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他是禁欲系》 第1章 四月,清晨薄雾初开时,山河骑着她的电动三轮小货车去菜市场采购,右手把控着车头,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表——上午六点半。 这个时间对于东部地区的人来说,天色应该已经敞亮,都市也繁忙起来,不过对于河汀这种西南边陲的小县城来说,还太早了一些。此时天色灰蒙蒙的,路边多数店铺都关着门,只有几家卖早点的铺子升起了卷帘门,亮着昏黄的白炽灯,叮叮当当剁辣椒的声音从店铺里传出来。 街道边还亮着路灯,两车道宽的柏油马路上除了三轮车在奔跑,就再没有别的车辆,所以三轮车跑起来显得格外轻快。 山河的手机响了,大概是明叔打来的,补充一些需要采购的东西。想着路上没人,她也就没有停车,而是直接掏出手机接听电话。 明叔是饭店的大厨,事无巨细的交代了许多,她也都一一听着。 等她挂断电话时,骤然发现三轮车前头出现一个晨跑的男青年,而三轮车的车头眼看就要撞上人家的后背了。 山河大惊失色,一边喊“快让开”,一边捏刹车。 那人估计也吓了一跳,没想到三轮车就冲他屁屁开来了。他迅速往一侧跳跃,可不幸的是,飘起来的运动裤带被车把卡住了,强大的拉力让他一下扑在了山河身上。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两人的身体由于惯性作用,又狠狠往前冲了一下才停住。 山河吓得魂儿都飞了半条,等她回神时,才发现那人还压着她,他的汗粘到她身上,两人皮肤接触的地方黏糊糊的。然后,她闻到了他身上独特的男性气息,一点点汗味儿,夹杂着沐浴露的清新香味,是一种会叫女人愉悦的味道。不过山河没有愉悦,因为他实在太沉了,肩膀宽得好像一堵墙,而且他贲张的肌肉硬邦邦的,硌得她难受。 山河等他起来,可是他并没有动。她皱了皱眉,虽然是她不小心撞他,可他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占她便宜吧?而且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胳膊上,轻轻麻麻的,让她皮肤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先生,你能先起来么?” “抱歉,我的裤带被卡住了。”嗓音低沉富有磁性,像馥郁的美酒,而语气平稳淡漠,不紧不慢地陈述着自己无法起身的原因。 山河这才发现,他裤子往下滑了一截,两手护在自己的关键部位,而他竟然……没有穿内裤!紧翘的臀部和若隐若现的人鱼线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冲进她眼里,甚至还有那一片威武雄壮的阴影。 山河感到自己的脸颊瞬间烫得惊人,心跳加速。心说这人晨跑怎么不穿内裤?而且裤子都脱了一半,还这么沉得住气,语气没有一点慌乱,真乃神人也!她手脚都有点不利索了,哆哆嗦嗦的,好不容易才将他的裤带从刹车把里拽了出来。 男人飞快地提上裤子退开,山河大大松了口气,这才将他的模样看清楚。 一个身材非常高大的男人,穿一套深色系的运动装,五官深刻,轮廓突出,路灯从一侧照下,在他另一侧脸颊投下一片阴影。他的眼眸深邃明亮,古井无波,瞧不出任何情绪,好像刚才发生的事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山河心尖尖一颤,感到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瞬间布满全身。这男人是坨冰么?她刚刚都快把他的重要部位看光了,他居然还能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咳咳。”山河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先开口道歉,“对不起啊!我之前打电话,就没有注意到你,真的很抱歉。你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去医院?” 男人的表情毫无变化,依旧是那副冰山脸,波澜不惊地说了一句:“以后不要再骑三轮打电话。”说完就走了,也不管山河什么反应。 山河:“……” 简直……冷出翔来了。 “喂,你真的不要我负责?”她朝着男人清癯颀长的背影呼喊。 男人压根就没理她。 山河一直坐在三轮车上,看着那男人。他走了一截,然后开始跑步,接着他发现垃圾桶旁边有掉出来的果皮,就停下脚步将果皮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又继续跑步。 山河感叹一声,骑着三轮车重新往前行驶。 就在三轮车快要再次超过男人时,一个身着暴露的女子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拉住他,用蹩脚的中文说着:“帅哥,进来按摩嘛?” 山河笑了一下。 越南妹,边境县城的特色产物。她们大多是越南贫困家庭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要出来接活儿赚钱。越南小妹们长得都还不错,而且身材好,皮肤光滑,一次却很便宜,真可谓是物美价廉。 所以,许多外地人把河汀县称作男人的天堂。 山河以为,他会拒绝越南小妹,可是她从后视镜里看到他被越南小妹拉进阴影里,就没有再出来。 忽然之间,山河觉得无比失望,原来不穿内裤就是为了这个事,冰山男不都是不进女色的吗?为什么这是个例外? **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山河已经从菜市场采购了满满一车新鲜蔬菜和肉类,骑着三轮车原路返回。遇到路口右转时,一辆逆行的奔驰突然窜了出来。两车的司机都吓了一跳,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就算踩了刹车,两车还是咚一声撞在了一起。 车祸一发生,旁边小摊上吃早点的人全都围了过来。 撞车的力度并不大,奔驰车只是蹭掉了一点漆。三轮车就惨一点,车头变形了,修理起来少不了几百块。山河的身体飞出去扑在了奔驰车的引擎盖上,胸口狠狠撞了一下。 痛死老娘了!山河龇牙咧嘴,脸一下全白了。今天她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清晨撞个人,现在又撞辆车,车祸全赶一天,以后她再也不骑三轮了。 “怎么回事呢?”女司机骂骂咧咧走下来,说的是普通话,不是本地方言,“你开个破三轮撞我的车,撞坏了你赔得起吗?”随后,她看山河一动不动,脸色一变,又说:“你不会是想碰瓷吧?我告诉你,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 女司机没理山河,掏出手机就开始打电话。 “你需不需要去医院?”山河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男音。她转过头,目光撞进一双幽深的黑眸中,愣了愣。 “是你?”山河愕然,竟然是清晨那个冰山嫖客。 “是我,你需不需要去医院?”冰山嫖客又问了一遍,语气始终很平淡,目光沉静如水。 “不用了。”山河摆摆手,感觉胸口没那么疼了,才撑起身体,从奔驰车的引擎盖上滑下来。她正想向冰山嫖客道谢,却见他已经转身走了,只留给她一个挺拔而冷硬的背影。山河撇撇嘴,嘀咕一句:“冷冰冰。” 女司机还在打电话,“李书记呀!哎哟遇上一个碰瓷的,您说,这种坑蒙拐骗的人不得拖进去关个十天半个月么?” 声音很嗲很妩媚,山河胸口又开始疼了,这声音的杀伤力简直比撞车还猛!随便就能打通什么李书记的电话,也不知道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她瞥了一眼奔驰车的车牌号,分明是辆外地车嘛,装什么装? 女司机突然把电话递给她,似笑非笑地说:“让你接听。” 山河莫名其妙地从女司机手中接过手机。才刚“喂”了一声,就听到对面传来一道森严的男声,说他是李xx,并且敬告她碰瓷这种事可以归结为诈骗,然后教育她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不该这么做。最后又说,如果有什么问题就到县政xx办公室找他,电话是xxxx。 她脑子里轰一下炸开,那个李书记说的数字也没记住。 女司机把手机夺回去,扬起下巴问:“你还要钱吗?” 山河定了定神,这才展开笑容说:“不不不,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反正两辆车都有损伤,各人负责各人的车就行了。”她神态温柔,声音亲切动听,让人觉得这个女孩很是善良。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奔驰车逆行才造成了此次车祸,女司机要负全责。 女司机用鄙夷的目光斜了山河一眼,重新开车走了。行了一百多米,拐进了一家叫做星空大酒店的停车场。 山河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盯着奔驰车的车牌号。 ** 山河打电话让伙计阿勇找人来把三轮车拖走,自己打车回家。半个小时后,她开了一辆国产小轿车出现在星空大酒店大门外。此时,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全换了,风衣竖领遮住了脸颊和下巴,鸭舌帽又把额头全部遮住,仅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她大步流星走向停车场,目光扫过一遍,确定监控头的位置,专门选取死角位置行走,很快找到了之前那辆奔驰车。 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风衣外套翻开,她手中出现一块红砖。 啪一声响,红砖砸在了奔驰车前面的挡风玻璃上,挡风玻璃霎时碎裂开来。 山河掉头就走,眼角的余光撇到一道人影,心头一跳,险些一个踉跄向前栽倒。她稳住身体,侧脸看去,只见那个冰山嫖客就站在几米外看着她,脸上的神情淡漠而平静,仿佛对她做的事情毫不惊讶。 靠,居然还阴魂不散,今天撞邪了吧! 怎么办?他能猜到是她吗?他会报警吗? 冰山嫖客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语不发。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隔着几米对视。 山河眯眯眼,思绪开始快速转动。不能一直这样对峙下去,得想个办法脱身才行。 突然,她捂住胸口咳嗽起来,而且咳得越来越剧烈,越来越凄惨,好像受了严重的内伤。对面的冰山嫖客知道她早上撞车,这会终于内伤发作,要赶快去医院治疗才行,总不好再为难她了吧! 嗯,山河对自己的演技一向很有信心,更何况男人嘛,总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感情吧! 原以为冰山嫖客会走过来劝她去医院,哪知他居然不吭一声就上了一辆国产suv,直接开车走了,动作一气呵成,完全没有一丝停顿。 “纳尼?”山河傻眼。 ** 山河回家换了身轻便的t恤牛仔裤,去自己开的美丽煎大饭店。 嗯,她承认,这个名字有点恶搞。 饭店的主营业务是炒菜、快餐,还有两个年轻漂亮的苗族妹子吸引顾客,所以叫做美丽煎。山河是其中一个苗族妹子,另一个是她表妹阿美,除了她们,还有明叔和阿勇这对父子。 不到十一点,吃饭的人就多了起来,山河和阿美招呼客人,阿勇配菜,明叔炒菜,四人忙得不亦乐乎。 生意好,赚钱多,大家都开心! 直到一点半,客人才渐渐少了。山河把最后一桌客人送出去,一回头,看到隔壁希尔炖大饭店的周老板正一脸阴郁地看着自己。 美丽煎vs希尔炖,两家饭店开在一起,可美丽煎总比希尔炖的生意好,所以,某些矛盾在所难免。 周老板穿大裤衩赤着膀子坐在店门口,胸口两坨下垂的肥肉,肚子上的肥肉也堆了好几圈。他见山河出来,一边摇扇子,一边用方言指桑骂槐:“只会用美色勾引客人,这种店肯定开不久。” 山河微笑,也用方言回应:“是呢是呢!周老板说得是呢!” 这时,一辆国产suv停在了美丽煎和希尔炖的中间。 山河蹙蹙眉,忽然觉得这辆车有点眼熟,好像今天在哪儿见过。 第2章 一个二十二三岁的潮男小帅哥从副驾驶座上走下来,一米八的个头,在这个西南小县城里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潮男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希尔炖?美丽煎?嘿,名字真有趣。”他转过身询问驾驶座上的人,“表哥,是哪家店啊?” 隔着暗色的车窗玻璃,山河看见国产suv的驾驶座上有个男人正在打电话。 周老板满脸笑容地迎上来,“先森,要吃些哪样?要不进克坐着点菜?” 山河一看生意被周老板抢走,也就兴趣缺缺,掉头往回走。 “稍等一会儿。”潮男拿出手机打电话,“老吴,你说的是哪家饭店?美丽煎?” 山河正要进店,听到潮男的声音,顿时转过身,满面微笑地迎上去,“先生您好,请问是要到美丽煎吃饭吗?” 潮男的视线落在山河脸上,有些惊艳,两只眼睛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番,随后甩甩刘海,扮酷说道:“你就是美丽煎饭店的老板娘?” 山河心中升起一阵厌烦,怎么又遇到这种嬉皮笑脸的色鬼?还这么自以为是,好像全世界就他最帅似的。表面上,她还是保持着优雅大方的微笑,“是的,我就是老板娘,先生里面请吧!” 周老板一看到手的生意飞了,那还了得?一甩身上膘肥的肉,拉住潮男,“先森,你确定是这家饭店?么么三三,你怕是搞错了?我告诉你,她家炒菜用地沟油。” 潮男的表情有点不可置信。 山河暗暗咒骂了一句,这肥猪男又特么来玩这套!她露出委屈的样子,“周老板,你表胡说八道,你给有证据?” 周老板斜了山河一眼,又继续说:“先森,你不要看这个老板娘长得漂亮,其实她啊,还在外面搞大肚子回来堕胎呢!” 山河的神情一下就冷了。很快,她又恢复成原来楚楚可怜的样子,“周老板,这笔生意我让给你就是了,麻烦你以后不要侮辱我。这位先生,你去他家吧!我不想因为一单生意就把邻里之间的关系弄差。” 说完,她转身回自己的饭店。 潮男盯着山河的背影,啧啧称奇:“好大一朵白莲花啊!” ** 山河进了厨房,从桌子下面拉出一个罩着黑布的笼子。 笼子里的动物发出“吱吱吱”的叫声。 她盯着笼子,目光里透出阵阵冷意。 几分钟后,希尔炖大饭店里响起潮男的惊叫声:“妈呀,老鼠!好大的老鼠啊!” 接着饭店里传出叮叮当当乒乒乓乓的声音。 “救命啊!大老鼠,还有一只!还有一只!”潮男一惊一乍的声音再次响起。 山河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勾着嘴角,慢慢清点今天收到的现金。 等时间差不多了,她才再次出门。 希尔炖大饭店外面围了很多人,里面早就鸡飞狗跳乱成一团。厨房的帘子无意间被人拉开了,里面坐了个洗碗工,一边洗碗一边把水面上的油花舀出来。 至于为什么要把水面上的油花舀出来,答案不言而喻。 周老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拉上帘子,“别看了!别看了!” 一名男员工抓住老鼠尾巴,将两只作乱的大老鼠拎了起来,“老板,这两个要咋个处理?” 山河“万分惊讶”地大喊:“哎呀,那不是我们饭店昨天晚上丢失的两只竹鼠啊?居然跑到周老板的店里了。” 竹鼠是野生物种,肉多鲜美,营养丰富,很受食客喜欢,而且只生活在热带雨林。这种动物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山河之前突然把它们从黑笼子里拉住来扔到希尔炖大饭店,它们受惊加上见到阳光刺激,才会变得非常狂躁,到处东奔西窜。 山河箭步冲上去,一把夺回自己的竹鼠,满脸歉意的样子,一个劲儿给周老板弯腰赔不是,“实在对不起啊!周老板,实在对不起啊,实在对不起啊!”态度诚恳得都快把腰折断了。 周老板对上山河那副老好人哀求的模样,憋着气愣是发不出来。 潮男倒是气愤地冲出希尔炖大饭店,一边走一边骂道:“无良商家,回收地沟油,坑害消费者,小爷一定要举报你!”他拿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喂,12315吗?小爷要举报!” 周老板抱拳祈求潮男不要举报,说尽了好话也无济于事。 ** 山河站在人群里看完了戏,拎着两只肥竹鼠,转身回自家饭店,肩膀上突然多了一只手。她回过身,看到潮男冲她嘿嘿一笑。“先生,还有事吗?” “老板娘,要不……还是你的店吧!反正老吴说的也是你的店。” 山河忧伤状,“可是,你不怕我炒菜用的是地沟油吗?” “像你这样的白莲花……哦不不,我是说像你这么善良的女老板,肯定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潮男拍拍胸脯。 这时,国产suv驾驶座的门终于打开了,潮男惊喜地说:“表哥,您老终于肯下车啦!” 山河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下了车,一身深色系运动装,手里拿着个爱马仕男士手包,眉宇间神情很是淡漠,不紧不慢走了过来。 她的双眼在瞬间瞪到最大,仿佛见鬼一样,冰山嫖客?不是吧! 冰山嫖客走到山河面前,脸色之淡定,神情之从容,仿佛早上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老板娘,你好,有件事想找你谈谈。” 山河艰难地咽了口唾液,这到底是什么鬼?该不会是找她来讹钱的吧?还有……他现在穿内裤了么?山河为自己最后一个想法感到羞惭。 冰山嫖客见她没有反应,又从手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这是我的名片。” 还有名片?山河有几分讶异,双手接过名片,低头一看。 中铁x局蒙河铁路站前工程二标项目经理部桥梁隧道工程师——江屿。 山河顿时肃然起敬,原来冰山嫖客是个修建铁路的工程师,真是人不可貌相!“江、江工程师,你好。” 蒙河铁路,是泛亚铁路东段中越铁路的重要组成部分。一旦铁路贯通,就意味着打通了通往越南的铁路干线,不仅能给位于西南边陲的河汀县带来巨大商机,还能促进整片地区的经济发展,拓展东南亚市场,成为连接中国与东盟陆地国的国际大通道,其意义不言而喻。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江屿就行。”他语气平缓,“能进去谈吗?” “哦,行行行,两位请。” ** 三人入座后,山河对厨房喊道:“阿美,倒两杯茶出来。” 阿美端了两杯热茶走出来,“请用茶。” 潮男的目光在看到阿美的一瞬间又亮了,就像大灰狼见到了小白兔。潮男对阿美抛了个媚眼,“嗨,小美女,我叫唐旭,能有幸知道你的名字吗?” 阿美没被人这么调戏过,脸颊一下就红了。 山河的脸色变了变,之前意淫她也就罢了,现在又来调戏阿美,这种人也能做工程师? 江屿不温不火地发出了一声警告:“唐旭!” 短短两个字,却分外有压迫感。 唐旭缩缩脖子,再不敢多话。 江屿的目光重新回到山河脸上,“老板娘,是这样,我们有位同事曾经在贵店吃过快餐,他认为这里的味道不错,而且卫生干净,所以我们项目部考虑在贵店订餐。不过,我们需要检验你们的卫生合格情况,还要签订正式合作协议,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谈下去。” 山河正襟危坐,“愿意,我愿意!” 唐旭悄悄翻了个白眼,用口型说:yes,ido。 江屿虽然是个冰块脸,可谈判效率很高,说话言简意赅,没有一句废话。他在饭店厨房里随机采样,送去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如果没有问题,那么次日过来签订正式合同。 山河将他们送出饭店,目送他们上车。 临走前,唐旭又向山河招招手,露齿一笑,“拜拜咯,美女老板娘!” 直到国产suv开走之后,她才撇嘴说了一句:“呸,又是一个姓唐的渣男。” ** 唐旭坐在副驾驶座上,突然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谁在骂我?” 江屿开着车,不冷不热地说:“谁知道是你第几任前女友。” 唐旭小声嘀咕:“你不就嫉妒我女人缘好,你还是个老处男么?” “再说一遍试试。” 唐旭很怂地闭了嘴。 几分钟后,车子驶入一条山路,前头的山岗上种满香蕉,叶长片宽,像一把把展开的大扇子。每一株香蕉树上都挂了一串长长的青蕉,尚未成熟,但已有种硕果累累的喜悦感。半山腰上有一块宽阔的平地,盖了两大排蓝白色的简易房,这里就是项目经理部的驻扎地。 两人下车后,唐旭眼尖,发现一辆挖掘机旁边停了辆奔驰,惊讶地说道:“表哥,咱们这里怎么多了一辆奔驰?” 江屿跟着看去,果然看到了一辆奔驰。 唐旭来到车头前面,“哇”一下叫出声,“这挡风玻璃,好惨烈啊!” 江屿默然,这不就是上午被砸碎玻璃的奔驰车么? ** 会客室里,江屿果然见到了上午那位女司机。 女司机朝她伸出手,媚然一笑,“江经理,你好,我叫韩茜茜,是监理公司派来的。” 监理公司,就是对施工方进行监管协调的单位,独立于施工单位和投建单位之外的第三方公司,跟江屿他们可称得上是合作伙伴。 “韩小姐,你好。” 两人握手认识了一下。在这个过程中,江屿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韩茜茜一双勾魂眼在江屿身上转了好几圈,略带哀伤地说:“江经理好冷漠啊!” “抱歉,我不太会表达。”江屿转身,对身边的老吴说道:“让人收拾一下东边的屋子,带韩小姐去休息。” 韩茜茜见江屿似乎无意多谈,也就耸耸肩走了。 过了一会儿,老吴又回来了。 江屿问:“韩小姐来多久了?” 