是气急了。 闻言,冯氏也不生气,她眯着双眼,一脸的笑意,“夫人何必生如此大的气?天塌下来还有老爷撑着不是?老爷最是性子和善,那七百两恐怕也是帮人渡难,是积德的好事,老爷做了那么多好食,定会吉人天相。” 这番话一出口,竟是噎得卢氏没话可说。的确,穆延霆性情太过和善,简直就比菩萨还要心善,任谁找他帮忙他都应下,也不在乎自己能否担得起,可是冯氏是怎么知道七百两的呢? “你到底在门外偷听了多久?你一个姨娘就该恪守自己的本分,做出此等偷偷摸摸之事实在叫人不齿。” 闻言,冯氏慢慢垂下眼,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形状,“夫人教训的是,妾身确实有错,只是妾身实在不忍大爷被夫人责难。” “你...冯玉英,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卢氏最是讨厌冯氏这女人,当初也是死皮赖脸爬上了大爷的床,如今更是因有着文氏撑腰,在大房作威作福,偏生这个耳根子软绵没有心眼的穆延卿完全没有当回事儿,也从来不把大房这一脉的处境看在眼里,这叫卢氏每每都要气得背过气去。 “行了,夫人,你闹也闹了,还想拿玉英出气不成?”穆延卿不明就里,揽着冯玉英就往外走。 这一个举动无疑是将卢氏气得要发疯,她也顾不得颜面礼法,当即朝着两人扑了过去,刚想拉扯住自己的夫君,却不知怎的,脚下被人一绊,直直得摔倒了地上,这一摔因着没有防备,惊得卢氏又疼又气。 就见穆延卿看着自己夫人如此不堪,便双眉一拧,根本没有要上前扶她的打算,“夫人,你这是成何体统啊?碧珠,还不过来将夫人扶起来。” 碧珠闻言,慌慌张张得从外间跑了进来,就看见自家夫人跌坐在地上,满眼的泪水,而自家老爷却是揽着冯氏高高在上得看着,连手都不伸一把。 第27章 掌掴文氏 碧珠在卢氏身边伺候,这样的情形已经见惯不惯了,只是今日这局面,却不由令她心里大为光火,一个姨娘都能这样欺负主母了,文氏还真是管教出来一个好奴婢。 她心中虽然有所不满,却也不敢表现出来,若是因着自己的把柄被别人拿了去,连累的还是自家夫人。碧珠这样想着,躬身扶起卢氏,替她将衣裙上的灰尘跟皱褶拍了拍,“夫人,听说二老爷并一双儿女已经在福寿堂了,咱们是不是也快点过去?” 碧珠的一番话适时的点醒了一众人,穆延倾话都没有再跟卢氏说一句,便与冯氏一同离开了紫寿堂。 两人前脚刚走,卢氏后脚便一屁股瘫坐在了椅子上,“碧珠,你说我是不是活得很没用?” 碧珠闻言,手中一顿,“夫人是太过宽和,加上大老爷没有什么心眼,像刚才的话,您可不能再乱说了,什么是没用?夫人就是夫人,冯氏势头再旺,也不过是个没比下人高多少的姨娘。” 碧珠说完又安慰了卢氏几句,方才搀着卢氏慢慢往福寿堂走去。 “母亲,听说二弟回来了!”穆延卿自幼便十分疼爱这个同胞的弟弟,人还没有进屋,声音先传了进来。 穆延霆见自己的大哥来了,立刻迎上前去,却见他身边跟着的人并不是自己的大嫂,而冯姨娘,没记错,那女人原先是文氏身边的陪嫁,本来是要给自己填充后宅的,却因自己没有那个心思,便爬到了大哥的床榻之上。 稍微露出一抹鄙夷,穆延霆便不再将目光放在冯氏身上,就连对方与自己见礼,他也没有听见一样,只顾着跟大哥叙旧。 老夫人这边看到冯氏,面上也是微微一顿,并没有要介绍她的意思,只是拉起身边的那少女的手,又拉起穆惜云的手,交叠在一起,道,“云儿,还忘了与你介绍了,这个是岚儿,你的五姐姐,比你大几个月,今年十三了,性子十分温和有礼,你啊,以后要多多跟你五姐姐接触,可不要学了那些蹬不得台面的人,净干些蹬不得台面的事儿,还自以为面上有光。” 老夫人说这话时,不自觉的看了几眼冯氏,竟然也稍带上了文氏,这样子不难猜出几人的身份关系,看来老夫人与文氏恐怕也不是十分对头,这样才好,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就是不知她身边的这个岚姐儿究竟是个什么角色。 “云儿妹妹,我就住在离祖母不远处的幽岚居,妹妹若是不嫌弃,可要经常来找姐姐玩儿啊。”穆惜岚面上十分和气,一边说着一边热络得拉住了穆惜云的手,只是她的笑容却有种并不真切的感觉。 “那云儿先在这里向姐姐告罪了,以后免不得要经常去打扰姐姐了,只是姐姐不要腻烦就好。”穆惜云这边也是回以真诚的笑意。 看着两姐妹其乐融融,文氏无声的冷笑一下,这个死老太婆,看你还能再蹦达几日! 而冯氏这边尽管听了老夫人的话后脸色不好看,却还是奋力装作无事一般。 穆延霆兄弟俩说完话,这才把视线转回到穆惜云两姐弟身上,穆延霆介绍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就见那穆延卿几乎久久不能将视线从穆正白身上移开。 他是喜欢孩子的,只是大房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一个男丁,而主母卢氏更是无一所出,所以这样直白的眼神倒也叫人不足为奇了。 这些府中的事情,大多是在路上听贵娘跟自己说的,因为穆惜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她早些时候便吩咐了罗十三前去帮自己打探这些后宅琐事。 尽管罗十三不太愿意,却还是很好的完成了任务,至少这信国公府后宅错综复杂的关系,他是告诉了自己的。 通过老夫人方才一席话的影射,穆惜云便不难知道站在穆延卿身边那位并不出挑的妇人应该是文氏之前的婢女冯氏。看来,大房那位主母,日子应当是不好过啊。 “见过大伯父,见过大伯母。”穆惜云朝着穆延卿的方向福了福身,又朝着冯氏的方向福了福身,只是这一句大伯母却令在场众人皆是面露尴尬。 “表妹有所不知,这位是大房的冯姨娘,并不是你大伯母。”文戬见状,上前一步解释道。 穆惜云面上带了一丝恍然大悟的纯真表情,立刻弯下身子,道,“请大伯父赎罪。” 穆延卿本就心善,特别喜欢孩子,见穆惜云如此,不由得伸手将她扶起来,“云姐儿不过是认错了人,何错之有啊?” “大伯父,纵使您原谅了云儿,云儿也的确是有错的,云儿错就错在无意之中贬低了大伯父您的身份。大伯父您是国公府的嫡长子,身份何其尊贵,云儿却错将一个姨娘误认成了正妻,这不是连带着污了您的身份么?云儿太天真,竟以为这种场合下,站在您身边的必定是我信国公府的长房嫡长媳,云儿的大伯母。” 穆惜云这一番话一出口,几乎达到了艳惊四座的效果,这哪里是告罪,分明是将冯氏的逾距点明,并且还稍带上了穆延卿的纵容之罪。 荣坦见这丫头突然开口说话,就知道有些人恐怕要倒霉了,这种骂人都不带脏字儿,还让你挑不出理的事儿,也就她穆惜云干的出来。这样想着,荣坦嘴边勾起一抹笑,目光更是从始至终聚焦在穆惜云身上。可是这一切却被向来安安静静的穆惜岚全部看在眼里,她只觉得心中有一处地方,像是被针扎一般,难以言说。 “真是让姑娘笑话了,实不相瞒,夫人刚刚身体有些不适,所以......”冯氏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到清冷的声音打断。 “所以你便要代替了我的位置?”来人正是穆延卿的夫人卢氏,只见她一袭淡蓝色的衣裙,面容姣好,鲜少有皱纹不说,腰肢更是纤细柔软,不失一位美人。与其相比,冯氏真是不知道差出了多少条街,穆惜云心中暗暗摇头,这个穆延卿难道是个瞎的么?熟好熟次,这般明显,竟然也分不出来。 卢氏本来早就应该出现,奈何一进福寿堂的门厅,便看到了这里上演的一出好戏,实在是叫她大饱眼福,看着穆惜云的眼神便又柔和友善了三分,“这便是云姐儿跟白哥儿吧,快来让大伯母看看。” “见过大伯母。”穆正白端端正正得行了个礼。 “美丽大方,端庄得体,见过大伯母,果然,这才是云儿心目中府里当家主母的样子,云儿不才,只希望将来能够有伯母一半的气质就好。” 卢氏向来在国公府无足轻重,如今竟然被一个晚辈如此夸奖,心中自然是欣喜万分,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穆惜云短短几句话,褒奖了明里是褒奖了卢氏,暗里却是推翻了文氏那名不正言不顺的掌家权利,冯氏更是满眼恨意得看向自己。 穆惜云却很是满意自己的杰作,因为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合人心意,竟没有人出言反驳,因为若是反驳了她,便相当于驳斥了卢氏,卢氏也许没有什么实权,但是人家身份毕竟摆在那里不是? 终于,文氏忍不住开口,“云姐儿一张小嘴真是会哄人开心,可惜啊,只可惜你那娘亲是个福薄的,没能等到与你一同回府这一天,否则母亲一定要与云姨娘好好唠扯唠扯,问问她究竟是怎样把一双儿女□□的如此伶俐。” 文氏你这就忍不住了?还是我太高看你了。穆惜云心中冷笑,面上却挂了楚楚可怜的动人神情,她轻轻扯了扯穆延霆的衣袖,“父亲。” 只是一眼,穆延霆也断断是忍受不了的,他本就担心儿女在府中无人庇佑,此时此刻更是不能叫人欺负了去,好以为他们姐弟俩是没有靠山,可以任人欺辱的,特别是听见“云姨娘”三个字,纵使是他也觉得格外刺耳。 “舒儿不是姨娘,她是与我共赴沙场,伴我一生戎马,为我生儿育女的我的妻子,我俩早已拜过天地,她是我穆延霆的正妻。” 生子当如孙仲谋,嫁郎要嫁穆延霆。 此时此刻,穆惜云心中的惊涛骇浪已经快要涌出眼眶了,若是母亲还在该有多好! 相反之下,文氏两腿一软,幸而有丫鬟跟女儿的搀扶,否则险些瘫倒在地。这便是她心心念念,日夜盼望的丈夫,文氏那连日来紧绷的弦终于断开,上前一步,毫无形象得开始嚎啕起来,“穆延霆,你置我于何地?我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府上的正妻,只有我,那个贱人算什么东西!” 在场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得一声响亮的巴掌,再看,穆延霆的手已经悬在半空,而文氏则是不敢置信得捂着自己红了的半边脸。 “父亲,您怎么能这样对待母亲,您不在的日子里,她夜夜翘首以盼,为您牵肠挂肚,您却为了一个外室而对母亲大打出手。”穆惜珍也没有料想穆延霆会当着文戬跟众人的面掌掴文氏,此时此刻的她不想还没等来得及享受父爱,便失去了穆延霆的看重。 第28章 婢女入园 其实穆延霆下手之后也是有过一丝后悔,不过那一丝后悔也在一双儿女企盼而委屈的眼神中化为乌有,若不是这个女人一意孤行,非要强嫁于自己,他与舒儿此时该是子嗣满堂,幸福快乐。 “父亲,正白想要随您回雍江大营,正白不想要待在这个家中,做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少爷。”穆正白扯住了穆延霆的衣袖,小小年纪,声音沉稳有力,气势不卑不亢,颇有穆延霆儿时的风姿。 “弟弟说的是,母亲尸骨尚在祠堂之中,岂容他人肆意诋毁,这样的家不是我们的家,我们情愿随父亲回营中生活。”穆惜云恰如其分的补充道。 “好了,都别置气了。云舒陪伴老二多年,我们国公府不是不讲道理的地方,便以平妻身份进祠堂,如族谱,老二家的今日说话失了分寸,就罚半年月银。云姐儿跟白哥儿是晚辈,不要过分揪着长辈的失误,也不要动不动就说什么离开国公府的话,你们是国公府嫡出的少爷跟小姐,要有嫡出的风范,不要给你们的娘亲抹了黑。穆收,我累了,扶我回去。”这一番争执,在久久未发一言的老国公口中落下帷幕。 老国公尽管已经不理府中事务多年,但是说话却是极有力度的,他的刚正不阿,他的赏罚分明也是出了名的。今日,既然他已经开口,便再无反驳的余地。 穆惜云看了眼若有所思的文戬,知道今日一事必定是瞒不过文丞相的,但是老国公一发话,便将所有矛头引到了自己身上,纵使文相权利滔天,却也不敢对一个老臣子做出什么来,这无异于无形的保护了穆延霆。 文氏吃了个闷亏,不能发作,满脸怨恨得看向了穆惜云,眸中闪过一丝凛然杀意,却在穆惜珍贴近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后,方才施施然化开了。 穆惜云瞥向这一对母女,看着穆惜珍的眼神中多了一分挑衅。 文氏携穆惜珍先行离开后,众人再度随意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便各自退去了,而随穆延霆一同前往府上的人则被安排在了客房之中。 穆惜云唯一觉得不对劲的便是荣坦,他一个堂堂梁王世子,有家不回,非要死皮赖脸得住在国公府上,真真是个奇葩。 穆惜云并没有管他,而是跟着老夫人身边得力的方妈妈去往了自己的园子——出云居。 想必这是早些时候,得到他们即将回府的消息后,家中命人改制的匾额。 穆惜云对于居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只要安安静静,干干净净就好,而这间出云居也确实符合了这两点要求。 “六小姐,今日多数少爷小姐们都在学堂上学,晚些时候便会回府,今日晚宴上便可尽数将府中众人认全,小姐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且告诉老奴。”方妈妈尽管资历深厚,在府中身份也颇为高贵,但是身上却没有一点架子,十分恪守本分。 “多谢方妈妈,云儿一切都满意,倒是妈妈,您是父亲的乳母,资历又深,若是云儿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妈妈一定要指出来,云儿也好及时改正。”穆惜云恭恭敬敬的说完,看了一眼身边的贵娘,就见贵娘将一个漂亮的小瓶子捧在了手中。 穆惜云接过那瓶子,小心翼翼得递给方妈妈,“云儿初来乍到,不知道该选些什么送给妈妈,只是方才见着妈妈的手上似乎有些裂口了,这一瓶蜜膏正好顶得上用处。还望妈妈不要嫌弃,这是云儿照着母亲的手札试着做的。” 方妈妈跟在老主子身边多年,见过的金银珠宝自然不在话下,却鲜少有人会将自己亲手做的东西相送于她,也就是当年穆延霆总会做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来逗她开心。这样想着,方妈妈便将那小瓶子放在鼻下闻了闻,心道,果然是极其悠然的淡香,直叫人心旷神怡。 “小姐有心了。老奴是从小看着二爷长大的,自然要帮衬着二爷看重的儿女,小姐心思缜密,蕙质兰心,却过于凌厉,太早得展露了自己的锋芒,恐怕日后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话说的中肯,穆惜云自然知道经过了今日一事,文氏定然不会轻易饶过了自己,不过她就是要看看这个女人究竟存着什么心思。 “多谢方妈妈提点,云儿知道了。只是,有些麻烦,不是你避开了,人家就不会找上门了的,您说是不是?”穆惜云浅浅笑着,却仿佛有一股洞悉一切的力量。 方妈妈闻言,微微一顿,适才开口笑道,“小姐果然是聪明人,有些故意要找麻烦的人,就算你怎么躲,也是躲不过的。不过,依老奴愚见,小姐这般心思缜密,未必会处于弱势。小姐若是没有吩咐,老奴先行告退了。东锦,西锦,你们且好生服侍小姐。” 方妈妈嘱咐完后,便福了福身,十分有礼得从房中退了出去。 东锦西锦这对姐妹是老夫人所赐,相貌气质都是十分出挑的,东锦是姐姐,今年已经十四,西锦则跟穆惜云一般大小,都是十二,生日甚至比穆惜云还要小上几个月。 “奴婢东锦(奴婢西锦),见过六小姐。”两人异口同声,语毕有盈盈福身,动作十分顺畅。 “快起来吧,既然进了出云居,那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穆惜云一边说着,脸上就露出和善的微笑。 这两人是老夫人送来的,尽管不知道是什么底细,究竟有几分衷心,但是初来乍到,她断断不能拂了老妇人的面子。就见她一个眼神,贵娘便有所会意,从口袋里掏出两个一般大小的精致荷包,以及四吊钱递到两姐妹手上。 “谢过六小姐。”两姐妹手下见面礼脸上都是洋溢着笑容,但是不同的是姐姐东锦笑容更加寡淡,倒是年纪小的每每西锦笑容十分天真。 “你们之前是在何处司何职啊?”穆惜云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回小姐的话,我们姐妹二人之前一直在方妈妈手底下接受□□,并无等级。”东锦说话间并不直视主子,而是十分乖顺得低垂着眼眸。 “那你们的家人呢?西锦,你来说。”穆惜云点了西锦的名字,她直觉感到西锦年纪小心眼也少一些。 听到小姐问话,西锦也不避讳,抬起头对上穆惜云幽深的眼眸,爽利得答道,“西锦和姐姐从小是奶奶带大的,如今奶奶在府外一处小院子里住着。” 这话虽然不知是否属实,但是通过两人的言行举止倒是不难看出,东锦言行谨慎,行止得体,确实是经过一番□□的。而西锦虽然差一些,言行也活泼些,但是因着她年纪小,倒是不觉得让人反感。 “东锦,你年纪大些,办事也稳妥些,且提了一等丫鬟,在没有掌事妈妈前,暂理我这园子中的大小事务吧。西锦年纪小些,提了二等丫鬟,主要负责外院的事情,不管下人们出现了什么事,都要一一向我来报,你们且去方妈妈那里报备吧。” “是。”两个小姐妹领了命,便福身退出了出云居。 “姑娘,这两个丫鬟怕是老夫人的人,咱们这园子里往后大大小小的事儿怕是都逃不过老夫人的眼了。”贵娘看着两人完全离开,方才开口道。 “这样不好么?有些事,我还怕老夫人不知道呢。”穆惜云说罢,扬起一抹深深的笑意。 “惜云姐姐,这园子真好看,外面还有个小小的池塘,秀宁看了,那池塘里只有三尾红鲤鱼,等天气暖和起来,秀宁再去寻些莲花,保证咱们的小园子变成那人人羡慕的仙境之地。”罗秀宁最是一刻不消停的,但这正是穆惜云最欣赏她的地方。 “你啊!真是个疯丫头,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懂事!”贵娘的责备中浸润着满满的疼爱,用手轻轻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复而开口道,“姑娘,我先去收拾收拾行装。” 贵娘这边刚要离开,就见一抹张扬的红色款款步入了出云居的大门。 那人不是方才还哭天抹泪的文氏又是谁?才这么一会儿功夫,文氏就已经敛下了心神,补了精致的妆容,携着女儿穆惜珍,来到了穆惜云处。 穆惜云看了看两人身后跟着的三个丫鬟跟一个妈妈,也估摸出些什么来。 演戏谁不会呢?穆惜云满脸真诚得笑着走上前,微微福身,柔柔的开口唤了声,“夫人,大姐姐。” 文氏对于穆惜云对自己的称呼显然是顿了一顿,却依旧装作听不懂一般,伸手虚扶了穆惜云一把,“云姐儿无需多礼。方才在老夫人那里,是母亲失仪了,云姐儿可不要记恨母亲啊。” 穆惜云听着话,还真是不得不佩服这文氏,当真是能屈能伸,还是背后有人点拨了她一二,可终究表面功夫罢了,做得再好,穆惜云还是听到了些许对方咬牙切齿的语气。 “夫人何错之有啊?云儿并不知道,还请夫人明示。”穆惜云瞪着一双圆眼,一脸天真的问道。 这下子,倒是叫文氏憋了半天,说不上来一个字,只见她原本装出来的三分真诚,已然被她眼中的狠戾取代。 第29章 嚣张红袖 “妹妹这里倒是雅致,名字取得也好,若非妹妹入住,以前姐姐还真不曾踏足过这里呢。”穆惜珍眼见着自己的母亲下不来台,心里怒火中烧,面上却更加温柔可亲。 穆惜云看着她那娇艳欲滴的小脸,表面温柔至极,却与眸子里的寒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觉得好笑极了。 “是啊,妹妹的园子本就是府中的偏僻之地,怎么能如得了姐姐的眼呢。”穆惜云并不在意,偏僻有偏僻的好处。 “瞧妹妹说的,如今这园子里,因着妹妹的入住,多了何止一分生气呢!倒是姐姐看着十分喜欢,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常来妹妹这里叨扰呢?” “姐姐千万别这么说,这偌大的国公府邸,难道还有姐姐不能随意踏足之地么?”这话说出来略有一种嘲讽,却还是很入穆惜珍的耳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 语毕,她回头看看自己的母亲文氏,就见文氏这才慢慢从方才的尴尬与惊愕中回过神来,她干笑了两声,“红袖,双喜。快来见过小姐。” 闻言,她们身后跟着的那三个丫鬟并一个妈妈中的两人丫鬟齐齐上前一步,恭顺福身行礼,“奴婢红袖(奴婢双喜),见过六小姐。” 这时候,恰好前去报备的东锦西锦两姐妹回来了,见着面前的夫人文氏跟穆惜珍,两人只是身形微微一顿,立刻大方上前行礼,“见过夫人,大小姐。” “起来吧。”文氏轻蔑的瞥了一眼两个丫鬟,并没有将她们放在眼中。 东锦西锦得了令,方才起身,两人走到穆惜云的身后,靠着罗秀宁的边上站定。 红袖略一抬头,瞟了一眼东锦与西锦,鼻中微不可闻得轻哼了一声,却是不偏不倚被正一瞬不瞬得观察着自己的穆惜云瞧了去。 穆惜云也不急着让两人起身,而是将视线越过两人,疑惑得问道,“夫人这是?” 见穆惜云揣着明白装糊涂,大有一副想在自己面前给两个丫鬟立规矩的模样,她冷笑一声,开口道,“红袖,双喜,起来吧。云姐儿,这是母亲身边得力的两个,如今一并送到你这里,也好帮衬着你打理园子里大大小小的事务,提防着你犯错。” 好一个提防着自己犯错,是巴不得自己犯错吧! “夫人放心,云儿定然不会慢待了红袖姐姐跟双喜姐姐。” 两方人又客套了几句,文氏便借口身子不适与穆惜珍离开了出云居。 “这小贱蹄子,真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若不是老爷在府中庇护,她还敢如此猖狂?真是什么样的贱人就能生出什么样的贱婢!”文氏刚刚出了出云居,便一路骂骂咧咧开来。 穆惜珍虽然十分赞同母亲的说法,却并不直接说出口来,“母亲,现如今是多事之秋,咱们还是不要落人口舌的好。父亲终究是要回到雍江的,到时候就是您想扒了她的皮用来解气,也不为过。” “唉,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可是我实在是忍不了,你瞧她那副嚣张嘚瑟的样子!就跟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似的!真是个贱蹄子!” 穆惜珍闻言,摇了摇头,“母亲怎么气糊涂了,现在就是要用到穆惜菲那丫头的时候了。” 看着女儿阴狠的眼神,嘴角那一抹狡黠的笑意,文氏转了转眼珠,似是有了什么主意一般,裂开了嘴角。 出云居中。 穆惜云坐在椅子上,宽大的椅子中,她显得格外纤瘦,弱风扶柳一般,缓缓开口道,“红袖,双喜,你们且自报一下家门,说说自己都擅长做什么?” 闻言,红袖也不理旁的,率先开口道,“奴婢红袖,今年十四,是二夫人那里的大丫鬟,如今入了出云居,只望帮着六小姐掌里园子里的大小事务,奴婢的母亲是后院库房的管事妈妈,奴婢从小跟着娘亲学习管账,最是擅长管理财务。” 闻言,穆惜云若有所思得点了点头,敢情这就将主意打到她身上的财物上来了。 “双喜,你呢?” 听闻穆惜云点到了自己,双喜微微一惊,适才开口,与红袖的嚣张干脆不同,双喜是个看上去有些讷讷的丫鬟,从进了这屋子,穆惜云就总感觉双喜好像有心事似的,对于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提不起什么兴趣。 “回小姐,奴婢双喜,今年十五了,之前一直是二夫人房里的二等丫鬟,擅长...擅长...” 见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旁的红袖显然没有要出手帮忙的意思,反而是一脸的鄙夷不屑。 “行了,如今我刚刚进府,许多事情还不甚了解,且慢慢看着吧,红袖跟双喜暂时料理外院的事务,没有我的传唤,不得进入内室。”穆惜云这一席话,顿时让红袖白了脸,她可还真没想到,这小丫头这么大的胆子,竟敢驳了文氏的面子,自己还等着去文氏那里领赏,怎么能连内室都进入不了。 “小姐,我们再怎么说也是二夫人的人,您怎么能将我们打发到那低等丫鬟待得外院呢?” 红袖这样没有分寸的一闹,众人都变了脸色,就连跟她一起的双喜,都似乎害怕被她牵连,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穆惜云依旧是一脸笑容得看着对方,也不说话,半晌的沉静,让红袖似乎也有所察觉气氛的诡异。 “罢了,红袖且提了一等丫鬟,双喜提了二等,你们且去管事妈妈那里报备吧。”穆惜云的退让,更是让红袖以为她是畏惧文氏的权威,一脸得意到连礼都没有回,便出了离开了云居。 双喜微微福了福身,适才退去。 “姑娘,我看着红袖实在是猖狂至极,搁在身边不知会捅出什么幺蛾子。”贵娘看着两人离去,不由愤愤然。 “就是,瞧她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主子呢!”罗秀宁也随即附和。 “红袖是跋扈一些,可是她说得也不错,毕竟是二夫人送过来的人,我也不好直接回绝了她们,砸了二夫人的面子。”穆惜云侧过头,开口,“东锦西锦,你们以后不免要与这两个丫头打交道,且小心些才好。” “是,请小姐放心。” “对了,你们且去收拾出来一间房,给贵娘还有秀宁母女二人居住。” “是。” 得了令,东锦西锦便退了下去。 此时此刻,里间只剩下穆惜云跟贵娘母女。 “贵娘,先前十三叔出去打探的那些地契房契可有消息了?” “是,夫人留下的那些地契跟房契中不乏田地还有庄子或者门面,遍布极广,其中有好多田地已经荒弃。”贵娘不紧不慢得说道。 “是这样啊,那在大雍和丰州呢?可否有商铺或者宅邸?” 贵娘闻言,想起什么似的,从袖中掏出一张羊皮纸,“这是大雍以及边境城市的地图,上面有红色标记的都是夫人留下的产业。” “既然咱们已经回来了,那便让这些产业重新振兴起来吧。贵娘,这件事我也只有交托于你跟十三叔了。” “姑娘,这...”贵娘闻言有些犹豫不决。 “贵娘不必担心,云儿相信贵娘,还有,母亲留下的那些钱财也一并交给您用来启动周转这些田地跟铺子。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我们总不能坐吃山空,只有有一笔可观的收入才能在这吃人的府中打牢根基,不管是打点人或是办事,处处都要用钱,如今文氏把握财政大权,她一定尽她所能来克扣我,所以,这也是为了我。” 闻言,贵娘还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姑娘信任贵娘,贵娘这段时日便着手去办。” 穆惜云点点头,“对了,估摸着正白这个时候也已经在园子里安置好了,咱们且过去看看,我总有些不放心呢。” 穆惜云起身唤了西锦守在出云居中,自己则带着贵娘跟东锦去了崇源阁。 来的时候穆惜云还没有察觉,自己所居住的出云居确实是信国公府中难得的一处偏僻安静之地,她在东锦的带领下,穿过一片梅林,又绕过一处人工湖泊,适才来到穆正白的园子。 只是他还未踏进园子,便听见了里面的吵嚷声。 穆惜云与贵娘对视一眼,微微拧眉,她们站在园子的大门口,却不见有人前来通传,估摸着这个时候全都去看热闹了。 “搜!给我好好得搜!谁敢拦着,我就让阿辽弄死他!”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站在崇源阁的外院正中间,一手插着腰,颐指气使道,而他身后则站着一个异常高大的护卫,那护卫大冷天里赤着左臂,一团团的肌肉布满全身,相貌十分凶恶,手里拿着一根铁鞭,那鞭子上布满了倒刺。 穆惜云远远看去,只觉得少年长相还算并不差,只是一举手一抬足间,便尽显了世家子弟的恶俗面目,加上他身后的那名凶神恶煞的护卫,实在叫人不能心生欢喜。 “小姐,这是咱们府上的大少爷。”东锦见状,轻轻在穆惜云耳边提醒。 “大少爷?他是文氏之子穆正鸿?怪不得排场如此大。”穆惜云挑了挑眉梢,笑得十分淡漠。 文氏果真是教出了个好儿子,只可惜他惹错了人! 第30章 正鸿闹事 穆正鸿话音刚落,便听得一个稍显稚嫩却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大哥哥无凭无据,怎么能说搜我的园子就搜我的园子呢?之前咱们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相互走动了,大哥哥非说你丢失的玉坠子是掉在了我崇源阁,岂非强词夺理?” 穆正鸿见自己的示威并没有吓唬住对方,心中不由一阵怒火,他可是堂堂国公府的嫡出大少爷,整个国公府这一代里唯一的男丁,谁不是将他捧在手心里疼爱呵护着,如今听说府中又要进来一个弟弟,他自然要找借口找找他的晦气,却不想在这里居然碰了钉子,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好,你个小贱蹄子,我刚说了,谁敢拦路,我就叫阿辽弄死他!你这是自寻死路!”穆正鸿说罢,眼中闪过一丝狠绝,“阿辽,你还愣着作甚!还不给我把那小贱种往死里打!” 被唤为阿辽的护卫闻言,上前一步,一鞭子甩了过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贵娘轻轻一点足,一个飞身跃至那护卫的背上,铁鞭子眼瞅着差点碰到穆正白,却被他灵巧得一闪身,躲了过去。 见着弟弟毫发无损,穆惜云方才松了一口气,疾步走到他身前,仔细查看了他一番。 另一边,贵娘攀上那壮汉,从后边死死揪住他的辫子,另一只手握成拳,雨点一般极速攻向他的右眼,直到那壮汉眼眶开裂,疼得跌倒在地上,贵娘方才收手,却是两手一起拽住了他的辫子,死命一拔,生生揭下了对方的一块头皮,过了一小会儿,那温热的鲜血方才从阿辽的后脑勺上涌出。 贵娘下手一向狠绝,这是穆惜云知道的,只是在场的其他丫鬟跟小厮却都吓得大气不敢出,他们本来以为细皮嫩肉的二少爷定然躲不过这一劫,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却不想剧情翻转之快,还夹杂着一股血腥味。 见自己的护卫跌倒在地,平日里嚣张惯了的穆正鸿脸色立马大变,恼羞成怒得夺过阿辽手中的铁鞭子,扬起手来就一鞭子,毫不留情得抽在了阿辽的暴露在外的手臂上,眼见那倒刺上滴答着血滴子,而阿辽的胳膊也已经血肉模糊。 常人看着这番情形早就心中有所触动,可那抽鞭子的穆正鸿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鞭子一下一下得抽在阿辽身上背上,甚至有一下划过了他的脸庞。 就在他还要继续扬鞭抽打阿辽时,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大哥哥,快住手!他会没命的!” 不知什么时候,穆正白挣脱了穆惜云的束缚,冲上前去制止了穆正鸿继续施暴。 “你个小贱种,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发号施令!滚开!我今天就抽死这个没用的东西!”穆正鸿欲要甩开这个矮了自己一个头的瘦弱弟弟,却不想自己的手臂被那小小的手禁锢着,完全挣脱不开。 “你找死是不是!”穆正鸿恼羞成怒,另一只空闲下来的手眼看就要挥到穆正白的小脸上。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一声声音,“住手!” 穆惜云暗暗收回了袖中的弓箭,就见老夫人在穆惜岚与卢氏的搀扶下正朝着穆正鸿走过来。老夫人身后的东锦朝着自己点了点头,果然是她前去通知了老夫人,这样一看,老夫人将这个眼线放在自己身边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祖母。”穆正鸿见此举惊动了老夫人,立马丢下手中的鞭子,换上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扑到老夫人跟前,“祖母您要提孙儿做主啊!” 搀扶在老夫人一旁的卢氏不由得轻蔑的瞥了穆正鸿一眼,适才对上穆惜云的眸子,微微颔首示意。 “鸿哥儿,你这是在白哥儿园子里闹什么?你父亲刚刚进宫面圣,他若回来得知此事,还不打折你的腿!”老夫人尽管有苛责,但是话语中却不难听出对这个孙子的疼爱。 “祖母,哪里是孙儿在闹,分明是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穆惜云垂了垂眼眸,拉着自己的弟弟,上前一步,恭敬行礼,“见过祖母,见过大伯母,五姐姐。” 两人这一番言行举止,处变不惊,立马就跟穆正鸿的行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孰高孰低,一眼便看得出来了。 “好,好,快起来吧。”老夫人伸手出来抬了抬,面色有些不悦,特别是看到地上那个血赤呼啦的大汉,“这是怎么回事?” “祖母,孙儿的玉坠子掉了,正好掉在崇源阁附近,孙儿不过是想进园子里找找,偏偏二弟就是不让,还打了我的护卫。”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却禁不住细想。 穆惜云并没有做声,她倒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看看老夫人是个什么心意。 “真是胡闹,一个玉坠子而已,还能不顾忌你们的兄弟情么?回头到祖母那里,祖母再赏你一块就好了。” 老夫人并非糊涂的,如今这明眼人都能看得懂的事,她却偏要顺着穆正鸿的说法来说,表面上有些不满,可是最后的结果不光是没有罚他,反而还赏了他一块玉坠子,真当是偏心偏得大发了。 往日里府中只有一个男孩,老夫人将他当宝贝似的供养着,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如今正白也入了府,她却还是如此不公,岂不叫人心凉? 穆惜云这样想着,偏过头来看了眼自己的弟弟,却见他淡漠得低着头,似乎一个局外人一般,完全没有一个十岁孩子的模样,心中不免一阵心酸。 “谢祖母!”听了老夫人的裁决,穆正鸿一脸的喜上眉梢,不经意得朝着穆惜云姐弟俩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行了,老大家的,你去支几个人来把这崇源阁收拾打扫干净。岚姐儿,咱们回吧。” 老夫人说完,就见卢氏与穆惜岚恭敬道了声是,便各自离开了崇源阁。 见着看热闹的人都走了,穆正鸿挑眉看了睨了穆正白一眼,鼻中冷哼一声,甩甩袖子便大步朝外走去。 见他离开,浑身是伤的阿辽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就要跟过去,却被穆正鸿冷冷一眼吓得顿时停住了脚步。 “废物!别跟过来!”穆正鸿此时此刻,厌恶的连看对方一眼都不愿。 看着对方离开的身影,那大汉似乎有些尴尬,他进退两难的偷偷看向众人,那眼神中的害怕和迷惘叫人不由生疑。 “阿辽,你叫阿辽是么?”穆正白走上前,刚刚碰上对方的手,就见阿辽警觉得躲开了,只是那眼神并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穆惜云有些担心,贵娘则在一旁严阵以待。 “阿辽,你受伤了,我带你进去包扎伤口,不然你会生病的。”穆正白不由分说扯着阿辽便往自己的前厅走去。 遇到这样善良的弟弟,穆惜云也有些挠头,无奈领着贵娘和东锦跟了进去。 “你坐在这里。”穆正白吩咐了阿辽坐在里间的一个座位上,适才转向穆惜云,“姐姐,你那里有止血的药吧?” 穆惜云嘴角微微抽搐,实在拗不过这个弟弟,便暗暗叹了口气,回身吩咐东锦去将自己的药箱取来。 不一会儿,东锦便带着自己的药箱回到了崇源阁。 贵娘已经查看了阿辽的伤情,自己扯下去的地方尽管流血,但是只要稍加修养,日后长出头发也不是难事,只是那带着倒刺的铁鞭子实在是伤人至深,粗略数了数,阿辽总共受了穆正鸿四鞭子,幸好他身体健壮,并无大碍。 “姑娘,你说他是不是不会说话?”贵娘洗净了一块棉巾,轻轻擦拭着阿辽身上的灰尘。 穆惜云闻言没有说话,她正左左右右的打量着阿辽,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阿辽的身形过于高大威猛,看样子差不多有接近两米的身高,骨骼肌肉也十分健壮,方才没有仔细看,只觉得他布满胡须的脸上凶神恶煞,但是细看下来,好像却又不是那么回事。 阿辽的五官有些立体,貌似有番邦人的血统,瞳孔的颜色也并不是棕色或黑色,而是褐色,这不由得让穆惜云想起雍江王来。 那雍江王虽然不似阿辽这般高大,但五官也十分立体。 想到这里,穆惜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阿辽,你能听懂我说话么?能就点点头。” 穆惜云看着阿辽,就见他似乎有些忌惮得点了点头。 她微微一笑,又开口道,“你不要害怕,张开嘴让我看看。” 只见阿辽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穆正白又看看贵娘,方才张开了嘴巴。 穆惜云憋足了一口气,将头探了过去,她实在不想嗅到对方口中的异味。就见对方的嘴里并没有什么损伤,喉咙也不见外伤,看他的样子倒也不是听力受损,那不会说话的原因是什么呢? “好了,你可以闭上嘴巴了。” 跟贵娘还有穆正白一起将阿辽身上的伤口上了药,穆惜云才回到出云居,她拗不过弟弟,硬要将阿辽留在园子里,于是吩咐了十三叔暗中看着,这才放下心来。 第31章 惜岚出迎 穆惜云回到出云居中,便见卢氏已经在耳房中候着了,见自己回来,她便立马迎了上去。 “云儿见过大伯母。”穆惜云刚刚要弯下的身子便被卢氏扶了起来。 “云姐儿不必多礼。方才在老夫人那里见面太匆忙,没顾得上将备好的礼物拿过去。”说着她看了眼自己的婢女碧珠,就见碧珠恭敬得捧上一个小盒子。 “这是一对翡翠镯子,说来也并不值多少钱,不过是大伯母的一点心意,云姐儿莫要嫌弃。”卢氏说完便将盒子打开,就见里面确实如同她所说,一对翡翠镯子,并无什么可圈可点之处。 穆惜云笑容真诚道,“让大伯母破费了,云儿很喜欢呢。” 见对方并没有那种逢高踩低,颐指气使的模样,卢氏便十分安心,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方才离开。 穆惜云估摸着她是在忌惮自己房里那个叫红袖的丫鬟,不过她当然明白,自己先前在福寿堂里已经率先抛出了橄榄枝,她如今特意携礼前往,便是接受了自己的示好,这总归是个良好的开端。 距离晚上的接风家宴还有接近两个时辰,穆惜云倚靠在榻上看书,地龙烧得极旺,整个屋子里暖呼呼的,不知不觉中,穆惜云便睡了过去。 “姑娘,咱们该收拾收拾,前去老夫人的园子了。”贵娘轻轻的推了推穆惜云,她适才揉揉惺忪的睡眼,抬眼一看,外面已经黑了天。 贵娘替她择了一件雪白的长裙,外面披着厚厚的斗篷,这边东锦将刚刚烧好的暖手炉塞到穆惜云的手中,这样一番折腾,倒是叫她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冷了。 此行,穆惜云只带上了东锦跟红袖,其他人便留守在出云居中,一开始贵娘是不同意的,但是当她看到等在梅林门口的荣坦,方才释然得松了口气,“世子爷,我家姑娘就劳您费心了。” “客气。”荣坦拱拱手,朝着穆惜云比了个请的手势,两人方才并肩而行。 十一月的夜格外的冷,特别是出云居地处偏僻,路程也颇为漫长。穆惜云走得很慢,夜里的梅林有着白天里看不到的美。 这边,穆惜云观赏着簇簇梅花,凌寒盛放,而她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荣坦一双眼竟是半刻都没有离开她。 “你喜欢梅花?” 穆惜云闻言,回过头来看了荣坦一眼,“还好。” 这种淡淡的语气,淡淡的神情,实在叫人捉摸不透。荣坦刚刚与穆延霆一同进宫面圣,得了圣上不少封赏,却知道圣上并没有要将穆将军留在雍都的意思,反而是将他们离去的时间定在了文贵妃寿宴之后,若是穆将军再度杀回雍江大营,那么他一定也是随行左右的。离开了雍都,也就意味着离开了穆惜云,可是他究竟在心里把她看做什么呢?妹妹?伙伴?似乎都不太贴切。 这样思考着,一株梅花探出来的花枝蹭到了荣坦的头上,就见那梅花片片散落在他的青丝上。穆惜云见状,不由得弯了弯嘴角,伸手将对方头上的梅花轻轻捻了起来。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收回手,便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对方抓在了手中,心里不由得一愣。 荣坦扬起好看的笑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将她的手放回到暖手炉上,“小心着凉。” 就是那一刻,他了解了自己心中的困惑,也是那一刻,她他有了一点点心动。这个女孩一直在无意中牵动着自己的情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她从马背上救下自己,或许是她写信给自己设计孙延寿,或许是她胆大妄为到在没有止血药草的情况下给军中都尉截肢,又或许是她自制弹药就父亲于危难...一路上,她带给自己的惊喜实在太多了。 不多时候,两人已经走出了梅林,身后的东锦与红袖并没有什么交流,只是在看见荣坦抓住穆惜云的手时,红袖的眼睛亮了一下。 “六妹妹。”听得一个温柔的声音,穆惜云朝着前方看去,就见一个同样衣衫胜雪的清新少女站在不远的地方,此人正是常年陪伴在老夫人身边的穆惜岚。 “五姐姐。”穆惜云稍微快走了几步,迎了上去,见她手中并无取暖的东西,便将自己手中尚暖的暖炉塞给了对方。 两个白衣少女,年纪相仿,个头也相当,却是一个如莲花般清新,一个如幽兰般恬淡。 “见过世子爷,姐姐担心你找不到路,便出来迎接,不想世子也在。”穆惜岚说话间轻轻瞟着荣坦,没有刻意的取悦,就像完全不将对方的身份看在眼里一般,只是露出淡淡的微笑,显示着自己极好的修养。 穆惜云看透了她的目的,却也不点破。这个穆惜岚是大房的庶女,其生母身份并不高,不过是老夫人曾经身边颇为器重的一个婢女,后来因为大房没有男孙,便送给了自己的大儿子。这对母女却一直很会做人的跟在老夫人身边讨好,也正是因此,穆惜岚得了老夫人的青眼,时时将她带在身边,这也是她不曾与其他未及笄的姐妹一同去学堂上学的原因。 方才穆惜岚的话简直是错漏百出,她若只是说出来迎接自己,倒是无可厚非,只是偏偏她要加上那句怕自己找不到路,岂不是多此一举?她穆惜云虽是头日回府,对府邸中的道路不曾熟悉,但是她身边却有老夫人的人,难道这些下人也都不认得路,需要她一个小姐出来带路?不,这个穆惜岚出来迎接自己怕是为了自己身边的那个世子爷。 你还真是招风啊!想到这里,穆惜云笑意更深了。 三人并肩而行,穆惜云不知不觉便从中间那个位置退到了边上。 半晌的无言最终被穆惜岚打破,“世子爷,战场上的生活很苦吧?” “于我而言,算是磨炼。”荣坦此时正将全部心思放在穆惜云身上,听见穆惜岚的问话,微微一顿,开口答道,话中并无敷衍之意,却也并不多么热络。 这是穆惜岚与荣坦第一次交流,她心头有些许紧张,见对方并不反感自己,适才放下心来,刚想开口再问,却想起生母孟氏对自己的提点,生生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话。 这样的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若即若离,不过分示好,也不曲意逢迎,但却还叫你知道这个人的存在,穆惜云看着对方,也不得不对暗自叫绝。 三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得走了一路,终于来到了福寿堂。就见整个福寿堂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晚宴还没有开始,大家就都聚在老夫人处闲聊拉家常,而男宾自有穆延卿跟穆延霆陪同,老国公身体不好,便没有出席。 穆惜岚拉着穆惜云出现在众人面前,热络的为她介绍了在场的众人,她也一一行礼,收到了不少见面礼。 坐在上首的自然是老夫人,陪在老夫人下首的是大夫人卢氏跟二夫人文氏,明眼人都看得出,相对于高高在上得文氏,平易近人的卢氏更得老夫人欢心,两人也谈得十分愉快。在卢氏身边的女人面色有些寡淡,相貌端正,不是十分绝美,倒有七八分与穆惜岚相似,那便是穆惜岚的生母孟姨娘,她之前便是老夫人身边的,自然也得老夫人喜欢。只是其他姨娘就不那么收到重视了,甚至有几个姨娘连出场的份儿都没有。 再说最下首被赐座的小辈们,除了已经见过的大小姐穆惜珍,还有大房的五小姐穆惜岚,其他女儿也都齐齐出现。因为两房人并没有分家,所以小姐们的排行都是两家女儿依次按照年龄排开的。 二房的人物关系十分清晰,因为穆延霆并不曾有妾氏,因此二房只有两个哥儿和三个姐儿。文氏生了两胎,第一胎便是风华绝代的大女儿穆惜珍,第二胎是双生子且是龙凤胎,这在当时是很少见并且是有福气的征兆,那龙凤胎便是大少爷穆正鸿与四小姐穆惜月。 穆正鸿的嚣张跋扈阴狠毒辣是她亲眼看在眼里的,而眼下所见她的双生妹妹于他而言,不仅是一路货色,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说大房一脉,穆延卿有一个正妻,外加四房姨太太,以及一个刚刚收下的通房,这样妻妾成群的男人偏生就是没有生儿子的命。 穆惜云顺着穆惜岚的介绍,看过去,那穿着粉红色绣金罗裙,跟在穆惜珍身后的娇小少女便是冯氏所生的二小姐穆惜菲。与她生母的敦实身板不同,穆惜菲长得格外的娇小,甚至不比年仅十二的穆惜云高出多少,这倒是有趣。 然后是三小姐穆惜梅,煞白的小脸上有一种楚楚可怜的病态之美,据说她的生母便是常年身体不爽利的袁氏,而她自打娘胎里出来也变得如此羸弱。 信国公府中最小的女儿便是今年刚刚六岁的穆惜男,没有见过她的生母,却也不难看出这个小丫头将来定是个佳人,小男姐儿十分活泼,满地得乱跑,像这样热闹的场面也许从她记事开始是头一回。 第32章 险遭陷害 “这就是云姐儿吧?”孟氏见自己女儿将众人一一介绍给穆惜云,便温柔得招呼自己过去她跟前。 那笑容柔顺至极,叫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果真是什么样的母亲教出什么样的女儿。 穆惜云微微福身,垂了头,朝着孟氏的方向走过去,只是在她刚刚迈了几步,便感到身前闪过一个小小的人影,紧接着就见穆惜男似乎是突然弹到自己面前似的,朝着地面就要摔下去,就在众人大惊之际,穆惜云抢在她的前面伸出一只手揽在了穆惜男的身前,自己确实侧身摔在了地上。 年幼的穆惜男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就见方妈妈立马上前将小男姐儿抱到了老夫人怀中。东锦有些紧张的将穆惜云扶了起来,刚才那一下摔得不轻,特别是让一个六岁的小孩子压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东锦,快看看云姐儿伤到没?”老夫人此时话中的关心倒是不假。 “不碍事的,妹妹无事便好。只是男儿今后可不能再这样不小心了,若是伤到了脸,今后可就嫁不出去了。”穆惜云温和得开着玩笑,眼中却闪过一丝锐利。 “姐姐,男儿没有,男儿站得好好得,是有人突然推了男儿一把。”穆惜男闻言,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争辩道。 此言一出,众人面上皆是不好看了,特别是老夫人,面色极为难看。大家同一时间将视线转到穆惜男刚刚站过的地方,就见那四小姐穆惜月面色一白,盯着地面,贝齿狠狠的咬着下唇。 这样的表情无异于告诉众人,害人之人就是她穆惜月。 穆惜云当真觉得好笑,这丫头若是没有脑子,就别成天琢磨着害人的事儿。这下好了,成为众矢之的,却还自以为没人知晓么? 同样看出端倪的文氏见状,立刻过来打圆场道,“男儿这孩子真是的,小孩子的话是不能当真的。” 这话一出也是艳惊四座啊,只是年幼的穆惜男并看不出来,还想开口,却见冯氏笑盈盈得上前一把抱起了穆惜男,“来,姨娘看看男姐儿伤到没有?” 冯氏不动声色得将穆惜男抱了出去,估摸着那男姐儿的生母少不了一顿斥责。 在场的一众女眷皆是后宅里的人精儿,又有哪个摸不出其中的道理?于是各自品茶吃点心,仿似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一般。 穆惜云拂了拂身上不存在的灰,适才走到孟氏跟前。 “孟姨娘。” “刚才没摔疼吧?真是个好颜色的佳人。”孟氏眼光柔和得打量着穆惜云,仿若一个慈母一般。 只是穆惜云心中却越想越冷,卢氏果然是个好欺负的,姨娘在寻常人家里不过就比下人身份高那么一点点,而且还得是那受宠的姨娘,而这个孟氏面上和善温柔,竟是一点不把自己的身份摆正,言行举止俨然一个当家主母一般,岂非乱了伦常? “云儿没事,照样是生龙活虎。”穆惜云说着抬手屈伸几下,丝毫没有娇小姐们那股子矫情,看得老夫人直点头。 越过老夫人,穆惜云就见文氏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起来,她也懒得去理会,又跟在老夫人面前卖乖似的,说了一通吉祥话,适才撤出了这个长辈的交际圈子。 眼看冯氏一直没有回来,穆惜云心里不是没有担忧的,可怜了那对母女,宴会还没有开始,便剥夺了人家出席的权利,可是那男儿有什么错?真正错的是心怀叵测的穆惜月才对。 又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晚膳方才端上桌来,众人也是各自依照自己的身份辈分围坐在了一起,尽管大雍自古以来就有男女七岁不同席一说,但是今日出席的大多是未及笄的小姐跟熟识的男宾,更何况并非单独见面,众人自然也就没有那般多的讲究了。 穆惜云坐在穆惜岚的旁边,原本她右手边的位置应当是七小姐穆惜男的,如今却只见匆匆回来的冯氏,因此她的右边位置一直是空着的。 席上,老夫人作为老家主,说了一番祈求家宅平安,保佑儿孙平安的话,长辈们一一敬了酒,方才开饭。 巨大的八仙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穆惜云暗暗数了一下,不算点心水果什么的,大约有三十多道,只是菜色虽多,礼仪所限,大家也都是吃着靠近自己的几样菜色,除了有人专门为自己布菜的老夫人。 看来那旋转餐桌真的有普及一下的必要啊!这样想着,却听老夫人不知吃到了什么美味,满脸的笑容,直道,“好,好,岚姐儿寻摸的菜色果然不一般。” 穆惜岚?穆惜云侧过头来,就见身边的穆惜岚双颊之上染了好看的粉红,因着被老夫人当众点出了名,面带羞涩道,“祖母,您又拿我寻开心,这些不过是普通菜色,能够勉强入得了您的眼,便是岚儿的福气。” 普通菜色?穆惜岚真是会说笑,这一餐恐怕不知要花掉多少银两,就说那一盘普普通通的豆腐,竟也是被雕成了十二生肖的形象,看来这世上除了亲生父母,真是没有白给的恩泽庇佑。 坐在穆惜云的位置上,刚好可以看到文氏与孟氏两人的表情,前者完全是不屑一顾,甚至有种不可言说的轻蔑,而后者却是带着与有荣焉的得意神情。 “岚儿果然是个孝顺的,你也是个好福气的。”老夫人说完满意得朝着卢氏跟孟氏的方向说道,模棱两可间,倒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按理说,大房的主母是卢氏,穆惜岚该算是她的女儿,孟氏不过是个姨娘,只是她本人就得老夫人信任,如今又能坐在台面上与家人一同用膳,更是仗着老夫人抬爱,一番言语倒是弄得卢氏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穆惜珍尽管对老夫人当众给穆惜岚脸面这件事十分不悦,但是对于卢氏的吃瘪,却还是喜闻乐见的。 “老夫人说的是,这真当是大夫人的好福气。”若说看人下菜碟,孟氏绝对不输冯氏,反而手段更加高明,懂得退让隐忍,听她这样一说,卢氏方才恢复了几分颜色。 有些道理虽然没有人说,但是穆惜云还是能看懂一些的。卢氏如今之所以在信国公府里有身份却没有地位,不光是因为她脾气好,最重要的是她无所出,想想也是个可怜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以后好好加以利用,假以时日说不定还能帮到自己。 想到这里,穆惜云将盛了半勺羹汤的汤匙送到了嘴边,恰如其分的掩住了自己唇边的笑容。 “五姐姐,这羹汤真是美味,是有什么玄机么?”穆惜云放下汤匙,笑盈盈得看着身边的穆惜岚,这句问话虽然声音不大,但是正好全桌的人都能听见,大家也都将注意力放到了她的身上。 穆惜岚轻轻扬唇,她要的便是这种效果,“六妹妹所说的这一味羹汤乃是味宝坊的一绝,名叫百花朝阳。据说制作甜汤的水是每年入冬的第一场雪水放入老坛中困上整整一年时间,待到时间够了,便取出来,加入祖传的配方,入锅蒸制。蒸制的同时,要用九九八十一种鲜花一同熏蒸,甜汤方才入味。” “怪不得云儿喝着总觉得有种清雅的花香,就同姐姐一样。”穆惜云心中暗自咋舌,这一味不起眼的羹汤便是如此繁琐,古代人真是爱给自己找麻烦,其实喝着也就那么回事。 这话想想便好,断然是不好往外说的。穆惜云如今刚刚入府,表面上众人都是和和气气,她却知道那是因为疼爱自己的父亲在身边,可是父亲的陪伴却并不会太长远,尤其是下午出了穆正鸿挑衅闹事一件事后,更是给自己提了个醒,若是单打独斗她倒不怕,但是弟弟却实在需要有人庇护,这个最理想的人物便是府中德高望重的老夫人无二,只是老夫人身边已经有了一个穆惜岚,自己再怎么插足,也不可能取而代之,反而若是拿捏不当,还容易叫老夫人留下个趋炎附势的坏印象,那么自己如今倒不如顺水推舟,与那穆惜岚母女交好,先前已经向卢氏抛出了橄榄枝,若是能够笼络了这对人精儿,岂不更好? 听了穆惜云的话,那岚姐儿果然是满面红霞,尽管极力掩下心中的浮躁,可是毕竟年纪小,那骄傲的神态还是被人看了去。 那边有人抬高,这边就自然有人打压,果不其然,就在众人都其乐融融得品尝着佳肴之际,穆惜月突然开口了,“什么百花朝阳!我尝着也就是普通甜汤罢了。” 果然是个愚钝不堪的,穆惜云虽然在某种程度上也极其赞成她的这种说法,但是区别是她不会当众说出来。自以为聪明的穆惜月,一心以为通过这句话便打压了穆惜月以及奉承了她的穆惜云,可是她的所作所为却是无声得打在了老夫人脸上。 看到老夫人微微垂下的眼角,穆惜云只觉得这出戏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第33章 惜男归席 穆惜月这餐饭吃的可以说是食不知味,她几乎是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大表哥文戬身上,特别是当众人都将视线转向小小庶女穆惜岚,就连文戬也是一脸玩味得盯着那小贱人,她一向自负美貌高贵,怎么能受得了这个? 一番话出口后,穆惜月未曾注意到老夫人冷下的脸,也未曾注意到自己母亲恨铁不成钢的挑眉,只因着众人将视线瞬间移到她身上而倍感骄傲。 文戬尽管年轻,却是阅女无数的风流公子,打从看到穆惜月第一眼,便知道这表妹是对自己芳心暗许了。如今这等在饭桌上争风吃醋的场面,他虽然是喜闻乐见,但是也着实认同了穆惜月的愚钝至极,这样的丫头,也就解解闷,玩玩罢了。时间久了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反倒惹得人不高兴。 “老二家的,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老夫人在一番气怒后,口中不咸不淡得脱出这一句,便不再看任何人,只自顾自得吃着身后方妈妈为她布下的菜肴。 一时间,整个厅堂里居然没有一人再度言语,就连蠢笨惯了的穆惜月,也在遭受到文氏一记警告似的眼神后,讷讷得没有再开口。 穆延霆这边尽管面色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因着穆惜云多年来对他的了解,穆延霆把这件事往心里去了,他不喜欢文氏,却不能不念及父子情谊,可是文氏教出来的子女却在无形中一点一点叫他失望至极,自然这是穆惜云希望他渐渐意识到的。 嘴角扯出一个无害的笑容,穆惜云状似无意道,“咦?怎么不见七妹妹回来饮宴?” 这句话倒是叫众人手中皆是一顿,特别是刚刚还过分嚣张的穆惜月。 老夫人看了眼文氏,又看看她本就不喜欢的孙女儿穆惜月,原本不想再度提起的话头,竟是被接了过来,“是啊,这家宴怎么能少了男姐儿,这孩子是到哪里去了?” “云儿记得,宴前七妹妹是被冯姨娘抱走了的。”穆惜云实在没有想过要与这些小人假意逢迎,便毫不避讳得当面指了出来。 被点到名字的冯氏,先是一顿,而后姗姗道,“方才七小姐被吓得不轻,妾身将她送回园子里时,她啼哭不止,妾身想着,今日是大好的日子,可不能因此拂了老夫人的兴致,便自作主张没有将她抱回来。” 冯氏平素里在文氏跟前作威作福惯了的,自觉并没有说错什么话,可是听在老夫人耳朵里却断然不是这么回事,她那一番话说得竟是把所有的错责归咎到了自己的头上,还真真是不把自己这个老夫人放在眼里了。 “冯姨娘果然是心思玲珑,知道祖母的所思所想,祖母还没有发话,大伯父跟大伯母也没有发话,您竟知道如何决断了,实在是令云儿佩服。”穆惜云说话间,脸上尽是赤诚,看不出一丝的讽刺,倒真的像是一个无知的少女,盲目崇拜着某人。 听了此话,冯氏本就黝黑的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她向来是连卢氏都不放在眼里的,如今竟然在众人面前被一个小辈明朝暗讽一番,却说不出丝毫可以反驳的话,心里的怒火别提多盛了,没有办法,她只好偷偷瞄向了身边的文氏,请求支援。 只是文氏刚刚被穆延霆冷落,自知什么样的行径非但不能笼络他,反而会将她推得更远,此时此刻她尽管恨不得撕碎了穆惜云这个小贱人,但是却碍于穆延霆在场,根本没有要帮助冯氏说一句话的意思。 “小姐真是谬赞了,妾身不敢。”见没有人替自己帮腔,冯氏只得垂下头,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那声音听着有点奇怪,穆惜云却一点没有在意。 “祖母,云儿想着,一家人难得如此欢聚,不如将男儿妹妹请出来,您说如何啊?”穆惜云不再理会冯氏,只站起身微微一福,声音清朗道。 老夫人闻言,眼中尽是满意的神色,不由分说的点了点头,末了还加了一句,“叫万一娘一同过来吧。” “是。”穆惜云在方妈妈得令之前,便捷足先登,“红袖,你曾经是二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对这府中自然是熟悉的,且去将七小姐跟万一娘请来赴宴,若是请不来,不光是我,二夫人也不会饶你。” “是。”红袖虽然不知道穆惜云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是却不敢在众人面前造次,便接了命令,转身出了厅堂。 众人闻言皆是暗暗揣测起来,老夫人不理家中事宜多年,却也知道红袖这丫头是个什么样作威作福的性子,对于文氏将这样的丫鬟指给穆惜云,心中顿时有了不满,心下也自然有了些计较。 穆惜云看着众人面色上的变化,不动声色得接受着大多数人对她投来的同情的目光,她要的目的不仅于此,哼哼,文氏你且等着。 过了不多久,就见红袖身后领着一对母女回到了厅堂中。那女子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不很艳丽,却胜在年轻,弱风扶柳般,身材十分纤瘦,脸色也并不是很好看,可以看出,脸上扑的粉是匆匆而为之,本是想要掩盖自己的病态,却不想令自己看上去更加憔悴。 这个万氏曾经是卢氏房里的丫鬟,两人关系如何,穆惜云无从得知,但是从卢氏脸上那种担心的神色来看,似乎还是很爱护这个万一娘的。 “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万福。”万氏一边说一边双膝跪地,样子十分虔诚。 一边的穆惜男见自己的生母如此,便也双膝跪地道,“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喜欢孩子,尽管穆惜男不是男儿,也不是嫡女,但是却是她的亲孙女儿,并且这个名字也是她亲自给取得,为的就是希望她的到来能够招来更多得男丁,单单这一份情谊,就将祖孙俩的关系更靠近了一步,再加上穆惜男本来也没有娇生惯养,十分活泼可爱,却不嚣张跋扈,更是叫人不得不心生怜爱。 “快起来快起来,这地上凉。”老夫人见着自己的小孙女儿,心中的怒火便不由得消失了大半,“万一娘,你便入座陪着男姐儿吧。” 万氏一听,心中不由得感动,眼圈顿时红了,她恭敬起身,柔柔的道了一声,“是。”方才欢欢喜喜得抱着自己的女儿坐到了穆惜云的身边。 “姨娘,刚刚就是六姐姐救下了男儿,男儿才没有受伤。”穆惜男见到穆惜云,不由得十分亲昵得扯了她的袖子。 “多谢六小姐。”万氏闻言,转过头目含感激,虽然似有千言万语,但是始终只说出了这几个字,便不再言语。 穆惜云的心中有些复杂,一顿饭下来,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古往今来,这种大家世族表面上风光无限,背地里却不知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以及道不尽的心酸。 用过晚膳,众人便借着老夫人的福寿堂三三两两聊起天来,奴仆们则是一趟一趟得端送茶水还有瓜果点心。 不知是什么时候,文戬率先提议,说是福寿堂的前院观月正是最好的,便有那坐不住的殷切附和。 老夫人看着也不多说什么,笑盈盈得点了头,并吩咐下人备好暖炉,别让主子们冻坏了身子。 一行人见过礼,便浩浩荡荡得出了福寿堂的正厅。 穆惜云原本就不是爱凑热闹的人,本来坐着没想动弹,谁料那小男儿扯着她非要叫她一同前往,最后就连荣坦都过来帮腔,执拗不过,她方才起身前往。 只是这一切被穆惜岚看在眼里,心中却十分不快,她本想着今日宴会的主角是自己,却不想自己没有招来什么风头,却好似处处被穆惜云压了一头,只是自己平素里给人那种寡淡惯了的印象,如今也不好爆发,便生生咽了回去。 倒是穆惜菲,一整个晚上都没有说话,她通过席间发生的事,便也不难猜出,那个文氏叫她收拾的穆惜云显然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好对付,但是若是此时不出手,便会使得文氏对自己不满,她深思熟虑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唇角微微上扬起来,悄悄附在自己的婢女耳边说了几句话。 穆惜云一直没有放过对任何人的观察,特别是这个一晚上没怎么说话的穆惜菲,冯氏是她的生母,又是文氏的人,那么她也跑不了,自己的到来必定对这一派有着或多或少的威胁,只是所有人都出了手,唯独这个穆惜菲静静的没有任何举动,就连自己扯出冯氏的时候,穆惜菲似乎也不为所动,要么就是她真的置身事外,要么就是她在准备着什么阴险的法子。 随着几人的到来,福寿堂外的前院顿时灯火通明,热闹了起来。小厮丫鬟们鱼贯而出,手中端得尽是水果点心,和那热气腾腾的茶水。 穆惜云一手抱着暖炉,一手牵着穆惜男,这孩子似乎通过今天这件事之后,便很是喜欢自己,一整晚都黏在自己身边,生生将穆正白挤到了一边。 第34章 前院比试 福寿堂外院的冬景果然是整个信国公府中最好的,从园子里往外看,不用刻意便可将前方梅林中的好景色一览无遗得收入眼中。 待众人坐定,天空中竟然恰如其分得飘起了零星小雪,给整个园中的冬景又增添了一份飘然若雪的肆意之美。 文戬轻啜一口茶,笑意盈盈的开口道,“今日真是天公作美,既然咱们是来赏月,不如就以这雪夜的皎月为题,吟诗一首如何啊?” 文戬此言一出,穆惜云眼角微微颤了一下,若说到关于月亮的古诗,莫说她没有那个文采可以出口成章,就是现成的,她此时此刻脑海里也只有一首诗仙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因此,她内心里是十分抵触并且反对这种附庸风雅的荒诞行径的。 “大表哥,谁不知道你是金科状元,若说这吟诗作对,我们有哪个能比得过你?”看来同样没有什么才学的穆正鸿也正想着法儿得要躲过这诗词歌赋的比拼,只是他也并不算傻,临了还顺带提了一嘴对方的状元郎身份,给足了文戬面子。 “表哥本就没有比试之意,如今表弟这么一说,倒是表哥欠考虑了,倒不知表弟有什么好提议?” 穆正鸿闻言,那吊稍眼微微眯紧,若有似无得瞟了眼一言不发的穆正白,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不如咱们在武艺上切磋一二如何?” 只是还未等文戬以及众人搭话,穆正鸿出其不意扯出自己腰间的倒刺铁鞭,一鞭子眼看就要抽到穆正白身上。说时迟那时快,荣坦不动声色得一闪身,护着穆正白,微微偏身,险险得躲过了这一鞭子。 穆惜云看着此情此情,不由得手心里沁出了冷汗,知道没有人受伤,方才放松下来,再看穆正鸿,却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过失有丝毫的愧疚之感,反倒是毫不在意的说道,“刀剑无眼,比试武艺就是这样,弟弟可不要哭鼻子哦。” 穆惜云闻言捏紧了袖中的弓箭,趁人不注意间,稍稍一抬手,一只轻巧的箭矢冲着穆正鸿便飞了过去。 “妈呀——”穆正鸿被突如其来的寒气吓得不禁缩成了一团,蹲在地上,本就笨重的身体,此时此刻更像是缩成了一个肉球。 待他再一抬头,就感觉自己的发髻有些沉重,边上几绺甚至滑了下来,原是那箭矢此时此刻正不偏不倚的插在他的发髻中间。 “好你个小贱人!你想害死我!来人呐,还不把这个贱人拖下去给我打死!”穆正鸿回过神来,朝着穆惜云的方向就是狠狠吼道。 穆惜云面不改色,反而是染上一层笑意,未说话,先是略一抬手,就见这个动作刚出来,那穆正鸿就跟有后遗症似的,嗖得一声蹲在地上,全身缩成一个球,由于用力过猛,众人只听得一声“撕拉”的帛裂之声,想必是那穆正鸿的裤子开裂了。 许是太过尴尬跟震惊,穆正鸿一个没蹲稳,竟接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就见大多数人见他这蠢顿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想他堂堂信国公府的大少爷,何曾受过这般羞辱,此时此刻更是恼羞成怒,一咕噜爬起身来,回手就是狠狠一巴掌扇到自己的随从富贵脸上。 富贵被这一巴掌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尽管他已经是十六岁的少年,但是身板却不十分结实,个头甚至还跟只有十三岁的穆正鸿不相上下,那穆正鸿憋足了一口气,一巴掌下去力道大得惊人,富贵无法,也只好暗暗吃下这个闷亏,等到日后再算。 “狗奴才,你是死的么!还不快扶本少爷起身!” 富贵闻言,生生吞下口中的腥甜,急忙上前将自家主子扶了起来。 “你们都当我说话是放屁么?还不快将这个敢谋害本少爷的贱丫头拖下去!”穆正鸿此刻双眼通红,一副恨不得将她吃下去的样子。 闻言,只见他身后有几个护卫模样的人就要上前来拉扯穆惜云。 “我看你们谁敢!”不知是何时,穆惜云只觉得身前一暗,一个不算太宽厚的身影挡在了自己面前。 从她的角度看不清楚荣坦的表情,只是在月色下,少年护在她身前的身体周身都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气焰。终年驰骋疆场,令他小小年纪,却能有逼人的凛冽之气,这不是在深宅之中常年被娇惯出来的人所能匹敌的。 果然,一时之间,欲要上前的那些护卫个个都有了忌惮。 “怎么?世子是要拿身份压我哥哥不成?”唯恐天下不乱的穆惜月,冷嘲热讽得说道。 要说在这个家中她跟谁的关系最好,那莫过于跟自己有着最深联系的这个双生哥哥,两人容貌相似,性格也十分相近,最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世子并无此意,还请四姐姐不要扣了大帽子。”穆惜云的声音淡淡的响起,里面的从容却是叫人心中不由得惊艳,她转头对荣坦略略福身,巧笑倩兮得开口道,“多谢世子相护,只是有些话大哥哥说了就是顺理成章,怎么换在别人身上就不成立吗?我今天倒是想请教请教大哥哥。” 穆惜云说完,上前一步,目光直直对上穆正鸿,“方才若不是世子爷相护,大哥哥恐怕已经犯下大错。照你所说,切磋武艺而已,刀剑无眼,误伤也不应为过,我不过是效仿大哥哥的所作所为,怎么大哥哥就这般恼羞成怒,居然要当众私设刑场将你的亲妹妹打死。也不知道这番言行传入老夫人跟父亲等众位家中长辈耳中,他们会怎么想。” “你...”穆正鸿一时语塞,竟是脸上憋的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向来畏惧父亲,不曾与对方亲近,偏偏这个父亲最是偏心这一双贱人所生的子女,叫他无法辩驳。 “幸而世子爷大人大量,若是方才你那一鞭子伤及世子爷,你以为我国公府能脱得了干系么?皇亲国戚,说句大不敬的话,纵使是十个国公府也赔不起。” 荣坦闻言,心里十分想笑,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那表情看着就有点奇怪了。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穆惜岚暗暗得看着荣坦的所作所为,心里仿佛是被人用手紧紧的拧了起来一般,看着两人并肩而立,竟是如此的扎眼。 “好了好了,既然大家都没有损伤,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不知世子意下如何?”见一时无人说话,文戬立刻充当起和事老的角色。 “我自然是没有意见,只怕大少爷今后还会追着此事不放,殃及了无辜就不好了。”荣坦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指的看向穆惜云。 “自然是不会的,世子多虑了,正鸿表弟一向为人耿直罢了,但是做事光明磊落,这一点世子爷可以放心。”文戬帮着自己的亲表弟打圆场,却不由得多看了穆惜云几眼,看来传闻不假,这个梁王世子确实是对穆惜云颇有好感,如今竟然公然替她出来说话,穆惜云这个小丫头,真当是不简单。 文戬作为一行人中年纪最长的,说话也算是最有力度,他既然打了包票,穆正鸿自然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雪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有些大了,风速也是稍稍变得急了起来。福寿堂的前院经过方才的一幕,众人都有些没了情绪,只听得穆惜菲突然开口,“这雪夜美景下似乎少了点音律助兴。” 众人听闻,皆是将视线转到她的身上,只见她较小的脸庞噙着笑意,轻盈得走到穆惜云的身边,状似热络得拉起对方的手,笑道,“妹妹,听闻你琴艺了得,此情此景,不如助兴一曲如何啊?” 穆惜云自幼便在雍江大营中生活,这期间云氏倒是曾经教过她抚琴,但也只是皮毛而已,根本谈不上精通,在场众人稍微有点脑子的也都能猜出,穆惜菲此言不过是想要让她出丑,或者还有什么更深入的陷阱也不一定。 这雪夜风疾,说好听的是弹琴助兴,可是在室外露出双手,拨弄琴弦,却是极为伤身子的事,穆惜云不傻,为了这帮人助兴,她才不要赔上自己的身体。 看出其中内情的荣坦刚要开口提她回绝,却被穆惜云有意无意得挡了一下,就见她朝着自己眨巴了一下眼睛,复而朝着穆惜菲说道,“不是妹妹不给姐姐面子,只是妹妹刚刚入府,并无古琴。” 