老吴说:“两个小时。” 老吴也是一个工程师,人称吴老实,三十多岁,已婚已育,皮肤挺黑的。江屿之所以会选择美丽煎,也是老吴推荐的。 江屿点点头,“她之前和你聊了什么?” 老吴很实在地回答:“韩小姐一开始不太相信你,怕你太年轻无法胜任项目经理,也不愿意住在这里。后来她问了一下你父母的情况,就放心了,也愿意住在这里了。” 江屿拧眉,“她问我父母的情况?你怎么回答的?” “实话实说啊!”老吴满脸坦然。 江屿眉头拧得更紧,随后说:“这样吧!如果以后还有任何女人向你打听我父母的消息,你就说我父母是贫困山区的农民,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那种。” “啊?”老吴一脸惊悚。 江屿想想,这么说好像假了一点,“你就说我父母是贫困的农民,我上边还有两个姐姐,父亲有脑血栓,偏瘫在家。” 凤凰男,正常女的一听估计拔腿就跑。 老吴哭笑不得,“小江啊,有必要这么诅咒自己的父亲吗?” ** 美丽煎饭店的卫生检测合格之后,江屿和山河签订了正式合同。 拿下这一笔订单,美丽煎的四个人都挺兴奋的,毕竟这笔生意不错,虽然项目部对快餐的要求比较多,但给出的价格很理想。 美丽煎开始向项目部统一送餐后,阿勇就成了送餐专员。为此,山河还花了一万多块钱,购买一辆二手面包车,专门用来运输快餐。 这天中午,明叔炒好菜,把所有饭盒都装上米饭和肉菜之后,却找不到阿勇了。工人们的午餐不能耽搁,山河只好自己开着车去送餐。 项目部的人见面包车来了,就知道是美丽煎来送餐。很快有人上来拉开车门,将满满一车的不锈钢快餐盒卸下来,分装到几辆普通的越野摩托车上,再由摩托车将这些快餐送到各个架子作业队。 分装结束后,山河准备回县城。 不幸的是,这辆二手车似乎出了点毛病。山河试了老半天也没有打着火,面包车只发出一阵阵艰涩的呜呜声,困难得犹如便秘,使了半天劲儿,就是拉不出来。 她下了车,来到车头前面,气恼地用脚踹了一下车头。 一万多块钱的东西,不会就这么报废了吧? 这时,最东面的简易房门打开了,韩茜茜走出来,伸个懒腰,目光一下子被空地上那道纤细小巧的女性背影吸引住了。 第3章 韩茜茜一开始还觉得奇怪,心说整个项目部,除了顾婶一个大妈,就再没有别的女人,这营养不良的黄毛丫头打哪儿来的。等山河转过身的时候,韩茜茜的眼睛就直了,这不就是那天早上跟她发生撞车的小贱人吗? 山河也看到了韩茜茜,霎时脸色一变,下意识转身,拉开车门就要回车里。 “你站住!”韩茜茜指着山河,脸色铁青,踩着高跟鞋就冲了过来。 车门好像一时卡住,也拉不开了,山河简直想骂娘。这个世界未免太小,越是不想碰见的人,老天爷偏偏安排她出现在你面前。她思绪快速一转,不行,她现在不能躲,要是躲了,不就坐实自己的罪名了吗?对,打死不承认,对方没有证据,又能怎样? 韩茜茜来到她身边时,就看到她一边拉车门,一边嘀咕:“奇怪,车门怎么也打不开了。” 语气和神态都非常淡定,完全没有一丝惊慌。 韩茜茜冷笑,“你还挺会装的嘛!” 山河讶异地转过身,目光善意,“咦,这位小姐好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特么砸了我的车还敢装无辜,小贱人!”韩茜茜冷着脸,伸手狠狠推了山河一下。 山河重心不稳,一下跌坐在地上,掌心磨破了皮,粗粝的石子嵌入肉里,火辣辣的疼。她心头陡然腾起一阵怒火,可眼角余光撇到江屿和唐旭从房间里走出来,又硬生生把怒火压了下去。不行,这是在别人的地盘,这女人跟江屿他们是一伙儿的。“这位小姐,你一定弄错了,我没有砸你的车。” “少特么装蒜,除了你,还有谁会砸我的车?” 江屿和唐旭见状已经走了过来。 “韩小姐,怎么回事?” 山河依旧坐在地上,心想莫非江屿已经把他看到的事情告诉这女人了?可如果是这样,这女人应该早就到美丽煎饭店去找她算账了吧! 唐旭看她坐在地上,上来扶她,“小山姐,你没事吧?” 山河虽然不喜欢唐旭,但是唐旭过来扶她,她还是感激的。“我没事,谢谢你。” 江屿一看这情况,立刻就明白了,这是冤家路窄了。 “你的手受伤,要赶紧处理一下伤口。”唐旭好心说。 山河摇摇头,“不要紧,只是破了点皮。”一副受气包小可怜的样子。 韩茜茜冷笑一声,“我只不过推了你一下,你装什么可怜?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绿茶婊,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两面三刀。” 山河心里早就炸开了,我特么就是两面三刀怎么样?你特么仗势欺人我还不能报复你?表面上,她还是装得很委屈,“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目光无意间触及江屿冷冰冰的眼神,她心虚地低下头。为什么要心虚?她明明没有错,被人欺负了,不愿意忍气吞声,为什么不能报复回来? “恶心!你装得再无辜,也掩盖不了你的虚伪。”韩茜茜啐了一口,挽住江屿的手,亲昵地说:“阿屿,那天你在停车场看到的人是不是她?” ** 山河只觉得整个人好像瞬间坠入了冰窖之中。完了,那天江屿在停车场肯定是被监控拍到了,所以这个女人才会在监控上看到江屿,让江屿来指认她。 “阿屿。”韩茜茜的语气娇柔妩媚,一颦一笑间又风情万种,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你说呀!你是不是看到她砸了我的车?” 山河看到这种情况,内心更是哇凉一片,脑中乱哄哄的。难道这两人成为恋人了?那为什么江屿过去一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这女人?亦或者,他就是为了等这一刻,当众拆穿她?山河摸不准江屿的想法,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所有人都等着江屿开口。 然而,江屿并未说话,依旧是那副万年冰山的样子。 山河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他为什么不说话?还在等什么?如果可以,她真想劈开他的脑袋,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山河壮起胆子,抬头向江屿看去。 很巧,江屿也在看她,两人视线交汇,眼神间似有什么飘忽不定难以捉摸的东西。 呲呲呲呲,像是电流的声音。 突然之间,气氛出奇的诡异。 江屿依旧沉默不语。 一秒。 两秒。 三秒。 …… 唐旭绷不住了,“表哥,你倒是说话啊!这个时候你还装什么深沉啊?小山姐真的砸车了?她性格这么好,不太可能吧!” 韩茜茜冷冷道:“唐旭,你不要被她虚伪的外表欺骗了,她这种人特会装柔弱了。” 这个时候,江屿终于开了金口,不咸不淡吐出两个字:“没有。” “什么没有?”唐旭不明所以。 “山小姐没有砸车。”江屿语气缓慢,吐字清晰,声音低沉,说出的话格外有力。 山河吁了一口气,脑袋晕乎乎的,浑身软绵绵的,有种坐完云霄飞车的无力感。江屿帮了她,可他为什么愿意帮她?她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但他并未回应,只是淡漠地移开眼。山河有些悻悻然,看来他并不是很想帮她。 “不是她?”韩茜茜显然有点无法接受,“那到底是谁砸了我的车?监控录像上分明是个跟她一样矮小的女人。” 矮小你妹!山河默默吐槽,她是娇小,不是矮小。 “我不认识砸车的人。”江屿不着痕迹地拨开韩茜茜的手,“我还有事,失陪了。唐旭,去找老吴来帮山小姐看一下车。” 韩茜茜盯着江屿的背影,咬了咬牙,“就不信拿不下你!”她凉凉瞥了山河一眼,并未道歉,昂首挺胸地走了,如同一只高傲的孔雀。 ** 老吴费了一会儿功夫,把面包车的电瓶拆下来,用工具检测。 山河见老吴出了不少汗,从车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先喝口水吧!” 老吴接过矿泉水说了句谢谢。 山河在旁边看着也挺无聊,就尝试着跟老吴聊天。 老吴以前在美丽煎吃过饭,对山河印象还不错,加上他这人既实在又爽快,所以山河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从自己七岁的儿子,说到做销售的老婆。 山河才知道,老吴一年到头都在外面,没有多少时间陪伴妻子和孩子。所以,老吴话语间总有一种对妻儿的愧疚之意。 聊了一会儿,山河对项目部几个主要负责人的情况也了解了不少。除了江屿这个项目经理,还有一位总工程师顾叔,年纪比较大,经验丰富,属于德高望重的长辈,顾叔的妻子顾婶也在这里。唐旭是个实习工程师,是江屿的助手。 山河随口问了一句:“对了,江经理的父母是干什么的呢?” 老吴的动作僵了一下,心说小江还真有先见之明,居然还能猜到其他姑娘也会打听关于他的情况。于是,老吴就按江屿之前教他的话来作答:“小江父母都是贫困的农民,上面两个姐姐,还有一个脑血栓瘫痪的父亲。” “啊?啊?”山河可谓吃惊不小。她其实猜测江屿的家庭条件应该很好,因为他用的东西看上去都很不便宜,什么爱马仕的男包,劳力士的男表,这些都是几千几万的。江屿家里既然这么困难,他怎么还舍得花这些钱来买奢侈品?甚至于……还去嫖妓?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韩茜茜那么高贵冷艳,看起来关系背景又很硬,怎么就看中江屿了呢?韩茜茜到底图什么呢? 莫非……韩茜茜对江屿是真爱? 她并不歧视穷人,可坦白说,江屿那样的家庭条件,她也难以接受。韩茜茜不仅接受,还那么勇敢地倒追,这份执着还真的叫她有那么一丢丢的感动。 山河霎时对韩茜茜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然后,她又小小的鄙视了一下自己,做人不能太物质。 老吴这时直起腰,遗憾地说:“电瓶已经老化,彻底坏了。” ** 山河坐上了江屿的那辆国产suv,她的面包车坏了,江屿开车送她回县城。其实这里离县城也不远,不过三四公里路,可是走回去少不了一个多小时,而且现在是正午,气温已经三十度以上了。 韩茜茜其实并不愿意让江屿送山河,只是项目部其他人都上山去了,顾叔也要上山去查看隧道的情况,老吴去送顾叔了,而唐旭还没拿到驾照。 于是,只有江屿去送。 江屿一直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即便山河上了车,他也目不斜视毫无反应。 韩茜茜看到这种情况,也就放心了,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系好安全带。”江屿冷不丁交代了一句,启动车辆,踩下油门。 山河默默系好安全带。 汽车行驶了一段,山河觉得车里的气氛实在太沉闷了,张了张口,低声说道:“江经理,今天谢谢你。” 江屿双眼平视前方,神态十分专注,“山小姐,有一点我希望你明白,我今天帮你,并不代表我认可你的所作所为。因为我们是合作伙伴,如果我把你的事说出来,肯定会让你颜面尽失。那么,以你的个性,势必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 山河听出他话中意思不对劲,抬头冷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屿的神态依旧很淡然,“其实当我知道你是这种个性以后,并不太想跟你合作。只是老吴推荐说你们饭店的口味好,加上你们店里的卫生情况确实不错,我考虑再三,才决定跟你合作。” 山河眼神冷如寒冰,“你先把话说清楚,我是什么个性?” 江屿抿抿嘴唇,缓缓道:“就是韩茜茜说的那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两面三刀,睚眦必报。” 第4章 山河只觉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脸色煞白,明明是初夏时节,她却一阵阵发冷。“你……凭什么这么说?”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看到的。”江屿双目平视前方,语气无一丝变化,“你很善于伪装,攻于报复。韩茜茜和你撞车,你明明可以通过正常途径索取赔偿,却偏要私下报复。希尔炖的周老板对你诽谤侮辱,你表面上笑脸迎人,背地里又放竹鼠。直到刚才,你仍在伪装。你的这些行为和个性,会让旁人胆寒。” 江屿语调平缓,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却又分外有力,如一击钝锤,重重砸在山河心口。 山河浑身冰冷,整个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两手紧紧握成拳头,眼眶血红地瞪着他,“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方式,我没有主动害人,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我只是在权益受害的情况下才反击,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没错,她是两面三刀,她是睚眦必报,她眼里揉不下沙子。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谁欺负她,她就一定报复回来。两面三刀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睚眦必报是她对待生活的态度,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可是他没有资格高高在上地抨击她! 江屿沉默。 汽车轮胎轧过一块石头,颠簸了一下。 山河重重拍打车门,“你停车!” 江屿踩下刹车,同时也把车门锁上了。 山河打不开车门,气急败坏地说:“开门!” “山小姐,我可以送你回县城。”他的语气不疾不徐,“你真的不用这么激动。” “呵呵,我激动?你站在道德制高点,把别人从头到尾批判了一遍之后,还让人不要激动?”山河笑得极其讥讽,这个男人简直可笑无比,自己就是个嫖货,怎么还好意思用道德来批判别人? “我无意批判你,我只是在陈述自己所看到的。山小姐,睚眦必报是你的个性,但是宽容才是一种美德。有的时候,太过计较,反而失去更多。” “宽容?哈哈哈哈……”山河嘲讽地大笑起来,这个男人在跟她谈宽容?会不会太搞笑了?生活在这个社会里,宽容就意味着受欺负。被宽容的人不会感恩,不会收敛,只会得寸进尺。所以她不宽容,因为这对她而言没有任何作用。 江屿神情漠然,不发一语地看着她,任凭她如何嘲笑,他还是那副万年冰山脸。 山河止住笑,忽然扬起手向他的脸颊挥去。 江屿抓住她的手腕,“你干什么?” “我打你一巴掌,你宽容我吗?”她满脸讥笑地看着他,“如果我狠狠甩你一巴掌,你宽容我,那我就承认我错了。“ “山小姐,何必钻牛角尖?” “江经理,请你记住,你没有那么高尚,也没有资格随便批评教育别人。在我看来,你也不过只是一个既虚荣又爱装逼的臭男人罢了,整天摆一张死人脸给谁看呢?”她喷完,环着手靠在座椅上,将脸转向窗外,“你不是很宽容吗?不是要送我回县城吗?走啊!” 江屿嘴角抽了抽,最终还是恢复了从容淡漠的样子,重新启动车子。“山小姐,如果你以后对我,或者对项目部其他人有什么不满,请你直接告诉我。不要表面上装作不在乎,背后又设计其他的报复方式。” 山河冷哼一声,“所以这就是你今天找我谈话的根本目的?” “是的。” “哼!” ** 山河回到美丽煎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饭店大厅里空荡荡的,除了阿美在扫地,没有其他的人。 阿美见她回来,直起腰,奇怪地问:“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山河摇摇头,不答反问:“阿勇回来没有?” “回来了。”阿美指指厨房,“不过明叔之前已经骂过他了。” 阿勇午餐时间不工作,跑去旁边街道找一个卖化妆品的女孩阿玲,所以山河才会替他去送餐,才会发生之前那些事。 山河其实对阿勇是有些不满的,因为每一次那个阿玲有什么事,阿勇都会第一时间放下饭店的工作跑去帮忙。山河也知道,阿勇喜欢阿玲。 看在明叔的面子上,山河不好开除阿勇。明叔大概也知道山河的为难之处,所以明叔才会骂阿勇,但是这对于阿勇并没有什么卵用。下一次只要阿玲开口,阿勇还是偷偷跑出去。 山河想到这些破事,有点烦心,有点疲惫,手掌被划破的地方还有些刺痛。她走到柜台后头,拿了棉签和碘酊,坐在椅子上,用棉签将细小的沙子从肉里拨出来,然后涂上碘酊。 阿美奇怪地问:“姐,你手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划破的。阿美,去把阿勇叫来。” ** 山河让阿勇找人上山给面包车换电瓶。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阿勇把面包车开回来了,换了电瓶的小破车一下又动力十足了。一到饭点,阿勇又开着车送餐去了。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阿勇回来了,跑到山河身边,对她说:“糖糖姐,江经理让我给你带句话。” 山河擦桌子的动作一僵,“他让你带什么话?” “他说请你明天准时送餐。”阿勇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他为哪样这么说?糖糖姐,你今天中午送餐迟到了噶?” 什么准时送餐,就是让她履行合约,拐弯抹角地威胁她罢了。“我没有迟到,你不用管他,他脑子有病。”山河说完就拿着抹布回了厨房。 “啊?”阿勇一脸懵懂。 ** 夜里,山河洗了澡坐在床边吹头发的时候,手机响了。她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跳跃的两个字让她心里顿时生出一阵不耐烦。 打打打,打什么打?下午不是已经让阿勇带话了,现在又打电话来骚扰她干什么?既然这么信不过她,就干脆解除协议不要合作好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她还是接通了电话,口气不善地说:“喂,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江屿:“……” “喂喂喂?干嘛不说话?没有屁放我就挂了。” 江屿:“……” 山河很干脆地挂了电话,手机扔在床上,又继续吹头发。 隔了一会儿,电话又响了,还是那位仁兄打来的。 “喂,你想好要放什么屁了吗?” 江屿:“……” “既然没想好,那你再好好想想吧!”山河又挂了,别怪她这么粗俗,对讨厌的人真心文雅不起来,更何况对方都刺破她的真面目了,也没有必要装咯! 电话没再响,她安安心心把头发吹干了。 睡觉之前,手机终于又响了。 山河躺在床上,刚说了一个“喂”,对方很识趣地抢话:“山小姐,你可不可以不要……” “不要这么粗俗?”山河也抢话,故意大笑起来:“哈哈哈,江经理不好意思,你不是让我不要伪装吗?这就是我的真面目啊!我就是一个粗鄙的乡野村姑,你要觉得不爽,那咱就别合作了。” 想到江屿在电话那边憋气的样子,她就觉得十分解气,笑得更加放肆。 江屿默默听着她张狂的笑声,等她笑不动了,才缓缓说:“你误会了,我是说你可不可以不要挂断电话,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说。至于你是否粗俗,与我无关。我也不会主动解除协议,如果你要单方面毁约,那我会索赔。” 山河:“……”居然被他反将一军。 “如果你没有问题,那我就继续说了。屏县那边有一支架子队下到河汀县的区域,所以明天请你们多准备十一个人的快餐,不锈钢饭盒我会让人一早送去美丽煎。” 语气不疾不徐,永远都是那么从容淡定,处变不惊。山河想到他说话时的样子,特别想跳起来,用力撕烂他那张冰山脸。 山河冷笑一声,“我说江经理,你今天都得罪我了,以我睚眦必报的小人秉性,你难道不怕我在快餐里下毒吗?你居然还这么放心大胆地向我订餐啊?” 江屿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认为,你虽然睚眦必报,但是不会牵连无辜。你就算憎恨我,也不会拿所有铁路工人的饮食开玩笑。” 山河翻个白眼,居然还被这厮戴高帽了。 ** 翌日中午,阿勇送餐迟到了十分钟。 当阿勇开着面包车终于出现的时候,江屿稍稍松了一口气。其实在等待的这十分钟里,他也怀疑过美丽煎是否会送餐来,如果山河真的有心报复,不履行合约又该怎么办?好在担忧是暂时的,面包车还是来了,而且他昨晚交代的快餐份数并没有少。 等其他人把所有的饭盒分装完毕后,江屿才走到面包车旁边,“阿勇,今天怎么迟到了?” 阿勇有点不好意思,“这个……其实是糖糖姐不让我走。” 江屿知道阿勇口中的糖糖姐就是山河。“她为什么不让你走?” “她说迟到十分钟不要紧。”阿勇挠头傻笑,“我也不知道她想什么,从昨天起她就有点怪怪的。江经理,你别生气。” 江屿默然,她是故意的。“昨天我请你帮我带话,她说了什么?” 阿勇笑得更加惭愧,“她……她说你脑子有病。” 江屿:“……” 第5章 一辆送快递的小货车停在美丽煎大饭店门外,快递员朝饭店里大喊道:“冰柜!” “来了来了。”山河和阿美连忙出来接应。 美丽煎原来用的冰柜寿命已经到了,冷冻效果很差。眼看酷暑就要来临,所以山河从网上订购了一台冰柜,三个柜,八百多升大容积,花了五千多大洋,心疼死她了。 河汀县是热带季风气候,全年只有春夏两季。夏季时间特别长,从四月份开始就进入到三十度以上的高温天气,五六七八四个月气温达到鼎盛,平均气温都在三十五度以上,偶尔甚至能飙到四十多度,所以制冷设备是家家户户必备的。 像美丽煎这样的饭店,如果空调不够强大,冷饮不够充足,那就别指望能有生意上门了。 安置好冰柜后,她往饭店门口瞧了一眼,嘀咕着:“阿勇去送餐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饭店门口就响起“欢迎光临”的提示音,阿勇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不好啦!不好啦!” 明叔坐在小凳子上,抽着水烟,水烟筒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水声。他从鼻孔里喷出烟圈,口气不善地说:“什么不好了?大惊小怪的。” 阿勇慌慌张张地说:“项目部的人,还有修铁路的工人吃了我们今天送的快餐,全部都拉肚子啦!” “什么!?” ** 山河和阿美急急忙忙地奔走在县医院住院大楼的走道里。 据阿勇所说,所有人都是在吃完午饭两个多小时以后才开始腹泻的。多数年轻力壮的工人症状并不严重,服用止泻药就稳住了病情,但少部分人腹泻太严重,无法控制,已经送到县医院来住院治疗。 山河脑子里乱麻麻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食物中毒了。开饭店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客人吃完饭之后食物中毒,还是这么多人一起中毒。这对美丽煎来说,绝对是最致命的打击。 两人爬上第二层,终于看到站在病房外的老吴。 山河来不及细想,立刻跑过去,拉住老吴的衣袖,焦急地询问:“情况怎么样了?” 老吴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估计之前也拉了几回肚子。不过,老吴倒是没有生气,只是很不解地询问:“小山啊,怎么吃了你家的东西会拉肚子啊?以前都没有这种情况。” 山河摇摇头,“我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我敢保证,食物本身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老吴叹了口气,“现在情况最糟糕的是顾叔,他之前脱水晕过去了。还好顾婶中午胃不舒服,就没有吃东西,要不他们老两口……” 山河一听,整颗心都沉了半截。是啊,顾叔年纪大了,他怎么可能受得住?她真该庆幸,顾婶中午没有吃饭。 病房的门打开了,江屿唐旭和韩茜茜从里面走出来。江屿看起来还算正常,只是眉头紧锁,神情凝重,脸色稍稍有点发白,可能也腹泻过了。唐旭脸色苍白,看上去情况更严重一点。韩茜茜倒是很正常,一点异样也没有。 “江经理……”山河嗫嚅了一声。 江屿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森冷的神情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冻透了。山河能感受得到,江屿在生气,可他并没有发作,只是用那种冷入骨髓的眼光看着她。 “我……”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现在这种情况,什么解释都是徒劳无用的,她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也无法让旁人相信她没有在快餐里动手脚。江屿心里肯定把她鄙视到极点了吧!瞧,他们昨天才发生了不愉快,她今天就给所有人下毒,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报复了,她这是心思歹毒。 更何况,她昨晚亲口对他说了下毒这件事。他那时还说他相信她不会牵连其他人,结果却是这样,他现在估计肠子都悔青了吧! 江屿仍未开口,冷冷的目光似乎要在她身上凿出千疮百孔。 阿美看看山河,再看看其他人,小声说:“我们真的没有动手脚,请你们相信我们。” 唐旭现在连调戏阿美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无奈地叹口气。其实他也不相信山河他们会下毒,可这事他是做不了主的,一切都只能看身边这位领头大哥的意思。 韩茜茜冷笑了一声,“所有吃了东西的人都拉肚子,你们怎么证明?”她的目光瞥向山河,嘴角的讥笑更加明显,“早就看透你这种绿茶婊了,表面装可怜,其实阴险狡诈。” 山河握紧拳头,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她现在不能发作,她必须想办法为自己洗刷冤屈。她抬眼,平静地看着韩茜茜,“为什么其他人都腹泻,只有你没事?” “因为我没吃饭啊!” “你为什么不吃?” “我减肥!”韩茜茜拔高声音,“你怀疑是我下毒,然后嫁祸给你的吗?你脑抽啊?” 江屿终于开口了,不冷不热地说:“山小姐,快餐一送到就立刻进行分装送往山里,请问韩小姐哪里来的时间下毒?” “这……”山河语塞。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你所想的不是怎么弥补,而是怎么推卸责任吗?”江屿的口气仍然不咸不淡,可是却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鄙夷。 山河感受到了江屿话语中的鄙视之意,他那张冰块脸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可是她还是听出来了,他瞧不起她。山河心头升起一阵愤懑,这件事明明不是她做的,他凭什么瞧不起她?她更加痛恨他眼底的冷静,永远冰山一样的神情,仿佛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 可此时此刻,山河却无可奈何,因为她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在江屿眼中,她就已经成了一个报复心极强、卑鄙阴险的小人。 “你放心!”山河对江屿扬起下巴,眼神中带了一抹不服输的倔强,“这件事我会负责到底!”她说完直接进了病房。 ** 山河进了病房,向顾叔顾婶郑重赔礼道歉,还鞠了个躬。好在顾叔现在已经醒了过来,而且情况也稳定住了。 等她再走出病房时,发现阿美妈竟然也到医院来了。 阿美妈使劲拽着阿美,一手扯着她的衣服,一手扯她的头发,口中骂骂咧咧:“马上就有警察来抓你姐,你还跟着她搞哪样?跟我回家!” “妈,妈……”阿美头发被扯住,痛得直掉眼泪。 江屿他们都站在旁边,并未阻拦。 唐旭喊了一句:“她是你女儿,你怎么下得了这么重的狠手?” “老娘管自己姑娘,关你屁事。” “舅妈!”山河冲上去,拉住阿美妈的手,“你先放开阿美!” “放开她,让她跟你去蹲大牢?谁来打工赚钱啊?”阿美妈口气无比恶劣,“我告诉你,你店里厨师都被抓了,你也跑不掉。” 明叔被抓了?山河心头一跳,霎时回头看向江屿,难道是他报警了? 江屿平静地与她对视,目光沉静,神情波澜不惊,淡漠地开口:“你涉嫌投毒报复,难道我不该报警?” 山河顿时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全身,连肩膀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是的,他报警没有做错,可是她还是感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屈辱和无力。这个男人冷漠得没有一点人情味,他甚至不给她一丁点解释的机会,直接就判了她死刑。明叔在饭店被警察带走,那么多路人都看着,美丽煎从今往后还能开得下去么? 他没有做错,可是她还是对他生出了一股恨意。 山河的声音一下就哑了,她无力地垂着头,“阿美,跟你妈走吧!” “姐?” “走吧!” 阿美眼里透出不舍之情,可最终还是被她的母亲带走了。 人生或许就是如此,患难的时候,有些人不仅不会出手帮忙,还站在旁边落井下石,偏偏这些人还是自己的亲人,多么可悲! ** 警察很快就来了,冰冷的镣铐戴在山河手上的时候,她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她会像犯人一样被警察带走?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对着她指指点点?为什么她在所有旁观者眼中看到鄙夷和嫌弃? 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明明没有犯罪,明明没有下毒,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要承受来自这个社会满满的恶意? 而此时此刻,她除了束手就擒,却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山河被两名警察押解下楼之前,回过头再看了江屿一眼。他还是那副样子,面无表情,毫无愧色地看着她,冷漠得如同一座万年不化的南极冰山。 忽然之间,她打心眼里生出一股强烈的冲动,她很想撕破这个男人那张冰冷的脸,把他所有的淡漠、冷酷统统残忍地踩在脚下。 走出住院大楼时,山河被午后的阳光灼伤了眼,可比阳光更加刺眼的,是电视台记者相机里发出的闪光。她看到了河汀县电视台新闻记者的车辆,还听到记者对着摄像机说:“我台接到新闻举报,县城一家名叫美丽煎的饭店涉嫌往客人的饮食里投放毒/药。” 山河想笑,却笑不出来,看来有人是想置她于死地啊! 第6章 “我真的没有往客人的饮食里下毒。”山河坐在拘留所的审讯室里,手中还戴着手铐,面对两名审问的民警,摇了摇头。一盏明晃晃的大灯照在她身上,刺得她睁不开眼。 “女士,现在江先生指认你因私人恩怨往他们的饮食里投放泻药,我们的调查人员在你们饭店剩下的扣肉碗里检测出巴豆油,这一点你怎么解释?”民警一板一眼地询问。 “巴豆油?”山河蹙眉。 民警说:“不错,巴豆油是强泻剂,使用过量还会致人死亡。投放此类药物已经可以定性为投毒罪,你这样的情况,三到十年的有期徒刑是跑不掉的。” “三到十年……”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个数字,明明没有投毒,最后却要被人陷害判刑,这不就成了冤假错案吗?她心头升起一阵不满,握紧拳头敲了一下桌子,“民警同志,我没有投毒!我是不会认罪的。” 她情绪激动起来,哐哐敲打桌面,“我一个开饭店的,就靠这个生活。我往自己的食物里投毒,这不是自找死路吗?我根本没有作案动机,你们为什么要抓我?你们为什么不去追查真正投毒的人?” ** 山河的情绪太激动,审讯无法继续,被民警丢回了牢房里。 夜已经很深了,她坐在床边,仰着头,透过高高的窗台,望着外面的夜空。没有月亮的天际,繁星满天,银河横贯。这样明媚的星空,生活在大都市里的人已经很难见到了。 山河也已经很久没有静下心来观赏过夜空了,苍穹广袤无垠,星星半明半昧,犹如人生际遇,聚散浮萍。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竟然会被关押在这种地方,对着夜空发呆。 犯罪嫌疑人,多么遥远的名称,对她而言,就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现在却冠在了自己的头上。 明叔也被抓进来了,不知道关在哪间牢房,是不是也被提审过了? 山河脱了鞋子,躺在冷硬的床上,睁眼盯着天花板。思绪兜兜转转,又想到了江屿,那个永远都摆着一张冰山脸的男人。遇到江屿之前,她真的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他那样的人。一个男人可以刚强坚毅,可是冷硬到他那个地步,也算是极品了。 她想,如果这件事能妥善处理,他们之间应该不会再合作了。这样也好,不用再跟那个男人斗智斗勇。虽然有时会有撕毁他那张脸的冲动,可也仅仅只是冲动。为了某个男人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其实并不值得。 山河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牢房外面站着一名女警察,一边用钥匙打开牢门,一边说:“起来了,有人要见你。” ** 山河来到探监室的时候,看到一名男子站在房间中央,背对着她。 男子穿着一身笔挺的警察制服,肩膀宽阔,身材挺拔。他转过身的时候,山河看到他胸前佩戴的黑色警徽,正气凛然,透出几分执法者的威严。 他戴着金边眼镜,良善温和的目光从镜片里面穿透出来,温柔地注视着她。他长得太过俊雅,如果不是他因为穿着制服,旁人绝对想不到他会是一个警察。他更像是一个医生,或是一个学者。 山河移开眼,淡淡地说:“你来干什么?” 孟梧桐朝她走来,柔软的目光落在她细腻的脸颊上,轻声说:“糖糖,我是来帮你的。”他的声音温润如水。 “不用。”山河生硬地拒绝他,往旁边挪了一步,冷声说:“还有,我现在已经改名了,你不要再叫我糖糖。” 孟梧桐的神情有些无奈,“糖糖,不要任性。你的时间很宝贵,如果不能尽快离开这里,美丽煎就再也没有可能重新开门营业了。昨天晚上,县里的新闻已经报道了你的事。” 山河张了张口,嗓子忽然有点哑,发不出声音来。新闻已经报道出来,那就意味着饭店的名誉已经被毁了。只有尽快破案,抓到真凶,才能在县里老百姓把这件事情忘了之前洗刷冤屈。否则时间长了,即便抓到真凶,老百姓也不关注了。然而,她依然没有接受他的好意,只是淡漠地说:“你一个在海关工作的缉私警察,还能管得了派出所破案的事?” 孟梧桐是河汀县海关缉私分局的一名队长,本职工作是打击口岸走私。 “请你相信我好吗?”孟梧桐的语气极尽卑微,神情哀伤地看着他,“糖糖,我只是想帮你而已。” 山河鼻头有些酸,眼眶有些涩,背过身,哑声说:“孟梧桐,你知道我讨厌你,我不想见你,不想跟你有任何瓜葛。”是的,她讨厌这个男人,因为看见他,就会想到那些往事;看到他,心里就会滋生出许许多多的恨意。 孟梧桐苦笑了一下,脸色有些苍白,“我知道,但是……你想想你的外婆,还有阿美。如果你一直在这里,你的舅妈会怎么对待她们?” 山河肩膀一震,紧紧咬住下唇。 ** 山河又回到了那间牢房里,孤独而寂寞地等待着。 孟梧桐问了她许多问题,然后就离开了。她不知道他要怎么帮她,但是她知道他肯定有办法。一直以来,他都是个十分值得信赖的人,宽容谦和,温润如玉,只可惜她不爱他。可他,却总是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 两天后,她和明叔无罪释放了,速度确实很快。 阿勇和阿美来接他们,当然孟梧桐也来了。他没有穿警服,一身休闲装,显得整个人越发清俊优雅。他也没有上前来对她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很暖,像冬日的暖阳,但是却温暖不了她的心。 他们一同回饭店,刚一下车,就看到希尔炖大饭店的周老板被警方逮捕了。 周老板上车之前,心有不甘地看了山河一眼,最终还是被民警按下头,塞进了警车里。 河汀县电视台的新闻记者又来跟踪报道,摄像头对准了周老板和警察,记者在旁边说着:“真正下毒的犯罪嫌疑人已经落网,同行之间的不正当竞争导致此次事件的发生,以后应当怎样规避这类事件,的确值得我们反思。” 山河站在原地,看着周老板被警车带走,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不禁想到那句经常出现在电视剧里的名言——冤冤相报何时了。 周老板就是下毒的人,根本原因还是上次山河用竹鼠扰乱他的生意,揭露他回收地沟油的事。唐旭一个投诉电话过去,希尔炖大饭店挨了一笔金额不小的罚款,于是周老板才想用这样的办法报复山河。巴豆油下在扣肉里,而那些扣肉是明叔头一天晚上就已经做好的。周老板半夜偷偷用锡纸钥匙打开美丽煎的后门,溜进厨房往扣肉里下毒。 要查到周老板也不难,首先他有作案动机,而且扣肉碗和后门把手上都有他的指纹。 周老板也是个不长脑子的,下毒栽赃都不知道要毁掉指纹,把竞争对手送进去才三天,他自己就进去了。 电视台的记者看到山河,走过来对她进行采访:“请问你就是美丽煎饭店的老板娘吗?” “是的。” “这一次你被他人投毒陷害,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或者有没有什么话想通过我们告诉河汀县的老百姓呢?”记者似乎很了解山河的心事,顺势就把话筒递给了她。 “我……”她顿了一下,忽然对着摄像机鞠了一个躬,“我很抱歉。” 山河直起腰,注视着摄像机,“我想向所有曾经喜欢过支持过美丽煎饭店的顾客们说一句,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她表情很沉重,眼眶也稍稍有些红润,“是我们管理不当,才让其他人有机可乘,在我们的食物里下毒,给客人造成了身体上的伤害,以及财产的损失。美丽煎会负责到底,真的很对不起。” 说完,她又鞠了一个躬。 明叔他们站在旁边,一脸难过地看着她。 “美丽煎饭店以前叫糖糖饭店,相信很多老顾客都知道。饭店经营至今,已经有十多年了。这个饭店最早是我的母亲在经营,现在交到我的手里,我没有想到饭店的名誉会毁在我的手里……”她情绪有点失控,嗓子哑了下去,声音艰涩,“如果可以,我希望喜欢过美丽煎的顾客还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山河有点说不下去,将话筒还给记者,匆匆说了一句“谢谢”就转身走了。 ** 电视台的车辆离开后,外头的街道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一切好像跟从前没有什么分别。 饭店里很安静,只听得到电风扇呼呼旋转的声音,还有明叔抽水烟筒的咕咕声。 阿美和阿勇默默忙碌着,明叔坐在角落里闷闷地抽水烟,谁也没有说话。 山河静静擦桌子,眼眶和鼻头有点红。心里很难过,因为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挽回美丽煎从前的声誉,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人愿意上门吃饭。就算已经查清楚真相,客人还是因为她店里的食物受到了伤害,她始终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如果饭店真的开不下去,又该怎么办?明叔已经在店里做了十多年的大厨,还有阿美和阿勇也一直在饭店里工作,饭店关门了,大家就都失业了。 孟梧桐没有走。他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走到她身边,正想开口安慰她,门口又传来了“欢迎光临”的提示音。 山河心里一喜,以为有客人上门,抬头看去,却见到江屿和唐旭站在门口。 第7章 江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剑眉星目,轩然霞举,深刻的五官显得十分冷峻,一身熨贴的白色衬衣和灰色西裤,与他冷峭的神态相得益彰。他手中拿了一个公文包,目不斜视地朝山河走了过来。 “江经理。”山河站直身体,平静地喊了一声。 孟梧桐没有说话,静静站在一旁,看了江屿一眼,只觉得这个江经理表情严肃庄严,一身冷凝气质,看起来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 “山小姐。”江屿的口吻还是那样,没什么起伏。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两份文件,递给山河,“这是解除合作协议,还有赔偿条款,你看一下。” 山河默默将两份文件接过来。 明叔“哼”了一声,拿着他的水烟筒就进了厨房。 阿勇也没劲地拿着笤帚去了厨房。 阿美忍不住说:“江经理,那个泻药不是我们放的,是隔壁那个周老板害我们的。” “我已经知道了。”江屿不咸不淡地回应。 “那为什么还要跟我们解除协议?为什么还要我们赔偿?”阿美的目光移到唐旭身上,希望唐旭能帮忙说说话。 唐旭露出无奈的表情,摇了摇头。 “我们是吃了你们饭店的快餐才会出现腹泻的病症,所以跟你们解除协议,索取赔偿。” “可泻药不是我们放的啊!”阿美压根不懂江屿话里的意思。 “阿美,别说了。”山河将阿美拉回来,“他跟我们解除协议没有错,向我们索取赔偿也没有错。快餐是从我们店里送出去的,从法律的角度来说,我们理应承担赔偿责任。” 道理是这么说没错,可她确实没想到江屿会这么无情无义。她前脚刚从拘留所里放回来,他后脚就来索赔了,而且他明知道泻药不是他们放的,他还是来的。上一次,他还在韩茜茜面前帮她隐瞒了砸车的事,给她留了一点情面。这一次,他们解除协议不用再合作,倒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了。 这个男人啊,真是森冷得叫人厌恶! “可泻药不是我们放的啊!”阿美急得直跺脚,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山河拍拍阿美的手,“没关系,我们可以向周老板索赔。” 阿美总算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唐旭嘿嘿笑了一下,“还好小山姐是个明白人。” 阿美凉飕飕斜了唐旭一眼,也转身回了厨房。 唐旭看着阿美的背影,悻悻然地说:“又不是我的意思。” 孟梧桐站在山河身边,指着她手里的文件,温雅一笑,问道:“糖糖,介意我帮你看一下吗?” “有什么好看的?”山河的口气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在江屿和唐旭面前,她不想把她和孟梧桐之间的事情表现得太过明显。 “你忘了吗?我以前辅修过法律,可以帮你参考一下。”孟梧桐的语气温和轻柔,像是潺潺流过手心的涓流。 江屿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孟梧桐脸上。 两个男人的视线交汇。 孟梧桐微笑着对江屿点点头,算是向他打了个招呼。 