说着穆惜云竟是一脸的遗憾。 穆惜菲早就料想到一般,抬眼尽是笑意,“这一点姐姐自然是想到的。”说罢,她朝着身边的婢女使了使眼色,“流云,还不快去将我园子里的琴取来。” “是。”那名唤流云的婢女得了令,唇角微微一扯,立刻跑了下去。 只是这对主仆的举动便是将自己退到了一个完全被动的境地,一时间倒也没有了退步的余地。不过这正好合了自己的意,穆惜云倒是想看看,自己的这位二姐姐究竟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第35章 雪夜抚琴 流云还未回来,穆惜云却是一反常态的主动来到了文戬跟前。 “文公子。”穆惜云柔柔唤了一声,那声音从自己的喉咙中出现,惊得她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着文戬身边的穆惜月那如利剑一般扫来的目光,穆惜云笑意渐浓,“来时的路上听说文公子不光是金科状元,文韬武略不在话下,更是十分精通音律。” 文戬闻言,面上春风得意,嘴上却是十分谦虚,“表妹谬赞了,音律嘛,文某自是略通一二的,但实在谈不上精通。” “文公子莫要谦虚,若说你尚且不敢担当这精通之名,那云儿岂不是班门弄斧了?这样说来,云儿实在是不敢献丑。” 文戬倒是不明白对方为何会突然如此向自己献殷勤,却还是十分受用,“表妹切不可妄自菲薄,自古以来女子抚琴便与男子不同,绝对不可同日而语,又岂来班门弄斧一说?” 穆惜云这一番话其实并不是对着文戬来的,见身边那穆惜月双眸中已然带了火星子,穆惜云适才掩口笑笑,佯装娇羞得转身离开了。 顾自走到院中的一处角落,刚要捻起一块芙蓉糕,那糕点刚刚离开玉碟,便被另一只手夺了过去。 穆惜云也不看对方,好似完全没有被对方无礼的举动惹怒一般,又要去拿另一块。 “我说你个小骚蹄子,最好给我识相点!文表哥也是你能惦记着的么?”穆惜月的声音刺耳得响起,只是碍于众人在场,她没有办法过于嚣张罢了。 “姐姐有功夫在这里逞一时口舌之快,不如好好为自己谋划谋划。”穆惜云说完就要离开,不料被穆惜月拦住了去路。 “你什么意思,别故弄玄虚!” 见对方着急了,穆惜云适才得意一笑,“姐姐难道还看不出来么?一会儿,等那婢女流云将古琴取来,我便有了在文公子面前一展才华的机会,要知道,这机会可并不多得。才子自然是要配佳人的,文公子是公认的才子,这佳人嘛...” 穆惜月心中万念剧转,眉目突然上挑,厉声道,“你想得美!我才不会叫你得逞!”说罢,便甩着宽松的衣袖,愤愤然离开了。 看着那被她踩碎的芙蓉糕,穆惜云轻轻一叹,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多一会儿,流云便抱着古琴回到了众人面前,那是一把制造上乘的古琴,就见流云将琴轻轻放在院子正中间的琴桌上,便小心翼翼得退到了一旁,临了还朝着自家的主子,穆惜菲微不可见得点了点头。 这边,穆惜云一步一步朝着那琴的方向走去,刚要落座,却被另一个人抢了先。看着迫不及待坐到座位上的穆惜月,穆惜云心中暗暗冷笑,面上却十分为难,“姐姐,这...” 剧情急转之下,穆惜菲也吃了一惊,她可没有料到向来愚不可及的穆惜月会凭空来这么一下子,面上竟是着急起来,“四妹妹,这可使不得,这琴...” 穆惜菲一急,差点脱口而出,但是在看到众人将视线全部聚集在自己身上时,便还是生生将后半截话吞了下去。 坐在一边休息的穆惜珍感觉到这中间的不对劲,尽管不喜欢这个愚钝的妹妹,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是自己的骨血至亲,于是施施然走了过来,眼神扫过穆惜菲的时候,瞧见对方的不自然,再加上先前自己与文氏的嘱托,便多半猜出这抚琴一事恐怕有问题。 “四妹妹,今日本就是父亲以及白哥儿和云姐儿回府的接风宴,你怎么好夺了人家光彩,还不快些让出这位置。”穆惜珍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却实在是没安好意。 要说穆惜月在府上没有几个人是放在眼里的,她最在意的是她的孪生哥哥,最为嫉妒的便是她大姐,可是这嫉妒中却也有一部分忌惮。 如今穆惜珍显然面上已经十分不悦,而穆惜月虽然不明白其中原因,也多少畏惧对方的气势,就在她即将站起来的那一刻,穆惜云转身朝着文戬开口道,“素闻文公子画技了得,不知可否在四姐姐抚琴的同时,为四姐姐画上一副雪夜抚琴的美人图啊?” 文戬闻言,随即怔愣一瞬,比起那坐在琴后的少女,他更想将此时目露狡黠的白衣少女画于纸上,“自然是好。” 穆惜月闻言,原本就要抬起来的屁股,又重重得落回到了座位上。这下子,纵使是千军万马恐怕也无法阻挡她抚琴一曲的行动了。 临了,穆惜菲狠狠剜了一眼穆惜云,退开的步伐有些踉跄,而穆惜月看着自己的眼神却写着满满的得意,最后是一脸疑虑的穆惜珍。 不过,穆惜云此刻却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她缓缓得推到了一边,绝对不挡穆惜月的半点光芒。 终于,那琴声悠悠响起,弹了几个音之后,穆惜云竟觉得那首曲子的节奏似乎是慢了下来,再抬眼一看,竟发现弹琴的穆惜月表情似乎有些微的痛苦,似乎每弹一个音符,都让她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文戬这边已经在小厮的帮助下,开始了对这雪夜院中之景的描绘。 转眼间,乐曲的第一个章节已经结束,说实话,就连穆惜云这种门外汉听了都不觉得有多么惊艳,穆惜月琴艺十分普通,甚至也跟自己的略通皮毛差不多。 穆惜月此时此刻的心情是万分崩溃的,自从她开始弹奏第一个音,便隐隐觉得自己的手指疼痛不已,就好像针扎一般,越弹到后来就越疼,她好几次想要当场放弃算了,却看着文戬泼墨挥毫,想起穆惜云的话,于是穆惜月试着放慢了速度,想着减轻自己指尖以及指腹的痛楚,却不由觉得更加疼痛。 “她的表情怎么有点奇怪?”荣坦不知什么时候,双手环于胸前,来到穆惜云身边,低声问道。 “想来可能是太惊喜了吧,她日思夜想的大表哥难得为她画画。”穆惜云眼中是没有温度的光,但荣坦却隐隐觉得,穆惜云是知道其中奥秘的。 另一边,穆惜珍一脸厌恶得冷冷瞧着穆惜菲,“你在琴上动了什么手脚?” 被问到话的穆惜菲已经腿脚有些不稳,却强装出讨好的模样,“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在琴弦上加了一些不容易被发现的小倒刺...” “月姐儿的手要是毁了,母亲饶不了你!”穆惜珍冷哼一声,将所有的怨气撒在穆惜菲身上,转身离开了前院。 看着穆惜月冷汗涔涔,穆惜菲花容失色,穆惜珍愤愤离开,穆惜云的心情不由得大好。 ...... 当天晚些时候,霜月居里便炸开了锅。 “月儿,你这是怎么了?”文氏看着自己女儿一双纤纤十指,此时此刻居然肿胀得好似水萝卜一般,不由得痛心疾首。 穆惜月躺在自己的床榻之上,此时此刻已然陷入了深深的昏迷当中,再看霜月居的内室一角,穆惜菲垂着头,泪流满面得跪在冰凉的地上。 “母亲,您别太难过,大夫刚刚已经开过药了,说是妹妹只要让双手充分休息三个月,并每天坚持药浴,一定能恢复如常的。”穆惜珍一边说着,一边帮文氏顺着后背。 文氏在大女儿的安慰下,渐渐回过神来,转眼快步走到穆惜菲面前,抬手就是一个狠狠的巴掌,那下手之重,似乎就不曾将穆惜菲看成一个小姐,仿佛她卑微的连一各贱婢都不如。 这一巴掌刚刚落下,冯氏便得了消息,立刻赶到了霜月居。进门后,看着自己亲闺女脸上的深红印子,她一股气血攻心而上,想要发作,却最终还是收敛了回去,只是一脸的可怜巴巴,跪在自己女儿身边,“夫人开恩啊,夫人这是怎么了?” “哼!你还有脸问我?问问你的好女儿!”文氏气得胸口上下起伏,看到冯氏那阿谀奉承的谄媚模样,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菲儿,你快告诉娘,这是发生了什么?” 穆惜菲刚一张口,便“哇”得扑到冯氏的怀中哭了起来,她断断续续得说完方才在院子里发生的事,冯氏气得几乎要跳脚,这穆惜月自己蠢笨如猪,别人随便挖个坑,就往里跳,拦都拦不住,怎么能怪到自己女儿的头上!可偏她不能这么说,也不能这么想,索性将一切罪过全都怪到了穆惜云头上。 “夫人,说来说去,还不都是那小贱人的错!她绝对是故意将这个机会让给四小姐,才发生了今天这件事。夫人,你可不能因为这个小贱蹄子,错怪了我们菲姐儿啊!”冯氏声泪俱下的辩解道。 “哼!那个贱人我是一定要除掉的,但是这件事菲姐儿也不是完全没有错,从明儿个开始,菲姐儿便不必去女子学堂了,日日到家庙中跪三个时辰,为月姐儿祈福吧。月姐儿累了,不想听到打扰,你们且退下吧!” 文氏此言一出,冯氏母女皆是一惊,那穆惜菲还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冯氏拦了下来,“谢夫人宽恕,明天开始我们娘俩一定全心全意为四小姐祈福。” 第36章 屋顶看雪 另一边,穆惜云所在的出云居内室中,地龙烧得正旺,整个园子都是暖洋洋的,她却冷不防打了个喷嚏,看来是有人惦记着她呢!不知道穆惜月现如今怎么样了?早些时候,穆惜云便听西锦说,霜月居那里出了状况,文氏对外说是穆惜月雪夜抚琴着凉了,便急急招了御医院的太医来到府上查看,但是却并不让他人进门,目前为止也就只有冯氏母女先后进了霜月居,而后又一同离开,据说,那穆惜菲临走时,脸上的五指印明显得吓人。 穆惜云多半猜到了中间的来龙去脉,却也不道破,只当完全不知,沐浴过后,喝下了一些牛乳,便将贵娘跟罗秀宁赶去休息了。原本东锦执意要留守,却也拗不过穆惜云,没办法也只得回去休息。 整个内室空空荡荡,唯有香炉中偶尔有些许噼噼啪啪的烧灼声响传到耳中,穆惜云对于这样静谧的夜晚极为喜爱。 雪仍然在下着,飘渺不定,风却是见小,月朗星稀。这样的夜,是二十一世纪的人们所不敢想象的。 穆惜云正惬意的享受着这一番美景,就见一个黑影一跃而上,麻利得从她闺房的窗户翻了进来。 兴许是因为速度太快,她张了张嘴,竟然忘记了尖叫。 “是我。”穆惜云有些不可思议得盯着对面的荣坦,他这句“是我。”竟然说得如此坦然自若,古代人不是应该恪守礼法,古板保守么?他这样天天的往自己闺房里头爬,真的好么? 穆惜云一身的雪白,身上披着一件斗篷,满头的青丝没有丝毫纠结得垂在双肩上,一副憨然之态。下一刻,她只觉得头顶一热,就见荣坦一只手已经揉了上去,那手虽然不重,但是也将她的头发搞得有些毛糙。 “你不是回王府了么?”穆惜云晚上明明看到他上了一顶梁王府的轿撵。 “那梁王府可困不住我!”荣坦说罢,一脸骄傲的神色,一屁股坐在了穆惜云的对面,就着穆惜云喝过的茶杯,一口将温热的茶水吞了下去,只觉得茶是普通的茶,却多了一份馨香。 穆惜云看着对方这个毛头小子,越发有些得寸进尺的行为,心中暗暗摇了摇头,踱步到桌前,拿起茶壶,又给他添了一杯热茶,“喝完了就快些回去吧。” “你这丫头,怎么这样不识好歹,我可是特意来找你的,你就这么赶我走了?” 穆惜云觉得好笑,放下茶杯,定定的看着对方,“那你找我做什么?” 被这么直勾勾得盯着,荣坦不自觉的脸上一热,别开了视线,“对了,我在这信国公府住着的这段时日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穆惜云有些疑惑,“什么事?” “你看了就知道。”荣坦说完,伸出手来,就要拉住穆惜云。 “你要带我去哪里?”穆惜云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说完,便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被荣坦抱在怀里,两人正以一种脱离重力的方式极速升上屋顶。 出云居的屋顶有些倾斜的角度,因为地龙烧得好,就连坐在瓦片上都不觉得太冷,加上荣坦早已经在屋顶铺好了一块大而厚的毯子。 穆惜云刚刚坐下,便感觉对方将双臂伸出,拢向自己的两侧,面上一惊,却见荣坦只是勾住她斗篷上的帽子,有些笨拙的戴在了她的头上。 “你究竟想让我看什么有趣的东西?”穆惜云坐定后,突然想起荣坦之前说过的话,便不由问道。 闻言,就见荣坦狡黠一笑,“你看。” 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穆惜云却是一个怔愣,就见整个信国公府俯瞰下去,所有的路径居然看起来像是一个手掌一般,五条指头朝着五个方向慢慢延伸开来。 “倒是有趣,不知当年这幢宅子是出自哪位大师的手笔。”穆惜云淡淡轻语,似乎是在跟自己说话一般。 雪花片片落下,穆惜云干脆伸出了手掌,身上的斗篷温暖舒服,一点都不觉得冷。 有人在看雪,还有人在看看雪的人,一片雪花不偏不倚得落在穆惜云长长的睫羽上,为她清秀的容颜徒添一抹风情。 就在此时,荣坦突然坐直了身子,眼光朝着下方望去。 “怎么了?”穆惜云有些不解,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别出声,你看。”他让出一点位置,好让穆惜云可以看清下面发生的事。 就见一个身影偷偷摸摸得进了自己的园子,看那方向,是冲着自己的闺房而来的。 荣坦见状,转过身子,将铺在屋顶的厚毯子掀开一块,轻轻地移动着毯子下的瓦片,就像武装片中常常出现的桥段。 穆惜云看了他一眼,便俯下身子,朝着露出的洞中看去。整个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唯有临走时忘记关上的那扇窗外,投进来丝丝清冷的月光。 待到两人眼睛习惯了屋中的光线,穆惜云才认出这个鬼鬼祟祟的人来。那不是自己的婢女红袖又是谁?红袖的心思一直不在自己这里,穆惜云从一开始便是知道的,却没有想到,对方下手如此快。 就见红袖并没有看清床榻上是否睡着人,而是直直得奔向穆惜云的梳妆台前,将腰间的一个什么东西放进了梳妆台上的木匣子里。 “要不要我现在下去把她抓住?”荣坦抬起头来,眉头皱的紧紧地。 对上那一双清亮的眼眸,穆惜云第一次感到双颊微微发热,心里有些暖暖的,“不必,随她们折腾吧。”你要是现在出现,惊动了整个园子里的人,你我都脱不了身吧! “真不知道,将军为何执意要将你送回来,跟着我们一起在雍江大营也好过陷入这内宅之中的纷争。”荣坦重新坐了起来,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方才全身放松下来。 “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一辈子跟在父亲身边。如今将我送回这大宅,他也是在为我考虑。既来之,则安之。”穆惜云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才坐了起来。 “你等我,三年之后,我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穆惜云听着倒是有些好笑,“你怎么带我离开?这是我父亲的家,便是我的家,就算是再丑陋,也不会改变。” 见对方丝毫不为所动,荣坦这才有些着急,“我娶你,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也不用再回来这个吃人的地方。” 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一番话,穆惜云在听见“我娶你”三个字的时候,怔愣了不只是一下。自己居然被表白了,对方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这不对啊! “你冒气了。”穆惜云指指荣坦的头顶。 “什么?”被对方这么一说,荣坦表情有些错愕得问道。 “傻气。” “......” 本来想着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却不想说了这么个冷笑话之后,气氛更加尴尬。 一阵沉默过后,荣坦先开了口,“我是认真的,若是三年之后我还活着,你那个时候孝期也结束了,你可愿意嫁给我?” “三年之后,你活着回来,若还想娶我,再来问我。”荣坦,你必须活着。 闻言,荣坦有一瞬间的恍惚,恍惚觉得与自己对话的并不是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少女。她不想自己死,也没有直接拒绝,这便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好,一言为定!我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就死掉,你也是。” 穆惜云闻言,轻启唇角,笑了笑,她双手环住自己的双膝,将下颌轻轻放到手臂上,心里流过一丝苦涩。 他们如此年轻,生命刚刚开始,却不知前面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纵使如他,贵为世子,依旧要过那生死难料的日子。 次日一早,穆惜云睁开眼睛,就见自己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榻之上,她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就见梳妆台上放着一张字条: 匣子里的东西我已经拿走了,那簪子实在跟你不配,我将它放在应该呆的地方。还有,你的睡相实在是天下无敌了,啊哈哈哈。 穆惜云嘴角抽搐了一阵,依稀记得昨夜后来,荣坦噼噼啪啪跟自己讲了自己从记事开始的点点滴滴,听得她直犯困,到了最后便真的睡着了。 加上前世的记忆,穆惜云似乎还从没有跟一个异性如此亲近,特别是对方还是个毛头小子。 就在自己还沉浸在昨夜的回忆中,贵娘跟罗秀宁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 “姐姐,不好了,外面那文氏正领着一屋子丫鬟婆子等在前院,说是...说是你拿了她的东西。”罗秀宁有些心急,上前来抓着穆惜云的手臂。 “哼,我倒没想到她们来得如此早。贵娘,麻烦您帮我梳个随意一些的发式,也好出去见客。” 穆惜云慢慢腾腾得收拾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方才出现在众人面前。 为首的文氏一脸倨傲得看着她,就仿佛胜券在握一般,另一旁的东锦西锦则是有些紧张得看着自家小姐。东锦一开始是想要去通知老夫人的,不料被文氏身边那些丫鬟婆子看得死死地,连动都没法轻易动弹。 双喜还是默不吭声,不知在想什么的样子,而红袖却是一脸看好戏似的当面站在了文氏身旁。 穆惜云只冷冷得看着院中的众人,最后将目光停在红袖身上。不知为何,红袖只感到一阵阴冷胆寒,仿似被来自地狱的恶鬼盯上一般。 第37章 反将一军 “云姐儿,你这园子里若是少了什么,大可以支会一声,怎的吩咐下人做出这等偷鸡摸狗之事来?”就见文氏方还未开口,她身边的冯氏便迫不及待得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到了穆惜云身上。 穆惜云观察着这黝黑妇人说话间的一颦一笑,每一个微表情都透着居心叵测。 “我倒不明白冯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还请您明示。”穆惜云面上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就连平常女孩子家的那种惊慌也未曾在她脸上显现,这股子风轻云淡,煞有介事之姿着实令坐在主位上的文氏心中大为光火,但是只要想想一会儿,她这边就要东窗事发,文氏心里便莫名的舒畅了起来。 “出了这样大的事,云姐儿居然不知道?”冯氏佯装出一脸的不可置信,转头冷冷瞟了红袖一眼。 就见红袖仿似领会一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膝磨蹭着地面,竟是朝着穆惜云的方向爬了过来,一边爬还一边淌着眼泪,口中也带了凄楚,“六小姐,您可不能不管奴婢啊!那支簪子可是您之前非要女婢冒死替您从夫人那里顺来的,本来奴婢也是不同意的,奈何您对奴婢又打又骂,奴婢只好顺从了您的意愿。” 闻言,穆惜云只微一蹙眉,便恢复了之前平静的神色,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甚至不去看那地上的红袖。 红袖见状,也没有想到,便哭得更加卖力,伸手便想扯住穆惜云的裙摆,只是她还没等碰到对方的边,便被一步上前的贵娘挡在了一边。 “放肆!堂堂国公府的嫡出小姐也是你一个下人可以随意染指的么?”贵娘一句话出口,那气势愣是叫跪在地上的红袖打了个寒噤,一瞬间,她竟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掩面哭得更加凄楚。 被贵娘这么一吼,文氏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不快,只见她朝着身边的冯氏使了个眼色,冯氏立刻抿着唇走上前来,“红袖,你还哭!哭什么哭!为自己主子卖命干了那么多缺德事,最后人家也不过是当你贱命一条,谁管你的死活?你就算是哭死又有什么用?” 冯氏的话虽然是对着地上的红袖所说,但是一字一句落入旁人的耳朵,却都明白她在影射穆惜云。 只穆惜云一人觉得这场面十分好笑,她不动声色得向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的睨着红袖。平日里自己并不曾对红袖太过苛责,尽管她嚣张跋扈,但是穆惜云从未对她真正管教过,不仅仅是因为红袖是文氏的人,更多的是她多少了解红袖这种人,过度的放纵只能让她自我膨胀,当有一天真的从高台直坠而下,那才是真正的置她于死地。 “冯姨娘说得极是,这也正是我想要说给你听的话。认错了主子,到头来只不过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莫要说你今天不哭死在这里,背叛陷害之罪也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穆惜云说话间,语气轻柔,眼光却十分凌厉,仿若下一刻便会从哪深不见底的瞳仁中迸射出来千万支细针,将红袖射死。 其实红袖也不算太笨,最起码还能听得懂穆惜云话中之意,她内心一时间十分纠结,权衡再三,想到用不了一会儿那脏物便会从穆惜云的闺房之中被搜寻出来,心思不由自主得还是偏到了文氏一边。 只见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嘤嘤抽泣的声音,“小姐,您怎么能见死不救,明明是您叫奴婢将夫人的簪子偷偷拿来的,您怎么就不承认了呢?” “你根本就是在说谎,惜云姐姐从来不是喜好首饰脂粉的人,怎么会叫你去偷二夫人的簪子?”罗秀宁闻言,显然气得五脏六腑都要炸裂。 此时,不明事情真相的一众下人也都因着罗秀宁的话向穆惜云看了过去,的确,这个新入府的六小姐容颜姣好,面容清丽,气质不凡,却真实从未见她打扮的花枝招展,再加上她生母刚刚过世,更是不可能因为一支簪子,犯下这般错误。只是文氏今日趁着穆延霆上朝之际,声势浩大得前来声讨,定然是想将这欲加之罪扣在这个可怜的六小姐身上。 罗秀宁一番没有准备的话,却误打误撞说明了问题的根本,这令文氏的脸色愈发不痛快起来。 “云儿刚刚入府,许多规矩都不懂,竟然放纵这下人如此不守规矩,翠云,去教教那不懂事的丫鬟。”文氏微垂着眼睑,将手边的茶盏拿到嘴边,对着身侧的翠云吩咐道。 翠云年纪大约二十左右,因着自己的母亲曾经是文氏母亲的亲信,便被派来文氏身边伺候,在文氏身边算得上心腹人物,一直十分得文氏器重,文氏一个眼神,她便知道对方的意图,是个很讨巧的婢女。 此时此刻,翠云阴着一张瘦长的脸,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上前来,伸手就要给罗秀宁一个巴掌,只是她不知道,这个少女的母亲贵娘可不会这么轻易叫自己的女儿受委屈,就见她略一抬手,扼住那翠云的手腕,接下来只听得“咔蹦”一声轻响,翠云原本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样子。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个看上去与普通妇人别无二致的贵娘,仅仅是轻轻一握,便折断了自己的手腕。 “啊——你们...”翠云刚想叫喊,不料,自己折断的手腕被穆惜云从贵娘手上接了过去。 “翠云姑娘这是怎么了?”穆惜云一脸笑容得扯着翠云的手腕,她能清楚的感受到那只纤瘦的手腕处鼓起了一个大包,便是骨头折断后错位形成的,但是她却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翠云越是要将手往回缩,她便越是用力扯住,奈何对方实在疼痛难忍,扯了几次,见无果,便作罢了。 “二夫人,难道我父亲没有跟您说过,贵娘与秀宁的身份么?若是没有,那我今天便当着大家伙的面再重申一遍,贵娘与秀宁母女俩委屈留在我身边,不过是帮助我也是帮助父亲,她们绝对不是下人,而是我至亲的人,若是谁敢动她们,我便是以命相搏,也不会放过。”穆惜云说到最后,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 翠云感觉一阵吃痛,低声一呼,跳着脚将自己的手腕猛地一抽,收了回来,“夫人。” 看着翠云一脸的失态,头上也聚集了大滴大滴的汗珠,微微张开的嘴唇上下碰撞,有些颤抖,文氏眉梢一挑,开口道,“翠云,你这是怎么回事?做事毛毛躁躁,六小姐面前如此不知轻重,成何体统!” “回禀夫人,那...那贵娘将奴婢的手腕子给折了。”翠云一边说一边一脸愤愤得暗自瞥向贵娘,想她一向在文氏面前极为得宠,府里从来是横着走,如今受了这般屈辱,怎么能就此罢休。 文氏一听,心中也觉着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想到穆惜云刚才所说的话,变也不难理解了,若是这母女二人没有点长处,穆惜云又怎么会将她们宝贝似的留在身边?不过,今日不同,今日她们整个出云居的人都要给穆惜云陪葬,纵使她目前还动不了穆惜云,也要让她在穆延霆的心目当中大打折扣。 “云儿,这贵娘与秀宁是你的亲信之人,既不能打也不能骂,难道我的婢女,我的心腹就是你的人可以随意欺辱的么?你且说说,那贵娘折了翠云的手腕,这件事要怎么善后?”文氏见自己的这里多说也讨不到好,不如借坡下驴,就着翠云手腕被折大做文章,一定要叫贵娘受罚。 穆惜云看着文氏,笑了一笑,那笑容有些深不见底的狡黠,“二夫人说笑了,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您且看好了再来指责我,切不可因为一个下人的挑唆,坏了咱们的关系。” 看着穆惜云胜券在握的样子,翠云心里也是一阵打鼓,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方才还肿胀不堪的手腕,此时此刻还哪里有一点受伤的样子。 见她面容上有了变化,再看看她的手腕,与正常人没有丝毫异处,文氏的目光冷下三分,复而转头向穆惜云开口道,“我这丫鬟从小在我身边,骄纵惯了,细皮嫩肉的,吃不得一点苦头,不过是捏疼了,居然说成什么手腕折了,云儿还请不要见怪。” 文氏这便是服了软,实在是难得一见,穆惜云心中觉得好笑,不过也间接证明了一点,那就是翠云对于文氏的重要性。既然如此,穆惜云便偏偏不放过这个机会。 “翠云姑娘的手腕怎么了?不若请大夫过来瞧一瞧,也好叫我们不要平白无故得背上这骂名。”穆惜云说着就要去拉翠云的手,只是对方哪里还敢让她触碰,一个高蹦了老远。 穆惜云伸出来的手,尴尬得擎在空中,“也是,翠云姑娘向来得二夫人宠信,我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姐,在她眼里自然是连碰她一下的资格都没有的。”穆惜云一席话出口,众人心里多少有了计较,对于翠云的交横跋扈也是早就体会或耳闻到的,于是纷纷向她投去鄙夷的目光。 “小姐关心你是好意,你躲什么躲?”文氏一脸的愠怒,不能直接朝着穆惜云发作,只好都撒在翠云身上。 “夫人...奴婢不敢。”翠云此时此刻受了如此大辱,心中是将穆惜云恨了个肝肠寸断,想到她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这才咬紧牙关,跪在穆惜云面前,一字一顿道,“奴婢翠云一时大意,失了分寸,还请小姐饶恕。” 其实翠云本来也不是犯了什么大错,加上她如今虔诚认错,穆惜云此时若是继续苛责,便会给众人留下一个得理不饶人的恶毒印象。 她弯起唇角,面上却是没有丝毫的笑容,“这件事不过是小事,父亲从小对我的教诲便是宽和待人,我又怎么会真的跟你一般见识呢?” 见穆惜云如此说,翠云心里松了一口气,刚想站起来,不料对方却又再度开口。 “不过,翠云姐姐随意诬陷我折了你的手腕,这咱们可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第38章 大失所望 看着穆惜云嘴巴一开一合,翠云只觉自己一阵心悸,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腕,那腕子明明之前被贵娘狠狠折断,如今怎么会完好如初?一定是穆惜云暗中动了什么手脚。 尽管翠云自己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她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了,眼下,穆惜云便是想要拿她冤枉主子的事做文章,这要是被坐实了,自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可是手腕明明是好的,却又不容她多做解释。 这样想着,翠云心里着急,视线不安得朝着文氏望去。 过了半晌,见没有人说话,文氏率先开了口,“既然如此,云儿你说应该怎么办?” “按照我大雍的律例,出口冤枉迫害主子的应当处以五十大板,若能活下来便留她一条性命,只是再不得踏入国公府邸,若是没受得住死了...那便是着人抬去乱葬岗丢掉。” 穆惜云一字一顿的说道,那声音宛如天籁,只是字字句句却是令人惊骇不已。 文氏也是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想她当今丞相的嫡妹,在国公府又是掌管中公财务的夫人,哪个敢不给她三分薄面,这个穆惜云似乎是嚣张过了头,既然想要当着自己的面收拾了自己的丫鬟,又或许...她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等待着穆延霆上朝归来,可是她真是太天真了,自己早就与哥哥打好了招呼。今日下早朝后,文相便会邀请穆延霆到府上一聚,待到穆延霆回来,只能得到穆惜云偷盗自己发簪被关到宗祠反省的结果。 “云儿是否是想要拖延时间?翠云的事暂且先放一放,你可知道,我今日是为了发簪一事而来的。” 穆惜云看了看文氏,径直从跪在地上的翠云身边经过,却没有看她一眼,而是走到红袖跟前,“二夫人,您的发簪丢失了,这件事我一定会给您一个解释,可否容我对红袖询问一二?” 文氏不耐烦得看了眼穆惜云,随意点了点头。 穆惜云得了允许,看向红袖的脸上笑容更甚,“红袖,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叫你去偷二夫人的发簪,那么我问你那发簪是什么样子?你又是何时偷来的?我叫你去偷发簪时是怎么跟你说的?” 穆惜云说完,红袖先是怔愣一阵,随即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口说道,“其实是昨天在家宴上,饭后小姐们跟少爷公子在福寿堂的前院赏月,那个时候六小姐就时常盯着大小姐头上戴的那支碧玺坠珠发簪,后来咱们回到园子,小姐支开众人却唯独传唤了奴婢,问奴婢是否知晓大小姐那只簪子,奴婢之前在二夫人那里当差,自然知道,那只簪子是二夫人的,去年大小姐及笄,二夫人便把簪子送给了大小姐。六小姐得知此事后,便有意无意的夸赞发簪如何美丽,说若是戴在她的头上,一定...一定比大小姐有过之而无不及。”说到这里,红袖顿了顿,她抬头看了一眼穆惜云,见对方面无表情,就好像她说得这件事跟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一般。 “奴婢一开始也是一百个不愿意,可是六小姐说若是这件事奴婢办不成,就要...就要打发奴婢去柴房打杂。奴婢不想,所以才...请二夫人饶恕!” 文氏眼中有些嘲讽之意,看着穆惜云的眼神更加怀有鄙夷之色,“云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知道,你长年在军中生活,对于这做人的基本是有所欠缺的,不过现在既然回到了府上,就该有小姐的样子跟规矩,这样偷偷摸摸得事,哼,实在是登不了台面。”说罢,文氏又转头对着身后一个面生的妈妈说道,“施妈妈,你且照着红袖说得地方,将珍姐儿的簪子给我取出来。” 那施妈妈年约五十,身材壮硕,面上的脂粉气却实在很浓,叫人看了很不舒服。她得了文氏的命令,便福身称是,接着快步就要进入穆惜云的闺房。 “且慢!”穆惜云微微抬手,贵娘便会意一般上前拦住了那婆子的去路。 “云儿这是作何?”文氏高挑了自己一边的眉毛,那一脸的胜券在握,实在叫人心生厌恶。 “云儿不是这府中的下人,闺房重地怎可说搜就搜?敢问一句,二夫人此行可与父亲报备?可支会了大伯父跟大伯母?祖母那里也是知情的么?”穆惜云一句一句,问得理直气壮,丝毫没有任何退缩。 “你...”文氏此行,本来就是一招险棋,因着昨夜穆惜月受伤,本就恨透了穆惜云,想要找些事端拿她出口恶气,此时此刻,又怎么会支会他人? “云儿,你也别嘴硬,今日之事你只要让我们将那簪子取回,我也不会难为于你。施妈妈,还不快去!”文氏显然已经不想再跟对方过多纠缠下去了。 只是,这边贵娘死死守着施妈妈,竟叫那婆子前进不了半分。 穆惜云不紧不慢道,“要想进我的园子也不是不可以。”她微微顿了顿,看着文氏,一脸认真,“咱们从祖母那里请人来,每间园子都要搜,谁的也不能落下,否则便是处事不公,您看我的提议如何啊?” 闻言,文氏只觉得肺中有股子气要炸开来,她刚想开口,就见身边的冯氏走上跟前,悄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文氏瞬间缓下了心神。 “六小姐,夫人自然是公平公正的,只不过,这么一点小事儿,便要闹到老夫人那里去,让旁人知道,可是要怪小姐不孝顺祖母了,这名声可是可大可小的。”冯氏果然巧言令色,并非一般的莽妇,这倒是跟她的形象不太相同。 穆惜云饶有兴味的看着冯氏,轻启朱唇,开口问道,“那么依照冯姨娘之言,云儿怎样做才不会违背伦常?” “这个嘛...小姐只需让施妈妈进入内间查看一番,置于其他园子,若是在小姐这里查不到,自然是要去查找的。”冯氏堆着笑脸,不过是笃定,那支簪子定然会在穆惜云的闺房中找到。 “好,既然如此,那便请施妈妈与贵娘一同进房中搜查,只是...若是查不到,还请二夫人给云儿一个交代。” “那是自然。”文氏冷哼一声,继续低头喝茶。 贵娘见穆惜云朝着自己点了头,方才跟着施妈妈进了内间。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穆惜云叫东锦给自己沏了一壶茶,并拿了一本书,坐在椅子上,悠闲地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见施妈妈跟贵娘从屋中走出来,文氏明显将身子坐直了,却在看到施妈妈紧锁眉头,朝着自己的方向摇了摇头的瞬间,心中惊诧不已。 跪在地上的红袖更是错愕的说不出话来,她的神色从一开始的幸灾乐祸,一直到现在的心惊胆寒,变化之快叫人拍手称绝。 “回禀二夫人,六小姐的房中...并没有发现您的簪子。”施妈妈亦是感觉到很奇怪,并将这办事不利的眼光放到了跪在地上的红袖身上。 “不对,一定是,一定是小姐她又将簪子藏到其他地方了。”红袖此刻的脱口而出,令众人皆是鄙夷。 “怎么?没有在我房中发现那失窃的簪子,难道是叫你失望了?对了,红袖,你刚刚虽然道出我叫你偷发簪的原委,但是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当然现在这些问题你能否回答得出我已经不关心了,我只想知道,得到这个结果,二夫人该怎么给我一个交代?”穆惜云说话间,那双清澈幽寒的眸子已经对上了文氏。 “既然如此,今日之事便是打扰了云儿,时间不早了,我也不在这多坐了。”文氏说完,就要伸手搭上身边下人的手,而跪在地上的翠云则是瞅准了这个时机,一咕噜爬了起来,只是,她还没有下一步动作,便被穆惜云的声音制止。 “跪下!这园子的主人没有叫你动,二夫人也没有开口,你这是想要造反?” 翠云闻言,生生忍下心中的愤恨,又缓缓跪了下去。 文氏没有料到,这个小丫头竟有如此大的气性,当着她的面,就要罚她的婢女,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她顿了顿脚步,回过身去,“翠云今日确实有错,但是她毕竟是婢女,并且她也已经对云儿你认了错,云儿如此苛责,难道不怕传出去坏了名声?” 这便是威胁了?只是我穆惜云才不怕这些。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赏罚分明,才能服众。二夫人承诺会给云儿一个交代,云儿方才答应施妈妈进屋搜查,若是今日不讨回一个说法,那明日开始,岂不是谁人都可以如此欺我?谁人都可以丢了东西便进我一个小姐的闺房?” 见穆惜云并没有要收手的意思,文氏冷下了脸,干脆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不难,我要的是公平。既然我的闺房已经搜查,那么整个信国公府纵使翻个底儿朝天,也请二夫人对其他人一视同仁。还有,翠云今日放肆,尽管有罪,却也不乏无心之失,五十板子太重,二十板子总该受的。而红袖嘛...这丫头本就存了外心,如今更是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事,她的这条命我是不准备留下了,至于怎么处置,就是我出云居的事儿了,不知二夫人意下如何?” 第39章 园中立威 文氏闻言,几乎是不敢相信,还没有谁能在她面前如此放肆,也许是舒坦日子过得多了,一点点的挫折竟让她胸口发闷,恨不得扑上去杀死穆惜云这个小贱人。 “夫人救我!红袖不想死,红袖不想死啊!”红袖一声凄厉的哭喊,打破了众人的思绪,就见她连滚带爬得扑向文氏,却被施妈妈一脚踹到心口之上,这一脚之狠戾,硬生生踢得红袖咳出一口鲜血来。 “东锦西锦,将这个叛徒看好了,千万不要污了二夫人的眼。”穆惜云说完,就见东锦西锦两姐妹齐齐上前,一左一右摁住了地上的红袖,叫她不得动弹。 文氏的脸已经气得通红,她狠毒的眼光划过红袖煞白的脸庞,那眼神里似乎有着威胁之意,登时令惊恐的红袖忘记了说话,只是无助得哭喊,或许她在姿态跋扈嚣张之时,从不曾相信自己会落得今天的下场。 “施妈妈,翠云今日犯了错,六小姐既然并不想轻易饶了她,那你便带她去领了二十板子,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她自己的造化。我们走。” 这个地方文氏实在是待不下去,看着她的背影,穆惜云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将出云居中所有的丫鬟下人聚集到了一起。 “红袖,你可知罪?” “小...小姐饶命,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也是受人挑唆,遭人胁迫的啊!”此时此刻的红袖,再也没了往日里的跋扈,只是一味狼狈得跪在地上重重磕头。 围观的众下人里,免不了那些同情的目光,这些目光自然是没有逃过穆惜云的眼睛,她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我年纪不大,进府的时日也不多,之前一直没有将大家叫到跟前来说说话,今天就着这件事,有些话我想我还是有必要提出来的。各位有的是之前一直守在这个园子里的人,也有从其他地方调配而来的,与我说不上熟识,自然也没有什么主仆情分,但是,你们如今既然被指派到出云居来,便是我出云居的人,衷心待我的,我定然不会叫他受半分委屈,反过来,暗地里搞小动作陷我于不义的,我也绝对不会姑息。若是觉得在出云居中委屈自己,现在便可以离开。从小在军营中长大,营中对付俘虏的那些法子我也不少见到,有没有机会实施,那便要看你们自己如何做了。” 穆惜云话音刚落,下人中突然站起来两个外院资历较老的妈妈,“奴婢定然视小姐为自己的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请小姐放心。” 见这两人率先表明了衷心,其余的下人们便也都纷纷站起身来迎合,一时间,整个出云居中士气大好。 穆惜云心中暗笑,这些人中真正能够中心对待自己的估计也就不到一半,此时此刻跟着大多数人表表忠心,随口附和的也大有人在,不过她今天的目的就是借着这个机会在自己的园子中立立规矩。 “东锦,今日留下的众人,每人打赏一吊钱。还有,这个吃里扒外的丫头该怎么处置呢?”穆惜云说罢,仿若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征求众人的意见。 便有那长眼力见的开口道,“这个丫鬟平日里就仗着自己曾经是二夫人身边的,从来对我们颐指气使,如今又背叛了小姐,实在是不能留,不如就打她二十板子,然后要了她的卖身契发卖出去算了。” 红袖闻言,嘴唇都要咬出血了,此时此刻,她是真的害怕了。 “小姐,不要啊,小姐饶命......” 穆惜云并没有理会红袖持续不断的哀求,却是转过头来,一脸温和得对着双喜,问道,“双喜,你跟红袖是同时过来的,之前也都是二夫人那里的,依你看,红袖的事应该怎么处理?” 一直一言未发的双喜,突然听见穆惜云询问自己,心中不由得一紧,她向来是个木讷的,跟在红袖身边其实也没少受对方挤兑,只是穆惜云突然问自己,这就令她浑身汗毛直立了。 “奴婢...奴婢...” 穆惜云见她如此,便不再看她,但心中不是没有疑惑的。红袖跟双喜都是文氏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红袖不必说,那股子嚣张跋扈完全就是文氏手下的做派,从一开始穆惜云就不怀疑这一点,反而是这个双喜,自始至终她都表现的太过木讷,仿若心中有着什么心事一般,令人捉摸不透。若非她隐藏太深,就是真的没有什么心眼,可是文氏又为何会将这样的一个婢女送到自己身边呢? “好了,东锦西锦,你们暂且将红袖关在柴房里,待我想好如何处罚她再说。”吩咐过后,穆惜云便将众人遣散了开来。 忙活了一大清早,想到穆惜云还未曾用早膳,贵娘便吩咐小厨房煮了些稀粥来。三人简单吃了几口,穆惜云便携着贵娘跟东锦来到了穆正白所在的崇源阁。 一进园子,便听见似野兽一般呼噜呼噜的叫声,穆惜云眉头一皱,速速步入了院中。 就见穆正白正扯着一只风筝,玩得起兴,而那呼噜呼噜的叫声便是出自阿辽之口。就看他俨然一个身材庞大的孩童一般,兴奋地跟在穆正白的身边直转悠,比起第一次见到时的凶悍,倒是多了一份柔和。 穆正白见穆惜云来了,便将手中的风筝线轴交给一边的阿辽,飞身朝着姐姐跑了过来。 “瞧你,放个风筝都能玩得满头大汗。”穆惜云想要用身上的手帕给弟弟擦汗,才发现穆正白已经到了自己鼻尖那么高了,心里不由得一阵感动。 弟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以外,最亲的人了,她一定要护他周全,叫他平安快乐的长大。 “啊咯...啊咯...啊咯...”阿辽突然的叫喊,惊动了这对姐弟。 穆惜云朝着他的方向看去,就见他一直盯着院中的一棵大树,再朝大树上望去,那只燕子风筝正静静地落在上面,尾端的线已然断开了。 “哎呀!缠到树枝上了!”穆正白见此情形,却是第一时间跑到了阿辽的身边。 就见那大块头似乎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般,嘴巴依旧是咕咕哝哝的,眼里却是十分的不安与愧疚,双手也不住得缠绕在一起。 “阿辽,没事的。你不用自责,风筝若是坏了,咱们在买来新的就好了。”穆正白伸手轻轻拍着对方宽厚的背部,而阿辽好似听懂了一般,愧疚之情更甚。 突然,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朝着那棵大树跑了过去,由于风筝很高,他并勾不到,于是只能用力撞击着树干,可怜那棵老树被撞的摇摇欲坠。 “阿辽,你站在树下,我爬到你背上,将风筝取下来可好?”穆惜云一番话令众人皆是一惊。 “姐姐,还是我来吧。”穆正白有些不放心,但更多得是不可思议,印象中的姐姐这辈子都不会做出这种事。 “你没有我高,不要紧的。” 贵娘也出来反对,“姑娘,还是我上去把那风筝取下来吧。” 知道贵娘懂得轻功,飞上枝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穆惜云却并不想将贵娘的身手过早的暴露,便按着她的手,摇了摇头,“贵娘,您就站在树下看着就好。” 说罢,穆惜云便爬上了阿辽的后背,动作虽然不算麻利,但也并不笨拙。她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得抓住一枝树枝,另一只手探向风筝,“阿辽,再往前一点,好了好了。” 穆惜云这边热闹的勾着树上的风筝,却不想这一幕竟一点不差得落入了不远处的两个少年的眼中。 白衣少年俊美儒雅,薄唇微挑,一瞬不瞬得盯着穆惜云的身影。 “表哥,真是太气人了!母亲一早便被那小贱人气得犯了头痛,月儿的手伤我估计也跟这两个煞星有关,还有,那野蛮人明明是我花了大笔银两买来的,如今却被他们占了去!真是岂有此理!”穆正鸿越说越激动,本想借着文戬入府,好好收拾收拾这对姐弟,不想,自己这个表哥似乎对穆惜云那贱丫头十分感兴趣。 这样的表情,跟迷醉的眼神,纵使他穆正鸿只有十三岁,却也是看得懂的,只是他还真没看出来,这个完全还没长开的小丫头片子究竟是用了什么妖法,居然入了人中龙凤文戬的眼。 越想越生气,穆正鸿干脆不理会身边的文戬,大步朝着穆惜云一众的方向走了过去。 “阿辽!给我过来!” 这一声恶吼,令众人皆是一惊,特别是拖着穆惜云的阿辽,她能明显感受到,阿辽身上剧烈得抖动着。 穆惜云朝着声音的方向望了一眼,就见那一抹藏青色与一抹白色一前一后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真是好笑,文氏刚刚在自己手上吃了瘪,她儿子跟侄子这么快便找上门来,幸好自己来找正白,否则还不知道这两个人会对自己的弟弟做出什么事来。 第40章 请君入瓮 穆惜云并不喜欢文戬,从她第一眼见到这个人们口中的如玉公子,她便对他没有好感。一个人的眼神不会轻易改变,纵使身上的贵气再多,也掩盖不了文戬那满眼的躁动。正如他现在看着自己的眼神。 穆惜云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擎着自己的阿辽,阿辽好似有所会意一般,动作十分温柔得将身上的穆惜云放到了地上。 这一气呵成,仿若平常的一切,竟让文戬来了兴趣,那个阿辽他是知道的,上个月还是自己带着穆正鸿前往黑市买回来的异族奴隶,那一脸的凶神恶煞,加上骇人的身量,纵使是大男人见了恐怕也要退避三舍,而面前这个小丫头倒是与众不同,不但不对他觉得害怕,反而是相处和谐,没有一点的违和。 “表妹近来可安好啊?”文戬笑容和煦,俨然一个谦谦君子的模样。 “托文公子的福,自然是好的。”穆惜云这边平淡得回答,就见那高大的阿辽居然有意无意得躲到了自己身后。 “你个杂种!聋了么?我叫你过来,你听不懂是不是?”穆正鸿一边嘶吼一边又要掏出鞭子。 穆惜云闻言,眉头微微一皱,“还请哥哥注意自己的言行,这毕竟不是在哥哥的翠柏园,况且...文公子也在场,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也不好败坏了人家状元郎的美名不是?” 闻言,文戬便是一怔,而身边的穆正鸿却是气得涨红了一张脸,抬手就要朝着穆惜云脸上挥鞭子,只是说时迟,那时快,穆惜云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一扯,稳稳得被包裹了起来。 回过神来,穆惜云才惊觉,方才那一下子居然是自己身后的阿辽将自己团团包裹住,生生挡了下来。 “阿辽!”穆惜云与穆正白同时向着阿辽的背后跑过去,就见那宽厚的背脊上赫然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怎么?我打自己的东西,就算是打死也跟旁人没关系!”这一鞭子下去,若是真的打到了穆惜云的身上,纵使不至于危害性命,半条命也没了。 只是此时的穆正鸿面上丝毫没有一点愧疚之意,一双眼睛也好像只会用眼角看人一般,高高仰着下巴,斜睨着穆惜云姐弟。 穆正白向来与世无争,心性纯良,却也在此刻捏紧了自己的小拳头。 为了防止他与穆正鸿的正面冲突,穆惜云吩咐了东锦回园子里将自己的随身药包取来,并在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吩咐了东锦几句话。 东锦得了令,迅速离开了崇源阁,只是她并没有直接回到出云居,却是朝着老夫人的福寿堂方向走去。 此时的崇源阁中,穆惜云轻轻握住了弟弟的拳头,朝着他微微摇头,却见对方长吸一口气,一脸愤恨却又无奈得低下了头,而手中握紧的拳头也松了开来。 “正白,阿辽伤的不轻,你且差几个小厮将他扶回房中,简单处理一下。”穆惜云看了一眼瑟瑟缩缩的阿辽,开口道。 只是她的这一举动似乎又激起了穆正鸿的不满,“我看谁敢动!今儿个这杂种就算是死了,我也要将他拖回去!” 穆正鸿的话落在耳中尽管十分刺耳,但是穆惜云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直起身子的她面上拂过一丝清冷,不动声色得靠近对方的耳边,开口道,“大哥哥有空在这里耍威风,倒不如去霜月居关心关心四姐姐。” 趁着这个当口,穆正白聚集了几个园子里的下人,一同将受伤的阿辽扶了起来,蹒跚得往房中走去。 此时,穆正鸿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向来嚣张跋扈,以前在府里又是小辈中的唯一男丁,恨不得横着走路,任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是穆正鸿单单很护着与自己相貌十分相似的双生妹妹穆惜月。 昨夜院中抚琴一事,他虽没有看出什么蹊跷,却在一曲终了时,还是发现了妹妹的不自然,如今被穆惜云这么一说,似乎瞬间通透一般。 只见他倏然瞪大了眼睛,唇下的牙齿狠狠咬合在一起,恶狠狠得开口道,“一定是你!是你这个贱丫头动了手脚,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语毕,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穆正鸿便又高高扬起了鞭子,贵娘见状,一个箭步上前便要去抢夺对方手中的鞭子,却在看到穆惜云灵巧一躲,并不着声色得朝着她摇了摇头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其实,穆正鸿的鞭子使得并不多么出众,不过是下手狠辣,并且无人敢躲,可是穆惜云却不一样,她今天等的就是这个时机,要的就是他出手! 穆惜云的体力不错,常年得在艰苦环境下生活,再加上后期自己刻意的锻炼,躲避穆正鸿手里的鞭子还真是不算太费力。 此时此刻,就见穆正鸿站在院子中疯狂得挥动着手中的鞭子,却因鞭子太长太重,挥了一会儿,体力明显下降。而再看灵巧闪躲的穆惜云,脸不红气不喘,面上隐隐带着挑衅的笑容,这笑容恰恰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穆正鸿喘着粗气,一声大叫,伴随着鞭子奋力向着空中一挥,重重得打落在地面上,却因用力过猛,鞭子的尾部又向着相对方向弹了起来,这一弹不要紧,鞭尾顺着穆正鸿的脸颊划过,一道约半指长的血痕立即浮现出来。 似乎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穆正鸿竟呆呆得站在了原地,半晌没有动弹。 “姐姐!”听到院中的异动,穆正白将阿辽安置好后,匆忙跑了出来,却见穆惜云正安然无恙得站在院中,她身后不远的那棵槐树下,文戬饶有兴味得盯着自己的姐姐。而穆惜云的对立面,正是脸上挂了彩的穆正鸿。 穆正白心中一惊,担心姐姐要吃亏,猛地就要往穆惜云身前跑,却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贵娘拦住了去路。贵娘冲着他摇了摇头,又有些担心得朝穆惜云那边看了一眼,见对方笑容依旧恬淡,仿佛胜券在握,便生生扯着穆正白走到了一边,远远看着。 穆惜云此刻半瞟着穆正鸿,她正对着崇源阁前院大门的方向,此时此刻无论是谁来,都躲不过她的眼睛,而与她对立的穆正鸿却完全处于了被动状态。 终于,对面方向传来了深深浅浅的脚步声,为了掩住穆正鸿的耳朵,穆惜云突然凄厉撕喊起来,“救命!救命!哥哥你饶了我吧!啊——” 穆惜云前后判若两人,却成功的吸引住了穆正鸿的注意力,就见他猛地抬起头来,目眦欲裂,整个人也处在了一种癫狂的状态,大喝一声,“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小贱人!居然敢躲!” 随着这一声胆大妄为的撕喊,穆正鸿再一次对准穆惜云的方向扬起了鞭子,不料鞭子尚未落下,对方便躲到了靠后的地方,就这样穆惜云不断退后躲避,终是将穆正鸿引入了陷阱。 最后一下,她看着穆正鸿的眼中浮现出一抹笑意,那笑容在穆正鸿看来是如此的诡谲,却容不得他多想,手起鞭落。 这一下,鞭子终于没有落空,就在穆正鸿反应过来时,心里凉了半截。 “文公子,你没事吧!”穆惜云佯装震惊一般,大叫一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只见文戬肩膀处此时已经汩汩冒血不止。 “表...表哥,你怎么样?我不是...”穆正鸿那里想到,方才那样混乱的场面,穆惜云正是一步一步将自己引入了一个局,他虽然在信国公府众星捧月,却也自知不及表哥文戬一半,顿时心中恨不能将穆惜云千刀万剐了。 “孽障!还不住手!”此时此刻,就听得院中传来一道老者的厉喝! 就见方妈妈扶着老夫人,颤巍巍得朝着众人走来,只是她的面上已不复往日对穆正鸿的宠爱,眼底却流露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哀切之色。 东锦及时带着老夫人过来,见老夫人恰到好处得看了一场精彩的大戏,适才不动声色得走到穆惜云身旁。 而穆正鸿却是真的怕了,他在老夫人面前向来讨巧卖乖,从未听过老夫人如此严厉呵斥自己,一时之间竟然泪如雨下,双膝跪地,移动着膝盖,爬向老夫人脚边,“祖母!不是孙儿的错,孙儿是被人设计陷害的,都是她,都是穆惜云那个小贱人!祖母,您要为孙儿做主啊!” 穆惜云看着版倒是非,信口雌黄得穆正鸿,此时他整一把鼻涕一把泪得申诉着自己多么的无辜,却不知那模样实在是滑稽极了,穆惜云心中冷笑,却始终不发一言,她要看看,这个家中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公平,她要看看老夫人究竟站在什么立场。 事实上,令她没有想到的却是一向少言寡语的穆正白竟然站了出来。 “正白见过祖母。”就见他那小小的背脊挺得笔直,容颜虽然稚气未脱,面容却是难得的成熟沉稳,随着这句问候,穆正白规规矩矩给老夫人行了个跪拜礼,“今日未能及时前往福寿堂给祖母请安,正白在此请祖母原谅。” 第41章 血流不止 穆正鸿恰到好处得开口,小小年纪得体有礼,沉稳大方,相比之下,那个抱着老夫人的裙摆,哭天抢地的穆正鸿便显得更加令人不齿。正所谓,相较之下,孰高孰低,自见分晓。 老夫人不是蠢人,见面前这幅情形,尽管有心护着疼爱了十多年的大孙子,却也不忍心叫乖巧懂事的小孙儿受委屈,就见她略一皱眉,缓缓开口道,“鸿哥儿,今日之事不论谁对谁错,你毕竟是兄长,与弟弟起了嫌隙,始终是不对。去房里把那弟子规抄写五十遍,抄好了过来交于我。” 尽管穆正鸿依然是死不悔改,却也知道顺坡下驴的道理,只好委屈似的点了点头,“是,祖母。” 弟子规五十遍?穆惜云心下讽刺般一笑,看来这个老太太还真不是一般的护短。 就在此事仿佛已经尘埃落定,却不知是谁突然惊呼一声,“不好了!” 众人的目光被一个崇源阁中的小厮吸引了过去,老夫人面上显出明显得不快,“真是作死,这样乱喊乱叫,成何体统!” 那小厮被老夫人一喝,吓了一跳,只是战战兢兢地指着倒在地上的文戬,声音有些颤抖道,“老夫人,您快看看文公子...他...他好像不对劲。” 穆惜云等人朝着地上的文戬看去,就见他紧闭双目,脸色煞白,而刚刚被鞭子抽到的肩膀非但没有转好,反而出血面积更大。 “这...这文公子是怎么了?”老夫人心下惊恐,毕竟文戬出身相府,如今在国公府受了伤,还是被亲表弟所伤,要说真的发生什么,国公府也脱不了干系,“快!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老夫人的震怒之音响彻在崇源阁的上空,立即有那灵巧的丫鬟就往院子外面跑,而这边,穆惜云微微皱起了眉头。 就见她走到文戬身边,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那气息竟让人感到十分游离,似有若无。再翻看对方的眼睛,瞳孔却是缓缓得扩张开来。 “云姐儿,你这是做什么?万万不可大意。”老夫人站在一旁,看着对方的怪异举止,不由觉得担心。 只是穆惜云仿若没有听见一般,伸手直接将文戬的衣裳扯开,露出肩膀处受伤的位置,由于扯动了伤口,文戬的双眼不由得动了一动。 鲜血汩汩得从伤口中往外冒,并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那鞭子也着实厉害了些,穆惜云想到这里不由得摇了摇头,实在没有料到,文戬居然有流血不止的血友病,若是知道这样,她当时引穆正鸿入局,恐怕就要稍微考虑一下人选了。 “快取纱布跟冰块来,要快!”穆惜云此时声音凌厉,内里含着与年纪不符的果断跟气势,之前呆住了的下人们有几个缓过神来,飞快得跑去去这两样东西。 穆正鸿没有想到今日自己会闯下如此大祸,一时间吓得跌坐在地上,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见穆惜云气势凌人,突然之间想把所有责任推到穆惜云身上,冷哼道,“表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非告诉舅舅去,叫他拿你抵命。” 穆惜云闻言,嘴角慢慢浮起一丝冷笑,看向穆正鸿的双目没有一丝温度,一时间竟然让人觉得那眼神比寒冬更加凛冽三分。 “你若不想他死,最好闭上嘴。” 这一句话出口,惊得众人心底皆是一滞,谁不知道国公府里这个小霸王,今日居然还有人敢如此对他说话,岂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就在众人等待穆正鸿发作的时候,冰块跟纱布已经取来。 穆惜云接过厚厚的纱布,狠狠压在文戬的伤口之上,随后将冰块放到纱布之上,只用自己纤瘦的双手直接按压冰块。 这个动作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过去,穆惜云见那伤口处没有再流出鲜红,而冰块则是越来越小,那冰凉的水顺着文戬的肩膀一直流了下去,这才慢慢将手移开。 “将文公子抬进屋中吧,不要碰到伤口。”穆惜云说话间,只感觉双手都冻得没有知觉一般,相护摸搓着,保持一点温度。 文戬被就近抬到了崇源阁的一间客房之中,房中十分温暖,没多一会儿他的表情才开始有所缓和。 期间,穆惜云命人给他换了两次纱布,在第三次换纱布的时候,文戬终于醒了过来,只是他嘴唇发白,依旧是一副虚弱的样子。 “文公子醒了,将我吩咐你们煮的汤拿过来给文公子喝下。”穆惜云只看了文戬一眼,便转头吩咐。 立即有小厮领命,拿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红丝液体前来。 “喂下去。”穆惜云的语气中没有一点感情,这也是她行医多年来的一贯风格,不将自己的任何情绪带到工作中去。 “是。”小厮上前,跪在床边,将那一碗液体,一勺一勺舀进了文戬的口中,只是因为文戬躺着,而嘴巴并没有什么动作,那液体竟是多数顺着口边滑了出来。 “给我,我来吧。”穆惜云显然是有些不耐烦,拿过手中的汤碗,一口一口舀起液体,喂了过去。 这一次显然成功很多,文戬看着眼前少女认真的模样,眼底慢慢腾起一丝笑意,只是在对方尚未察觉到时,便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当喂到第三碗时,大夫终于姗姗来迟。 那前来的大夫看着十分慈祥,却因走的着急,双眉紧蹙,喘息声也有些不调,满头的银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额上也隐隐冒出了汗。看起来,确实是跑了一路。 穆惜云见有正牌大夫上门,立即知趣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退到了一边,而文戬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王大夫,您快看看这孩子怎么样了?”老夫人见是经常来往国公府的老大夫,急忙上前问道。 “老夫人先不要着急,待老夫检查一二再说。”王大夫说罢,解下自己身上的药箱,坐在床边,将手轻轻得搭在了文戬的脉上,诊了一会儿后,方才将手移开,并将文戬的手臂重新放回被褥中。 “怎么样?”众人纷纷上前,等着大夫发话,穆惜云则是微微垂着眸子,立于一角。 只见王大夫微微蹙眉,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方才开口,“文公子脉象虚弱,实属失血过多之症,依老夫看,文公子应当是患有流血不止的顽疾。此种疾病十分罕见,在上古医术中有所记载,是一种娘胎里就带出来的病,患病之人无法根治疾病,但是可以在平日里注意控制,包括在日常活动中尽量减少受伤。”王大夫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流血不止的病?而且还治不好? 穆正鸿最为后怕,想想那一鞭子是自己所为,他连嘴唇都不由得微微发白,再无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气焰。 “大夫,敢问,文公子现在怎样?是否性命无忧?”老夫人闻言自然也是一脸的焦急。 只见王大夫闻言,若有所思得点点头,“文公子现在虽然依旧虚弱,但是却不会危及生命。老夫刚刚检查过他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不过...老夫倒是极想知道,究竟是何人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替文公子止住了血?” 众人闻言,不由得将目光转向了一直站在角落里的穆惜云,见众人望过来,她也不慌张,只是微微福了福身,笑容谦和得走上前来。 王大夫见着眼前少女,不由十分惊讶,连忙问道,“是姑娘替文公子止了血?” “是。” “你是用什么方法帮助公子止血的?”王大夫又继续问。 “小女是用冰块先镇住伤口处,再将纱布按压于出血点的位置,适才为文公子止住了血。”穆惜云态度十分谦和,没有一点夸耀的样子,语气也是淡淡的,听不出喜怒,这倒是叫王大夫多看了几眼。 他缓缓得点着头,目光里似有褒奖,“小小年纪遇事不慌,事后也不好大喜功,嗯,实在是不错。你今日的处理方法十分得当,若是再晚一点,这位公子恐怕就要一命呜呼了。” “小女不敢,实在是大夫您谬赞了,一些雕虫小技,实在不足挂齿。” “姑娘不必妄自菲薄,这哪里是雕虫小技,分明是救人之计。”王大夫说到这里,不住地点头,脸上尽是满意的神色。 看出对方目中的欣赏之色,老夫人立刻上前一步,拉住了穆惜云的手,巧笑着开口道,“实在是叫您见笑了,不瞒您说,云姐儿是我们府上的六小姐,之前一直在雍江大营中陪着她父亲,不久前才刚刚回府的。” 这样的一番介绍尽管也叫人挑不出什么道理,但是见到老夫人那样逢迎的样子,穆惜云还是对这个王大夫产生了一些好奇。 王大夫这边听着,不由得点头,却是无意中瞧见了一旁桌上尚还冒着热气的汤碗。只见他移步上前,伸手拿起碗,将其放在自己的鼻子下,“这是方才喂给公子的汤水么?” “是,有什么问题么?”老夫人见状立即上前问道。 “敢问六小姐这汤水里都加了什么?” 穆惜云闻言,丝毫也不慌乱,如实说道,“小女只在这汤中加了两种东西,一个是红枣,再有就是花生红衣。” 第42章 如意算盘 文相亲自过府不是小阵仗,因此此行惊动了国公府的上下众人。老国公因着身体不适,不能受风,托人带了口信,便没有出门迎接,其余的人以老夫人为首,得到消息后均是前来迎接。 文相如今在朝中的声势如日中天,十分得皇帝宠信,加上文贵妃时不时吹吹枕边风,文家的地基只会越来越巩固。 穆惜云淡淡看着一切,面上浅笑着,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她尚且不知当今圣上是个什么个性的人,因此无法判断,对于文家的器重有道少是真,又有几分是刻意为之,树大招风的道理,人人都懂,只是到了自己身上,恐怕就很难跳出了。 文相年岁看着比穆延霆大些,尽管已是不惑之年,却不难看出年轻时的风采,只是相对于穆延霆,终究是少了一份英武之气,多了一分文弱,这倒是与文戬如出一辙。 “老夫人,延霆,这么晚还来叨扰,实在是对不住。这是我备下的薄礼,还请老夫人不要嫌弃。”文经国面色十分坦诚,没有一点架子,这倒是叫人颇感意外。 也许这就是文臣与武将的区别吧,自古文臣多受到君主的信赖,大抵还是舞文弄墨的人嘴巴更甜,更会做人吧。 这样想着,文经国已经将目光移到了隐没在人群中的穆惜云身上。只见他匆匆上前两步,来到对方面前,“这就是云儿吧!今日戬儿一事多亏了有你,舅父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感谢。”说到这里就见他略一偏头,冲着身后的小厮道,“还不把我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小厮闻言,立刻抬着一个笨重的红木箱子走到穆惜云面前。 待箱子打开,众人皆是好奇得探头往里面看,却都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那只红木箱子中,赫然是一张完整的虎皮。就连虎头处的处理都十分精巧细致,这白虎本就是难得一见,传说中又十分灵活凶残,不易捕捉,因此被大雍视为极其珍贵的祥瑞之物,更是权利的象征,文相如今竟然将这般贵重的礼物送给穆惜云,如此大的手笔,实在是叫人一时之间消化不了。 穆惜云见到箱中之物,不由得轻轻蹙了蹙眉,倒不是因为这礼物有多贵重,而是想到以后的社会,这种孟加拉虎会成为濒危保护动物,穆惜云不由得感到一阵阵的叹息,毕竟也是活生生的生命,为什么有些人就是容不下他呢? 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穆惜云缓缓开口道,“这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还请丞相大人收回成命。今日文公子受伤本就是大哥所致,于情于理我们都应竭尽全力保文公子平安,云儿只不过做了自己分内的事,也是想要尽量弥补大哥的过失,功过相抵,实在没有颜面再接受丞相的礼物。” 穆惜云这番话,故意将穆正鸿引了出来,气得文氏当下红了脸,就见她仿似胸口憋了一团气,隐忍着不能爆发,反而最后将自己气炸了,样子看起来十分可笑。 穆惜云才不理对方怎么样,有本事来找她的麻烦,就不要怪她手下不留情面。 文经国自然也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只是与文氏不同,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一重,这个小丫头果然有趣,只是过分的锋芒外露,只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看来文玉敏的担心是没有错的,这丫头留着,只会让她日子更不好过。不过如今这么一看,文经国倒是生出了别样的心思,来之前,他便大致将近日发生的事情跟文戬了解了一下,自己儿子是什么样心思的人,他最清楚不过,那小子怕是对穆惜云动了心思,起初文经国是说什么也不同意的,却是眼下,真的见到穆惜云本人,他改变了想法,这丫头若是真的聪明,收给戬儿做个小妾倒也不是不可,就看她是真的聪明,还是空有小聪明了。 “云儿莫不是看不上这白虎皮?”文经国试探道。 “文兄,云儿还是小孩子,再说这谢礼属实太过贵重,她一个女孩子家也用不上,到时候只会惹得他人眼红,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穆延霆见对方误解了穆惜云的本意,急忙开口解释。 “哦?那倒是舅父考虑不周了,那么云儿想要什么呢?”文经国继续追问,好似今日不送穆惜云点什么就不舒服似的。 闻言,穆惜云心下冷笑,从对方的处事方法,不难看出,文经国要比文氏精明太多,急于送自己谢礼是不想因为他的无动于衷,叫众人得知此事后,骂他不知感恩,他刻意把极为珍贵的虎皮送来,也不过是个噱头,最终却是将难题抛给了穆惜云。 穆惜云眼睛转了转,扬起嘴角恬然一笑,“丞相是真的要送?” 文经国闻言,心中不由得鄙夷,毕竟是个黄口小儿,始终还是会提出要求,只是他面上却更加和善,“自然是的。” “既然如此,云儿只给弟弟求一道平安符。”见对方不解,她复又开口道,“云儿今日侥幸救了文公子一命,便斗胆请求丞相庇护我弟弟一次,若是今后弟弟遇上麻烦,还请丞相大人出手相助,不要忘了今日的誓约,大人可答应?” 文经国闻言,几乎是愣在了当场,若对方真的说出什么实物他还好说,可是这庇护...自己当真是小觑了这个丫头。 “既然如此,舅父就应了云儿,只是云儿一口一个大人,岂不生分了?还是改口叫舅父亲切些。”文经国愈发温和了起来。 穆惜云看着面前的老狐狸,脸上笑意未减,“是,舅父。” 这样的一幕,在他人看来完全是温馨和睦,其乐融融,只是当局者自己心里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文经国离开时候,文氏自然充当了送行主人的角色。 “大哥!你可要给我做主啊!如今正鸿被关进祠堂,延霆居然还说要带他去打仗,月儿也被那丫头还得病倒在床上,再加上为了珍儿的前途,如今我的口袋早就入不敷出了,你可要帮我想想办法啊!不然...不然我真怕自己撑不住了。”文氏见周围再无他人,便干脆跟自己的大哥和盘托出。 看着文玉敏不争气的样子,文经国没来由的一阵心烦,“真是个目光短浅的,你堂堂一个将军夫人,整个国公府说白了也是你在当家,好好得日子居然能被过成这个样子,真是给文家丢人。”文经国字字句句没有半点留情,只是文玉敏却不敢说半句反驳的话,见她垂眸不语,心中叹了口气,不禁开口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见有了转圜的余地,文氏不由得喜上眉梢,“大哥......” 文经国一回到相府,妻子蒋氏便迎了出来,“老爷,怎么样?她收下了没有?” 文经国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摇头。 蒋秀梅若有所思得跟在对方身后,亦步亦趋,直到进了内室,方才帮自己的丈夫褪去了大氅,“那最后怎么办了?” 文经国也不急着回答对方的话,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喝了几口,方才缓缓开口道,“那丫头精得很,要我庇护她的弟弟,哼!也是年纪太小,这话不过是随口说说,我该怎么庇护?倒是玉敏...她准备要出手了。” 蒋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文经国今日又在美妾房中留宿,送走他,蒋氏朝着美妾园子的方向大大的啐了一口,适才愤愤得来到了文戬房中。 “公子别这样...” “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乖...” 蒋氏还没有进门,就听见房中传来的对话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你个死丫头,也不看看大少爷如今是什么情况,还不滚下去!”蒋氏对自己儿子的荒淫无度已经习以为常,打发了媚儿,便坐到了文戬的塌边。 “娘,您是不是心情不好啊?怎么一进来就发这么大脾气!”文戬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尽管面色还有些惨白,但是精神却好了许多。见蒋氏不说话,文戬又开口道,“是不是我爹又去了周姨娘那里了?” 听到周姨娘三个字,蒋氏不由得又是一阵气恼,“那个狐媚子!早晚要收拾了她!先不说她,你爹刚才回来了,说是那丫头精得很,是个不好糊弄的,你是什么想法?” “娘,你难道还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么?还有我文戬弄不到手的女人?” “你啊!不过那样的女子,最多也就配给你做个小妾,你可千万别把主意动到正妻的头上来!” “娘,瞧你说的!儿子自然有分寸。” “哼,就知道哄我开心,不过将她留在身边,能够随时替你医病,这一点倒是极好!”...... 另一边,送走了文经国,穆惜云便回到了自己的出云居,一进门便看见双喜等在那里,平日里过分木讷的她,今夜居然难得显出了意思焦虑。 第42章 大发雷霆 王大夫闻言,似以一种奇异的目光落在穆惜云身上,情绪一时变得十分复杂。 见到对方半晌未言语,老夫人心下不由得着了急,“不知这汤药是否有问题?” “汤药并没有问题,只是...六小姐如此年少,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呢?”王大夫问这话时,眼神中那灼灼的精光实在是叫穆惜云略有不解。 她淡淡开口,语气不卑不亢,“小女自小在军营中生活,父亲上阵御敌,我便跟着母亲还有贵娘医治营中的伤员,起初也是打打下手,不过久而久之就有了些经验。” 王大夫闻言,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般,略略一滞,恢复了起初的神色,“六小姐天资聪颖,今日之事更是做了大功德一件,真是不简单啊,看来老夫今日是无用武之地了,哈哈哈哈。” 王大夫说完,居然也不顾众人的神情,自顾自得笑着,朝外面走了出去。 见此情景,老夫人立刻命人追出去给对方塞了个红包,转过头来对上穆正鸿紧锁眉头的小脸,不由得怒意横生,“看看你今日做的好事!还不快回翠柏园抄书,晚了看我不罚你!” 穆正鸿哪里知道老夫人是着急替他开脱,一脸的不情不愿,外加委屈万分,在看到穆惜云的一瞬间,眸低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戾,随即转过头去,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崇源阁。 待穆正鸿离开后,老夫人方才回过神,因为有了王大夫的褒奖,她看着穆惜云的神色又是柔和了几分,“云姐儿今天做的非常好,不愧是我国公府上的小姐。” 老夫人说完,转过头向着身边的方妈妈耳语了几句,就见对方福身点头,匆匆退出了崇源阁。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方妈妈身后跟着几个小丫鬟,手里抬着几个木匣子鱼贯走了进来。 老夫人看着穆惜云有些错愕的神情,眼中尽是笑意,“来,看看喜不喜欢。” 说着她竟亲自将穆惜云拉到木匣子跟前,婢女十分乖巧得顺势打开了第一只匣子,就见匣子里摆着两双精致的绣鞋,那鞋子做工十分精巧,绸缎的面料细腻精致,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极好之物。只是两双鞋子颜色都略显素淡,其中一双的正脸上各自嵌着一颗鹌鹑蛋大小圆润无比的珠子,尽管华贵,却并不张扬。而另一双看上去就更加简单了,驼色的鞋面上用相同颜色的丝线绣着纹路鲜明的花朵,仔细一看便知制作这双鞋子的绣娘绣工十分了得。 第二只匣子相对大了许多,婢女打开后,就见里面整整齐齐得摆放着两套崭新的衣裙,左边那件水蓝色的稍显端庄正式,身上的花纹并不多,却十分得体大方。相对于这一件,右边鹅黄色的广袖束腰衣裙显得多了一分活泼明艳。 第三只匣子与第一只大小相似,里面放着两套珍珠白玉的头面以及一些首饰脂粉。 “祖母知道你母亲刚刚走了,有些太过招摇的衣饰不便穿戴,这些你且收着。”老夫人一番话倒是叫穆惜云心中感到了一丝暖意,尽管她并不知道这其中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 “云儿谢过祖母。” 见穆惜云欣然接受,老夫人眼底慢慢的嗪了笑意。身边的方妈妈则立即开口道,“咱们老夫人平素里是最心疼这些歌孩子的了!小姐可不知道,您一回府啊,老夫人就开始请人依着您的尺寸赶制了这些,可是真真的心疼六小姐。” 又与对方寒暄了一阵子,穆惜云方才将老夫人送出崇源阁。 另一边,眼看文戬伤势已经稳定了,穆惜云便差了府中的小厮跟车夫将对方送回了文相府上。 这样一番折腾过后,已经临近中午时分。穆惜云依照惯例协同弟弟穆正白去给云氏上了香磕了头,适才回到园子里用起午膳。 早上文氏一众人在穆惜云的出云居中闹腾完后,便携着穆惜珍出了门,因此这一会子耳边难得清静起来,只是不知道对方得知自己爱重的大儿子将文戬伤得如此重,会是什么表情,那一定是精彩极了。 想到这里穆惜云的心情不由得大好起来,连带着中午也多吃了一碗白饭。 用过午膳,穆正白因着心里担心阿辽,急急忙忙的回了崇源阁,剩下穆惜云一人,她倒也不觉得无聊,看了一会儿手札,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穆惜云只觉得腰有些酸,她从美人榻上坐起身来,轻轻扭了扭自己的腰肢,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只是水刚入口,门外便传来了西锦的声音。 这个小丫头说话声音十分清脆,平日里叽叽喳喳倒也不觉吵闹。 “外面怎么了?”穆惜云放下茶杯,问了问守在自己身边的东锦。 东锦年长,向来稳重,一听外面的声音便知是妹妹在说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小姐,西锦实在是不知轻重,扰了小姐清静,奴婢这就去将她赶走。” 穆惜云唇边染了笑意,“不碍的,反正我也醒了,你叫她进来吧。” “是。” 东锦领了命,便将西锦领了进来。 “奴婢见过小姐。”西锦见到穆惜云,认真得福了福身。 “起来吧。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么?” 西锦直起身,不语先笑道,“小姐你不知道,刚刚老爷下朝回来了,得知今日大少爷将文公子伤了一事,大发雷霆,先是当着众人的面请了家法,后来又说要将大少爷带去雍江大营历练。大少爷哪里肯吃那个苦,结果哭天抢地得嚎,二夫人也是个溺子的,帮着大少爷跟老爷求情,这会子老爷正在翠柏园里发怒呢!” 穆惜云听着西锦绘声绘色得描述,看她嫉恶如仇的痛快表情,也不由得泛起了笑容,只是那笑容总是淡淡的。 “对了,红袖那边怎么样了?”穆惜云话锋转得极快,这令西锦先是愣了一愣,随后回过神来道,“红袖依照小姐的吩咐被关在柴房中,中午给了一个馒头跟一碟青菜,只是她却连碰都没碰,还企图逃跑,结果被护卫拦下了。” 穆惜云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轻启唇畔道,“既然她不肯吃饭,还有力气逃跑,那便不用再给她送饭了,对了,天冷了,夜里寒凉,你且替我送一床棉被给红袖,叫盯着她的护卫务必看着她,一定要盖被子,千万不要受了风。” 穆惜云的话叫西锦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当那一床浸过水,湿漉漉的棉被抬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了小姐的意图,一丝快感之余,却也对这个貌似柔弱的小姐多了一分忌惮。 再说翠柏园此时,依然是哭喊声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死了人。园中数穆正鸿的哭喊声最大,其次是文氏,这母子二人此刻已经完全顾不得个人的形象,匍匐在穆延霆的脚边,苦苦哀求。 “我主意已定,不会再改。还有你,看看你教出的好儿子!”穆延霆此时已是愤恨后悔到无以复加,早知道,就应该将穆正鸿一并带在身边磨炼,也不会让他落得今日这等纨绔的性格。 “老爷!”文氏还想再劝,却是被穆延霆言辞截断,“好了,这件事就这样办吧,穆钟,将大少爷送到祠堂去,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得随意出入。” 穆延霆吩咐完后,再也不看地上的那对母子,甩开袖子,大步离开了翠柏园。 事情在西锦送完棉被后便一字不落得传进了穆惜云的耳中,知晓之余,穆惜云发觉西锦尽管不如姐姐稳重,却十分善于打探府中的消息跟其他园子里的下人也很容易打成一片,便给了她一些碎银子,作为打点之用,并叫她继续盯着府中各个园子的动静。 临近晚膳十分,穆延霆领着穆正白来到了出云居中,这一对父子容貌三分相似,眉眼间的英气却是十足的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见二人前来,穆惜云立即迎上前去,“父亲,弟弟。” “来,今儿个就在云儿这儿蹭一顿了。”穆延霆说话十分豁达,也不见外,自顾自坐在了桌旁。 穆正白则晃了晃手中的一个纸包,随即放在桌上打开来,顿时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这是洪记烧鸡,听说若是没有吃过这洪记的烧鸡,都不敢说自己来过雍都呢!” 穆惜云看着父亲跟弟弟,只觉得心间充满了温暖,母亲,您看见了么? 穆延霆对今日发生的事只字未提,父子三人十分愉快得用过晚膳,又拉起家常来,时间竟然不觉得漫长。 “小姐,文相亲自过府,指明了要见小姐你。”东锦说话十分沉稳,不见丝毫慌乱,这一点令穆惜云很是欣赏。 “想必是为了白日里戬儿的事,早些时候,我已经差人去相府送信致歉,想不到文相居然还是亲自来访。”穆延霆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中充满了怜惜,这个女儿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出落得如此懂事,但是这样的锋芒毕露究竟是福还是祸?想到这里,穆延霆的眼神中又夹杂了一丝复杂。 第43章 如意算盘 文相亲自过府不是小阵仗,因此此行惊动了国公府的上下众人。老国公因着身体不适,不能受风,托人带了口信,便没有出门迎接,其余的人以老夫人为首,得到消息后均是前来迎接。 文相如今在朝中的声势如日中天,十分得皇帝宠信,加上文贵妃时不时吹吹枕边风,文家的地基只会越来越巩固。 穆惜云淡淡看着一切,面上浅笑着,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她尚且不知当今圣上是个什么个性的人,因此无法判断,对于文家的器重有道少是真,又有几分是刻意为之,树大招风的道理,人人都懂,只是到了自己身上,恐怕就很难跳出了。 文相年岁看着比穆延霆大些,尽管已是不惑之年,却不难看出年轻时的风采,只是相对于穆延霆,终究是少了一份英武之气,多了一分文弱,这倒是与文戬如出一辙。 “老夫人,延霆,这么晚还来叨扰,实在是对不住。这是我备下的薄礼,还请老夫人不要嫌弃。”文经国面色十分坦诚,没有一点架子,这倒是叫人颇感意外。 也许这就是文臣与武将的区别吧,自古文臣多受到君主的信赖,大抵还是舞文弄墨的人嘴巴更甜,更会做人吧。 这样想着,文经国已经将目光移到了隐没在人群中的穆惜云身上。只见他匆匆上前两步,来到对方面前,“这就是云儿吧!今日戬儿一事多亏了有你,舅父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感谢。”说到这里就见他略一偏头,冲着身后的小厮道,“还不把我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小厮闻言,立刻抬着一个笨重的红木箱子走到穆惜云面前。 待箱子打开,众人皆是好奇得探头往里面看,却都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那只红木箱子中,赫然是一张完整的虎皮。就连虎头处的处理都十分精巧细致,这白虎本就是难得一见,传说中又十分灵活凶残,不易捕捉,因此被大雍视为极其珍贵的祥瑞之物,更是权利的象征,文相如今竟然将这般贵重的礼物送给穆惜云,如此大的手笔,实在是叫人一时之间消化不了。 穆惜云见到箱中之物,不由得轻轻蹙了蹙眉,倒不是因为这礼物有多贵重,而是想到以后的社会,这种孟加拉虎会成为濒危保护动物,穆惜云不由得感到一阵阵的叹息,毕竟也是活生生的生命,为什么有些人就是容不下他呢? 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穆惜云缓缓开口道,“这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还请丞相大人收回成命。今日文公子受伤本就是大哥所致,于情于理我们都应竭尽全力保文公子平安,云儿只不过做了自己分内的事,也是想要尽量弥补大哥的过失,功过相抵,实在没有颜面再接受丞相的礼物。” 穆惜云这番话,故意将穆正鸿引了出来,气得文氏当下红了脸,就见她仿似胸口憋了一团气,隐忍着不能爆发,反而最后将自己气炸了,样子看起来十分可笑。 穆惜云才不理对方怎么样,有本事来找她的麻烦,就不要怪她手下不留情面。 文经国自然也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只是与文氏不同,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一重,这个小丫头果然有趣,只是过分的锋芒外露,只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看来文玉敏的担心是没有错的,这丫头留着,只会让她日子更不好过。不过如今这么一看,文经国倒是生出了别样的心思,来之前,他便大致将近日发生的事情跟文戬了解了一下,自己儿子是什么样心思的人,他最清楚不过,那小子怕是对穆惜云动了心思,起初文经国是说什么也不同意的,却是眼下,真的见到穆惜云本人,他改变了想法,这丫头若是真的聪明,收给戬儿做个小妾倒也不是不可,就看她是真的聪明,还是空有小聪明了。 “云儿莫不是看不上这白虎皮?”文经国试探道。 “文兄,云儿还是小孩子,再说这谢礼属实太过贵重,她一个女孩子家也用不上,到时候只会惹得他人眼红,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穆延霆见对方误解了穆惜云的本意,急忙开口解释。 “哦?那倒是舅父考虑不周了,那么云儿想要什么呢?”文经国继续追问,好似今日不送穆惜云点什么就不舒服似的。 闻言,穆惜云心下冷笑,从对方的处事方法,不难看出,文经国要比文氏精明太多,急于送自己谢礼是不想因为他的无动于衷,叫众人得知此事后,骂他不知感恩,他刻意把极为珍贵的虎皮送来,也不过是个噱头,最终却是将难题抛给了穆惜云。 穆惜云眼睛转了转,扬起嘴角恬然一笑,“丞相是真的要送?” 文经国闻言,心中不由得鄙夷,毕竟是个黄口小儿,始终还是会提出要求,只是他面上却更加和善,“自然是的。” “既然如此,云儿只给弟弟求一道平安符。”见对方不解,她复又开口道,“云儿今日侥幸救了文公子一命,便斗胆请求丞相庇护我弟弟一次,若是今后弟弟遇上麻烦,还请丞相大人出手相助,不要忘了今日的誓约,大人可答应?” 文经国闻言,几乎是愣在了当场,若对方真的说出什么实物他还好说,可是这庇护...自己当真是小觑了这个丫头。 “既然如此,舅父就应了云儿,只是云儿一口一个大人,岂不生分了?还是改口叫舅父亲切些。”文经国愈发温和了起来。 穆惜云看着面前的老狐狸,脸上笑意未减,“是,舅父。” 这样的一幕,在他人看来完全是温馨和睦,其乐融融,只是当局者自己心里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文经国离开时候,文氏自然充当了送行主人的角色。 “大哥!你可要给我做主啊!如今正鸿被关进祠堂,延霆居然还说要带他去打仗,月儿也被那丫头还得病倒在床上,再加上为了珍儿的前途,如今我的口袋早就入不敷出了,你可要帮我想想办法啊!不然...不然我真怕自己撑不住了。”文氏见周围再无他人,便干脆跟自己的大哥和盘托出。 看着文玉敏不争气的样子,文经国没来由的一阵心烦,“真是个目光短浅的,你堂堂一个将军夫人,整个国公府说白了也是你在当家,好好得日子居然能被过成这个样子,真是给文家丢人。”文经国字字句句没有半点留情,只是文玉敏却不敢说半句反驳的话,见她垂眸不语,心中叹了口气,不禁开口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见有了转圜的余地,文氏不由得喜上眉梢,“大哥......” 文经国一回到相府,妻子蒋氏便迎了出来,“老爷,怎么样?她收下了没有?” 文经国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摇头。 蒋秀梅若有所思得跟在对方身后,亦步亦趋,直到进了内室,方才帮自己的丈夫褪去了大氅,“那最后怎么办了?” 文经国也不急着回答对方的话,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喝了几口,方才缓缓开口道,“那丫头精得很,要我庇护她的弟弟,哼!也是年纪太小,这话不过是随口说说,我该怎么庇护?倒是玉敏...她准备要出手了。” 蒋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文经国今日又在美妾房中留宿,送走他,蒋氏朝着美妾园子的方向大大的啐了一口,适才愤愤得来到了文戬房中。 “公子别这样...” “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乖...” 蒋氏还没有进门,就听见房中传来的对话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你个死丫头,也不看看大少爷如今是什么情况,还不滚下去!”蒋氏对自己儿子的荒淫无度已经习以为常,打发了媚儿,便坐到了文戬的塌边。 “娘,您是不是心情不好啊?怎么一进来就发这么大脾气!”文戬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尽管面色还有些惨白,但是精神却好了许多。见蒋氏不说话,文戬又开口道,“是不是我爹又去了周姨娘那里了?” 听到周姨娘三个字,蒋氏不由得又是一阵气恼,“那个狐媚子!早晚要收拾了她!先不说她,你爹刚才回来了,说是那丫头精得很,是个不好糊弄的,你是什么想法?” “娘,你难道还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么?还有我文戬弄不到手的女人?” “你啊!不过那样的女子,最多也就配给你做个小妾,你可千万别把主意动到正妻的头上来!” “娘,瞧你说的!儿子自然有分寸。” “哼,就知道哄我开心,不过将她留在身边,能够随时替你医病,这一点倒是极好!”...... 另一边,送走了文经国,穆惜云便回到了自己的出云居,一进门便看见双喜等在那里,平日里过分木讷的她,今夜居然难得显出了意思焦虑。 第44章 阴谋落空 紫福堂中,炉火不知烧到了什么,只听一阵劈啪作响,乱了人的心神。 文氏送走文经国,便回了自己的园子。想到这几日来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文玉敏没来由的一阵心烦。 “翠云,过来给我按按头。”文氏闭着双眼,侧卧在美人榻上。 “夫人,您忘了,翠云挨了板子,此时正在下人房里休息呢,估摸着没有个个把月是下不了床了。”施妈妈的话刚一入耳,更是叫文氏心里烦躁,就看她微闭的双目好似痉挛一般,抽动了数下,却是没有开口。 施妈妈立在对方身侧,大气不敢出一声,此时更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在她心中焦虑之际,外院的丫鬟突然进来她跟前,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夫人,外边冯姨娘带着二小姐求见。”施妈妈试探着问道。 文氏听到这两人,慢慢睁开眼睛,却是不疾不徐得冷哼一声,“这两个贱人,一点小事都办不利索,还好意思见天的往我这儿跑,真当我是个痴傻的不成!不见!” 文氏心情不好,此时撩下这句话便不再作声,谁人也不敢再这个节骨眼上造次。就见施妈妈轻声回答了一句“是。”便起身出门回了冯氏。 冯氏心中郁塞,明日便是入宫参宴的日子,一切关系到穆惜菲的终身幸福,偏巧对方就是用这个拿捏自己,本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谁料想突然出了个穆惜月受伤之事?而文氏不能打击穆惜云,只好把所有的事儿一股脑压在自己娘俩身上。冯氏心中不是不恨,她恨了一辈子,可是她明白,她的恨是不能表现出来半分的。 “姨娘也别怪夫人,夫人这几日一直不顺心,本来想着借姨娘的光,清理清理这些个怪力乱神的,可是...算了,我也不多说了,这夜里寒凉,姨娘受得住,二小姐也受不住啊,还是请二位赶快回了吧。”施妈妈若有所指得说完,便没有再看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人,径自回了房中。 夜风里,只留下冯氏母女二人。 “娘,你看那贱婆子!她凭什么这样居高临下得跟我说话,她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迟早有一天,等我得了权势,非要扒了她的皮不可。”穆惜菲颤抖着双腿,被身边的丫鬟搀扶着站了起来,嘴里却愈发狠毒,骂骂咧咧的。 冯氏看在眼里,狠狠的剜了她一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随便说话的么?”文氏的厉害是她知道的,文氏的权势也是她看在眼里的,试问这样一个深闺妇人怎能叫人不有所忌惮?她身边的一个小小的下人,若是得了她的眼,别说是府里的小姐,就是府里的妻妾也要避让三分,这个利害关系,冯氏是清楚地。 见自己娘亲露出了严肃之色,穆惜菲也意识到自己说话的场合不对,便憋着嘴,转而骂了穆惜云,“都是穆惜云那个小贱人害得!我刚才是气糊涂了!真正错的就是她,她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叫她熨帖。娘,您看着吧,我一定叫她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冯氏看了眼自己的女儿,不动声色得领着她离开了紫福堂。 “施妈妈的话已经很清楚了,既然夫人是被那些怪力乱神所伤,咱们便将那作祟的妖精给抓出来,打回原形!”冯氏说完,不顾自己女儿眼中的疑问,眼角挑起一个狠毒的笑容。 这边母女俩的话纷纷落入了碰巧前来的穆惜珍耳中,她冷笑着看向那两人的背影,“哼!不自量力的东西。” 穆惜珍从紫福堂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儿了,就见她前脚刚走,紫福堂里又出来了两个小丫鬟,一个朝着穆惜菲的葶菲居方向而另一个则来到了穆惜云的出云居。 “奴婢是画眉,夫人特意指派奴婢明儿个一早来替小姐梳妆打扮。”自称画眉的丫鬟约么着十五六岁,体态清瘦,面上略施脂粉,看着倒也像是个小家碧玉的模样。 “二夫人有心了,画眉姐姐,还请您替我谢谢二夫人,明日一早,我便在园子里等您。”穆惜云微微浅笑,笑容真挚得叫人挑不出一丝杂质。 画眉微微愣神,急忙开口道,“小姐无须客气,这是奴婢的本分。对了,之前夫人派人送来的那一套衣裙......” “自然是在的,因为衣裙太过贵重,云儿一直将它妥善存放好。东锦,将那套衣裙拿出来。”穆惜云吩咐了东锦,不一会儿就见对方捧着一只红木托盘走了出来。 画眉微微抻头,看了一眼那件色泽艳丽宫装,见没有什么问题,适才心满意足的微笑福身,退了下去。 看着对方的背影,穆惜云眼中的笑意慢慢隐去,随即而来的是那唇角便若有似无的冷然,她朝着东锦的耳边吩咐了几句话...... 次日一早,画眉果然应约而来,只是她刚刚看到穆惜云,脸色却变了又变。 “紫福堂的规矩当真是好,下人见了主子都可以不用行礼,二夫人真是好心性!”这一声毫不留情得抨击便出自贵娘之口,她高低不是国公府的人,自然不怕得罪人。 闻言,画眉倏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福身行礼,“小姐恕罪,奴婢...奴婢只是看着小姐如此好容貌,一时恍惚了心神,还请小姐不要责罚。” 穆惜云心中好笑,却是不动声色得上前将画眉扶了起来,“画眉姐姐快别这么说。” 画眉起身再次瞧向穆惜云,才真正仔细打量起对方,就见穆惜云一身素色宫装,形容得体,略施粉黛的面庞比起往日的清冷,多了一分小女儿的娇憨,如墨的黑发只是挽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落在右侧的肩上,发间配饰不多,七颗黄豆粒大小的珍珠随意的错落在发上,竟是一番别样的风情。 “小姐...”画眉见对方显然就是一副已经装扮好的样子,想起昨夜文氏对自己的吩咐,心里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画眉姐姐,今日是文贵妃的寿宴,云儿特意起了个大早,只希望早些准备,才不会在宫中失了分寸,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姐姐来,恰好贵娘略懂得这梳洗打扮之事,便想也也不必劳烦姐姐了。”穆惜云声音婉转动听,那话语的言外之意便是自己来晚了,想她一个下人,如何能担此罪过,特别是想到文氏之前的嘱托,画眉竟不自觉得颤抖起了自己的双腿。 穆惜云将一切看在眼里,却是恍若未闻一般,顾自坐在桌边,喝起了热乎乎的红枣茶。 画眉心里直打鼓,想起那件最为重要的华丽衣裙,尽量压低自己心中的骇然,急切开口道,“小姐...那...那件夫人赏赐的衣裙呢?”见对方眼中露出狐疑,画眉复又开口,“奴...奴婢只是觉得小姐这身脱俗的妆容应当配上那件华服才能彰显您的贵气。况且...况且那毕竟是夫人所赠,小姐今日若是穿着那件宫装,想必夫人也会十分欣慰。” 居然抬出文氏?穆惜云心下冷笑一阵,面上却是不可置否得虔诚点头,“姐姐说得极是,云儿也是那么想的,所以今儿个一早已经试穿了一下,不过...衣裳的肩膀有些宽了,我已经派人拿去稍作修改,估摸着一会儿就会回来了。” 闻言,画眉的心神稍微安定了些,腿显然也没有方才那般抖得厉害了。罗秀宁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眼里笑意渐浓,恐怕一会儿你就再也没命来算计人了。 穆惜云并不顾忌站在一旁的画眉,只与贵娘和罗秀宁谈笑生风,几人围坐在桌边,吃了些茶点。不多一会儿,就见西锦哭丧着脸跑了进来,那圆润的小脸上仔细一看留有未干的泪痕。 “小姐...小姐...呜呜呜呜......”西锦年纪小,一进门便哭天抹泪,憋红了一张小脸,煞是惹人怜爱。 “西锦,小姐面前岂容你如此放肆!”东锦见妹妹如此,不由上前呵斥。 穆惜云见状,伸手出来阻止了她,“西锦,你这是怎么了?” 西锦看了眼穆惜云,哭得更凶了,半晌才止住哭声开口道,“衣裳...衣裳被四小姐抢走了!” 石破天惊,众人闻言脸色皆是变了一变,却都没有说话。穆惜云看了眼几乎要晕过去的画眉,心中暗暗好笑,却是皱眉严肃道,“西锦,这种事情怎么可以乱说?四姐姐哪儿什么没有,为何偏要来抢夺我的衣裳?岂不贻笑大方?” 西锦看着自家小姐对着自己眨巴眨巴眼睛,立刻会意,哭喊之声更甚,“小姐!你可不知道,那四小姐是出了名的霸道,她看上的东西又岂容我多说?还有她身边那个妙儿,简直是不把自己当下人看,居然...居然对小姐您出言不逊!奴婢一生气就跟她们扭了岂来,您看!”说着西锦撸起了自己的左边袖子,就见那红彤彤的抓痕触目惊心。 第45章 入宫饮宴 穆惜云查看着伤口,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你说这伤是妙儿抓的?” 西锦一脸委屈,眼中含泪,点了点头。 “如此欺人太甚我定会叫她还回来,替你做主。”穆惜云将西锦扶起来,从腰间取出一锭银子塞给了对方,“你且拿着买些喜欢的东西。” 这边安抚了西锦,穆惜云方才转过身朝着画眉走去,“画眉姐姐实在是叫你见笑了,只是眼下这种情形,云儿也没有办法了。”穆惜云一边说,一边目露惋惜,“不过也好,四姐姐本来就生了病,一件衣裙,若是能换得她开怀倒也是值得了,你说...是不是?” 画眉看着对方的一刹那,只觉得心头一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面前这个面容精致可人的小姐,给人的感觉却不比那青面獠牙的妖怪来的轻松。 “是是是,小姐说的是,奴婢这就去回了夫人。”画眉此刻只一心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赶紧将如今的情况报给文氏,也好让她再作打算,不料,她刚一转身,却是被贵娘拦住了去路。 “画眉姐姐怎么这么着急?莫不是嫌弃我这里不够气派,或者是我没有好好善待于你?”穆惜云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对方跟前。 “小姐误会了,并不是这样,奴婢...奴婢...”画眉一时间急得支支吾吾起来。其实她并不是个胆大的,也绝非那坑害人命的下人,她甚至不知道为何文氏那样急迫得叫她一定要给穆惜云画得娇俏靓丽,一定要自己督促对方穿上那件华丽的衣裙。 “画眉姐姐一早上也辛苦了,东锦,你去叫厨房拿几样点心来犒劳犒劳姐姐。” 就这样,画眉在穆惜云似笑非笑的注视下,出光了面前的三盘桂花糕,却是一口水也没有喝,她只觉得喉咙无比的干涩,而口腔中的甜腻也渐渐令自己恶心。 “小姐,外面进宫的马车已经备好。”东锦来报时,天已大亮。 穆惜云点了点头,“东锦,你去外院把双喜叫上,今日入宫你便带着她跟随我一同。” “是。”东锦有些狐疑,但是却只是一瞬间,便恢复之前的恭顺,盈盈退了下去。 没多一会儿,双喜便诚惶诚恐得跟着东锦来到了门口处。 看着她的样子,穆惜云实在是搞不懂,文氏为何会将这个丫鬟放在自己身边。不似红烛的嚣张大胆,双喜似乎并不太把她这个小姐放在心上,也未曾过分接近,甚至没有什么异常举动,这一切都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一切准备得当,穆惜云告别了贵娘跟罗秀宁,答应秀宁一定给她讲宫中的事情,适才带着双喜和东锦走了出去,她们的最后还跟着不敢抬头的画眉。 看着穆惜云一脸清丽脱俗的妆容,一身清新端庄的衣饰,文氏脸上的期盼,瞬间落了空,而她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见过二夫人。”穆惜云笑容得体,俨然一派世家小姐的风采。 只是对面文氏的脸色却是越发的不好看了,目光扫向画眉的时候,更是犹如一柄寒光四射的利剑,恨不得直穿她的心脏。 画眉见状,心中一紧,胃部越发的不舒服起来,就见她小脸煞白,紧闭双唇,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穆惜云看了看马车队伍,除了两排护卫骑马前行,为首的马车便是穆延卿跟穆延霆两人的,老国公因为身体原因,并不参加这样的活动。 紧跟着的马车稍大一些,不似头一辆那般肃穆,整个车身是鎏金漆面的,那是老夫人当年的陪嫁,里面自然也是坐着老夫人以及长房跟二房的媳妇们,不过她还格外指明了一个人陪同自己身边,穆惜岚。 从第三辆马车开始,便是小辈们的了。打头的便是穆正鸿跟穆正白所坐的马车,只是穆正鸿被穆延霆勒令关在了祠堂,不许出来半步,这辆马车上便只有穆正白跟他身边的一个小厮。 大小姐穆惜珍与穆惜菲同乘一辆马车,得知自己可以一同进宫的穆惜菲此刻对穆惜珍的态度可谓是感恩戴德般的好,只是她并不知道,在对方眼里,自己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最后倒数第二辆马车便由穆惜云自己乘坐,她能够在此次受邀行列,完全是因为自己父亲的决定,若非如此,文氏定然会百般阻挠。 最后一辆马车最为简朴,也最为实用,便是坐些挤不下的下人们的。 目前来看,除了文氏跟穆惜云以外,其他人还并没有到来。 这样想着,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回头望去,只见是穆延霆兄弟两一左一右簇拥着老夫人朝这边走了过来。一行人的身后则是跟着大房夫人卢氏还有一向清雅得体的穆惜岚。 “见过祖母,见过父亲,大伯父,大伯母还有五姐姐。”穆惜云上前两步,福身请安。 老夫人看着自己前些日子送去的那些衣饰,此时已经穿戴在了自己孙女儿的身上,笑容不由更深,上前拉住穆惜云的手,“瞧这小手冻得冰凉,这么冷的天站在这里冻坏了身子,你爹可要心疼坏了!” 老夫人难得打趣,却是真情实感,她向来喜欢聪明的孩子,之前穆惜岚就是深谙其道,才得了她的青眼,尽管是庶出,却如此得宠。如今多了一个穆惜云,她本来还担心这女娃常年在外,疏于管教,脾性不好,却不想对方不光通晓医理,举止也十分得体,不愧为将门之后。 “祖母就会拿云儿打趣,您才是要快些进马车里,小心受凉。”穆惜云这样说着,便请扶着老夫人朝着马车走去。却不料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了熙攘喧哗之声。 这个小插曲,使得众人停下了脚步,待看清来人,文氏脸色一变,快步上前,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妙儿,你是怎么照顾小姐的?不是叫她躺在床上休息么,还不快将小姐扶回去!” “不要!娘,你怎么如此偏心!今日入宫,你只知道带着姐姐,连穆惜菲一个丫鬟的女儿也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穆惜月的声音尖利而高亢,因着情绪的激动,更是破人耳膜。 只是话说无巧不成书,这番话说得时机刚好,偏偏被一同前来的穆惜珍还有穆惜菲听了个正着。 穆惜珍看了眼自家妹妹身上的华彩裙裳,微微顿了顿,再转而看向不动声色,面含微笑的穆惜云,心中有股火慢慢得升腾起来,只是化作唇边的笑意,却更加深了几分。 穆惜菲最恨别人拿她的出身说事儿,这是她的硬伤,也是致命伤,因着自己在文氏面前得宠,国公府上下哪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得侮辱她?今日却是听得真切,令她不由得憋红了一张脸。 “月姐儿这是怎么了?”老夫人多少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却恍若不知般开口问道。 “云姐儿,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扶着你祖母进马车!”文氏看了眼老夫人身边一身素净的穆惜云,越发的气不打一处来。 “是。”穆惜云恭恭敬敬得说完,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朝着穆惜月的方向“咦”了一声。 众人闻声望去,却不得其解。 “二夫人,您前些日子不是说您心爱的发簪丢了么?当时您还一口咬定是云儿指使您送到云儿身边的丫鬟红袖从您那里偷来的。”穆惜云说完,悄悄的将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发现大家解释若有所思,其中穆延霆的面色最为凝重,她便又开口道,“您看月儿姐姐头上那支,可否是您之前丢失的啊?” 文氏心急,只顾着看穆惜月一身的衣裙,哪里注意到了对方发间那支熠熠生辉的簪子,这样一看,却是不由得气白了脸。 好你个穆惜云!算盘居然打到我的头上!文氏这样想着,目光之中划过一丝阴狠,却是温声软语道,“云儿真是糊涂,这支簪子,哪里是我那支名贵的,分明就是小孩子随便戴着玩玩的。” 闻言,穆惜云也不争辩,只是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 不过俗话说得好,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说得就是文氏与女儿穆惜月。 “母亲,这不是您命人送来给女儿的么?还说是皇家御赐之物,怎么就是普通的玩意儿了?要是真当如此,女儿戴着这破东西进宫,岂不是要贻笑大方?”穆惜月丝毫没有看出眼下局势,顾自一个劲儿得说着,眼睛也瞪得通红。 文氏闻言,只觉得心口一阵热辣,一股子火气就要随着她张口而喷涌出来,再看看穆惜云那一脸风轻云淡的笑意,更是炫目得叫她睁不开眼。 “哎呦我的好小姐,您生着病就别在这里吹风了,老奴这就送您回霜月居。”施妈妈话音刚落,上前一步准备将穆惜月带走,却不料脸上被对方狠狠得甩了个巴掌,一时间眼冒金星,踉跄几步,跌坐在了地上。 第46章 灵歌郡主 “还请这位姐姐取两条毯子来。”穆惜云看见一个宫女打扮的人,便将对方喊了住。 “喂,你怎么样?”救人少女蹲下身子,不时地推着昏迷过去的落水少女,对方却没有丝毫回应,而围在一边的众多贵女们又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皆是惊得说不出话。 穆惜云叹了一口气,心道,这个时代看来也是有必要普及一下急救常识的,否则不知要徒添多少冤魂。 她蹲下身子,将头贴在对方心口处,只觉得跳动十分微弱,复而扒开了少女的眼瞳,却见少女瞳仁微微扩张,脸上血色慢慢退去。就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她开始对少女进行了胸外按压,并不时配合人工呼吸,没过一会儿,少女意识逐渐恢复,一口水从口中吐出,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小姐,小姐。小姐您可吓死奴婢了!”一个梳着山羊角髻的小丫鬟哭喊着扑上前去。 而之前去取毛毯的宫女也已经回到了原地,穆惜云扯过一条毛毯递给小丫鬟,“快给你家小姐盖上。”随后又扯过另一条毛毯递给了救人的少女。 穆惜云见已经没有自己什么事儿了,便在众人的指指点点声中转身离去,花园中这一幕早早的便被绘声绘色得传播开了。 “有趣...真是有趣,好久没有见到这样有趣的人了。”一双狭长的凤眸,一瞬不瞬得落在穆惜云的身上。 “三哥在看什么?”一个慵懒的声音在男子背后响起。 凤眸男子闻言并未转身,却是微微笑道,“七弟今日做得可是有些过分了,那女子毕竟是南疆公主,纵使七弟再不喜欢,也不该将她丢下湖中。” “三哥说的是,早知她会被那些多管闲事的给救下,倒不如给她一刀来得痛快!”玄衣少年话语似是不经意,却难免流露出狠戾,这不禁叫凤眸男子轻蹙了下眉头。 “七弟若是真心要除了她,也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凤眸男子经过玄衣少年身边之时,在他耳边低语道,“好了,三个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恭送三哥。”玄衣少年看着对方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再望向之前事发的地方,早已人去楼空。 穆惜云在外头逛得有些冷了,便进了一处暖阁,准备喝上一口热茶暖和暖和,不料这茶还没有入口,一个粉红色的身影便闪了进来。 “原来你在这里,我刚才找了你半天呢!”少女笑靥如花,不似小家碧玉,眉宇间却更多了一分洒脱之气。 “姐姐在找我?”穆惜云认出眼前的少女便是方才救人的少女,便站起身来,请她一同饮茶。 对方也不含糊,大方落座,一来一回间,便知悉了双方的身份。原来少女名叫秦歌,是当今楚王的女儿,灵歌郡主,今年过了年就要十五了,正是少女最好的年华。 秦歌从小被当成男孩子一般养大,因此也最看不惯那些矫揉造作的姑娘小姐,久而久之,性子变得十分超脱。知道穆惜云从小在军中长大,秦歌更是面上流露出羡慕,不断向她提问。 就在两人相谈甚欢之际,隔壁却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走,去看看。”看着秦歌这般好打抱不平的性子,穆惜云只是暗自摇了摇头,无奈得跟了过去。 隔壁的暖阁相对大许多,容纳的人数也相对大。此时,就见众多闺女围成了一个圈,圈中则是两个年级相仿的少女。只是其中一个少女少言寡语,美目流转,不动声色却胜似一幅仙女图,相比之下,另一位滔滔不绝,一声高过一声的少女就实在没有什么可圈可点之处了。 “也不看看你算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指责本小姐的书法!” 看着那少女颐指气使,而众人却都呈现出了朝她一边倒的局势,秦歌眼中尽是不屑,她朝着穆惜云轻声道,“那丫头是当今尚书令的女儿邱婵娟,前些年因着嘴上讨巧,被花颜公主看中,硬是要了她到自己身边做了陪读,这丫头攀上高枝以后就越发放肆起来了,我看今天的事儿也多半是她惹的祸。” “婵娟姐姐,你别生气,跟这贱丫头何必呢!” “就是就是,谁不知道婵娟姐姐是何等的才学,岂容一个乡野丫头诋毁!” 众人见状,纷纷开口替邱婵娟说话。一边容色绝佳的少女倔强的咬着下唇,并不说话。 邱婵娟似乎很是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更加颐指气使道,“你别说我们人多欺负你,你可听见了,大家都是帮理不帮亲的。你倒是说说看,你究竟姓甚名谁,出自哪家?也好叫咱们开开眼。” “我姓甚名谁不重要,但是我不过是就事论事,邱小姐这幅临摹的墨宝实在是连仿品的万分之一都不及,又何必拿出来哗众取宠,贻笑大方?”少女言辞并不见软,反而像是跟对方杠上一般。 秦歌转头与穆惜云相视一眼,复又看向倔强少女,叹了口气。 邱婵娟不是个善茬,听闻对方这样丝毫不知悔改,立刻瞪圆了双眼,上前伸手就要一巴掌招呼过去,只是这一巴掌迟迟没有落下。 “灵歌郡主!”邱婵娟见对方扼住自己的手腕,语气十分不善,一把抽回手腕,“怎么许久不见,灵歌郡主还是那么爱管闲事!” “参见郡主。”倔强少女提高了嗓音,福身行礼。她的一句话提醒了众人,无论邱婵娟再得势,也不及君主身份尊贵,一时间众人纷纷明白过来,一一向着秦歌行礼。 “大家不必多礼,须知道我向来就不是个讲究多的人。”秦歌说完,转向少女问道,“不知道这位姑娘该怎么称呼?” “回郡主的话,我姓胡,单名一个澜字。” 胡澜?众人在脑中极速搜索,实在没有一个胡姓的名门望族。 “澜儿姐姐,不知道方才是发生了什么误会?”穆惜云走上前,轻轻开口。 “什么误会!她分明就是找茬,我前些日子临摹了一副前朝大师的墨宝,在学堂里都受到了先生的夸赞,偏她要大放厥词,诋毁我的字,还要诋毁我的人。”邱婵娟抢先开口道。 “邱小姐口说无凭,不如把字拿出来大家看看。”秦歌有些狐疑得看了看邱婵娟。 “看就看。”只见她抽出一幅卷轴,往桌面上小心一放,再向着另一边推开,一副墨宝便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穆惜云对书法并没有什么研究,前世做笔记只图快准狠,并不要求公正娟秀,所以她的书法一直也是平平无奇,认真写的话还算工整。 秦歌盯着那副字看了半晌,蹙起的眉头适才散开,“我对字画实在是没有什么研究,倒不如咱们请个高手来看一二?” 就见众人正有所疑惑,秦歌狡黠一笑,叫来一个宫女,朝着她耳边低语一阵,没过多久,就见一位青衣少年出现在了暖阁之中。 少年头戴玉冠,相貌十分俊雅清秀,白皙的面上纵使是不说话也总是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参见五皇子殿下。”众女眷之中有人认出了对方,便福身行礼。 穆惜云听说过这位皇子陆江,当今萧贵妃所出,是太傅的亲外孙,坊间传闻他博学多才,两岁会写字,三岁能作诗。当然也许这有些言过其实,但是今日一见,这位五皇子果然是一脸的书生气质。 秦歌见对方前来,也不多客气,简单将方才暖阁中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就见陆江慢慢走近那副墨宝,却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最后,口中吐出一句话,“简直不自量力。” 闻言,邱婵娟呆立在当场,她错愕的神情搭配上心碎的声音,实在是有些好笑。 陆江注意到胡澜一直望着自己,在他对上那双灿若星河的双眸的时候,只觉得心跳停顿了几拍。他从未见过如此惊才绝艳的女子,此女子不禁容貌气质俱佳,并且似乎十分通晓文墨。 陆江刚要开口,身后却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五弟好雅兴,原来是偷偷跑到这里来了。”男子环顾了下四周,眼光在扫过穆惜云时稍作停留,而后在看向胡澜时又不自觉的看了眼陆江。 “参见三皇子。” 这人就是皇后娘娘的儿子,当今圣上最为年长的儿子,陆元? 一口气见到了两个皇子,穆惜云心中不由得将两人做了个比较。 陆江一派文人书生气息,一看就是脾气好,骨子里却十分固执,对于自己信奉的东西不撞南迁不回头的类型。而面前这个三皇子陆元,就要明显成熟市侩许多,若说相貌,三皇子的俊美中略略多了一分妖邪之气,一双狭长的凤眸,更是掩藏不住的阴鸷狠戾,偏偏这般危险的男子好像更容易吸引少女的芳心。特别是关于立储的传闻,似乎是三皇子的风头更胜一些,最重要的是,迄今为止,陆元身边的正妃位置依然空缺着。 第46章 初入皇宫 见此情形,穆延霆面上的不悦似乎已经隐忍到了极致,就见他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却是被一个柔柔的声音挡了回去。 “月儿姐姐也是一时心切,想要去宫中看看罢了,二夫人倒不如成全了姐姐,叫姐姐一同前往,毕竟看样子姐姐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穆惜云表面上帮着穆惜月说话,旁人似乎都有些疑惑,穆惜珍却知道她的蛇蝎心肠,按照穆惜月的性子,去了那宫中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到时候丢了面子是小,掉了脑袋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样想着,她盈盈上前,今日宫宴,穆惜珍是文氏眼中的主角,在打扮上,自然是花足了心思,就见她一席水红色的锦缎衣裙上,那朵朵牡丹皆是绣工精湛,没有一白朵,也总有八十朵,加上水红色本就妖娆妩媚,站在人群中更是显眼耀目。只可惜,文氏精心打扮女儿的同时忘记了一点,她毕竟还是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女,那一分稚嫩跟青涩却被满脸的脂粉生生掩盖了去,倒是叫人看了觉得少一分灵动活泼。 “妹妹不要哭闹,虽说你大病刚刚见了起色,却总是叫人不放心出门的,保险起见,还是多在园子里休息。更何况,今日的马车安排都是按照入宫的人头来的,妹妹非要去,也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穆惜珍的一席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惜穆惜月却是不吃这一套的,“那你就叫穆惜菲别去,或者...或者穆惜云别去,她们不去,总有我的位置了吧!” 闻言,穆惜珍倒也是被噎得够呛,她若不是对方的亲姐姐,才不趟这滩浑水。 “位置不是难事,恰好云儿的马车里还能容纳得了一人,若是月儿姐姐不嫌弃,便请上车吧。”穆惜云一脸的大方得体,完全显示出了一个名门闺秀该有的气度。 倒是穆惜月,尽管十分厌恶对方,却害怕一个犹豫便没有了进宫的机会,就见她一溜烟得窜上了穆惜云所指的马车。本来妙儿也想跟上去,却是被东锦拦了下来,“还请妙儿姑娘跟着后面的马车同行。” 妙儿刚想反驳,再看周围众人眼光,只好应下,讷讷得朝后面的马车走去。 见这一场风波已经平息,众人才各自上了自己的马车。 “夫人别气,小心身子。”施妈妈捂着脸,笑容极为难看得将文氏扶上了车。 文氏半回头间却看见仍然面色不好立于一旁的画眉,随即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回到了她面前,小声说道,“你给我办的好事!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画眉看着对方语气不善,早就吓傻了,胃里却是一阵翻腾,刚一开口,便“哇——”得一声吐了文氏一身。 这场面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就见短暂的安静,过后却是文氏的惊声尖叫,这声尖叫划破了她雍容华贵的外表。 过了大半个时辰,文氏终于重新穿戴整齐上了马车,众人适才朝着皇宫方向进发。 马车里,东锦将事先准备好的茶具糕点摆放到了小桌上,双喜则是将车上的小火炉点燃,将水温了温。 “哼!你们人人都想阻拦我,我还不是照样如愿进了宫?”穆惜月看着对面坐着的穆惜云,满脸的得意之色。 穆惜云面色如常,并不为对方的言行所左右,因为她知道,整个国公府里,也就这个穆惜月心思最为简单,她越是简单,就越是对自己有利。换句话说,好好加以利用,这个穆惜月说不定还是个好帮手。 “几日没有见到姐姐,听说姐姐病了,不过现在看来,姐姐似乎是好得很啊。”穆惜云也不看她,自顾自得捏起一枚果脯含在了嘴里。 “哼!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受伤?”穆惜月想起之前自己手指受伤,隐隐约约听到这件事跟穆惜云有关,便记恨上了对方。 “哦?姐姐不是生病,而是受伤了?云儿怎么听不懂?这件事难道跟我还有关系?”穆惜云自然是佯装不知。 “你不知道?少在这里给我装蒜!那琴上的暗刺本来是给你准备的,若不是你说什么表哥喜欢,我怎么会上当!”穆惜月想起当时十指钻心的疼痛,就恨不得剥了穆惜云的皮。 “那琴上居然有暗刺?”穆惜云面上惊恐万分,心中却是冷嘲鄙夷,你们设计了一个圈套给我,我不坐以待毙,乖乖上当也是我的错? “姐姐真是错怪云儿了,云儿若是知道那琴上有问题,怎么也不会叫姐姐以身犯险啊!不过...有件事云儿确实是没有说错。”穆惜云见对方没有说话,便给双喜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给穆惜月倒茶,自己复又开口,“文公子一向对琴技非凡的女子青睐有加,上次姐姐抚琴离开之际,我还亲耳听他对姐姐的琴声赞叹不已呢,只可惜姐姐走得急,他没有机会跟姐姐当面说。” 说到这里穆惜月的眼睛里投出了一道精光,面上忍不住得得意洋洋。只是穆惜云在说到文戬的时候,竟发现身边双喜斟茶的手稍微抖了抖,红枣茶也有些洒在了桌子上。 “姐姐这几日没有出门,一定不知道,昨儿个文公子他受了重伤。”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穆惜月闻言,果然坐不住了。 “原来姐姐果然不知道。唉...其实这件事也不能怪大哥。” “你说谁?正鸿哥哥?哼,你可别骗我!”穆惜月平日里与穆正鸿关系最好,自然是不会相信。 “哥哥也是一时失手,用他那带着倒刺的铁鞭不小心抽到了文公子的左肩,原本那鞭子就厉害,大哥下手又重...”观察着穆惜月微微发白的面色,穆惜云继续道,“当时文公子便因血流不止而昏迷过去了,幸好大夫赶来的及时,否则...” “我不信!大哥平日里跟表哥走得近,关系也是最好的,怎么会伤他,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别以为我会上你的当。” “姐姐如此聪慧,又怎么会分辨不出谁人对你说的是真,谁人是假?我只不过是把自己看到的告诉姐姐,是不是相信,还要看姐姐自己。其实也不难求证,姐姐今日看见哥哥了?昨日因为哥哥犯下此等错事,被父亲罚跪了祠堂,要是没有这等事,哥哥这时候恐怕也跟咱们一样坐在马车里。”穆惜云见对方有些犹豫,又加了一把火,“还有昨晚文相亲自过府道谢,便是因着此事。” 穆惜月虽然蠢笨,但是在府中还是有些眼线的,昨夜文相过府一事动静不小,她也是知道的,当时还纳闷为何对方夜里前来,原来真是表哥受了伤。 “那表哥现在怎么样?今日可会进宫啊?”她穆惜月本就是为了文戬才一心要进宫的。 “当时文公子的伤情已经被稳住了,今日是否会进宫,我就不知道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有件事云儿一定要说给姐姐听。当日文公子受伤昏迷,口中隐隐约约唤着一个人。” “谁?他口中唤得是谁?” “抚琴...仙子,好像是这个话,云儿没有靠太近,所以也不确定,不过能让文公子如此惦念的恐怕就只有雪夜抚琴的姐姐你了。” 看着穆惜月一脸难得的小女儿的娇羞,穆惜云眼底划过一丝狡黠。 经历大约两个时辰,一行人方才进了皇宫。 一众男宾多数被请入了皇上的议事殿,而女宾则有的进入暖房休息,有的在花园中赏景。 尽管是进入了寒冷的十一月,整个皇宫却暖意融融,就连御花园中也竞相开放着不合时宜的花朵。 穆惜云并未参加过这样的宴会,也不曾在雍都上层贵女圈中露脸,此时的她倒是一个人乐得清闲。她带着身边的东锦和神不守舍的双喜由牡丹园逛到腊梅林,中途经过一间歇脚亭时,还在亭中歇了好一会儿。 “这御花园果然是不同凡响。”站在桥上慢慢走过,就见表面上冻着一层薄冰的湖里,还有成群结队的锦鲤游来游去,实在是瑰丽非凡。 只是穆惜云这边暗暗感叹,不远处却听得扑通一声,紧接着便是许多女子尖声的惊叫,“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闻言,她回过身,就见桥边的水中一个白衣少女正拼命的扑腾着,而少女落水的地方,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少年正大步远去,剩下的便是一群惊慌失措,哭天喊地的少女了。 穆惜云犹豫片刻,只见湖中少女渐渐没了力气一般不再动弹,她心念急转,大步走了过去,却在她的眼前,一抹亮眼的藕荷色一闪,跃入了湖中,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将湖中的白衣少女捞上了岸。 少女脸上的妆容此时此刻被水泡的花成一块一块,看着有些好笑,却让人笑不出来。 穆惜云此刻才看清方才救人之人,那藕荷色衣裙被水濡湿后黏在她修长的身上,更加显得她纤腰不盈一握,发上的水珠滴落在地上,一阵寒风吹过,那少女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 第47章 灵歌郡主 “还请这位姐姐取两条毯子来。”穆惜云看见一个宫女打扮的人,便将对方喊了住。 “喂,你怎么样?”救人少女蹲下身子,不时地推着昏迷过去的落水少女,对方却没有丝毫回应,而围在一边的众多贵女们又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皆是惊得说不出话。 穆惜云叹了一口气,心道,这个时代看来也是有必要普及一下急救常识的,否则不知要徒添多少冤魂。 她蹲下身子,将头贴在对方心口处,只觉得跳动十分微弱,复而扒开了少女的眼瞳,却见少女瞳仁微微扩张,脸上血色慢慢退去。就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她开始对少女进行了胸外按压,并不时配合人工呼吸,没过一会儿,少女意识逐渐恢复,一口水从口中吐出,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小姐,小姐。小姐您可吓死奴婢了!”一个梳着山羊角髻的小丫鬟哭喊着扑上前去。 而之前去取毛毯的宫女也已经回到了原地,穆惜云扯过一条毛毯递给小丫鬟,“快给你家小姐盖上。”随后又扯过另一条毛毯递给了救人的少女。 穆惜云见已经没有自己什么事儿了,便在众人的指指点点声中转身离去,花园中这一幕早早的便被绘声绘色得传播开了。 “有趣...真是有趣,好久没有见到这样有趣的人了。”一双狭长的凤眸,一瞬不瞬得落在穆惜云的身上。 “三哥在看什么?”一个慵懒的声音在男子背后响起。 凤眸男子闻言并未转身,却是微微笑道,“七弟今日做得可是有些过分了,那女子毕竟是南疆公主,纵使七弟再不喜欢,也不该将她丢下湖中。” “三哥说的是,早知她会被那些多管闲事的给救下,倒不如给她一刀来得痛快!”玄衣少年话语似是不经意,却难免流露出狠戾,这不禁叫凤眸男子轻蹙了下眉头。 “七弟若是真心要除了她,也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凤眸男子经过玄衣少年身边之时,在他耳边低语道,“好了,三个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恭送三哥。”玄衣少年看着对方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再望向之前事发的地方,早已人去楼空。 穆惜云在外头逛得有些冷了,便进了一处暖阁,准备喝上一口热茶暖和暖和,不料这茶还没有入口,一个粉红色的身影便闪了进来。 “原来你在这里,我刚才找了你半天呢!”少女笑靥如花,不似小家碧玉,眉宇间却更多了一分洒脱之气。 “姐姐在找我?”穆惜云认出眼前的少女便是方才救人的少女,便站起身来,请她一同饮茶。 对方也不含糊,大方落座,一来一回间,便知悉了双方的身份。原来少女名叫秦歌,是当今楚王的女儿,灵歌郡主,今年过了年就要十五了,正是少女最好的年华。 秦歌从小被当成男孩子一般养大,因此也最看不惯那些矫揉造作的姑娘小姐,久而久之,性子变得十分超脱。知道穆惜云从小在军中长大,秦歌更是面上流露出羡慕,不断向她提问。 就在两人相谈甚欢之际,隔壁却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走,去看看。”看着秦歌这般好打抱不平的性子,穆惜云只是暗自摇了摇头,无奈得跟了过去。 隔壁的暖阁相对大许多,容纳的人数也相对大。此时,就见众多闺女围成了一个圈,圈中则是两个年级相仿的少女。只是其中一个少女少言寡语,美目流转,不动声色却胜似一幅仙女图,相比之下,另一位滔滔不绝,一声高过一声的少女就实在没有什么可圈可点之处了。 “也不看看你算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指责本小姐的书法!” 看着那少女颐指气使,而众人却都呈现出了朝她一边倒的局势,秦歌眼中尽是不屑,她朝着穆惜云轻声道,“那丫头是当今尚书令的女儿邱婵娟,前些年因着嘴上讨巧,被花颜公主看中,硬是要了她到自己身边做了陪读,这丫头攀上高枝以后就越发放肆起来了,我看今天的事儿也多半是她惹的祸。” “婵娟姐姐,你别生气,跟这贱丫头何必呢!” “就是就是,谁不知道婵娟姐姐是何等的才学,岂容一个乡野丫头诋毁!” 众人见状,纷纷开口替邱婵娟说话。一边容色绝佳的少女倔强的咬着下唇,并不说话。 邱婵娟似乎很是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更加颐指气使道,“你别说我们人多欺负你,你可听见了,大家都是帮理不帮亲的。你倒是说说看,你究竟姓甚名谁,出自哪家?也好叫咱们开开眼。” “我姓甚名谁不重要,但是我不过是就事论事,邱小姐这幅临摹的墨宝实在是连仿品的万分之一都不及,又何必拿出来哗众取宠,贻笑大方?”少女言辞并不见软,反而像是跟对方杠上一般。 秦歌转头与穆惜云相视一眼,复又看向倔强少女,叹了口气。 邱婵娟不是个善茬,听闻对方这样丝毫不知悔改,立刻瞪圆了双眼,上前伸手就要一巴掌招呼过去,只是这一巴掌迟迟没有落下。 “灵歌郡主!”邱婵娟见对方扼住自己的手腕,语气十分不善,一把抽回手腕,“怎么许久不见,灵歌郡主还是那么爱管闲事!” “参见郡主。”倔强少女提高了嗓音,福身行礼。她的一句话提醒了众人,无论邱婵娟再得势,也不及君主身份尊贵,一时间众人纷纷明白过来,一一向着秦歌行礼。 “大家不必多礼,须知道我向来就不是个讲究多的人。”秦歌说完,转向少女问道,“不知道这位姑娘该怎么称呼?” “回郡主的话,我姓胡,单名一个澜字。” 胡澜?众人在脑中极速搜索,实在没有一个胡姓的名门望族。 “澜儿姐姐,不知道方才是发生了什么误会?”穆惜云走上前,轻轻开口。 “什么误会!她分明就是找茬,我前些日子临摹了一副前朝大师的墨宝,在学堂里都受到了先生的夸赞,偏她要大放厥词,诋毁我的字,还要诋毁我的人。”邱婵娟抢先开口道。 “邱小姐口说无凭,不如把字拿出来大家看看。”秦歌有些狐疑得看了看邱婵娟。 “看就看。”只见她抽出一幅卷轴,往桌面上小心一放,再向着另一边推开,一副墨宝便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穆惜云对书法并没有什么研究,前世做笔记只图快准狠,并不要求公正娟秀,所以她的书法一直也是平平无奇,认真写的话还算工整。 秦歌盯着那副字看了半晌,蹙起的眉头适才散开,“我对字画实在是没有什么研究,倒不如咱们请个高手来看一二?” 就见众人正有所疑惑,秦歌狡黠一笑,叫来一个宫女,朝着她耳边低语一阵,没过多久,就见一位青衣少年出现在了暖阁之中。 少年头戴玉冠,相貌十分俊雅清秀,白皙的面上纵使是不说话也总是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参见五皇子殿下。”众女眷之中有人认出了对方,便福身行礼。 穆惜云听说过这位皇子陆江,当今萧贵妃所出,是太傅的亲外孙,坊间传闻他博学多才,两岁会写字,三岁能作诗。当然也许这有些言过其实,但是今日一见,这位五皇子果然是一脸的书生气质。 秦歌见对方前来,也不多客气,简单将方才暖阁中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就见陆江慢慢走近那副墨宝,却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最后,口中吐出一句话,“简直不自量力。” 闻言,邱婵娟呆立在当场,她错愕的神情搭配上心碎的声音,实在是有些好笑。 陆江注意到胡澜一直望着自己,在他对上那双灿若星河的双眸的时候,只觉得心跳停顿了几拍。他从未见过如此惊才绝艳的女子,此女子不禁容貌气质俱佳,并且似乎十分通晓文墨。 陆江刚要开口,身后却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五弟好雅兴,原来是偷偷跑到这里来了。”男子环顾了下四周,眼光在扫过穆惜云时稍作停留,而后在看向胡澜时又不自觉的看了眼陆江。 “参见三皇子。” 这人就是皇后娘娘的儿子,当今圣上最为年长的儿子,陆元? 一口气见到了两个皇子,穆惜云心中不由得将两人做了个比较。 陆江一派文人书生气息,一看就是脾气好,骨子里却十分固执,对于自己信奉的东西不撞南迁不回头的类型。而面前这个三皇子陆元,就要明显成熟市侩许多,若说相貌,三皇子的俊美中略略多了一分妖邪之气,一双狭长的凤眸,更是掩藏不住的阴鸷狠戾,偏偏这般危险的男子好像更容易吸引少女的芳心。特别是关于立储的传闻,似乎是三皇子的风头更胜一些,最重要的是,迄今为止,陆元身边的正妃位置依然空缺着。 第48章 当众表白 “你是穆将军的女儿?”陆元掠过众人,顾自走向了站在角落里的穆惜云。 “回殿下的话,臣女正是穆延霆将军之女。”穆惜云尽管没有躲闪,却是恭敬得垂下了眸子。 “嗯,叫什么名字?”陆元一边问一边从上到下打量着穆惜云,这样的眼光叫她感到很不舒服。 “回殿下,臣女全名穆惜云。” “今年多大了?” “回殿下,马上十三了。” 陆元还想接着问什么,就见一个手拿拂尘的公公走了进来。 “奴才见过三皇子,见过五皇子,见过灵歌郡主,见过众小姐。”太监岁数约么三十上下,行过礼方才开口道,“寿宴即将开始,圣上请各位移步清泉宫饮宴。” 在太监的带领下,众人款步来到了所谓的清泉宫。之所以名为清泉宫,实在是贴切极了。就见殿内宽敞无比,随处可见绿色的植萃,假山后溪流涓涓而过,带来令人无比畅快的清甜味道。天棚吊顶更是通体用琉璃打造,夏日抬头便可观景,冬日里阳光透过琉璃洒进宫殿,更给宫殿增添了金色的瑰丽。值得一提的是这宫殿主座对向完全是开放的一方庭院,处在宫殿中的人仿佛置身森林一般,景致绝佳。 穆惜云告别了秦歌,自觉坐在了信国公府女眷的一方,身边的正是穆惜月。 穆惜月见她坐在自己身旁,有些嫌恶得瞟了她一眼,转而继续朝着文戬落座的方向发呆。对面是男宾的坐席,穆惜云并未及笄,在众多权贵面前,信国公府也并不出挑,她自然被排在了靠近门边的位置,只是此刻她更加贴近庭院中露天的山水,伸手便可触碰到涓涓细流,实在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就在穆惜云落座后,她忽觉对面席位上有道熟悉的目光朝她射来,抬眸一看,便是坐在梁王身边的荣坦。无论走到哪里,不管遇上多么俊美的男子,荣坦的身上好像总是散发着光芒,无疑他就是这样的存在,一个笑容就有让人温暖起来的能量,相反的,若他披甲上阵,一声号令,便有威震山河的气势,总结成一句话,荣坦就是个十足的矛盾体。 对面的荣坦见穆惜云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大方得举起面前的酒盏,朝着她的方向扬了扬。穆惜云虽然心里坦荡,但是这毕竟不是开放的现代,加上屋顶看雪那一夜,穆惜云觉得竟有些无法面对对方,最终她只是看着对方,将面前酒盏里的果酒轻轻抿了一口。 许是因为有了回应,荣坦笑容更暖,只是这样的笑容看在穆惜云眼里,却是瞬间涨红了脸。不对不对,一定是果酒的关系。这样想着,穆惜云别过目光,不再看他,吩咐了身后的东锦替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两人的互动总是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隔着一个穆惜月,穆惜岚看着对面荣坦的笑容,狠狠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而另一边,一个花枝招展,明眸皓齿的少女,几乎是要将手中的帕子搅碎,看向穆惜云的眼中也充满了冰冷的敌意。 穆惜云感到一束冷芒射在自己身上,浑身上下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朝着上首方向望去,却是对上了一个衣着华丽,笑靥如花的少女。看她身着百花朝阳的艳丽宫装,头戴五彩霞珠凤钗,便不难猜出对方身份的尊贵,再看她落座的位置,正是皇家子孙的尊位,至此,不难猜出对方的身份便是文贵妃的女儿,当今的花颜公主。 当今圣上只有两个女儿,三年前长公主出嫁,宫中便仅剩下花颜公主一人,因此,圣上也是极尽宠爱之能事,满足公主所有的要求,这样也就导致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公主的刁蛮任性,目中无人。 与她对上,对于穆惜云来说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因此她只淡淡笑笑,便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宴会随着主要人物的登场,也随即拉开了帷幕。 这是穆惜云第一次看到一个国家至高无上的权利代表,心里竟不自觉的有些小兴奋。 当今圣上处在知天命的年纪,身材已经微微发胖,目光炯炯却有神,不难看出其年轻时候的风采。坐在他左侧的是章皇后,也就是圣上的发妻,年纪约与圣上相仿,一双狭长的凤眸倒是与三皇子陆元有着七分相似。章皇后容貌生得算不上绝色,坐在后位上却有种难以言说的华贵,气势相当逼人。坐在皇上右手边稍微靠下的便是今日寿宴的主角文贵妃,文贵妃在岁数上便小了很多,相貌更是娇媚无比,年近四十的年岁,看着却跟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没有什么区别,看来是保养十分得宜,也难怪这些年来圣宠不衰。