江屿没有笑,但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他的招呼。 两个外貌同样出众的男人站在饭店里,一个冷,一个暖,莫名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 山河觉得气氛有点怪异,为什么她会在这两个男人身上感到一种暗暗较劲的味道?比谁更优秀吗?真无聊。她随手将文件递给孟梧桐,却被江屿飞快夺了过去。 孟梧桐没拿到文件,有几分讶异。 江屿冷冰冰地说:“山小姐,这是我们之间要签署的协议,具有保密性质,我不接受第三方介入。” 山河撇撇嘴,颇为不屑地说:“什么破协议,还保密呢!”反正江屿以后也不是财神爷了,她没必要把他当上帝供着,也不用掩饰自己对他讨厌的情绪。 唐旭斜眼,看到自家表哥的眉毛跳了一下。 山河目光转到孟梧桐脸上,平淡地说:“你在旁边等我一下,协议我自己看就行了。” 孟梧桐一下就笑了,灿烂得犹如艳阳,连两个酒窝都露出来了,目光深情,语气更是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来:“好,我等你。” 唐旭咋舌,这位仁兄原来是个暖男啊!他再看向自家冰块脸表哥,不禁暗暗叹气。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自家表哥跟人家暖男一比,瞬间被秒杀成渣渣有木有? 山河很快就把解除合作的协议和赔偿协议看完了,不得不说,江屿这个人的道德品质还是很过硬的,绝不会坑人,两份协议的条款都合情合理,不偏向任何一方。山河拿起笔,唰唰两下签下自己的名字。 项目部余下的账款结清之后,美丽煎还要支付给项目部七千元的医药费和误工费。山河也没有磨叽,直接用网银给项目部的公司账号转了账。江屿那边查询钱到账以后,签给了山河一份收款确认书。 于是,手续就全部办妥了。 江屿拿着公文包,面无表情地看着山河,说了一句:“山小姐,再见。” 山河勾勾嘴角,讥笑道:“江经理,是不再见了,慢走不送。” 江屿没说什么,掉头往外走。 唐旭依依不舍地看了厨房一眼,又依依不舍地看了山河一眼,只得到山河一个白眼。他摸摸鼻子,跟在江屿身后。 就在这两人刚走出饭店的时候,他们听到山河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孟梧桐,你今晚去我家吧!” ** 江屿和唐旭回到项目部时,老吴正在顾叔顾婶住的房间里看电视。 顾叔的病情控制住,也就出院回来了。 江屿敲敲门,向里面的人打了个招呼:“顾叔顾婶,我和唐旭回来了。” 顾叔坐在轮椅上,对江屿和唐旭两人招招手,“你们回来啦!进来坐坐吧!” 两人依言进了房间,在老吴身边的两个凳子上坐了,陪着顾叔顾婶老两口一起看电视。 顾婶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去美丽煎饭店跟小山解除协议了?” “是的。”江屿回答。 唐旭补充:“还索取了七千块赔偿金。” “啊?”另外三人都吃了一惊。 老吴说:“可泻药不是小山他们放的啊!” “快餐是从他们店里送出来的,无论是不是他们放的,我们都有权向他们索取赔偿。”江屿一板一眼地回应。 顾婶摇头笑了起来,“小江呐,就是这幅性格,太死板了。” 顾叔也笑着说:“对待工程就得小江这样认真严肃,我们做工程容不得一点马虎。那小江你去找人家解除协议索取赔偿,人家就那么爽快地答应了?” 唐旭抢答:“小山姐可爽快了,都没跟表哥讲价。” 顾婶叹气:“这个小山其实也是个实诚的孩子,只可惜一不小心摊上这种事。” 这时,顾叔拿遥控器换了个台,正好跳到了河汀县电视台,电视上播放的正是白天记者采访山河的那一段。 山河对着镜头郑重地鞠了个躬,说道:“我想向所有曾经喜欢过支持过美丽煎饭店的顾客们说一句,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是我们管理不当,才让其他人有机可乘,在我们的食物里下毒,给客人造成了身体上的伤害,以及财产的损失。美丽煎会负责到底,真的很对不起。” 她的眼眶红红的,看上去有点难过,有点伤心,“美丽煎饭店以前叫糖糖饭店,相信很多老顾客都知道。饭店经营至今,已经有十多年了。这个饭店最早是我的母亲在经营,现在交到我的手里,我没有想到饭店的名誉会毁在我的手里……” 她的声音沙哑,像是极力忍着哭泣的冲动,“如果可以,我希望喜欢过美丽煎的顾客还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然后,她就走了,话筒交回了记者手中。 房间里的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之中,电视上那个记者再说了什么,也没有人去关注。 “唉,小山是个好孩子,不容易啊!”顾婶询问老吴,“原来这个饭店是她妈妈传给她的,那她妈妈呢?” 老吴说:“好像是……没了。” 又一阵沉默。 顾叔又问:“那她爸爸呢?” 老吴摇头,“不知道了。” 唐旭说:“我问过阿勇,小山姐从小就没有爸爸,她妈妈一手把她带大,但是她妈妈在她大三那年也过世的,就留了这个饭店。”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江屿突然站起身,平缓地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 ** 山河躺在浴缸里,氤氲的热气蒸得她脑袋晕乎乎的,就想这么躺着永远睡过去。 其实这个天气已经可以洗冷水澡了,可是她在拘留所待了三天,身上又脏,又觉得很疲惫,便只想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她已经从浴缸里走出来,穿上浴袍去开门。 孟梧桐就站在门外,身材笔挺就像一棵梧桐树。他看到她的一刹那,目光就暗了下去。 此刻,她只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浴袍站在他面前,身段娇小玲珑,睫毛弯弯挂着雾气,脸颊和胸口的皮肤都被热气熏得微微发红,眼瞳黑亮水灵,嘴唇小巧红润,头发披散在身后,湿哒哒的还在滴水,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尊精美娇媚却又珍贵易碎的琉璃娃娃,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又怕唐突了她。 孟梧桐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滑动,“糖糖……” “进来吧!”她让开身体。 孟梧桐走进屋里。 山河关了门,指着浴室,平静地说道:“你去洗澡吧!” 第8章 半个小时后,孟梧桐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身上依旧穿着之前进门时的衣服,没有男士拖鞋穿,就只好赤着脚。他走进山河的卧室,见她背对着他,头发已经吹干了,坐在床边杵着下巴发呆,身上还是那件白色的浴袍。 这是孟梧桐第一次进她的卧室,不由得打量了起来。 房间风格明快简洁,深色的衣柜和书桌,黑白的窗帘,一米八的大床上铺的也是黑白格子纹路的床上用品,这不像是个女孩子的房间,倒像是男生的房间。 孟梧桐又往前走了两步,脚下踩到一张白纸,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山河回过身,发现了孟梧桐。她语气依旧很淡,“你洗好了?过来吧!” 孟梧桐带着几分疑惑走向她,其实他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这么晚了让他到她家里,又让他洗澡。“糖糖……” “坐吧!”她指了指那张柔软的大床。 孟梧桐有些拘谨地在床边坐了下来,抬头时,看见她就站在前方一米远的地方,开始解身上浴袍的带子。他尚未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件浴袍已经轻轻落在了地面上。孟梧桐呼吸一窒,一股血气冲上头顶。 橘色的灯光下,她浑身的肌肤泛着诱人的淡粉光泽,细腻柔滑,宛如凝脂。她的身段纤秾合度,削肩细腰,两条锁骨的线条格外美好,胸前起伏的弧度更带着致命的诱惑。 孟梧桐几乎忘了呼吸,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大片春光。 山河向他走来,雪白圆润的双腿一前一后地摩擦前行。她的目光清冷,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地伸手替他解开领口的扣子。 孟梧桐迎上她冷淡的目光,霎时犹如被人迎头浇了一桶冰水。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隐忍出声:“糖糖,你要做什么?” “报答你。” “用这种方式?” “对。”她的语气太过平淡,没有一点羞涩,整个过程像是一场交易。 “为什么?”孟梧桐定定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一点点情绪的起伏,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她的眼神空洞无神,好像一个没有心的傀儡。 “你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你。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爱情,只能给你身体。” 孟梧桐只觉得胸口仿佛挨了一记闷拳,脸色煞白一片。他起身避开她,捡起地上的浴袍替她披在身上,颤抖着双手将她的浴袍系好,遮住了所有的春光。 “你不想要我吗?”山河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讶异。 “糖糖……”他声音中包涵了许多难以言喻的苦涩与哀伤,“我很喜欢你,我也想得到你,占有你,但却不是这样的方式。” 山河垂下眼帘,掩去其中微微颤动的光芒,尽力以平稳的声音说着:“你想要的方式我给不了,我说过了,我讨厌你,而且我永远都不会爱你。” 她讨厌这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愧疚,尤其是对孟梧桐的愧疚。她这个人向来有恩报恩,有怨报怨,尤其是孟梧桐的恩情,她一点也不想欠,所以她用这样的方式报答他,可是他却不接受!他以为他这么做,她就会感动了吗?不,他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无法让她感动,她也绝不会为他而愧疚。 孟梧桐苦涩一笑,“我知道你讨厌我,也不爱我。但是我帮助你,并不是为了要得到你的回报,你不用报答我。” “我不想欠你的情。”她硬邦邦地说,“你也不要试图用这种方法来感动我,我不会接受。” “是,我明白。”他的声音有些暗哑,似压抑了无限的哀伤,“如果你真的想报答我,就让我抱一抱你吧!”山河没有回应,他知道她同意了,于是从她身后展开双臂,将她小小的身体纳入怀里。他轻轻拥着她,像是对待一件珍贵的宝贝,不敢太过用力,怕将她弄碎了。 她听到他喉咙间发出咕咕的声音,感受到他微微颤抖的身躯,仿佛极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情感。可他越是这样一幅小心翼翼怕伤害她的样子,她心里就越恨,越讨厌他。她不要他的怜惜,不要他的关爱,她宁愿他把她狠狠摁倒在床上,发泄完了之后,他们就两不相欠了。 “孟梧桐,即便你不要我的身体,今晚过后,我也不会再感激你的这份恩情。以后,我更不想再见到你。”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艰涩地吐出一个字:“好。” ** 生活重新归于平静。 山河依旧每天早起买菜,可是美丽煎的生意却比从前清淡了很多,有时候一整天都没有几个客人上门,闲得人内心发慌。 饭店里的每个人都没精打采的样子,明叔坐在角落里,闷闷地抽水烟筒;阿美挥动着苍蝇拍,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苍蝇;阿勇站在饭店门口,望着外头的街道,红外迎宾器不停地发出“欢迎光临”的提示音,可惜却没有一个人上门。 明叔没好气地说:“烦死啦,不要站在门口,吵得老子没得心思抽烟。” 山河赶紧去把红外迎宾器关了,饭店里又陷入了死一片的沉静之中。 阿勇说:“我出克咯!” “你克哪里?”明叔嚷嚷,“又不好好上班,你要克哪里?” “又没得生意,憨包一样守着搞哪样吗?我克找阿玲。”阿勇说完就溜之大吉了。 明叔张口就要大骂:“你给老子回来……” “明叔,算了。”山河出声,“确实没有生意,就让阿勇去吧!” “唉。”明叔叹口气,拎着自己的水烟筒转身进了厨房。 阿美走到山河面前,拉拉她的衣袖,“姐,我妈又问我要这个月的工钱了,怎么办啊?” 山河心头更加烦闷,现在饭店没有生意,之前买了面包车和冰柜,又赔了项目部七千块,周老板那边审判赔偿还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饭店现在根本没有流动资金了。明叔和阿勇这个月绝口不提工资的事,偏偏阿美妈咄咄逼人要工资,她哪里有钱来给阿美发工资? 山河知道阿美妈就是这么个人,眼里除了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就只有钱了,如果阿美不能把钱拿回去,阿美妈不止会虐待阿美,还会虐待外婆。山河拍了拍阿美的肩膀,说道:“让她再等一个星期吧!姐再想点办法。” 阿美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她知道山河现在要支撑饭店确实不容易。 山河走到柜台边,碰了碰鼠标,原本呈屏保的显示器顿时亮了起来。她开始浏览本地资讯,希望能从中找到一点商机。目光触及右上角一条招商广告时,她惊喜地喊了一句:“团购居然要到河汀来了,我们有活路啦!” ** 正午时分,艳阳炙烤大地。 江屿和老吴开着车去了田方隧道。这是一个片区的桥梁隧道工程,有田方1号、田方2号等四条隧道,他们现在要做的是前期隧道爆破的设计工作。 午餐送到的时候,工人们都放下手里的活儿去吃饭了。 江屿和老吴还对着手里的设计图纸,商讨着炸药应该怎样安放。 一名工人跑过来对他们说:“江经理,你们也先去吃饭吧!” 老吴看看天空中火辣辣的太阳,脱了安全帽,抹一把汗水,说道:“要不先吃饭?我也又渴又饿的。” 江屿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两人沿着崎岖陡峭的山路走了一段路,来到另一座山的半山腰。这里有一小片空地,简单搭了几间屋子,就成为了隧道作业架子九队的工人平时睡觉休息的地方。 由于天气很热,工人们都脱了上衣,赤着膀子坐在大树下面吃饭。山里又黑又大的蚊子在他们身边嗡嗡嗡地飞舞着,时不时准备找机会叮上一口。 江屿和老吴没有走过去,只是在旁边捧着饭盒静静吃饭。两人的头发和衣服全都被汗水浸湿了,吃饭的时候,汗水还在不停往外冒,气候十分炎热。 “这鬼天儿,热死人了。”工人甲咒骂了一句。 “算了吧!现在还不到最热的时候呢!”另一人出声安慰。 “呸,这是什么菜,难吃死了。”工人甲吐出嘴里的大白菜,继续咒骂,“天气热也就罢了,怎么还让我们吃这么难吃的菜?一点油水也没有,全是水煮味的。” 这话一出,其他工人也都纷纷附和起来。 “就是啊!现在订的这家快餐也太难吃了。” “每天都吃水煮大白菜,一点新意也没有,唉!” “我都快吐了。” 江屿和老吴听到这些话,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有人发现江屿和老吴,立刻小声说了一句:“别说了,江经理在那边呢!” 刚才还在抱怨的工人们一个个立刻噤声。 工人甲索性捧着饭盒朝江屿走了过来,不满地说:“江经理,这饭菜真的太难吃了,而且油水这么少,我们吃这样的饭菜,怎么干活儿啊?” 江屿语气平静地说:“很抱歉,我等下就去找饭店的老板,让他们多加点油水。” 工人们也都知道江屿是这么个不冷不热的秉性,所以并不意外他会这么说。 “不是,这不仅仅是油水少的问题,关键是味道太难吃了,真的不想吃了。”工人甲回过头看了一眼工友们,得到工友们支持的小眼神,又转回来继续说:“能不能换回之前那家饭店啊?吃了那么久的快餐,我们都觉得就那家的快餐做得最好吃,而且他们还经常变化菜式,大家吃起来也不会腻。” 江屿和老吴心里都明白,工人们所指的饭店是美丽煎。 坦白说,美丽煎的快餐不论从分量或是菜品来说,都是做得最用心的,味道这东西很难造假,好不好一吃就知道。根据他们的菜品也看得出,他们送餐的利润是最低的,其他家饭店如果要提供同等水平的快餐,每份快餐的价格至少要涨五元以上。 江屿抿着嘴,没有说话。 老吴看了那工人一眼,对江屿说:“其他架子队这些日子也有意见反馈,都说不想再吃这家的快餐了,我也觉得挺难吃的。要不咱们还是换回美丽煎吧!泻药又不是小山他们下的,而且下药的人也被抓了,不会有事了。” 江屿沉下肩膀,语气略有些遗憾,“但是……我怕山河不愿意再跟我们合作了。” 第9章 明叔和阿勇都穿上了厨师装,前者颠勺,后者切菜。 山河手拿相机在旁边咔咔咔拍照,一边拍一边指挥:“来,摆个poss,酷一点的。” 阿勇的动作很不自然,表情也相当僵硬。 山河放下相机,不悦地说:“阿勇,你放轻松一点嘛!你这个样子拍出来很难看啊!” “糖糖姐,我一拍照就紧张,你又不是不晓得,拍这些照片要搞哪样嘛?”阿勇很委屈。 山河咂嘴,“拍照当然是要放到网上去啦!除了拍你们,还要拍我们店的招牌菜呢!” 明叔这时候已经炒好了两道菜,让阿勇端到桌子上专门供山河拍照。 阿美在旁边不解地问:“姐,你说的那个什么团购网,真的有用吗?” 山河一脸肯定地说:“当然有用,现在大城市里面的年轻人都喜欢团购,我们这里也经常有人来出境旅游。但是外地游客来了之后,害怕被宰,也不知道哪里的价格合适。我们把套餐挂到团购网上,游客看到了,就会优先选择我们店。” 阿美眼睛一亮,喜悦地说:“太好了,这样我们又有生意啦!” 明叔又端了两道菜出来,赞许地说:“还是糖糖最有办法啦!”接着又往阿勇脑门敲了一下,“跟你糖糖姐学着点,别一天到晚憨不溜秋的。” 阿勇捂着头,瞪着自家老爹,“不憨也被你敲憨啦!糖糖姐出去上过大学,我又没上过。” 阿美小声地叹了口气,“我也没有上过。” 山河拍拍阿美的肩膀,在她耳边小声说:“等姐再多挣点钱就送你出去上大学。” 阿美摇摇头,挽住山河的胳膊说:“我要跟姐在一起。” 姐妹俩相视一笑。 饭店门口传来“欢迎光临”的提示音,四人一齐看去,只见老吴和唐旭站在门口。 “你们怎么来了?”山河有几分讶异。她往老吴和唐旭身后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那个冷冰冰的男人。 明叔对江屿很有意见,明明上次的事件,他们也是受害者,但江屿还是执意跟他们解除协议,还索要赔偿,所以明叔很不待见项目部的人。见老吴和唐旭来了,明叔招呼也懒得打,直接转身走了。 对山河来说,只要来人不是江屿,她还是能以礼相待,毕竟来者皆是客嘛,说不定他们是来吃饭的呢!所以,山河请老吴和唐旭入了座,还让阿美给他们倒了两杯茶。 唐旭坐下之后,一双眼睛贼溜溜又往阿美飘了过去。 阿美没理唐旭。 老吴也不废话,直接说明来意,“小山啊,是这样的,我们项目部买了两头牛,打算今晚烤牛肉给工人们吃,所以想请你们去帮忙杀牛。” “杀牛!?” ** 工人们这段时间吃得不好,都有意见,所以项目部就买了两头牛,打算今晚办个烤牛篝火晚会,一方面犒劳一下工人们,一方面也让大家都放松放松。 但是没人会杀牛,所以就来请美丽煎饭店的主厨明叔啦!当然也不是白请,要付工钱的,四个人一天的总工钱一千六,相当于每个人四百,还是很划算的。 山河一下就有点心动,毕竟现在一整天都没什么生意,也赚不到钱,还不如去赚这一千六百块钱。江屿这人还挺有自知之明,知道美丽煎的人都不待见他,所以很自觉地消失了。 杀牛这件事山河搞不定,还要看明叔父子,他们是沙族人(壮族分支),每年过年都要杀猪杀牛,他们很擅长这件事。 于是,山河去询问明叔的意思。 明叔一听对方给的工钱,顿时放下水烟筒,大掌一挥,“一千六,为哪样不去?阿勇,拿上宰牛刀,走!” 山河汗颜,明叔之前不是还很不待见项目部的人吗?怎么这么快就倒戈了? ** 山河四人来到项目部时,江屿和顾叔他们都不在,韩茜茜也不在,只有两位身材强壮的工人在简易房前面的空地上用大铁锅烧热水,估计是用来烫牛皮的。两头黄牛用绳子拴在旁边的大树下面,老老实实地吃着青草,还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至。 老吴说:“他们都是来帮忙的,男人嘛,力气大!” 明叔点点头,“对,只有男人能杀牛,女人不行!” 这话绝对没有歧视女性的意思,事实就是如此。屠宰本身是一件很血腥的事,女人大多都很心软,见不得这种场面,而且女人力气也不够,下刀扒皮什么的都不如男人利索准确,所以山河和阿美就乖乖到一旁休息去了。 老吴撸起袖子,也去帮忙杀牛。 明叔拿出宰牛刀,对着磨刀石嚯嚯嚯,将刀刃磨得蹭亮。他走到一头黄牛旁边,用麻袋套住黄牛的脑袋,照着黄牛脖子就是一刀。 鲜血哗一声淌下来,黄牛发出临死前的哀鸣。 太残忍了!山河和阿美有点看不下去,全都把头别开了。 唐旭在旁边说:“小山姐,阿美,顾叔他们都在山里指挥隧道爆破工作,要不我带你们去看隧道爆破吧!” ** 山河和阿美都没有看过隧道爆破,怀着好奇之心,他们驱车上山了。 进山的道路崎岖不平,坑坑洼洼,又十分狭窄。道路一边是峭壁,另一边就是悬崖,所以山河开车也开得特别慢。这样的山路,没有一定的车技和胆量,恐怕也不敢轻易开车上来,一不小心发生事故冲下悬崖,那可就是车毁人亡了。 虽然进山的道路很坎坷,但是沿途的风景却非常好。山间凉风习习,满山郁郁葱葱,种满了橡胶树,像一排排卫士,粘稠乳白的橡胶汁顺着割开的胶皮流淌到胶杯里,这是所有橡胶制品最原始的状态。 汽车行驶了一段路,前头的山壁上出现一条倾斜而下的瀑布,水声轰鸣,白花四溅,景色甚至壮观。 这在现代都市里难得一见的自然景观,在河汀这片原始茂密的热带山林里却随处可见。 铁路要穿越这一片全是高山深谷的热带山林,短短一百多公里的路程,海拔落差却达到一千多米,难度之大便可想而知了。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来到了田方隧道。 山河抬头看去,见江屿和其他几名工程师都站在高处,指着对面山腰即将爆破的隧道口谈论着什么。 江屿一直在说话,其他人均在聆听。他像一个绝对的领导者那样指挥着整个局面,眉头紧锁,神情比起平时更为严肃。热辣辣的日头挂在天上,他的衬衣已经被汗水湿透了,鼓鼓的胸肌若隐若现,大滴大滴的汗水还在沿着他的额头、鬓角、鼻侧往下流淌,阳光照在他脸上亮堂堂的。这样的江屿并不会让人感到厌恶,反而有种浑厚的、粗犷的男性魅力,与都市里的白领男不同,他能与整片山林杂糅在一起,与大自然浑为一体。 忽然之间,山河觉得他像山林里的豹子,犀利专注,雷厉风行。 江屿终于说完了,拿起身边一个红色的安全帽戴在头上,匆匆往下走来。看到山河时,他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神情似有几分意外。 山河仰着头,无所畏惧地同他对视。 两人脸上都没有表情,就那么一高一低地站在山坡上,相互对视。似乎在较劲,又似乎在等待对方先开口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他们还是谁也没有开口。 唐旭和阿美不由自主地看了彼此一眼,都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非常怪异。有啥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这样神神叨叨地对视呢? “咳咳。”唐旭开口,“表哥,明叔说宰牛用不着女人帮忙,我就带她们来看爆破了,你……不会介意吧?”最后这一句,唐旭问得小心翼翼。 山河盯着江屿那张阎罗王一样的冷脸,忽然就有点后悔了。她和阿美不应该上山来的,以江屿的脾性,发现她们没有参与宰牛行动,到时候不得扣掉八百块钱啊?八张毛爷爷就这样飞走了,好心疼! 江屿没再看山河,只是对唐旭不冷不热地交代了一句:“让她们自己小心。”他继续往下走来,经过山河身边时,并没有看她,就那么轻轻地、不着痕迹地向外侧过身,与她擦肩而过了。 两人擦肩的一瞬间,山河忽然有个疯狂的想法,如果她伸出一只脚,绊一下他,让他从这里滚下去,就算摔不死,也能摔个半身不遂吧?想到他浑身粉碎性骨折,包成一个白色粽子躺在病床上的场景,她就有点暗爽。不过等她回过神时,江屿已经走下去了。 唉,她也就只能随便意淫一下了。 ** 山河三人来到江屿之前站的位置,看着对面即将爆破的隧道口。奇怪的是顾叔并不在这里,询问其他人才得知,日头太毒辣,顾叔身体受不住,就先去休息了。 隧道口的拱圆已经建好了,几名工人正在隧道口掏槽,进行安置炸药的前期准备工作。这掏槽也是一个技术性工作,要根据山体的结构,岩石的种类等等情况,来确定炸药槽的位置和形状。 唐旭滔滔不绝地对阿美讲述着隧道爆破的种种要领,像在炫耀自己的学问。 阿美很想听懂,可却是一副稀里糊涂的模样。 山河也听得不是太懂,毕竟这些东西都太过专业,还涉及到许多物理和数学的知识,甚至还有化学的知识。她一个文科生,能了解个大概已经不错了。 隔了一会儿,江屿又沿着山坡爬了上来,手里多了两个黄色的安全帽,其中一个递给唐旭,说:“阿美的。”另一个安全帽,他则直接扣在了山河的脑袋上。 山河:“……” 第10章 山河觉得莫名其妙,这人一句话不说,直接就往她脑袋上扣个帽子,什么意思呢?鄙视她长得矮,随便就能被他盖帽吗?山河拉下脸,赌气似的摘下安全帽。 江屿眉头一拧,夺过安全帽,再一次扣在她的脑袋上。 山河瞪眼,嘿,这人还来劲了吗?盖帽盖上瘾了是吧?她又要抬手去摘帽子,却被江屿一下抓住了手腕。 “别动!”江屿制止她,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她。 山河的个头还不到他的肩膀,脑袋仰得实在太费劲了,勉勉强强看到他那高高的鼻尖,还有两个狭长直立的鼻孔。这不公平,为什么他连鼻孔的形状都这么好看?她瞪大眼睛想在他鼻孔里找到一丝缺陷,发现他鼻孔里居然干干净净,没有一丁点鼻屎,简直扯淡! 江屿倒是没管她是否盯着自己的鼻孔,只是不冷不热说了句:“在这里必须佩带安全帽。” 山河这才发现,除了她和阿美,其他人都是有安全帽的,唐旭也不例外。 江屿看她没再摘下安全帽,也就松开了她的手腕,转身下山。 “喂!”山河叫住他。 江屿停住脚步,回过身,目光看向山河,没有说话,但表情似在询问还有什么事。 山河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似笑非笑地说:“我刚才在你鼻孔里看到好大一坨黑色的鼻屎啊!” 江屿神色一变,飞快地转过去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 “噗~”唐旭和其他人全都大笑起来。 山河也忍不住大笑起来,没想到江屿这么好玩,她随便一说他就相信了。 江屿知道上当了,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冷冰冰说了一句:“有什么好笑的?” 其他人笑得更加欢乐了。 ** 炸药即将引爆,安全起见,山河一群人转移到了更远的地方。 嘭一声巨响。 山河看到远处的隧道口腾起一阵浓郁的烟雾,巨大的石块飞溅而出,脚下的地面都跟着颤抖起来。 嘭嘭嘭,紧接着又是数声巨响,烟雾腾得更高,犹如平地炸开的数道霹雳。整片山脉都在震动,像是发生了剧烈地震,让人有些站不稳脚。 山河和阿美从没见过这么刺激的爆破场面,而且是连环爆破,一时间吓得脸色有点发白。 唐旭在旁边洋洋得意地说:“我表哥厉害吧?今天的爆破是他一手设计的,避免了多次引爆的麻烦,节约了很多时间。” 阿美还有些后怕,“刚才真的不是地震吗?我怎么觉得脚底下震得好厉害。” 唐旭戏谑地刮了一下阿美的鼻子,“你也太胆小了吧!” “诶诶,干什么呢?”山河隔开唐旭,“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唐旭撇撇嘴,“小山姐你真像一只护犊的母鸡。” 山河瞪了唐旭一眼,“警告你啊,最好别把馊主意打到阿美身上。” 阿美抿嘴一笑,偷偷看了唐旭一眼。 江屿这时回来了,可神色并不轻松,反而比爆破前更加凝重了。 “表哥,你怎么了?” “还有一枚炸弹没炸。”江屿匆匆说完,立刻开电脑研究数据。 唐旭一听也紧张起来,还有一枚炸弹没炸,而且不知道那枚炸弹在什么位置。现在隧道口存在很大安全隐患,根本不能清理炸碎的石块,因为剩下的那枚炸弹随时可能爆炸。 山河虽然不懂,但也很明白,这事能让江屿这么严肃,肯定不会简单。 ** 隔了一会儿,顾叔也来了,当然他是由其他人背着过来的。看来真正遇到困难的时候,还是得老将出马。 山河四处张望了一番,始终没有看到韩茜茜,这位监理公司的工作人员还真是轻松。 几名工程师凑在一起紧张地商讨了半天,最终得到一个处理方案——二次引爆。 这次爆破工程是由江屿一手设计的,他最了解炸弹埋藏的位置,所以由他去进行二次引爆,无疑是最合适的。可是,二次引爆的风险也很大,如果那枚炸弹提前爆炸,就有可能威胁到他的生命安全。 江屿没有犹豫,立刻决定由自己去执行二次引爆的工作。 临去前,顾叔神情严肃地交代了许多应急方法,用来处理突发事件。 等顾叔说完了,唐旭才说:“一定要现在就引爆吗?不能等几天吗?” 江屿神情不变,淡淡地说了句:“山上都是菠萝地。” 言下之意就是这里并非人迹罕至,常常会有不知情的民众上来,如果不慎引爆了炸弹,那样就太危险了,所以那枚炸弹一定不能留下。 唐旭沉重地叹口气,“表哥,那你自己小心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 江屿并不是狂妄的人,他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证明他确实有把握。离开前,他又一次经过山河的身边,这次却停下脚步,看着她,像在等待着什么。 到底在等待什么呢? 旁人都齐刷刷看着他俩。 山河有些尴尬。坦白说,她还是挺讨厌江屿的,之前还意淫他从半山腰滚下去,摔成全身粉碎性骨折,可当他真正要面临危险时,她脑子里却空空的,不知该作何感想。两人始终相识一场,内心深处,她或许是不希望他出事的。山河抿抿唇,轻声说了一句:“平安回来。” 江屿眼中似乎有了一抹难以察觉的温度,语气却依然淡漠,只是“嗯”了一声,然后不再看山河,坚定而果断地下了山。 山河看着江屿的背影,心情忽然就有些沉重。 此时此刻,她是真的希望他能平安回来。 ** 山河和其他人一直站在远处,看着江屿一路绕到了爆破隧道的外头,开始重新布置引爆装置。 如果这个时候炸弹突然爆炸,那么江屿恐怕……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顾叔和唐旭握紧了拳头,一瞬不转地看着远处那道不停忙碌着的白色身影。 烈日当头,酷热灼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江屿开始布置线路,他每一个动作都能牵动其他人的心。 山河捏了满手心的汗,头上更是大汗淋漓。她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她脑子里的弦已经绷到最紧,生怕下一秒钟就听到一声爆炸巨响。 引爆装置终于重新布置好,炸弹始终没有爆炸。 江屿离开隧道口时,所有人的心都踏踏实实地回到了原位。 山河取下安全帽,一把抹去额头上的汗水。难以相信,就在刚才那么短的时间里,她就出了这么多的汗水。其他人跟她的情况也差不多,均是满头大汗,也不知道究竟是天气太过炎热,还是太过紧张。 ** 一声巨响,脚下的山脉再次发出一阵震动,最后那枚炸弹也成功引爆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喜悦和轻松的微笑。 顾叔长吁了一口气,赞许地说:“小江在那种情况下还能保持极度镇定,重新快速布置好引爆装置,真的不容易。”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称赞,“是啊!小江这种临危不乱的能力确实很让人佩服。” 唐旭更是一脸骄傲地询问山河,“小山姐,我表哥是不是很厉害啊?” 山河凉飕飕地说:“是他厉害,又不是你厉害,你得意什么?”虽然心里不乐意,但她也不得不承认,江屿刚才确实表现得很冷静。如果是她,只要一想到身边有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估计已经吓得直哆嗦,恨不得立马拔腿狂奔,以最快速度跑到安全地带。江屿却能那么冷静地重新将引爆装置布置好,不出现一点差错,山河心里还是很佩服的。 她抬头看去,见江屿已经沿原路返回。 正在这时,对面山顶上一块岩石发生了松动,岩石周边的土壤也出现了松动,零散的石块开始往下方滚落,接着越来越多的石头往下滚落。 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只有山河看到了,那一大块松动土壤的正下方,就是江屿所在的位置。 山河的双目瞠到最大,用劲全身力气大喊:“江屿!塌方!” 尖锐的声音在山间回荡开来。 轰—— 对面山崖一角的土壤瞬间如流沙般倾斜而下,一路席卷而行,摧毁大片菠萝地,扬起大量灰尘。只眨眼的功夫,那些岩石土壤就全部翻滚倾入了山谷底部。远远看去,那座塌方的山峦好像被人撕掉了一片绿色的外皮,露出里面鲜红的土壤。 所有人都震住了。 数次爆破导致山体表面发生松动,而土壤表面种植的菠萝无法有效抓住泥土,最终形成了这次塌方。 可是……江屿又在哪里呢? “表哥!”唐旭大喊一声,丢下一切就往下冲。 山河脑中空白一片,眼前不断重复着之前土壤塌方时的震撼景象,耳朵里只剩下嗡嗡嗡的声音。她的双腿好像不受控制了,自发地带着她的身体往下跑。 江屿死了吗? 他被塌方的土壤埋到谷底了? 山河不敢相信,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死?他连炸弹都不怕,怎么会被区区一个塌方的土壤埋没呢? 第11章 他们冲到了江屿之前行走的那条小路上,前方的道路已经被塌下来的泥土彻底隔断了,松动的土壤还在继续往下滚落。 唐旭要冲上去刨土却被人拉住了。 这些土壤都相当蓬松,一旦轻易刨开,极有可能发生二次塌方。 “放开我!我表哥还在里面,我要去救他!”唐旭急得眼眶都红了。 山河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大脑里面好像瞬间揉成了一团浆糊。不,她觉得江屿肯定还活着,她向他呐喊的时候,他转过头看她了,他一定听到她的声音了。山河定了定神,发现倾斜的红土表层好像动了动。她壮着胆子走上前,蹲下身,将一只手缓缓地伸进了温热而松软的土壤深处。 “小山姐,你要干什么?”唐旭不解地看着她。 山河没有回答,她的手还在一点一点深入,动作很慢,不能太快。终于,她的指尖触到了一个更为微热的物体,那是……一个人的手。 土壤里的那只手动了动,也在瞬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他还活着!”山河惊喜地大喊,“你们快点退后,快点!” 唐旭和其他人大喜过望,连忙往后退开。 直到唐旭他们退到安全区域,山河才大声说道:“江屿,你要是听得到我说话,你就用手指摩擦我的手。”她说完便细细感受,粗糙的指面在她的手背上轻柔而缓慢地摩挲着,像是爱抚着情人的手。 山河觉得自己高兴得都快哭出来了,这是她这辈子都没体会过的喜极而泣。江屿在土壤里面肯定没事,他只是不敢轻举妄动,怕引发二次塌方。 “江屿你听我说,我现在用力拽你,你也向外使劲儿,只要你一出来我们立刻就跑。你要是没问题也摩擦一下我的手。” 土壤里的江屿再一次轻轻地摩擦她的手,那么轻柔,那么柔软。 “我数到三,我们一起动。一……二……三!” 话音刚落,她一使劲,江屿已经瞬间破土而出,拉着她的手向前狂奔,山崖上方的土壤再一次倾倒下来。 轰—— 又是一次塌方的声音。 山河根本不敢往后看,只是由江屿拉着她拼命地往前跑,仿佛只要一回头,就会被塌下来的土壤瞬间覆盖。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狂飙到两百以上,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什么也听不到。 她死死盯着他的后脑勺,又一次觉得他就是这山林里的豹子,果断决绝,风驰电掣。他拉住她的那只手,格外有力,仿佛只要由他拉着,再大的风浪也不害怕。 ** 他们跑到安全的地方,终于停了下来。 山河整个人顿时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她觉得自己浑身疲惫,四肢乏力,在刚才那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里,她经历了生与死的一瞬间。现在再往那边看去,她和江屿跑过的许多地方都被二次坍塌下来的土壤覆盖了。 她傻了么?怎么想的?怎么为了江屿就差点赔上自己这条命了呢?什么狗屁爆破,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看任何爆破了。 江屿的神情却出奇的平静,唐旭和其他人都在关切地询问之前发生的情况,他也仍是不紧不慢地叙述着。 塌方发生的一刹那,他确实听到了山河呐喊的声音,于是脱下衣服罩在头上,又拔腿狂奔了一截,最后扑倒在地上,紧贴山壁。所以当他被泥土覆盖以后,才能够在土壤中正常呼吸。可是他担心其他人会跑过来,所以暂时没敢冲出来,一直静静待在土壤中。 难以想象,就在塌方发生的几秒钟里,他能够极其冷静地想到用衣服蒙住头,以确保在土壤中的正常呼吸。更加幸运的是,他没有被滚下来的石块砸中。 江屿说完以后,其他人脸上都露出后怕的表情,只有他,仍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山河看了江屿一眼,他的身上和头上都沾满了泥土,稍微有些狼狈,可神态和气度还是跟从前一模一样。山河几乎要败给这个男人了,他不是人,他是神。 江屿让唐旭和其他人先离开,自己则在山河面前蹲了下来,一瞬不转地盯着她的脸,两只眼睛出奇的明亮。 山河此刻头发早乱了,满头大汗,头发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还沾了泥,看上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她还在喘着气,费力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你干什么?” “还走得动吗?”他的语气虽然平淡,可是目光中却多了一抹难以察觉的柔软。 山河靠在树干上,摆了摆手,“我……我现在四肢无力,我要多歇一会儿。”她还没他那么流弊,经历了那么惊险的时刻,还能平心静气地站在旁边。 江屿忽然背对着他蹲下。 “干嘛?”山河不解。 “我背你。” “你背我?”山河惊讶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还是要我抱你?” “抱我……咳咳咳……”山河呛到口水。 江屿二话不说,直接将山河横抱了起来。 山河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他抱了起来。她愣了几秒,立刻拍打他的胸膛,“喂喂,江屿你放我下来!”这人有病吗?不经过她的同意,直接就抱她起来了,这可是她的第一次公主抱,居然被这个讨厌的男人夺走了。 “你不是四肢无力吗?”江屿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丝毫不在意她拍打自己,她那点力气,就跟挠痒痒似的。 “我四肢无力也不要你抱!你放我下来!”山河一张小脸在太阳的照耀下扑红扑红的,像两个红彤彤的苹果。 “放你下来你自己走?”江屿停下脚步。 “对,我自己走。” “好吧!”江屿依言将她放下。 山河一落地,两腿又是一阵虚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江屿像拎小鸡似的将她重新拎起来,“不是说自己走吗?怎么软了?” “不要你管。”她气得面红耳赤。 “身体不行嘴皮子倒是厉害。”江屿也不管她乐不乐意,直接用双手叉在她的腋下,像抱小孩那样把她抱了起来。 山河愣了三秒,随后扯开嗓子:“江屿,老娘不是你女儿!” ** 江屿抱着山河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不出意外地引来了一片暧昧的眼神。 唐旭哈哈大笑起来,“表哥终于开窍了啊!”话刚说完,立刻接到江屿一记杀人的眼光。 山河脸红得像猴子屁股,拼命拍打江屿的肩膀,可他肌肉硬邦邦的,她的手都拍疼了。“你放我下来,我能走了,快点放我下来!” “真的能走了?” “能走,保证能走。”她就差拍胸脯保证。 江屿将她放下来,看她双腿还是有点发软,就扶着她往前走。 此时,大家都回到了休息区域,顾婶和韩茜茜也在这里。 韩茜茜之前一直躲在房间里吹电风扇,得知江屿回来了,才走出房间,岂料第一眼就看到江屿扶着山河,眼里瞬间闪过一抹阴郁。她踩着高跟鞋走过去,扬起下巴,“你自己不能走吗?干嘛还让别人扶你?” 山河心累,懒得跟这个女人一般见识,索性对她视而不见。 江屿也没理韩茜茜。 韩茜茜立刻有些气恼,可又不能在江屿面前表现得太过,只得换了温柔的语气,问道:“阿屿,你怎么也不理人啊?你干嘛要扶她啊?” 江屿扶着山河在大树下面的凳子上坐下,才直起身,冷淡地说:“韩小姐,山里又热,蚊子又多,你要是不适应,还是尽早下山吧!”说完他不再搭理韩茜茜,径自走开。 ** 中午的快餐已经送了上来,山河和阿美还没有下山,便跟着大家一起吃快餐。 阿美吃了几口,小声在山河耳边说:“姐,这家快餐好难吃啊!” 山河想到这里,心里就有些暗爽。原来江屿跟美丽煎解除协议以后,订了一家这么难吃的快餐。她看向其他吃午饭的铁路工人,人人脸上都是一副嫌恶的样子,可见大家都不怎么喜欢这家的快餐。 有人嘀咕起来:“怎么又是水煮大白菜呢?” “唉。”有人叹气,“要是换回原来那家就好了。” 山河心里已经彻底爽歪歪了,她瞬间明白老吴和唐旭今天为什么要请明叔来杀牛了,分明就是想重新订美丽煎的快餐,可是又拉不下面子嘛!山河目光转到江屿身上,他正捧着饭盒默默吃饭,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符合他这个人的节奏。只不过,他的眼神就有点飘忽不定了,时不时往她这边看一眼,发现她在看他以后,又面不改色地移开。 装! 接着装! 山河暗暗呸了一声,心说你装得再淡定,也掩盖不了你真实的目的。 当初牛逼哄哄找她解除协议,又索要了七千块的赔偿金,现在又想重新订餐,以为她是这种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吗? 随后,山河又了然地点点头,原来之前主动抱她,也是为了向她示好,以便等下跟她提条件呢!山河再次在心里狠狠将江屿从头到尾鄙视了一遍,早知道之前就不去拽他了,让他直接被埋在土里多好。 唉,真是祸害遗千年。 山河懒得再看江屿,拉着阿美跑到另一边吃饭去了。 江屿再抬头时,发现山河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他垂下眼帘,默默用筷子拨了拨饭盒里的大白菜。 韩茜茜捧着饭盒凑到江屿身边,一脸惭愧地说:“阿屿,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之前发生了这么危险的事。