最另人佩服的倒不是她的驻颜之术,而是这样得宠竟也能同时入得了皇后的眼,实在是不容小觑。 坐于皇后下首的贵妃形容十分清丽,装扮却十分淡雅清浅,在这样一个姹紫嫣红的场合下倒更显出她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便是五皇子陆江的生母,萧贵妃娘娘。另一边,文贵妃下首的女子,生得堪称绝美,听闻她的儿子七皇子陆离便是袭承了她的美貌,艳绝雍都。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待主位上的人落座,底下众人连忙起身拜谒。 “平身吧!今日本就是喜庆的日子,大家也无需多礼。”尽管话是这样说,但是任谁也不敢在九五之尊面前造次。 “谢陛下——” 随着众人重新落座,皇上面上的笑容更甚,双手凌空一拍,就见空阔的大殿中央突然降下一团烟雾,待烟雾慢慢散去,不知什么时候大殿中央多了九名身形曼妙的舞姬,舞姬衣着大胆,上衣十分短小,露在空气中的腹部光洁柔软,扭动起来,仿若无骨。前面的六人舞姿整齐,丝毫没有差别,一个举手竟没有半点高低不等,实在令人惊叹。而后方的三名女子却是各自手执一支白玉质地的萧,婉转的旋律不断倾泻而出,就在众人如痴如醉得享受歌舞时,大殿中央凌空一个炸响,不只是何物爆破一般,一时间火星四溅,随着突如其来的变故,萧声倏然一变,从之前的柔美完全转换成了铿锵有力。而前面那六名舞姬也定在了原地。原本爆破的地方出现了一抹艳丽无比的红色,待众人定下神来才看清,那抹红色赫然是一个形容艳丽的少女,少女较之前舞蹈的舞姬除了技艺更为精湛以外,她的舞蹈中似乎多了一分力量,融合进了些许功夫在里面,特别是一些难度极高的动作,在她身上丝毫不费力得便可以轻易完成,实在叫人大为惊叹。 一曲终了,全场安静了起来,似乎忘却了时间的流逝。只见皇上突然仰天一声大笑,“好!实在是好!” 在天子的带动下,殿内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吾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各位贵妃娘娘千岁。”红衣少女站定在大殿中央,丝毫没有羞怯得开口道。 “好!赏!重重的赏!”皇上龙心大悦,开口便赏。 “这就是南疆的三公主吧,果然是不同凡响。”文贵妃轻轻掩口而笑,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南疆毕竟是荒夷之地,这个三公主衣着又如此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陆敏此刻若有所思得看看殿上的女子,又看看自己的母妃,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最终举起一酒盏,一饮而尽。他知道,南疆与大雍数年来之所以能够和睦相处,无外乎大雍戒备着南疆的奇门异术,而南疆则是提防着大雍的铁骑精兵。联姻无疑成为了两片各自归属不同的土地结盟的最好方式。近年来,南疆日益强盛,若是身后能够得到这样一个强有力的支柱,莫不是一件好事,只是...想到这里陆敏不由得心中含恨,他看向身边的陆元,对方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若是自己僭越了陆元,恐怕皇后会对自己的狼子野心有所察觉,到时候只会得不偿失。若想厚积薄发,只有此时按兵不动,依附住皇后一脉。 “谢贵妃娘娘夸奖,承蒙殿下厚爱,凡耳并不想要任何赏赐,凡耳只想向殿下求一个姻缘。”少女丝毫未觉得自己话已经起到了惊艳四座的作用。 “哦?三公主莫不是已经有了意中人?说来听听,朕倒是很想知道,竟是什么人入了公主的眼?”知道这次本就是两国联姻,皇上便索性单刀直入。 “回陛下的话,凡耳...凡耳想嫁给七皇子殿下。” 七皇子陆离?才惊绝艳的七皇子?穆惜珍在听到这句话时,暗暗地轻咬了下贝齿。 “老七?”皇上闻言皱了下眉头,随即将视线在场上扫了一圈,面上却是挂不住的寒霜,“柳妃,老七呢?这逆子又跑到何处去了?” 第49章 平澜公主 穆惜云的一席话,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深思,这是她切实的体会,也是有感而发,更何况,今日皇上赏赐的黄金是万万不能要的。 皇上闻言,目光慢慢抬起,从新打量了穆惜云一遍,这小丫头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却能如此不为金钱所惑,并且见解也绝非寻常。想想文贵妃之前说的欲将此女与南疆联姻一事便又有了不同的想法。其实早先自己便知道,文贵妃不过是想要借自己的手除了她胞姐的一个心头患而已。而他也信口应下了此事,想着若是对方收下这一千两黄金,到时候自己再提此事,对方断然想要拒绝也无言说出口。 见皇上目光微变,文贵妃不由得着急起来,“皇上,云儿还小,不懂事,若是说错了什么话,还请陛下不要责罚。” 闻言,皇上眼中露出了一丝不耐烦,匆匆扫了她一眼,便不再看,这个细微的动作,却是叫文贵妃心里凉了半截,她猜到,联姻之事恐怕是成不了了。 穆惜云说完该说的,便不再开口,垂眸立于一侧,安安静静,有如一朵初盛放的幽兰,格外引人注目,当然也包含了七皇子陆离。他站在距她不远的地方,目光中带着审视,却更多的是探究。 “好,朕再问你一遍,你可真的愿意放弃这黄金千两,全部捐献于大雍的军队?”半晌,皇帝终于开口。 “是,臣女心甘情愿,绝不反悔。”穆惜云温润如水的声音透着难以言喻的决绝。 “好,延霆,你可听见了?你呀,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哈哈哈哈......” 穆延霆闻言,立刻走上殿前,跪拜谢恩,这于他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荣耀。 这边封赏过了穆氏一族,皇上便又将目光转回到了七皇子跟凡耳的身上。看着这两人,他愈发觉得头痛无比,干脆开口道,“老七今年也不小了,该到了娶妻的年纪了。既然三公主对你厚爱,那是你的福分,朕便赐下婚约,两人择日成婚吧,也好对南疆王有个交代。” “谢陛下!”正在凡耳欢喜雀跃得谢主隆恩之时,一旁的陆离却冷不防开了口。 “请恕儿臣难以遵旨。” 众人闻言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大殿之上公然违抗圣旨的恐怕他陆离是头一个。 没等皇上开口,就见陆离朝着凡耳走近几步,开口道,“三公主为何倾慕于我?非我不嫁?你与我今日不过初次见面,我甚至记不住公主这张脸,你说的爱慕就当真这样廉价?” 陆离这一番话顶得凡耳涨红了脸,想开口反驳却无奈无话可说。 “哦...公主若是看上我这张脸,我便自毁容貌,看看若是没了这张脸,公主还是否愿意委屈下嫁。”陆离话音刚落,飞快得从一旁的桌上摔碎一只酒盏,拾起酒盏的碎片便要往自己的脸上割去,说时迟,那时快。靠近七皇子一侧的座位上,一个少年飞身一跃而出,及时扼住了对方的手腕。 “殿下请自重。”陆离对上对方灿若星空的双眸,不由得勾了勾唇畔,笑得自嘲。这样清澈的眼眸恐怕是自己这一生无法求得的。 见他收回了手,荣坦方才行礼退回座位,只是他身手迅猛,行止间还是引起了中女眷的不小骚动,尤其是上首位置那个尊贵的花颜公主。 看着这一幕,穆惜云的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得放在了柳妃的身上,尽管极力掩饰,但对方眼底那抹焦虑之色还是没能逃得过自己的眼睛。 “逆子!你可知道这是何地!简直是不知所谓!来人,将七皇子拖下去,杖责五十!”皇上此话一出,柳妃面色煞白,几欲昏厥过去。 “陛下开恩,此事因凡耳而起,陛下请不要责怪七皇子,若是陛下执意责罚七皇子殿下,那凡耳只好即刻启程回南疆,从此联姻之事便作罢。” 皇上今日是被摆了一道又一道,只道今日非黄道吉日。不联姻一事可大可小,寻思片刻,开口道,“既然公主如此求情,朕今日便饶了你这个孽障,还不滚下去!” “谢父皇!”陆离并未生气,似乎这样的阵仗早已成为家常便饭,行过礼,便大步流星得落了座。 “七弟真是好威风,一次又一次驳了父皇的面子,还能如此活蹦乱跳,当真的我大雍第一奇人!”四皇子陆敏不由开口讥讽。 陆离闻言,也不反驳,自顾自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擎起面前的酒壶便往口中灌。若说仪态粗鄙得不似个皇子,却因容貌生得绝佳,使得这画面变成了活脱脱的美男醉饮图。 “今日,借着文贵妃生辰这个大好的机会,朕还有一事要宣布,来人请苏美人上来。”皇上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面色一变,谁人不知,这皇宫中哪里出过一个苏美人? 只是随着皇帝话音刚落,便有太监带着一名身段窈窕,形容端庄秀丽的妇人来到殿上,而妇人身边还跟着一个与妇人极为相似的少女,那少女不是别人,竟是暖阁之中与邱婵娟起了争执的胡澜。 “苏氏是曾经朕的一位故交之女,本就与朕情投意合,奈何造化弄人,不过如今,她夫君病逝,只剩下孤儿寡母,自今日起便赐美人封号留于宫中,朕也好替这位故交照顾她们后半生。还有,既然是苏美人的女儿,便也是我大雍的公主,赐封号平澜,叫她住在桐芳阁吧。”皇上金口玉言,自然没有改变的余地,更何况这分明就是他早早准备好的,只是看众嫔妃的样子,似乎对此事事先并不知晓。 苏美人与平澜公主落座后,有看得出火候的,知晓陛下不想再深究此事,便提议才艺表演助兴,皇上自然是欣然应下。 “父皇,女儿不才,愿意为大家助兴一曲。”花颜公主向来以琴技著称,曾自诩雍都第一,此时此刻这样的大好机会,又怎么能够放弃呢? “好,来人,将公主的古琴取来。”皇上龙心大悦,朝着一旁招手吩咐。 不多一会儿,便见有侍女小心翼翼得将古琴摆放到大殿中央。只是花颜公主并没有抚琴的意思,而是开口笑道,“方才穆小姐的一番言语实在令本公主佩服不已,不知小姐可否愿意赏光与我共同献技一曲啊?” 花颜公主的邀约中带着满满的挑衅,穆惜云想想她跟文贵妃还有文氏的关系,心里大致便有所明了,她慢慢站起身,先是朝着对方行了个礼,而后开口道,“公主殿下琴技乃大雍一绝,臣女实在不敢在公主面前班门弄斧,若公主执意与臣女共奏一曲,恐怕要将公主的天籁之音打乱,也会污了各位贵人的耳朵。” 穆惜云的话语十分谦卑,透着几分小女儿家的俏皮,又诚挚万分的褒奖了花颜公主,令对方的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见这番话起到了预想的作用,穆惜云故意弯下身子,将耳朵贴近身边穆惜月,复而站起身来,“不过...” “不过什么?”花颜公主对这个词语显示出了明显得不悦。 “惜云知道一个人,琴技似乎也是十分了得。” “哦?你倒是说说看。” “那个人就是臣女的四姐姐。”穆惜云此言一出,身边的穆惜月先是一愣,而后便要开口,却是被文氏抢了先。 “云儿休得无礼,大殿之上岂容你胡言乱语,还不赶紧坐下!”文氏知道自己这个侄女儿的脾气,跟穆惜月可谓是半斤八两,但是无奈人家金贵的身份摆在那里,得罪了她,纵使是她亲娘文贵妃求情也没有用。 “云儿确实不通乐理,不过月儿姐姐的琴技可是受到过文戬表哥的赞赏的,难道...金科状元的评论也不足为信?”穆惜云摇了摇头,巧笑着看了看对面的文戬,大病初愈的他面色依旧不那么好看,特别是看向穆惜云时,那目光中竟是露骨的贪婪。 “好,既然如此,本公主今日倒是要会会穆小姐。”花颜公主此时的虚荣之火已经被成功得撩了起来。 说起来她与穆惜月本是亲表姐妹,年纪又相仿,性格又相似,却还从来没有见过面。文氏向来参加宴会都是讲懂事得体的穆惜珍带在身边,以至于花颜眼中的表姐只有穆惜珍一人。一来,文氏担心穆惜月性子急躁乱了大局,二来,她与那花颜都是要尖的,一不小心就可能触了对方的逆鳞,后果不堪设想。见如今已经躲不过去,文氏恨不得搅碎了自己手中的帕子,看向穆惜云的眼光变得毫不掩饰的阴狠毒辣。 穆惜云接收到对方目光投来的讯息,却是回以淡淡一笑,那笑容里是说不出的轻蔑甚至挑衅。 “姐姐请上场吧,文公子还在等着姐姐再次一曲惊人呢。”穆惜云对着穆惜月轻语几句,特意让出了一条路来。 穆惜月先是有些错愕,却在听到关于文戬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头一仰,高傲的朝着大殿之上走去。只是她恐怕还不知道,这条路上等着她的是何等可怖的炼狱。 第49章 殿前领功 “父皇是在找儿臣么?儿臣给父皇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就见一个身形高挑,挺拔俊美的少年大步流星得由庭院中走向大殿正中。 穆惜云看着对方,心头不由暗暗感叹,果然是天生一副好皮相,竟是比他那娘亲柳妃更胜不知多少。不过最令她惊讶的是,这个少年的背影完全与白天那个在桥上将白衣女子推下水,而后扬长而去的人重合在了一起。 皇上闻言,却是面色不见好转,他从心里不喜欢这个容貌过分出众的儿子。偏生对方也似乎从来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一天到晚只知声色犬马,就如今天这样的日子,他却丝毫不知收敛,姗姗来迟不说,态度还如此玩世不恭,分明是叫自己这个皇帝老子下不来台。 只是皇上刚要发作,凡耳却抢先开了口,“七皇子,你可还记的凡耳?” 陆离闻言,眼眸流转之下,瞟了一眼身边的女子,嘴角扬起一个不屑的笑容,“姑娘是谁,我不记得了。” 见对方并不记得自己,凡耳急忙凑了上去,指着自己的脸,“你忘了,白天我穿的是白衣,你还将我推下湖去了!” 陆离偏过脑袋,似乎是回忆一件很久远的事情,忽而恍然大悟得“哦”了一声,“原来是你啊。” 穆惜云暗暗心惊,她不由自主得朝着秦歌的方向看去,两人的眼神短暂的相交接了一下子,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 实在是叫人难以相信,那个落水后浓妆晕开满脸的少女竟然是来自南疆的三公主凡耳,而她非但没有怪罪那个险些害死自己的人,还口口声声要嫁给对方,这个女子难不成是疯了? 陆元将一切从头到尾看在眼里,却是不动声色得观察着自己这个七皇弟,他似乎从来就不相信对方只是个不图名不牟利的二世祖。为什么自己会没来由的忌惮他呢? “怎么?三公主今日居然落水了?”皇上闻言,大为不悦,双目直直得逼视眼前的七皇子。 “陛下,不说这件事凡耳倒是忘了呢。今日凡耳得以站在此处,多亏了两名救命恩人。”说罢,她朝着身边一个舞姬招了招手,那舞姬快步上前,主仆两人低语一阵后,凡耳面上一笑,“正是楚王府的灵歌郡主,还有穆将军的女儿穆姑娘。” 闻言,众人面上神情复杂多样,老夫人虽然疑惑,但是最终还是高兴的,不管是哪个女儿,这毕竟是一件好事。文氏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女儿,心中不由得沉了下来,这样的好事居然都能落到穆惜云那个小贱人头上,还真是老天不开眼。 “哦?当真如此,那朕可要好好赏赐这两人。灵歌郡主上前,还有三公主说的穆家姑娘也上前来吧。” 皇上话音刚落,就见秦歌朝着穆惜云眨了眨眼睛,率先起身来到了殿前。穆惜云看了眼父亲,见对方点头,适才起身上前。 “楚王果然是教出了个好女儿,巾帼不让须眉啊!郡主今日救了三公主性命,便是救了我大雍尊贵的可人,是功不可没的功臣,传朕口谕,赐郡主金银珠宝五石,绫罗绸缎五石,另外郡主喜好舞剑,把朕御书房那把西域进贡来的软剑赏赐给郡主吧。” 秦歌闻言,立刻跪倒在地,谢主隆恩。 赏赐完郡主,皇上适才将视线转投到穆惜云的身上。就见她站在一边,微微颔首,低垂着眸子,尽管看不清模样,却难掩清丽娟秀的气质。 “丫头,把头抬起来。” 穆惜云闻言,缓缓抬起头来,却不十分高昂,唇角跟眼角也弯成恰到好处得弧度。 “你便是穆将军的女儿?” “回陛下的话,臣女正是。” 穆惜云脸上并无任何骇然之色,声音轻灵,举止也十分得体,倒是不由得叫人多看一眼。 “恩,果然是将门之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的话,臣女名叫惜云,穆惜云。” “惜云...惜云...”皇上口中喃喃得重复着,“原来你便是惜云啊!你可知你父亲经常跟朕提起你?朕还知道你有个弟弟,叫正白,是么?” 皇上此言一出,文氏心中一股暗火猛然腾起,看向穆延霆的目光中多了一分幽怨,穆惜云是你的女儿,穆正白是你的儿子,我的儿女难道就是外边捡回来的? 文贵妃看到自己家姐姐脸色难看,不由朝着她使了个安心的眼色。 “回陛下,臣女弟弟正是正白,今年刚刚十岁,喜好读书,心地善良正直,十分懂事。” “哦?那朕可要见见。来,正白上前来。” 皇上语毕,就见穆正白不卑不亢得朝着殿前走来,尽管稚嫩,却不难看出他的家教十分好。 “参见陛下,皇后娘娘,各位娘娘。”穆正白恭恭敬敬得行了礼,待皇上开口,方才起身。 “果然是延霆的苗子,好!”皇上今日心情似乎很好,早就将不招自己待见的七皇子忘到了一边,“穆将军常年驻守边关要塞,为我大雍立下汗马功劳,朕借此机会,特此封穆延霆为正一品镇国大将军。云氏多年从旁辅佐,功不可没,追封为从一品诰命夫人。还有其子穆正白,明日起便破格进入国子监读书。置于你嘛...”皇上说到这里看了眼穆惜云,“丫头,你可有何想要的?” 穆惜云早在皇上封赏之际,心中便暗暗打鼓。自古君王多猜忌,穆延霆此番明里是受了皇室的大恩惠,暗里却不知道皇上这个老狐狸会如何打压,这样想着,穆惜云开口道,“臣女不敢僭越,父亲守得是大雍的江山,是圣上的江山,能够为圣上分忧是臣女的福分,臣女既然已经得了便宜,又怎么还能贪得无厌。” 闻言,起先不觉如何的皇帝微眯起了双眼,这才真正打量了大殿中央的这个小丫头,随即开口笑道,“好!果然是好孩子,是我大雍女子应当效仿的典范!来人,朕要好好地赏你这个丫头!” 语毕,只见皇帝朝着身后一个老太监低语几句,老太监躬身而退,没过多久便着人抬出了十口大木箱。 “打开。” 皇上一声令下,就有人齐齐上前,将十口木箱打开,置于众人眼前。众人看去,不由得一惊,就见十口木箱中赫然摆满了光华夺目的金元宝。 将众人的惊异之色看在眼里,皇上方才心满意足的开口道,“朕既然说了要赏你,便一定要赏。这里是黄金千两,不知丫头你还满意?” 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穆惜云是不知道,但是这过于庞大的财富未必是好事,穆惜云盈盈一拜,“谢陛下。” 皇上闻言,起先被撩起来的兴致瞬间减了大半,心道,不过也是个眼皮子浅的,只是他不知道,穆惜云接下来的话,却是艳惊四座。 “陛下既然将此千金之财赐予臣女,口否允许臣女将这千金全部捐赠出去?” “哦?这可是一千两黄金,你要将它们全部捐出?”皇上有些不可置信。 “是,全部捐出,一分不留。” “那你要将这笔巨款捐给何人?” “回禀陛下,大雍在陛下的治理下,连年来风调雨顺,民生安逸,表面上来看,臣女这笔钱款确实是无处可捐。” “表面上?说清楚,朕不明白你的意思。” “是,表面上。正是因为作物丰收,供大于求,许多农民发现种植过多,不仅不能为自己盈利,反而是劳民伤财。这才导致如今我大雍有过多空闲下来无人耕种的荒地。臣女正是想将这笔黄金用于雇佣工人种植粮食。” “云儿真是有趣,这怎么能叫捐赠呢?陛下还请饶恕云儿的妄言。”文贵妃突然开口,表面上是替穆惜云开脱,实际上却是给她扣下一顶妄言的大帽子。 “姐姐,您不若先听她把话说完,再做论断也不迟啊。皇后娘娘,您说呢?”一旁的萧贵妃从来与文贵妃势若水火,此时此刻她更关心如何在御前对僭越身份文贵妃打击一番。 其实在场众人中,多数为朝中重臣,皇亲国戚,他们倒也是真的有意听一听这个小丫头的真正用意。 “皇上既然想听,那你就继续说下去。”皇后看了身边的皇上一眼,悠悠然开了口。 “是。也许这笔黄金实在不能算是捐赠,但是种植出的粮食药物,却是可以在军事上起着重大的作用。”穆惜云说到这里顿了顿,她看了眼穆延霆,见对方朝自己点了点头,方才继续开口,“臣女从小跟随父亲生活在军营之中,见惯了生死伤亡,许多时候士兵们并不是死于战场,他们在艰苦的条件下,食不果腹,很容易生病。食物跟药品的紧缺,造成了某种程度上不必要的死亡。想想看,这些士兵若是真正得到好的照顾,在战场上,或许还能死得其所,可是若真的是因为食物药品的短缺不治身亡,那对于我大雍何尝不是一种损失。” 第50章 平澜公主 穆惜云的一席话,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深思,这是她切实的体会,也是有感而发,更何况,今日皇上赏赐的黄金是万万不能要的。 皇上闻言,目光慢慢抬起,从新打量了穆惜云一遍,这小丫头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却能如此不为金钱所惑,并且见解也绝非寻常。想想文贵妃之前说的欲将此女与南疆联姻一事便又有了不同的想法。其实早先自己便知道,文贵妃不过是想要借自己的手除了她胞姐的一个心头患而已。而他也信口应下了此事,想着若是对方收下这一千两黄金,到时候自己再提此事,对方断然想要拒绝也无言说出口。 见皇上目光微变,文贵妃不由得着急起来,“皇上,云儿还小,不懂事,若是说错了什么话,还请陛下不要责罚。” 闻言,皇上眼中露出了一丝不耐烦,匆匆扫了她一眼,便不再看,这个细微的动作,却是叫文贵妃心里凉了半截,她猜到,联姻之事恐怕是成不了了。 穆惜云说完该说的,便不再开口,垂眸立于一侧,安安静静,有如一朵初盛放的幽兰,格外引人注目,当然也包含了七皇子陆离。他站在距她不远的地方,目光中带着审视,却更多的是探究。 “好,朕再问你一遍,你可真的愿意放弃这黄金千两,全部捐献于大雍的军队?”半晌,皇帝终于开口。 “是,臣女心甘情愿,绝不反悔。”穆惜云温润如水的声音透着难以言喻的决绝。 “好,延霆,你可听见了?你呀,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哈哈哈哈......” 穆延霆闻言,立刻走上殿前,跪拜谢恩,这于他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荣耀。 这边封赏过了穆氏一族,皇上便又将目光转回到了七皇子跟凡耳的身上。看着这两人,他愈发觉得头痛无比,干脆开口道,“老七今年也不小了,该到了娶妻的年纪了。既然三公主对你厚爱,那是你的福分,朕便赐下婚约,两人择日成婚吧,也好对南疆王有个交代。” “谢陛下!”正在凡耳欢喜雀跃得谢主隆恩之时,一旁的陆离却冷不防开了口。 “请恕儿臣难以遵旨。” 众人闻言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大殿之上公然违抗圣旨的恐怕他陆离是头一个。 没等皇上开口,就见陆离朝着凡耳走近几步,开口道,“三公主为何倾慕于我?非我不嫁?你与我今日不过初次见面,我甚至记不住公主这张脸,你说的爱慕就当真这样廉价?” 陆离这一番话顶得凡耳涨红了脸,想开口反驳却无奈无话可说。 “哦...公主若是看上我这张脸,我便自毁容貌,看看若是没了这张脸,公主还是否愿意委屈下嫁。”陆离话音刚落,飞快得从一旁的桌上摔碎一只酒盏,拾起酒盏的碎片便要往自己的脸上割去,说时迟,那时快。靠近七皇子一侧的座位上,一个少年飞身一跃而出,及时扼住了对方的手腕。 “殿下请自重。”陆离对上对方灿若星空的双眸,不由得勾了勾唇畔,笑得自嘲。这样清澈的眼眸恐怕是自己这一生无法求得的。 见他收回了手,荣坦方才行礼退回座位,只是他身手迅猛,行止间还是引起了中女眷的不小骚动,尤其是上首位置那个尊贵的花颜公主。 看着这一幕,穆惜云的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得放在了柳妃的身上,尽管极力掩饰,但对方眼底那抹焦虑之色还是没能逃得过自己的眼睛。 “逆子!你可知道这是何地!简直是不知所谓!来人,将七皇子拖下去,杖责五十!”皇上此话一出,柳妃面色煞白,几欲昏厥过去。 “陛下开恩,此事因凡耳而起,陛下请不要责怪七皇子,若是陛下执意责罚七皇子殿下,那凡耳只好即刻启程回南疆,从此联姻之事便作罢。” 皇上今日是被摆了一道又一道,只道今日非黄道吉日。不联姻一事可大可小,寻思片刻,开口道,“既然公主如此求情,朕今日便饶了你这个孽障,还不滚下去!” “谢父皇!”陆离并未生气,似乎这样的阵仗早已成为家常便饭,行过礼,便大步流星得落了座。 “七弟真是好威风,一次又一次驳了父皇的面子,还能如此活蹦乱跳,当真的我大雍第一奇人!”四皇子陆敏不由开口讥讽。 陆离闻言,也不反驳,自顾自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擎起面前的酒壶便往口中灌。若说仪态粗鄙得不似个皇子,却因容貌生得绝佳,使得这画面变成了活脱脱的美男醉饮图。 “今日,借着文贵妃生辰这个大好的机会,朕还有一事要宣布,来人请苏美人上来。”皇上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面色一变,谁人不知,这皇宫中哪里出过一个苏美人? 只是随着皇帝话音刚落,便有太监带着一名身段窈窕,形容端庄秀丽的妇人来到殿上,而妇人身边还跟着一个与妇人极为相似的少女,那少女不是别人,竟是暖阁之中与邱婵娟起了争执的胡澜。 “苏氏是曾经朕的一位故交之女,本就与朕情投意合,奈何造化弄人,不过如今,她夫君病逝,只剩下孤儿寡母,自今日起便赐美人封号留于宫中,朕也好替这位故交照顾她们后半生。还有,既然是苏美人的女儿,便也是我大雍的公主,赐封号平澜,叫她住在桐芳阁吧。”皇上金口玉言,自然没有改变的余地,更何况这分明就是他早早准备好的,只是看众嫔妃的样子,似乎对此事事先并不知晓。 苏美人与平澜公主落座后,有看得出火候的,知晓陛下不想再深究此事,便提议才艺表演助兴,皇上自然是欣然应下。 “父皇,女儿不才,愿意为大家助兴一曲。”花颜公主向来以琴技著称,曾自诩雍都第一,此时此刻这样的大好机会,又怎么能够放弃呢? “好,来人,将公主的古琴取来。”皇上龙心大悦,朝着一旁招手吩咐。 不多一会儿,便见有侍女小心翼翼得将古琴摆放到大殿中央。只是花颜公主并没有抚琴的意思,而是开口笑道,“方才穆小姐的一番言语实在令本公主佩服不已,不知小姐可否愿意赏光与我共同献技一曲啊?” 花颜公主的邀约中带着满满的挑衅,穆惜云想想她跟文贵妃还有文氏的关系,心里大致便有所明了,她慢慢站起身,先是朝着对方行了个礼,而后开口道,“公主殿下琴技乃大雍一绝,臣女实在不敢在公主面前班门弄斧,若公主执意与臣女共奏一曲,恐怕要将公主的天籁之音打乱,也会污了各位贵人的耳朵。” 穆惜云的话语十分谦卑,透着几分小女儿家的俏皮,又诚挚万分的褒奖了花颜公主,令对方的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见这番话起到了预想的作用,穆惜云故意弯下身子,将耳朵贴近身边穆惜月,复而站起身来,“不过...” “不过什么?”花颜公主对这个词语显示出了明显得不悦。 “惜云知道一个人,琴技似乎也是十分了得。” “哦?你倒是说说看。” “那个人就是臣女的四姐姐。”穆惜云此言一出,身边的穆惜月先是一愣,而后便要开口,却是被文氏抢了先。 “云儿休得无礼,大殿之上岂容你胡言乱语,还不赶紧坐下!”文氏知道自己这个侄女儿的脾气,跟穆惜月可谓是半斤八两,但是无奈人家金贵的身份摆在那里,得罪了她,纵使是她亲娘文贵妃求情也没有用。 “云儿确实不通乐理,不过月儿姐姐的琴技可是受到过文戬表哥的赞赏的,难道...金科状元的评论也不足为信?”穆惜云摇了摇头,巧笑着看了看对面的文戬,大病初愈的他面色依旧不那么好看,特别是看向穆惜云时,那目光中竟是露骨的贪婪。 “好,既然如此,本公主今日倒是要会会穆小姐。”花颜公主此时的虚荣之火已经被成功得撩了起来。 说起来她与穆惜月本是亲表姐妹,年纪又相仿,性格又相似,却还从来没有见过面。文氏向来参加宴会都是讲懂事得体的穆惜珍带在身边,以至于花颜眼中的表姐只有穆惜珍一人。一来,文氏担心穆惜月性子急躁乱了大局,二来,她与那花颜都是要尖的,一不小心就可能触了对方的逆鳞,后果不堪设想。见如今已经躲不过去,文氏恨不得搅碎了自己手中的帕子,看向穆惜云的眼光变得毫不掩饰的阴狠毒辣。 穆惜云接收到对方目光投来的讯息,却是回以淡淡一笑,那笑容里是说不出的轻蔑甚至挑衅。 “姐姐请上场吧,文公子还在等着姐姐再次一曲惊人呢。”穆惜云对着穆惜月轻语几句,特意让出了一条路来。 穆惜月先是有些错愕,却在听到关于文戬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头一仰,高傲的朝着大殿之上走去。只是她恐怕还不知道,这条路上等着她的是何等可怖的炼狱。 第51章 御前告状 文氏见自己女儿落了人家的圈套,当即想起身替她回绝,却是刚要开口,被身边的卢氏按回到座位上,“孩子们自己的事儿,咱们做长辈的就不要多加管束了,二弟媳妇,你可别忘了,这是在御前。” 闻言,文氏脸上的血色退了退,狠狠地咬着牙,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这个从来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大嫂也敢如此教训自己,想来想去都是那个小贱人的错,从她回到信国公府后,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都降落到了自己的头上,此人实在是不除难掩心头之恨。 再说另一边,穆惜月已经高高的仰着头颅走到了大殿中央,与花颜公主比肩而立。说实话,穆惜月长相并不多么出挑,却是个心比天高的,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自信,纵使在众星捧月的公主面前依旧是如此。 花颜公主并不将对方放在眼里,冷冷得睥睨对方,开口道,“不知穆小姐习惯用什么琴?” 穆惜月哪里听得出花颜口中的冷寒,竟是直直走到花颜公主的古琴旁,指着那把琴道,“这把就行。” 众人闻言皆是面色大变,不过还是幸灾乐祸的居多。文氏被自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气得几欲晕厥,朝着殿上的文贵妃直使眼色,请对方帮忙。文贵妃自知这个外甥女儿肚子里有几斤油水,却没想到她竟愚钝到了此等地步,眼神里不由得轻蔑了起来,但想想对方毕竟是自己的亲外甥女儿,与亲生女儿真的对上了,无疑是叫外人捡了笑话,于是定定神开口道,“来人,去把本宫那把琴拿出来,借给穆小姐一用。” 花颜自然是不想任何人碰自己的琴,特别对方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有自己母妃做主,尽管她心中仍就不爽,却也知道这是在众人之前,况且这众人之中还有自己的心上人,想到这里,她展颜一笑,笑眼若即若离得投向荣坦的方向,只是对方浑浑然未觉,只自顾自喝着酒盏中的美酒。 没过多久,便有婢女将古琴抬入殿上架好,两架古琴对立而置,花颜率先落座,随即开口道,“穆小姐,今日不如咱们就来弹奏那一曲流觞曲水如何?” 穆惜月闻言,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自然。” 世人皆知,这首“流觞曲水”乃出自前朝宫廷乐师宋唐之手,宋唐此人性格古怪,可以说除了音律,他几乎是对其他所有事物不闻不问。当年这首“流觞曲水”问世后,一度招来了权贵们的追捧,成为大街小巷耳熟能详的曲子,而不少花柳之地的姑娘们也是用这首曲子编成舞蹈,用来奉承达官显贵。只是这样的风气弥漫开来,却使得宋唐的“流觞曲水”身价大跌,他本人知晓后,也是暴跳如雷。竟然因为此事闹到了金銮殿上,从此以后坊间再无人敢私下弹奏此曲。话说有一日,宋唐走在大街上,却是又听到有人私自演奏此曲,他顿时怒火中烧,冲上酒楼就要与人理论,只是他的步伐却是越来越沉重,因为那人所弹奏的“流觞曲水”竟是比照自己还要精进几分,琴弦的每一下撩拨都隐藏着巨大的力量,那一首“流觞曲水”竟是被演绎的活灵活现。他悄悄派人拿了琴过来,竟是与人共奏起来,当时在场的人无一不被曲子所惊艳,这件事也从那以后流传下来,被后人当成一段佳话。 花颜自有学琴,琴技精湛非一般人可以匹敌,而流觞曲水难度极大,特别是两人合奏,若是技艺相差悬殊,很快便会被人察觉,打定了这个注意,花颜眸中笑意更深。 一曲开始,在场众人皆是安静了下来。花颜公主虽然平日里娇蛮嚣张,却唯独在抚琴之时十分专注认真。每一个音符在她纤细的指尖倾泻而出都是一种极美的享受。穆惜月琴技本来就是一般般,日前还受了伤,这几日不太触碰倒是不觉得怎样,今日冷不丁重新弹琴,只一小段乐章便警觉指尖刺痛难忍。 “流觞曲水”此曲不短,共有十几个乐章,刚刚结束第二个乐章,穆惜月便感到力不从心,为了避免殿前失仪,只好忍痛继续弹奏下去。只是她额上那滚滚汗珠不时滑落,却是一点没有逃过花颜公主的眼睛。就见她嘴角一扬,长袖一撩,突然加快了手下的节奏,那一声声古琴柔美之音一时间被拨弄得铿锵激昂,就在第五乐章即将终了之时,穆惜月这边拖沓的琴声随着琴弦崩断之声戛然而止,再见她双手十指已经全部肿胀起来,豆大的汗珠沿着腮边滚落而下,刚想站起身来,竟颓然得做倒在了地上。 花颜此时眼中的厌恶之色已经达到了极致,她并不停下手中的音律,甚至不愿再抬眼看对方一眼。 曲子没有终了,无人敢上前将穆惜月扶起,文氏急得干瞪眼,想要上前却始终没敢动作,便放任着穆惜月丢人丢到了整个大雍。 完了,全都完了!这样想着,文氏不禁一脸怨毒得看向事不关己,风轻云淡的穆惜云。 终于,在漫长的煎熬中,十几个乐章的乐曲结束。在场众人无不拍手叫绝,酣畅淋漓,只是可怜了跌坐在地的穆惜月,此时不光一点脸面也不剩,反而煞了大美的风景。 皇上注意到地上的穆惜月,不悦得皱皱眉头。 “哎呀,穆小姐这是怎么了?”花颜公主阴测测的语气叫人听了十分不舒服,却是没有人敢进言。 穆惜月的眼神是恨得,她也不知道该恨谁,总之害她今日丢尽颜面的罪魁祸首就是穆惜云,这样想着,她丝毫没有遮掩得将满含恨意的目光朝着席中的穆惜云射去。只是她丝毫没有看到在场众人脸上的鄙夷。 “陛下恕罪,娘娘恕罪。小女原是旧伤复发,惊扰了列位,还请陛下娘娘不要责罚。”文氏痛心疾首得朝着殿上跪拜起来。 “怎么?月儿受了伤?既然如此,便暂且到偏殿休息片刻吧。”文贵妃打着圆场。 只是文氏刚要扶着穆惜月往外走去,她那不知死活的,居然大喊大叫起来,“都是穆惜云那个贱人害我!请娘娘替我做主,请陛下替我做主!” 声嘶力竭不过如此吧,穆惜云闻言只觉得心下一阵好笑,她可真是不怕死得快。 对上穆惜云笑意盈盈的眸子,穆惜月心中恨意不减,甩开身边的文氏,扑到地上,向着皇上的方向匍匐了几步,被侍卫挡住,方才停了下来。 “请陛下为臣女做主,臣女的手好痛,臣女的手就是因为穆惜云那个贱蹄子才变成这样!如今她又教唆我与公主比琴,分明是居心叵测!其罪当诛!”穆惜月字字句句狠辣无比,这样的控诉,不由得令众人皆是重新审视起刚刚语惊四座的穆惜云。 旁观者尚且个个露出惊异之色,但这个清丽绝伦的少女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只见她定定得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动神色间却已经推翻了穆惜月所言的大部分。 文贵妃没有想到穆惜月竟是个这般大胆放肆不知轻重的,一边愠怒的望着自己的姐姐,一边在心里打着小算盘。为今之计只好避重就轻,若是顺水推舟坐实了穆惜云的罪名,或许殿前失仪以及胆大造次之事便会被人们所淡忘。思及此,文贵妃急忙开口,“陛下,能让一个女子不堪殿前失仪,也要请您做主,恐怕这事...” 知晓文贵妃的意思,皇上尽管不屑,但是看在文相的面上便也点了头,“穆小姐究竟有何冤屈啊,以至于做出如此失仪之事。” “月儿,今日有陛下为你做主,你且将你想说的如实告知。”文贵妃在说到“如实”二字时有意无意得将目光瞟向了不远处的穆惜云身上。 见有人替自己做主,穆惜月不由哭得更加伤心,“回禀陛下,事情是这样的,父亲回府,家中祖母举行了家宴,为父亲接风,当天晚上用过晚膳,家中几个小辈便出门看雪,当时就是穆惜云,她叫我当众抚琴,却在琴上动了手脚,导致臣女的十指至今只要轻轻一动便痛的撕心裂肺。” 穆惜月一边说,一边将自己高高肿起的双手伸了出来。众人观之变色,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这...这简直是目无法纪。陛下,平常闺阁之中也有女孩耍耍心机,姐妹之间磕磕绊绊总少不了的,怎么那云儿竟然出此狠手,实在叫人心寒。”文贵妃字字句句痛心彻骨,这样的表演无非是想要将这口恶气撒在穆惜云身上。只是,当她自信满满的瞧向穆惜云的时候,却发现对方依旧淡然自处,似乎殿上所说一切都是别人的家长里短,这样的表情不由得刺痛了文贵妃骄傲的自尊。 “殿下明鉴,偏听一面之词实在是不足为信。”就在此时,不料一直没有开口的苏美人,却出了声,她虽已嫁做人妇,并且育有一女,却还能独得皇上赏识,抬了美人,地位可见一斑,便是这句话就引来无数人的点头附和。 第52章 蜱虫入骨 “嗯,说的不错,穆小姐,你怎么说?你这姐姐说的可是实话?”皇上闻言,将目光落在了穆惜云身上。 就见她不慌不忙的起身,走上殿前,盈盈福身行礼,得体大方,丝毫无所畏惧,面上甚至还带有得宜的笑容,这样的少女相比于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穆惜月,更多了大雍上层家族贵女名媛应有的气度。 “回陛下的话,这其中怕是有误会,姐姐才会如此诬陷臣女。” “我诬陷你?陛下,娘娘,请为臣女做主啊!”穆惜月说着又向前匍匐了几步,声音更加的悲痛无比。 “云儿,如今月儿已经这般模样,纵使你们姐妹感情不好,总归是血脉相连的,你何必如此嘴硬,陷她于不义。这样吧,你今日与她认个错道个歉,两姐妹便算是重归于好了。” 文贵妃这话明里好像是多么大义凛然,仔细想想却是暗藏着杀机,退一万步讲,就算她认了错,这陷害嫡姐的罪名也不轻,更何况她的名誉也会随之一落千丈,无法翻身。 “娘娘,没有做过的事,臣女是不会承认的,又何来认错一说?” “你...真是不知悔改。”文贵妃刚要开口斥责,却是一直不动声色得皇后开了口,“妹妹何须如此动怒,不若听听穆小姐如何说,再做定断也不迟,总归不会让月儿姑娘平白无故受了委屈。” 见皇后都开口帮腔,文贵妃也只好收起了方才的气焰,陪着笑脸称是。 其实皇后本就不是个愿意管闲事的,更何况这出戏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她之所以开口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她的儿子陆元,他从一开始似乎就特别的关注这个穆惜云。依照自己对陆元的了解,他并不会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若是他在意了,那此人必定有她的过人之处。 “谢皇后娘娘仗义执言。既然月儿姐姐一口咬定是臣女害她,那臣女倒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她。”见皇后点了头,穆惜云方才转向穆惜月,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开口道,“当晚抚琴一事姐姐还记得是谁先提出来的?” 穆惜云的话一出口,穆惜月楞了一下,随即将目光转向座位上的穆惜菲,却见她已经是脸上血色全无,拿着杯子的手亦是微微颤抖。 “怎么?姐姐不记得了?那云儿替姐姐回忆回忆。当晚夜色正好,天上飘着小雪,大家都在赏这雪夜美景,二姐姐却说...这样的美景若无琴音助兴实在可惜,是也不是?” 穆惜云语毕,见穆惜月虽没有言语,却是席位上的穆惜菲一个哆嗦,手中的酒盏竟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众人见状,心中皆已有数。 “接下来的事情,妹妹接着帮姐姐回忆。本来大家有意让妹妹献曲,却被姐姐抢了先,试问这又与妹妹有何干系?难道妹妹应该不顾姐姐意愿,执意抢夺姐姐风光?妹妹不知自己哪里做错,还请姐姐明示。” “你...你简直胡说八道,事情不是这样的,大家不要相信她。还不是你说...”说到这里,穆惜月突然欲言又止。 “说什么?因为我说了什么” “因为...因为你说...”穆惜月想到这里,心一横,干脆豁了出去,“因为你说文戬表哥十分精通音律,所以我才......” 此言一出,文戬面色已不能再白,这分明就是挖了个坑不光引了穆惜月往里面跳,更是令自己成为笑柄。 不顾人群中的窃窃私语,穆惜云抬高了声音,“难道云儿说错了什么么?不过是一句实话,也要招来姐姐无端的怨恨?”看了眼穆惜菲的方向,穆惜云重拾笑容,只是那笑有些阴森,令人毛骨悚然,“说起来还是姐姐跟我之间有所误会,索性借今日这个时机将误会解开,还妹妹一个清白,也还姐姐一个公道。毕竟姐姐是因为抚琴才伤了手,那么咱们就看看这带刺的琴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文氏做梦也想不到,本来应该顺顺利利的相看宫宴怎么会演变到如今地步,只是她到此刻,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若是没有记错,琴是二姐姐的,也是她叫身边的丫鬟流云取来的吧。”这句话说完,皇上狐疑得看了眼穆惜云眼光所及之人,就见那穆惜菲生得并不怎么出众,身量瘦瘦小小,十足的小家子气,特别是如今她脸上那挥之不去的心虚与焦虑。 “穆二小姐,此事你怎么解释?”皇后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得问道。 见对方问到自己,穆惜菲差一点从椅子上跌坐下去,她扶着案几,好不容易稳下了心神,有些踉跄得走上大殿,盈盈拜倒,“臣女冤枉啊!臣女也不知道那琴怎么会有倒刺,若是知道,打死也不敢拿出来伤了妹妹啊!” “哦?二姐姐这么说就奇怪了,这琴日日挂在你的园子里,若说要动手脚也必定是你的人所为,若不是为了拿出来害人,恐怕...恐怕就是要谋害姐姐了,姐姐万万不可姑息养奸,害人害己啊!” 穆惜云的话似有所指,只是穆惜菲还没有来得及深究,便明白过来,随即大声怒斥,“流云,我带你不薄,怎可如此害我?” 就见被她一声怒吼,她身后的流云竟也吓得当场呆住,她随即明白了过来,这是要叫她顶罪啊! “小姐,奴婢为您做了那么多,您怎么能如此对待奴婢!奴婢冤枉啊!奴婢冤枉!那琴分明是...”流云还想往下说,却再也没有机会了,此时的她只感觉侯间一热,鲜血汩汩得往外喷出,却是再也没有力气说出一个字,于是她只能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眼前手持大刀的穆惜菲。 这一幕令在场所有人始料未及,谁也不会想到,那身量娇小的穆惜菲居然会趁着一旁带刀侍卫不注意,拔出大刀便将自己的贴身丫鬟残忍杀死,更何况那丫鬟明明还有没说完的话。 一场好好得寿宴,如今竟是血腥无比,皇上已然十分震怒,伸手一掌敲在桌上,“大胆!朕的面前也敢如此放肆!穆延霆,你们穆家的女儿果然各个都是好样的!” 穆延霆闻言,紧锁眉头,急忙上前拱手,“陛下息怒!” “陛下明断,此事与臣女的父亲并无干系,事已至此,若是不将整件事情梳理清楚恐怕难堵悠悠众口。”穆惜云并不想就此作罢,因为她知道,这一局若是给了对方踹息的机会,自己便将会距离深渊更进一步。 “陛下,请饶恕臣女,臣女不过是一时情急,才会对那婢女下此狠手,实不相瞒,那婢女之前就一直欺我心软,在背地里不知做了多少偷鸡摸狗陷我不仁不义的事。臣女早就想整治了她,却一直忍不下心,今日听说五妹妹手指受伤居然是跟这贱婢有关,实在是忍无可忍,才会出此下策,若是惊扰了圣驾,还请陛下责罚。”穆惜菲以为这一番话已经给自己圆得滴水不漏,不想穆惜云似乎却并不买账。 “呀!五姐姐,你的手指...似乎并不像是普通的受伤,倒像是...中了毒。”穆惜云不经意间瞥到穆惜月的手,却是心念急转之间有了新的对策。 此言一出,文氏心下一惊,急忙拉过自己的女儿,瞧着她红肿不已的手指,心中伤痛异常,再看指尖那细小的沟痕,本来已经快要痊愈,如今却又重新裂开,而那裂开的肉里居然含着细细小小的黑色物体。 “这...这是怎么回事?”文氏不敢相信的看着穆惜月的手,又含恨将怨毒得眼神射到穆惜菲身上,吓得对方一个激灵。 “是虫卵。”穆惜云上前几步,看了眼穆惜月的指尖,不由得摇了摇头,面上却露出了惋惜,“那流云实在是狠毒,姐姐这双手怕是保不住了。” 听闻自己的手保不住了,穆惜月瞬间瞪大了眼睛,不顾一切的喊道,“你说什么?胡说八道!娘!我的手怎么会保不住?娘,你救救我啊!” “你说她手中的是虫卵?”皇上闻言,也不由得面上多了一份惊奇。 “回禀陛下,臣女跟随父亲在外打仗,对于医术略懂一二,陷入姐姐骨肉中的便是一种蜱虫,怕是当日那虫卵被放在了琴上,姐姐在弹琴的时候皮肉开裂,虫卵便借机钻了进去,如今,姐姐手指再次开裂,才得以被人发现,否则随着蜱虫越来越大,它们得以吸食血肉中的养分,只会是姐姐的双手逐渐丧失行动的能力,从而渐渐废掉。”说完穆惜云看了一眼满脸惊恐的穆惜月,复而开口,“废了双手还是轻的,若是再不察觉,恐有性命之忧。” 想到这本来是给自己设计的,穆惜云眼中也逐渐升腾起怒意,穆惜菲,你如此狠心,也就不要怪我将你连根拔起。 第53章 惜菲入狱 随着文氏一声惊呼,众人这才发现穆惜月已经晕厥了过去。 “来人,快请太医!”文贵妃见此情形,急忙开口。 见皇上并没有产生异议,便有人上前将穆惜月抬到了一旁的偏殿休息,待太医诊治完后,前来禀报,其说法与穆惜云并无二致。而对方对于穆惜月的手能否恢复如初也说要看其造化了。 文氏恨得咬牙切齿,狠厉的目光依旧牢牢得钳着穆惜云。 “陛下,如今此事已经危及到五姐姐的性命了,实在事关重大事关重大,还请陛下允许将此事交由刑部彻查。”穆惜云话中带着决绝,似乎并不想息事宁人。 “六妹妹,不管怎么说流云都已经死了,难不成你还要鞭她的尸么?”穆惜菲一脸梨花带雨,眸中却隐隐含了畏惧。 鞭尸?亏她想的出来!穆惜云心中冷笑,却是义正言辞道,“姐姐这话就不对了,月儿姐姐平素与我们关系甚好,如今这样的祸事降临到她的身上,姐姐怎么就能这样轻易放过罪魁祸首!”穆惜云停顿了半晌,目光向着众人扫视一圈,众人皆是屏息凝神得等着她说下去,唯有一束异样的目光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便是出自七皇子陆离的。他依旧斜斜的倚靠在座位上,与旁人不同的是,他那一双冰冷彻骨的双眼,似乎已经洞察了一切,包括即将发生的事,这令穆惜云有了一瞬间的疑惑。回过神来,她继续开口道,“众所周知,流云是二姐姐内院之中贴身的大丫鬟,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姐姐的眼皮子底下,若是起了外心,想要谋害主子,说来不难也不简单。怪就怪在,她找来的这把琴实在太费周章,若非有人与她里应外合,凭借她一个小小丫鬟,如何得来打造如此精巧暗器的古琴?还有,相信在坐诸位,知晓蜱虫的也不多吧,这实在是有悖常理,二姐,你说是不是?” “我...”穆惜菲定了定心神,强撑着说道,“妹妹说的自然是,那流云一定是与什么人里应外合...” 有你这句话就好办了! “那么这件事一定要彻查到底,还请陛下同意将此事交由刑部处理,一定查处究竟是什么人与流云珠胎暗结,一同陷害臣女可怜的姐姐。”说到这里,穆惜云忍不住用袖口掖了掖眼角。 “既然如此,此事...”皇上刚要开口,就见一直未有开口的文经国突然走上殿前,拱手道,“陛下,这件事说来说去不过是后宅之中的家务事,依臣之见,实在是没有必要闹到如此大,还要上交刑部。” “丞相大人所言不错,这件事交由刑部处理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只是我家姐姐的手不能白白受伤吧。” 文经国是知道眼前这个小丫头心思颇深,又很会察言观色,微眯着眼开口道,“那么依照六小姐的意思该当如何?” “陛下,重要的线索就出自那把古琴上,若能找到为古琴制作暗器的人,一切不久迎刃而解了?” 闻言,穆惜菲几乎感觉天旋地转,由于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她还吩咐流云将古琴收了起来,此时正放在她的园子里。 “姐姐,妹妹记得那日事情发生之后,古琴是被姐姐收了回去,可否派人告知陛下此时那罪证在何处?也好派人去取。”穆惜云问得认真,好似只是询问她用过膳了没有,但是此刻她口中所说的每个字听在穆惜菲的耳中无异于一根根锋利的针,向她扎过去。 穆惜菲知道,这琴是关键,若是琴暴露了,他们很快就会顺藤摸瓜查到自己身上,想到这里她几乎是急红了眼,“婶娘,您相信我,我没有害月儿妹妹啊!” “姐姐若是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何必如此心虚,将琴交出来,自然还姐姐一个公道,那暗刺做的如此精巧,可谓是匠心独具,只要全城搜索,便可知道是谁人做了那样的一把琴。” 文氏其实从来也没有把这个穆惜菲放在眼里,从始至终也不过是将对方当成一枚棋子利用,如今看来,穆惜菲已然是一枚废棋,不光如此,这个蠢货若是再被吓一吓,难免不会说出不利自己的话,这样想着,文氏眸低闪过一丝狰狞,低声朝着穆惜菲道,“菲儿,事到如今只好委屈你先认下这过错,有我在,只要我去求文贵妃求皇后,便一定保你无事,你放心,婶娘一定会救你的。” 还未等对方反应过来,文氏已经凄厉道,“菲儿,你实在是太让婶娘伤心了。” 穆惜菲先是一愣,却实在没有了办法,只好选择相信文氏的话,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得跪在地上,“臣女糊涂,臣女愚钝,臣女再也不敢了!求陛下饶恕,求娘娘饶恕!” 这样的哭喊不会起到任何作用,皇上有些震怒得看着殿中的这个少女,面上闪过一丝不屑,只挥了挥手,便着人将穆惜菲关进了大牢等候发落。 穆惜菲的面上带着希望,但是等待她的恐怕会是无尽的黑暗。文氏不会救她,说不定还等不到问罪,穆惜菲便性命难保了。 这件事终于告一段落,众人归位,却没有了饮宴的兴致。大殿之上虽然已经肃清过,可是那流云死时留下的血腥味儿却依旧久久难以消去。 有人提议各家贵女表演助兴,适才将气氛重新撩起。穆惜云看着身边空空如也的座位,瞧着方才死过人的地上此时又有少女载歌载舞,不由得暗暗摇头。 文氏尽管经历此番变故,已然心力交瘁,却不想放过最初的目标,为自己的大女儿捞一个金龟婿。果然,穆惜珍如愿表演了她精心准备的节目,并且赢得了阵阵喝彩。 “在场众多贵女已经表演了才艺,不知穆六小姐可否展示一二,也叫咱们开开眼界!”说话的正是三皇子陆元,他的眼神每次扫过自己时,穆惜云都觉得很不舒服,尽管陆元并不似文戬那般露骨低俗,却也绝对没有安什么好心思。 “臣女不才,恐怕要叫殿下失望了。” “六表妹实在是太过恭谦,我记得表妹似乎对射箭很有一套啊。”文戬若有所指的开口。 穆惜云闻言,心中微微顿了一下,的确,她曾经在文戬面前露出过自己的弓箭,只不过那时是为了吓唬穆正鸿,却难得他还记得。 “实在不敢当,那不过是臣女用来防身之物罢了,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一提。” 这话说得不错,穆惜云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整个人身形虽然高挑,但是十分纤瘦,恐怕连正常大小的弓都拉不开,又怎么谈得上展示她的射箭技能呢?只是有些人就是看不得你闲着。 “若说射箭,谁人能比得了三哥的百步穿杨,说起来四弟我倒是手痒痒了,不如咱们就来个小小的比赛如何?”陆敏还真是个拍马屁的好手,这番话在陆元心里显然是十分受用。 “好,四弟你说怎么比?”陆元应着,一边将目光投向穆惜云的方向。 “父皇,不如这场比赛就由您跟各位娘娘做个裁判。咱们用同样的弓箭,叫个小太监头顶着苹果,站在庭院中的那棵树下,看谁能够射中,射中的人进入下一局,目标自然是越来越小,怎么样?”陆敏此话一出,许多喜好射箭的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惜他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一旁伺候的小太监们颤抖不已的身体。 “陛下,用活人做靶子实在不妥吧。”荣坦面露难色,他见惯生死,却如此善待生命,实在难得,在听到对方说话的时候,穆惜云的心不由自主的砰砰乱跳了两下,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只是闻言,陆敏却不以为然,“世子,哦不,现在该称呼你为少将军,不过几个奴才,不必太过介怀吧。” “四皇子殿下所言极是,不过臣女突然想到一个更好玩的方法。”穆惜云边说边闪着灵动的眼眸。 陆敏被她这笑惊了一下,穆惜云居然会帮着自己说话,实在难得,“哦?六表妹不妨说来听听。” “臣女是想把赌注拉大些。参赛的各位若是谁人伤了顶着目标的小太监,伤了哪里,自己就动手把同样的伤口弄在自己身上,伤了脸,就用刀划伤自己的脸,伤了手臂,就划伤自己的手臂,殿下,您说这个提议是不是很有趣?” 陆敏哪里还听不出来这是在讽刺自己视人命如草芥,一口气憋在心口,只是咬牙挤出一句,“确实...有趣。” 荣坦想笑,却又极力憋着,那表情看上去滑稽的很。 皇上看到现在,也有了定夺,“好好得宴会,刀枪无言,伤了谁都不好,福禄寿,你叫人准备几只靶子还有弓箭,摆放到院中吧。” 福禄寿是皇上身边的老太监,十分得当今皇上信赖,身价自然是水涨船高,只是他心里清楚得很,如今朝中这些表面对他极尽拉拢的权臣,背后有几个不将他骂做腌狗。就如方才四皇子所言,不过是奴才,生死根本无足轻重,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个殿上伶牙俐齿的小姑娘竟然直言讽刺,想到这里,福禄寿不由得多看了穆惜云几眼。 第54章 艳惊四座 待福禄寿吩咐人将箭靶逐一排在庭院之中,又备好了相同质地的弓箭,便有世家公子跃跃欲试起来。 尽管夜色已浓,庭院中却是灯火通明,丝毫没有影响众人的视线。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相继拉弓,将箭矢射入箭靶中,几轮循环下来,依然留在场上的便只剩下三皇子四皇子,荣坦以及兵部尚书家的沈公子。 沈公子向来豪爽,说话也十分率真,“这样比试没有什么说法,纵使赢了倒也无趣。” “哦?那依照沈兄的意思,咱们还要下点赌注?”陆敏的笑容中有了一丝玩味。 “听闻三皇子殿下前些日子得了一把好弓箭,不知可否割爱,拿出来作为今日胜者的奖励?”沈严语毕,就见陆元丝毫不在意一般,吩咐身边的护卫下去取弓箭。 他自然知道,对方不是舍得割爱,而是对自己的箭术十分有信心。 不多久,就见护卫郑重的擎着一个托盘回到了众人之间,那托盘上的弓箭比照一般的弓要小一些,看上去除了有一些图腾并没有特别之处,不知为何会被世人传得神乎其神。 “这弓看上去并无奇特之处,但是却是世间难寻的稀世珍宝。”见众人不解,陆敏开口解释道,“传说弓是用上古神兽麒麟的角所制成,更是开国皇帝屡战屡胜的武器。” 麒麟的角?亏你想得出来!穆惜云这样想着,嘴角不禁挑了挑,只是这个表情没有逃过陆元的眼睛。 “六小姐可想试试?这弓较小,不似普通那般沉重。”说罢,他不由分说将弓箭齐齐递给了穆惜云。 穆惜云见实在躲不过,便也不在推脱,只是当她把弓拿在手中才发现,其实这弓看似轻巧,实则不比一般战士所用的弓轻多少,搭上箭矢,倏然射出,只见箭矢稳稳得落在了靶心正中。 陆元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再看向穆惜云时,眼神却是有些移不开了。 “穆小姐果然厉害!既然如此,不如一同加入战局如何?”沈严不由分说将穆惜云拉到了正中间。 “还是不了,这弓太重,无论如何以我的力量都没有胜算。”事实上,这不过是个托词,穆惜云看似纤瘦,臂力却十分不凡,从她穿越而来的第一天,就没有懈怠过锻炼自己,更因为她既然选择了弓箭,自然要特别锻炼手臂的力量,因此方才的那支弓,对她来说不过尔尔。 “来人,给穆小姐取一支轻巧的弓箭。”陆元似乎并不想就此放过对方。 待护卫将一支小巧的弓跟一桶箭矢递到她手上,穆惜云只好淡淡一笑,“咱们该当如何比试?” “每人射三支箭,谁的命中率最高谁获胜。”陆敏率先走到正中间取出箭矢一连三发,唯有一发稍微偏离靶心一点。 接下来是沈严、荣坦、陆元最后是穆惜云,四人几乎是毫无悬念得将三发箭矢齐齐射入靶心,因此最后淘汰的就只有陆敏了。 “承让了,四殿下。”沈严嬉皮笑脸的说道,随即转向穆惜云,状似不经意般开口道,“穆小姐在军营中出生,一直在军中长大?” 闻言,穆惜云不可置否的点点头。 “这么说来,小姐跟世子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此言一出,几人的面色都发生了变化,注意到陆元的不悦,陆敏微微眯了眼眸,望向不远处的天空,唇边不由得挑起一个阴测的弧度。 见没有人接茬,沈严才识趣得闭上了嘴巴。这一轮,由陆元首发,三箭依然正中靶心,之后的沈严重复了上一轮陆敏的情况,最后一箭略微偏离靶心。就见他摇着头,开口道,“可惜了,看来这支绝好的弓箭与我无缘啊!” 穆惜云看到这里不由得心中冷笑,看来这比赛水分真是不小,沈严究最后一箭究竟是不是故意为之,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是能够在御前说这么多废话还活得好好的,看来背后的靠山势力不小。 接下来轮到荣坦,前两箭都是四平八稳直中靶心,最后一箭刚刚欲要射出,就听两声破空之音,紧接着的是一声划破天际的嗥叫。 长歌!荣坦心下一紧,射出的箭完全偏离了中心,连箭靶都没有挨到,便落在了地上。 再看陆敏与陆元,就见前者手中执着一支空着的弓,而陆元却是紧紧地皱着眉头。 原来,方才发现荣坦的白隼一直在庭院中徘徊,陆敏趁荣坦专心射箭之际,欲要一箭将白隼射杀,不料射出的箭矢却在即将穿过白隼身体的刹那被另一只箭矢挡了回去,看着穆惜云缓缓放下手中的弓,陆敏的脸几乎是一阵红一阵白。 就在众人立在原地,多数宾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庭院中居然飞入一只通体雪白异常美丽的白隼,而那只白隼张开着翅膀竟直直得落在了穆惜云的肩上,穆惜云知道,长歌是有灵性的鸟,她在用她的方式向自己道谢。 穆惜云轻抚了几下长歌的羽毛,稍稍抬肩,便见她这才飞回到自己主人荣坦端起的手臂上。荣坦似乎明白过来,他并不开口,只是朝着穆惜云的方向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对陆元道,“殿下,我输了。” “穆小姐,请吧,只剩你我二人了。”陆元伸出手来,做了个请的姿势。 穆惜云却只含笑不动,“方才臣女已经射出一支箭,剩下两支纵使正中靶心,也还是殿下胜了,既然结局已定,臣女又何必自讨没趣,倒不如学着沈公子那样。” 穆惜云话中之意无外乎讽刺沈严暗箱操作过分明显,这句话竟是令陆元面色变了又变。 “穆小姐箭术高超,刚才那一发本宫可以当做不算数。”见过各式女人的陆元竟是从这个少女的身上找到了从未有过的感觉,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眼神已经变得叫人看不清楚。 穆惜云闻言,也不含糊,微微一笑,重新从箭筒中取出三支箭矢,下一刻,就将她并排将三支箭矢一同搭到弓上,而原先直立的弓也被她摆到了身前与地面平行的位置,用力一拉,就听三声齐齐的破空之声,三支箭矢居然同时射入三只箭靶的正中心。 在众人的惊骇之中,穆惜云不经意踱步到陆元身边,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殿下若是输不起,大可以不必这般假装大方,捧着您的人自然会竭尽全力捧着您,只是这份真心究竟有多少,还要殿下细细斟酌了。” “你什么意思?” “殿下是聪明人,臣女什么意思殿下不会不懂。臣女只是请殿下小心身边人,特别是竭尽全力捧着您的那些。”穆惜云说完,看着陆元若有所思的神情,知道对方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才退后了两步。 “哈哈哈哈,好!本宫今日真是遇上对手了,这只弓从此便是穆小姐的了。”陆元说完,亲手将弓递到了穆惜云手上。 细细摸搓着弓上的图腾,穆惜云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开口道,“看来,若是我想,并非得不到,只是...君子不夺人之美,这弓还是送还给殿下。 穆惜云放下弓,福身行了个礼,适才悄无声息得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看着穆惜云的背影,陆元拾起桌上的弓,指腹反复摸搓着之前穆惜云摸搓的地方,笑容越来越深。 今日宫宴,穆惜云算是给信国公府长足了脸面,老夫人笑得嘴都要裂到耳根了,几乎早就将穆惜月还有穆惜菲的窘态抛诸脑后,再次落座,她还特意将穆惜云叫到自己跟前坐下,宠溺的态度,叫人掉了好几层鸡皮疙瘩。 穆惜岚始终是一个安静的不像话的女子,此时此刻,见着向来是她如珍宝的老夫人竟然在一夕之间倒戈向了穆惜云,她的心在抽痛的间隙猛地灌下了一口面前的果酒。 宴会慢慢接近了尾声,尽管是以文贵妃生辰为由开展的,却并没有让文贵妃得了半点便宜。宴会结束后,文氏直奔偏殿将穆惜月送到了马车上,而老夫人则像是个孩子一样,一路上不准穆惜云离开身边半步,好像要向全世界昭告这是她的亲孙女儿一般。只是她没有注意到,此时的穆惜岚正亦步亦趋得跟在两人身后,狠狠地咬着下唇,她不甘,为何所有的好事都落到了穆惜云的头上,先是荣坦的好感,现在就连老夫人的爱护她也要来争抢,那么以后她穆惜岚该当如何? “六姑娘且慢,文贵妃娘娘请姑娘前去常青宫留宿。”小太监的声音在穆惜云身后去想起,她先是狐疑了一下,继而展颜道,“有劳公公了,我先去跟父亲打个招呼。” 穆惜云刚想起身,却被小太监有意无意挡住了去路,“姑娘,娘娘有请,夫人与大小姐已经在等您了,叫娘娘久等可不好。” 闻言,穆惜云目光微沉,“祖母,那孙女儿便过去了,您路上小心。” 说罢,见老夫人沉着脸有些担心似的扯着她的手半天才松开,穆惜云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这才领着双喜和东锦跟着小太监朝着常青宫方向走去。 第55章 空屋幽禁 常青宫位于整个皇宫的西南端,在小太监的带领下,穆惜云带着两个婢女,走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到。因着平时勤于锻炼,她倒是没觉得怎么样,而跟在她身后的双喜和东锦却都有些显得力不从心,额上也渗出了微微细汗。 “姑娘,前边儿就是常青宫了,娘娘就在里边儿等您,小的这便告退了。”小太监看了眼身后淡定自若的小姑娘,面上闪过一丝惋惜的神色,随即重新低垂了眉眼,准备退下。 穆惜云见状,转身对着双喜低语两句,就见双喜闻言,朝着常青宫的正殿门前走去,剩下东锦在身边,穆惜云适才上前两步,叫住了转身离去的小太监,“公公且慢。” 小太监闻言停了下来,转过身来,“不知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多谢公公带路。”穆惜云朝着东锦使了使眼色,东锦立刻会意,从腰间取出一个红色的利是荷包塞到了小太监手中。 “这可使不得。”小太监见状一阵扭捏,不肯收下。 “公公带路辛苦,这是我家小姐的一点心意,还请公公别嫌弃才是。”东锦笑意盈盈,不动声色得将利是荷包重重塞到小太监手中。 就见小太监左右顾盼一阵,见周遭没有外人,适才小心翼翼得将荷包收进袖中,“多谢姑娘,不知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见小太监果然是宫中混得久了,有些小聪明,穆惜云莞尔一笑,轻启唇畔道,“还请公公帮小女带个口信......” 小太监闻言,适才转身离去。 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穆惜云心脏倏然紧了紧,这是个赌注,若是赌赢了,她可全身而退,说不准还能借机对暗草涌动的人一番打压,若是赌输了...... 正这样想着,就见双喜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小姐,奴婢已经进去通报过了,贵妃娘娘还有夫人跟大小姐正在常青宫中等着您呢。”穆惜云瞧着双喜红润的双颊,眸中似比先前灵动了许多,却只是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便随着她一同朝着朝清宫走去。 常青宫大门前是一条甬道,甬道的两旁有类似园林状镂空的墙体设计,纵使是在寒冬,依旧有着星星点点的绿意从镂空处冒出来,更别说春夏时节了。 通过甬道时,双喜站在最前方,穆惜云走在中间,而东锦则紧随其后。就见双喜轻车熟路得将穆惜云带到了一间空置的房间。走进去,穆惜云才发现,这应该是平常文贵妃招待来访客人的前厅,三个丫鬟鼻眼观心,似乎对来访之人并没有太多的关注。而厅内,也不见双喜所说的文贵妃及文氏母女。 随着身后的门被人关上,东锦一时间感觉到了不对,上前就要开门,却是被房中一个丫鬟制止了。 “还请穆姑娘好好在这里等待,贵妃有命,她未回来,姑娘哪里也不能去。”说话的丫鬟似乎有些武功,穆惜云自知无法与其抗衡,暗暗后悔没有将贵娘带在身边。 “东锦,既然娘娘有命,我们就在这里等吧。”穆惜云自顾自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她平静如水的外表下正在心念急转着。 “小姐。”东锦走到穆惜云身边,眼神却是恨恨得瞅着立于一边的双喜,就见她低垂着眉眼,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摆,却是一言不发。 “双喜,你不是说贵妃娘娘跟夫人还有大小姐都在这里等这么?怎么不见人影?”东锦着实有些沉不住气了,尽管平日里十分稳妥,性子也十分沉静,但是这一遭不同与往日,她心中隐隐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奴婢...奴婢...”就见双喜支支吾吾半天,却也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穆惜云轻轻摇了摇头,扯扯东锦的衣袖,示意她安静下来。 原本守在屋中的三个丫鬟都是有备而来,她们身上带着功夫,就是怕穆惜云挣脱逃跑,如今却是瞧见这个年纪小小的姑娘非但没有要逃跑的架势,既不哭闹也不喊叫,反而是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样的情况是她们没有料想到的,看着对方一派沉稳的做派,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有些不安款款袭来。 三个丫鬟中绿衣服的武功最高,她一直守在离门最近的地方,另一个粉衣婢女则是拿来茶具帮着穆惜云添了一杯茶水,身着紫色的婢女则是不动声色得走到香炉旁边,鼓捣了一会儿,方才重新站立一旁。 不一会儿,整个屋里便充斥了香炉中淡淡燃着的香气。穆惜云并不动身边的茶水,只是静静坐着,忽然闻到一阵香气袭来,她暗自蹙了蹙眉头。若是猜得不错,这香炉中燃着的香多半带有迷香的性质。 就在此时,穆惜云看到身边的东锦下意识得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她心中更加笃定对方是想用这迷香迷晕自己,再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她心中冷冷一笑,不动声色得将双手交握,缩进自己的袖中,摸索一阵,找到了箭矢的尖端,狠狠得朝着自己的指腹扎去。 感觉到一阵刺痛,穆惜云的困意逐渐消散开来,待整个人清醒后,就听身边闷闷的一声沉响,东锦已经倒在地上昏昏欲睡。 见时机差不多了,穆惜云佯装两眼发沉,却是趁机偷瞄了一下其他人的情况。看样子,这房中除了她跟东锦,其他人包括双喜都提前服了解药,因此并未在她们的脸上看到一丝倦容。 “双喜...我怎么感觉头晕晕的...”穆惜云闭着双眼,召唤着双喜。 “小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奴婢带您去里面稍作休息。”双喜一边说,一边悄悄朝着门口的三个丫鬟点点头,随即扶着昏昏欲睡得穆惜云朝里间走去。 穆惜云清楚得听见在她们身后,一个丫鬟厉声吩咐道,“我去报告娘娘,你们将这丫鬟先绑去后院,别误了大事。” 穆惜云被连拖带拽,终于躺上一张温暖的床榻,就在双喜准备抽身离去,却没有料到自己的侯间突然一冷,再低头,就见一支锋利的箭矢直戳在她的脖颈上,稍稍一用力,恐怕自己就一命呜呼了。 “小姐!”对上穆惜云似笑非笑的眸子,只觉得那眸低的冰寒是刺骨的,双喜竟一时间不敢相信。 “你可曾真的把我当做过你的小姐?”穆惜云说话间,手上的力道加大,“说,究竟想对我做什么?是谁派你来害我?” “双喜...双喜不知小姐在说什么。”双喜见状,似乎是思忖了一瞬,方才开口说道,语毕,便死死得咬住自己的下唇。 见她死不悔改,穆惜云知道多说无益,再说一旦另外几个丫鬟突然回来,就真的不妙了。思及此,就见她目光微微一凛,迅速收起手中的箭矢,朝着双喜的后颈就是一掌。这一掌下去,双喜竟是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倒在了床边。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动静,“公主,请二位别让属下为难,这里是文贵妃娘娘的地方,娘娘临走前吩咐过,没有她的准许任何人都不许入内。” “我不过是想当面谢谢穆小姐,听闻她没有出宫,而是应邀来了文贵妃娘娘这里,这才赶来道谢,不如您就行个方便吧。”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穆惜云一听便知是刚刚册封为平澜公主的胡澜,心中大为惊喜。 “你跟他废什么话!我就是要进去,你能奈我何?”这一声凌厉的话语便是出自南疆三公主凡耳之口。 穆惜云刚想下床冲出去,却又听到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 “本宫当是何人在此造次,原是三公主跟...哦,对了,是咱们刚刚受封的平澜公主啊。”文贵妃一边说,唇畔还带着嘲风的笑意。 “娘娘,这也难怪。毕竟是从小没有受过宫中良好的教养,两位公主扰了娘娘的清净,还请娘娘不要责怪。”文氏跟在文贵妃身后,意味深长道,脸上却是丝毫不加掩饰的鄙夷与不屑。 这姐妹俩一唱一和,话有所指,纵使是南疆出身的凡耳也听出了不对,刚要上前反驳,却是被身旁的平澜拉扯回来,“娘娘教训得是,平澜今日多有造次,还请娘娘不要怪罪。” 见对方服了软,文贵妃免不了鼻中轻哼一声,刚想继续开口,却被平澜接下来的话呛了个正着。 “只是三公主身份高贵,是来自南疆皇室,是南疆王的掌上明珠,就连父皇如今都对她赞许有加,看来娘娘并不太认同父皇的看法啊。” 好一张妙嘴,穆惜云偷偷笑了起来,眼珠子转了又转,目光落在了身边晕倒的双喜身上。 另一边,常青宫的后院内,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得趴上了窗子,其中一个将窗户打开,另一个则是顺势翻身进入,动作一气呵成,堪称神不知鬼不觉。 第56章 诡计败露 凡耳看着眼前的男子,眼珠子像是黏在对方身上,却是因着之前饮宴时候他对自己说的话,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心里十分矛盾,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想到这个人刚才帮助自己找到东锦,又将她送回到了常青宫门口,穆惜云尽管不知道对方究竟想要图谋什么,但多半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便福身笑笑,“参见七皇子殿下。殿下想要知道,臣女便斗胆继续说下去。” “说。”陆离并不理会他人,径自走到一个空椅子处,一屁股坐了下去,身子歪歪得斜靠在椅背上,尽管姿态不雅,却是难得的潇洒。 “是。那戏文其实也常见。不过是说女子出身卑微,与高高在上得富家少爷有了情愫,许下海誓山盟,却不想,最终被男子家人撞破,最后...”穆惜云说道这里停了下来,目光扫过双喜面上,复又开口道,“最后女子自杀身亡,留下遗书,撇开了自己与富家子的关系。” “哦...”闻言,陆离若有所思得托着腮,眼神却是在文戬与双喜两人身上晃荡,“本宫当是什么好戏文,哼,不过如此,竟也能入得了穆姑娘的眼!” 这话听上去十分鄙夷,只是穆惜云却不在意得摇了摇头,“殿下若是觉得这便是结局,那您还真是猜错了。” 被穆惜云这故弄玄虚的口气吊起了胃口,陆离不由得向前倾了倾身子,“快说,结局究竟是怎样?” “殿下别急。女子死后,看似这件事已经完结,却不想与那女子相交甚好的另一女子不相信对方会自杀,便极力追查好友的死因。恰逢县官是个刚刚上任的清明好官,最后查出女子是是被富家子的家人谋害身亡。这出戏最有趣的地方莫过于最后一段,因着查案,死去女子的好友与那县官互生情愫,最终走在了一起。殿下您说,这出戏该当如何啊?” 陆离眼神锋利,唇角上挑,虽有笑容,却无笑意,“好!果然是一出好戏!” 穆惜云这边说话,文戬与文氏姐妹甚至包括穆惜珍在内,所有人的神色都变了又变。没错,双喜自以为赖上文戬,便有了立足之地,但是她可能没有想到,那副谦谦君子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禽兽不如的内心。 双喜活不了,穆惜云虽然对她没有丝毫感情,却在用这出本就是她自己编纂的戏文告诉所有人,双喜日后若是有个什么不测,一定与文家脱不了干系。 “不知状元郎怎么看啊?”陆离丝毫没有在意得拿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水面上的茶叶,却是没有入口。 尽管陆离是出了名的不受当今圣上的待见,但是若说完全不忌惮他,是不可能的。就看今日,尽管在大殿之上当众出言不逊,忤逆圣上意思,却最终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这只能说明,圣上打心眼里还是爱重七皇子,或者是爱重柳妃的。就凭这一点,任谁也动不了他分毫。 文戬深谙此道,闻言,面上带了笑容,“戏是好戏,只是文某并非戏中之人,此事也并非戏文所指。文某确实是受人构陷,并非始乱终弃。” “是啊,本宫从小看着戬儿长大,怎会不知他的品性?如今一事定有文章,还有待细细考察。”文贵妃刻意替文戬开脱,说明这件事她是有心包庇,若是谁在此刻仍有异议,那便是明面上与自己对立。 “你就是当今状元郎?我听人说大雍的科举考试是最厉害的考试,那你便是大雍最聪明的人咯?”说话间,凡耳已经绕着文戬走了一圈,“你既然是最聪明的,又怎么会被人陷害?这可说不通,你若是当真被人陷害,那说明你不聪明啊!又怎么能够继续当状元呢?依我看,还不如叫陷害你的人当状元,那人肯定是比你聪明!” 凡耳貌似不经意得一番言论一出口,众人皆是面上微僵,不知如何对答。 穆惜云暗暗朝着平澜公主处看了一眼,恰好对方也在看着自己,两人便不约而同的轻轻笑了起来。 “参见母妃。”陆敏是听有人来报文贵妃这里出了点状况,方才急急赶来,却没有想到,向来不问世事的七皇弟陆离竟然也坐在此处。再看,屋内的其他人面色皆是不太好看,再加上来人已经跟他说了大致情况,他便有些了然,笑着开口道,“母妃,儿臣听说姨母与两个表妹被您留在宫中过夜,特意给你们带了些贡果,没想到您这里居然如此热闹。”他瞥了瞥陆离,开口道,“母妃,前些日子您不是总说身体有些乏累么?儿臣特意命人给你炖了血燕与人参,您喝下也早些休息吧,不管是什么事,咱们明儿个一早再处理也不晚。” 接收到陆敏眼中的讯息,文贵妃掩着口微微打了个呵欠,“敏儿不说,本宫还没有感觉,这一说吧,本宫还真是有些困了,还是敏儿有心,罢了,今儿个都退下吧,本宫也该休息养身了。”文贵妃说完,又朝着平澜跟凡耳的方向,柔柔开口道,“两位公主,今日本宫身子不适,多有怠慢,还请二位不要放在心上。来人,帮本宫送二位公主回去休息。” 知道这便是下了逐客令,两人与穆惜云目光短暂相接,微微颔首便离开了常青宫。 穆惜云被安排在了常青宫西厢进门的最里间,她被嬷嬷领走时,双喜仍然跪在地上,似乎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穆惜云想到这里,摇了摇头。 常青宫内,陆敏低沉着一张脸,丝毫没有了往日里逢人便笑的好脸色,“这到底怎么回事?” “都怪我大意了,居然被那丫头算计了!”文戬咬牙切齿道。 “你被算计?你若没有动那不该有的心思,何尝会被算计?”陆敏走近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这个表弟,目光聚在对方心虚的脸上,“你在外面与多少女人纠缠我不管,但是...穆惜云不行。” 陆敏眼神阴鸷,丝毫没有想要继续解释的意思。那丫头横空射出的一箭,还有陆元看对方的眼神,他微微扬起了一边的唇角。 这一夜的闹剧似乎就风轻云淡得被文贵妃一笔带过,纵然心有不甘,文氏却不敢再提及此事,毕竟牵扯众多。想起昨夜双喜临死前怨毒得眼神,她便浑身不寒而栗。 用过早膳,穆惜云被文贵妃跟文氏母女拉着去了御花园闲逛,听着几人不走心的对话,她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果不其然,没走几步,就见前方出现了一个明晃晃的人影,就见皇帝一身□□滚边的龙袍在阳光下闪着华彩,竟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参见陛下。”众人齐齐福身行礼。 “免礼吧。”皇上瞟了眼众人,最终却是将目光重新移到身边的苏美人身上。 “见过姐姐。”文贵妃轻声软语,一张标准的瓜子脸跟身上的粉红色锦绣宫装十分得宜,看上去竟是比照昨日更年轻了不少。 “妹妹初来宫中,可还习惯?”文贵妃纵使心里恨不得将对方撕成碎片,面上却依旧笑靥如花。这便是她的本是,怕也是宫中众妃嫔的本事。 “有陛下的垂爱,自然是一切都好。”苏美人看似柔弱绵软,没想到也是个颇有个性的人,这句话刺到了文贵妃的痛楚,只是她却丝毫无法还击,看着两人你侬我侬,频频秀着恩爱,她只好暗暗搅着手中的帕子,回以得体的笑容。 苏美人毕竟不是初为人妻的大姑娘,一举手一投足便有了自发的娇媚与成熟,就看她媚眼如丝,却不落俗套,脸上的清丽脱俗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 “这便是穆家姑娘?”苏美人似乎是刚刚看到瘦瘦小小的穆惜云,便拉着她的手,问道。 “回娘娘,臣女是。”穆惜云低眉顺眼,一脸的恭谦。 “穆夫人真是好福气,得了这样的好女儿。昨日在殿上,可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啊,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有胆识,实在是难得得很。”苏美人语毕,转向身边的皇上,开口道,“这姑娘臣妾真是喜欢得紧,不如收做义女,陛下您看如何?” 闻言,文氏面上一白,心道不妙,若是叫这丫头攀上了皇室,那便要压在自己头上,想要收拾恐怕更难,“谢娘娘抬爱,只是这六丫头还小,行事也是十分没有分寸,还怕日后重装了娘娘,请娘娘收回成命。” 文氏此言一出,就见苏美人脸上的笑容冷了三分,思忖片刻,却转向身旁的皇上,“陛下,看来穆夫人是嫌弃臣妾的出身不高,不愿叫女儿称呼臣妾一声义母。也是,尽管这六姑娘不是穆夫人亲生,但也是她的女儿,有了文贵妃姐姐这个姨母,人家怎么会看得上臣妾这般贫苦出身呢,倒是臣妾一厢情愿了。” 此话一出,皇上的脸色果然变了一变,“有朕在,谁敢小瞧你的出身。传朕的口谕,从今日起,这穆家的六姑娘便是爱妃你的义女,大雍的郡主。” 第56章 捉奸在床 人影刚刚进入内室,看到榻上那个人形的起伏,唇角含了浓浓的笑意,朝着床榻的方向走了过去。 “表妹?表哥以后定然会好好待你。”就见那人说罢,朝着榻上的人儿便扑了过去,将人转过身子,才惊觉不对,“怎么是你?” 就在那人还沉浸在惊愕之中没回过神来,只觉脖颈处疼了一下,之后眼前一黑,整个人压在了榻上的人身上。 穆惜云将手中的玉如意放回了百宝架子上,冷冷看着狼狈得文戬,想不到他们竟是生了这样的龌龊心思。联想到之前在马车上提到文戬时,双喜的异常,穆惜云挑了挑唇畔,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壶凉茶,浇在了双喜的脸上。就见对方皱了皱眉,口中嘤咛一声。 穆惜云见状,顺着刚才文戬进入的窗子,麻利得爬了出去。后窗外是一个偌大寂静的园子,园子里几棵高大的松树在冬日里,格外惹眼。她依稀记得进入常青宫路,便推断出了自己所处的位置,急急忙忙朝着一旁的甬道走去,只是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那双冰冷却又闪着精光的眼睛。 夜里寒凉,穆惜云所经之路并没有见到一个人,这令她更为焦急。若是长时间没有出现,恐怕会落人口舌,为今之计是赶紧找到自己的婢女东锦。这样想着,穆惜云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却是一不留神踩到了地上的一根木棒,整个人眼看就要朝地上倒去,她一心急,闭上了眼睛,只是自己并没有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回过神来,穆惜云感觉腰间一紧,再一抬眼,竟然撞进了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 “七皇子殿下。”穆惜云急忙抽身,微垂着自己的头,轻声道。 “别告诉本宫,这么晚了,你是在这里看月亮的。”陆离语出冰冷,在寒冬的夜里让人听来觉得更加不舒服。 “回禀殿下,臣女是应文贵妃娘娘的邀请,留在宫中过夜的,只是...只是臣女的婢女突然不见了,臣女是想要将她寻回去,若是晚了,实在怕是娘娘要责怪了。”穆惜云一番真假参半的话实在是经不起深究,不过她料定对方不会询问,因为本身七皇子出现在常青宫附近也不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果然,闻言,陆离并没有再问。他早就在暗处观察到了一切,宫中好久没有如此有趣的事情发生了,他远远看着,莫名的就是想知道,向穆惜云这样弱质纤纤的女流之辈,已经被人放在了案板上,该会如何脱身,这不是很有趣么?没想到啊,她居然买通带路的小太监,暗中请平澜公主跟凡耳来搭救。 思及此,陆离抿了抿唇,脸上的表情在月光下晦暗不明,看在旁人眼中,却是令人惊心的美。 ...... 另一边,文贵妃身后突然跑来一个绿衣婢女,那婢女低垂着头,朝着文贵妃微微颔首,便不着声色得站在了一众宫女之中。此时,就见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文贵妃瞬时换上一个温婉妩媚的笑容,“既然两位公主执意要进屋,那边进来好了。” 平澜闻言,不觉得皱了皱眉,确实不动声色得跟着文贵妃进入了屋内。刚刚坐定,便听有宫女积极来报,“娘娘娘娘,不好了!” “大胆,娘娘跟前怎么容你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文贵妃身边的杨女官厉声训斥道。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若是本无什么大事,你却惊扰了本宫的两位贵客,本宫定要好好得罚你。”文贵妃眼中闪过一丝狠绝。 “回娘娘的话,里间...里间榻上...”那宫女说到这里,竟掩不住的红了双颊。 文氏一听,险些大喜过望得笑出声来,“说,里间榻上怎么了?” “有...有两人......” 见宫女说不下去,文贵妃心中本也有数,便挥了挥手,“没用的东西。”随后站起身来,朝着平澜与凡耳说道,“真是叫二位公主见笑了。” 文氏看着几人面上各有所思的神情,不由得眼中一亮,随即说道,“既然两位公主都在,不如就随娘娘一同前去看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有了证人,更是不怕那小贱人敢狡辩!这样想着,几人朝着内室走去。 跟在几人身后,穆惜珍始终是维持着贵女应有的姿态跟得体的微笑,只是在这个时候,她的微笑里隐隐含着胜利以及蔑视,因为她看到了榻上那两个未着寸缕的背影。 文贵妃见状,不动声色得朝着绿意婢女使了个眼色,就见她大步上前,掀开了床榻外围的帷幔,只是这帷幔一拉开,众人脸上却皆是变了颜色。 不是说好应该是穆惜云跟护卫厮混么?怎么...怎么现在躺在床上的居然是文戬,而他怀中抱着的女人不是穆惜云身边的那个木讷婢女又是谁? 双喜早就醒来,这段时间不过一直是在装睡等着被人抓包,见时机成熟,她抓起文戬的一件内衫,遮住自己的身体,跪在榻上不住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双喜!你怎么会在这里?”文氏见状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在穆惜珍的搀扶下才勉强直起身子问道。 “奴婢...奴婢跟文表少爷是真心的啊!”双喜说完看了眼身旁的文戬。似乎是被众人的声音吵到,文戬终于睁开了双眼,只是当他看到眼前的一切,方才知道自己所处的境地,一时间傻了眼。 “娘娘,穆姑娘来了。”女官上前传报。 文氏一时间只觉得气血上涌,身上气得打了摆子。 “给娘娘请安。”穆惜云恬淡的声音透过众人,传进了文戬的耳中,再看,那一抹清丽的形容此时此刻竟是分外扎眼。 穆惜云,这次是我疏忽了,你且给我等着,我会叫你求着我要了你!文戬这样想着,面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阴狠。 “你们都是死人么?还不将公主跟穆小姐请出去,污了众位贵人的眼,仔细你们的皮!”文贵妃看着一脸淡然的穆惜云,咬牙切齿道。 几人重新落座,凡耳便扯着穆惜云,上下左右得打量,“你可真是个鬼精灵,我还以为那榻上之人会是...”说到这里,凡耳收了声,吐吐舌头,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再看另一边的平澜公主,就见她眼中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始终遗世独立,清丽脱俗,喜怒不形于色。 穆惜云是打心里感激此二人的,不为别的,就她们能够赶来便是对自己莫大的信任。 就在此时,文戬已然是穿戴整齐,尽管依旧是翩翩公子的模样,却难掩神色中的苍白。跟在他身后的双喜,亦步亦趋,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这样的双喜让穆惜云想到初次见面时候的场景,那时的双喜便是如此,没有想到她竟然存了这般心思,不,或许说是文戬居然将心思打到了自己姑母身边的婢女身上,其行为手段何其肮脏。 正为文戬感到不齿,就听他朗朗开口,“娘娘,此事侄儿并不知情,定是有人从中陷害。”说到此时,他毫不避讳得瞪了穆惜云一眼。 穆惜云欣然接受了对方敌意的眼神,却是不动声色,她心里好笑,怎么这些人在害人的时候竟没有想想被害人的心境,只因自己计划落空,就开始扮演受害的一方了?简直可笑! “是啊,娘娘,戬儿一向是清高自爱,怎么会做出这等荒唐事,定是有人陷害的。”文氏坐上椅子,又吩咐人在背上垫了厚厚的靠垫,适才顺过气来。 文贵妃闻言,刚要点头,却是听到一个极其不和谐的声音,“陷害?可是先前那丫鬟明明说的是两人情投意合,怎么...” 穆惜云看了眼佯装不解的平澜公主,也不避讳,掩唇轻笑起来。 文贵妃瞄向这边,心中不由得大为光火,开口却是温柔异常,“不知云儿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怎么笑得这样开心?不如说来叫咱们大伙儿听听?” “回禀娘娘。臣女不过是突然想到了前几天听过的一段戏文,有联系到眼前的事情,这才觉得真当是无巧不成书啊。” “哦?什么戏文,说来听听。”随着这声音响起,众人皆是一愣,穆惜云回头看去,有些意味深长得眯起来眼睛,居然又是他! “参见七殿下。”众人有些错愕,这个时间了,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更让人费解的是,不偏不倚,就在穆惜云要说戏文的时候出现,而他的追问显然证明了他不是刚刚赶来,而是偷听已久了。 文贵妃狠狠剜了一眼守门房的婢女,似乎在责怪对方为何不将陆离拦下。婢女又怎会不知自己犯下大错,此时早已退在门边,不作声响。方才看见惊为天人的七皇子,已经是心潮澎湃,不知他说了什么,便由着他进了去,现在想想,再看看文贵妃的凌厉眼神,只觉得一阵心悸。 第57章 诡计败露 凡耳看着眼前的男子,眼珠子像是黏在对方身上,却是因着之前饮宴时候他对自己说的话,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心里十分矛盾,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想到这个人刚才帮助自己找到东锦,又将她送回到了常青宫门口,穆惜云尽管不知道对方究竟想要图谋什么,但多半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便福身笑笑,“参见七皇子殿下。殿下想要知道,臣女便斗胆继续说下去。” “说。”陆离并不理会他人,径自走到一个空椅子处,一屁股坐了下去,身子歪歪得斜靠在椅背上,尽管姿态不雅,却是难得的潇洒。 “是。那戏文其实也常见。不过是说女子出身卑微,与高高在上得富家少爷有了情愫,许下海誓山盟,却不想,最终被男子家人撞破,最后...”穆惜云说道这里停了下来,目光扫过双喜面上,复又开口道,“最后女子自杀身亡,留下遗书,撇开了自己与富家子的关系。” “哦...”闻言,陆离若有所思得托着腮,眼神却是在文戬与双喜两人身上晃荡,“本宫当是什么好戏文,哼,不过如此,竟也能入得了穆姑娘的眼!” 这话听上去十分鄙夷,只是穆惜云却不在意得摇了摇头,“殿下若是觉得这便是结局,那您还真是猜错了。” 被穆惜云这故弄玄虚的口气吊起了胃口,陆离不由得向前倾了倾身子,“快说,结局究竟是怎样?” “殿下别急。女子死后,看似这件事已经完结,却不想与那女子相交甚好的另一女子不相信对方会自杀,便极力追查好友的死因。恰逢县官是个刚刚上任的清明好官,最后查出女子是是被富家子的家人谋害身亡。这出戏最有趣的地方莫过于最后一段,因着查案,死去女子的好友与那县官互生情愫,最终走在了一起。殿下您说,这出戏该当如何啊?” 陆离眼神锋利,唇角上挑,虽有笑容,却无笑意,“好!果然是一出好戏!” 穆惜云这边说话,文戬与文氏姐妹甚至包括穆惜珍在内,所有人的神色都变了又变。没错,双喜自以为赖上文戬,便有了立足之地,但是她可能没有想到,那副谦谦君子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禽兽不如的内心。 双喜活不了,穆惜云虽然对她没有丝毫感情,却在用这出本就是她自己编纂的戏文告诉所有人,双喜日后若是有个什么不测,一定与文家脱不了干系。 “不知状元郎怎么看啊?”陆离丝毫没有在意得拿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水面上的茶叶,却是没有入口。 尽管陆离是出了名的不受当今圣上的待见,但是若说完全不忌惮他,是不可能的。就看今日,尽管在大殿之上当众出言不逊,忤逆圣上意思,却最终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这只能说明,圣上打心眼里还是爱重七皇子,或者是爱重柳妃的。就凭这一点,任谁也动不了他分毫。 文戬深谙此道,闻言,面上带了笑容,“戏是好戏,只是文某并非戏中之人,此事也并非戏文所指。文某确实是受人构陷,并非始乱终弃。” “是啊,本宫从小看着戬儿长大,怎会不知他的品性?如今一事定有文章,还有待细细考察。”文贵妃刻意替文戬开脱,说明这件事她是有心包庇,若是谁在此刻仍有异议,那便是明面上与自己对立。 “你就是当今状元郎?我听人说大雍的科举考试是最厉害的考试,那你便是大雍最聪明的人咯?”说话间,凡耳已经绕着文戬走了一圈,“你既然是最聪明的,又怎么会被人陷害?这可说不通,你若是当真被人陷害,那说明你不聪明啊!又怎么能够继续当状元呢?依我看,还不如叫陷害你的人当状元,那人肯定是比你聪明!” 凡耳貌似不经意得一番言论一出口,众人皆是面上微僵,不知如何对答。 穆惜云暗暗朝着平澜公主处看了一眼,恰好对方也在看着自己,两人便不约而同的轻轻笑了起来。 “参见母妃。”陆敏是听有人来报文贵妃这里出了点状况,方才急急赶来,却没有想到,向来不问世事的七皇弟陆离竟然也坐在此处。再看,屋内的其他人面色皆是不太好看,再加上来人已经跟他说了大致情况,他便有些了然,笑着开口道,“母妃,儿臣听说姨母与两个表妹被您留在宫中过夜,特意给你们带了些贡果,没想到您这里居然如此热闹。”他瞥了瞥陆离,开口道,“母妃,前些日子您不是总说身体有些乏累么?儿臣特意命人给你炖了血燕与人参,您喝下也早些休息吧,不管是什么事,咱们明儿个一早再处理也不晚。” 接收到陆敏眼中的讯息,文贵妃掩着口微微打了个呵欠,“敏儿不说,本宫还没有感觉,这一说吧,本宫还真是有些困了,还是敏儿有心,罢了,今儿个都退下吧,本宫也该休息养身了。”文贵妃说完,又朝着平澜跟凡耳的方向,柔柔开口道,“两位公主,今日本宫身子不适,多有怠慢,还请二位不要放在心上。来人,帮本宫送二位公主回去休息。” 知道这便是下了逐客令,两人与穆惜云目光短暂相接,微微颔首便离开了常青宫。 穆惜云被安排在了常青宫西厢进门的最里间,她被嬷嬷领走时,双喜仍然跪在地上,似乎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穆惜云想到这里,摇了摇头。 常青宫内,陆敏低沉着一张脸,丝毫没有了往日里逢人便笑的好脸色,“这到底怎么回事?” “都怪我大意了,居然被那丫头算计了!”文戬咬牙切齿道。 “你被算计?你若没有动那不该有的心思,何尝会被算计?”陆敏走近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这个表弟,目光聚在对方心虚的脸上,“你在外面与多少女人纠缠我不管,但是...穆惜云不行。” 陆敏眼神阴鸷,丝毫没有想要继续解释的意思。那丫头横空射出的一箭,还有陆元看对方的眼神,他微微扬起了一边的唇角。 这一夜的闹剧似乎就风轻云淡得被文贵妃一笔带过,纵然心有不甘,文氏却不敢再提及此事,毕竟牵扯众多。想起昨夜双喜临死前怨毒得眼神,她便浑身不寒而栗。 用过早膳,穆惜云被文贵妃跟文氏母女拉着去了御花园闲逛,听着几人不走心的对话,她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果不其然,没走几步,就见前方出现了一个明晃晃的人影,就见皇帝一身□□滚边的龙袍在阳光下闪着华彩,竟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参见陛下。”众人齐齐福身行礼。 “免礼吧。”皇上瞟了眼众人,最终却是将目光重新移到身边的苏美人身上。 “见过姐姐。”文贵妃轻声软语,一张标准的瓜子脸跟身上的粉红色锦绣宫装十分得宜,看上去竟是比照昨日更年轻了不少。 “妹妹初来宫中,可还习惯?”文贵妃纵使心里恨不得将对方撕成碎片,面上却依旧笑靥如花。这便是她的本是,怕也是宫中众妃嫔的本事。 “有陛下的垂爱,自然是一切都好。”苏美人看似柔弱绵软,没想到也是个颇有个性的人,这句话刺到了文贵妃的痛楚,只是她却丝毫无法还击,看着两人你侬我侬,频频秀着恩爱,她只好暗暗搅着手中的帕子,回以得体的笑容。 苏美人毕竟不是初为人妻的大姑娘,一举手一投足便有了自发的娇媚与成熟,就看她媚眼如丝,却不落俗套,脸上的清丽脱俗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 “这便是穆家姑娘?”苏美人似乎是刚刚看到瘦瘦小小的穆惜云,便拉着她的手,问道。 “回娘娘,臣女是。”穆惜云低眉顺眼,一脸的恭谦。 “穆夫人真是好福气,得了这样的好女儿。昨日在殿上,可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啊,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有胆识,实在是难得得很。”苏美人语毕,转向身边的皇上,开口道,“这姑娘臣妾真是喜欢得紧,不如收做义女,陛下您看如何?” 闻言,文氏面上一白,心道不妙,若是叫这丫头攀上了皇室,那便要压在自己头上,想要收拾恐怕更难,“谢娘娘抬爱,只是这六丫头还小,行事也是十分没有分寸,还怕日后重装了娘娘,请娘娘收回成命。” 文氏此言一出,就见苏美人脸上的笑容冷了三分,思忖片刻,却转向身旁的皇上,“陛下,看来穆夫人是嫌弃臣妾的出身不高,不愿叫女儿称呼臣妾一声义母。也是,尽管这六姑娘不是穆夫人亲生,但也是她的女儿,有了文贵妃姐姐这个姨母,人家怎么会看得上臣妾这般贫苦出身呢,倒是臣妾一厢情愿了。” 此话一出,皇上的脸色果然变了一变,“有朕在,谁敢小瞧你的出身。传朕的口谕,从今日起,这穆家的六姑娘便是爱妃你的义女,大雍的郡主。” 第58章 蛇蝎长姐 看着如今自己的计划一个个的被对方打破,文氏不由得心头一阵郁结,仿似有一块重重的石头压在上面,叫她无法喘息。再看穆惜珍,脸色也是难看极了,想到这次进宫,最终倒是空为他人做了嫁衣,她几乎恨得要把指甲掐进自己的血肉中去。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文贵妃已然没有了游园的性质,想起昨夜陆敏的叮嘱,实在不好发作,便打发了穆惜云自个儿去逛园子,她则领着文氏母女会了常青宫。 没有了那些人的束缚,穆惜云倒是乐得清闲,她许久没有过这样好的心情了,想到先是平澜与凡耳帮了自己,如今平澜的母亲又将自己收为义女,这中间,想必平澜起到了作用不言而喻。思及此,穆惜云脚步愈发轻快了起来。 平澜公主被安排在韶阳宫中居住,据说这里是曾经的长公主,也就是当今圣上姐姐的住所。尽管是皇家的长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不难从韶阳宫的摆设看出曾经住在这里的长公主是个性子寡淡的人,这倒是难得得很。 穆惜云刚刚踏入韶阳宫,便感到一股暖流迎面而来。 “公主。”穆惜云见着凡耳也在此处,便连忙上前问好。 “快快免礼。”平澜托起穆惜云的手肘,将她扶到暖炕上坐好,方才径自坐下。 “刚才我还念叨着你呢,你就来了。”凡耳一边说一边将矮桌上的糕点推到穆惜云的面前,“这点心不知是什么做的,真是好吃极了,你快尝尝!” 穆惜云也不推脱,拿起一块便送到了口中,顿时一阵花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又吃了两块,方才停下。 “过会儿午膳便在我这里用吧,若是喜欢这点心,我便着厨房多做一些,分送给你们。”平澜给两人添茶,笑容如春风般和煦。 “对了,光顾着贪嘴,倒是忘了重要的事。方才在御花园中多亏了苏美人的美言,收下云儿作为义女,圣上已经传下口谕,恩准了此事。”穆惜云看向平澜,笑笑又说,“云儿知道,这件事若不是平澜姐姐,恐怕不会这样容易促成。姐姐的恩德云儿无以为报,还请姐姐受云儿一拜。” 穆惜云说完,便要起身行礼,却是被平澜按住了肩膀,生气道,“妹妹既是母妃的义女,那便是我的姐妹,这样大礼岂不是见外了?” “就是就是,你之前救了我性命,我还没这么客气,那不成你就是诚心逼着我也给你行个大礼来到谢?”凡耳丝毫不客气地说道,只是她的洒脱,此时此刻倒是给三人的气氛添了一分热络。 “若是灵歌姐姐也在就好了。”穆惜云喃喃一阵。 “不碍的,过两天我便下帖子,到时候咱们四个一起聚聚。”平澜说完,三人便坐在暖炕上打开了话匣子。 不多时候,突然有人来报,说是文贵妃娘娘身边的杨女官求见,杨女官说明了来意,便被准了进来。 “奴婢给二位公主还有惜云郡主请安。”杨女官礼数尽管周全,面上却是难掩的不屑,没等几人准了她起身,便径自收了礼,开口道,“奴婢是封了文贵妃娘娘的命,请郡主快些回府去。” 穆惜云闻言,蹙了蹙眉,开口道,“不知家中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奴婢不知,还请郡主快快随奴婢去吧。”杨女官声音冰冷,与韶阳宫中的暖意形成鲜明的对比。 凡耳刚想开口,被身边的平澜适时制止,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手背,转向穆惜云,“妹妹家里怕是真有急事,今日这顿午膳,姐姐便先欠下,妹妹快些去吧。” 穆惜云有些抱歉得看看平澜跟凡耳,适才福了福身,跟着杨女官出了宫。她早该想到,经历了昨日宫中发生的事,信国公府一下子折进去了两个女儿,不闹个天翻地覆才怪。 一边想着,已经来到了宫门口,看到自己出现,穆惜珍急忙掀开车帘,热络的将穆惜云迎上了马车。 这一路,不比来时,文氏坐着先头的马车,而穆惜珍则与穆惜云紧随其后,同乘一辆马车。 一路上两人相顾无语,穆惜珍脸色似乎不太好看,像是昨晚没有睡好。穆惜云倒是乐得清闲。 想起昨夜陆敏盛怒之下的样子,穆惜珍不由得感到脊背发凉,同时,这次进宫,她也是彻底绝了对七皇子陆离的念想。尽管对方若天神般俊美,却是狠辣乖戾,不可一世。更重要的是,他确实不受圣上喜爱,若真的与他搭上了干系,不知什么时候因为违逆了皇上,便要脑袋不保。想起这些,穆惜珍有些身心疲惫起来。 穆惜云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却也并不开口过问,毕竟没有观众,就算演技再高超,又给谁看呢? 一行人回到国公府,天色已经不见亮堂,刚刚下了马车,便听见有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从门内传了出来。 “夫人!夫人您可要替我做主啊!”就见冯氏蓬头垢面,哭喊着没有半点仪态便扑倒在了文氏的脚边。 “你这是作甚!还嫌国公府丢人不够么?还不快进去!”文氏一声厉喝,就见对方瞬间收了声,亦步亦趋得跟在文氏身后进了园子。 “看来母亲那里可有的忙了。”穆惜珍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却忽然转身道,“五妹妹那里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六妹妹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穆惜云看了眼对方,却见她脚步有些虚浮,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见对方十分坚决,口气里也并不是询问,便颔首跟了上去。 “小姐。”看出穆惜珍有些不对,东锦警惕得扯了扯穆惜云的衣袖,却见对方朝她摇了摇头。 这样的表现,就连东锦都能看出来有异样,看来穆惜珍的确是乱了心神了,不过,这或许正是一个好机会也说不定。 跟着穆惜珍来到霜月居,明显感觉整个园子跟往日里不太相同,穆惜月平日里好动,性子又泼辣,动辄就听到她吵吵嚷嚷的声音。自从上次伤到了手指,院子里里外外便人心惶惶,生怕一不小心冲撞了穆惜月,没有好果子吃。然而这一次,穆惜月殿前失仪加上手指重伤,至今整个人还在昏昏沉沉,端的是她身边的崔妈妈跟妙儿也不敢多言语。 守门的小丫鬟见是大小姐到访,立即上前行礼,自动给穆惜珍让出了一条路。穆惜珍看也没看对方,便领着穆惜云进了内室。 一向不与穆惜月亲近的穆惜云这是头一回来到霜月居,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道,跟内室中富丽堂皇的装点有些格格不入。 “是大小姐还有六小姐来了啊。”崔妈妈从昨夜开始便一直守在穆惜月身边,直说是因为自己没有跟在四小姐身边才害得四小姐遭人陷害受这样大的罪,老泪也不知道掉了多少,如今看着眼圈仍是红彤彤的。 穆惜云看着那婆子做戏,也不吭声,毕竟是在大门大院里当差的,这些都是轻车熟路,也是谋生的手段。 “崔妈妈别太难过,四妹妹怎么样了?”穆惜珍隔着屏风瞧了眼躺在床上的穆惜月问道。 “昨儿个小姐回来就发了高烧,请来的大夫将小姐肉里的虫挑了出来,您不知道,当时把咱们四小姐疼得啊...是老奴一时心急,不该跟两位小姐说这个的。如今喝了药,四小姐又睡下了,只是浑身还是有些烫人。”崔妈妈一边说着,一边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 闻言,穆惜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四妹妹的手,今后还能恢复么?” 崔妈妈一听,仿若勾起了她什么伤心事似的,哭丧着脸,答道,“小姐的手...怕是毁了。大夫说,就算人缓过来,今后恐怕连用筷子都成问题。” 穆惜珍闻言,常常得叹了一口气,“四妹妹是个要尖儿的,若是叫她知道自己的一双手废了,恐怕是连死都不如了。” 穆惜云听着她话里有话,整个人一时间氤氲在诡异的气氛之中,眉心微微蹙起,却不上前半分。 穆惜珍看到全身戒备的穆惜云并不作声,只是在转身的一刹那微微扬起了嘴角,眼底划过一丝不可察觉的阴狠。就见她莲步轻移,绕过屏风,朝着穆惜月的床榻边走去。 崔妈妈不敢怠慢,便急忙跟了过去。只剩下穆惜云跟东锦两人站在屏风外。 “呀!四妹妹这是怎么了?六妹妹,你不是精通医术么,快来看看啊!” 穆惜云听得屏风后面的穆惜珍一声惨叫,心中感觉事情不对,可是本能的反应,还是快步走了过去,只是眼前的一幕却令穆惜云产生了一瞬间的错愕。就见穆惜珍面上浮现出一抹冷笑,下一瞬则是将头上的朱钗拔了下来,狠狠□□了昏睡着的穆惜月喉部,穆惜月似乎是被突如其来的痛感惊醒,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大姐姐。 第59章 关入宗祠 穆惜月恐怕到死也不会相信,自己的亲姐姐居然会亲手断送自己的性命,为的不过是戕害她穆惜云,要她终生不得翻身。只是这些问题她已经来不及想了。 穆惜珍拔出插在穆惜月侯间的朱钗,一时间鲜血溅满了床榻,屋中的血腥之气弥散开来,场面简直叫人心惊。 纵使在内宅服侍多年,崔妈妈手上也占了不少人的鲜血,但是一个刚刚十五六的小姐竟然有如此狠毒之心,也着实叫她乱了方寸。 穆惜云眼中划过一丝惊愕,随即感觉到对方持着手中的朱钗朝自己扑了过来,没有多想,穆惜云抓住对方的手,两人便撕扯在了一起。 “大小姐,您快松手啊!“东锦站在一旁,有些吓傻了,眼见两位小姐扭在了一块,方才加入战局,从中调和。 就在几人推推搡搡之间,房门突然打开了。端着药的妙儿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手上一抖,整个盛药的汤碗便掉在了地上。 “小姐!”妙儿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绕过屏风,才见到撕扯的几人身上都沾染了血迹,而穆惜月则瞪大了双眼,躺在床榻上没有了呼吸。 妙儿见状,整个人身体一僵,几乎是忘记了言语。 “六妹妹,你好狠的心,居然对自己的嫡亲姐姐下此重手!我真是看错了你!”穆惜珍含着泪,哭喊得声嘶力竭,那一派逼真的表演,实在令人动容。 “大小姐,您怎么能信口雌黄,我们小姐明明就什么都没有做!”东锦一时气急,脱口替穆惜云争辩起来。 谁知穆惜珍,大吼一声,站起身来朝着东锦便是两个响亮的耳光扇了过去,“贱婢!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穆惜云见状,立刻扯过东锦,将她护在自己身后,“大姐姐这是做什么!” “哼,我做什么?自然是教训教训那些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东西。”穆惜珍殷红的唇角嵌着笑,此时此刻那笑容竟透着七分残忍。 穆惜云看了看一脸促狭的崔妈妈,心知今日之事恐怕不能善了了。那穆惜珍能够当着崔妈妈的面出手,便是笃定崔妈妈一定不会违逆了她的意思,反而会一口咬定杀害穆惜月的凶手就是自己,好狠的一招棋。 “发生什么事了?”穆延霆难得与文氏一同出现,只是当他们跨进霜月居,便见整个园子几乎被下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父亲!母亲!”穆惜珍一见二人,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至他们面前,哭得悲切至极,“是...是四妹妹...没了。” 文氏闻言,当下呆立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反而是穆延霆一把抓住穆惜珍的手,面色迫切道,“没了?什么叫没了?” “父亲,是她!是六妹妹,她亲手杀死了四妹妹!”穆惜珍一边抱着穆延霆的膝盖,一边痛彻心扉得将手指指向穆惜云。 “好你个杀人凶手!你还我女儿来!”文氏回过神来,朝着穆惜云的方向便扑了过来。东锦见状心下一急,上前一步护住穆惜云,生生爱了文氏好几巴掌。 “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你便如此,也不怕失了礼数。”穆延霆一把扣住文氏的手腕,甩到了一边,令她与穆惜云之间留出了五步左右的间距。 看着东锦面上的红印,穆惜云只觉得心中有种恨意在逐渐滋生,她看了看跪在地上险些哭晕的穆惜珍,又看看红了眼眶似进入癫狂的文氏,冷笑一声,开口道,“二夫人若真的心疼女儿,不该先去瞧瞧四姐姐或是请大夫么?怎么?难道大姐姐一句话便定了四姐姐的死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文氏恨恨得咬着嘴唇,朝着内室屏风后跑去,穆延霆看了眼穆惜云,见对方依旧淡然自若,便也跟着急急往里走。 “月儿!我的儿啊!”不久,里间便传来文氏凄厉的哭喊声。 这边,穆惜珍从地上站起身子,目光幽深得瞟了穆惜云一眼,随即凄声喊着穆惜月的名字,跑了进去。 “小姐。”耳边传来东锦担心的声音。 穆惜云微微侧头,拍了拍对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少顷,穆延霆从内间走了出来,他的步伐略显沉重,面上也笼罩了一层阴霾,随其后而出的便是哭得几近晕厥的文氏,以及搀扶在她身旁的穆惜珍。 “六妹妹,月儿已经成了那般模样,你又何苦下次毒手?”穆惜珍站在穆延霆身后,一句问话似乎是催促着穆延霆早作决断。 “这件事恐怕有异,我看着云儿长大,她断然不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穆延霆的话掷地有声,内含不可撼动的威严之感。这一句话,叫穆惜云感到一股暖流在心间涌动。 “老爷!”听闻穆延霆如此说话,文氏那里肯罢休,就见她走到穆延霆身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扑簌簌得掉落下来,“老爷,妾身自知六姑娘在您心头的位置,也知道您从来没有把我们娘儿几个放在眼里过,可是您看看!那躺在里面的月儿,那也是您的骨肉啊!您不能因为偏袒六姑娘,就枉顾了伦常,轻易饶恕了她啊!” 穆延霆听到此处,面上越发不好看,他看向穆惜云,这个与他在雍江一同生活十二年的孩子,想起她的果敢,机智,温和,善良,怎么也不能跟杀害嫡姐的凶神恶煞联系到一起,“云儿,为父要听你说,你怎么说?” “父亲,云儿不会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穆惜云目光直直得回望自己的父亲,眼中的点点斑驳,灿若星河。 眼看穆延霆有所动容,身为始作俑者的穆惜珍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她知道,这一场仗若是自己输了便在无翻身之机,反之亦然,若是就此坐实了穆惜云杀人的罪行,那么不仅她这个郡主的头衔白费了,自己也将代替她成为穆延霆最宠爱的女儿,“父亲,难道您要四妹妹白死么?六妹妹口口声声说她没有做过,可是这屋中不光是女儿一人看见,崔妈妈也看见六妹妹行凶,她一向老实,难道也会冤枉了六妹妹?还有那妙儿,妙儿是家生子,她爹娘都是府上的老人,难道她也会冤枉六妹妹?还请父亲明察。” 穆惜珍在说出妙儿爹娘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这便是明目张胆得威胁了。穆惜云心下冷然,她并不说话,此刻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了穆惜珍的身上,她要看看这个女人的嘴脸,因为恐怕这是她最后一次兴风作浪了。 “老奴可以证明,确实是六小姐痛下杀手。”崔妈妈适时得补充道。 紧接着应声跪地的是吓傻了的妙儿,她在听到自己爹娘的时候终于缓过神来,神色悲戚,“奴婢...奴婢也证明。” “老爷明察,这件事跟小姐无关啊!”东锦被众人的指证搞得气愤不已,见自家小姐并不澄清,急得她眼圈尽红,不断地向穆延霆证明着穆惜云的清白。 穆惜云看着这一切,心中不是没有动容的,最起码她认清了这个老夫人赏赐的丫鬟确实是跟自己一条心的。 “老爷!今日您要为臣妾做主!”文氏哭的撕心裂肺,末了说出的这句话却是无疑在逼迫穆延霆做出一个决断。 见穆延霆眼中布满血丝,仿似瞬间苍老一般,穆惜云心头一阵,适才缓缓开口道,“父亲,今日之事并非女儿所为,女儿不知为何明明看见真凶的崔妈妈会颠倒黑白,也不知明明什么都没有瞧见的妙儿会一口咬定女儿是杀害四姐姐的凶手。看来还是女儿在府中人际经营不善。女儿不想父亲难做,自请进入祠堂。” 穆惜云一番话在文氏母女耳中便是服了软,两人心下一阵欢喜,却是并不动声色。文氏尽管心疼女儿,但是看到久久未能拔出的眼中钉,到底还是倍感痛快。 “云儿,从即日起,你便在祠堂中禁足,为父会代为查清事情真相,若你所言为实,父亲绝对不会叫你白白受冤。”穆延霆说这句话时,目光不由得狠狠扫向跪在地上不住发抖的崔妈妈跟妙儿,他宁愿相信是两个仆妇心思歹毒杀害了自己的女儿,也不愿意相信是一向识大体知进退的大女儿穆惜珍所为。但是细细想想,若此事不是穆惜云所为,那么必定与穆惜珍有着不可推脱的关系。 穆惜云被送进祠堂后,整件事顿时在整个国公府里闹得沸沸扬扬,也不知道是谁竟然将此事宣扬了出去,等传到众人耳中后,竟变成了穆府六小姐穆惜云生性如何如何歹毒,谋害嫡姐,手段残忍等等。尽管穆延霆得知此事后,一度大发雷霆,但传闻似乎并未得到遏制。 穆惜云虽在祠堂中禁足,却也有着自己的眼线,整个府中上上下下流传着什么,她最清楚不过了。这次看来是穆惜珍要不惜一切代价除掉自己,这样的传言无异于对穆延霆的逼迫,叫他无法偏袒自己。 听完西锦所述,穆惜云不怒反笑,“她当知道,物极必反,如今她所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不久便会报应在她自己身上。” 此番言语过后,穆惜云朝着贵娘招了招手,就见她附在对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贵娘......” 第60章 魔高一尺 穆惜云在宗祠里关了三日禁闭,因为她的到来,使得之前关在祠堂中的穆正鸿搬回了自己的园子里禁足,期间宫中的小太监过来传旨她被封为郡主一事,穆家人方才将她放出来。面对此事,老夫人始终是矛盾复杂的,穆延霆是关心则乱,穆惜珍自然是想要将这盆脏水稳稳得泼到她身上,穆正白每日都来看她,只是她并不见,只拖贵娘叫他放心。穆惜云默默得看着每个人的表情,心中却是早有了算计。 夜深了,宗祠中一片清冷,穆惜云并未睡下,她始终跪在自己母亲云氏的灵位前,双手合十,闭目低语,愿母亲保佑,一切顺利进行。 后院之中,有一处厢房是专门供宅子里德高望重的老妈妈们居住的,自从穆惜月死后,崔妈妈便暂时成了闲散人员,于是又被重新安排进了后院的厢房中。 前几夜,她一直难以入睡,想到当时穆惜珍杀害穆惜月的场景,她不由得浑身发冷,噩梦连连。短短三日光景,整个人便瘦了一大圈,今夜,她托人给自己买了些酒,饮至微醺,方才躺回到床上。只是在她快要入睡时,房中突然闪出一个黑影,黑影速度极快,一转眼的功夫窜到了崔妈妈的身边。 起初她只以为是自己喝多了,出现了幻觉,直到黑影手持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直指她的咽喉,她方才惊出一身冷汗,顿时酒醒了大半。 “你...你是什么人,想做什么?”崔妈妈忍着心中的恐惧,战战兢兢得开口道。 “哼,有人出钱叫我取你性命,其他的你无须知道。”黑影的声音阴鸷至极,眼中泛着浓浓的杀气,手中的匕首锋利无比,说话间又朝着崔妈妈的咽喉处抵了抵。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老奴一介仆妇,实在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人,还请大侠饶命啊!我有钱,我有钱,我全给你,全给你,求大侠不要杀我!”崔妈妈一边告饶,一边想起什么似的,将藏在身上的几张银票子全部掏了出来,递给眼前的黑衣人。 只见黑衣人淡淡瞟了摊在在面前的银票一眼,眼中露出了一丝贪婪,票子是百两一张的,这老女人手里足足拿了四五张。衡量了片刻,黑衣人眼中升腾起一抹贪婪,伸手就要抢夺那崔妈妈手中的银票子。崔妈妈见状,趁对方不备,将银票子往远处一抛,伺机翻身滚下了床,也不顾背上的疼痛,抓到手边所有能够到的东西朝着黑衣人丢了过去。只是黑衣人身上带着功夫,又怎么会轻易被一个仆妇随手丢过来的东西挡住去路,就见黑衣人朝着崔妈妈步步紧逼,眼看着将她逼到了墙角处,无路可退。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什么地方飞入一根细针,直直扎向黑衣人的手腕处,就见黑衣人猝不及防,一个吃痛松开了手中的匕首。见有机可乘,崔妈妈急忙将桌上一个靠墙而立的小几丢到了对方身上,并转身翻出了窗外。 窗台有半人高矮,崔妈妈脚下一滑,便实实惠惠的摔倒了地上,她顾不得许多,爬起来就要跑,只是这一起身,才发现自己的脚腕伤的不轻。忍着疼痛,崔妈妈朝着主院的方向跑去,希望能够在路上遇到值夜的妈妈,只是她还没有走出几步,便被黑衣人追了上来。黑衣人吃过一次苦头,对崔妈妈便丝毫不在手下留情,一手狠狠捏住她的衣领,提了起来,另一只手上的匕首也同时扬起。 “什么人!”就在匕首即将插入崔妈妈的咽喉处时,一声惊吼,下了黑衣人一跳,紧接着就见一个矫捷的身影飞身一跃,一把将惊骇过度的崔妈妈甩到了一边,只身与黑衣人搏斗起来。黑衣人虽然身量高,体格壮,但身手却不及来人敏捷多变,不一会儿便被指腹在地。 崔妈妈此时已经傻立在当场,待她看清来人,方才认出,此人便是六小姐穆惜云身边的贵娘,没有想到的是这女人的功夫竟然如此高强,看着她双手锁住黑衣人,叫对方动弹不得,崔妈妈方才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将黑衣人的蒙面纱取了下来。就见此人三十左右的年纪,却并不眼熟。 “说,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大半夜里闯入国公府行凶?”贵娘贵娘说着又狠狠踹了对方一脚。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不过是受人所托。”黑衣人似乎并不打算和盘托出。 “崔妈妈近来是否得罪了什么人?怎么这人不杀老爷夫人,倒是对着你一个仆妇痛下杀手?”贵娘眼神凌厉得在崔妈妈身上逡巡。 崔妈妈闻言,脑子也是一片空白,要说近来得罪了谁,那就只有被她冤枉的六小姐穆惜云了,若非是她派人前来暗杀自己?这似乎说不通,若真是如此,她既不能沉冤得雪,也不会叫身边的贵娘出手相救。那么就是...崔妈妈突然想到一个人,脸色刷的白了又白。 “怎么?崔妈妈可否想到了什么?”贵娘见到对方面上的变化,不禁问道。 “这...这...” 见崔妈妈显然已经有所察觉,贵娘冷冷一笑,将黑衣人的手踩在了自己的脚下,“你若不肯交代背后之人,哼,这双手以后便别想要了。想你一个杀手,也算是有点功夫在身上,今后还要靠双手吃饭,不过一想到你干的是伤天害理的营生,我今日废了你一双手,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贵娘说来就来,就对不是吓唬对方,就见她运了一口气,足下朝着对方手腕就是一碾,这一下子若是换了普通人可能还好,只是贵娘身上带着功夫,黑衣人吃痛,发觉对方来者不善,急忙求救告饶,“求女侠饶命,我说,我全都说...”缓了几口气,那黑衣人复又开口道,“是一个年轻女子给了我五百两银子,叫我杀两人灭口的,一个是府上叫做妙儿的丫鬟,还有一个便是...”说着,便看向了崔妈妈。 “年轻女人?那女人长什么样子?”贵娘继续逼问道。 “约么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声音听起来温言软语的,长相我没看清,她是一直戴着面纱的。” “哼!口说无凭,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贵娘一边说,一边脚下用了三分力,使得对方又疼得挤眉弄眼起来。 “有有有,证据就是我身上的银票。银票是那女子给的,只有两百两,说是剩下的三百两会在事成之后再给我。” 贵娘闻言朝着崔妈妈使了个眼色,对方立马会意,讪讪的走上前来,在黑衣人腰间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小摞银票子。就见其中有四张是方才自己给对方的,剩下的两张与自己的那四张一样印有开来银号的鉴子。见此情景,崔妈妈脑中一炸,喃喃自语道,“想不到你这样狠的心!老奴真是瞎了眼,干了这么些龌龊之事。” 贵娘看了眼银票上的鉴子,心中有了计算,隐住嘴角浮现的笑容,朝着崔妈妈道,“看来崔妈妈是心中明了了。” 崔妈妈目中有恨,咬着牙道,“老奴自然是知道,今日还要谢谢贵娘的救命之恩,老奴这就去二老爷跟老夫人那里告罪,今晚就叫老爷将六小姐放出来。” 崔妈妈爬起身就要走,却是被贵娘一把按住了肩头,“妈妈切不可擅做主张,既然你想谢我救命之恩,不如现在就替我做一件事......” 次日一早,信国公府上上下下炸开了锅,据说是府中昨夜有人潜入,杀了一个婢女跟一个妈妈,被杀的那婢女正是穆惜月之前的贴身一等丫鬟妙儿,而被杀的妈妈则是崔妈妈。两人的尸体一前一后从后院中抬出,顿时整个院落里充斥着血腥味道。据一个洗衣的婢女说,她是第一个发现妙儿死去的人,当时的场面十分惊人,就见妙儿整个人倒在洗衣房的水井旁,脖子上有着明显得勒痕,而眼睛却大大得鼓了出来,口中有黑红的血迹。 而另一边,得到消息的穆府上上下下都闻言前来凑热闹。穆惜珍站得有些远,她默默得注视着一切,直到小厮将人抬起走过她身边,那盖着妙儿的麻布盖帘被风掀起了一角,露出了妙儿惨白渗人的脸,那双眼睛明明了无生气,穆惜珍却感觉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她脚下微微一软,后退了两步,幸而被自己的丫鬟秀儿扶了一把,才站直了身子。 强打起精神的穆惜珍回到园子里便钻进被窝,一直昏昏沉沉得睡了一个下午,连晚饭都没有顾得上用。 一连出了两条人命,国公府上下人人自危,这天晚上,所有的园子都是早早的熄了灯,门户紧闭起来,生怕那亡命之徒找上自己。只是,锦绣园中,一抹纤瘦的身影却是趁着夜色,悄悄出了园子,不知朝着什么地方走去。 第61章 欲言又止 穆惜云着东锦将三皇子送来的弓箭好生收好,适才敛了置在院中的茶具,起身回到了内室。 “小姐,奴婢来就好。”西锦有些惶恐得跟在对方身后,急急喊道。 “不碍的,你且去给我捧个暖炉过来。” 闻言,西锦赶忙应了下来,便往院子外跑去,不想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哎呀!五小姐,您没事儿吧?”西锦见对面是穆惜岚,赶忙将对方扶稳身子,并拍了拍她本就不脏的衣裳。 “我说你长不长眼睛啊?撞坏了我家小姐,你的贱命能赔得起么?”穆惜岚尚未开口,就听她身边的丫鬟倒是得理不饶人起来。 听见院中的吵嚷声,穆惜云有返了回去,就见穆惜岚一身白衣胜雪,肤白唇红,巴掌大的小脸上细细的柳叶眉,狭长的凤眼,看上去十分温婉柔顺。再看她身边傲然而立的女子,一袭红裙,身材丰满有致,整整比穆惜岚高出了半个头。只是女子的内含气韵却是完败给了身旁的穆惜岚。见此红衣女子口口声声称穆惜岚为小姐,却是一点不把自己当下人看待。 红衣女子言语情况,目无尊卑,没说上几句话便抬手就要给西锦赏巴掌,穆惜云见状不由得心下微凛,目光也随之黯淡了下来,在她的园子里,打她的人,那不就是给她难堪么? “住手!”穆惜云站在门口的围廊下,微微扬着唇角,食客维持着得体的笑容,纵使是心中冷冽,也丝毫不表现出来。 之前没有注意到她的红衣女子抬起的手应声停在了空中,收也不是,落也不是,一时间充满了尴尬。 穆惜云见穆惜岚望向自己,也不上前迎接,双手相接,自然地置于身前。她的美在穆惜岚眼中是那般刺眼,以前没有她,她是府中唯一一个如莲花般清幽淡雅的女子,也因为不爱说话,心性寡淡,一直受到全府上上下下的爱护,特别是老夫人的庇佑,因此,纵使是刁钻任性的几个小姐也从来不敢对她造次。可是看看如今,穆惜云回府后,她便觉得自己处处被比了下去,同样是美丽的少女,尽管与自己同属一类,但是穆惜云的身上却多了一份不言而喻的高贵气质。 暗暗收回目光,穆惜岚拍了拍身边的红衣女子,“嫣儿姐姐,咱们过去吧。” 西锦见状,先一步跑回到自家小姐身后,一张小脸充满了委屈,“小姐。” 穆惜云朝她笑笑,心道毕竟还是小孩子,“多拿几个暖炉过来,还有糕点。” 西锦闻言,心有不甘得看了眼红衣女子,恨恨得朝着外院走去。 “参见郡主。”穆惜岚与红衣女子见到穆惜云微微福身行礼。 “五姐姐来了。”穆惜云见状立马伸手拉住对方,只觉得穆惜岚的双手十分冰凉,于是故意开口说道,“这些个下人是怎么伺候姐姐的,居然一路走来都没有备个暖手的东西,姐姐快随我进屋暖和暖和。” 全程都没有看红衣女子一眼,待两人进屋后,红衣女子便要跟着穆惜岚进去,却是被守在门口的东锦伸手挡住了去路,“郡主还没让你起身,你胆敢私自乱动?” 看到对方横眉冷对,红衣女子恨恨得咬了咬牙,做低伏小般又半蹲了下去。 见着身后的红衣女子没有跟自己进来,穆惜岚微微蹙了蹙眉,扯了扯穆惜云的手,“好妹妹,我知道嫣儿姐姐方才有些坏了分寸,我替她向妹妹陪个不是。” 穆惜云知道,穆惜岚常年来跟随老夫人礼佛,就算是装假,也多少有些慈悲心肠,不禁暗暗摇了摇头道,“姐姐心肠太软,既然是姐姐的侍婢就该万事以姐姐为先,这样招摇的个性,早晚会给姐姐带来麻烦。” 闻言,穆惜岚不由得一愣,随即恢复了满面的笑容,“妹妹有所不知,嫣儿姐姐是我生母娘家哥哥的女儿,我的亲表姐,前几天嫣儿姐姐刚刚被送到我身边,毕竟咱们国公府也算是有头有脸的,说是想在咱们府上寻个差事做做。” 穆惜云闻言,看着穆惜岚的眼中掠过一丝探究,这个穆惜岚究竟是真的好拿捏还是装小白兔?摆着这么个丰满妖娆恰逢适婚年纪的女子在身边,究竟想干什么她会不知道? 注意到穆惜云审视的目光,穆惜岚心中有些发虚,目光一转,“妹妹就给姐姐个面子,别让姐姐难做。” 见穆惜岚是真的有些局促了,穆惜云方才释然一笑,扬声朝着门口喊道,“东锦,请嫣儿姐姐进来吧。” 听闻此言,炖的下肢麻木的嫣儿面上一喜,趾高气昂得从东锦身边经过,还故意使劲儿蹭过她的肩头。 “见过郡主。” 穆惜云此刻并不为难她,微笑着点点头,伸手免了她的礼。见状,嫣儿立马站到了穆惜岚的身后。 不多时候,西锦怀里抱着两个精致的暖炉并一个食盒来到了穆惜云面前,她恨恨瞪了嫣儿一眼,随即开口道,“小姐,这是厨房里婆子们刚刚做出来的点心,奴婢一溜小跑过来,现在还热着呢。” 穆惜云从来不拘着她,对她的率真也没有半点苛责,因为她知道,有些人纵使你放纵她,她本质是好的,也不会被宠坏,更何况西锦还有姐姐在旁边的指点,对于穆惜云的宽和便更加感激,反而会更为尽心尽力的服侍。 “快把暖炉给姐姐暖暖。”穆惜云说完,就见一旁站着的东锦也上前帮忙,两人将两个暖炉分别递到穆惜云跟穆惜岚的手中,而后又麻利得将食盒中的各色点心摆到了两人面前的小方桌上。 糕点一共有五样之多,看得出都是花了心思的,最普通的山楂酪上还点缀着新鲜的梅花,清香扑鼻。穆惜云给对面的穆惜岚倒了一杯热茶,“姐姐快喝点热茶暖暖身。” 穆惜岚应邀,接过茶盏轻啄一小口,顿时感觉茶香四溢,甘苦的感觉萦绕在舌尖,穆惜岚轻嘲得苦笑一下,“果然什么好东西还是紧着妹妹啊。” 闻言,穆惜云斟茶的手轻轻顿了一下,放下茶壶,她只觉得穆惜岚此话虽然有些酸酸的意味,但是却并不让人十分厌恶。对与穆惜岚此人,穆惜云是没有什么敌意的,毕竟她之前对自己还是十分友好的。 “西锦,去把剩下还没拆封的那两盘茶包好,一会儿给五小姐带走。”穆惜云尽管好意,听在穆惜岚耳中却不甚别扭,她是府上出了名的清高冷傲的小姐,这会儿在穆惜云面前却如同一个讨要东西的卑贱之人,怎么叫她抬得起头来。 “妹妹别麻烦了,姐姐不是这个意思。今日前来,其实就是想来看看妹妹,与妹妹叙叙旧。” 见穆惜岚眸中微闪,话语也是欲言又止,穆惜云心中狐惑,可是再看看她身后的嫣儿,便明了了一二,不再强求。 “时候也不早了,看过妹妹没什么事,姐姐也就放心了。”穆惜岚说完回身接过嫣儿手中的披风,妥帖的系在脖子上后,便起身欲要离去。 穆惜云拿起她放在桌上的暖炉,塞回到对方手中,“外面风大,姐姐身子弱,别在路上受了风寒。” 穆惜岚看着怀抱中的暖意,眼光有些闪烁,几欲脱口而出的话随即又咽了回去,她朝着穆惜云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出云居。 只是她的表情并没有逃过穆惜云的眼睛,她到底在想什么呢?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刚刚回屋坐下,就听一阵嬉笑声传了进来,穆惜云抬眸便见是穆正白下学堂回来了,身后跟着贵娘跟罗秀宁。 “姐姐!”穆正白又长高了不少,面容越发的清秀俊朗了,他一见到穆惜云便跑到了对方跟前,扯起穆惜云的手。 “下学了?”穆惜云揭下对方的棉帽,递给东锦,又将穆正白带到了桌前坐下,“今日你们真是有口福了,快来,一起坐下吃点心。”看了眼还站在一旁的东锦西锦,穆惜云笑道,“东锦西锦也别站着,咱们围坐在一起,品茶吃点心。” 几番邀请,东锦西锦方才跟众人一起落座。贵娘说了一些关于云氏留下的店铺的事情,其余人便大快朵颐得吃起点心来。 想到今日穆惜岚有些古怪的神色,穆惜云实在是不能不放在心上,她悄悄吩咐了贵娘几句,却是冷不防被罗秀宁塞了一口什锦团子,心中是又好气又好笑。 好不容易咽下这口,就听外院有人来报,说是卢氏求见。穆惜云有些纳闷,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 “快请大伯母进来。”这边知道卢氏前来,众人都恢复了往常的得体,东锦西锦也应声站了起来。 “参见郡主。”卢氏进来,看见穆惜云先是十分有礼得福身行礼,得到对方应答,方才站起身子。 “大伯母!”穆正白对着卢氏拱手作揖道。 “大伯母快坐。”穆惜云虚扶着对方落座,却见对方脸上露出一阵难色,“郡主,可否屏退左右?” 见着对方神色有异,穆惜云微蹙眉头,而后笑笑说,“不碍的,都是心腹之人。” “是这样的,我发现...咱们中公的账目...出了问题。” 第61章 道高一丈 穆惜珍脚下踉跄,差点在一块结冰的地面上摔倒。借着月色,她仔细看着脚下的路,神色慌忙得朝着后院杂役房的方向走去。 杂役房的洗衣婢女因为是今早率先发现妙儿尸体的,好不容易赢得了一次众人的关注,她更是添油加醋描述了许多关于妙儿死状如何之惨云云。这些话,白日里说来倒也无妨,不过到了晚上,听过她说话的那些个婢女们都怯了起来,于是都早早的收拾挤在一起睡下了,以至于如今的杂役房后院静悄悄得有些诡异。 穆惜珍大着胆子走到了杂役房后身的一处偏房门处,在路过水井边上时,穆惜珍不由自主得想起来今晨妙儿那怨毒得眼神,想到她便是死在水井旁,穆惜珍闭上眼睛加快了脚步。 来到那处下人们私下走动所用的偏房门时,穆惜珍四下看了看,知晓无人后便朝着那小门敲了五次,期间三次急促,两次轻缓,像是在与什么人对着暗号一般。不多时候,小门外有了回应,对方以同样的方法敲击在木门上,随后伸出一只男人的手臂,男人手掌摊开,似乎是在与对方讨要什么。穆惜珍也不含糊,迅速从自己腰间拿出三张银票塞到了那人的手上,刚要转身离开,却见那只手并不收回,依旧朝她伸着。穆惜珍心中有些愠怒,以为对方是贪心不足,气愤道,“之前说好了的,事成之后再付你三百两,咱们就两不相欠了,你还想怎样?” 哪知,对方并没有因为穆惜珍的一点愠怒,就收手作罢,那只手依旧朝着穆惜珍摊开。穆惜珍心中慌了,若说她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也都是文氏安排下的,而她手头里的活钱并不多,除了已经付给对方的五百两以外仅剩下两百两银票,还有些碎银子。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遇到了无赖,对方临门一脚,竟坐地起价。穆惜珍心中不满,却是不敢怠慢对方,连忙将腰间仅剩的两张银票一块塞到了男人的手中,只是她没有想到,那手居然趁她不备,死死握住了她的手腕。穆惜珍痛呼一声,用尽全力想要挣脱开来,却是无果。 不多时候,就见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穆惜珍看着眼前抓握住自己手腕的男人,脸上顿时血色褪尽,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父...父亲...” 穆延霆剑眉横挑,面色冷到了极致,他的身后跟着的是除了文氏与穆正鸿以外,国公府上上下下一众人等。穆惜珍在这些面孔中搜寻到了微微垂首的穆惜云,就见她肤白如月,一件雪白的羊皮小袄衬得她五官十分精致,嘴角微扬,恬淡得恰到好处。对方的目光直直盯着自己,那眼神里竟是十足的嘲风与不屑。 穆惜珍反应过来,不顾一切得扑倒在穆延霆脚边,哭喊道,“父亲!您要相信女儿啊,女儿是被陷害的,您不能听信妄言啊!都是她!是她杀害了四妹妹现在还来陷害女儿的!” 穆惜珍纤细的手指隔空指向穆惜云,咬牙切齿得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哼,看来大姑娘似乎是还不死心啊,崔妈妈你怎么说?”贵娘突然开口,就见被她点名的崔妈妈从人群中走出,跪在了穆延霆面前。 看着明明早上已经死了的崔妈妈此时又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穆惜珍嘴唇颤抖,声音已经尖利到刺耳,“你...你不是死了么?怎么?怎么......” 没容穆惜珍在多说,崔妈妈开口道,“二老爷,老奴有罪,请二老爷责罚。” “崔妈妈你何罪之有啊?”问话的依旧是贵娘。 “老奴三日之前的确看见四小姐被人杀害,当场毙命的场面,但是,当时老奴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才会只认六小姐是凶手,其实...其实当日的凶手另有其人。”崔妈妈说着,微微侧头看向了穆惜珍。 此时的穆惜珍已经入筛糠一般跪坐在地上,满脸不可置信得说,“崔妈妈,你莫要血口喷人!我...我怎么会杀害我的亲妹妹。” “你也知道那是你的亲妹妹?”穆延霆冰冷的话语如刀锋般划过穆惜珍的皮肉,“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哪里还有一个嫡长女的样子?” 穆延霆的话无异于给穆惜珍最后的希望都磨灭掉了,她哭红了一双眼,不断地摇晃着对方的衣摆,苦苦哀求,“父亲!为何如此对待女儿?女儿哪里不如六妹妹?父亲眼里只有她却从来没有我们其他几个孩子。” 穆惜珍的话戳中了穆延霆的痛处,他不是不内疚,他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这几个文氏的子女。见穆延霆面色有所迟疑,穆惜珍心中暗喜,还要继续开口,却是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抢了先,“姐姐这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叫父亲难堪么?姐姐可知如今你已经犯了三个错误。其一,谋害亲妹;其二,陷害亲妹;其三,不知悔改。” 穆惜云的话一字一句击打在众人心上,字字诛心,没错,想到眼前如此可怜的少女竟然是杀人凶手,众人方才对她的所有怜悯顿时烟消云散。 “好了,事已至此,你也无需狡辩了,为父念在你年纪尚小,一时冲动做了错事,便不惊动官府,明日起,你且到滁州的庄子上去反省吧,没有我的赦免,不得回雍都。”穆延霆此番话一出口,就见不远处一个妇人跌跌撞撞得扑倒在自己跟前,定睛一看,不是文氏又是谁? 文氏刚刚得到这边的消息,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看重的女儿居然亲手害死了另一个女儿。只是事到如今,月儿已经死了,她不能再失去珍儿。 “老爷,你莫要听了这个贱婢的一派胡言。定是她被人收买,做出了这等诬陷主子的腌臜事来!”文氏不问究竟,一股脑的将罪责归咎到崔妈妈身上。 崔妈妈是府中的老人,论其精明不亚于文氏,特别是她还在文氏身边伺候了十几年,对方几斤几两自然心中有计较,就见她一把老泪落下,哀恸开口道,“老爷,若说收买,奴婢的确是被人收买了去。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小姐。事发突然,当日大小姐笃定老奴会看在服侍夫人的面上替她说话,所以后来大小姐差人给老奴送来了这些。”崔妈妈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银票递到穆延霆面前。 “老爷,天底下一样的银票子多了,怎么就能成了诬陷我珍儿的证据了!”文氏抵死不认,只将穆惜珍紧紧搂在怀中。 “老爷看过便知,这四张一票是大小姐赏给老奴的,上面盖着开来银号的鉴子,不会有错。刚刚大小姐给老爷的那几张银票上想必也是同一间银号的鉴子,老爷可以查看。”待穆延霆比对过后,崔妈妈又开口道,“大家可能有所不知,这间开来银号是文家的商号,平日里夫人跟大小姐都是用开来银号的票子,咱们府上其他小姐夫人可是从来不曾用过的。” 的确如此,铁证面前,文氏见无法再抵赖,只得放下平日里的高贵,死皮赖脸得痛苦哀求,只是她并不了解穆延霆,行军打仗的男人不会因为她的撒泼耍赖而丝毫妥协。 穆延霆差了人将穆惜珍待下去,即刻就出发去滁州。见着自己的女儿死的死,走的走,文氏再也抑制不住胸口的剧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看来夫人病的不轻,这掌家的权利还是全全交还给大嫂吧。”穆延霆扫了眼不人不鬼的文氏,却是朝着卢氏十分有礼得作了个揖。 卢氏闻言,心头一喜,见身边的老夫人并没有什么异议,连忙点头说好。 文氏最终因为怒气郁结,最终晕了过去,被穆延霆着人送回了紫福堂修养。明里说是修养,倒不如说是软禁来得确切。 这一夜,国公府上上下下都没有入睡,他们知道,如今府里已经变了天了。 苏美人在宫中对此事有所耳闻后,立刻差人给穆惜云送去了各种补品,并遣前去的小太监给给穆惜云带了话,平澜公主如今在宫中根基不稳,她身边也缺少一个陪读。 穆惜云明白了苏美人的意思,尽管对方是询问,却因着身份的悬殊,让她没有办法回绝,于是穆惜云最后只应下了此事,待送走穆延霆出发回雍江,她便收拾行装进宫陪读。 “小姐小姐,你是怎么料到大小姐会派人杀害崔妈妈她们?”午后阳光正好,西锦见自家小姐坐在院子里喝茶,便好奇地问道。 闻言,穆惜云唇角染了笑,心中却想起了另一个人,“还要多亏了某人,否则我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这件事能够如此顺利得进行。” 不再回答西锦叽叽喳喳的提问,穆惜云轻轻举起茶盏,一口温吞的茶水入候只觉得全身游走着一股暖流。 “小姐,三皇子他...差人送来了礼物。”东锦的话打断了穆惜云的思路,她看了眼对方手上托盘里的那把弓,不由得蹙了蹙眉。 第62章 欲言又止 穆惜云着东锦将三皇子送来的弓箭好生收好,适才敛了置在院中的茶具,起身回到了内室。 “小姐,奴婢来就好。”西锦有些惶恐得跟在对方身后,急急喊道。 “不碍的,你且去给我捧个暖炉过来。” 闻言,西锦赶忙应了下来,便往院子外跑去,不想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哎呀!五小姐,您没事儿吧?”西锦见对面是穆惜岚,赶忙将对方扶稳身子,并拍了拍她本就不脏的衣裳。 “我说你长不长眼睛啊?撞坏了我家小姐,你的贱命能赔得起么?”穆惜岚尚未开口,就听她身边的丫鬟倒是得理不饶人起来。 