如果知道,我肯定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 江屿没有回应,依旧垂着眼帘。 第12章 饭后,顾叔坐在大树下,向大家讲述他那条断腿的故事。 许多年前,顾叔参与青藏铁路的修建工作,也是在隧道爆破时,发生了塌方事故。但那次塌方和这次不一样,那次塌下来的都是石头。顾叔侥幸捡回来一条命,可是一条腿却被石头砸断了。 山河听完以后挺感慨的,修建铁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不仅要付出大量金钱,还要付出大量人工。不论是工程师,还是普通的铁路工人,每一个人都要背井离乡,长期与亲人分开,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为那里修桥建路。 然而,当铁路建成通车之后,人们享受着道路带来的便捷时,又有几人能想到列车下的轨道,是付出了多少人的心血与汗水才建成的? 在科技不够发达、技术不够成熟的过去,每一条道路的铺就,都意味着生命的祭奠。每一次难以预料的事故,都有可能埋葬一个无法归家的灵魂。 顾叔的话题说着说着,就转到了河汀县最早的铁路,那是中国西部最早的一条铁路——滇越铁路。 一百多年前,法国政府在中国修建了这条窄轨铁路,轨距一米,全长468公里。在那个遥远的年代,这条米轨是用累累白骨铸就而成的,一根枕木一条命,一颗道钉一滴血。这个工程在当时被称为人类历史上最艰巨的三大工程之一,法国政府公布为修建这条铁路死亡人数是一万两千人,而民间统计数字则多达七万人。 一百多年后,这条米轨已经彻底退出历史舞台,成为了当地民众不可磨灭的记忆。 对于山河这样的本地人来说,对这条米轨的感情是深刻的。年少时期,母亲还曾经带她乘坐着米轨列车去省城。当她一点点长大,米轨列车也彻底停止运营了,河汀县成为了明明有铁路却不通火车的地方。 多少次,她还想再坐上米轨列车,摇摇晃晃地穿行在青山绿水间,看一看那经历了百年风霜、独具特色的人字桥,然而一切最终只能成为念想。 顾叔说完之后,山河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久远的梦。也不知是想念那条年迈的米轨,还是想念年幼时母亲带着她乘坐米轨列车的岁月。 ** 那边收饭盒的工人大喊道:“你们还有谁的饭盒没交过来?不交来明天就没饭吃啦!” 项目部要求工人们吃过饭以后,各人将自己的饭盒洗干净,然后统一回收,送到山下。 韩茜茜很讨厌洗饭盒,没来河汀之前,她哪里需要做这种粗活?这里不但生活条件很差,饮食也不好,要不是因为江屿在,她估计早就跑人了。当下,她忍不住说道:“干嘛非要洗饭盒呢?直接用一次性饭盒不是又省力又方便吗?” 顾叔闻言立刻露出几分鄙夷的神情,但并未表现得太明显。 山河接话:“因为一次性饭盒不环保啊!工人们一直住在山里,如果每天都用一次性饭盒的话,到时候肯定会在山里留下很多饭盒,不就污染环境了?” 韩茜茜“嘁”了一声,给了山河一个冷眼,“我又没问你,你多什么话?” 山河耸耸肩,懒得跟韩茜茜一般见识,一个眼高手低的女人罢了。虽然韩茜茜不顾一切倒追江屿的行动很让她佩服,可是其他方面就实在叫人不敢恭维了。 韩茜茜又贴向江屿,亲昵地说:“阿屿,一次性饭盒多方便啊,又不贵。” 江屿不着痕迹地避开韩茜茜的身体,淡漠地说:“韩小姐,山河已经回答你的问题了。” 山河微微一挑眉,哟,这货居然直接叫她山河,不叫她山小姐了?莫非是因为她之前叫他江屿,所以他礼尚往来了? 韩茜茜被江屿一句话挡回来,面子有点挂不住,只能干笑了一下。趁其他人不注意,韩茜茜阴测测地瞪了山河一眼。 顾叔微微一笑,缓缓道:“蒙河铁路地处云贵高原哀牢山系,主要为山脉、岩溶高原、山间盆地及河流谷地四大地貌类型。受印度板块的碰撞和挤压,地壳抬升与河流下蚀作用强烈,地形起伏大,形成了以高山深谷、山川间布为主的地形特征。在河汀县地区,植被以热带雨林、河谷雨林及橡胶林为主,森林覆盖率达50%以上。我们修建铁路,有硬性环保指标,不能破坏热带雨林之中的河流水源,不能破坏森林,更不能留下废渣以及白色污染。” 山河心头一阵热血沸腾,对顾叔他们这些铁路工程师的敬佩之情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江屿淡淡开口说:“修路是为了造福当地老百姓,而不是破坏他们赖以生存的山川和河流。山河,你说是吗?”他抬头,忽然抬头,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 山河:“……” 为什么她觉得他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 傍晚时分,山河他们终于回到了项目部驻扎地。 两头老黄牛已经屠宰完毕,牛肉也全都清理准备妥当,就等天黑以后,所有的工人都下山来,为他们奉送一场烤牛盛宴。 夏天来临,天黑得特别晚。直到九点钟,天色才全黑。 空地上已经点燃了数堆篝火,一百多名河汀路段的铁路工人都聚集在这里,围着火堆一边大口吃烤牛肉,一边喝冰啤酒。 红红的火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温馨而融洽,随性而惬意。 明叔和阿勇那边烤好的牛肉大盘大盘的端过来,还熬了牛骨汤,工人们一边吃一边喝,全都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山河坐在火堆边发呆,时不时用长长的钳子拨一拨燃烧着的木柴,火星飞溅,忽明忽暗,像是夜空中闪耀的星星,火堆里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 她眼前忽然多了两串烤好的牛肉串,撒了辣椒和酱料的肥牛肉表面还冒着油花,闪闪发亮,肉香四溢,显然是刚刚烤好的牛肉,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山河一回头,看到了江屿的脸,牛肉串是他递给她的。 “谢谢。”山河没有拒绝,接过牛肉串大快朵颐。 江屿顺势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拿起她刚才拿过的火钳,替她拨弄柴火。 牛肉串外酥里嫩,香辣可口,山河吃得满口流油,还觉得不过瘾。 江屿看她不够吃,又起身去拿了五串递给她。 山河挑眉,这厮这么殷勤,恐怕还是为了重新订餐的事吧!她也不点破,继续大口吃肉。等她吃完了,才发现江屿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火光映照下,他的神情比平时温和了许多,不再像个冷面阎罗。这个样子的江屿,似乎多了一点人情味。 “你看什么?”她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江屿拿出一张纸巾,伸手替她擦嘴边的油。 山河吓了一跳,避开他的手。 “别动。”他眉头一拧,莫名多了一种让无法抗拒的气势。 山河顿时全身僵化,眼睁睁看着他替自己擦掉了嘴角的油渍。山河觉得这个样子的江屿实在太奇怪了,搞得她很不适应。不就是为了重新订餐的事吗?他还真是煞费苦心。 山河正想说话,空地上突然响起来吉他弹奏的声音。她吃了一惊,和众人一起转头看去,见唐旭就坐在简易房外头,手里抱着一个吉他,身边还摆了个话筒和扩音器。 “喂喂。”唐旭试了试话筒的音量,对着话筒说:“下面,我为大家弹几首歌曲。” 唐旭拨了拨琴弦,一曲《那些花儿》就由他指尖流泻而出。 “哇!唐旭还会弹吉他。”山河着实吃了一惊,压根没想到唐旭弹得这么好。 江屿“嗯”了一声,“唐旭的吉他弹得很好,他十五六岁的时候,想和朋友组成乐队往音乐方面发展,可惜他妈妈不同意。” 说话间,唐旭已经开口唱歌:“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一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他的嗓音纯净清亮,高音段又带了丝丝沙哑,和朴树的声音有几分相似,乍一听,还以为是原唱。 山河看看其他人,大家也都放下手里的啤酒,不再大声说话,静静沉浸在音乐之中,脸上渐渐出现陶醉的神情。 这样美好的夜晚。 这样晴朗的星空。 繁星,篝火,啤酒,音乐,萤火虫,恰如其分地杂糅在一起,产生了一种神奇的力量,足以叫人的内心变得宁静,变得平和。 “啦啦啦啦啦啦想她……啦啦啦啦啦啦她还在开吗……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歌曲还在继续。 阿美一脸痴迷地看着前方的唐旭,目光闪耀着倾慕的光芒。 多情风流的音乐才子,曾是多少花样少女心目中一个美好的梦。 山河的神情有些缥缈,似梦似幻。今天真是神奇的一天,她把最讨厌的江屿从土壤里拉出来,两人竟然就可以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听音乐。 没有争执,没有斗智斗勇,也没有彼此看不顺眼。 她想,江屿或许并没有那么讨厌。 转头时,她发现他正看着她。火光照在他的右边脸颊上,使得左边脸颊都陷入了阴影之中,可是他的眼睛却明亮无比,好像天上闪闪发亮的星辰。 山河眉眼一弯,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清爽纯净,沁人心脾,犹如夏夜里拂过的凉风。 江屿的神情柔软,嘴角微微扬起,弯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弧度。 她们都老了吧? 她们还在开吗?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第13章 江屿穿着厨师装,手里端着一盘新鲜出炉的炒菜,面无表情地站在厨房里供山河拍照。 咔,一张。 咔,又是一张。 山河拿下相机,不满地看着他:“江经理,拜托你笑了一下嘛!你这样板着脸,拍出来的样子很凶啊!” “江屿。”他冷不丁说了一句。 “什么?”山河眨眨眼。 “叫我江屿。” “纳尼?”山河有一瞬间的愣神。 “叫我江屿。”他不冷不热地又说了一遍。 山河:“……”她有点崩溃,这人怎么还纠结起这个问题了? 那天晚上之后,江屿确实向她提出了再次订餐的要求,不过山河当然不会这么轻易答应咯!她向江屿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要他免费当饭店的形象代言人! 江屿一开始严词拒绝,不过山河就是不肯松口,他也只好答应了。所以,他现在才会出现在美丽煎的厨房里,供山河无偿拍照。 咔咔咔。 山河又拍了三张,可是图片一放大,还是不满意。“你就笑一下嘛!就算不要你咧嘴笑,好歹你的神情也稍微柔和一点,不要总是一副很严肃的样子。” 山河越是这么说,江屿的眉头就拧得越紧,嘴唇也抿得越紧,最后就差凶巴巴地瞪着照相机镜头了。 “我无语了。”山河一拍脑门,丢下江屿走出厨房。 江屿默默跟在她身后。 ** 饭店大厅里,唐旭正坐在椅子上喝可乐,见他们出来,惊讶地问了一句:“这么快就拍好了?” 山河气恼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灌了一口水,“拍好就好了,你表哥一点都不配合。” 江屿面无表情地在山河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也喝了一口水。 唐旭笑笑,“小山姐,我表哥从小就是这幅死人脸,你让他笑,真的比登天还难。” 江屿冷冷发出一声警告,“你说谁是死人脸?” 唐旭哆嗦一下,赶紧闭口。 山河乜眼瞅着江屿,“明明就是个死人脸还不许人说了,拍张照都跟便秘似的。我要不是看你长得帅,我才懒得找你。” 江屿没有反驳山河的话,默默看了山河一眼。 “哇哇哇!”唐旭一惊一乍地叫了起来,“表哥这不公平,为什么小山姐说你是死人脸你就不反驳?而且你看她的眼光显然跟看我不一样啊!哦on,我受打击了。” 江屿一记杀人眼过去,唐旭又只能委屈地闭嘴了。 山河倒没发现江屿看她的眼光有什么不一样,反正都是一张冷冰冰的脸,看谁都跟别人欠他百八十万似的。怎么办呢?好可惜啊,这么帅一张脸不能用。如果把这张脸放到网上,作为饭店形象的第一张图片,吸睛率绝对百分之百啊!山河哀怨地看着江屿,那表情就像个被人抛弃的怨妇。 唐旭打了个响指,“我有办法啦!” “什么办法?”山河诧异地看着唐旭。 “一个能把我表哥拍得更完美的办法。”唐旭信誓旦旦地说,“从现在起,我就是摄影师,你们两个都要听我指挥。” 江屿淡淡发出一声质疑说:“我要听你的指挥?” 唐旭哭丧脸,“小山姐,你看我表哥威胁我。” 山河瞪眼,豁然起身,“江经理,你既然愿意免费当我的模特,就请你配合,否则你还是请走吧!” 江屿默然。 唐旭悄悄比个剪刀手,耶,表哥吃瘪好哈皮! ** 唐旭的方法很管用,而且很快就拍出了让山河满意的照片。 文件导入电脑后,一张堪比杂志封面的人物图片在屏幕上缓缓展开。照片中,江屿一身素白的厨师装,头戴高高的厨师帽,站在菜板前。他右手握着菜刀,左手则拿了一支切了一半的胡萝卜,并没有低头切菜,而是神态温柔地注视着前方。相机是从侧面取景的,正好将他侧脸的剪影完美地拍摄下来,宽阔饱满的额头,高挺笔直的鼻梁,还有深邃幽深的眼睛,侧脸颜值爆表,堪称史上最帅厨师。 山河盯着屏幕,发出一声赞叹:“简直帅呆了。” 江屿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翘。 唐旭说:“我就说嘛,表哥只有看小山姐的时候神情才会不一样。” 之前拍照的时候,唐旭特地安排山河站在江屿正前方,江屿是看着山河的时候,被唐旭快速拍摄下来的。 山河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你表哥是想重新跟我订餐呢,当然要讨好我咯!他要是对我凶巴巴的,我才懒得鸟他呢!” 江屿翘起的嘴角立刻沉了下去。 唐旭瞅了江屿一眼,愣是憋着没笑出声来。 江屿冷着脸说:“既然照片已经拍好了,什么时候可以重新签署协议?” “这个嘛……”山河抚着下巴,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我还要再考虑一下。”没办法,要怪就怪以前的江屿真心太讨厌,既然这次是他有求于她,以她睚眦必报的本性,不好好整一整他,怎么对得起自己呢? “还要考虑?”江屿拧起眉头,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刁难自己。他看看山河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猜想她估计还记恨着以前的事。以她的个性,如果不出一口气,估计是不会轻易点头答应的。 “山河,如果你对我还有什么不满,或是需要我再做些什么,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 “咦,这可是你说的哦!”她双眼瞬间发亮,扬起下巴说:“那你给我学个小狗叫,我就不考虑了,直接跟你重新签协议。” 江屿:“……”脸皮开始抽搐。 唐旭终于绷不住了,“噗”一下笑出声,捂着肚子说:“哈哈哈……我实在憋不住了,你们谈,我出去笑会儿,哈哈哈……” ** 晚上,山河躺在床上,想着白天的事笑得合不拢嘴。要把江屿那张死人脸逼出吃瘪的表情,还真是不太容易。 遗憾的是,江屿到最后也没有学小狗叫。 山河没有睡意,就坐在床边捧着一本美食谱研究。既然饭店参加了团购,应该就会有很多外地游客来吃饭,那饭店势必要多推出几种菜品。 才看了两道菜,手机就响了。不用怀疑,就是江屿打来的。 “江经理,什么事啊?”山河的语气中难掩笑意。 “江屿。”他硬邦邦地说。 “什么?” “叫我江屿。” 山河无言,这人怎么又来的,还叫他江屿呢,她跟他有这么熟吗?“我说江经理啊,你这么晚打电话到底有什么事?” “江屿,叫我江屿。”电话那边的某人跟自己的名字杠上了。 山河:“……”这人肯定脑抽了。“好吧江屿,你到底有什么事?” “你不是要听小狗叫吗?你听好了。” 山河还没反应过来,听筒里就响起了一阵小狗汪汪叫的声音。 “汪汪汪汪汪!”小狗叫得非常欢快,而且好像还不止一只小狗。 山河瞬间如遭五雷轰顶,这尼玛学得也太像了吧!关键是,江屿真的学狗叫了?山河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想象江屿学小狗叫的样子。不对,这根本就是真正的狗叫声,江屿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小狗叫的录音放给她听。“这绝对不是你叫的!” 江屿不咸不淡地说:“你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不是我叫的。” 山河傻了傻眼,“这肯定是你放的录音。” “你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是我放的录音。” “你耍赖!” “你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我耍赖。” 山河:“……” “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做了,明天我会带着合同和相关文件再去找你签约,希望你也把相关文件准备好。” 山河瞪大眼睛,“我不答应,我就不签,你能拿我怎么样?” “哦,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明天就只好带上律师一起去找你了。”江屿的语气又变回了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仿佛一切都尽在他掌握之中。 “你什么意思?” “我看到你已经把我的照片放到团购网站了,未经我的许可使用我的肖像,你说我是不是可以起诉你侵犯我的肖像权呢?” “我擦!这明明是你同意的。” “你有直接证据证明我同意过吗?” 山河:“……” “如果你明天签约,我不介意同时签一份肖像使用许可证明给你。” 山河:“……” 卧槽,被这个臭男人摆了一道。 ** 挂了电话,江屿的嘴角翘了翘。之前他的确给她放了一段小狗叫的录音,就算她听出来了,也没有任何办法。 江屿此刻站在简易房前的那片空地上,揣好手机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最东边房间的忽然开了,韩茜茜端着一个脸盆走出来,脚下还穿着高跟鞋。倒水的时候不小心崴到脚,立刻坐在地上唉唉直叫。 江屿走上去询问:“韩小姐,你没事吧?” 韩茜茜一手捂着脚,楚楚可怜地说:“阿屿,我崴到脚了,脚好疼,走不动了,你扶我回房间好不好?” 江屿没说什么,蹲下身将韩茜茜扶了起来。 韩茜茜半个身体都挂在江屿身上,一瘸一拐地走进屋子。才刚进屋,她立刻快速关上房门,用波涛汹涌的胸器贴着江屿,双手紧紧环住他劲瘦的腰,凑近他,娇柔妩媚地说:“阿屿,人家真的很喜欢你,你不要再拒绝人家好不好?” 江屿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韩茜茜见他没有反应,开始用胸器摩擦他紧实的胸膛,眼神极尽妖娆挑逗,“阿屿,人家的脚崴了,你抱人家过去好吗?” 江屿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神情平静得好像什么也没看见。 韩茜茜咬咬牙,决定下猛药,“阿屿,人家好热啊!好热……”她一边发出诱人的呻/吟,一边拉开肩带,露出胸口大片肌肤,并用舌尖舔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江屿的目光终于闪了闪。 韩茜茜正想窃喜。 江屿却一板一眼地说:“韩小姐,吃了洋葱可以喝一杯温热的牛奶去除口气。” 第14章 江屿带着合同来美丽煎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半,刻意避开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不过当他推门进店的时候,还是被店里高朋满座的情况吓了一跳。 一群女生齐刷刷往他看过来,眼睛里发出狼一样的绿光,恨不得下一秒就把他拆吃入腹。 江屿拧眉,这是什么情况? 唐旭大喜,这种情况简直太美妙! “啊!真的是他,老板娘没有骗人。” “好帅啊,我还没有亲眼见过这么帅的男人。” “呜呜呜,帅死了。” 山河正好从厨房出来,看到江屿和唐旭进门,微笑着对其他女生说:“你们看,我没有说谎吧!这个帅哥就是我们店里的。” 众女生激动得两眼泪汪汪。 江屿冷着脸走到山河面前,“我给你三分钟的时间,立刻把人全都清理出去,否则后果自负。” 众女生顿时噤若寒蝉。 原来是个冰山系的男神,可是这样看简直更帅了有木有? 江屿确实有点生气,因为他没想到山河会利用他的外貌来吸引女性顾客。 山河见气氛很尴尬,连忙说:“哎呀不好意思,帅哥今天累了,大家就看到这里吧!记得以后多多来我们店捧场啊!” 众女生一面应允,一面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饭店大厅了一时安静下来。 江屿盯着山河,冷声说:“你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啊?人家客人在网上看到你的照片,过来吃饭的同时顺便看看帅哥咯!我说帅哥现在不在,要过一会儿才来,她们不就全都在店里等着了。”山河摊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江屿就这么瞪着她,足足瞪了一分钟。 山河无力地垂下脑袋,“拜托,你到底还要不要签合同了?”要不想签她也不勉强,反正饭店又有生意了。山河美滋滋地想着,连眉毛都飞了起来。 江屿阴测测地从公文包里拿出合同扔在桌子上。 哟,这厮还生气了呢!山河不为所动地伸出一只手,“麻烦你先结清那天杀牛的一千六百块钱,还有先把你的肖像授权书给我。” 