听见院中的吵嚷声,穆惜云有返了回去,就见穆惜岚一身白衣胜雪,肤白唇红,巴掌大的小脸上细细的柳叶眉,狭长的凤眼,看上去十分温婉柔顺。再看她身边傲然而立的女子,一袭红裙,身材丰满有致,整整比穆惜岚高出了半个头。只是女子的内含气韵却是完败给了身旁的穆惜岚。见此红衣女子口口声声称穆惜岚为小姐,却是一点不把自己当下人看待。 红衣女子言语情况,目无尊卑,没说上几句话便抬手就要给西锦赏巴掌,穆惜云见状不由得心下微凛,目光也随之黯淡了下来,在她的园子里,打她的人,那不就是给她难堪么? “住手!”穆惜云站在门口的围廊下,微微扬着唇角,食客维持着得体的笑容,纵使是心中冷冽,也丝毫不表现出来。 之前没有注意到她的红衣女子抬起的手应声停在了空中,收也不是,落也不是,一时间充满了尴尬。 穆惜云见穆惜岚望向自己,也不上前迎接,双手相接,自然地置于身前。她的美在穆惜岚眼中是那般刺眼,以前没有她,她是府中唯一一个如莲花般清幽淡雅的女子,也因为不爱说话,心性寡淡,一直受到全府上上下下的爱护,特别是老夫人的庇佑,因此,纵使是刁钻任性的几个小姐也从来不敢对她造次。可是看看如今,穆惜云回府后,她便觉得自己处处被比了下去,同样是美丽的少女,尽管与自己同属一类,但是穆惜云的身上却多了一份不言而喻的高贵气质。 暗暗收回目光,穆惜岚拍了拍身边的红衣女子,“嫣儿姐姐,咱们过去吧。” 西锦见状,先一步跑回到自家小姐身后,一张小脸充满了委屈,“小姐。” 穆惜云朝她笑笑,心道毕竟还是小孩子,“多拿几个暖炉过来,还有糕点。” 西锦闻言,心有不甘得看了眼红衣女子,恨恨得朝着外院走去。 “参见郡主。”穆惜岚与红衣女子见到穆惜云微微福身行礼。 “五姐姐来了。”穆惜云见状立马伸手拉住对方,只觉得穆惜岚的双手十分冰凉,于是故意开口说道,“这些个下人是怎么伺候姐姐的,居然一路走来都没有备个暖手的东西,姐姐快随我进屋暖和暖和。” 全程都没有看红衣女子一眼,待两人进屋后,红衣女子便要跟着穆惜岚进去,却是被守在门口的东锦伸手挡住了去路,“郡主还没让你起身,你胆敢私自乱动?” 看到对方横眉冷对,红衣女子恨恨得咬了咬牙,做低伏小般又半蹲了下去。 见着身后的红衣女子没有跟自己进来,穆惜岚微微蹙了蹙眉,扯了扯穆惜云的手,“好妹妹,我知道嫣儿姐姐方才有些坏了分寸,我替她向妹妹陪个不是。” 穆惜云知道,穆惜岚常年来跟随老夫人礼佛,就算是装假,也多少有些慈悲心肠,不禁暗暗摇了摇头道,“姐姐心肠太软,既然是姐姐的侍婢就该万事以姐姐为先,这样招摇的个性,早晚会给姐姐带来麻烦。” 闻言,穆惜岚不由得一愣,随即恢复了满面的笑容,“妹妹有所不知,嫣儿姐姐是我生母娘家哥哥的女儿,我的亲表姐,前几天嫣儿姐姐刚刚被送到我身边,毕竟咱们国公府也算是有头有脸的,说是想在咱们府上寻个差事做做。” 穆惜云闻言,看着穆惜岚的眼中掠过一丝探究,这个穆惜岚究竟是真的好拿捏还是装小白兔?摆着这么个丰满妖娆恰逢适婚年纪的女子在身边,究竟想干什么她会不知道? 注意到穆惜云审视的目光,穆惜岚心中有些发虚,目光一转,“妹妹就给姐姐个面子,别让姐姐难做。” 见穆惜岚是真的有些局促了,穆惜云方才释然一笑,扬声朝着门口喊道,“东锦,请嫣儿姐姐进来吧。” 听闻此言,炖的下肢麻木的嫣儿面上一喜,趾高气昂得从东锦身边经过,还故意使劲儿蹭过她的肩头。 “见过郡主。” 穆惜云此刻并不为难她,微笑着点点头,伸手免了她的礼。见状,嫣儿立马站到了穆惜岚的身后。 不多时候,西锦怀里抱着两个精致的暖炉并一个食盒来到了穆惜云面前,她恨恨瞪了嫣儿一眼,随即开口道,“小姐,这是厨房里婆子们刚刚做出来的点心,奴婢一溜小跑过来,现在还热着呢。” 穆惜云从来不拘着她,对她的率真也没有半点苛责,因为她知道,有些人纵使你放纵她,她本质是好的,也不会被宠坏,更何况西锦还有姐姐在旁边的指点,对于穆惜云的宽和便更加感激,反而会更为尽心尽力的服侍。 “快把暖炉给姐姐暖暖。”穆惜云说完,就见一旁站着的东锦也上前帮忙,两人将两个暖炉分别递到穆惜云跟穆惜岚的手中,而后又麻利得将食盒中的各色点心摆到了两人面前的小方桌上。 糕点一共有五样之多,看得出都是花了心思的,最普通的山楂酪上还点缀着新鲜的梅花,清香扑鼻。穆惜云给对面的穆惜岚倒了一杯热茶,“姐姐快喝点热茶暖暖身。” 穆惜岚应邀,接过茶盏轻啄一小口,顿时感觉茶香四溢,甘苦的感觉萦绕在舌尖,穆惜岚轻嘲得苦笑一下,“果然什么好东西还是紧着妹妹啊。” 闻言,穆惜云斟茶的手轻轻顿了一下,放下茶壶,她只觉得穆惜岚此话虽然有些酸酸的意味,但是却并不让人十分厌恶。对与穆惜岚此人,穆惜云是没有什么敌意的,毕竟她之前对自己还是十分友好的。 “西锦,去把剩下还没拆封的那两盘茶包好,一会儿给五小姐带走。”穆惜云尽管好意,听在穆惜岚耳中却不甚别扭,她是府上出了名的清高冷傲的小姐,这会儿在穆惜云面前却如同一个讨要东西的卑贱之人,怎么叫她抬得起头来。 “妹妹别麻烦了,姐姐不是这个意思。今日前来,其实就是想来看看妹妹,与妹妹叙叙旧。” 见穆惜岚眸中微闪,话语也是欲言又止,穆惜云心中狐惑,可是再看看她身后的嫣儿,便明了了一二,不再强求。 “时候也不早了,看过妹妹没什么事,姐姐也就放心了。”穆惜岚说完回身接过嫣儿手中的披风,妥帖的系在脖子上后,便起身欲要离去。 穆惜云拿起她放在桌上的暖炉,塞回到对方手中,“外面风大,姐姐身子弱,别在路上受了风寒。” 穆惜岚看着怀抱中的暖意,眼光有些闪烁,几欲脱口而出的话随即又咽了回去,她朝着穆惜云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出云居。 只是她的表情并没有逃过穆惜云的眼睛,她到底在想什么呢?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刚刚回屋坐下,就听一阵嬉笑声传了进来,穆惜云抬眸便见是穆正白下学堂回来了,身后跟着贵娘跟罗秀宁。 “姐姐!”穆正白又长高了不少,面容越发的清秀俊朗了,他一见到穆惜云便跑到了对方跟前,扯起穆惜云的手。 “下学了?”穆惜云揭下对方的棉帽,递给东锦,又将穆正白带到了桌前坐下,“今日你们真是有口福了,快来,一起坐下吃点心。”看了眼还站在一旁的东锦西锦,穆惜云笑道,“东锦西锦也别站着,咱们围坐在一起,品茶吃点心。” 几番邀请,东锦西锦方才跟众人一起落座。贵娘说了一些关于云氏留下的店铺的事情,其余人便大快朵颐得吃起点心来。 想到今日穆惜岚有些古怪的神色,穆惜云实在是不能不放在心上,她悄悄吩咐了贵娘几句,却是冷不防被罗秀宁塞了一口什锦团子,心中是又好气又好笑。 好不容易咽下这口,就听外院有人来报,说是卢氏求见。穆惜云有些纳闷,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 “快请大伯母进来。”这边知道卢氏前来,众人都恢复了往常的得体,东锦西锦也应声站了起来。 “参见郡主。”卢氏进来,看见穆惜云先是十分有礼得福身行礼,得到对方应答,方才站起身子。 “大伯母!”穆正白对着卢氏拱手作揖道。 “大伯母快坐。”穆惜云虚扶着对方落座,却见对方脸上露出一阵难色,“郡主,可否屏退左右?” 见着对方神色有异,穆惜云微蹙眉头,而后笑笑说,“不碍的,都是心腹之人。” “是这样的,我发现...咱们中公的账目...出了问题。” 第63章 暗度陈仓 账目有异?穆惜云闻言第一个念头便是想到了文氏,之前文氏掌管着府中的财政,在账目上动手脚并非难事,更何况她与膝下子女的吃穿用度一向是奢侈至极,不符合身份的。 看出穆惜云心中所想,卢氏轻轻开口说道,“郡主想来也是有了想法的,您看这...” 卢氏说到这里,明显是犯了难,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穆惜云。穆惜云见对方局促不安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好笑,“如今大伯母掌家,便是我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既然如此,大伯母就要拿出一点当家主母的样子来,此事事关重大,既然大伯母已经发现,拖得越久越不能善后,大伯母全凭自己的想法判断该如何做才好。云儿年纪尚轻,对于账目一事更是不甚精通,大伯母刚刚接手府上财政,便能如此迅速得发现账目有异,这正说明大伯母善于经营,持家有道。” 穆惜云的一番话,似是点醒了卢氏,就见她常常舒了一口气,慈善得一笑道,“伯母知道该怎么做了。” 送走了卢氏,穆惜云吩咐东锦去厨房添了几个菜,留穆正白等人在出云居用晚膳。 晚膳过后,天色便黑了下来,待贵娘将穆正白送回到崇源阁,她想起白日里穆惜云的嘱托,悄身潜入了幽岚居。 穆惜云用过晚膳,在园子里散了会儿步,觉得有些凉了,方才回到了内室的暖炕上。 “姑娘。”没过一会儿,就见贵娘已经回到了园子里,身后跟着的不是穆惜岚还有谁。 穆惜云着西锦将门关上,刚要上前询问,就见穆惜岚眼睛一红,登时跪倒在了自己面前。 “姐姐这是做什么?”纵使料到对方有话要说,穆惜云还是忍不住惊诧,连忙将穆惜岚扶了起来。 “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想要求妹妹帮忙的。”说起此话,穆惜岚不禁哭了起来。 “姐姐喝点水,慢慢说,若是有什么地方是妹妹能帮得上的,姐姐无需多虑,尽管开口。”穆惜云一边帮穆惜岚顺着气,一边将温热的茶水送到对方手边。 待几口茶下肚,穆惜岚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方才缓缓开口,“妹妹可否...借些钱给我。” “姐姐想要多少?” 闻言,穆惜岚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热,久久才懦懦的开口道,“一...一千两。” 此言一出,屋内的众人皆是屏息没有作声,一阵寂静过后,穆惜云开了口,她朝着身后的东锦道,“东锦,取一千两银票拿来。” 这段时日,贵娘帮着自己照料云氏留下来的生意,多少也有些进账,加上原来云氏留下的,跟宫里赏赐的,千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 只是这毕竟不是个小数目,而且看五小姐的样子,这笔钱很有可能是入不敷出,想到这里,东锦不由得有些迟疑,“小姐?” “叫你去拿,你就去,是否平日里太过纵容你,连我的话都要质疑?” 见穆惜云语气不太好,东锦立刻噤了声,转身进入内室,取来了一摞银票。 穆惜云接过银票,数了一数,正好一千两,她将银票交到穆惜岚手中,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穆惜岚来之前并没有想到这一千两银票这样容易便拿到手了,她只觉得握着银票的手心阵阵发热,对于有些人来说一千两是说拿就能拿出来的,而对于她来说,却要因为这一千两被人要挟迫害,如此一看,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思及此,穆惜岚的手不由得握紧了。 “妹妹不想知道我用这笔钱要做什么?”穆惜岚看向对方幽深的眸子里。 穆惜云摇头轻笑,“姐姐求到我的头上,说明一定是遇上了麻烦,姐姐若是愿意说自然会说明,若是不愿意,妹妹也没有强人所难的道理,只希望姐姐能够用这笔钱平安渡过难关。” 穆惜云的话让穆惜岚再也受不住,眼泪汩汩得往外流了出来,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对于这个妹妹究竟是什么感情,想想这些天来自己的经历,她觉得心里那千斤重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待情绪恢复平静,穆惜岚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这钱算是姐姐借的,改日一定奉还。” 语毕,穆惜岚执意给穆惜云留下一张欠条,方才离开。穆惜云看着对方踉跄单薄的身影,吩咐贵娘暗中跟着,方才放下心来。 穆惜岚没有回自己的幽岚居,而是直接来到了孟氏的园子。孟氏见女儿眼圈红红的,连忙迎了出来,“岚儿,事情可顺利?” 穆惜岚闻言,左右顾盼,见没人方才开口,“还是进去说吧。” 贵娘听闻两人对话,心中不由生疑,悄悄跟了上去...... “这是一千两,以后这种事您别再来找我了。”穆惜岚掏出腰间的银票,放在孟氏跟前,转身就要离开,却是被孟氏拦住了去路。 “我的好女儿!你别再生娘的气了,娘知道错了,可是这件事毕竟关乎到你的声誉,娘也是没有办法啊!”孟氏一脸愧疚,见对方不说话,又开口道,“岚儿,有了这一千两,咱们娘俩就再不会受人威胁了,你也不会被人左右的婚事,对了,你不是一直喜欢荣世子么?娘明儿个就去老太太那里说和。”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荣坦,穆惜岚死死咬住了下唇,“娘,您别再提他了,人家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我又何必自取其辱。你快拿好了钱,去堵住那人的嘴吧。” “岚儿,你这是什么态度?娘做这么多不都是为了你么?”孟氏见自己的女儿如今这副模样,心中有些不满。 “为了我?”穆惜岚说完,面上不禁冷笑,“若真是为了我,娘就不会私下跟人有染!” 穆惜岚还未说完,便听一声响亮的耳光扇到了她的脸上。穆惜岚顿时有些不可置信得看向孟氏,随即捂着脸跑了回去。 贵娘不敢耽搁,跟在穆惜岚身后,看她回到了幽岚居,方才回到出云居中,将自己听到的事情全部复述给了穆惜云。 与人私下有染?穆惜云眉头越蹙越紧,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又关乎到穆惜岚的声誉,尽管此时与她无关,但是出事的毕竟是她的生母,她一定躲不了干系。况且老夫人一直对这对母女照拂有加,若是得知孟氏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恐怕老夫人绝对不会再多看穆惜岚一眼。 想到这里,穆惜云有些犹豫,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突然来到她身边的嫣儿是否另有所图?这样想着,就见罗秀宁一脸神秘得跑到她面前,“荣世子来了。” 穆惜云听到这个名字有了一瞬间的恍惚,想起方才贵娘的话,穆惜岚果然是对荣坦动了情的。 “姐姐不去见么?”罗秀宁推了推发呆的穆惜云,催促道。 “你这丫头,乱说什么!”贵娘横了女儿一眼,拉起她就往外走。 见此情形,穆惜云着东锦给自己皮了件斗篷,又拿上暖炉,方才出了园子。 稀稀落落的树影下,荣坦低头在院中来回踱步,脚尖不停地踢动着地上的小石子,听见有人前来,芳一抬头,就见穆惜云款款朝着自己走来,他见状连忙迎了上去。 “我看看。”说完,就见他对着穆惜云上下左右得打量了起来,那动作夸张得叫人忍俊不禁。 “你又耍什么花样?”穆惜云不由得嗔怪道。 “什么耍花样!我是想看看你这几天关在祠堂里是不是瘦了,没想到啊...是我想多了。” “你...”穆惜云闻言不由气结。 “好了好了,这给你。”说罢,荣坦将一直揣在怀里的纸包拿了出来,一股淡淡的幽香顿时飘来。 穆惜云踯躅片刻,才接过对方手里的纸包,打开一看,就见一只漂亮小巧的圆盒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那幽香之气便是由那只小圆盒中溢散出来的。 “明日便要出发了,我也不知道送你什么好。听我大哥说,女孩子都喜欢胭脂水粉什么的,我闻到这个香粉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你来。”说着说着荣坦轻咳了一声,“反正不过是个小玩意儿,你若不喜欢送人也好。” 穆惜云见着对方微微泛红的双颊,佯装一脸严肃,正色道,“嗯,既然如此,便送给五姐姐好了,她最近往我这里跑得勤,我总得表示表示。谢谢了!” 见穆惜云说要把香粉送给别人,荣坦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你敢!什么五姐姐?哪个五姐姐?” 被荣坦的表情逗笑,穆惜云忍不住破了功,“看你那小心眼儿的样子!” 得知穆惜云是故意捉弄自己,荣坦安下心来的同时唇角一挑,上前一步将对方带入自己怀里,腾空一跃,两人便落在了院中的一棵老树上。 待穆惜云站稳身子,慢慢的想要往树枝外侧移动,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眼看就要跌下去,却是被一双修长的手臂紧紧箍在怀里。 第64章 天降舅舅 这种亲密的距离,明显能够感觉到双方的心跳如擂鼓般变得紊乱起来。 “你要乖乖等我回来,若是...若是我没有回来,你就把我忘了,记住了么?”耳边呢喃的低语让穆惜云的心脏瞬间收紧,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忘不掉了。”穆惜云脱口而出后,似乎又觉得这话说得并不妥帖,双颊染了一层粉红,“我这人向来记性好。” 荣坦闻言,嘴角慢慢扯出一个欣喜的笑容,“好,这可是你说的。” 夜里风凉,穆惜云靠在荣坦肩上,莫名的感到安心,似乎有这个少年守在自己身边,她就入睡得特别快。 次日一早,穆惜云只觉得一阵温暖馨香袭来,她一睁眼方才发现手中竟紧紧地握着那盒香粉。心情意外的很是舒畅,穆惜云用过早膳便携着穆正白前去祠堂给云氏上香。今日便是穆延霆出征的日子,穆惜云准备送走父亲,便收拾行装进宫。 两人回到出云居中却见冯氏正在院门口焦急地等待着自己,穆惜云目光微沉,走了上前。 “参见郡主。”冯氏难掩憔悴的面容,福身行礼。 “冯姨娘快快起身,有什么话咱们屋里说吧。”穆惜云刚刚要进屋,却见身后的冯氏竟扑通一声跪在了当场。 这一举动无疑惊动了所有院中的奴仆,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中,冯氏提高了声音,“郡主,您一定要救救菲儿啊,她毕竟是你的二姐姐,您如今身份高贵,在苏美人面前都能说的上话,一定能够救出菲儿的。” 穆惜云看着此刻冯氏泪流满面得哀切,敛下眸中的最后一丝怜悯,冷声道,“冯姨娘怕是求错了地方吧,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倒不如去求求该求的人。” 穆惜云说完,便要转身离开,不料自己的裙角竟被对方死死得扯住。 “冯姨娘快些松手,别给自己找不体面。”一直没有做声的穆正白,此时已是一脸冰寒,他又怎么会看不出,冯氏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无非是吃定穆惜云不会不惜自己的名声,而不救穆惜菲,这等行迹说出来又与外面的无赖有何区别。 相比于穆正白的分析,穆惜云想得更多一些,冯氏向来是以文氏马首是瞻,如今文氏虽然被剥夺了掌家的权利,几个儿女也都赔了进去,却始终没人敢动,原因无非是她背后的文相府势力太大。穆惜菲当日在宫中下狱,冯氏知情后必然是向文氏求助,只是如今风向调转,她竟求到了自己的头上,只能说明一点,那便是文氏那里彻底失势了。试问究竟又有何事会使国公府不顾忌文相也要将权势彻底从文氏手中夺走?想想先前卢氏前来找自己说是账目有异,穆惜云心中便大抵有了算计。 “二少爷不能这样狠心啊!”冯氏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穆惜云趁机抽出自己的裙摆,向后退了一步,“冯姨娘,这世上有句话叫因果报应,之前二姐姐的所作所为大家看在眼里,想必你也最清楚不过,若非阴差阳错,如今双手被废的人可能就是我,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正是我的二姐姐么?试问一个一心想要害我至死的人,我又为何要替她说话?照我说,她如今是罪有应得,谋害嫡出小姐在大雍至少是游街斩首。姨娘放心,我会在她游街之日抽空去看她最后一面的。” 穆惜云毫不留情的话语如刺刀般刀刀刺入冯氏的心口,她原本以为对方会架不住她的撒泼耍赖应下此事,却不想是如今这个局面,思及此,她只觉得心口郁结着一团烈焰,随后爬起身来,怒吼道,“穆惜云!你个小贱人!我的女儿不会死!不会死!” 眼见着冯氏疯癫起来,一直隐在暗处的贵娘闪身而出,轻巧的伸出脚,横在冯氏跟前。冯氏一时间只顾着扑向穆惜云,没有料想脚下被人使了绊子,一跟头栽倒在地,摔断了门牙,满口喷血。本就没有什么姿色的她,如今更是难以入眼。贵娘冷笑一声,丝毫也不客气,提起对方的衣领就将整个人拎了起来,顺着地面拖了出去。 穆惜云不再关注院中之事,回到内室便开始收拾行装。她刚刚入府,时日尚浅,需要整理的东西并不多,见贵娘回来,穆惜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贵娘,红袖那边已经已经准备妥当了?” “是,她受了不少苦,给了点甜头很容易就上钩了。”贵娘坐在床边,接着穆惜云手里的衣裳,整整齐齐得叠好放进了木箱中,“倒是你,始终叫我不能放心。宫里不比外面,稍不小心可能就会危及性命,你不让我跟着,总该让十三跟着才是啊,否则我怎么也不能放心。” 看着贵娘着实担忧的神色,穆惜云心头一暖,伸手抚了抚对方的面庞,柔声道,“贵娘,您放心,在宫中我会小心行事,定期给您报平安。倒是母亲留下的那些铺子和田地,还要劳烦您费心了。正白那里,也还要靠着十三叔的照拂我才能放心。” “你啊...”贵娘忍不住点了点穆惜云的额头。 穆惜云将一切收拾妥当,方才与众人一同向着院外走去。一路上,向来欢脱多言的罗秀宁却是抽抽搭搭的,一言不发。 看到穆延霆眼角因着常年暴晒在外而爬上的细纹,以及他宽阔的肩膀,穆惜云只感觉鼻子一酸,眼泪却始终忍着没有掉下来。远远地一匹黑马上,荣坦目光清亮,一袭戎装衬得他英姿飒爽,引来街边无数少女的侧目顾盼,他没有跟穆惜云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却莫名叫人感觉心疼。 送走出征的队伍,穆惜云也乘着宫中派来的青顶流苏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进发。此番入宫,她只带上了东锦西锦二人,这也是贵娘最不放心的地方。 马车一路平稳前行,不料一阵突如其来的停顿,惊得西锦差点从座位上摔下去。 “郡主,奴婢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东锦刚要起身下车,不料靠近穆惜云身边的车帘突然被人掀开,一张俊美的容颜映入穆惜云的眼帘,她只觉得这双眼睛十分熟悉,似曾相识。脑海中不断地搜索,最终定格在了此人雪白的衣领上。一袭白衣...难道是当日在雍江大营中救过自己的那些白衣人? 带着这样的疑问,穆惜云刚想开口,不料对方的一句话却是令她整个心脏停掉了一拍。 “果然是姐姐的女儿,这样看着倒是与我这个舅舅有五分相似。”白衣人丝毫没有给穆惜云提问的机会,直接将一块玉佩丢进马车,“就当是舅舅送你的见面礼,其他事情无需多言。” 白衣人说完,空留满脸疑问的穆惜云,便瞬间抽身不见了踪影。 穆惜云紧紧地握着那块仍然带有温度的玉佩,想来想去,小心翼翼得将其揣进了腰间。 进程并没有因为白衣人的突袭而打乱,穆惜云刚刚进宫便由苏美人派去的嬷嬷接应了过来。 “参见郡主,老奴是苏美人身边的嬷嬷,郡主可以称呼老奴姜嬷嬷,郡主因身份是平澜公主的陪读,以后自然是与公主同吃同住。”姜嬷嬷并不点破,只是穆惜云却是清楚地,这看似无上荣耀的皇家陪读,说白了不过比奴仆好一点,都是为了伺候主子。 “劳烦嬷嬷教导。东锦。”穆惜云给东锦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即会意,将事先准备好的利是荷包塞到了对方手中。 姜嬷嬷暗中颠了颠荷包的分量,笑容较之前更为和善许多,“郡主实在客气。前面就是平澜公主的韶阳宫了,老奴不便打扰了。” “姜嬷嬷不必拘礼,你有事先去忙吧。”目送走了姜嬷嬷,穆惜云方才朝着韶阳宫的方向走去。 “参见郡主,公主已经等候您多时了。”宫门口的小丫鬟素素十分伶俐,在平澜公主尚未入宫前便一直服侍了。 跟着素素,穆惜云几人一进韶阳宫,便听见凡耳爽朗的笑声,这位南疆公主似乎并不急着择夫,天天在宫中玩乐,闲得不亦乐乎。 见穆惜云笑盈盈的福身行礼,凡耳一个箭步冲上去,拉着她便往暖炕上坐。 “你可算是来了!快瞧瞧快瞧瞧,这局棋我该怎么破?难道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顺着凡耳的目光看去,就见两人面前果然摆着一盘残局,纵使穆惜云不甚精通下棋,也能看出凡耳所执的黑子目前局势十分不利,一旦行差踏错一步,便要全军覆没。 再看对面掩口轻笑的平澜横了她一眼,嗔怪道,“哪里有凡耳姐姐这样的,居然还要找外援。” “别听她的,快帮帮我!”凡耳焦急道。 “这...”正在穆惜云面露难色之际,就听外面通传道,“花颜公主驾到。” “这个死女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凡耳闻言,暗暗咒骂道,看来花颜公主之前并没有少来韶阳宫找茬。 第65章 祭天大典 “参见公主。”穆惜云与平澜福身行礼,凡耳只是坐在一旁,充耳不闻。 “哟,这就是咱们平澜公主的新奴婢啊?”花颜看着穆惜云调高语调说道,“哦,不对不对,应该是陪读才对。” 穆惜云闻言也不生气,依旧保持着极有分寸的笑容,仿似对方所言跟她没有丝毫关系一般。这样的状况叫花颜公主十分气恼,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本公主突然渴了,去,给本公主备茶,要上好的铁观音,其他的次品本公主喝不惯。” 见花颜公主毫不客气得坐在了暖炕上,凡耳突然站起身,指着对方说道,“要喝回你自己那里喝!” 平澜见状,悄悄走到凡耳身后,扯了扯对方的衣袖,冲着她摇了摇头,复又开口吩咐素素下去泡茶。花颜见状,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心中大喜,“叫她去泡!” 见她将涂着鲜红蔻丹的食指指向穆惜云,平澜微微蹙眉,刚想开口斡旋,就听穆惜云柔顺得道了一声“是。” 不多一会儿,穆惜云便亲自端着泡好的茶端了上来,“臣女并不懂得泡茶,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公主见谅。” 花颜公主斜睨了穆惜云一眼,刚刚擎起茶盏便松开了手,“哎呀,本公主一时手滑实在是...”本想将滚烫的开水浇到穆惜云的身上,不料茶水落地,她才发现,杯里的茶居然是冷水泡的。 “你居然敢给本公主喝冷掉的茶,你是什么居心!”花颜公主见自己的计谋没有得逞,一时间将火气全部撒在了穆惜云身上。 “公主还请息怒,之前臣女已经说过不会泡茶,公主却执意要喝臣女亲手泡的茶,如今又不满意。不然,公主你教我啊,臣女倒是想跟公主学学如何能够泡出一壶好茶。” 语毕,就见花颜公主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本想借此机会好生对穆惜云羞辱一番,不料,对方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 “郡主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公主若是想喝茶,便改日再说吧。”平澜看着穆惜云湿漉漉的衣裙,蹙了蹙眉,显然是对花颜公主下了逐客令。 “哼!想你这里也不会有什么上等好茶,当谁稀罕来!走!”说完,花颜公主便趾高气昂得出了韶阳宫。 “真是难为你了,衣服都湿了,快去内间换一套衣裙吧。”平澜一边说,一边示意素素将衣裙拿来,“素素,快,去把母妃给妹妹准备下的那件宫装拿给郡主换上。” 见穆惜云还要推脱,平澜佯装不悦,“你可不能与我生分了,这是母妃的意思,知道你有孝期在身,刻意吩咐选了素淡的颜色,款式却是极为流行的,快去试试吧。” 穆惜云知道自己若再推脱,便是拂了苏美人跟平澜公主的意,只好退步进了内间。 就在她换好宫装从内间走出时,却发现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再看那双狭长凤眸的主人,不是三皇子陆元又是谁? “参见三皇子殿下。”穆惜云清幽的声音将走神的陆元拉回了现实。 “郡主不必多礼。多日不见,郡主似乎又长高了许多。”陆元一边说,一边将目光定在穆惜云的脸上,“哦,这里是本宫送给郡主的一点小礼物。” 说完,就见陆元身后的太监陆陆续续端上来几个托盘,里面不乏首饰脂粉,人参鹿茸,以及上好的锦缎。 穆惜云自始至终没有抬眸,她只感到一阵恶寒袭来,不清楚对方究竟看上了自己什么。一番揶揄,终于送走了恋恋不舍的三皇子,三人方才得以长舒一口气。 自此,穆惜云在宫中陪读的生活便开始了,似乎除了花颜公主偶尔的挑衅之外,其他一切倒还进行得十分顺利。 眼看时间瞬息而逝,穆惜云在皇宫中迎来了第一个新年。从年前荣坦的来信中,穆惜云得知,远在雍江大营的穆正鸿与红袖的事已经东川事发了。得知穆正鸿枉顾军中纪律,将红袖女扮男装藏在自己营中厮混一事,穆延霆大发雷霆,军法处置了穆正鸿与红袖。行刑后的第三天,人们发现红袖在营中暴毙。 另外,从弟弟穆正白口中得知,穆惜菲前些时候在游街示众时当街被人用石头等利器所伤,后来押入大牢不久便一命呜呼了。据说,当时情形十分惨烈,穆惜菲至死都喊着穆惜云的名字,直说叫她不得好死。 当然,对于这样的结果,穆惜云并没有放在心中,只不过是一笑置之罢了。 年三十的晚上,整个皇宫灯火通明,里里外外都透着喜庆,倒是给平日里的肃穆清寂增添了些许人气。 穆惜云这一天也并没有回府,而是征得了苏美人的同意,将穆正白以及贵娘和罗秀宁请进了宫中。 只短短三个月没有见面,罗秀宁长高了不少,脱了那一身小孩子的样子,她竟出落得越发娇美可爱。贵娘这几日一直跟在穆正白身边,看着穆惜云的眼中依旧是发自内心透露出欢喜。穆正白因在国子监读书,经常有机会进宫看望穆惜云,这几个月里不知不觉间也长高了不少。今日是年三十,穆正白害怕自己不在,阿布一个人太寂寞,便偷偷捎带上了他。 阿布依旧是人高马大,尽管第一眼看上去有些骇人,但是因着跟在穆正白身边养得很好,整个人文静了许多,不会再时不时发出不和谐的嚎叫声,尽管还是不会开口说话,但是听穆正白说,至少他现在可以听懂很多话的意思了。 加上凡耳跟平澜公主,整个韶阳宫热闹了起来。穆正白领着阿布在门廊下挂红灯笼,穆惜云则是跟着罗秀宁学着贵娘的样子剪起窗花来,平澜吩咐素素研墨,亲自挥毫写起几副对联来。凡耳无所事事,倒也不闲着,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摸摸那里,整个韶阳宫好不热闹。 “若是娘亲也在就好了,以往我们都是一家三口一同守岁的。”平澜抚了抚贴在宫门口的对联,神色略显哀伤道。 “今儿个是开心的日子,公主切不可再说这种话。苏美人得皇上宠爱,陪伴在皇上身边那是美人的福分。”素素闻言,提醒道。 穆惜云闻言,略略看了她一眼,素素今年也有十九了,正宗的老姑娘,长相还算周正,是进宫前就跟在平澜母女身边的,原先是服侍苏美人,进宫后,美人担心平澜身边没有个心腹,才指派到平澜身边。如今一看,确实不失为一个妥帖之人。 “公主快看。”穆惜云拿起手中剪好的一个福字递到平澜手中,“公主还有我们呢,这么多人在一起守岁过年,云儿也是头一回。” 平澜闻言,嘴角勾起了一抹甜美的笑容,眼中却是有了泪,穆惜云何尝不知道她心中的苦。两人牵着手,也不说破,复又融入了众人的笑谈中。 就这样,一屋子人玩闹了一个晚上,到了次日清早仍然不见丝毫困意。 送走了穆正白一行人,平澜携着穆惜云跟凡耳便前去祭天大典。这是大雍的历年规矩,每年的初一都要在日月殿外举行祭天大典,圣上携众皇室祭拜过天,而后祭拜皇族的祖先,最后再因个人辈分等级,晚辈要前去长辈那里拜年。 祭天大典十分隆重,声势浩大。穆惜云瞧见,就连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的花颜公主,此时此刻也是恭恭敬敬得垂着头,不敢多说一句话。皇上十分看重这次的祭天大典,身边陪伴的除了皇后便是新进得宠的苏美人。 穆惜云既不算皇孙贵胄,也并非皇亲国戚,她不过一介公主陪读,说不好听的也就没比侍婢高太多的身份,自然只有远观的份儿。 和它站在一起的大都是皇子公主的陪读,可惜这些人并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个趾高气昂,仿佛这天下间,他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般,令人咋舌。 穆惜云身边的邱婵娟尤其如此,她因着进宫时间长,在众多陪读中也有着极高的身份,此时此刻,她正跟另一边户部尚书家的女儿小声嘀咕着什么。 穆惜云并不关心她在说什么,只是定定得看着皇室众人进行祭拜大礼。当她将目光转向苏美人的时候,心中不由得疑惑丛生,之前尽管她顶着个苏美人义女的名号,美人也在陛下面前多次坦言很喜欢自己,实则两人的接触并不多。进宫三月时间,见到苏美人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只是此时此刻,苏美人尽管面上带着笑容,脸色却十分难看。想到平澜曾经说过,苏美人身子一向不太爽利,不由得忧心起来。 祭拜结束后,众人方才四散回了各处。这期间,苏美人因为时刻要陪伴着皇上,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跟平澜公主说,便离开了,看着对方落寞的表情,穆惜云不由得有些难受。 第66章 意外滑胎 “给各宫娘娘拜过年,咱们就能见着苏美人了,公主不要太担心。”看着平澜望眼欲穿的模样,穆惜云敛起方才的担忧,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雍华宫中,皇后娘娘正襟坐于主座,接受着到访众妃嫔的拜谒。文贵妃算是头一个来的,却是久久不肯离去,一直坐在皇后下首陪伴,大有种狐假虎威的势头。 “娘娘,您就不生气?”贤妃退下后,宫中便仅剩下皇后及文贵妃二人,文贵妃见剩下的都是亲信之人,便无所顾忌得开口道。 章皇后闻言,淡淡一笑,并不急着答她的话,而是托起茶盏抿了一口,方才缓缓开口,“好好的日子,本宫为何要生气?” “娘娘...”文贵妃见自己并没有成功激起皇后的怒意,暗暗加了把火,“您不生气,臣妾可是气极了。想着祭天这样大的场面,皇上身边居然带着个美人,难道我大雍是真真没有人了么?” 皇后闻言,眉心微微蹙起,她自然对皇上专宠后宫妃嫔有些意见,但是时间久了难免麻木。只是文贵妃有句话说得十分对,对方不过是一个美人,若真是放纵至此,怕是不会再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正这样想着,皇后身边有人来报,“启禀皇后娘娘,苏美人到。” “叫她先在外面等着吧。”皇后闻言,心中升起一团恼怒之气。 “是。” 见皇后发话,文贵妃心中喜不自胜,复又缓缓开口,“臣妾当真是不明白,皇上为何会如此喜欢那苏美人,要是说起来,她并不年轻,而且不光嫁过人,还有一个不小的女儿,可是偏偏这些皇上都照单全收了。”看着皇后微微收紧的拳头,文贵妃满意的说道,“娘娘,有句话臣妾不知当讲不当江。” 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皇后冷笑一声,“讲。” “如今,太子之位可尚未定下。哼,若真是这样下去,怕是那苏美人一旦诞下麟儿便要获封太子之位,到时候......”文贵妃还没有说完,就听啪得一声,皇后将手中的茶盏丢在了地上。 “就凭她!” “娘娘可别动怒,为那种人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啊!”文贵妃巧笑嫣然道。 “宣她进来。”皇后一声令下,不多时候,就见苏美人步履款款得走了进来。 果然是好容颜,哪怕已经有个及笄的女儿却丝毫不见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参见文贵妃娘娘。”说完,苏美人便要跪拜,却是瞧见了地上那一滩水渍,眉头不禁蹙了蹙,终了还是跪到了那滩水渍上。 文贵妃面露鄙夷,但是在皇后面前也不敢逾越了规矩,只得不声不响的坐在一旁看好戏。 果然,苏美人拜完年后,久久不见皇后免了她的礼,没法子只好跪在地上看着皇后与文贵妃你一言我一语。苏美人知道,这是皇后在给她立规矩,心中只觉好笑,面上却十分恭敬。就这样跪了约么大半个时辰,后面的皇子公主们也陆续前来拜谒,至此,皇后才免了她的礼,挥挥手将打发了出去。只是令章皇后意想不到的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苏美人因着腿脚跪地多时,一时间起身没有站稳,直直得摔倒在了地上。 恰好这一幕被前来拜谒的几位皇子跟公主看在了眼里,穆惜云只觉得身边的萍澜公主一个箭步跃至苏美人身边。 “母妃,您怎么样?” “不碍的,瞧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莽撞,还不快快退下,莫要冲撞了皇后娘娘。”苏美人说话间面色有些苍白,确实依旧保持了很好的风度。 穆惜云见状,立刻快步上前与平澜一左一右将苏美人扶起。只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苏美人刚刚站起身,只觉得眼前一黑,瞬间向后倒去,幸而平澜与穆惜云在旁搀扶,苏美人才没有倒地。 这一突发状况令众人皆是错愕,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快传太医!”穆惜云朝着一边的女官喊了一声,就见对方惊慌失措得点点头,朝着宫外跑去。 穆惜云示意平澜不要慌张,两人将苏美人缓缓放平在地面上,见苏美人嘴唇发白,贝齿咬紧下唇,穆惜云伸手拉住苏美人的手腕,半晌,心下一惊。 “云儿,母妃她怎么样了?”平澜担忧得问道。 “从娘娘脉象上来看,已然是有孕了。” 穆惜云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面色复杂,尤其数高高坐在上首的章皇后,她强做镇定道,“惜云郡主莫要信口雌黄,究竟苏美人身体如何,还要等御医看过再做定夺。” “皇上驾到——”一声尖利的通传响彻庸华宫上空。 陪同御医到场的还有当今九五之尊。听闻苏美人突然晕倒,皇上焦心不已,停下手中尚未批阅的折子,立马赶了过来。 “参见皇上。” 略过众人的行礼,皇上目不斜视得朝着躺在地上的苏美人身边。见对方紧闭双目,气息浅浅,眼底不由得划过一丝震怒,瞥向眉眼低垂的皇后,冷哼一声,“苏美人在庸华宫中拜谒,怎么会突然晕倒?” 看着几个女官将苏美人抬到了软塌上,三皇子莫名感到一阵不妙。 “皇上,臣妾不知啊!苏妹妹方才还在臣妾宫中与臣妾还有文妹妹相谈甚欢,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晕倒了,不信,您可以问文妹妹。” “是啊皇上,皇后姐姐向来宽厚,苏妹妹刚刚也好好与我二人说话,不知怎地,一听宫人来报,说是各宫皇子公主前来,妹妹就晕倒了。” “娘娘此言何意?莫不是暗指我母妃是故意晕倒,陷害皇后娘娘?”平澜实在气不过,大声反驳道。 “谁知道你母妃是不是故意的,怎么就那么凑巧,偏偏我们来了,她就……”花颜见不得自己母妃受气,原本就对平澜充满敌意,此时此刻更是不会放过打压对方的机会。 “住口!你们一个个,成何体统!”皇上震怒开口,一时间压住了所有人的鼻息。 太医院的女医官为苏美人把脉后,轻快走到皇上面前,“启禀圣上,苏美人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但是……刚刚怕是小产了。” 女医官的话顿时如晴天霹雳,击打在众人心头。 皇上闻言,立刻来到苏美人身边查看,眼中尽是疼惜,这是这等眼光看在在场众人眼里,确实十分的扎眼。 “皇上……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不小心……”苏美人此时已经醒了过来,听闻自己腹中的孩子没了,那满脸的期期艾艾令人观之,无不动容。 “爱妃哪里有错,爱妃痛失爱子,朕定会为你做主。”皇上说完,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目光扫视一圈,最终落在了皇后身上。 这一眼看得皇后心惊,仿似皇上已经在心里定下了自己的罪。只是她的身份与背后的安国公势力庞大,不允许她退缩。 “皇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妾并没有做出任何妨害皇嗣的事,请皇上明查。”皇后说完,盈盈跪倒在皇上面前。 “你可真是朕的好皇后!哼,若不是你一直让苏美人跪着,她又怎么会掉了孩子,你可知道,那不是她一个人的孩子,是朕的孩子!”这一句“朕的孩子”叫人听来当真罪过弥天。 穆惜云心中有些疑惑,按道理来说,事出突然,皇上不可能如此及时得赶到庸华宫来,而且听皇上的语气,似乎是对庸华宫中发生的一切了然于胸。她将目光缓缓从众人面上扫过,发现之前出去传太医的那个女官已经低眉顺眼得站到了一边的角落里,若是没有看错,那女官应该是庸华宫皇后娘娘的人,至于为何她要帮助苏美人,或许她已经投靠了苏美人又或许她本就是皇上布在皇后身边的眼线。不管是什么原因,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女官一定不是皇后的人。 这样想着,就听一个颇为磁性的声音响起。朝着声音看去,就见三皇子陆元坐不住了。 “父皇,儿臣相信母后定然不会做出这等腌臜之事,还请父皇明断,若是因为一时被奸人挑唆,冤枉了母后,令母后蒙冤,儿臣实在不知该如何向外祖家交代。” 不提安国公府还好,一提到安国公府,皇上嘴角都抽搐了起来。穆惜云淡漠得看了看三皇子,心中却是不由得摇头,虽然如今看似三皇子风头最胜,但是若猜得不错,皇上并不会把储君的位置交给他。安国公府势力庞大,已然大得过了头,若江山真的交给陆元,最后大可能落入章家的手中。 “哼,你这是在威胁朕?” 听闻皇上语气已经变了,陆元也是一阵心悸,知道自己说了皇上不爱听的话,慌忙开口道,“父皇,儿臣并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只是……” “只是什么?你该去问问你的好母亲!” 陆元还想说什么,却是被身旁的皇后扯住,“皇上,您若执意认为苏美人滑胎之事是臣妾造成的,臣妾无话可说。” 第67章 黑白难辨 “这么说,皇后便是认下了?”皇上刚想出口责罚,却听得软榻上的苏美人虚弱得开口了。 “陛下,还请陛下不要动怒,今日之事确实是臣妾自己不小心,不能责怪任何人,若是陛下执意要罚,那便罚臣妾好了。”苏美人说完,便要起身。 不料这个举动,更是引得皇上大为疼惜,立刻上前亲自扶住了苏美人,“你现在身子虚弱,切不可乱动。” 穆惜云站在距离苏美人比较近的地方,偷偷打量着两人,就见苏美人在旁人不注意的时候,牵着皇上的手微微动了一动,穆惜云虽然看不出来她在对方手心里写下了什么字,但是那隐忍坚强的神色却实在令人动容。估计苏美人是劝诫皇上不要正面与皇后以及皇后背后的安国公府起冲突,这一举动无疑是善解人意识得大体,深得皇上之心。 就看皇帝深吸了几口气,缓缓转过头,对着跪倒在地的皇后开口道,“苏美人识得大体,贤德兼备,既然她执意不再追究,那朕便随了她的意,只是皇后,你统领六宫,该知什么是稳固后宫之根本。即日起,皇后便留在雍华宫,勤思己过吧,待到苏美人身体康复,方可行主掌六宫之劝。” 闻言,章皇后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脚下一软,从跪地的姿势,变成了跪坐在地。 “母后!”三皇子陆元稳稳的扶住自己的母亲,狭长的凤眸中迸射出来的杀意令人胆寒。却只是一瞬,那眼光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启禀陛下,微臣刚刚通过对娘娘的诊脉与观察,发现娘娘滑胎怕是遭人下了毒。”女医官此言一出,整个雍华宫顿时鸦雀无声。 “下毒?是何种毒?究竟是谁要如此戕害朕的子嗣!” 女医官闻言,不慌不忙的开口道,“娘娘中毒并非一朝一夕,并且...这毒并不是普通的毒。究竟是何毒……微臣目前还不敢确定。” “不确定?朕养你们一群御医是用来摆设的么!”皇上正苦于无处撒气,碰上女医官便一股脑将心中的火喷到了对方身上。 “父皇,若说苏美人是被人下毒导致了滑胎,那也就是说这件事并不是母后所为,还请父皇收回成命。”陆元闻言,见有转圜的余地,立马见缝插针道。 皇上看了他一眼,久久没有开口,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就在此时,却听得苏美人突然急促得咳嗽了起来,看着她憋红的脸,平澜立即上前抚了抚对方的胸口。 眼见苏美人有些好转,却不料她突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众人见状皆是一惊,女医官立马俯身上前诊脉,口中却啧啧称奇。 “这是什么?”众人一时间被穆惜云的惊呼吸引了过去,就见她半蹲在苏美人身侧,伸手死死抓住了苏美人的露出的半截手臂。 “大胆!郡主这是要做什么!”皇上心中一急,上前就要将穆惜云拉开。 “陛下且慢。”女医官看了眼苏美人被穆惜云握住的手臂,急忙上前,面色却越大凝重起来。 “娘娘怕是中了蛊毒。” 只见苏美人的手臂内侧隐隐爬着一条青黑色的痕迹,颜色淡淡的,不仔细看却很难发现。穆惜云记得自己在云氏的手札中看到过关于巫蛊的记载,尽管只是寥寥几句,却让人十分在意。 “那现在怎么办?女医官,朕命你务必治好苏美人!”皇上目光灼灼,眼中竟布满了细细的血丝。 “回禀陛下,从娘娘手臂上的痕迹来看,娘娘中蛊未深,但是由于蛊虫喜欢温暖血腥的环境,必须由活人作为媒介,从而引出。” 女医官此言一出,就见现在一边的平澜公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至皇上面前,“陛下,平澜愿意替母妃引出蛊虫。” “不行!平澜,你不要做傻事。”苏美人见状,强撑着身体,坐起来,目光中尽是决绝。 “陛下,惜云有个办法,不知可否一试。”穆惜云福了福身,轻声开口道,见对方点点头,方才继续开口,“凡入血之蛊,皆子蛊,应有母蛊在外。也就是说蛊虫从来都是成双成对,入人血肉的为子蛊,而留在施蛊之人手中的为母蛊,留下母蛊为的是操纵入血的子蛊。若是能够找到母蛊,将其杀死,子蛊则随之殆尽。” 在穆惜云清凌凌的声音里,庸华宫中出现了一瞬间的沉静。 “传朕的旨意,所有宫殿中搜查,寻找母蛊,无论是谁,最先找到母蛊,朕重重有赏!” “陛下,如今消息尚未传扬出去,若是施蛊之人居心叵测,怕会先一步出手,不若您先宣旨封锁消息,至于母蛊……请交给惜云来寻找。” 皇上迄今为止才真正把目光放在穆惜云的身上,见她身形纤瘦,年纪也不大,却有着一双超越年龄的深邃双瞳。思忖片刻,就听他开口道,“惜云郡主,若你找不到母蛊呢?” “臣女当以自身引出子蛊。” 皇上似乎微微怔愣了一下,“好!” 角落里的一双阴沉无光的眼睛一瞬不瞬得盯着穆惜云,在看到她不经意得那个笑容后,陆离的嘴角慢慢扯开。 “请陛下借臣女几个人。” “你说。” “她们几个就好。”就见穆惜云指了几个宫女还有几个嬷嬷。 “好,你们几个就听从惜云郡主的安排吧。”皇上开口道。 就见穆惜云微微点点头,朝着几个人,分别指派去了不同的方位。最终,穆惜云只留下了跟在苏美人身边的姜嬷嬷与自己一同离开了庸华宫。 一路上,穆惜云只管往前走,却是一言不发。身边的姜嬷嬷尽管心中惊诧,却也是亦步亦趋,不敢开口。 沿途经过一处花园景观,穆惜云顾自在假山后停下,转身逼视着姜嬷嬷,良久,方才开口,“姜嬷嬷可以告诉我,那母蛊究竟在何处?” 闻言,对方面色变了三变,好容易恢复如初,讪讪得开口道,“老奴不知郡主在说什么啊。” 穆惜云早知对方不会轻易吐口,也不强迫,只是她目光锐利,紧盯着姜嬷嬷不放,不由让人心生寒意。 “惜云知道姜嬷嬷是替人办事,只是姜嬷嬷要想清楚,这样做究竟是能帮得了您背后的人,还是会害了她。 姜嬷嬷闻言,心念急转之下乱了方寸。眼见对方面上划过一丝慌乱,穆惜云趁机道,“姜嬷嬷,如今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这一整件事是否是苏美人自编自演?” 听闻“苏美人”三字,姜嬷嬷冷不丁一个激灵,扑通一声跪在穆惜云的面前,“郡主,这件事跟娘娘无关啊!都是老奴...是老奴做的。” “姜嬷嬷,看来您并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心里。娘娘如今在宫中根基尚浅,就算如今能够凭借圣上的垂爱,摆他人一道,却不能从根本动摇对方,反而会令对方提早防备,甚至还击。” 闻言,姜嬷嬷狠狠咬了咬唇,“郡主,您说的大道理老奴不懂,老奴只看到小姐的水深火热,只看到小姐的夫家惨死,只看到小姐的委曲求全。” 正说着,就听假山外有脚步声由远至近,穆惜云尚未反应过来,便感觉颈间一凉,再低头一看,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已经抵在了穆惜云的咽喉处。 “您这是...” “郡主,对不住了,老奴不会伤害你的。” 碰巧在宫中巡查的护卫听见响动,齐齐朝着假山后走来,情急之下,就见姜嬷嬷拖着怀中的穆惜云率先一步冲到了护卫统领的面前。 “你们后退!通通往后退!否则,我便杀了她!”尽管声音洪亮,但是穆惜云还是明显得感觉到了姜嬷嬷身体上的颤抖。 “大胆刁奴,还不赶快束手就擒,将郡主放开!”护卫统领此时已经摸上了腰间的剑柄。 “嬷嬷,您别做傻事。” “暂时要委屈郡主一下了。”姜嬷嬷轻声在穆惜云耳边说完,转过脸朝着护卫高声道,“事到如今,老奴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但是老奴还要见一个人。” 庸华宫中,皇上听闻此事,面色略沉,还未开口,便见几名护卫挡在宫殿门口,而护卫的身后,俨然是用匕首抵着穆惜云的姜嬷嬷。 “你这刁奴!简直是胆大包天,给朕将她拿下!”皇上此时已然十分震怒,并没有顾及到命悬一线的穆惜云。 “嬷嬷……”不知何时,身体尚十分虚弱得苏美人步履蹒跚得踱到了皇上身后。 “爱妃身体虚弱,怎能如此折腾自己。” 苏美人闻言,双眼倏然变红,泫然欲泣得摇了摇头,“臣妾想知道嬷嬷为何这样做,可否是臣妾待你不好?” 闻言,众人将目光齐齐转向了姜嬷嬷。 贴在她身前的穆惜云,徒然感觉身体一松整个人顺势就要倒在地上,耳边却轻轻飘来几句话,“郡主,老奴对不起你,请你一定要帮娘娘。” 穆惜云只觉得自己尚来不及反应,便要摔倒在地上,只是等待她的并非想象中的冰冷疼痛,睁开眼时,她被一双手臂牢牢箍在怀中。 第68章 尘埃落定 对上七皇子陆离略有深意的笑容,穆惜云赶忙抽身,微微朝着对方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只是如同意料之中的,她并没有等到回应。 此时,姜嬷嬷丢出袖中的一个小盒子,盒子落地便摔成了两半,就见一条浑身赤红,扭动着肥胖身躯的大虫子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惊得大家瞠目结舌。一些胆小的妃嫔和公主,甚至不顾仪态,当场干呕了起来。 “就是你要害死朕的爱妃,害死我们的孩子!”皇上面色一凝,抽出身旁护卫的剑,直指姜嬷嬷,厉声呵斥,“朕今日就将你就地正法!” 只是,皇上并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躲闪,以至于他挥出去的剑,只刺伤了姜嬷嬷的左肩。 被剑插穿的肩膀不断得涌出大量鲜血,姜嬷嬷一时间面色清白起来,只是她仍然朝着一个方向爬了过去。姜嬷嬷用尽最后的力气扯住皇后的裙摆,口中凄厉得喊道,“娘娘……救我啊!” 章皇后被这突如其来得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身边的三皇子陆元狠狠一脚将姜嬷嬷踹开。本就受了伤的姜嬷嬷被人踢到心口上,瞬间,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三皇子,您不能这么对老奴!娘娘让老奴给苏美人下蛊也是为了您的储君之位啊!”此话刚刚一出口,众人立马变了脸色,陆元更是额角爆出青筋,夺过护卫手中的剑便要向姜嬷嬷胸口刺去。只是这一系列的反应恰好印证了他心中的慌乱。 皇上见状,朝着护卫统领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会意,一剑挑开了三皇子的杀招。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公然对抗本宫!”此时的陆元已然没有了往日里的镇静,高声呵斥道。 “你才大胆!”自打皇上的几个儿子接连成年后,皇上便对于对自己的龙椅虎视眈眈的皇子们特别戒备。如今,听姜嬷嬷这样一说,更是怒火中烧。 “你,把话说完,如实交代,朕饶你不死!” 闻言,姜嬷嬷唯唯诺诺得看了章皇后一眼,适才开口道,“回禀陛下,老奴一时鬼迷心窍,被皇后娘娘收买,奉命将子蛊引入苏美人体内,为的就是杀死娘娘腹中的骨肉。老奴在内宅生活了大半辈子,又略通医理,娘娘怀有身孕并没有逃过老奴的眼睛。” “胡说!母后与苏美人无冤无仇,怎么会下此毒手!你这刁奴,分明是受人指使,恶意陷害!”陆元此刻眼中的慌乱被众人看在眼里,只觉得他是心虚。 “皇上!皇上明查!老奴说话句句属实!若有一句不实,老奴甘愿以死明志。” “你……”陆元还想说什么,却被皇上一记凌厉的目光逼退,最终没有说话。 “陛下,臣妾不知哪里得罪了皇后娘娘,娘娘竟然下此狠手。”苏美人期期艾艾的声音,让皇上一时醉了心神,连忙握住她微微颤动的双肩。 “皇后,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此时的皇上已然失去了所有的耐性。 “臣妾不会承认没有做过的事。”再看章皇后,就见她依旧保持着往日里的清冷高贵,不管是否是伪装出来的,却着实让人感慨,安国公府的家教确实好。 “皇上,老奴发誓,今日所言全部属实,老奴……老奴……”姜嬷嬷动作之快,让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听“砰”得一声,整个人便应声倒地,满脸鲜血。 护卫统领眼疾手快,起身跃至姜嬷嬷身边,只是在伸手探了对方的鼻息后,面色凝重得摇了摇头。 先是有姜嬷嬷的证言,一口指认皇后是害死苏美人腹中骨肉的罪魁祸首,后又有她以死明志,力证自己所言非虚,在一切看似明了的同时,皇后面上最后的一丝冷静已然崩塌。 穆惜云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她的耳中犹然回荡着姜嬷嬷死前对自己的嘱托。 最终,这般沉静的气氛由女医官出言打破。 “皇上,眼下当务之急是依照郡主所言,赶快处理掉母蛊。” 闻言,众人才将目光纷纷收回,却是将看好戏的目光转到了穆惜云身上。 “既然郡主知悉此事,那便交由郡主处理吧。” 穆惜云瞧着众人看好戏的表情,心中冷笑,今日一事对她的震撼太大。原先只是猜测苏美人要借此契机出手对付什么人,却不知道她竟然将祸水引到安国公扶持的章皇后身上,只是这件事疑点众多,不知为什么,穆惜云总觉得这件事还没有这么简单。 “是。请陛下准许臣女借用几样东西。” 得到皇上的首肯后,穆惜云吩咐宫女拿来了一些常见的小东西。 就见她微微颔首,尽管是对下等宫女,依旧是客气有佳。宫女放下东西,便纷纷退到了一边。穆惜云有条不紊的来到案前,用火折子点燃了一只小火把,随后又拿起一只宽口的琉璃罐子,将火焰在罐中如拔罐一样燎完一圈,立即牢牢得扣在地上的母蛊身上。随后,便在罐口与地面想交接的地方涂上厚厚的松油。 由于罐子是琉璃制成的,尽管不似玻璃一般透明,但是也大致可以看到罐子中的情形。 只见那母蛊扭动着身体,随着氧气流失,幅度越来越大,不由令人感到浑身发麻。就这样,又过了不多一会儿,就见那琉璃罐子里的母蛊因着彻底被隔绝了空气,终于变得一动不动,就在众人以为母蛊已经死透,那瘫倒在地的虫子,忽然全身颤栗,紧接着浑身像是被燃着了一般,瞬息之间化成了一滩灰烬。 穆惜云示意身后的宫女将地上的罐子以及灰烬收拾起来,便走到了苏美人跟前。苏美人刚想开口,不料只觉胃中一阵翻腾,便哗啦一声,吐到了锦帕之上。 穆惜云看了一眼锦帕上的污渍,回过身,朝着皇帝行了一礼,“回禀陛下,娘娘身上的子蛊已亡。” 听着眼前少女不慌不忙的回答,皇上不由得越发对这个穆家的小姐心生好奇,他多看了对方一眼,便急急得朝着苏美人走过去。 事到如今,任皇后是否冤枉,她的罪名都已经在皇上心中坐实,畏于安国公府的势力,皇上虽然不能危及皇后的后位或者性命,但是对她的惩处却是不会再做退让。 三皇子陆元一向心高气傲,从不曾当众受过这般折辱,只是纵使他再愚蠢,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乱开口了。 处理完皇后,皇上眼中只剩下苏美人一人,不仅吩咐了女医官使用最好的药材,更是为了填补苏美人丧子的悲恸,又额外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待好戏散场,众人纷纷离开了雍华宫,皇上在苏美人宫中又陪了许久方才离去,只是在他留意到穆惜云的时候,略略停住了脚步,“今日之事还要多亏了惜云郡主,以后,你便跟着女医官学习医术吧。” 闻言,女医官与穆惜云皆上前应承,随后便于苏美人处告退,随着女医官前往御医院。 穆惜云并不知道接下来等待着自己的究竟会是什么,但是总之她近期是不想再与苏美人有什么进一步的接触。毕竟整件事被自己识破,那人恐怕还不曾察觉,否则,依照她的心思,必定要亲手处理自己这块绊脚石。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众人都恢复了原本的生活轨迹。皇后每日待在自己的雍华宫,不曾出来,也没人敢擅自前往。皇后一方的失利,也同时牵连到了三皇子陆元在朝中的地位,许多大臣明里暗里与其划清界限,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巴结上其他皇子。这令向来有恃无恐的陆元十分恼怒,只是一直未动声色,做出任何反击,想必是安国公府在背后做了很大一番功夫。 另外,文贵妃因为此事,也与陆敏消停了好一阵子,几乎宫中一时间不再有这对母子俩一样。 苏美人自导自演一出戏,不仅为自己博得了满堂彩,更是使得皇上对其更加关爱有加。 二月三十这一天,皇上在早朝之上宣布了两件可喜可贺的事。其中一件是凡耳的婚事,另一件便是和亲人选的落定——花颜公主。凡耳被指婚给了当今圣上最小的弟弟,德亲王为正妃,据说这门亲事凡耳自己也是十分满意的,至于她跟德亲王之间是怎么认识的,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听闻此消息的花颜公主先是闹着要死要活,惊动了皇上,而后又是文贵妃在皇上思政殿外跪了两个时辰。只是这些行为全然没有打消皇上的念头。 两桩婚事的日子定在四月初,最是春暖花开艳阳高照的时候。 第69章 大喜之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之间到了三月底。算算日子,穆惜云已经在太医院学习了一个多月。此时她才知晓,原来太医院中不乏女医官,只是若与正统的太医相比,女性还是少的。而这部分女医官便是福泽宫中妃嫔和公主们的疾病料理。穆惜云的老师便是当日为苏美人诊病的宋女医,也是太医院中女医官们之首。 宋女医言语不多,多数时候只是挑选几本自己觉得妥帖的医书给穆惜云看,第二天便询问她一些关于医书上的东西。穆惜云尽管精通医学,但是所学毕竟是西医,对于许多中医上的术语了解的并不多,而母亲云氏留给她的那本手札,上面记载的东西毕竟有限,而且多数都是通俗易懂的,理解起来并不难,而宋女医给她的医书则不相同,好多时候,穆惜云因为弄不懂书中的一些东西,常常半夜里还在太医院挑灯夜读,这样的日子多了,她便干脆在太医院的药仓里置下一处软榻跟书桌。 这样的情况宋女医看在眼里,却并不多言,直到有一天,她将一块自己的腰牌交给了穆惜云。那是可以随意出入皇家书苑藏书阁的金钥匙,只要对守门人出示她的腰牌便可以畅通无阻,这大大方便了穆惜云借书看书的需求。 另一边,尽管心中不愿,但是花颜公主此时已经别无他法,皇上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平日里过于骄纵,也并不认为她会如同所说那样真的宁死不从。大婚将至,皇上连着几日派人给花颜公主送去了奇珍异宝,哄得她也算是认命了。 凡耳这边不同,因为是嫁到德亲王府,婚事又是她自己满意的,一天天就见她欢天喜地的。 四月初八这一天,从一大清早开始,宫里面便忙活开了。宫中的队伍要先把花颜公主送走,然后才将凡耳公主送进德亲王府。 穆惜云也是在这一天,提前跟宋女医告了假,早早地来到了韶阳宫,为新娘子凡耳道喜。 “你真是的!这几天也不来看我,多亏了有平澜帮我,否则我都不知道自己今天能不能嫁出去!”凡耳远远的见着穆惜云就跑上前去抓住她的手一阵责备。 穆惜云被她的话逗笑了,也不反驳,任由她拉着进到了内室。 “我的好公主!您就不能安安静静得坐一会儿,等老奴将您打扮得美美的,叫德亲王一看就挪不开眼!”过来给凡耳打扮的仆妇是宫中的老人,因为手艺好,不知送走了宫中多少公主。穆惜云瞧着她,果真是一脸的喜庆,满口的吉利话,一点不招人厌。 平日里性子豪放的凡耳被她这么一说,竟像是小白兔一般,乖乖得坐到了梳妆镜前,双颊上那一抹绯红别提多惹人怜爱了。 “云妹妹,你说...我真的美么?德亲王...他会喜欢我么?”不知道想起什么,凡耳突然有些焦虑起来。 “当然会,姐姐本来就美,今天更是美得跟仙女一样。德亲王一定会喜欢的。”穆惜云说着上前握了握对方的手。 就在这个时候,平澜朗笑着朝两人走了过来,就见她从宽大的袖底拿出一个果盘,偷偷地放到了凡耳面前,“我听说新娘子要折腾一天呢,怕你饿着,快,先吃点垫垫。” 不说还好,这一说,凡耳才发觉,自己竟然今早开始就因为太兴奋,没有吃什么东西。看着眼前的糕点,凡耳不由得咽了口口水,抓起一块椒盐酥饼就要往嘴里填。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可使不得!这东西可不能这么大口大口的吃,一会儿妆可该掉了!” 被喜娘这么一吓唬,凡耳顿时没了胃口,恹恹的放下点心,无奈的看了穆惜云与平澜一眼。两人被她的表情逗笑了,相视一眼,齐齐退了出去。 “最近不怎么看着你,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平澜拉着穆惜云的手皱了皱眉。 “哪有?我是属于干吃不胖!”说着穆惜云朝对方做了个鬼脸,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那个德亲王究竟是什么人?” “只听说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弟弟,今年也有二十五了。之前娶过一位正妻,只是不幸早世,如今也还是孤身一人。”说着平澜摇了摇头。 穆惜云闻言,并没有立即说话,两人并肩朝前走着,心中却是各怀心事。 自从发生了苏美人那件事后,穆惜云始终不知道怎么面对这对母女俩,要说平澜也许与这件事情无关,但是...... 两人正走着,就见对面一抹青绿色锦袍下,一位清俊少年朝着这方走来,此人不是四皇子陆江又是谁? 与陆江的热络不同,平澜见到对方后,神色略有闪躲,只是对方却十分不以为意。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原本大雍历来对于男女设防之事便不是特别严苛,男女又正值青春,本没什么争议,偏偏两人身份实在尴尬,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公主,尽管并无血缘关系,却是以兄妹相称,也难怪平澜会有所芥蒂。 “参见殿下。”穆惜云福了福身,见对方朝自己略一点头,方才起身,继而转向平澜,开口道,“云儿有些累了,先去前面的八角凉亭坐坐。” 知道穆惜云是故意给自己跟陆江留下空间说话,平澜微微笑笑,神色确实十分冷漠,“妹妹既然累了,那咱们便回去吧。” 说完,就要拉着穆惜云往回走,只是被陆江一步上前阻挡住了去路,“公主为何处处躲着我?可是陆江哪里做得不合公主心意?” 穆惜云看了眼面前这位皇子眼神中的颓败,又看到了平澜公主面上的决绝,心中不由得暗暗叹息。 “殿下请赎罪,臣女今日有些疲累,就先与公主告退了,改日有空再与殿下切磋文墨。”穆惜云的话里搀着多半的真,这段日子她确实没有好好休息,以至于整张小脸瘦下去一圈,大大的眼睛也隐隐透着血丝。 陆江尽管心中对平澜怀有执念,但也不好强求于人,特别是看到穆惜云所言非虚,便随意嘱咐了几句保重身体的话,继而转身离开。 “走吧,咱们且看看,听说今儿个德亲王也会入宫呢。”见平澜并不准备继续刚才的话题,穆惜云也不多言,乖顺得点点头,便跟在对方身后,朝着宫门口处走去。 因为今日宫中有喜事,处处张灯结彩的好不热闹。 “昨儿个开始就听说花颜公主一直在闹,这个节骨眼但愿别出什么岔子,影响了凡耳的大婚就不好了。”一番话淡淡得从平澜口中飘出,两人不约而同得朝着花颜公主的华彩宫望去。 穆惜云从来不曾小看眼前这位半路公主,特别是领教了苏美人的手腕。只是,这短短月余不见,她竟发觉平澜的神色深处竟有那么一丝熟悉,熟悉的温婉,却隐藏危险。 重新思考整件事,穆惜云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 “毕竟姐妹一场,不若,你我也去看看花颜,送她最后一程。”平澜面容异常平静,只是静谧如深潭般的眼眸却闪耀着不为人知的光彩。 华彩宫门口,两个宫女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得守在门口。见前来之人是平澜公主跟惜云郡主,两位宫女急忙福身行礼,声如蚊蝇。 平澜公主此时一身对襟青云纹花锦绣拽带长裙,眉目如画,身姿绰约。站在华彩宫门外,浅笑着倾听门内的叫嚷。 守门的两个宫女相视一下,面容惶恐得看向平澜公主,仿似希望对方能够体谅她们现在的心情,速速离开。只是对面的平澜公主却依旧浅笑嫣然,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公主且稍等,奴婢这就去通传。”两个宫女中年纪相对较大的那个开口道。 “不必了。”就看平澜略一抬手,制止了两个宫女的动作,下一刻也是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两位宫女虽心中骇然,口中也一直喊着告饶的话,但是对方毕竟是尊贵的公主,是她们惹不起的人,于是乎这些告饶的话语便也只是装装样子,说给花颜公主听听罢了。 穆惜云跟在平澜公主身后,微垂着眼睑,眼神却是无比淡漠,她心中有疑,也想知道平澜公主究竟想要做什么。若说她只是姐妹情深,为即将和亲远行的花颜公主送行,穆惜云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华彩宫中,花颜公主身着一件大红色鎏金滚边喜服,头戴八宝凤冠,眉目如画,乍眼一看也是风华绝代的美人儿。只是与喜庆的装扮不同的是那满脸氤氲的愤怒之气。 第70章 垂死挣扎 “你们来做什么?”发现平澜公主与穆惜云两人站在自己面前,花颜公主眼中顿时升腾起怒火。 “今儿个可是姐姐大喜的日子,怎么搞得这样狼狈?”平澜似乎是没有听到对方说话一般,始终噙着一抹淡笑,扫视着屋中满地的狼藉。 注意到地上的碎瓷片,以及跪倒在地的一众宫女,穆惜云暗暗皱了皱眉,心道,这花颜公主实在是太过骄纵了,不过过了今日,恐怕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吧。 之前听说过,此次婚配的南疆二皇子凡继与凡耳非一母同胞,性格十分暴虐,且□□。其实在联姻之前凡继已经有了一位正妻,只是为了能够不错失与大雍结盟的大好机会,凡继在凡耳他们出发之前,便借故处决了原配妻子。这样的事自然是没有人敢随意谈起,若是知道凡继是这样的为人,怕是花颜会将事端闹得更大。 “哼!你们少猫哭耗子假慈悲!告诉你们,我便是嫁,也会风风光光得嫁,等二皇子坐上南疆王的宝座,那我便是南疆王后,到时候,我定会叫你们跪在地上向我求饶。”花颜公主此时双目圆瞪,红的滴血的唇微微颤抖着。 见对方依旧在强撑,平澜公主笑容依旧甜美,只见她上前几步,笔直得站在花颜公主对面,两人高下立见。尽管花颜公主也是美人,只是相较之下,却被傲然独立的平澜公主比的相形见绌。 “这话...也是姐姐能随便说的么?哼,且不说你能不能当上皇后,就怕人还没到南疆,路上便遇到什么不测...啧啧啧。”听完平澜公主一番略带挑衅的话,花颜顿时感觉一团怒火由心下升腾起来。平日里只有她找比人麻烦的份儿,还从来没有人但敢如此讥讽她。 “你这个贱人!你敢诅咒我!来人,将这个贱人给我掌嘴!”花颜公主语毕,见一时竟没有人敢动,不由得气恼不已,挥起袖子直指跪在地上的一个宫女道,“邱婵娟,你去!掌她的嘴,狠狠得掌!本公主便饶了你。” 花颜公主颐指气使的样子激怒了一众人等,只是众人却都是敢怒不敢言,知道她当众点名,穆惜云方才认出她所说的那个邱婵娟。她不是花颜公主的陪读么?那个骄纵跋扈,狐假虎威的尚书令家小姐。本以为她过得十足风光,不想却是这般模样。想到这里,穆惜云不由得心中暗暗叹气。只是她并不曾对这个女子感到惋惜,因为她的所作所为也确实并不值得人家的怜悯。 邱婵娟起初一直跪在角落里不敢抬头,她便是不想叫穆惜云跟平澜看到自己的惨样。如今,被当众点名出来,邱婵娟将广袖下的手握得紧紧的,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中也浑然不知。 “你这蠢货,叫你掌嘴,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花颜公主见对方站着不动,疾言厉色道。 邱婵娟闻言,心中一紧,挪动着步伐,上前了几步,来到平澜身前,右手微微动了动,只是对上对方那凌厉骇人的目光,后颈不由得一阵发虚。 “邱小姐你可要想清楚了,本公主是堂堂公主,岂容你一个无官无品的官家小姐放肆。” 两方都不退让,一个让自己出手,一个却用身份压制,这令邱婵娟手足无措,进退两难。她偷偷朝着两人身后看了一眼,见两人只是只身前来,身边并未带一名侍婢,邱婵娟两个眼珠子骨碌碌在眼眶中转了几个圈,心中拿定了主意。就见她堪堪退回到了花颜公主的身边,不顾她脸上的怒色,却是悄悄咬着对方的耳朵,低声说了几句话。 语毕,就见花颜公主眉梢微挑,不久心中便有了计较,厉声开口道,“来人,把门给本公主关上。” 