山河仰起头看他,仿佛听到了他磨牙的声音。“喂,江经理,我已经答应重新送餐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杀牛的钱你难道不该先给我吗?” 江屿一语不发,从公文包里拿出钱包。 山河吹了个口哨:“古驰的,好有钱啊!” 唐旭凑上来,“小山姐真识货,怎么样,有没有为我表哥动心?” 这话成功引来了江屿的冷眼,唐旭没趣地撇撇嘴。 山河笑眯眯地说:“金絮其外败絮其中嘛!” 江屿蹙眉,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金絮其外败絮其中是指他?他哪里败絮其中了?江屿没有深究这句话,从钱包里拿出一小把红彤彤的毛爷爷,数了十六张。 山河眼中笑意更浓,钱钱钱,她最爱了。 就在山河伸手要拿钱时,一道人影飞快地闪进来,一把夺过了江屿手中的钱。 山河正想怒斥,却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青年站在旁边,兴高采烈地数着钱。小青年染了一头黄毛,衣着打扮也很非主流,整个人看上去吊儿郎当的。 唐旭一看有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钱,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 山河已经开口说:“阿辉,你来干什么?” 黄毛小青年叫阿辉,是阿美的亲弟弟,山河的表弟。 “替我妈拿阿美的工钱啊!”虽然阿美是阿辉的姐姐,可是阿辉从来不管她叫姐姐。 阿美从厨房走出来,看到阿辉在数钱,立刻冲上去夺钱,“阿辉,那不是我的工资。” 阿辉不耐烦地推开阿美,“滚开,你这个月都没拿钱回家,妈叫我来拿钱。”他扬扬手里的钱,“才一千六,不够,再拿一千来。” 阿美后退几步,一下跌坐在地上。 唐旭一看就怒了,一把揪住阿辉的衣领,“你敢在店里推阿美?” 阿辉一副发育不良的样子,个头还不足一米六五,被唐旭一下就拎起来了。他知道自己不是唐旭的对手,立刻扯着嗓子叫嚣起来:“阿美,你竟敢找野男人欺负你弟弟,老子回去要告诉妈,你等着挨揍吧!” 山河把阿美扶了起来,冷笑着说:“你什么时候把阿美当你姐姐了?” “臭小子,还敢叫嚣,信不信我揍你?” 阿辉双脚离地,一时胆战心惊,连忙说:“表姐,我错了,真是我妈喊我来拿钱的。” 山河冷哼一声,从柜台下面拿了一千块出来,“这是阿美这个月的工钱,拿着可以滚了。” 阿辉挣脱唐旭的手,一把夺过山河手里的钱,跟之前的一千六一起揣进裤兜里,态度傲慢大摇大摆地走了。 唐旭愤愤地骂了一句:“人渣。” 江屿从头到尾只是默默看着,不发一言。 阿美低着头,声音哽咽:“姐,对不起,我没想到阿辉会跑到店里来要钱。” “没事。”山河轻抚阿美的头发,柔声安慰。 ** 江屿和山河又一次签署了合作协议。 山河拿起自己的合同站起身,向江屿伸出一只手,“江经理,再次合作愉快。” 江屿同她握手,面无表情地说:“江屿,叫我江屿。” 山河翻个白眼,又来了,她就是不爱叫他的名字。山河没理他,径自走到柜台后面,把合同收拾整理好,端起杯子喝水。 阿美看江屿和唐旭准备离开,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要回去了吗?” 唐旭快人快语地说:“不回去啊,我们要去越南街。” 山河听到这话霎时把嘴里的水全喷了出来。她立刻想到了第一次见到江屿的那个清晨,江屿被越南小妹拖进阴影里,然后就没再出来。这大白天就去越南街嫖妓,未免也太早了一点吧!看来她刚才那句金絮其外败絮其中没有说错。唉,可怜的韩茜茜,江屿宁可去嫖妓也不要她,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江屿一看她嘴角吟着一抹鄙夷的笑,立刻就知道她误会了。江屿冷声道:“你想歪了,我们只是去越南街买点特产寄回家。” 越南街其实就是河堤边长长的一条购物街,有许多越南人在街道边做生意,出售一些越南的特产食品,还有越南鞋、越南工艺品等等东西。不过,越南街还有内街,从巷子岔进去,会发现里面还大有天地,一楼也有一些卖东西的铺子,不过二楼嘛,则是数不尽的洗头按摩店,其中的含义也就不言而喻了。 很多男人口中所说的去越南街,其实是去里面找越南小妹。 山河耸耸肩,没有回应江屿的解释。他们是要去买东西,还是要去找越南小妹都与她无关,她只要赚好自己的钱就行了。 江屿对山河的反应显然不太满意,还想开口,阿美已经抢先一步说道:“你们要去买东西啊?可你们是外地人,很容易被宰的。” 山河摆摆手,“阿美,江经理他们有钱,不怕被宰。” 江屿默然。 唐旭咧嘴一笑,说道:“小山姐,不如你帮我们去讲价吧!” ** 山河根本不想出去,可是挨不住唐旭的软磨硬泡,甚至连阿美都帮他们说话。山河对阿美的倒戈表示不满,可最终还是跟着江屿和唐旭来到了越南街。 下午的越南街显得有点萧条,许是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整条街道上都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的越南人守在自家铺子外头,百无聊赖地摇着扇子。 越南是个很神奇的国度,男人少女人多,女人是家庭的经济支柱,起早贪黑,特别能干。而大部分的越南男人,只需要躺在家里当大爷。 所以在越南街做生意的大多数都是越南女人,偶尔能看到几个带着圆顶绿帽子的越南男人。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越南男人就爱绿帽子,或许跟那些出来接客的越南小妹有关。 山河有时候挺佩服这些越南女人的,不仅要任劳任怨地供养家里的老爷们,还要养孩子,实在太无私了。这要是搁在中国,早就闹翻了。 江屿和唐旭选定了一家卖特产的店铺,做生意的是个三十多岁的越南女人。 山河没有开口,只是杵在一旁看着江屿和唐旭跟越南女人谈价格。 唐旭拿起一包越南椰子糖询问价格。 越南女人听他说的是普通话,便回答:“三十五。” 越南椰子糖的口味很好,剥去纸衣后,还有一层薄薄的糯米衣。将正方形的糖块送出口中,含化了外面的糯米衣,立刻就能尝到麦芽椰香的浓郁清甜,一点也不腻人,既有嚼劲又十分滑爽,让人吃完一块还想再吃一块,完全停不下来。 除了椰子糖,还有菠萝蜜干、绿豆糕和咖啡,都是越南颇具特色的食品。 江屿和唐旭选定了十包椰子糖,五包菠萝蜜干还有五盒越南咖啡。 越南女人算了算价格,说道:“七百五十块钱。” 山河一听,立刻冷笑:“七百五?” 唐旭努努嘴:“小山姐,你来讲讲价嘛!” 越南女人还在一个劲儿用蹩脚的中国话说道:“不贵,不贵,都便宜呢!其他家还贵。” 山河拨了拨额前的碎发,眼神轻佻地走向越南女人,一开口,本地方言就出来了:“你以为我是外地人噶?七百五?你想坑老子钱噶?不想混了噶?”她说话的口气十分凶恶,嘴里还叼着一根牙签。 越南女人的笑容一下就僵了。 唐旭也被这个样子的山河吓唬了一下,贴在江屿耳边小声说:“表哥,小山姐这个样子好像一个女流氓,跟她以前纯洁善良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 江屿十分淡定地说:“你眼神不好,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可她为什么要自称老子?女人不是应该自称老娘吗?” “你觉得呢?”江屿不答反问。 唐旭再看向山河,见她拿着一包椰子糖,对越南女人凶巴巴地说:“这个,十块钱一包,卖不卖?不卖老子现在就叫兄弟过来,你怕是不想留在中国咯?” 越南女人哆哆嗦嗦地说:“卖卖卖。”其实也就值这个价。 唐旭立马对山河竖起大拇指,“小山姐,古惑仔,纯爷们!” 最后价格一结算,二百五。 唐旭险些倒地不起。 第15章 东西买好之后,山河本来打算直接回饭店,唐旭却提议去街道对面的河堤上喝些冷饮。 天气很炎热,山河也确实有点口渴,也就没有拒绝。 三人将东西放回车里,正准备过马路,两名装扮清亮热辣的越南小妹迎面朝他们走来。 山河走在前方,没留意越南小妹。 唐旭的眼光被一名越南小妹胸前的事业线吸引住了。 越南小妹毫不介意唐旭用眼光猥亵自己,反而大大方方朝唐旭抛了个媚眼,说:“帅哥,来玩玩嘛!” 另一个越南小妹则同时环住了江屿的胳膊,亲昵地说:“帅哥,我技术好。” 山河一回头,看到的就是兄弟两人被越南小妹纠缠的景象。这是大白天,在外头的街道上,这些越南小妹拉客还不敢太放肆。要是换了晚上,她们立刻贴到男人身上,一双小手从上摸到下,让人浑身酥麻,很少有男人能经受得住。 据说一次最便宜是六十,普通是一百,包夜是三百,双/飞是五百。这个价格山河也是道听途说得来的,估计大差不离。对于许多大都市的男人来说,还真是便宜得离谱。 山河环着手,似笑非笑地说:“要不你们忙,我先回去了。” 江屿飞快推开身边的越南小妹,“是她自己贴上来的。” 两个越南小妹一看他们原来有女伴,悻悻然地走了。她们做生意的方法很明确,只拉单身男,有女伴的绝不下手。 江屿快步走到山河身边,“走吧!” 唐旭突然捂住肚子说:“哎呀,我肚子疼,要上厕所方便。表哥,你们自己去喝冷饮吧,我不去了。”说完,他就自己跑了。 江屿淡淡交代一句,“你别忘了带纸。” 山河挑眉一笑,什么别忘了带纸,是别忘了戴套吧!这事儿她虽然心知肚明,却没有说出来,男人嘛,不就这德行。 ** 唐旭一走,就只剩下山河和江屿了。 两人在河堤边一家冷饮店的遮阳伞下坐下,点了两杯椰子汁,一盘炸洋芋和一盘烤豆腐。 椰子汁很快就端上来了,老板还用小碟子盛了几块冰供他们自己添加。 这是用新鲜椰肉现榨的果汁,椰香十分浓郁,比罐装的椰汁要鲜美许多。杯子表面漂浮着一圈细腻的泡沫,是榨汁的时候天然产生的,用舌头一舔,感受着泡沫在舌尖渐渐化开,柔软清甜,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山河喝鲜榨椰汁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圈椰汁泡沫。 江屿用小勺舀起一块冰,主动问她:“要冰吗?” “两块,谢谢。” 江屿替她放了两块冰,又替自己放了一块冰。 山河端起杯子,用吸管轻轻搅动,杯底的冰块与玻璃杯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吸了一口,闭上眼,静静感受着椰香在口中逸散开来。 江屿没有喝椰汁,就这么看着她。她的皮肤白皙细腻,好像剥了壳的水煮蛋。脸蛋很小,似乎比他的巴掌还小,下巴尖尖的,五官清秀明媚,有种邻家少女的亲切感。不知怎么的,他发现自己有点移不开眼。 山河睁开眼时,两人视线相撞。 江屿不动声色地移开眼,默默吸着椰汁,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他其实有点心烦意乱,耳根子还有点红,可他又说不上究竟是为什么。 山河耸耸肩,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江屿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炸洋芋和臭豆腐也端上来。 山河用牙签叉了一块炸洋芋送进嘴里,香辣爽口。她又叉了一块烤臭豆腐,沾着辣椒盐,整块的送进口中,每嚼一口,都能感受到一股独特的气味从口腔钻进鼻孔里,味道非常特别。这种臭豆腐和其他地区的黑色臭豆干不一样,臭豆腐制作好了之后,还要经过一段时间发酵,如果能等到豆腐表面长毛,那味道更浓郁。 山河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江屿却只是默默吸着椰汁,桌前的小吃一样都没动过。 “你不吃吗?” 江屿摇摇头,“太辣了,我不习惯吃太辣的。” “哦。”山河没管他,继续吃自己喜欢的臭豆腐。 江屿喝完椰汁,静静起身,走到河堤栏杆边,倚着栏杆眺望红河对面的越南。 山河也走了过来,双手伏在栏杆上,身体往前探了一截。 脚下,是滚滚向南流的红河水,河面平缓,水流缓慢。河水的颜色呈独特的红色,所以叫做红河。这条河流在发源地叫元江,流经河汀县,与南溪河合并,一同注入越南,名字就变成了红河。 江屿忽然说了一句:“红河,是这里的母亲河。” “是啊!”山河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目光飘渺地注视着眼前这条浑厚深沉的河流,“红河两岸的植被全靠它滋养。小时候,红河里的鱼也很多,江鳅、甲鱼、罗非鱼、草鱼什么都有,我和阿美还常常去河边钓鱼。” “能钓得到吗?”江屿回过头,目光融融地注视着她。 “能啊!”说起童年趣事,山河的脸庞开始发亮,“有一次我们钓到一只甲鱼,就是王八,有这么大呢!”她用手比划了一个盘子的大小,“本来想拿回家,让全家人喝一顿甲鱼汤,可惜被阿美她妈拿去卖了三百块钱。”说到这里,她没劲地垂下肩膀。 “还有什么有趣的事?”江屿轻声询问。 “有有有。”山河点点头,开始叙说自己小时候与红河有关的趣事。 三年级时,她和同学到红河边偷甘蔗吃。 四年级时,她和同学到红河边掏鸟蛋吃。 五年级时,她和同学到红河边挖红薯吃。 说来说去,都跟吃有关系。 江屿的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没想到,你小时候是个吃货。” 山河脸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啦!小时候没吃过什么好吃的,挺馋的。有一次学校带我们去省城夏令营,我看到有人吃大闸蟹,真把我给馋到了,一连几天都做梦自己吃大闸蟹。直到我长大以后,去上海读书,才算是圆了儿时大闸蟹的一个梦想。” 江屿讶异地问了一句:“你在上海读的大学?哪所大学?” “t大。” 江屿点点头,“不错,原来去上海是为了吃大闸蟹。” “不是这样的。”山河反驳了一句,想想也没有什么解释的必要,于是又闭口不谈了。 “怎么不说了?” “说什么?” “接着你刚刚的话题说,小时候的故事。”江屿侧身倚在栏杆上,静静注视着她。 “哦,小时候啊,有一次红河涨水,河水淹了好高,把街道都淹没了,连学校都停课了。大家都用橡皮轮胎在街上划船玩,可有意思了。那个时候我就想,如果红河天天涨水多好啊,这样我们就不用上课了。” 江屿莞尔,“你小时候看来挺顽皮,还不爱好好学习。” 山河摆摆手,“学习还凑合,就是爱打架。” “打架?”江屿显然吃了一惊,看不出来她这么瘦瘦小小的一个姑娘,小时候还喜欢打架。随后,他想到她刚才威胁越南女人的那副凶悍样子,确实有那么一点打架的潜质。 “看不出来吧!我上小学的时候,要是谁招惹我,就约到红河边单挑。” “能打赢吗?” “最初打不过,不过后来慢慢就能打赢了,练出来了。”山河撇撇鼻子,“等我初中的时候,就算是男生也不敢随便招惹我。” “怪不得。”江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什么怪不得?” “怪不得你现在这么睚眦必报,原来小时候就是这样的。” “切。”山河翻个白眼,懒得理他。把椰汁和小吃的钱付了之后,她转身就走。 江屿跟上她,“你生气了?”其实他大约猜到她小时候爱打架的原因,从小没有爸爸,在学校难免被人说些闲言碎语,所以才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久而久之,她也就慢慢养成了现在的个性。 “跟你生气?值吗?”她表情略显鄙夷。 江屿不太喜欢她这样的表情,仿佛他在她心里很没分量,但他也没表现出来,只是静静跟在她身边,同她一起在堤坝上散步。 下午的太阳很炙热,晒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山河出门时没带帽子,只能用手为自己遮挡阳光。 江屿从随身携带的男士包里拿出一把折叠伞,用手撑开,替她挡住了耀眼的阳光。 山河突然发现自己头顶的阳光被挡住了,一抬头,看到头上多了一把伞。她骤然停下脚步,后脑勺一下跟他硬邦邦的胸膛上来了个亲密接触,就连她的肩膀也靠在了他的胸口上。源源不断的热度穿透薄薄的衬衣,从他胸口发散出来,有点灼人。 山河下意识转过身,脑袋仰得老高,才能看到他的脸。 又是这种巨大的海拔落差,实在太忧桑了。 她决定往后退几句,却又被他拉回了伞下。 “晒到太阳了。”他的语气还是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两人站在雨伞遮挡的阴影下,离得很近,她抬着头,他低着头,彼此凝视。 她有些迷茫,不懂他为什么要替她撑伞,甚至用这种很深沉很专注的目光看她。这样的江屿,总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跟她最初认识的冷冰冰的江屿不太一样,原本冷峻的眉目间似乎蒙上了一层柔软的面纱,不再是险峻的山峰,而是画家笔下一副烟雨蒙蒙的山水墨画,朦胧而婉约。 不远处,停着一辆奔驰车。 这美好的一幕,落入车中女子锐利的眼眸之中。 第16章 山河和江屿沿着河汀慢慢向前走,很快就走到口岸边。 这里就是红河与南溪河交汇一同汇入越南的地方,红色的河水和绿色的河水相互融合,形成一幅斑斓奇幻的画面。 河汀口岸,是国家一类口岸,与越南老街省隔河相对。 这里一共有两座中越大桥,一座铁路桥,一座公路桥。 中越铁路大桥始建于1903年,由法国人修建而成,就是那条历史悠久的米轨铁路通往越南的大桥。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后,这条中越铁路大桥曾经被炸断过,多年后中越两国重新建交,又重新修复通车。 一座百年大桥,也记录了百年沧桑历史变迁。 中越公路大桥的年龄就小多了,2001年修建而成。大桥上顶上四个恢弘的大字——中国河汀。大桥一侧,还有一块国界碑,由中越两国联合设立,是中越国界碑的起始第1号。 此时此刻,有许多游客正在国界碑旁边拍照留念。 山河问江屿:“你要不要也去拍张照片?” “不用。” 山河没再多说什么,往前走了几步,视线一转,落在了中越大桥正对着的河汀海关大楼。 一辆拉货的卡车从越南那边驶了过来,停在了大桥前的空地上。几名身着制服的缉私警察从海关大楼里走出来,对这辆卡车进行全方位的检查,就连车底也没有放过。 孟梧桐在一群缉私警察中格外突出,因为他是长得最好看的,也是最高的。孟梧桐在工作的时候,已经有许多游客拿着相机对准他拍照。他听到声音,回过身,对拍照游客比了一个禁止的手势,神情很严肃,意思是不允许拍照。 游客并未停手。 孟梧桐走了过来,口吻十分严厉:“请不要对我们进行拍照,否则我们有权将你拘留。” 游客这才讪讪地放下相机。 孟梧桐正准备回去,却突然发现山河就站在旁边。 山河只淡淡看了孟梧桐一眼,又立刻将视线移开了。 孟梧桐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只觉得一瞬间十分欣喜。他立刻绕过围栏,来到山河身边,有些激动地问道:“糖糖,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没什么。”山河垂下眼帘,“只是随便逛逛。” 江屿站在一米外,见孟梧桐在和山河说话,也就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看着他俩。江屿记得这个男人,就是签署解除合作协议那天,出现在美丽煎的那个男人。他没有想到,这是一个职业相当特殊的缉私警察。江屿还记得,那天他和唐旭离开的时候,山河叫这个男人晚上去她家,那么……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孟梧桐笑了一下,脸颊有两个酒窝,显得十分温雅爽朗,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随便逛逛就到海关这里来了,糖糖,我很开心。” 山河冷着脸,“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来看你的。” 孟梧桐微笑着说:“你放心,我不会误会。我只是看到你,就觉得很高兴。” 山河低下头,没有说话。 孟梧桐也就这么看着她,眼神中包涵了无限的喜悦和爱惜之情。 江屿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缉私警察是个很出众、很亮眼的男人,而且他给人的感觉很温暖。不知怎么的,江屿心里又升起一阵烦躁的情绪,这是过去从来不曾有过的。一直以来,他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事感到烦躁,哪怕遇到再大的困难,他总能用冷静的心态来对待,可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连续出现这种烦躁的情绪? 山河抬起头,目光清冷地看着孟梧桐,“你不用上班吗?” 孟梧桐看了一眼那辆卡车,已经通过检查开走了。他的同事正对他竖起大拇指,似乎在为他加油鼓气。 山河也看到了其他缉私警察的手势和动作,平静地说:“你的同事好像误会了。” “没关系,我回去以后会跟他们解释的。”孟梧桐看她额上出了细细的薄汗,关切地询问:“外头天气很热,要不要去我办公室里吹吹空调,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我是陪客人来游玩的。”她转过身,目光投在江屿身上。 孟梧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出一声惊讶:“是他?” 山河“嗯”了一声。 “他不是跟你解除合作了么?” “又重新合作了。” 孟梧桐闻言目光微微闪了一下。 江屿已经来到孟梧桐身边,淡淡打了个招呼:“你好。” “你好。”孟梧桐主动伸出一只手,“我叫孟梧桐。” 江屿也伸手同他握了一下,“江屿。” 两人的手没有立刻松开,依旧握在一起,目光相对,似乎都在探究着彼此,想从对方的眼神里找到什么东西。 山河觉得这两人有点奇怪,好端端握个手也能握这么长时间,难不成是看上彼此了? 