几个宫女闻言,纷纷从地上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自家公主异常难看的面色,不敢怠慢,朝着大门走去。 在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穆惜云已经想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只是抬眼朝着平澜看去,却不见她有丝毫的慌乱或是疑惑,再看宛如一只高傲孔雀一般的花颜,一脸的胜券在握,穆惜云不由得要提前为她悲哀了。 “姐姐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想来个偷梁换柱?”平澜语气中带着十足的嘲讽,只是那轻蔑的目光却令花颜与邱婵娟心悸。 “公主这是说的哪里话?所谓姐妹情深不就是这样么?既然我们公主本就不满意这门亲事,不如就将此等美事成全平澜公主好了。”邱婵娟壮着胆子,脸上透着十足的狠戾。 似乎是早就想到对方的计划,平澜的面容如水般平静,一点不见丝毫慌乱,她甚至踱步来到桌边,顾自坐了下来,本想为自己到一杯茶,却见整张桌上已无一只完好的器皿,这才作罢。 “来,云儿,你也坐。” 见对方朝着自己招手,穆惜云微笑着点了点头,顺势坐到了平澜的身边。两人一派平静的作态,彻底激怒了花颜以及她身边出主意的邱婵娟。 “哼!贱人,我没叫你们坐,你们也敢坐?没规矩的东西,难怪人家说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说的就是你们这种乡野间长起来的野丫头,永远登不上台面。”花颜见对方不做声,以为自己的话刺激到了两人,得意之余,花颜又开口道,“你若识趣,便应下我的吩咐,到时候我定然不会亏待你。” 话未说完,就听平澜已经幽幽开口,她摆弄着自己的衣袖,并不直视花颜,那模样竟是十足的蔑视,“若我说不呢?” 似乎并没有想到对方会拒绝得如此斩钉截铁,花颜怔愣了短短一瞬,刚想开口,却被邱婵娟抢了先,“公主,我劝您还是识相一点,能够代替花颜公主前往南疆和亲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还有...正好公主身边还需要一个陪嫁的丫鬟,穆小姐不就是现成的么?” 穆惜云简直要为邱婵娟的异想天开鼓掌叫好了,只是如今她知道平澜不会无故摄险,便也没有开口的打算,只当是静静等着看好戏罢了。 “我竟不知,这华彩宫什么时候易了主?反倒成了邱小姐说的算了?”平澜意味深长得看了一眼邱婵娟,只盯得她浑身一个激灵,生生往后退了一小步。 “她是我的人,只有我能则罚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东家的位置被邱婵娟占去,花颜狠狠剜了对方一眼,“不过...今日她倒是没有说错,能够被我看上,顶替我出嫁,那是你的福气,若是不从...哼,我有的是法子叫你上轿子。” 花颜此时口中的狠戾,令她的脸有些扭曲。 “我倒是很想看看,姐姐究竟有什么法子?我拭目以待。”挑衅的话一出口,花颜便勃然大怒起来。 “来人,将这个贱人给本公主绑起来!” 花颜公主此言一出,整个宫殿里却是一片安静,似乎并没有人依言行动,见此情景,邱婵娟显然着急了起来,“怎么?你们聋了么?没听见公主的命令?把那两个贱人给绑起来!” 见依旧没有人听命,花颜上前一步,揪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宫女,抬手就要掌掴,只是还未等她的手落下,那宫女便狠狠将她扯住自己的手甩开,而另一只手则顺势抓住了她举在半空中的手。 花颜一时间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形,就见那宫女冷冷一笑,甩开她的手腕,冰冷的开口道,“您不用这么惊讶,再过半个时辰,您便不再是这华阳宫中的主子了,试问您又有什么权利打骂奴婢?” “反了!反了!你们这是要造反!”邱婵娟见状,一双精明的眼睛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霎时间明白了一切,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平澜会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收买了华阳宫中所有的宫人。想到这里,面上依旧保持着焦急的态度,朝着大门处就跑过去,只是还没等她跑上几步,便有几名宫女挡在了她面前,遏制住她的行动。 “想跑?”平澜走到她面前,指尖轻轻滑过对方的脸庞,那触感竟是说不出的尖利冰冷。 “公主,婵娟不敢了,婵娟再也不敢了,求公主放了婵娟吧。对了,是公主,是花颜公主,一切都是她做的,与婵娟无关啊,公主,”这样突然的求饶,令人更是对其厌恶鄙视。 “混账!邱婵娟,你说什么?”花颜公主确实是个行动派,见她声音未止,便已经快步来到邱婵娟面前,毫不留情得一掌重重扇了下去。 因着被两边的人桎梏着自己的身子,邱婵娟来不及闪躲,生生挨了这一巴掌,只是这一巴掌的力道着实重,鲜红的指甲痕也随之留在了邱婵娟的脸上。 “你...你敢毁我容貌!”邱婵娟感觉到脸上热辣的疼痛,急忙就要挣脱身子。 平澜见状,朝着邱婵娟左右的宫女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即会意,将手松了松,使得对方轻松挣脱开了,朝着花颜扑了过去。 第71章 皇子凡继 看着两人扭打在一起,花颜的整个妆容已经花了,而早早梳好的新娘头,也散乱不堪起来。再看邱婵娟这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两人那边打得不亦乐乎,两人这边看得兴致勃勃,直到一个声音响起,“皇上驾到——文贵妃驾到——苏美人驾到——” 不等躺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两人站起身来,皇上等三人便出现在了华阳宫中。见状,穆惜云与平澜,立即上前行礼,她自然不会蠢到连这件事是苏贵妃与平澜联手而做的都看不出来。 果然,见到蓬头垢面的两人,皇上面色十分不好看,文贵妃压根就没有想到,为何昨日原本还好好的女儿,今日会闹出这样一出闹剧,跑上前去,将花颜扶了起来。 花颜一见来人是文贵妃,顿时委屈的满眼都是泪水,扑到对方怀中便开口告状,“母妃,您可要为女儿做主啊!” 只是还未等花颜开口,便听得苏美人柔柔的声音响起,“陛下,这花颜公主大婚在即,不管这个时候出了什么纰漏,对于我大雍与南疆都是不好的。” 苏美人的话点醒了皇帝,老实说,花颜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因为皇室女子本来就少,而且这些公主本来也是要好好的养着,到了必要的时候作为橄榄枝送给别国的,只是皇上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个女儿竟然恃宠而骄,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不光是先前的抗旨不从,如今大婚在即,南疆二皇子凡继又即将入宫,花颜身为大雍的公主,竟然在此时又闹出这一番幺蛾子,实在令皇上头痛不已,最后只丢下一句,“来人,且将公主重新打扮起来,以免误了吉时。” 语毕,皇上便携着苏美人,头也没回的朝着华彩宫外走去。文贵妃恨恨的看了眼离去的两人,却是敢怒不敢言,她冲着怀中的花颜用力摇了摇头,示意对方不该如此莽撞,而后掏出丝帕替她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来人,将邱小姐带去偏院休息。”说完,在花颜不甘以及平澜恬淡的目光中快速离开了华彩宫。 “咱们也走吧,看来好戏也已经演完了。”平澜说完牵起穆惜云的手也要离开,只是走到门口时,她突然顿住了脚步,缓缓地走回到了花颜的身边,居高临下得看着对方,“姐姐可知这个千载难逢的出嫁机会还是我母妃亲自向陛下替姐姐求来的呢,姐姐莫不要辜负了我们的一番好意。” 闻言,花颜公主拼尽力气想要跳起来厮打对方,只是当她试图起身的同时,因为刚刚与邱婵娟的纠缠,只觉的浑身疼痛难忍,最终没有成功,“原来是你们!果然是这样,苏美人,平澜,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听着对方放出的狠话,平澜只觉的可笑之极,如今的花颜公主就如同一只被拔掉了全口牙齿的狮子,失去了最具威慑力的武器,完全不足为惧。 “哦,对了,还要与你说件事......”就见平澜说完,弯下身子,冲着花颜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却见花颜脸色越来越糟,由红转青,最终变白,待到她反应过来,就见平澜与穆惜云早已不见了身影。 春暖花开,今日本又是大雍与南疆两位公主双喜临门的日子,宫中早就在御花园里设下宴会,凡被请到场的都是在大雍朝野上有头有脸的人。 跟着平澜,穆惜云来到了御花园中。 “瞧,那位便是德亲王了,没想到他没有在宫门口等着,看来已经是迫不及待了。”平澜一边说,一边悄悄地落座众人之中,奈何她容色出众,还是引起了不少的骚动。 穆惜云跟在对方身边坐下,朝着平澜的目光看去,就见那德亲王果然是好容貌,倒是叫她想起了艳丽绝俗某位皇子,对了,就是他。 不似七皇子陆离的冷傲邪魅,德亲王尽管与其相貌相似,但是多了一分随和与沉稳。也难怪凡耳会如此满意这桩婚事,先前她对陆离的痴迷,也是众人看在眼里的,见到如此相似,却又温文尔雅的德亲王,难得不会心动,只是...若德亲王真的在凡耳心中只是陆离的替代品...想到这里,穆惜云不由得面上显出担忧。 似乎看出对方的心思,平澜覆上她的手,宽慰道,“起初我也是因为德亲王的容貌好一番担心,只是...凡耳心性单纯,喜欢就是喜欢了,世俗中的喜欢或许并没有诗文传说中描绘的那般唯一。” 穆惜云闻言,微微怔愣了一瞬,不知道心中究竟是什么想法,只知道她第一个想到的竟是荣坦。 平澜还想说什么,却是被一声朗笑打断了。 “哈哈哈哈......” 众人齐齐被这笑声吸引,朝着不远处望去,就见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一袭塞外人的打扮,大步流星得走了进来,而他的身后则是跟着十六个大汉,两人抬一个大箱子,走到了御花园中央。 “参见陛下。”一行人行过礼,为首的男子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得看向主座上的皇帝。 “二皇子不必拘礼,快快入座。”这边皇上也是满脸笑意。 “陛下,不急,您且先看看我带来的礼物。”凡继说完,额上方两次清脆得击掌,身后的十六名大汉齐齐将手中的箱子打开。 第一只箱子被打开,箱中赫然是一匹毛色灰白相间的野狼,狼的脖子上被铁链牢牢锁住,不时的裂开嘴来,露出锋利的牙齿。若说第一只箱子已经令人心惊胆寒,那么后面的便简直让人叹为观止。第二只箱子打开,就见箱中居然绑着一只凶猛的老虎。第三只箱子更大一些,随着箱子的开启,一声低吼灌入众人耳中,居然是一头棕熊。最后一只箱子相对小些,待箱子开启,就见其中盘踞着一跳通体金色的巨蟒。 此时,不光是在场宾客,就连上座的皇帝也有些心生不悦。看出众人的疑惑与畏惧,凡继微微挑唇,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倏然隐去,开口道,“陛下,或许您会觉得这些礼物太过凶猛,但是,在我南疆,这些礼物却是最为上乘的,就说这狼的牙齿,虎的皮毛,熊的胆汁,无一不是世间难寻。” 闻言,皇帝的面色稍霁,微微含笑点头。 穆惜云注意到对方并没有提起最后一只箱子中的黄金巨蟒,不由得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那条巨蟒的身上。 收起礼物后,凡继方才入座,只是坐在他身边的宾客明显的对他这个莽汉敬而远之。可是他却不在意,只是大口大口的喝着面前的酒水,那表情似乎是再说,你们大雍的酒喝起来怎么跟水一般无味。 穆惜云此时才真正看清这位南疆二皇子凡继。他披散着头发,额前系着一条五彩斑斓的头带,衣饰宽松,赤着的手臂结实有力。若说相貌,凡继也许比不过大雍的几位年轻皇子,但是单看男子气概,却是个中高手。 “云儿可相信他只是单纯地送礼物?”平澜悠悠得吐出这句话,倒是令穆惜云思考良久,最后摇了摇头。 “且看着吧,今日定会上演一桩好戏。” 看着平澜酒盏下隐藏的笑意,穆惜云不由得朝着那几只箱子的方向又多看了几眼。 距离上轿的吉时大约还有一个时辰,来自南疆的舞姬在场中央翩翩起舞,五位身姿婀娜的舞姬各个蒙着面纱,一身如红似火的舞衣在场上尽情的燃烧,耳边传来的乐声时而妩媚妖娆,时而神秘莫测,众人一时间均被这种来自异域的情调所吸引。一曲舞毕,皇上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大声叫好。见龙颜大悦,众人皆随之奋力鼓掌喝彩。只是还未等掌声停止,舞姬退场,一个鲜红的身影踉踉跄跄的跑到了众人面前。 穆惜云看着那人皱了皱眉,那不是花颜公主又是谁?能够如此在殿前失仪,怕也是没有第二个人敢做出来的了。 看着花颜公主匍匐在地上,全身颤抖个不停,平澜只面含淡笑,丝毫没有被这样一个插曲所影响,再看苏美人,亦复如是。穆惜云当下,心中有了计算,便也不多做声,静静的看着场中的花颜。 就见花颜公主面上泪如泉涌,声音凄厉道,“父皇!您可要为女儿做主啊!” 皇上原本美丽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他几乎是竭力隐忍着自己心中的愤怒,有意无意的看了两眼依旧淡然坐在座位上的凡继,压低声音道,“何事如此慌张?简直不成体统,来人,还不快将公主带下去。” 皇上话音刚落,就有御前侍卫要上前,却是被花颜狠狠甩开。因为对方毕竟是金枝玉叶,况且还是今日即将出嫁的公主,御前护卫并不敢乱来。只是花颜公主接下来的一番话,却是叫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第72章 祸从口出 “父皇!女儿不要嫁给南疆那个皇子!女儿不要!”临出嫁之前闹出了这样的事端,还是当着未来夫婿的面,皇上只觉得一阵头痛,手边的茶盏眼看就要丢下台去,却是被一双手软软的握了起来。 皇上回过头来,看了眼满眼关心的苏美人,心中稍霁,再回过头,就见文贵妃已经站在自己面前,半屈膝垂头福身,“陛下莫要动怒,臣妾想花颜这孩子,怕是要嫁人了,要离开皇宫,心中难免郁结,请容臣妾安抚一二。” 皇上看了眼不知轻重的花颜,也有些懒得管教,便要点头。只是还未等他动作,花颜却再度开口,“父皇!女儿宁死也不要嫁给南疆二皇子!死也不要!” 若说之前花颜的造次可以归咎于女儿心思,但是第二次便实在叫人不能原谅了。 “逆子!你想气死朕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见皇上龙颜大怒,众人再不敢说话,只是这时,苏美人却面怀担忧的开了口,“陛下,花颜公主向来乖巧可人,断然不会做出今日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说完,又顾自转向花颜,语气温婉道,“花颜,你快好好跟你父皇解释,为何要说出这番话来?是否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尽管不喜欢平澜与苏美人,但是此时,花颜已经没有考虑的余地了,她见有人温言询问,便想也不想得脱口而出,“因为凡继不能人事!” 不能人事?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特别是在坐一些年轻的妇人姑娘们,听了这话,皆是面红耳赤。这且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该谈及的?更何况...花颜口中那个不能人事的凡继就在当场。 穆惜云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她看了身边的平澜一眼,就见对方朝自己轻快的眨了眨眼,算是承认。穆惜云苦笑一下,摇了摇头,看来凡继不能人事这件事就是平澜方才偷偷在花颜耳边告知的,只是这其中的真假实在... 想到这里,穆惜云不自觉得将目光移到对面坐席上凡继的位置,这才发现,不光是自己,几乎是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若有若无的扫向他的方向,只是与众人所想不同,凡继依旧稳若泰山般坐在座位上,丝毫没有被这小小的插曲所影响,面上的淡然自若差点就要让穆惜云以为他真的根本不在乎被当众羞辱。 可是他没有...因为他的眼神实在太过凌厉,太过骇人,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陛下!花颜只是一时糊涂,她...她不是...”文贵妃闻言,立即面无血色,她知道女儿如此便是闯下了滔天大祸,偏偏对方还浑然不知。 坐在皇子一席的陆敏,只觉芒刺在背,三皇子的下场他是看在眼里的,因此他绝对不能将自己牵扯其中。思及此,陆敏又灌下一杯酒,火辣辣的暖流划过自己的喉咙,仿佛提醒着自己不要插手,不要插手。 看着皇上越来越不好看的面色,一时间没有人敢再开口,直到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再度响起,“陛下,您的女儿似乎对在下有些误会。” 就见高大的凡继已经从座位上走了出来,他径直走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花颜身边,居高临下得睥睨着对方,却只是一瞬之间,收回了目光。 “皇子千万不要介怀,这女儿也是被朕给宠坏了,说的胡话怕是道听途说来的。” “我没有!是...是平澜说的,是那个贱人告诉我的...”还未等她说完,就见陆敏已经来到她身边,扬手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 “你给我闭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还不给父皇还有南疆二皇子认错!”陆敏的眼神异常狠戾,这令花颜心中骇然极了。 文贵妃含恨看了眼苏美人的方向,看来果然是她们母女。 文相今日被召入宫,却是被安排在了宫门口迎来送往,因此并不知晓当前的情形,眼下唯一能够救下花颜的,看来也只有她自己了,偏偏这个傻女人还不自知,拼了命也要悔婚。 “四皇子不必如此,我凡继向来不是愿意为难他人之人,既然花颜公主并无心与我,那在下也自然不会强求,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吧。” 凡继给人的第一感觉虽然就如同异族那般莽夫壮汉,但是看到现在穆惜云却是对他有了改观。都说南疆王膝下有三子,一个并非亲生,一个狩猎时被野兽吃掉,还有一个就是叱咤风云手腕狠辣的二皇子凡继。据说这个凡继年纪轻轻已经在民众中十分有号召力,这么看来,他所拥有的并非只是武力上的震慑,还有脑力上的斡旋。 思及此,穆惜云不由得多看了对方两眼,只是这两眼却正好对上了对方犀利的目光。这时候穆惜云才发现,这个男人竟是嚣张的扫视着全场,几乎没有放过每一个在场的女子。 不得不说,凡继相貌是出挑的,身形十分结实挺拔,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安全感,他的眼眶有些下凹,鼻梁十分突出,是典型的异族人的长相,偏偏那双眼睛,如猛兽般诡谲,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这样的一双眼睛直直看向自己,穆惜云心中不是没有片刻怔忪的,只是她恰到好处的掩饰了自己心绪,非但没有躲避对方的目光,反而是回以淡淡的微笑,这令那位凶悍的皇子,高挑自己的眉梢,赞许得点了点头。 尽管过了年,穆惜云如今也已经有十三了,个头也长了不少,但是乍一看却还是稚气未脱,她倒是不担心凡继会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因此,也并没有担心的必要。 凡继一圈看下来,敢与自己对视的女子少之又少,这令他不由得失望极了。 回过身来,凡继半跪在地上,对上花颜那惊恐的眼,笑容肆意张扬,一手托起对方的下巴,笑容危险道,“不知公主是否真的不愿与在下成婚?” 此时的凡继在花颜的面前慢慢的吐出这句话来,他的气息暖暖的喷在对方的脸上,似乎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花颜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这样一个男子危险却又充满诱惑,她下意识得羞红了脸,咬住自己的唇瓣,轻轻摇了摇头,“妾身...妾身愿意与二皇子成婚。” 闻言,众人心中皆做鄙夷状,只是没有一个敢真正说出口。既然花颜公主改了口,恐怕这件事便可以完美落幕了,见已经没有什么好戏可看,众人都收回了探究的目光。 凡继也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只是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却是一阵骚动,不多时候,就听虎狼齐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礼物”挣脱掉身上的桎梏,跑了出来。没有见过如此阵势的众贵人皆是大惊失措,一时间御花园混乱成了一片。 平澜微微蹙着眉头,看了眼主位上由御前护卫保护的苏美人,心下稍安,另一边则紧紧握住了穆惜云的手。感受到对方的紧张,穆惜云紧紧回握,她藏在衣袖下的手不由自主的摸上了袖中藏好的弓箭,以备不时之需,只是就在此时,她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对,就是那个!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划破苍穹,穆惜云来不及多想,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就见花颜不知何时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而她朝上的那半边脸上已经血肉模糊,看不出模样。 陆敏见状,拔出身侧的剑,护在花颜身边,一击击中了即将再度袭击花颜的灰狼,奈何那狼身形庞大,一剑并不足以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却是将他所有的怒火引到了陆敏身上。 陆敏一惊,宝剑在身前抵挡,就见老虎与棕熊似乎也看到这般情景,齐齐上前来,电光火石之间,陆敏心念一转,轻巧得旋身而起,朝着平澜与穆惜云的方向跑去。他的目标很明确,一转眼,便将身后的三只猛兽引了过来。 平澜见状,狠狠甩开穆惜云,大叫一声,“快跑!”一边说着一边拔下了自己头上的簪子。 穆惜云出乎意料的被甩到了一边,她拔出袖中的弓箭朝着为首的灰狼一击,箭矢不偏不倚得射中了灰狼的眼睛,就见灰狼哀嚎一声,倒在地上,奋力的挣扎,想要把眼中的箭矢拔出。后面的老虎与棕熊似乎是注意到了这边的穆惜云,齐齐朝着她的方向转去。 穆惜云连射数箭,有些插在两只庞然大物身上,却被打掉,终于,她的手中已经没有箭矢。此时那只被射瞎的灰狼,似乎也已经恢复过来,从地上爬起身来,跟随着另外两只动物身后朝着穆惜云缓缓走来。 穆惜云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就在三只动物距离自己仅仅几步之遥时,众人皆以为这个她要完蛋了。她却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靠近了嘴边。众人只看到她的嘴巴在动,却是听不到丝毫声音。 第73章 睚眦必报 就在此时,三只庞然大物似乎是听见了什么似的,心中有些躁动起来,却是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反而是目露凶光,逼视着穆惜云。就在迁居一发之际,众人只听一阵“嘶嘶”作响,一条巨大的金黄色身体迅速移动到了穆惜云身前,那条黄金蟒一改方才的慵懒状,此时已然是浑身戒备起来。 在众人还没有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那条黄金蟒已经急速缠上了为首的棕熊身上。棕熊体型庞大,却是行动缓慢。黄金蟒缠绕在他身上,他尽管想要反击,却丝毫使不上力气,这条蟒蛇细细算来怕是足足有十尺长,亦是世间罕有。 穆惜云知道这种蟒蛇在自己之前的时代经常被作为宠物饲养,其原因便是因为它们虽然块头大,攻击致命,但是性格却是异常温顺,如今听懂了她哨音的恐怕只有这一种动物,否则它也不会帮助自己。 穆惜云继续吹着荣坦送给她的哨子,回忆着对方曾经教给自己的节奏。黄金蟒逐渐占了上风,只见棕熊忽然之间身体一颤,轰然倒地。看着对方似乎已经死透了,黄金蟒方才抽身下来直直朝着另外两只动物爬行过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三只猛兽便已全部断气。众人回过神来,就见穆惜云收起了口边的哨子,而那黄金蟒似乎还是十分依赖一般缠上了她的脚。穆惜云尽管没有接触过蟒蛇,但是也知道今日若非是他,自己怕是早就被三只猛兽啃了个干净。她犹豫再三,伸手抚了抚黄金蟒滑腻的身体,再一抬眼,却是迎上了众人各色的复杂神情。 “快!快来人救救我的女儿!”文贵妃见三只莽兽已经气绝,方才急匆匆得跑上前来,将已经奄奄一息的花颜抱在自己怀中,“我可怜的女儿啊!快来人啊!” 皇上似乎也想起了此事,招了招手吩咐将花颜抬下去诊治伤情。而这个时候,穆惜云只觉得脚上力量一松,黄金蟒朝着朝着另一个方向爬行了过去,再一抬头,就见凡继不慌不忙得从人群中走了过来,他顺势勾起黄金蟒,让他可以顺着自己的手臂攀上身体。 “让小姐受惊了,在下真是抱歉了。” 穆惜云闻言一愣,随即开口道,“小女不敢。” 没有再说话,凡继又盯着穆惜云看了一会儿,随即转向皇帝所在的正位,竟然丝毫也不看一眼地上散落的三具猛兽的尸骸。 “陛下,扰了圣驾,还请陛下不要见怪。这三只猛兽如今已死,还请陛下允许我的手下将其处理一下。” 皇上闻言,面色十分不好看,却是不想多看那些猛兽一眼,便点头应了。 不多时候,凡继的手下齐手将三具尸骸拖了下去。 陆敏似乎并未想到结局竟会出乎意料得变成眼下这样,他三分懊恼,七分心虚得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并不打算对自己之前的举动多做解释,其实明眼人也都能看得出来,就算解释,穆惜云也是最先不相信的。只是对方既然有意要至自己于死地,自己便也断然没有心软的余地了。 平澜似乎也没有想到这种情况,拉起她的手,环顾一圈确定没有异常,方才放下心来。 退一步讲,尽管平澜与苏美人也背地里做了不少害人之事,但是对于平澜对自己的关心,穆惜云看在眼里,心中是暖暖的。 “陛下,既然花颜公主不愿远嫁他乡,在下并不勉强,实话讲,我南疆并没有那么多规矩,纵使和亲的不是大雍的公主殿下,只要是我看上的,一介贫民也是无妨。”凡继的话响彻御花园上空,一股子风轻云淡显然是猖狂得很。这样一番话,说白了就是表明自己不愿意娶花颜了。 只是若花颜如今依旧完好美貌倒也算了,可是如今的她可是生死未卜,而且就算侥幸活下来,脸上的伤又怎么说?试问哪个男子会愿意迎娶这样一个容貌损伤的公主?而大雍的公主身娇体贵,断然是不能够低嫁出去的。 “二皇子殿下,花颜公主尽管先前有不对的地方,但是她毕竟与你有婚约在先,况且她今日受伤也与你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个时候更换人选,怕是有失偏颇吧。”陆敏煞有其事得开口,心中却是早已打好了算盘。眼看三皇子失势,他必须要拉拢更多强有力的后盾,诚然,这次联姻便是个极好的契机。 “花颜公主的事确实是在下的过失,在下愿意对公主负责,只是前提是……她能够活下来。” 闻言,众人皆是心惊,心道,这个南疆二皇子实在是嚣张至极,只是因着花颜口出妄言,得罪对方在先,因此皇上倒也说不出什么来。 若说起目前的局势,大雍本不应如此畏首畏尾,而南疆有求于人,更不应态度如此强硬,但事实上大雍不得不对南疆有所忌惮。区区小国,百姓食不果腹,但却人人皆兵,各个骁勇善战,这恐怕就应了那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而这位二皇子凡继的过人之处远不止于此。在他掌管南疆绝大部分的兵力后,他别出心裁训练出一支专门为皇室效力的不死战队,传言中,这支队伍里的士兵各个高大健硕,可以以一敌十,却不死不衰,十分骇人。 关于这个坊间的传闻,穆惜云也略有耳闻。随着此次大雍与南疆联姻,更是被大街小巷传的沸沸扬扬。只是这其中的真实性却有待考量。 就在此刻,有太医前来禀报,说是花颜公主情况并不乐观,暂且不说脸上容貌已毁,在野兽的重击下五脏六腑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害,纵使保住性命,怕是后半生也要在床榻之上度过。 想到花颜公主之前的狂妄嚣张,以及对自己容貌的过分关注,穆惜云心中不由一阵唏嘘。转眼看看这局面的始作俑者,却见对方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容,似乎不为所动。睚眦必报,不知为何,这是穆惜云脑中反应出来可以最为贴切得形容凡继的词语。 “殿下……”苏美人在一旁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担忧。 迎上对方的目光,皇帝思虑片刻,开口道,“如今小女的情况,二皇子殿下也已经看到了,殿下说过要负责,既然吉时已到,那么便送公主上轿吧。” 都说帝王之家难有亲情,最为宠爱看来也不过如此。这样看来,尽管当今圣上十分看重与南疆的联姻,但是却也不想在此折损太多,这样明显的轻视之意,看在凡继眼中却是令这场联姻变了味道。 “凡继言出必行,既然公主一息尚存,我自当负责到底,只是能不能活着抵达南疆……就要看陛下对公主的福泽庇佑够不够深了。”凡继一席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他能为了联姻杀死自己的发妻,自然不会在意这个当众诋毁自己的蠢女人,或者说他所制造的混乱本就是提前计划好的。 眼看着与南疆联合的大计就要破灭,陆敏内心腾着一团火焰,他告诉自己,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父皇,依儿臣所见,此事怕是不妥。”陆敏上前一步,略有种恶向胆边生的神色一闪而过。见皇上没有出声,复又开口道,“父皇,花颜这样的情况,就算可以勉强撑到南疆,与二皇子殿下结为夫妇,却始终是难行夫妻之实,这样传出去实在有辱我大雍国威。” “敏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见皇上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陆敏眉梢一喜,赶忙道,“公主远嫁为的是彰显我大雍的诚意,而公主身边的陪嫁之人却可以代替公主完成皇子妃的使命。” 言下之意,陆敏是想再塞一个棋子到凡继手中,只是这枚棋子必须是能够在他掌控之中且足够聪明的。 皇上闻言,并不动声色,他又怎么会想不通自己这个儿子的心思,毕竟自己也曾经是夺储大军中的一员,只是陆敏是否真的有了这种心思还要看他的表现。 “的确,敏儿所言倒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就是不知……二皇子殿下意下如何啊?” 话头转向凡继,却见他若有所思得笑了笑,随即开口道,“凡继谢陛下成全,谢殿下美意。” 这样一来,便是同意了。正在众人各怀心思之时,又有人来报,说是花颜公主已经上轿,只是状况并不好。 纵使是死在路上,却也不能让花颜死在当下。思及此,皇上心念一转,刚想开口,却听陆敏急言道,“父皇,儿臣听说安国公有一孙女,章芷薇正值适婚年龄,品貌端正,容颜绝俗,一直有大雍第一才女之称,儿臣认为,此女子与二皇子殿下正是良配。” 第74章 待嫁新娘 穆惜云看了眼诚意拳拳的陆敏,看来这便是这位皇子的高明之处了。陆敏居心众人皆知,只是他如今若是直言推荐了自己一派的人,难免会引起皇上的不满以及各位皇子的嫌隙。他深知如此,却巧妙的跳开了这个困局。 众所周知,四皇子陆敏一直是依附于三皇子一脉,如今推选章皇后的亲侄女,可见是想帮助对方恢复原有的身份。只是陆敏的确考虑的太过周到,他深知皇上所忌惮的本就是安国公的势力,更不会把这样一个与南疆联合的机会拱手相让,所以归根结底,这个提议一定会被否决。 闻言,皇上似乎是对陆敏放下了之前的防备,却是微眯双眸,缓缓开口道,“朕以为不妥。这个章小姐朕也略有耳闻,说不上是第一才女,倒是的确有些才学,不过……这位章小姐一直有口吃之疾,实在不是最好的人选。” 皇上一口否决,并当众指出了章芷薇的恶疾,便有臣子又纷纷提到了一些貌美适婚的小姐。结果不是年龄太小,就是身份不高,总之是没有一个符合皇上心意的。 众人哪里会不清楚,此次联姻对于任何一个有心皇位的人来说都无疑是个大好机会,可皇上偏偏就是不想这样轻易得将此机会编排出去。 另一边,文贵妃看着奄奄一息的女儿,一脸的妆容都要哭花。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皇上竟然如此心狠,不顾花颜的死活,将她送上花轿。 文相听闻此事,眉目稍冷,心念急转之间,立即有了算计。 御花园中,陆敏垂着头,他心中的确是有一个极好的人选,那便是文相府上的一位庶女,这位文三小姐文萱今年正当十六的好年纪,相貌也算出挑,加上庶女身份也好掌控,此人正经是个最佳人选。 只是他尚未开口,便听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略一回身,就见文相正迈着健步朝这边走来。想必是文贵妃已经将花颜的情况告知给了文相,至此文经国才会如此淡定自若。 “请陛下恕罪,臣来迟了。”文相一开口便重重跪在地上朝着九五之尊拜了三拜,仿佛这一场灾难的罪魁祸首便是他一般。只是他暗暗传递给陆敏的一个眼神,却出卖了他真实的居心。 这一切自然没有逃过穆惜云以及平澜的眼睛。文家一脉向来趋炎附势,为了滔天富贵可以出卖任何一个人,更何况是个不顶用的公主,估摸着此时文经国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就听他在皇上叫他快快起身后,俨然一番黯然神伤状,悲悲戚戚得开口,“花颜贵为公主,却是微臣的亲外甥女,如今发生这样的事实在是花颜福薄。”说着,还略带歉意得望了一眼一旁依旧云淡风轻的凡继。 见对方不为所动,文经国微眯双眸,传递给陆敏一个安心的眼神,复又开口道,“联姻之事如此重大,花颜如今的情况恐怕难以出任联姻的重任,勉强上了轿子,也必定不能令二皇子殿下满意,不能令南疆民众感受到我大雍的诚意。” 话说到这里,皇上眼皮微微一动,却是不着声色得点了点头。看来文经国这些年的韬光养晦果然是实力不俗,他在某种程度上极得皇上信任,甚至说将皇上牵着鼻子走也不过分。 “看来爱卿是与敏儿想到一起去了。方才敏儿还说要找个随嫁之人代替公主行□□之责,只是考虑了许多人,却都不见妥当。” 要的就是皇上这番话,见皇上有了询问自己的意思,文经国略作为难状,思忖片刻后,开口道,“启禀陛下,此随嫁之人除了要代替公主行□□之责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喧宾夺主,抢夺了公主应有的待遇和地位,甚至可以说若公主能够有幸生还,她还要肩负起照顾公主的责任。” 这一点倒是众人大都没有想到的,大家之前只听太医来报说是花颜公主岌岌可危,却也没有听到公主被判死刑的话语。这样一来,众人只觉得文相深思熟虑,心思缜密,都按安佩服起来。 “若说可以尽心尽力照顾公主,那必然是与公主有着血脉关系的姐妹。”只是此言一出,大家却有些不明了了。 众所周知,大雍皇室公主极少,顺利活到现在的只有三位,一位是章皇后所出的长公主,两年前便嫁做人妇,赐公主府在宫外生活了。另一位就是如今奄奄一息的花颜,而最后一位则是今年刚刚五岁的小公主。新进的平澜公主倒是到了试婚年龄,身份也不低,相貌更是没话说,只是谁不知道,这位公主可是并非皇族血脉,又怎么谈得上与花颜是至亲姐妹? 就在众人心里犯嘀咕的时候,文相开口道,“微臣斗胆,举荐微臣的三女儿文萱。萱儿这丫头如今正好跟花颜公主一般大小,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微臣不敢夸口,但是萱儿心肠好,与公主是表姐妹,自小走得近,若是指派萱儿前去随亲,定然不会叫公主受了半点委屈。” 表姐妹?亲近?一抹讽刺的笑容染上平澜的嘴角。谁人不知这位花颜公主是出了名的眼高于顶,纵使是她最为亲近的穆惜珍,也没见她给过什么好脸色,又何来与文相府的表姐妹走得近一说?再说,那位三小姐文萱不过是一介庶女,又哪里来的机会与公主自小就掺和在一起?真是天大的笑话! 在场众人也不是没有人想到这个问题,却并无一人敢于提出质疑,这无疑就是当面与文相一派唱反调,也相当于给自己找不自在。 只是正在此时,一个柔若无骨得声音缓缓响起,就见皇上身边的苏美人莞尔开口,“陛下,文相真当是我大雍的第一良臣,南疆之地与雍都在气候和生活习惯上都有不同,文相能够如此深明大义,为了大雍与南疆的和顺将自己出色的宝贝女儿拱手让出,真当是我大雍群臣之典范。” 苏美人的一番话,顿时凉了众人的心。的确,若这文三小姐真如丞相所言,出类拔萃,他又怎会舍得女儿前往那般蛮夷之地?若说他没有存下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便是那女儿不如他所说那样好,至少是个不受宠爱的。 旁人都能想得出的道理,自然不会逃得过皇上的眼睛。就见他眉头蹙起,看向文经国的神色变得愈加锐利,令人心中不由冷然。 “陛下,微臣断然不敢草率决议,这只是目前的权宜之计,还请陛下做主。” 文经国做小伏低得又是朝着皇上一拜,只是余光中的凛冽与阴狠却齐齐射向了皇上身边的苏美人。 穆惜云看着安然自若的苏美人,并未有什么担心,领教过她的狠辣果断,她知道对方不是一般的战士。果然,又听得苏美人缓缓开口,声音曼妙温润,“陛下,您瞧丞相大人紧张的。臣妾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还请丞相大人不要介怀才好。若是大人觉得臣妾方才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那臣妾便向文丞相郑重道个歉。” 说着,苏美人便要起身行礼,只是这时却是急坏了文相,他如今本就被皇上所疑心,再承了苏美人的礼,岂不是要叫皇上将他逐出朝堂? “娘娘万万不可,娘娘如此可就是真是要微臣折寿了。”这边说着,文经国便不顾身份得双膝跪了下来,在旁人眼里哪里还有一点丞相的威严,可是殊不知这便是他的厉害之处。 苏美人将对方的表演看在眼里,只是放缓了自己行礼的动作,微微浅笑,反而是坦然受了对方这一大礼,“陛下,依臣妾之见,若说真正与花颜公主自小熟识,并情同姐妹相护照拂的的确是有那么一个人。” 皇上看了身边的爱妃一眼,略有所惑。见对方笑而不语,皇上有些着急,“爱妃这个时候就不要跟朕打哑谜了,快说是谁?” 苏美人用帕子掩了掩唇,轻笑道,“那便是花颜公主的陪读,尚书令大人的千金邱小姐啊。” 看着苏美人眨巴着灵动的眼眸,皇上犹如醍醐灌顶一般,立即下令道,“快,将那邱小姐叫来面圣。” 穆惜云看了眼苏美人狡黠的笑容,登时心中明了。方才几人在华彩宫中略有争执,而邱婵娟可是打了文贵妃的宝贝女儿,虽然文贵妃只是命人将邱婵娟带出去,可是带到哪里,又做出什么可不是旁人插手得了的了。若真是文贵妃将邱婵娟暗地里处置了,在皇上面前拿不出人...苏美人果然是步步算计,城府深沉至极啊。 第75章 美人有孕 当公公将传召邱婵娟觐见的消息告知文贵妃时,她几乎是下意识得忘了继续哭天抹泪。 “不知...陛下为何要召见婵娟?”文贵妃试探性得问了问,另一边,自己悄悄将手上的一只玉镯退了下来,塞给了太监。 那太监不动声色的睨了手中的镯子一眼,看出价值不低,方才换上一副慈善的笑脸,小声道,“娘娘,这事本不该是咱们奴才应该多嘴的,不过...娘娘宅心仁厚,平日里对待咱们奴才也是关怀有加,奴才听说...陛下有意将邱小姐作为随嫁之人,远嫁南疆。” 太监的话传到文贵妃耳中,她只觉得脑子里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本来想着将那不知好歹的小贱人给暗地里处置了,最后找个托词带给尚书令家里,他就算是不服,也断然不敢与皇室为敌,质疑贵妃,可是如今竟然是皇上要将邱婵娟嫁过去,还要亲自召见。若是想的不错,如今这个时候,邱婵娟纵使不死,也已经被扒了一层皮了,又怎么能够前去觐见? 待文贵妃回过神来,太监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娘娘,您也别为难小的,小的是奉皇上之命带人,时间久了,若是触怒了龙颜,怕是咱们谁也担待不起。” 心念急转之间,文贵妃咬了咬牙,又从发间拔下一支金步摇,塞到太监手中,“公公麻烦派人去给四皇子带个话,就说......” 太监尽管是皇上的人,但是也知道文贵妃的厉害,特别是收了文贵妃东西,尽管心里有些发虚,但是也不得不应承了下来。 这边,文贵妃也收拾起了悲伤的心情,与身边的嬷嬷低语两句,仿若又找回了原先的感觉,昂首挺胸得跟着太监一块往御花园中走去。 御花园中,众人等了半天却不见邱婵娟的人影,倒是将文贵妃给等来了。 就见文贵妃面色阴沉,不复以往的娇柔多情,见到皇上竟是一言不发便跪倒在地,“陛下,您怎么可以如此狠心?” 这一句看似责难的话从她的口中问出,却是染上了另一份哀伤。穆惜云倒是不认为这份对于自己亲生女儿的哀伤是有所作假的。只是在众人皆被她一人所吸引的时候,就见方才前去通传的太监悄然溜到了陆敏身后,飞快的低语几句,便退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上。而陆敏面色竟是变了几变,方才恢复如常。 “陛下,臣妾自十五岁起嫁入宫中为妃,时时处处都在为陛下考虑,为皇室着想。如今花颜已经长大成人,本想着能有个好姻缘,却不料...却不料竟遇到今日之事。”说着说着,文贵妃竟然嘤嘤的哭了起来。本就娇媚多情的她,这样一哭,加上所言之事实在令人动容,就连一向喜新厌旧的皇上也不免多看了两眼。 “爱妃这样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花颜是朕疼爱的女儿,朕又怎么会不替她考虑。正是为了花颜,朕才有意将她的陪读作为随嫁跟花颜一同前往南疆,路途遥远,她倒也能够照顾花颜。” 文贵妃见时候差不多了,也知道自己的戏不能演的太过,太过反而会适得其反,于是略略收敛了面上的哀切,深深服了一礼,开口道,“有陛下这番话,臣妾同花颜也算是有个安慰了。其实,不瞒陛下,臣妾也正有此意,想要让花颜此行也不至于太过孤单。” “那便正好,传朕旨意,令邱家小姐邱婵娟随嫁南疆。”皇上此言一出,便算得上是铁板钉钉了,“那邱小姐现今在何处,怎么不见过来?” “陛下,婵娟与花颜姐妹情深,不忍离去,这个消息若是她知道了,定然也是会愿意的。不如就让臣妾替她简单操办一下,也算是替她的父母尽一尽长辈的心意。” 见皇上点头应下,文贵妃方才如释重负,告退离去,只是临走前她却是不着痕迹得朝着自己的儿子使了个眼色。 众人在瞪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便见文贵妃亲手拉着一位头盖喜帕,一身喜服的少女,因着头被喜帕盖着,看不清面容,大家倒也并没有多想,便把此人当做是邱家姑娘。 因着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皇上对这个邱婵娟又不甚在意,只一心想着花颜一定要坚持到出嫁。着这个分秒必争的关头,皇上甚至没有嘱咐什么,便匆匆将人送上了出嫁的队伍。 这一段时间里,凡继都一直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仿佛这一场婚姻完全与他无关,究竟娶了谁也不甚重要。这样的表现若非他是真的不在意,就是此人隐藏的心机太深沉。 送走了花颜跟凡继一行人,方才轮到德亲王与凡耳大婚。相比之下,两人的进程就显得相当顺利了。穆惜云与平澜因着还未出阁,只将对方送到了宫门口。 不料两人刚刚回到韶阳宫,平澜的眼线便传来了消息,说是尚书令邱大人带着自己的夫人前来了宫中,据说本来邱夫人一阵哭闹,但是被文贵妃召见后,出来时候便换了个人一般,逢人便说这门亲事如何如何好了。 穆惜云暗暗摇了摇头,这里面的一些事情其实都经不起推敲,譬如今日随嫁之人是否是邱婵娟,若是,为何文贵妃百般推脱,且最终也没有叫那女子露面,若不是,那么真正的邱婵娟现在何处?而文贵妃又是使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叫邱夫人痛失爱女后还能如此心悦诚服? 这些问题在穆惜云脑子里还算得上问题,只是似乎并没有逃得过平澜与苏美人的眼睛。 “看着吧,一场好戏就快开始了。”平澜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坠入了一滴水,顷刻间变得波动不定,这眼神穆惜云在后来也见过一次,而那一次竟是她第一次对自己动了杀机。 第二天开始,整个皇宫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只是尚书令府邸却收到了一封秘密来信。 得知文贵妃被降了贵妃位,贬为文妃已经是半月之后的事了。西锦从宫中一些小宫女口中打听到消息,说是这件事本来也就算完了,可是偏偏不知为何,那尚书令的夫人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又是哭又是闹,还真的就闹到了皇上面前,后来经过皇上的再三彻查,终于知道事情的始末,而邱婵娟的尸首也早已经被文妃遣人丢到了山上。据悉,那日代替邱婵娟出嫁南疆的不是别人,正是文经国的三女儿文萱。此事一出,不仅仅是文妃与陆敏受到了冷遇,就连老谋深算的文经国亦是受了不小的牵连,一时间,朝堂之上突然转了风向。 三皇子与四皇子气势最盛,却不想先后出了事端,得罪了皇上老爹,剩下的两位皇子一个书生文弱整天舞文弄墨,另一个...更是登不上台面。这样一看,似乎五皇子陆江相比之下更胜一筹,无形中,这番动乱,使得一向风轻云淡的陆江也被拉进了这个权利的中心地带。 长明宫中,苏美人一袭白色的宫装上点缀着些许□□相间的花朵,整个人显得清丽素雅,看上去竟没有比自己的女儿平澜大多少似的。此时的她依偎在皇上的身边,轻轻摇着羽扇,淡淡的檀香从羽毛中溢出,让人觉得一阵舒爽。 今年的天气热得有些早了,刚刚进入五月,夜里便有些闷呼呼的,好似立刻就要倾盆而下的大雨憋了好一段时间,令整个雍都都阴阴郁郁的。 “陛下。”苏美人捻起一颗润泽晶莹的破壳荔枝,轻轻放进了皇上的口中,顿时一股清甜的果香溢了出来。 “这西域进贡而来的果子,当真是极品,来,爱妃也吃。”说着,皇上也捻起一颗,亲自喂到了苏美人的口中。 “真是好味道。”苏美人面颊微红,含着淡笑,刚刚将荔枝吞咽下去,不料胸中一阵憋闷,胃里仿似如江涛般翻涌起来,一阵恶心袭来,令她不顾仪态得捂住嘴巴干呕了起来。 “爱妃这是何故?快,快传太医!” 宋女医接到传召之时正在吩咐穆惜云将晒干的药材分门别类得搁置起来,听闻是苏美人出了事,便叫穆惜云一同跟着了。 来到长明宫时,皇上与平澜都在。女医官立即给苏美人把了脉,又询问了下关于美人最近的饮食作息。 “宋女医,不知母妃究竟是怎么了?”平澜有些紧张的问道。 “公主不必紧张。”宋女医淡然开口,而后转向皇帝,福身行礼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娘娘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当真?”皇上闻言几乎是喜不自禁,“好!好!赏,重重的赏!” “陛下,娘娘因为先前有过滑胎的先例,如今身子虚弱,胎位尚不稳定,还需多加注意饮食,有些东西是万万不可再碰了。” “好,就按你说的,这段时间苏美人身边朕会加派人手,不论如何也要叫孩子平平安安的降生。” 有了皇上的保护,看来这一回,苏美人纵使想不生下来都有难度了。 第76章 惜珍回府 “爱妃,你可听到了,这个孩子朕说什么也要保住,从今日起,爱妃便省了所有的请安,就在寝宫中安养身子,平日里若是想出去走走,朕会安排御前护卫从旁相护。” 看来皇上的确是很看重苏美人,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假。 “陛下,臣妾都听您的。只是...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爱妃但说无妨。” “臣妾恳请陛下解除皇后娘娘的禁足令。” 闻言,皇帝的面色沉了一沉,并不言语。见状,苏美人立即开口道,“陛下,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就当是为了孩子积德吧。当初,陛下便有话,说是只要臣妾身子痊愈便会解除皇后娘娘的禁足令,如今臣妾身子大好,并且又有身孕...”说着,苏美人慢慢起身走到皇帝身边,“六宫不可一日无主,臣妾不想惹来更多的怨恨,更不想这个孩子平白招惹无端的灾祸。”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其中深意,皇上又怎会不知。若是皇后真的安了什么不该有的心,纵使自己保护再过周全,也难免会有疏忽之时,将她放出来在眼皮底下,她反而不会惹火上身。 思虑一番后,皇上终于点头同意,并下旨,扯了皇后的禁足令。 一番折腾过后,众人总算都离开了长明宫。不多时候,皇上依言派来了新的宫人以及护卫。 第二天一早,苏美人再度怀有身孕的事便在宫中传开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件事,那便是苏美人请求皇上下令解了皇后娘娘的禁足令,这件事情看似就是后宫嫔妃之间相互卖个面子,可是个中滋味,怕是只有当局者方能体会。 在太医院用过早膳,穆惜云照常简单收拾了一下,刚刚准备前往皇家书苑,便见西锦慌慌张张的跑来了。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见自己妹妹还是这样咋咋呼呼的样子,东锦蹙了蹙眉,低声斥责道,“怎么这等没有规矩,不是说了,在宫中要称呼郡主么?规矩都吃到肚子里了?” 见东锦动了怒,穆惜云不禁莞尔一笑,“好了好了,你还不知道她么?到底是怎么了?” “小姐,宫外传来消息说是府中三小姐病重,怕是熬不了几日了。” 三小姐?穆惜云记得这个三小姐是大房袁姨娘的女儿,名叫穆惜梅,并不出挑,向来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回府后也只是见过两三面而已,只是没有料到,她竟病得这样重。 见自家小姐面色有些凝重,西锦又开口道,“小姐,这不是最主要的,重点是大小姐回府了。” 穆惜珍?她回府了? “小姐,二夫人说了,大小姐之所以回府,便是因为三小姐病重,还说...还说同是姐妹,有的人明明离得那么近,却是不愿回府看姐姐一眼。” 这话的确是文氏能够说得出来的,这不就是暗地里讽刺她,抬高穆惜珍么? “我去跟宋先生告个假,你们且收拾收拾,一会儿回府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穆惜云简单与宋女医告了假,并与平澜还有苏美人讲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急匆匆得带着东锦西锦出了宫。 郡主的马车在规格上是有规定的,尽管穆惜云并不想在大街上如此招摇,但是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赶紧回府,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下马车,穆惜云便朝着大门走去,守门的护卫见是府中的六小姐,如今的郡主,纷纷让路行礼。穆惜云也没顾忌,直直就奔着老夫人的园子去了,只是并未见到老夫人,听伺候的人说老夫人去了倚梅园,穆惜云又速速前往。 就见往日里冷清异常的倚梅园里,现在却聚满了人,小小的园子,几乎装下了整个府中的人。穆惜云的到来引起了不少骚动,在众人复杂的目光里,穆惜云扫视了一圈,并没有见到穆正白,看来事发不久,正白已经去了学堂。 “祖母。”穆惜云恭恭敬敬得走到老妇人面前唤了一声。 见是穆惜云回府了,老夫人登时喜笑颜开起来,伸手紧紧得握着穆惜云的手,从上到下打量着自己这个出息的孙女。 “云儿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穆惜云离开转眼穆府已经快一年之久,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她个头没少蹿,眼看跟比自己大一岁的穆惜岚一般高了,尽管还是身形依旧纤瘦,看着却是结实了不少。 “听说三姐姐病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唉...你三姐姐她向来身子弱,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儿个一早用过早膳,便有丫鬟来报,说是不好,请了府上的大夫也看了,竟是叫咱们...叫咱们准备后事。”说着,老夫人两行老泪夺眶而出。 大房本就人丁稀少,没有男丁,就连仅存的几个女儿也是命途多舛。 穆惜云拍了拍老夫人的手,安慰道,“祖母莫要忧心,三姐姐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 穆惜云说完,越过众人,走到穆惜梅的床榻边上,只觉得她呼吸十分微弱,竟是比照年前还要瘦了一大圈,眼眶也深深得凹陷其中。伴在她床边的除了她的生母袁姨娘还有大房的主母卢氏,穆惜云客气得朝着两人打了招呼,便顾自上前抚上了穆惜梅的脉搏。 “三姐姐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我记得去年离府时候,姐姐尽管虚弱,却并未如此严重。”穆惜云一诊,方才发现穆惜梅确实是患有心疾,只是这心疾是否先天得来,她就不得而知了。 “梅儿一出生就患有心疾,妾身也是一直悉心照料着,可是不知为何,大约就是从年前六小姐离府后没多久,梅儿的病就开始严重起来。”袁氏说着不由哭出了声。 “严重指的是什么?姐姐患的是心疾,若悉心照料,饮食合理,没有大幅度的动作,怎么会严重?” 这话倒是点醒了嘤嘤哭泣的袁氏,“是啊...,一开始我也觉得奇怪,梅儿忽然就变得昏昏沉沉特别嗜睡,有的时候因为睡觉她便不吃不喝,后来再严重了,甚至可以一睡睡上一两天。” 嗜睡?穆惜云心中咯噔一下,上前再度抚上穆惜梅的手腕,又不时翻看两下她的眼瞳,一时间面色十分难看,“三姐姐房中的事务都是由谁负责的?” 她目光凌厉得扫视一圈,最终停在一个瑟瑟发抖的小丫鬟身上。 “梅儿一般吃食都是我亲自负责,我也同梅儿顿顿吃的一样,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啊。”袁氏有些茫然无措得看着穆惜云。 穆惜云还想开口说什么,就听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她抬眼看向来人方向,适才发现正是姗姗来迟的文是母女以及文戬。兴许是许久未见,文氏面上竟带了些许老态,而跟随她一同前来的穆惜珍也清瘦了不少,唯一没有太多变化的便是文戬,只是他毫不避讳得眼神有些激怒了穆惜云。这个男人还是那般恶心。 与穆惜云想法不同,文戬再度看到穆惜云,只觉得心跳没来由的抢跳了几拍,想着当初因为不想与三皇子起正面冲突,方才放弃了对这小妮子的心,如今三皇子失势,怕是一堆烦事等着处理,哪里有时间顾忌这丫头,这不是正好给了自己机会? 穆惜云懒得看对方一眼,只是吩咐东锦将自己带来的千年人参熬成汤,给穆惜梅续命,便借故有事,回到了宫中。 给苏美人和平澜报了平安,穆惜云马不停蹄得赶到了皇家书苑,方才给穆惜梅诊脉,她便疑心对方是中了毒,只是这话并不能随便出口,她需要证据,她希望这一切并不是文氏为了以此作为借口接回穆惜珍而对无辜的穆惜梅痛下杀手。 皇家书苑一向是皇宫中堪比勤政殿还要威严的地方,每次看到看守书苑的护卫一脸刚正不阿的样子,穆惜云心中就莫名的觉得踏实。这个地方是宫中的禁地,鲜少有人可以进入,整个书苑庄严肃穆,清静优雅,只有在这里穆惜云才觉得全身的放松。 出示了宋女医的腰牌,穆惜云便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整个书苑分为七层,在整个皇宫来说是最高的建筑。穆惜云所要查找的关于制毒以及解毒方面的文献一直以来都被放置在一层最南边的角落里。 她一本一本得快速翻阅,却是仍旧未找到关于一星半点的类似穆惜梅所中之毒的讯息,这不由得令她气恼,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就在她心情有些烦躁的空档,却突然听得一阵低低的□□之声。这声音听得人心头一阵,难道书苑中还有别人? 第78章 一月之期 穆惜云闻言,下意识的咽了一下口水,只是因为距离过近,她的这个小动作却是没有能够逃过对方的眼睛。 旋即,对方扯出一抹灿若星辰的笑容,开口道,“郡主说,这该如何是好?” “殿下说得不错,的确,死人怕是这世间唯一不能开口的人,但是...死人绝非是最能保守秘密的人。殿下若真是想要杀了臣女,臣女敢说自己有千百种方法将殿下的秘密公诸于世,可是殿下若是放臣女一条生路,那么臣女将要为殿下带来的一定绝非仅此。” 穆惜云是什么人陆离并不多么清楚,不过几次的见面,她都给自己留下了不浅的印象。如今只有十三岁的她,眼中却是这个年纪罕有的沉稳坚定,她凭什么能够说出如此狂妄的话,倒是引起了陆离的好奇。 “说说看,你将给本宫带来什么?若是说得本宫动心了,便依言饶了你。”陆离略带探究的眼神里隐藏着深深的危险。 穆惜云却是轻笑了两声,毫不介意得开口道,“若是臣女没有想错,殿下的病症应该是每逢一段时间便会发作。”见对方并不反驳,穆惜云复又开口道,“伴随着身体发冷,血液倒流,四肢僵硬,头脑不清,需要靠着活人的鲜血供养,方能缓和病症。” “不要在本宫面前耍小聪明,这都是你之前看到的。” 看来陆离并不是个好对付好敷衍的主儿,大抵上众人对他的轻视都是大错特错。就现在看来,穆惜云只觉得,眼前这个无能骄纵的皇子才是真正袭承了千古帝王风气的皇位接班人。 “臣女绝对不敢蒙骗殿下,殿下所中之毒是在《苗疆医志》中有所记载的,尽管笔墨不多,但是看症状却是无他。”这一点穆惜云倒是没有说谎,只是她却愈发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 “如此说来,你不过是在书中读到过,这点还不足以叫本殿下法外开恩。”陆离语气冰冷生硬,一张过分好看的俊脸没有丝毫表情,看上去却是十分危险。 “主子,既然如此,不若让属下解决了她!”男黑影说罢,手掌已经摸索到腰间的剑柄上。 “好大的口气!想动她,你还要先过我这关。” 这边两个黑衣人言语间已经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可是毕竟身份摆在那里,主子没有发话,却是谁也不敢动作半分。 “苏白,看来我最近实在是太放纵你了。” 随着陆离一句不冷不热的话,穆惜云明显感觉到被唤为苏白的男子身形微顿,霎时不复刚刚的嚣张。 注意到有人正目光灼灼得窥视着自己,陆离面上明显露出了不耐烦,随即扬起一边的眉梢,开口道,“你,继续说下去。” 陆离语气慵懒之中透着危险与冷冽,这感觉让身处地下密室的所有人都感觉不舒服。只是当穆惜云轻抒的声音缓缓响起,却尤似冲淡了这骇人的森寒。 “回禀殿下,《苗疆医志》中所记载的关于畏冷嗜血,每个月发病之时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痛苦,不是身体皮肉所感知的。”说到这里,穆惜云顿了顿,看着眼前少年的眼光蒙上一层复杂,“而是心里上的痛苦。” 见陆离没有说话,穆惜云舒展开微锁的眉头,继续开口道,“书上记载得并不多,也没有说明究竟如何根除,但是却说到一种方法,可以减轻发病时的痛楚。” 闻言,陆离眼瞳微微闪烁了一瞬,仅仅是一瞬,却让穆惜云捕捉到了。 “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若是你找不到缓解病痛的方法,你就等着给她收尸吧!”陆离话音刚落,就见他朝着女黑衣人伸出一只手,凌厉得掌风令人惊叹不已。而他接下来的动作之快几乎叫人看不清楚,便来到了女黑衣人面前,而方才就已伸出的一只手此时就牢牢得箍在那女黑影的脖颈上。 而下一瞬,被唤作苏白的暗卫迅速上前,一手扯掉了对方脸上的蒙面,一张颇为清丽的面孔顿时出现在众人面前。只是这个口口声声称自己为主子,并舍命维护自己的女子穆惜云却是从未见过。 气氛瞬间有些微妙的紧张感,穆惜云细细打量了女子一遍,确定并没见过此人,她开口道,“殿下,您还是放了她吧,臣女并不认识这位姑娘。” “殿下,您可不要轻信了这丫头……”苏白还没说完,便被目光冷冽的陆离挥手叫停了。 “臣女没有必要开这种玩笑,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相信这个道理殿下也清楚,殿下既然请求臣女为您想法子,最好还是不要太过蛮横吧,您说是么?” 穆惜云一席话听得苏白嘴角一阵抽搐,什么请求?居然说七皇子殿下方才是请求?这女人究竟是真不要命还是装不要命! 刚想开口,苏白身前已经伸出了一只手臂。 “好,既然如此,人我还给你。只是若一月之期到了,你未能找出方法……她的命我要定了,而且我便只能用你的血来续我的命。” …… 穆惜云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这间地下密室的,她一直在思考刚刚发生过的事,还有七皇子身上的病,以及这个处处维护自己的陌生女人的身份。 回到太医馆,穆惜云依旧没能从方才的震惊中抽身出来,倒不是因为陆离对自己的威胁,而是在这途中她终于知晓了陌生女子的身份。原来女子是罗刹门的人,她只说自己叫是被主宫安排在穆惜云身边保护其周全的,而她口中的主宫若是没有猜错,应该就是那个刚刚与自己相认的舅舅。 “小姐,您回来了。”东锦见自家小姐回来,立马迎了上去,注意到跟在穆惜云身后的黑衣女子,东锦也并不多言,“小姐今儿个怎的回来如此早?” “没什么,就是有些乏了,想回来歇歇。”顺手接过对方手中的热茶,穆惜云浅酌了一小口。 “姐,姐!”杯子刚刚放好,就见西锦气喘吁吁得往屋里跑,离近了,还能看到她额上的薄汗。 “大胆,怎的如此不知礼数!”东锦见妹妹如此慌里慌张,不由得蹙紧眉头。 穆惜云倒是没有太当回事儿,面上的表情始终是温温吞吞的。 “小姐,您今日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 穆惜云闻言不禁咋舌,自己早回来一次难道就这样不可思议? 只是还未等她开口,西锦便注意到了一直跟在自家姑娘身后的陌生女子,只见那女子相貌清秀,周身却浑然一股杀气包裹,加上一身漆黑夜行衣的打扮,必然绝非一般女子。 看出西锦的疑惑,穆惜云轻轻扯了扯唇畔,“东锦,你带……”说到这里,她才发现自己居然没有询问对方的名字,便转向黑子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姓胡,名若阡。” “东锦,带若阡姑娘去换身衣裳,给安排个住处。” 尽管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东锦却没有违背姑娘意思的打算,应承下后,便将胡若阡带走了。 “小姐,那姑娘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小姐要给她安排住处?难道从今天起她便跟咱们在一块儿了?”东锦前脚离开,西锦后脚就开始了喋喋不休的发问。 穆惜云有点好笑得看了看对方,摇摇头,“她的身份是否如同她所说的那样还有待求证,别跟她乱说话就是。”语毕,穆惜云思索片刻,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过头开口道,“倒是你,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西锦这番才想起来,于是靠近穆惜云低声说道,“小姐,方才奴婢听说皇后娘娘发了一通大火,砸了好些个瓷器,这不,娘娘身边一个小宫女都平白受了牵连,奴婢看见她的时候她额头上还浸着血丝儿呢!” 听西锦将自己先前见到的情景描述得有模有样的,穆惜云不禁也是心中疑虑窦生,皇后发火?倒是不常见到,究竟是什么事情能够令她大动干戈? 思及此,穆惜云嘱咐道,“你且继续盯着,有什么风吹草动记得第一时间回报给我。还有,量力而为,千万不可将自己至于危险之地,记住了么?” 闻言,西锦只觉得心中流过一丝暖流,用力点了点头。 “郡主。”东锦的声音由门外响起,就见她身后跟随着一位紫衣女子,俨然就是之前相救自己的黑子女子胡若阡。 “果然是人靠衣装。”穆惜云朝着对方又走近了几步。 “主子,若阡的第一条命是娘亲给的,第二条命是主公给的,现在的命是您给的,请主子不要嫌弃若阡,让若阡留在您身边保护您周全。” 主公?穆惜云闻言,不禁开口询问道,“你家主公是何方神圣?” 胡若阡抬头看了穆惜云一眼,稍作犹豫,终究开口道,“回郡主的话,若阡的主公正是罗刹门的少主云瞳。” 罗刹门?少主?云瞳?穆惜云那个神出鬼没的舅舅?八成是没有错了。这个舅舅的身份她尚且心存疑虑,眼下胡若阡的突然出现更是不能叫她完全信任,是忠是奸还需时间验证。 穆惜云命人将胡若阡的住处安顿好,又吩咐东锦将一些滋补气血的名贵药材送回府上给穆惜梅续着命,便又匆匆赶回了皇家书苑,只是胡若阡并不放心,执意要一同前往,穆惜云也没有多做推脱。 两人离开书苑已经月上柳梢,穆惜云再次确定了心中所想,导致七皇子陆离如此癫狂的恐怕并不是毒而是蛊。若真如书中所记载的,这蛊也并非一般的蛊,而是南疆最厉害的血蛊,而能解血蛊的整个世上恐怕只有蛊王一人。 “郡主。”正想着血蛊的事,穆惜云并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人,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宋女医。 “宋女医。”穆惜云微微欠了欠身。 迎面打过招呼,宋女医看了眼穆惜云身后陌生的面孔,却也不开口多问,微微点头,变朝着自己的住处离去。 “宋女医。”穆惜云突然想到什么,快步追了上去,“惜云有一件事还想请教女医。”…… 第79章 惜梅之死 雍华宫中。 “娘娘,您派属下打探的消息,果然不出您所料。”黑衣人蒙着面,立在章皇后身前,“文相府上,近日来确实少了一个名叫文萱的庶女。不过,文相府上对外宣称,这个文萱患了时役,被送到了乡下的一间庄园里。” 章皇后斜靠着贵妃椅,腿上盖着一条银狐皮毛所制的毯子,听闻探子来报,眉脚微微上挑,眼底却露出了深深的寒意,“既然如此,你便去那乡下的庄园里瞧一瞧,看看文相所言是否属实,不过......依本宫看,此行,你必然无法找到那个文萱。因为,真正的文萱,此时此刻恐怕已经顶着秋蝉娟的名字,去往了南疆。” 早些时候,不知道是什么人偷偷往邱府塞了一封告密信,将秋蝉娟已死的事实透露给了邱大人一家,邱夫人是个没什么城府的妇人,闻讯,立即依照信上所说,赶往宫中,求见皇后。事实上,这件事情看似与皇后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希望掌管六宫的皇后娘娘能够秉公办理,还邱家一个公道,但是深究起来,却实在是很微妙了。 文相为首的朝堂官员一派,一直以安国公府马首是瞻,文贵妃与陆敏也向来与自己走得近,以往,她从来未把这个小小的文家放在眼里,可是这件事情却提醒了她。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文经国若是动了异心,想要推举自己的侄子陆敏登上储位,其实只要在背后用些手段提升自己在皇帝面前的可信度便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章皇后不禁感到背后阵阵冷汗。文经国,不简单,文家,更是有野心。谁人不知南疆之所以可以如此横行,却不担心被平,全是因为南疆王拥有一只无坚不摧的部队,也可以说是二皇子凡继拥有旷世异才。得到了凡继的支持,就相当于得到了一只夺储强有力的支持。文萱这个时候借由联姻顶替已经被私下用刑处死的秋蝉娟,表面是只是缓解了一时间的空缺,实则是将文家的一枚棋子偷偷摸摸的安排进了南疆,若这枚棋子聪明多慧,凡继的支持便不在话下。 “来人,去安国公府给我哥哥带个口信,就说......” 穆惜云近来觉得有些焦头烂额,先是无意中撞破了七皇子陆离的事,而后又是家中出了变故。 “主子,这是主公送来的。”穆惜云刚刚用过早膳,便见胡若阡递给自己一只小锦盒。 什么东西?穆惜云将锦盒拿在手里,三两下打开,只见锦盒中赫然是一张纸条,而纸条下面则放置着一个墨色的小药瓶。 展开小纸条,只有短短几句话,却是让穆惜云哭笑不得。 缓解血蛊之药,妥善使用。落款:你风流倜傥的舅舅。 收起纸条,穆惜云将墨色的药瓶塞进了袖中,转身朝着胡若阡的方向走了几步。 “是你把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你们主公?” 穆惜云的话语没有什么语气,让人难以听出喜怒。 胡若阡闻言,迅速低下头,不卑不亢道,“是属下昨夜告知了主公,毕竟此事关系到主子的性命......” 胡若阡还未说完,便被穆惜云打断了,“你回去吧,我这里庙小,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闻言,胡若阡先是有些怔愣,而后双膝跪地,“属下并非出卖监视主子,只是......” “只是什么?你当知道,忠仆不侍二主,既然你口口声声唤我为主子,那试问,主子从来没有吩咐过你将昨日之事告知他人,你又怎么能够擅作主张?” 穆惜云的话顿时令胡若阡哑然,除了云瞳,她并未侍奉过其他任何人,因此接受这个任务前来保护穆惜云的时候,尽管嘴上是把穆惜云称作主子,但是心里真正的主人却还是罗刹门的主公云瞳,却不曾想,因为这件事触怒了这个小丫头。 “属下...属下真的是为了主子您的安全。” “你若真是为了我的生死,不会罔顾我的吩咐。我知道你是忠仆,只是你效忠的始终是你们的主公,而不是我。” “主子,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还请主子再给我一次机会。”胡若阡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需要被保护的小姑娘此时此刻竟有一种让她难以琢磨,难以靠近的威力。 “你救过我一次,这次便下不为例,真的想呆在我身边,就要听从我的吩咐,不得任意妄为,擅作主张。”穆惜云弯下身扶起了跪在地上的胡若阡,“忘记云瞳,从他把你派到我身边来的那一刻,你已经与他毫无瓜葛。” 看着穆惜云决绝的背影,胡若阡有一瞬间的恍惚。 “是,若阡一切听从主子安排。” 穆惜云与凭澜和苏美人说明了府中之事,便告了假。临行之前,凭澜依旧是不太舍得,亲自将穆惜云送上了出宫的马车,嘱咐再三,适才离开。 的确,穆府现在对她来说并不是家,那个家里只要没有父亲,便容不下她,特别是想起那晚宋女医所说的话,还有穆惜梅那濒死的形容,穆惜云只觉得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马车到达信国公府之时,已近深夜。守门的人见来人是穆惜云,不敢怠慢,立即将人领进了倚梅园。只是,当众人抵达倚梅园时,眼前的景象却让穆惜云心中一颤。 就见原本就清冷的倚梅园中挂满了白布,已经被搭成了一处灵堂,尽管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但是穆惜云还是不太敢相信。 “六丫头,你回来了!”闻声望去,就见是形容苍老的孟氏,在穆惜岚的搀扶下,冲着穆惜云的方向便迎了上去。 “祖母......这是怎么回事” “是惜梅,梅姐儿走了,呜呜呜......” 尽管知道穆惜梅命不久矣,却不想这样就没了,穆惜云下意识的扫过堂下众人,目光却是停留在了文氏母女的身上。 “祖母,您别哭坏了身子。”穆惜云转身吩咐东锦,将苏美人赏赐的千年人参给老夫人送来。 “姐姐,你回来了!正白不相信三姐姐就这么突然没了。”看着穆正白红了的眼眶,穆惜云摸了摸他的头,“放心,三姐姐不会白死。” 最后这句话落到了穆惜珍的耳中,就见她冲着穆惜云的方向轻轻扬着唇,表情似笑非笑,十足的狰狞可怖。 穆惜珍,为了回来,你还真是煞费苦心,丧心病狂啊!本来想着这次去庄子自省,你已经得到了教训,殊不知,你却背着人命,变本加厉得杀了回来!看来对付有些人,一定不能心慈手软,因为一时的心慈手软,断送的恐怕是更多无辜人的性命。 “咱们走!” 出云居的摆设还跟她离开时没有什么出入,看样子是有人每天在打扫,是啊,毕竟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信国公府出了一个郡主,人人不敢怠慢。 这样想着,穆惜云只觉得心中像是燃烧了一团火。 雍华宫中,章皇后与陆元听完探子得来的密报,加上章皇后之前已经把所有事情告诉了陆元,他只觉得胸腔中一阵翻江倒海。 “好个文相,好个陆敏,居然把主意打到本皇子头上!本宫定要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陆元说完便要气冲冲的离开。 “快给本宫拦住他!”章皇后怒其不争,却也没有什么责备的意思,“元儿,切不可打草惊蛇,如今他们不过是依附于我安国公府的蝼蚁,既然他们同意假装顺从,我们又何必捅破这层窗户纸?” “母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还请向儿臣明示。” “傻孩子,如今这件事我们既然知道,而文相他们还以为我们被蒙在鼓里,这样反而让我们占领了先机。只要我们按兵不动,对他们多加提防,到时候真的出了什么事,再与文相划清界限,于我们而言,只有百利而无一害。相应的,文氏一族,为了依附于我们,更要权力巴结,我们坐享其成不是更好?” “可是......可是儿臣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你以为母后能咽下?你如今当面跟陆敏还有文氏撕破脸皮,岂不是会鹬蚌相争,叫其他人得了便宜?再说,陛下如今虽然已经解除了本宫的禁足令,但是说白了,还是因为苏美人那个狐媚子。而这个冷板凳本宫尚且牢牢得坐着,要想真的重夺皇上的圣宠,还是要元儿你足够争气啊!” 闻言,陆元只有似懂非懂得点了点头。 第80章 无耻之徒 “无耻!”穆惜云还未等对方抬起头,已经一巴掌招呼上去了,这一掌正中陆离的左脸,力气不小,看着已经有些发红。 只是对方却似乎并不在意,微微勾了勾唇角,半立起身,欣赏着穆惜云恼羞成怒的样子,心里却一点也不气恼。 “殿下请自重!既然殿下没事,也愚弄过臣女了,臣女先行告退了。”穆惜云捂着被轻薄的颈部,那表情似乎在说,还不如被咬一口来得痛快。 陆离见她这般隐忍着想要杀掉自己的冲动,居然憋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果然有趣!丫头,你实在是太有趣了,本宫不想放你走了。” 穆惜云闻言,不疑有他,跟这个阴阳怪气的七皇子交锋几次,她也对这个人有所审视,若是他说不放自己走,那自己就真的走不了了,况且胡若阡此时正被苏白缠的无法脱身。 “殿下,你耍我这么开心么?”既然有出不去的可能,穆惜云干脆不再收着自己的脾气。 “耍你?本宫要是真想耍你,你便没有命来回嘴了。”陆离嚣张的脸在穆惜云面前渐渐放大,随后却是伸出一根指头,挑逗般的滑过穆惜云的侧脸。 “你离我远点!不要脸!”穆惜云退到距离对方三尺以外的地方,满脸的戒备。 “穆惜云,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先是扇了本宫一巴掌,现在又出言辱骂。你这犯得可是条条的死罪啊!” “殿下,要是这么说来,我也算是个郡主,还挂着太医院女医学徒的头衔,那可都是算品级的,方才你轻薄于我,也能算得上几条罪了吧!” “牙尖嘴利!”陆离闻言,靠近几步,“你说我轻薄你?谁看见了?” 此时的穆惜云,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烧得她上不来气,下一瞬就见她扬起一只手,作势又要招呼到陆离的俊脸上。不过,吃过一次亏的陆离可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儿,伸手便抓住了那只惹祸的小手,却不想,一个疏忽大意,穆惜云竟用另一只手趁其不备打在了陆离的脸上。 “本宫给你几分颜色,你还打上瘾了!” 毫不避讳得朝着陆离深邃的瞳仁看过去,穆惜云轻哼一声,“是殿下说的,反正也没人看见,多打几下不吃亏。” 闻言,陆离倒是说不出话了,半晌,他放开了对方的手,“你打我两巴掌,我只亲了你一下,怎么想都是我吃亏了。” “殿下的算数是跟哪个先生学的?”穆惜云一脸不满的揉着自己的手臂。 “本宫没学过算数。” “怪不得。” “穆惜云,休要给你几分面子,就如此放肆。” “谨遵殿下教诲,殿下既然没事,臣女先行告退。” 看着穆惜云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样子,陆离只觉得心情大好,“跟你再立个契约如何?” ...... 回到宫中,穆惜云先是去了苏美人跟凭澜那里请安,却意外得知,这一个月来皇上都未曾在苏美人这里留宿,得知内情的宫人有传言,说是皇上得了疾病,状况十分堪忧。 “那现如今,圣上是谁在照顾?”穆惜云将泡好的参茶端给苏美人。 “这个时候也只有皇后能够近身了。”苏美人话中隐隐透露出来的并不是担忧,反而好似可惜。这个想法让穆惜云心中紧了紧。 从苏美人处离开,穆惜云直接去往了太医院。 “主子,那疯皇子跟你结了什么契约?”胡若阡从皇家书苑的密室里出来后便一直闷闷不乐。 “嘘!隔墙有耳,在宫中切不可肆意妄言。” “属下知道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答应他帮他继续寻找根治血蛊的方子,而他......应该会在宫中给予一些帮助。” 胡若阡实在想不出那个阴森的少年能够有什么帮助,只是吃一堑长一智,她可不敢再开口惹怒主子了。 “宋女医。”远远的,穆惜云见宋女医正在清点药材,便疾步走了过去。 “女医,之前臣女跟您提起过的那个家中的三姐姐还未等臣女回府,便走了。” “郡主还请节哀,依照郡主所言,贵府三小姐的确是中毒之症,不过这毒物或许已经随风而逝了。” “您是说药粉?” “没错,三小姐本就体弱气短,若说对她最好的下毒方法,也是令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方法,吸入粉末恐怕是上上道。” 穆惜云闻言,怔愣了一瞬,“女医,我曾经在医书上读到过,有一种花,呈黑色,花粉是黄白相间,却没有味道。但是却有麻痹神经,阻碍呼吸的作用。” “那种花并不多见,十间药铺里恐怕只有一间有存货。” “若阡,你去查一下......” 待胡若阡回到宫中,已经是晚膳时候。 “主子,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打探到了那味药材的出处。” “哦?那你可按照我之前所说的将人安顿妥当?”穆惜云眼珠在眼眶中转了一圈,问道。 “是。” “那便好。”想了想,穆惜云又转过头,“东锦西锦,收拾几件衣服,咱们明日回府。” “是。” 果然,次日一早,穆惜云先是与宋女医告了假,而后又前往韶阳宫拜别了苏美人与凭澜公主,便携着东锦西锦以及胡若阡打道回府。 一进信国公府,只觉得偌大的庭院里冷清无比,零星几个洒扫的下人见了穆惜云也是小声问候一句。 “主子,属下前去查看一下。”胡若阡冷眼扫视着整个庭院说道。 “好,务必将准确的消息带回来。”穆惜云交代完毕,便带着东锦西锦去往了老夫人的福寿堂,得知老夫人一早便待在了倚梅园,便马不停蹄得赶了过去。 倚梅园原本便地处府中一处极为偏僻之处,平日也鲜少有人踏足,只是这个时候,府上的众人好似都聚在了倚梅园里,让整个园子显得不堪重负。 “老夫人,是六小姐到了。”方妈妈老远见着穆惜云前来,便在老夫人耳边同传。 “云姐儿,快来快来给你三姐姐上柱香。”老夫人朝着穆惜云的方向招手道。 “是。”穆惜云接过方妈妈递过来的香,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的给穆惜梅上了香,打眼一看只见文氏母女俩也正在人群中低低啜泣,佯装垂泪。 不愿多看她们,穆惜云上完了香,便走到了老夫人身边。这次穆惜云告了一个月的假,为的便是彻底查清楚穆惜梅的死因。不过,这件事她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 在倚梅园过了一个上午,转眼到了午膳的时候,众人适才纷纷离开了小小的园子,四散而去。 回到出云居,就见胡若阡带着一个年约四十的男子已经等在那里了。 “主子,这便是赵记药铺的老板,那天也是经过他的手将那药材卖出去的。” 穆惜云闻言,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中年男人,就见他面向清瘦,颧骨十分突出,一身青色的袍子在他身上也略显肥大。 “赵掌柜,可看清了,刚才在园子里祭拜的众人中是否有当日向你抓药的人?”穆惜云坐在木椅上,神色平静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清贵。 “姑娘,小的不敢说谎,确...确实是看见了当日抓药之人。” “是谁?” “这...这...” 就见对方支支吾吾,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穆惜云当然猜到了对方想要什么,朝着东锦使了个颜色,就见东锦即刻会意,从袖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锭银子塞到了赵掌柜手中。 见到银子,那人方才见了喜色,将银锭子收好,小声说道,“姑娘是实在人,小的告诉了姑娘,姑娘可万万不能把小的供出去。” “赵掌柜哪里的话?但说无妨。” “姑娘,当日在小的那里抓药的便是方才倚梅园中那个穿着紫色衣裳梳着两个发髻的小丫鬟......” 是她? 第80章 如期而至 第二天一早,出云居便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妹妹,睡得可还习惯?”只见穆惜岚一身云纹小袄,外边批了件银白色的披风,带着婢女嫣儿,出现在了穆惜云的面前。 “五姐姐,快些进来暖和暖和。”穆惜云将对方让进了屋内,立马吩咐东锦前去泡茶。 “妹妹不必忙了,姐姐过来只是想说一句话。” 看着对方认真的表情,穆惜云眉头微蹙,“姐姐有什么事?” “三姐姐是被人害死的,而这凶手......就在咱们府上。” 这件事穆惜云早就猜到了,只是从穆惜岚的口中听到,她还是表现出了一丝震惊。 “姐姐指的是?” “妹妹就不要跟姐姐装糊涂了,你我都心知肚明,为何这个节骨眼三姐姐突然病重?而又是此时,某些人借着照顾姐妹的名头从庄子里正大光明的回到了府中。我相信,这一切都不是巧合。妹妹有七巧玲珑心,这件事定然是瞒不过妹妹的。” “姐姐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跟妹妹说这件事?” 闻言,穆惜岚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开了口,“这府上近年来不太平,先是惜菲姐姐,然后是惜月姐姐,现在又是与世无争的惜梅姐姐,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谁因此遭殃。” “姐姐不必担心,穆惜菲是御前闯祸,自己咎由自取,穆惜月被自己亲姐杀害,也算是死得其所,至于惜梅姐姐......”穆惜云说道这个身子羸弱,笑容浅浅的病美人,心里还是涌上了些许伤感。 “姐姐知道这府中如今已经变了天,能够与二夫人抗衡的就只有妹妹你了。姐姐今日前来便是表明心迹,永远会站在妹妹一边。”穆惜岚说罢,紧紧握住了穆惜云的手。 “姐姐放心,这并不是妹妹与二夫人的缠斗,邪永远不能胜正,姐姐只要记住,无论外界如何,只要心无旁骛,好好服侍祖母,没有人敢动你半分。” 离开出云居的路上。 “小姐,那六小姐是否相信了您所说的话?”嫣儿跟在穆惜岚身边轻声问。 “不管她信与不信,我已表明心迹。”悠长的甬道上,少女敛下唇畔的笑意。 听闻穆惜云回府的消息,贵娘母女俩当晚便赶到了出云居。 好些日子不见,秀宁虽然依旧是一副小女儿模样,但却出落得娇俏美丽了许多,而贵娘似乎也圆润了不少。 “姑娘,这是你让我打点夫人留下的这些个铺子的盈利,现在还不算多,毕竟我一介习武之人,对经商还是初出茅庐。” 看着贵娘手里的银票,穆惜云嗔怪得看了母女二人一眼,执意不肯收,“贵娘,您这样可真是让我再不敢见您了。” “姑娘这么说,那贵娘也干脆回到姑娘身边照顾,不去管那些商铺了。”贵娘也是个执拗的。 “好了好了,真是拗不过您,不过这些我不能全收着。”穆惜云说着,只是象征性的取了上面几张银票。 “好吧,既然姑娘不收,那我先暂且替姑娘攒着,就当是以后的嫁妆。” “娘!您不知羞,我惜云姐姐可害臊了!”一旁的秀宁闻言打趣道。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贵娘今天来是想跟姑娘说点事。”贵娘一边说,一边瞟了瞟屋内的几人,只有胡若阡是生面孔。 “不碍事的,这是若阡,罗刹门的人,是舅舅送来护我周全的。” 闻言,贵娘稍稍安下心来,“事情是这样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忙活商铺的事,正白便一直是十三暗中保护的,今日十三在院中隐匿,看见五小姐来过出云居,要我务必提醒姑娘,五小姐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无辜纯良,她说的话,姑娘也无须多信,定要留个心眼。” “穆惜岚?贵娘,十三叔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贵娘顿了顿,“实话跟姑娘说,十三他怀疑三小姐的死跟这个人有关。” 这个信息倒是令穆惜云有些震惊,暂且不说为何十三叔会有这样的猜疑,穆惜岚今日所说的话其实也经不起推敲,依照她平素里的性子,宅中有任何争斗也都跟她挂不上边,而今日所言似乎是故意挑起两方的事端,并且鼓动穆惜云参与其中,而她则表明立场。越想越不对劲,穆惜云轻轻摇了摇头。 “贵娘,您说的话我记住了,看来这大宅子里的秘密实在的数不胜数啊。” ...... 料理完穆惜梅的丧事,穆惜云又在府中小住了些时日。原本以为会前来找她麻烦的穆惜珍母女,却意外的安分守己。怕是又在谋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不过这样的日子,穆惜云倒是乐得清闲。 穆惜云再次找到陆离已经是约定时间在即。 “还以为你会就此失约,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听着陆离浓浓的嘲讽,穆惜云也不生气。 “殿下。”穆惜云说着将手中的一个小锦盒递到陆离面前,只是被那个唤作苏白的男人抢先挡了回去。 “苏白。”陆离抬起左手,示意苏白退后,接着将锦盒接过,顺势打开。只是当他看清盒中的所盛之物,面上闪过一丝少有的阴戾。 下一瞬,穆惜云只觉得自己的颈部被人用力锁住,而陆离带着杀气的面庞近在咫尺。 胡若阡没有想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居然让穆惜云受此挟制,刚想出手却被苏白挡住,两人接连缠斗了起来。 感觉到穆惜云胸中的气息越来越少,脸色由红转轻,陆离握住她纤细颈部的手略微松了松。 “这便是你说的解药?要我拿什么相信你?” 面对陆离这般质疑,穆惜云只是平静的开口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其实穆惜云心里也打着鼓,不知道那个叫云瞳的舅舅靠不靠谱。 看着对方略带鄙夷的神情,陆离的面色突然一转,好似发生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笑容在他精致的脸上逐渐变大“好,我信你。” 陆离语毕,将盒中所盛的一颗小指大小的丹药吞进侯中。 穆惜云见状,收回对方手中的锦盒递给胡若阡,微微欠首便要离开。 只是,事与愿违,这时一条修长的手臂横在了自己面前,“我听了你的话,将不知来历的丹药吃进了肚子,可若是我的情况并未见好转呢?”见对方并未说话,陆离邪魅一笑,继而开口道,“苏白,看住那个丫鬟。” 话音刚落,就见两道黑影再次进入打斗模式,而穆惜云只觉得周身被一种冰冷至极的气息所包围着。 陆离再次贴近她,并将修长的手臂穿过穆惜云的后背,将其固定在自己怀里。两人之间零距离的格局让穆惜云一时之间不敢呼吸。 这个男人长得太过妖异,甚至美貌之姿胜于女子,而他眼底所迸发出来的东西却是让人生畏的戾气,若说皇帝几个儿子中谁最有王者风范,穆惜云现在倒是觉得,正是眼前这个七皇子,陆离。 这个姿势保持了一段时间,穆惜云只觉得整个身体都有些发麻,她强忍着小口小口的呼吸吐纳,一股清幽的香气冲进鼻腔,令人心醉神往,那是来自于这个男人的气味。她想到了雍江大营中的战士,想到了父亲穆延霆,想到了荣坦。对,父亲身上的味道,让她觉得安心,而荣坦身上的味道却是吸引着自己不断得靠近。 就在穆惜云神游太虚之际,却见对面的陆离缓缓抬起了头,他零星的碎发遮在脸上,以一种妖冶的姿态凝视着穆惜云。他的瞳仁是深邃的黑,纯粹的黑,仿佛要吞噬整个天地的黑。 “怎么办?你给我的药似乎没有用处啊!” 闻言,穆惜云倏然睁大了眼睛,就见陆离脸色惨白,双眼不断迸发出嗜血的贪婪。此时此刻,穆惜云早已经在心里把云瞳马了个狗血喷头。 “殿下,我先扶您去榻上休息一下。”语毕,穆惜云几乎是战战兢兢得将身量高大的陆离扶到了榻上。 “殿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好冷,身体,还有心里都好冷。” 穆惜云被他桎梏着双手,心道,还是跟上次发病一模一样。只是当她还在脑中飞速想着如何脱身之际,发病的男人已经风卷残云一般,将她抱在怀里,压在了榻上。 “殿下,殿下你......”若非之前经历过一次,穆惜云很可能更加手足无措。 “殿下,我有负于你所托,是我失信了,你要是实在难受......就咬我吧!”说完,穆惜云决绝的一偏头,露出一段雪白的玉颈。 然而下一瞬,她只觉得颈部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而是被人轻轻的摩擦了一下,而后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落在了上面。 第81章 无耻之徒 “无耻!”穆惜云还未等对方抬起头,已经一巴掌招呼上去了,这一掌正中陆离的左脸,力气不小,看着已经有些发红。 只是对方却似乎并不在意,微微勾了勾唇角,半立起身,欣赏着穆惜云恼羞成怒的样子,心里却一点也不气恼。 “殿下请自重!既然殿下没事,也愚弄过臣女了,臣女先行告退了。”穆惜云捂着被轻薄的颈部,那表情似乎在说,还不如被咬一口来得痛快。 陆离见她这般隐忍着想要杀掉自己的冲动,居然憋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果然有趣!丫头,你实在是太有趣了,本宫不想放你走了。” 穆惜云闻言,不疑有他,跟这个阴阳怪气的七皇子交锋几次,她也对这个人有所审视,若是他说不放自己走,那自己就真的走不了了,况且胡若阡此时正被苏白缠的无法脱身。 “殿下,你耍我这么开心么?”既然有出不去的可能,穆惜云干脆不再收着自己的脾气。 “耍你?本宫要是真想耍你,你便没有命来回嘴了。”陆离嚣张的脸在穆惜云面前渐渐放大,随后却是伸出一根指头,挑逗般的滑过穆惜云的侧脸。 “你离我远点!不要脸!”穆惜云退到距离对方三尺以外的地方,满脸的戒备。 “穆惜云,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先是扇了本宫一巴掌,现在又出言辱骂。你这犯得可是条条的死罪啊!” “殿下,要是这么说来,我也算是个郡主,还挂着太医院女医学徒的头衔,那可都是算品级的,方才你轻薄于我,也能算得上几条罪了吧!” “牙尖嘴利!”陆离闻言,靠近几步,“你说我轻薄你?谁看见了?” 此时的穆惜云,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烧得她上不来气,下一瞬就见她扬起一只手,作势又要招呼到陆离的俊脸上。不过,吃过一次亏的陆离可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儿,伸手便抓住了那只惹祸的小手,却不想,一个疏忽大意,穆惜云竟用另一只手趁其不备打在了陆离的脸上。 “本宫给你几分颜色,你还打上瘾了!” 毫不避讳得朝着陆离深邃的瞳仁看过去,穆惜云轻哼一声,“是殿下说的,反正也没人看见,多打几下不吃亏。” 闻言,陆离倒是说不出话了,半晌,他放开了对方的手,“你打我两巴掌,我只亲了你一下,怎么想都是我吃亏了。” “殿下的算数是跟哪个先生学的?”穆惜云一脸不满的揉着自己的手臂。 “本宫没学过算数。” “怪不得。” “穆惜云,休要给你几分面子,就如此放肆。” “谨遵殿下教诲,殿下既然没事,臣女先行告退。” 看着穆惜云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样子,陆离只觉得心情大好,“跟你再立个契约如何?” ...... 回到宫中,穆惜云先是去了苏美人跟凭澜那里请安,却意外得知,这一个月来皇上都未曾在苏美人这里留宿,得知内情的宫人有传言,说是皇上得了疾病,状况十分堪忧。 “那现如今,圣上是谁在照顾?”穆惜云将泡好的参茶端给苏美人。 “这个时候也只有皇后能够近身了。”苏美人话中隐隐透露出来的并不是担忧,反而好似可惜。这个想法让穆惜云心中紧了紧。 从苏美人处离开,穆惜云直接去往了太医院。 “主子,那疯皇子跟你结了什么契约?”胡若阡从皇家书苑的密室里出来后便一直闷闷不乐。 “嘘!隔墙有耳,在宫中切不可肆意妄言。” “属下知道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答应他帮他继续寻找根治血蛊的方子,而他......应该会在宫中给予一些帮助。” 胡若阡实在想不出那个阴森的少年能够有什么帮助,只是吃一堑长一智,她可不敢再开口惹怒主子了。 “宋女医。”远远的,穆惜云见宋女医正在清点药材,便疾步走了过去。 “女医,之前臣女跟您提起过的那个家中的三姐姐还未等臣女回府,便走了。” “郡主还请节哀,依照郡主所言,贵府三小姐的确是中毒之症,不过这毒物或许已经随风而逝了。” “您是说药粉?” “没错,三小姐本就体弱气短,若说对她最好的下毒方法,也是令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方法,吸入粉末恐怕是上上道。” 穆惜云闻言,怔愣了一瞬,“女医,我曾经在医书上读到过,有一种花,呈黑色,花粉是黄白相间,却没有味道。但是却有麻痹神经,阻碍呼吸的作用。” “那种花并不多见,十间药铺里恐怕只有一间有存货。” “若阡,你去查一下......” 待胡若阡回到宫中,已经是晚膳时候。 “主子,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打探到了那味药材的出处。” “哦?那你可按照我之前所说的将人安顿妥当?”穆惜云眼珠在眼眶中转了一圈,问道。 “是。” “那便好。”想了想,穆惜云又转过头,“东锦西锦,收拾几件衣服,咱们明日回府。” “是。” 果然,次日一早,穆惜云先是与宋女医告了假,而后又前往韶阳宫拜别了苏美人与凭澜公主,便携着东锦西锦以及胡若阡打道回府。 一进信国公府,只觉得偌大的庭院里冷清无比,零星几个洒扫的下人见了穆惜云也是小声问候一句。 “主子,属下前去查看一下。”胡若阡冷眼扫视着整个庭院说道。 “好,务必将准确的消息带回来。”穆惜云交代完毕,便带着东锦西锦去往了老夫人的福寿堂,得知老夫人一早便待在了倚梅园,便马不停蹄得赶了过去。 倚梅园原本便地处府中一处极为偏僻之处,平日也鲜少有人踏足,只是这个时候,府上的众人好似都聚在了倚梅园里,让整个园子显得不堪重负。 “老夫人,是六小姐到了。”方妈妈老远见着穆惜云前来,便在老夫人耳边同传。 “云姐儿,快来快来给你三姐姐上柱香。”老夫人朝着穆惜云的方向招手道。 “是。”穆惜云接过方妈妈递过来的香,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的给穆惜梅上了香,打眼一看只见文氏母女俩也正在人群中低低啜泣,佯装垂泪。 不愿多看她们,穆惜云上完了香,便走到了老夫人身边。这次穆惜云告了一个月的假,为的便是彻底查清楚穆惜梅的死因。不过,这件事她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 在倚梅园过了一个上午,转眼到了午膳的时候,众人适才纷纷离开了小小的园子,四散而去。 回到出云居,就见胡若阡带着一个年约四十的男子已经等在那里了。 “主子,这便是赵记药铺的老板,那天也是经过他的手将那药材卖出去的。” 穆惜云闻言,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中年男人,就见他面向清瘦,颧骨十分突出,一身青色的袍子在他身上也略显肥大。 “赵掌柜,可看清了,刚才在园子里祭拜的众人中是否有当日向你抓药的人?”穆惜云坐在木椅上,神色平静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清贵。 “姑娘,小的不敢说谎,确...确实是看见了当日抓药之人。” “是谁?” “这...这...” 就见对方支支吾吾,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穆惜云当然猜到了对方想要什么,朝着东锦使了个颜色,就见东锦即刻会意,从袖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锭银子塞到了赵掌柜手中。 见到银子,那人方才见了喜色,将银锭子收好,小声说道,“姑娘是实在人,小的告诉了姑娘,姑娘可万万不能把小的供出去。” “赵掌柜哪里的话?但说无妨。” “姑娘,当日在小的那里抓药的便是方才倚梅园中那个穿着紫色衣裳梳着两个发髻的小丫鬟......” 是她? 第82章 谁是真凶 这一夜,穆惜云很难入睡,因为就赵掌柜的描述,那个抓药之人并不是穆惜珍身边的人,却是穆惜岚的贴身婢女嫣儿。为何向来与世无争的穆惜岚此时此刻却要搀和到穆惜珍的事情上来?亦或是她原本不知道,而是被身边的嫣儿背叛? 种种猜忌在穆惜云心中升腾起来,疑云丛生,却始终找不到关键的那个点。 次日一早,穆惜云刚刚洗漱过,便前往崇源阁与穆正白一同拜见了老夫人,之后两人便留在老夫人的福寿堂用了早膳。随后又前往倚梅园拜祭了穆惜梅。穆正白适才别过姐姐,上学堂去了。 穆惜云回到出云居的时候就见孟氏已经等在了那里。 “孟姨娘。”倒是稀罕,不知是什么风把这个未曾过多接触的姨娘吹了过来。 “哟,可是把六姑娘您给等来了。” 就见孟氏一脸的谄媚,朝着穆惜云便迎了上去。 要说孟氏虽然不是多么的美,但是能够如此得到老夫人的认可跟赏识,多半是善于逢迎的手腕,让人实在难以拒绝。 “姨娘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穆惜云的态度始终的客气的,不说疏远,但也绝非热情。 “是这样的,六姑娘是个明白人,姨娘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这段时日府中一直也没有消停,我们大房本来就没有少爷,仅存的几个姑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没了就没了。现在岚儿就是我们大房仅存的一点骨血了。” “姨娘此言差矣。”穆惜云微微摇了摇头,“大房虽然没有能够继承香火的男丁,但是大伯父如今正是壮年,再添个一儿半女也是不成问题的。再说大房几个姐姐,也并不是无端离世,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当然,惜梅姐姐的死并不包括在内。还有最后一点,也是惜云最不能认同的,五姐姐固然是大房的血脉,可是却不是仅存的,难道姨娘忘了还有一个男儿妹妹了?” 穆惜云的一番辩驳,让孟氏的脸色十分难看,但是碍于对方的身份,跟她今日前来的目的,始终不好发作。 看着孟氏由尴尬转为愤怒而又变为谄媚的神情,穆惜云只觉得好笑,却是微微扬着唇角,并不再言语。 “六姑娘说的是。若说今日也确实是姨娘我的一点私心。姨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六姑娘可以答应。”孟氏说完,竟作势要跪。 只是还未等她双膝碰地,穆惜云便朝着一边的胡若阡使了个眼色,胡若阡立即会意,上前不动声色得将孟氏服了起来。 “姨娘不必如此,惜云实在是受不起。不若姨娘先说说看,若是惜云能够帮忙,定然不会推脱,若是实在难为,就算姨娘将膝盖跪穿,惜云照样还是无能为力。” “这个忙,六姑娘一定可以帮。”孟氏说完,咬咬牙又开了口,“还请六姑娘带上我们岚儿一同入宫。” 入宫?穆惜云心中哑然。 “姨娘莫不是把皇宫重地看成了自家后院?想出就出,想入就入?”西锦有些气不过,开口数落。 “西锦不得无礼。”穆惜云嗔怪得看了对方一眼,转而朝着孟氏走近了几步,“姨娘,虽然西锦刚才有些冒犯,但是不得不承认,她说得还是有些道理的。皇宫重地,并不是什么人想进都能进的,这一点相信姨娘也是知道的。” “六姑娘,别人能不能进我不知道,六姑娘神通广大,一定可以的。”说着,孟氏居然急切了起来。 穆惜云看着她焦急的样子,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姨娘可否告知惜云,为何如此心急想要送五姐姐入宫?” 闻言,孟氏心虚了一下,“自然...是为了岚儿能有一个好前程。” “姨娘糊涂啊,所谓一如宫门深似海,万一要是得罪了什么人,丢了性命......” “不会的,只要不呆在这里,岚儿便会性命无忧。” “什么意思?”穆惜云听出了端倪,继而问道。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孟氏眉脚挑了挑,转而朝着穆惜云又央求道,“六姑娘,我真的是为了岚儿的前程,再说,这宫中若是有你们姐妹相互助力,岂不更好?” 事已至此,估计孟氏不会再多说,不过今日之事倒是给了穆惜云一些启发,“这样吧,姨娘切不要着急。此次回府,惜云要小住上一段时日,五姐姐进宫一事,且等我向苏美人请示一下,再给姨娘答复可好?” 见穆惜云松了口,孟氏便千恩万谢得离开了出云居。 甬道上。 “以为自己进了几天宫,当了个有名无实的郡主就了不起了?哼!我们岚儿若是能有这个机会,定要比你强过千倍万倍!我呸!” 看着孟氏渐渐远去的身影,胡若阡适才凝眉返回了出云居。 “她真的这么说?”穆惜云闻言,却不见多么生气。 “这个女人真是可恶!前脚还是一脸的谄媚,后脚马上就露出原型了!”西锦不满得说道。 “若阡,你去盯着孟氏跟穆惜岚。西锦,你这几天就负责在府中上下打探消息,特别注意穆惜珍的锦绣园。我要看看,她们究竟要搞什么名堂。” 又在府中过了几日,看似平静的信国公府,会暗藏什么样的杀机呢? “主子,这几天属下发现一件事,那个孟氏每逢三六九便会在夜半时候出府。属下跟踪了两回,发现...发现那女人似乎是在幽会野男人。” “哦?若真是这样,还真当是件大事。”顿了一会儿,穆惜云又开口道,“查查那男人的底细。” “是。” “小姐,奴婢这边倒是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不过有一件倒是让奴婢有些在意。”看着穆惜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方才开口,“就是在昨日,奴婢竟又看见了那个赵记药铺的掌柜。” “他进了府?” 闻言,西锦点点头,“对,不过,他是去了大小姐的锦绣园。” “难道这个赵掌柜跟大小姐有所关联?”东锦试探着提出疑问。 “会不会之前那个赵掌柜便是收了大小姐的好处,才特意冤枉五小姐?”西锦心直口快,不过她也道出了此时此刻众人心中所想。 “这件事既然没有切实的证据,那便不要再胡乱猜疑。要想知道,谁是幕后的黑手,咱们且这样做...”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夜,空中清朗得不见一片云彩。 赵记药铺内。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只见此时此刻蜷缩在角落里,不住发抖求饶的男子正是赵掌柜。 “哼!赵掌柜你是聪明人,当初接下这单生意,自然是料到了自己的后果。”黑衣人说完,长剑又逼近几寸,眼看那赵掌柜的脖子上已经见了红。 “五小姐是菩萨心肠,放了小的吧,小的定然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五小姐?难道真的是穆惜岚? 就在黑衣人恍惚的空隙,赵掌柜趁其不备,使劲儿推了那黑衣人一把,踉跄着逃了出去。 夜色下,黑衣人扯下蒙面的黑巾,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出云居内。 “他当时确实是说了五小姐。”胡若阡肯定得点头。、 “那么跟他交易的的确是五小姐?”东锦疑惑的问道,似乎是不敢相信,平日里慈眉善目的五小姐穆惜岚竟然能做出这样伤天害命的事。 “小姐,小姐!奴婢打听清楚了,之前赵掌柜前去锦绣园,似乎是给大小姐带去了一味珍稀药材,用来养颜滋补,调理身体的。”西锦大口喘着气,跑了进来。 “看样子,有人是想要混淆视听,才故意做了这件事。”穆惜云暗暗笑笑。 “小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西锦迫不及待的问道。 “若是我没有猜错。整件事便是穆惜岚一手策划的。我们不过是这个局里的一部分而已。”穆惜云顿了顿,理顺了一下,又继续开口道,“孟氏的事情其实做的并不算是隐蔽,有心人只要多多观察,便会很容易发现蛛丝马迹。我想定然是文氏那边发现的孟氏与他人不伦之事,便以此要挟,或许是她提出了用毒害死三姐姐,要求孟氏跟穆惜岚去操作,又或许是她只提出要求孟氏想办法把穆惜珍弄回到府上,不管是哪一种,最后实际去实施这个计划的都是孟氏母女。依我看,那个孟氏是个蠢笨的,顶多是会表面功夫,却不是个心思深沉的人。” “小姐,那您的意思,设计这一切的是五小姐?”西锦有些不敢相信。 “若不是她,我也想不出第二个有可能的人了。” “她是料到我们会去找赵掌柜,才设计了这么一出戏,先是让赵掌柜指认她,而后再将赵记药铺的药材举荐给穆惜珍,让我们亲眼看到穆惜珍与赵掌柜有来往,这样一来,我们便都会以为,其实赵掌柜是逢了穆惜珍的命令,方才冤枉穆惜岚。而那个穆惜岚则自始至终都扮演一个被动冤屈的角色。”接下来,胡若阡分析道。 “天哪!真是想不到天天陪在老夫人身边诚心礼佛的五小姐居然这般心狠手辣!小姐,我们要不要去告诉老夫人?”西锦急切地说到。 却见穆惜云摇了摇头,“你们不要忘了,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穆惜岚自始至终也没有将这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半点。即便是告诉老夫人,她也只会把嫣儿推出去,保全自己。” 第83章 真相败露 穆惜云今日照常先去福寿堂给老夫人请安,正逢前来侍奉老夫人的穆惜岚,两人便一同结伴去了倚梅园。 “老夫人真是好福气,先是有五小姐常伴左右尽心侍奉,依老奴看,这个六小姐也是个知书达理,十分懂得尽孝心的好姑娘。”方妈妈看着两人一同消失的方向,不由得向着老夫人道喜。 “是啊,这两个丫头是我最放心的,特别是六丫头,命理注定就是非富即贵,你看看,还没怎么着,就被宫中的美人看重,收为义女,封了郡主。往后自然是求取之人趋之若鹜。” 看着老夫人喜上眉梢,方妈妈继续说道,“眼瞅着两位姑娘也快要及笄了,六姑娘且不说,这五姑娘可是大下个月就满十四了,也该相看相看人家了。” 方妈妈说的不错,穆惜岚性子最是稳妥,但是也最是不争,她自小养在老夫人身边,要说最舍不得,也就是这个五丫头了。 “岚姐儿是个好的,性子也温吞,模样也水灵,虽然不是嫡出的小姐,但是自小在我身边,什么也没有亏待过她,照样是按照嫡出小姐的标准养起来的。依我看,她的性子太过清冷,与世无争,与其嫁入显贵的大门大户,不如找个寻常的康乐人家,反而不会受人欺负。” “老夫人说的是,五小姐一定能明白您的一番苦心。” “唉...希望如此。” ...... 从倚梅园出来后,穆惜岚突然开口,“妹妹,今日天朗气清,不若到姐姐那里坐坐,我最近得了从祖母那里要来一些尚好的碧螺春。” “既然如此,妹妹也叫厨房做几个小点心,那就叨扰姐姐了。” 语毕,穆惜云吩咐西锦去准备点心,自己则带着东锦和胡若阡一同前往幽岚居。 穆惜岚向来以清雅著称,平日里跟着老夫人参禅,整个幽岚居看着倒是十分肃静优雅,几幅挂在墙上的卷轴,倒是尽显了几分禅意。 因着五月的天气十分暖和,阳光甚好,两人便在廊厅下坐下了。 嫣儿刚刚泡好茶,西锦也带着食盒匆匆赶来。 “果然是好茶,还未入口,这芬芳的气味便能叫人沉醉。”穆惜云嗅了嗅那碧螺春,确实茶香四溢。 “妹妹喜欢的话,待会儿姐姐给你送去一些。” “不必了,既然是祖母赏赐的,便是祖母的心意,若是妹妹馋嘴了,过来向姐姐讨茶吃,姐姐可不要心烦。”穆惜云打趣着婉拒了对方的好意。毕竟这个时候,究竟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自然是欢迎的。妹妹难得回家,姐姐巴不得你天天过来呢。” “对了,姐姐。之前孟姨娘来找过我。”穆惜云说着,清啜了一口茶水,下垂的睫羽尖端微微上翘,不知何时,已经出落得大方美丽。 “哦?姨娘照了妹妹?”穆惜岚面上显出一丝疑惑,似乎是对此事并不知晓。 “嗯,姨娘的意思是想让妹妹带姐姐入宫。” 闻言,穆惜岚的眉头有一瞬间的紧蹙,随后舒展了开来,“那...妹妹答应了?” 穆惜云摇了摇头,“并没有,这件事兹事体大,并不是我一个小小的郡主就能做得了主的。况且这件事关系到姐姐的一生,所以惜云还是想先问问姐姐的意思,再作打算。若是姐姐也同意,那么妹妹就要先跟苏美人请示一番,再做定夺。” 见穆惜云语气真诚,穆惜岚思忖了片刻,方才叹了一口气,说,“妹妹有所不知,大下个月便是姐姐的十四岁生辰,而那个时候我已及笄,到了该相看人家的时候。尽管是信国公府的女儿,但是没有显赫的母族支持,恐怕...也不会找到什么好人家。”穆惜岚语气哀伤,似乎是十分的无奈,这的确是她心中所想,但是更重要的一点,她不会跟穆惜云说,那就是她已经心有所属,而那个人便是荣坦。她在等着荣坦凯旋,她要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足够优秀,以至于跟对方匹配,而不是让他眼中只有穆惜云。 “既然如此,姐姐是想要跟随妹妹进宫了?”穆惜云听得出来,即便是理由说得再好听,也还是想要入宫。 “姐姐不想为难你。” “这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妹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还要看苏美人的答复。既然如此,今晚,妹妹便给宫中送去信件,询问此事。” “有劳妹妹了。”穆惜岚说完,走过来,拉住了穆惜云的手。 幽岚居毗邻信国公府南门,突然门外一阵吵嚷声传来。 “嫣儿,你去看看,外面怎么了?怎么这般吵闹?” 门外。 “我要找五小姐!你们不让我进府,我便将她交代我做的事全都说出去!既然不想让我活命,你也别想好!” “什么事情,吵吵嚷嚷的,知道这里是信国公府么?”嫣儿走到门口,却见赵掌柜一脸的愤怒,口中更是时不时骂出难听的话。 “你怎么在这里?好了好了,放他进去吧。”嫣儿说完,立刻带着赵掌柜去了客房。这个赵掌柜今日可不傻,身边带了五六个膀大腰圆的大汉,为的就是保护自己的安全。 “小姐......”嫣儿安顿好赵掌柜便急急忙忙得跑了回来,就见她在穆惜岚耳边低语一阵,穆惜岚的神色略微染上一丝慌张。 “实在是抱歉,姐姐这边有点急事要处理,便不留妹妹了,咱们改日再聚。” 这便是下了逐客令,穆惜云自然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人,连忙起身告别。只是这件事实在不得不叫人心生疑虑。于是回来的路上,她便谴了胡若阡,悄悄去看看究竟发生何事。 少顷,胡若阡便回来禀报。 原来是那个赵掌柜误以为是穆惜岚派人灭口,才闹到了信国公府,不知道穆惜岚知道有人诈出她才是真凶后,会采取什么做法。 “对了主子,今儿个是十三,不知道孟氏今夜是否还有行动。” 胡若阡的话适时得提醒了穆惜云,这一网,便要网尽奸人,替信国公府清理门户。 “若阡,你去打探一下,看看暗中与孟姨娘私会的那个男人是什么来头。” “是。” 次日,整个信国公府依旧是一派肃静,相信昨日赵掌柜的事,已经被穆惜岚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压下去了。 “主子,那个男人叫钱海,是个市井混混,平日里好吃懒做,经常做些偷鸡摸狗的营生,最爱赌博,是文苑街赌坊的常客。还有,这男人有个相好的。” 听到这里,穆惜云来了兴致,敢情这样一个渣男,不过也是在利用孟氏罢了。 “你继续说。” “是。那个钱海的相好不过是个青楼女子,名叫月红,听闻钱海对这个月红倒是上了心的,他几乎是将自己所有的钱财都拿去养了这个娼妇。” “那倒是奇怪,孟氏难道不知道这件事?知道了怎么会这样忍气吞声?”闻言,西锦不由得生出疑虑。 “要么就是孟氏真的不知道,要么就是孟氏太爱那个男人。”东锦也开口猜测。 “还有一个可能性。”穆惜云一开口,众人便朝着她看了过去,“她有什么把柄在那个钱海手里。” “主子,接下来咱们怎么做?” “若阡,你拿些闲散银子,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就这么说......” “是。” 过了几天,信国公府门口便闹开了。 这一闹,惊动了大老爷穆延卿跟老夫人。 “你们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老子是断然不会走的。”穆惜云被拉着前来凑热闹,就见信国公府门口俨然已经被为了个水泄不通。 “主子,那人就是钱海没错。”胡若阡低低道。 “来人呐,把这个胡言乱语的疯子给轰走!”此时,闻讯赶到的孟氏一见眼前的人险些晕倒过去,她身边扶着她的穆惜岚则是震惊之余,冷静了很多。 “等等!你们谁敢动老子?老子跟他拼了!”男人还是不肯罢休,注意到与孟氏有些相似的穆惜岚,便直直得将目光定在了她身上,“岚儿!你便是岚儿!你可知道我是谁?你打谁也不能打我!” 下一刻,穆惜岚脸色煞白,高声惊叫起来,“还不快打死这个无赖。” 原本还将注意力集中在钱海身上的众人此时却是把目光全部集中在了穆惜岚的身上,众所周知府中的五小姐最是沉稳善良,怎么会在此刻如此失态。 “什么!你竟要打死老子!老子是你亲爹!” 此话一出口,众人皆是呆若木鸡。 “你胡说!你不是我爹!我爹是才不是你。”穆惜岚此时已经完全乱了阵脚,只有疯狂的大叫,将自己推脱干净。 “岚姐儿,你先不要说话,来人,将孟氏给我弄醒。”老夫人看着半倒在穆惜岚怀里的孟氏,朝着方妈妈使了个眼色。 就见,方妈妈从头上取下一只钗,狠狠得扎醒了孟氏。而孟氏此时此刻恐怕还是晕的。 第84章 色胆包天 “皇弟,来,这一杯皇兄敬你!”陆元已然是喝到了飘飘然,满脸的绯红,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 这不能怪他,他实在是太高兴了,这一个月来,他听从陆敏所说,将袁三儿推荐给了皇上,随着皇上身体逐渐好转,龙心大悦,皇后一派也随之水涨船高。 “皇兄,你我是兄弟,我自是以皇兄马首是瞻,只要皇兄以后别忘了提携皇弟,那便是皇弟的大幸。”一杯酒还未下肚,陆元却早已喜不胜收。 “好,不愧是本宫的皇弟!”陆元一高兴,又是连饮三杯,随后倒在桌上睡了过去。 “三皇子殿下不胜酒力,已经醉了,将殿下抬到内室休息,悉心照料着。”陆敏吩咐一番,便见有侍从前来将陆元抬走。 不多时候,从侧门闪进来两个身影,一个是如今如日中天的袁三儿袁大人,另一个便是当朝宰相文经国。三人围在之前的酒桌边坐了下来。 “我都为他的愚蠢捏把汗。”陆敏捻起面前的酒樽,浅浅得啜了一口。 “若他不蠢,又怎会对我们如此言听计从呢?”一旁的袁三儿奉承道。 “不可妄言。如今这件事只是成了一小半,切不可大意。特别是敏儿。”文相说到这里转过身来朝向陆敏,“你可知道,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为了那个位置,我要你承诺,永远不要轻举妄动。” 陆敏被文经国说得有一瞬间的畏惧,却很好的掩饰了下来,“知道了,您放心吧。” “对了,小的今天在太医远里遇见了一个人,据说是苏美人的义女,当今的郡主。” 两人闻言,被袁三儿的话吸引了过去。 “这个郡主不太简单,切不可妄动。”文经国想起初次见面在信国公府时候的情景,那精明深邃的眼神,以及过分成熟缜密的心思,他几乎可以断言,这个女子注定不普通,只是若不能为己所用,便必须斩草除根,当然,这件事还要更加稳妥的部署,保证万无一失后才能执行。 “放心吧,不会轻易动她。”陆敏隐住眼底的狠绝,暗暗握住了手中的酒樽。 次日一早,穆惜云便带着礼物前往韶阳宫去了。 “家里的事情忙活得怎么样了?”凭澜公主抓起穆惜云的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怎么这一个月个头还窜了不少,妹妹真是格外漂亮了。” “公主休要取笑我,还没长大的黄毛丫头而已,哪有倾国倾城的姐姐这般动人?” “嘶~我发现你现在可真是油嘴滑舌!” 看着两人嬉嬉闹闹,苏美人屏着一脸的笑意,“好了好了,真是两只皮猴,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苏美人嗔怪道。 “娘娘,这是我从宫外带来的养胎药材,这一个月这关键,娘娘可不能掉以轻心。” “你有心了。现在不同往日,太医院有人只手遮天,想要喝一碗安胎药都成了登天的事。”苏美人摸着肚子有些无奈道。 “母亲,你别烦心,这不是想什么来什么吗?女儿这就去给你煎药。”平澜说着便拉着穆惜云退出了韶阳宫。 “姐姐有心事?”穆惜云察觉到平澜脸上的一丝异样。 “是否圣上已经很久没来了?” “不来才好!” “那是......五皇子的事?” 闻言,手上正在忙活的平澜突然转头望向穆惜云。 “看来我是猜对了。”穆惜云转到平澜正前方,“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说!” “没什么好说的,我跟他不可能,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那你生什么气?” “我哪有生气!”闻言,平澜将手里的药包狠狠一放,瞪大了眼睛。 “好好好!你没生气!咱们不提他了!”穆惜云不声不响得扯过对方手里的药包,“对了,那个袁大人的事你怎么看?” “说实在的,我才不相信陆元那个草包能想到这种办法来重新恢复圣宠。” “嗯,他八成是被人利用了,而这个人应该还有后招。”两人语毕,互望了一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惜云郡主,奴才可真是找你找得辛苦!”就在这时突然看见一个太监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这人穆惜云见过,便是当日在袁三儿身边作威作福的小胜子。 “胜公公,您找我?” “郡主快随奴才走一趟,这可是耽误不得的事儿啊!” “不知公公要带我去哪里?” “丞相府。” 小胜子有些不耐烦,说完便要带路。 “等等,且不说她是郡主,就算她只是个医女,那也是专门为宫娥门瞧病的,岂容你说带走就带走?”平澜闻言,拦在了小胜子面前。 “公主不要让奴才难做,奴才可是奉命行事,耽搁了文公子的病情,公主您担待得起么?” “你!” “好了,公主不要动怒我是去丞相府,说起来丞相也算是我半个舅舅,他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穆惜云说完,便转身朝着小胜子道,“请胜公公带路吧。” 几人正准备上路,就见小胜子挥了挥手,“郡主,闲杂人等便不要跟着了,袁大人指明邀您独自前往。” 闻言,胡若阡便要拔刀,却是被穆惜云制止了,“皇宫之中,岂容你如此放肆,既然大人有令,我自然欣然前往。” 看着穆惜云远去的身影,东锦西锦急得直跳脚。 “对了对了!我有办法!”西锦突然瞪圆了眼睛,仿佛抓住救星一般。 文相府中。 “表哥,这件事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究竟能不能成,还要看表哥的了!”陆敏举起手中的美酒,轻轻与文戬碰了一下。 “殿下此番如此帮忙,表哥一定不负众望,只要她来,我还制服不了她?”文戬一边说,一边露出了露骨的笑容。 “时候差不多了,表哥快去内室躺下吧,我是骗她说表哥病了。” “好,好,我这就去。” 文戬离开后,陆敏脸上不屑的表情才完全释放。 “殿下,丞相之前说过,这个郡主暂时不要动。”陆敏身边的护卫如风担心道。 “舅舅老了,难免会有判断失误的时候。那个郡主纵使有再大的神通,我不相信她只身前来,能够功成而退。”陆敏闻言,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这笑容令如风不寒而栗。 “文公子就在里面了。”小胜子将穆惜云送进了文戬的房间,随后关上了房门。 穆惜云暗暗摸了摸袖中的短弓,箭在弦上,若是他敢来犯,便是拼尽性命,也要与他同归于尽。 “文公子,听说你身体不适?”穆惜云慢慢踱步到窗沿。 “呃......有些不舒服。”文戬一开口,穆惜云便嗅到了一股酒味。 “若是不舒服,还请文公子不要饮酒为好。” “表妹,好些日子不见,表妹出落得更加美丽大方了。” “是么?不过表哥好像是没有之前那般玉树临风了。”穆惜云翻了个白眼。 “表妹,我真的特别不舒服,表妹快来给我把个脉吧。”说着,文戬掀起身上的被子,却见他衣衫不整得躺在床上,胸口露出一大片,却仿若不自知。 “文公子的病我治不好,先行告退了。”穆惜云丝毫没有掩饰鄙夷的目光,转身便要离开,只是她一回身,就感觉文戬已经朝着她扑了过来,并且紧紧得将她箍在怀里,一种恶心的感觉已经溢于言表。 两人在体力上自然不能相提并论,文戬见对方停止了反抗,便更加大胆,伸手便要扯掉穆惜云衣裙上的腰带,只是他还没有解开,便感觉到胸口一阵冰凉,低头一看,竟是一支精致锋利的箭矢抵在了他胸口左侧,靠近心脏的位置。 此时此刻正在暗室偷偷观察的如风见此情景,便要冲出来,却生生被陆敏用眼神制止了。无奈,两人便继续观察起来。 “公子为何停下了?”穆惜云用手中的箭矢轻轻得划过文戬的皮肤。 “表妹,是表哥太冲动了!你可不要杀我啊!”文戬露出了一丝畏惧。 “不会的,我怎么敢在丞相府行凶呢?”穆惜云说着瞪着无辜的眼睛朝着文戬心脏旁边刺下。 “啊!啊!救命!救救我!” “这就受不了了?” 借着昏暗的火光,文戬看着眼前少女极度癫狂的面容,心里的仰慕早已不见。 接下来,穆惜云没做停留,迅速在文戬的身上,避开重要脏器,接连刺了十几下。直到有人闯进来,她才藏起手中的箭矢。 “你没事吧?”嗅着房间里浓重的血腥味,陆离厌恶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哀号不断的文戬。 “我没事,不过才疏学浅,治不了文公子的病,还请另请高明吧!” 第84章 东窗事发 “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夫人按耐不住心中的愤怒,执着拐杖的手也不住的颤抖。 “老夫人!你要相信我啊!我没有没有啊!”孟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以示清白。 “你说没有就没有?你我可是青梅竹马,一个村子里长大的,那个时候你可是说好了,就算是嫁给谁你都是我的人,都要给老子生孩子!”钱海粗鄙的言语,令在场的女眷大多羞红了脸。 “你、你、你!你胡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不要紧,我有证据!”钱海说完,从自己的胸口撤出一块红色的丝绸,待他展开在众人面前,大家才发现,这居然是一只女人的贴身肚兜。 “这、这、这不是我的。”孟氏见状急忙撇清。 “哼!你说过这肚兜上的并蒂莲是绣给我的,是你们府里什么什么贵人赏赐下来,老夫人只赏给了你一些。若是不信,你们可以拿去验一验!” 老夫人闻言,脸色越发不好看了。只见方妈妈取过那块肚兜,仔细端详了一番,“回禀老夫人,确实是宫中赏赐之物。” “好啊!枉我多年对你们母女如此照拂,你居然做出这种事!”老夫人气得抬手就要打下去。 “老夫人,我是一时糊涂,我再也不敢了,求老夫人原谅我。快,岚儿,你也一起来向老夫人求情!”孟氏不断的朝着地上磕头。 穆惜岚麻木得跪到了地上,她没有什么表情,只觉得一切都完了,所有她用心经营的一切。 “是时候了,去把赵掌柜叫来吧。”穆惜云准备再献出一份大礼。 赵掌柜来得十分及时,并且恰如其分得将购买□□的事情告诉了老夫人,当然,为了推脱罪责,孟氏想都没想就供出了文氏母女,这下子,本来还有点恻隐之心的老夫人彻底发了狠,命人将孟氏关进了柴房,而穆惜岚跟穆惜珍则立即送到庄子上悔过,未经允许不得回门。 孟氏被拉走,穆惜岚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一般,瘫软在地上。 “还不带走!”老夫人发了怒,说完转身回到了园子里。 而其余涉案之人便被暂时软禁在了自己的园子里。 “小姐,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让那个钱海自己过来说出一切?”回园子的路上,西锦不禁问道。 “其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误打误撞罢了。钱海既然最心系月红,能够让他这样不顾一切的便也就是月红。我之前让若阡散步了一些关于钱海染上花柳病的传言,既然钱海跟月红的关系不是什么秘密,那么这件事自然会连累到月红的生意,估计是月红不肯见钱海,或者是将这件事告诉了钱海,而跟钱海有肌肤之亲的两个人除了月红便是孟氏,他自然要把气全部撒在孟氏身上。” 闻言,东锦西锦不禁暗暗叹服,“这一招真是出奇制胜,不废一兵一卒,便成功将那些人一网打尽。” “先别高兴太早,老夫人对五姐姐尚有一丝怜悯,而文氏这个时候恐怕也在盘算着如何脱身。” 穆惜云所料没有错,当晚文家便派人前来将文氏母女接回到了相府,而眼看穆惜云已经在府中住了快一个月,也未见老夫人处置穆惜岚。 “真是太不公平了!她们谋害三小姐性命,与外人私会,怎么难道老夫人都看不见么?”回宫的马车上,西锦不禁抱怨起来。 “老夫人不是没看见,只是相对于她而言,五姐姐恐怕也付出了很多。公道自在人心。” 语毕,穆惜云便斜斜得依靠在马车里,昏昏沉沉得睡下了。 昏睡中,穆惜云只觉得脸上痒痒的,不禁睁开了眼睛。却见一张极度精致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尽在咫尺,穆惜云伸手就要打上去,却是被对方抓住了拳头,抵在车厢上动弹不得。 这难道就是最原始的马车咚! “殿下,你看那是什么?”朝着陆离的身后,穆惜云使了个眼色。 “想骗我?我可没那么容易上......当。”最后一个字刚出口,只见西锦拿着一把扇子不偏不倚得打中了陆离的后脑勺。 看着陆离发青的面色,西锦吓得立刻扯出穆惜云,“殿...下,殿下请自重。” 陆离闻言,象征性得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朝着两人紧逼过来。 “殿下,奴婢不敢了!”西锦此时已经吓得面无血色,却还是紧紧得护在穆惜云身前。 “你做的很好,不必怕他。”穆惜云轻轻掀开帘子,就见胡若阡正在与苏白缠斗,而远远的便是东锦带来的救援护卫。 “殿下,事情要是闹大了,你我都不好收场。” “穆惜云,你得奴婢打了本宫,这笔帐怎么算?”陆离阴鸷的目光看得西锦瑟瑟发抖。 “不过是用折扇打了一下,我来替他还,殿下打我一下就算扯平了。”穆惜云一边说,一边将掉落在地上的折扇递给对方。 “小姐不要,殿下还是打奴婢吧!”西锦跪在一旁吓坏了。 “西锦,别多话!”穆惜云看了西锦一眼,示意其噤声,就见西锦咬着嘴唇,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滚。 “殿下,动手吧。” 接过折扇,陆离勾了勾唇,“郡主,本宫可是习武之人,你真的想清楚了?” “殿下,请快些吧,臣女还急着回宫。” “好!”陆离说完举起手中的折扇,朝着穆惜云的脑袋上敲了下去。 只是,当她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却没有感觉到头顶的疼痛,相反的,疼痛出现在了她的嘴唇上。 一旁的西锦此时几乎是看呆了,平日里冰冷乖戾的七皇子陆离,此时此刻居然吻了自己小姐,还是当着她的面。 “你......”穆惜云几乎是下意识的用袖子擦拭着自己嘴唇,“不要脸!” 看到穆惜云微红的双颊,陆离心满意足的丢下扇子,“打女人是不对的。” 临走前对着呆若木鸡的西锦微微一笑,“你是个衷心的,好好保护你们家小姐,如果有事要我帮忙,拿着这个去找苏白。还有,我现在有点后悔,刚才你打少了。” 唇畔微扬的陆离,实在当得起风华绝代四个字,这一幕看呆了西锦,她紧紧攥着陆离交给她的玉牌,兴奋的又要落泪。 “喂!喂!西锦!”穆惜云使劲儿推了她一把。 “小姐小姐,七皇子怕是心仪小姐了!” “你再胡说,我今晚就把你送过去给他!” 见穆惜云一脸的怒气,西锦方才禁了声,将玉牌宝贝了一番才塞到了腰间。 “主子你没事吧,这个七皇子实在是目中无人,共门口居然也敢如此放肆!”胡若阡说完,发现两人脸色不对,一个气鼓鼓的,另一个则是笑得满脸傻气。 回到太医院。 “这药是怎么回事?”就见园中一个衣着怪异的陌生男子,不断的呵斥着众位太医。 “回大人的话,这是苏美人吩咐准备的安胎药。”回话的正是宋女医。 就见那男子拿过汤碗在鼻子下嗅了嗅,便挥手一扬,将整碗汤洒在了地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穆惜云快步走了过去。 “你是何人,居然敢对大人如此不敬!给我拿下!”只见男子身边一个太监模样的人一声令下,便有人要前来抓捕。 只是穆惜云身边的胡若阡见状,哪里会让对方动自己主子半分,挥剑击退了一干侍卫。 “袁大人,不可如此,这位是苏美人的义女,当今的郡主。”宋女医急忙劝阻道。 “郡主?你信不信,若是我在圣上面前多说几句,莫说是郡主,就算是公主,该杀也是一样杀!” “微臣自然相信大人的实力,还请大人不要动怒。” “哼!算你识相,咱们走!” 语毕,那被称为袁大人的男人才离开太医院。 “女医,这是怎么回事?”穆惜云一干人立刻围了上来。 只见宋女医叹了口气,“你不在这一个月里,太医院已经变了天了。” 原来,在穆惜云离开宫中之前便听说圣上身体有恙,只是太医用尽了各种方法都不见好转,恰逢此时三皇子陆元向皇上举荐了一位江湖术士,据说是个巫医。月初的时候那个袁大人在宫中做了一场法事,没想到皇上的身体真的有些恢复了,后来便下令此人掌管太医院,许多太医被他折磨得辞官回家,也有阿谀奉承跟随此人的,总之短短一个月的时日,整个太医院,或者说整个皇宫都变了天。 第85章 色胆包天 “皇弟,来,这一杯皇兄敬你!”陆元已然是喝到了飘飘然,满脸的绯红,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 这不能怪他,他实在是太高兴了,这一个月来,他听从陆敏所说,将袁三儿推荐给了皇上,随着皇上身体逐渐好转,龙心大悦,皇后一派也随之水涨船高。 “皇兄,你我是兄弟,我自是以皇兄马首是瞻,只要皇兄以后别忘了提携皇弟,那便是皇弟的大幸。”一杯酒还未下肚,陆元却早已喜不胜收。 “好,不愧是本宫的皇弟!”陆元一高兴,又是连饮三杯,随后倒在桌上睡了过去。 “三皇子殿下不胜酒力,已经醉了,将殿下抬到内室休息,悉心照料着。”陆敏吩咐一番,便见有侍从前来将陆元抬走。 不多时候,从侧门闪进来两个身影,一个是如今如日中天的袁三儿袁大人,另一个便是当朝宰相文经国。三人围在之前的酒桌边坐了下来。 “我都为他的愚蠢捏把汗。”陆敏捻起面前的酒樽,浅浅得啜了一口。 “若他不蠢,又怎会对我们如此言听计从呢?”一旁的袁三儿奉承道。 “不可妄言。如今这件事只是成了一小半,切不可大意。特别是敏儿。”文相说到这里转过身来朝向陆敏,“你可知道,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为了那个位置,我要你承诺,永远不要轻举妄动。” 陆敏被文经国说得有一瞬间的畏惧,却很好的掩饰了下来,“知道了,您放心吧。” “对了,小的今天在太医远里遇见了一个人,据说是苏美人的义女,当今的郡主。” 两人闻言,被袁三儿的话吸引了过去。 “这个郡主不太简单,切不可妄动。”文经国想起初次见面在信国公府时候的情景,那精明深邃的眼神,以及过分成熟缜密的心思,他几乎可以断言,这个女子注定不普通,只是若不能为己所用,便必须斩草除根,当然,这件事还要更加稳妥的部署,保证万无一失后才能执行。 “放心吧,不会轻易动她。”陆敏隐住眼底的狠绝,暗暗握住了手中的酒樽。 次日一早,穆惜云便带着礼物前往韶阳宫去了。 “家里的事情忙活得怎么样了?”凭澜公主抓起穆惜云的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怎么这一个月个头还窜了不少,妹妹真是格外漂亮了。” “公主休要取笑我,还没长大的黄毛丫头而已,哪有倾国倾城的姐姐这般动人?” “嘶~我发现你现在可真是油嘴滑舌!” 看着两人嬉嬉闹闹,苏美人屏着一脸的笑意,“好了好了,真是两只皮猴,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苏美人嗔怪道。 “娘娘,这是我从宫外带来的养胎药材,这一个月这关键,娘娘可不能掉以轻心。” “你有心了。现在不同往日,太医院有人只手遮天,想要喝一碗安胎药都成了登天的事。”苏美人摸着肚子有些无奈道。 “母亲,你别烦心,这不是想什么来什么吗?女儿这就去给你煎药。”平澜说着便拉着穆惜云退出了韶阳宫。 “姐姐有心事?”穆惜云察觉到平澜脸上的一丝异样。 “是否圣上已经很久没来了?” “不来才好!” “那是......五皇子的事?” 闻言,手上正在忙活的平澜突然转头望向穆惜云。 “看来我是猜对了。”穆惜云转到平澜正前方,“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说!” “没什么好说的,我跟他不可能,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那你生什么气?” “我哪有生气!”闻言,平澜将手里的药包狠狠一放,瞪大了眼睛。 “好好好!你没生气!咱们不提他了!”穆惜云不声不响得扯过对方手里的药包,“对了,那个袁大人的事你怎么看?” “说实在的,我才不相信陆元那个草包能想到这种办法来重新恢复圣宠。” “嗯,他八成是被人利用了,而这个人应该还有后招。”两人语毕,互望了一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惜云郡主,奴才可真是找你找得辛苦!”就在这时突然看见一个太监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这人穆惜云见过,便是当日在袁三儿身边作威作福的小胜子。 “胜公公,您找我?” “郡主快随奴才走一趟,这可是耽误不得的事儿啊!” “不知公公要带我去哪里?” “丞相府。” 小胜子有些不耐烦,说完便要带路。 “等等,且不说她是郡主,就算她只是个医女,那也是专门为宫娥门瞧病的,岂容你说带走就带走?”平澜闻言,拦在了小胜子面前。 “公主不要让奴才难做,奴才可是奉命行事,耽搁了文公子的病情,公主您担待得起么?” “你!” “好了,公主不要动怒我是去丞相府,说起来丞相也算是我半个舅舅,他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穆惜云说完,便转身朝着小胜子道,“请胜公公带路吧。” 几人正准备上路,就见小胜子挥了挥手,“郡主,闲杂人等便不要跟着了,袁大人指明邀您独自前往。” 闻言,胡若阡便要拔刀,却是被穆惜云制止了,“皇宫之中,岂容你如此放肆,既然大人有令,我自然欣然前往。” 看着穆惜云远去的身影,东锦西锦急得直跳脚。 “对了对了!我有办法!”西锦突然瞪圆了眼睛,仿佛抓住救星一般。 文相府中。 “表哥,这件事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究竟能不能成,还要看表哥的了!”陆敏举起手中的美酒,轻轻与文戬碰了一下。 “殿下此番如此帮忙,表哥一定不负众望,只要她来,我还制服不了她?”文戬一边说,一边露出了露骨的笑容。 “时候差不多了,表哥快去内室躺下吧,我是骗她说表哥病了。” “好,好,我这就去。” 文戬离开后,陆敏脸上不屑的表情才完全释放。 “殿下,丞相之前说过,这个郡主暂时不要动。”陆敏身边的护卫如风担心道。 “舅舅老了,难免会有判断失误的时候。那个郡主纵使有再大的神通,我不相信她只身前来,能够功成而退。”陆敏闻言,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这笑容令如风不寒而栗。 “文公子就在里面了。”小胜子将穆惜云送进了文戬的房间,随后关上了房门。 穆惜云暗暗摸了摸袖中的短弓,箭在弦上,若是他敢来犯,便是拼尽性命,也要与他同归于尽。 “文公子,听说你身体不适?”穆惜云慢慢踱步到窗沿。 “呃......有些不舒服。”文戬一开口,穆惜云便嗅到了一股酒味。 “若是不舒服,还请文公子不要饮酒为好。” “表妹,好些日子不见,表妹出落得更加美丽大方了。” “是么?不过表哥好像是没有之前那般玉树临风了。”穆惜云翻了个白眼。 “表妹,我真的特别不舒服,表妹快来给我把个脉吧。”说着,文戬掀起身上的被子,却见他衣衫不整得躺在床上,胸口露出一大片,却仿若不自知。 “文公子的病我治不好,先行告退了。”穆惜云丝毫没有掩饰鄙夷的目光,转身便要离开,只是她一回身,就感觉文戬已经朝着她扑了过来,并且紧紧得将她箍在怀里,一种恶心的感觉已经溢于言表。 两人在体力上自然不能相提并论,文戬见对方停止了反抗,便更加大胆,伸手便要扯掉穆惜云衣裙上的腰带,只是他还没有解开,便感觉到胸口一阵冰凉,低头一看,竟是一支精致锋利的箭矢抵在了他胸口左侧,靠近心脏的位置。 此时此刻正在暗室偷偷观察的如风见此情景,便要冲出来,却生生被陆敏用眼神制止了。无奈,两人便继续观察起来。 “公子为何停下了?”穆惜云用手中的箭矢轻轻得划过文戬的皮肤。 “表妹,是表哥太冲动了!你可不要杀我啊!”文戬露出了一丝畏惧。 “不会的,我怎么敢在丞相府行凶呢?”穆惜云说着瞪着无辜的眼睛朝着文戬心脏旁边刺下。 “啊!啊!救命!救救我!” “这就受不了了?” 借着昏暗的火光,文戬看着眼前少女极度癫狂的面容,心里的仰慕早已不见。 接下来,穆惜云没做停留,迅速在文戬的身上,避开重要脏器,接连刺了十几下。直到有人闯进来,她才藏起手中的箭矢。 “你没事吧?”嗅着房间里浓重的血腥味,陆离厌恶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哀号不断的文戬。 “我没事,不过才疏学浅,治不了文公子的病,还请另请高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