孟梧桐先一步收回手,笑了笑,说:“既然是糖糖的客人,也是我的客人。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帮忙。我就在海关大楼里上班,只要说我的名字,就能找得到我。” 江屿淡漠地说:“孟警官客气了。” “不是客气,糖糖的饭店经过上次的事,影响很大。你们愿意重新支持她的生意,我确实很感激。”孟梧桐说得很真诚,并没有任何矫情的感觉。 “合作是双方都受益的事,不存在支持不支持。”江屿的语气还是很淡。 孟梧桐的目光重新转回山河身上,轻声说:“外边天热,不宜在户外活动太久,还是早点回去,担心中暑。” 山河不冷不热地回了句:“我自己知道。” 孟梧桐忽然将一只手搁在山河肩膀上,轻叹了一声,“糖糖,那天晚上的事,我有点后悔了。” 山河陡然抬头,表情有些难以置信。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后悔没有和她做?可他不是一直都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现在又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孟梧桐说完这话的事,特地抬头去看了江屿一眼,果然在江屿眼中看到一丝波动。 山河没有回应孟梧桐的话,只是轻轻拨开他的手,“你忙吧!我走了。” ** 由于江屿的suv还停在越南街那边,所以江屿和山河两人还要走回去。 刚才孟梧桐的那一番话,的确在江屿心里掀起了一点涟漪,他忽然很想知道山河跟孟梧桐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不像是恋人,又不像是普通朋友。可是,这一切明明与他无关,他为什么要去关心这些? 上车后,呼呼的冷气吹出来,山河觉得身上的燥热感消退了不少。 江屿启动车辆准备开车。 山河惊讶地说:“你不等唐旭了?” “不必,他自己会回去。” 山河耸耸肩,心说唐旭果然去嫖了,这个臭小子年纪轻轻就这么不正经。她突然正色道:“江经理,有一件事我必须交代清楚。你告诉唐旭,不要打阿美的主意,否则……你知道我的手段。” 江屿神情一怔,然后才点了点头,“我知道。” 车辆正要开动,山河突然瞥到一抹熟悉的人影,立刻喊道:“等一下。” 江屿原本正要踩油门,听到这话又抬起脚,“怎么了?” 山河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盯着不远处的那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的身材又矮又胖,身边还搂着一个越南小妹,两人十分亲昵地进了越南街的巷子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要去干什么。 那个中年男人是阿美和阿辉的父亲,她的舅舅。 山河嘲讽地笑了一下,心里忽然又几分快意。看到自己的舅舅嫖妓,其实她并没有什么感觉。可是她讨厌舅妈,那个尖锐刻薄的女人,所以看到舅舅背叛舅妈,她心里升起一种变态的快意。 山河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外婆和舅舅一家是她唯一的亲人,可是舅舅舅妈对外婆和阿美并不好,他们眼里只有钱,以及阿辉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江屿见山河的脸色不太好,嘴角还吟着一抹冷笑,询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没事,你开车吧!”山河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郁愤的情绪。为什么这些男人都这么喜欢去嫖呢?她的舅舅是这样的,唐旭是这样的,连身边这位…… 只有孟梧桐不会这样,他很正直,可是她却无法接受孟梧桐。山河垂下眼帘,不想让江屿看出她此刻凌乱的心情。 ** 当天晚上,山河忙完饭店的事情,开车回家的时候已经十点了。 她将车停好后,走向自己住的居民楼。当她经过一片阴影区域的时候,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直觉告诉她不对劲,这么晚了不会有人突然一句话不说就来拍她的肩膀。 山河的脚步只停顿了一下,然后拔腿就跑。 “操,臭婆娘还敢跑。”身后传来一道粗哑的男声,说的是本地方言。 山河不认识这声音,更加拼命往前跑。她知道在这里呼救没有用,必须跑出这一片阴影区域,可是后面的男人很快就追了上来。她突然止步,一个回身,用脚在地上扫了一圈,最先追上来的男人立刻被她绊倒在地上。 “操他妈,臭婆娘还会两下。”倒在地上的男人吃痛地骂骂咧咧。 山河压根没想到后面还有两个男人在追她,她连开口的机会也没有,脑袋上就挨了一下,眼前一黑,直接倒了下去。 第17章 山河是醒来的时候,头上被砸的地方传来阵阵钝痛。她想活动一下酸麻的手脚,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被人绑住了。她缓缓睁开眼,眼前一片血红的朦胧,大概是头皮被砸破了,流出血把眼睛糊住了。 此刻,她正身处于一间废弃的仓库里,仓库顶棚破了好几个洞,耀眼的光线照射进来。仓库虽然破旧,可是却堆满了大袋大袋的麻袋,显然这里还储存着大量货物。仅凭眼睛判断,看不出来那些麻袋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山河的正前方,有三名年轻男人正在斗地主,她的手机也摆着桌上,已经关机了。这三人头上都戴着丝袜,看不清楚长相,不过山河还判断得出来,这三人就是昨天晚上打晕她的三个男人。 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把她打晕了带来这里?山河一动脑筋,脑袋就钝痛无比,可见昨晚被砸得不轻,她得庆幸自己没有特别狗血的失忆。 丝袜男a发现山河醒了,扔下手里扑克走到她身边,抬脚就往她腹部踹了,“臭婆娘,你不是厉害吗?起来啊!” 这丝袜男a虽然脑袋上套了丝袜,可不难看出脸上的皮肤有擦伤,显然这是昨晚被山河绊倒的那个男人。 山河蜷着身体,硬是没吭声。打晕她,把她绑到这里,显然是有组织有目的的行为。而这三人用丝袜套着头,说着本地话,显然也不是外地人,很有可能就生活在县城里,害怕她将来认出他们的模样,所以才这么做。放眼整个河汀县城里,她得罪了什么人呢?还是这种有一点黑道势力的。周老板吗?不太可能,他不像是混黑道的人,也已经被抓了。 丝袜男a见她不吭气,颇有些惊讶,“臭婆娘嘴巴还挺硬,都不吭声,嫌老子踹得不够狠吗?”说着,又抬脚狠狠踹了一下。 山河这回是疼惨了,闷哼一声,脸色一瞬间煞白,连冷汗都冒出来了。 丝袜男a听到声音才算是满意。 丝袜男b和c朝a招招手,“好了好了,她是别人要的,你别踹死了,赶紧过来打牌。” “呸!”a又对山河吐了一口唾沫,这才回过身, 山河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她是别人要的,那么也就是说这些人只是替人抓她而已,到底是谁要对付她?她在自己所认识的人群里仔细排查了一番,还是不能肯定那个人到底是谁。山河开口,冷静地说:“那个人给你们多少钱?我给你们双倍,你们把我放了,把那个人是谁告诉我。” 打牌的三个人不出意外地吃了一惊。 b好整以暇地说:“这个婆娘有点意思啊!都被绑了,还有心思谈条件。” c也笑呵呵地说:“要是换成其他婆娘,怕早就一把鼻涕一把泪。” 山河蹙眉,这三个人难道不是为了钱?既然拿钱替人办事,不为钱又是为什么? a估计还想再教训山河一次,又起身,可是动作太大不慎碰翻了旁边一个灰色的麻袋,麻袋里面的东西也倾倒出来。 “憨贼,小心一点!”b和c骂骂咧咧。 a只好老老实实地把麻袋扶好,再蹲下身将地上撒出来的东西装回麻袋里。 山河看得很清楚,麻袋里倾倒出来的东西是发霉的大米。她脑子里轰一下,浑身有点发冷,瞬间就明白这三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是——走私犯! 整个仓库里都是从越南走私来的发霉大米,难怪他们要蒙着脸,他们干的事可比普通的绑架危险多了。 有边境就会有走私,即便缉私警察查得再严格,也阻挡不了这些走私份子铤而走险。看样子,这些发霉的大米都是因为无法顺利从河汀县运走,才会暂时囤积在这里的。 边境口岸,除了有缉私警察,还有边防部队。不论是高速公路还是国道,都有边防警察驻扎,对每一辆通行的车辆逐一进行排查,以防偷渡和走私。这里这么多发霉的大米,想要通过边防检查顺利运走,确实没那么容易。 山河定了定心,这些人既然都是亡命之徒,显然也很看重钱。对付她的那个人出的价格肯定不低,才能请得动这些走私犯。这三个人只是普通的小喽啰,他们后面的老大还没出现,必须等他们的老大来了,跟老大谈才管用。 ** 大约等了一个多小时,这三个丝袜男打了几轮牌,吃了一些方便面和啤酒之后,仓库的门才重新打开。 山河勉强抬眼向仓库外面看去,只能看到几个走动的人影,紧接着仓库门又重新合上了,一个身材大约只有一米六的男子走了进来。这男子穿着短袖t恤和牛仔裤,戴着口罩和墨镜,根本分不出年龄,山河猜测此人大概在三十五岁左右。 三个丝袜男见此人进来,都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杰哥。” 山河推测,这个杰哥应该就是他们的老大了。 杰哥拍了拍那三人的肩膀,说道:“怎么样,人还老实吗?” 三个丝袜男纷纷说:“老实,老实。” 山河突然开口说:“你就是老大?把我绑来这里到底有哪有目的?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你好歹给我个痛快。” 杰哥一下就笑了起来,走到山河身边,蹲下去,用手拍了拍她的脸颊,“姑娘,你以为我们要杀了你噶?我们不乱杀人呢!” “那你们到底想整哪样?” 杰哥拨了拨手上戴着的硕大金戒指,笑笑说:“有人看你不顺眼,想教训一哈你呢!我们只是拿钱办事,你表怪我们。” “教训我?要咋个教训?” 杰哥突然取下墨镜,飞快地逼近山河的脸,说了一句:“轮/奸你。” 山河脸色一白,并没有看清楚杰哥的眼睛,杰哥已经把墨镜重新戴了回去。 杰哥好心地说:“你表怕,只是二十个男人而已撒,比起越南街卖/淫的那些小姑娘,你好多咯!眨眨眼,睡一觉,拍几张照片就过了。” 山河想冷笑,却发现根本扯不动嘴角。二十个男人连番上阵,还要拍照,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轮/奸侮辱,这根本就是要彻底毁了她,让她名声扫地。女人最可悲的莫过于此,被强/奸之后明明是受害者,却还要接受来自社会的鄙弃和恶意。她深吸一口气,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买通你们的人,是个女人吧?” “你猜到是谁了?”杰哥语气带着几分惊讶,随后又恢复了正常,“不过也是,你们女人之间最爱搞些争风吃醋的事情。你瞧我们男的,就不会为哪个女人争风吃醋,只要有钱,什么漂亮的女人没有?哈哈哈哈……” 三个丝袜男见杰哥笑了,也都跟着笑起来。 山河依稀猜到对付她的那个人是谁了,可是她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要对付她?难道仅仅是因为过去的那些矛盾,就要对她下这种毒手吗?这未免太过狠毒了。山河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额头上已经结痂的血块让她看上去十分狼狈。 “杰哥。”她的声音还算平静,并没有抖得太厉害。 “嗯哼。”杰哥应了一声。 “要多少钱,你们愿意放了我?” 杰哥并不惊讶她会这么说,口气十分轻松,“你要出钱赎你自己噶?等一下,我问问那个老板肯不肯多出钱跟你喊价,谁的价格高,我们就替谁办事。”说着,杰哥果然掏出手机走出仓库去打电话了。 山河看着杰哥的背影,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难道今天真要毁在这里?她并不看重什么清白不清白的,可她也不想被人轮/奸,那样的感觉实在太过恶心。如果今天真的没法顺利脱身,她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隔了一会儿,杰哥回来了,略带遗憾地说:“姑娘,不好意思呢,人家说咯,你出多少钱,她都比你多一万。” 山河扯了扯嘴角,果然如此! ** 此时此刻,美丽煎饭店里的其他三人都很焦躁。 阿美一直不停跺脚,焦急地说:“姐怎么还没有来?她从来不会这样,中午还不来饭店,手机也打不通,肯定出什么事啦!” 阿勇一脸无奈,“我也没得办法,人家派出所说了,失踪至少也要二十四个小时才能报案呢!” 明叔也面露担忧,“阿美,你再打电话问问,你姐的那些同学朋友有没有见过她。” “我知道的都打过啦!他们都说没见过!” “那个姓孟的警官呢?” 阿美一愣,“我不知道孟警官的电话。” 饭店里的座机突然响了,阿勇跑去接电话。挂断之后,一脸无辜地说:“项目部催我们给他们送快餐了。” 明叔一挥手,不耐烦地说:“糖糖都不见了,送个狗屁快餐。” ** 阿勇还是去送餐了,以江屿的秉性,如果他们违约不送餐,估计又要索赔了。 面包车抵达项目部之后,阿勇一直在催促分装饭盒的人快一点。 江屿和老吴一起走了过来。 “阿勇,你今天很着急吗?”老吴询问。 阿勇一脸着急,“糖糖姐不见了,今天一个早上都没来饭店,电话也打不通,我们怕她出了什么事。” “你说什么?”江屿眉头顿时拧了起来。 老吴略带惊讶地说:“小山也不见了?” 阿勇有点懵,“还有谁也不见了?” “韩小姐从早上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江屿神色一冷,立刻丢下旁人,冲向自己的suv。 第18章 江屿开着车往县城方向行驶,途中,他给韩茜茜打了一通电话。 韩茜茜很快就接听了,似有些欣喜,“阿屿,没想到你还会给我打电话。” 江屿的声音很冷,“韩小姐,绑架他人是要承担刑事责任的。” 韩茜茜立刻陷入沉默之中,隔了一会儿,才笑着说:“你说什么呀!我都听不懂。” 江屿不愿意跟她废话,直接问她:“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高速公路上啊!” “高速公路?”江屿拧眉。 “是啊,你又不喜欢我,我留下还有什么意思,所以今天回省城了呗!”韩茜茜的语气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娇柔,带着几分散漫和敷衍的意味。 韩茜茜当初下来也就是走个过场,回去之后就能给自己的履历添上一项丰富多彩的工程经验,于是升官发财。她原本可以随便待上几天就离开,不过发现江屿这条大鱼之后,就想钓上一钓,所以一直没走。 江屿没再跟韩茜茜磨叽,直接挂了电话。昨晚韩茜茜又来找过他,依然被他不动声色推拒了。韩茜茜走之前,对他说的话很怪异,她冷笑着说:“江屿,你要是一直这么冷漠下去,我心服口服,可偏偏又不是。别人,凭什么呢?” 当时江屿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才反应过来。他只是没有想到,韩茜茜会选择这么极端的方式 江屿盯着手机,心情没由来的有点烦乱,如果韩茜茜真的找人对山河下手,那后果会怎么样?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不敢往下想象。 车子开到县城之后,他又往饭店打了个电话,阿美接的,回复他山河依然没有去饭店。江屿靠边停车,犹豫了一会儿,才拨通了一个号码。 等待音响了几声之后就接通了,手机里传来一道散漫戏谑的男音:“没想到呀,你居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有件事请你帮忙。”江屿的语气显得有几分沉重。 电话对面的男音依旧不太正经,“哎呀,能让你主动开口请我帮忙的事,肯定很重要,你说我到底要不要帮呢?” 江屿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可以选择拒绝。” ** 山河的脑袋被人罩上了麻袋,什么也看不见了,她只能凭借听觉来判断。仓库门又一次被人拉开了,这回有很多脚步声由远及近,看样子是有很多人进来了。尽管脚步声比较凌乱,她还是清晰地听到了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蹬蹬声,很显然,进来的人群里面有女人,估计就是那一位了。 凌乱的脚步声很快就停了下去,高跟鞋还在一点点向她走来,最终停在了她身边。 山河脑子里忽然清醒无比,开口就喊出一个名字:“韩茜茜。” “操!”韩茜茜骂了一句,扬手一巴掌就甩在山河脸上。 虽然隔着麻袋,山河还是被打得有点晕,头上被砸伤的地方又破了,她感到伤口处火辣辣的疼,温热的血液再次流淌下来。现在这样的处境,她只能忍耐,又开口说:“我哪里得罪你了?你的车不是我砸的,江经理已经证实过了。” “臭婊/子,别特么给我提江屿。”韩茜茜的口吻非常恶劣,十足的母夜叉,一点也不像她在江屿面前那种娇柔妩媚的样子。 山河立刻懂了,韩茜茜倒追江屿失败,把气撒她头上了。“韩茜茜,我想你误会了。其实我看江屿很不顺眼,如果不是为了赚钱,我根本不想跟他有任何接触。”她琢磨了一下韩茜茜的心理,又继续说:“江屿对我也是一样,其实他也觉得我是个绿茶婊,他当着我的面这么说过。要不是其他工人向他提出订我家的快餐,他也不会继续找我合作。” 山河觉得自己也是蛮拼的,为了化解韩茜茜心理那一点嫉妒,使劲诋毁自己。 韩茜茜冷笑,“我告诉你,你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今天你绝对跑不了。” 山河的声音也冷了下去,“你不怕坐牢吗?” “坐牢?哈哈!”韩茜茜笑得极其嘲讽,“你也太天真了,只有那些没有关系和背景的人才会去坐牢,我今天就算弄死你,也不需要承担任何后果。” 山河沉默下去,看来韩茜茜早就计划好一切了,她既然能买通这些人绑架她,就已经准备好了不在场的证据,况且这群人是走私犯,大多数时候都躲在国外,警方追捕起来难度太大。到时候就算她向警方报案,说韩茜茜买通其他人强/奸她,韩茜茜也会反咬她一口,说她记恨过去砸车的事,刻意栽赃。 “不说话了吗?”韩茜茜冷哼,“不说话就好好享受吧!” 山河没有动,有人上来把她从地上拽起来,然后将她扔到了桌子上,开始解她腿上的绳子。绳子解开后,她依旧没有动,任人摆布。她手上还绑着绳子,脑袋上罩着麻袋,就算跑也跑不掉,说不定还被暴打一顿,没必要挣扎去遭那个罪。 “这个臭婆娘居然这么乖了。”这是丝袜男a的声音。 “人家聪明呢!被人强/奸如果不能反抗,就躺下好好享受。”这是杰哥略带调侃的声音。 山河听到许多人解皮带脱裤子的声音,心里一下有些绝望了。也许今天真的躲不掉了,如果早知如此,还不如那晚将孟梧桐留下来。忽然之间,她又想到了江屿,要不是因为他,她又怎么会遭这个罪?她恨这男人,即便他无辜,她也恨!山河闭上眼,眼角溢出一滴眼泪。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被一群恶狗咬了一口吗?不要紧,回去以后打一针狂犬疫苗就行了。 杰哥说:“那个谁,你是新来的,照顾你,让你先上。” “好嘞,谢谢杰哥。”被点名的男人似乎很兴奋。 山河陡然睁眼,这声音!她浑身一震,尚未完全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走到她身边,分开她的双腿,一边脱她的裤子,一边猥琐地笑起来:“放心,我会怜香惜玉呢!” 山河胸口陡然腾起一阵怒火无处发泄,张口就骂:“杨辉,你麻痹要强/奸自己姐姐?” 阿辉的手果然僵住了。 仓库里的其他人也都愣住了。 谁都没有想到被绑架的人会是他们自己人的姐姐。 阿辉一下有点哭笑不得,赶紧替山河穿好裤子,“表姐,真是你噶?” “废话!”山河气得浑身发抖,她不是生气阿辉差点把她强/奸了,而是生气阿辉竟然跟这群走私犯在一起。阿辉不过刚刚二十岁,高中以后就不再读书了,整天吊儿郎当游手好闲,没有正式工作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跟走私犯混在一起,以后想去蹲大牢吗? 韩茜茜不满了,“不行,你们不能放过她,你们收了我的钱。” 杰哥没有吭声。 “杰哥,现在咋个整?”询问的人是丝袜男a。 山河听到打火机的声音,大约是杰哥开始抽烟了。 阿辉唯唯诺诺地说:“杰哥,她、她是我姐,我不能……” 杰哥这时才吐了口烟,不慌不忙地说:“她是谁介绍来的?” 山河看不见杰哥的表情,但她猜测杰哥是在问谁把韩茜茜介绍过来的。杰哥问这句话,难道是想放了她吗? 接下来没有人回答,但是山河听到了低声说话的声音,估计有人贴在杰哥耳朵边说话,回答杰哥之前提出来的问题。 杰哥听完之后没有直接发表意见,一直沉默着。 仓库里一时安静下来,仿佛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山河心跳加速,紧张地等待着杰哥后对她的最后判决。很明显,阿辉是新加入这个团伙的,是否能得到杰哥的信任很难说,而将韩茜茜介绍给杰哥的人又是个什么人物也很难说。杰哥估计在考量,应该选择哪一边。 “呸!”杰哥吐掉嘴里的烟,踩了一脚,随后才说:“韩小姐,对不住了啊!干我们这一行,没有卖命的兄弟肯定不行,你的那点钱嘛,也就塞塞牙缝。” 韩茜茜朝杰哥冲上去,尖锐地大叫起来:“你们拿钱不办事,我要你们好看。” “啪”杰哥直接甩了韩茜茜一个巴掌,“臭婆娘,你也就是个不要脸的小三,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是什么背景。” 韩茜茜估计被打傻了,趴在地上半天没有说话。 杰哥的手机突然响了,接通后喂了几声,没听到回应,便骂了句“傻逼有病”,随后挂断了电话。 ** 同一时刻的河汀县公安局中。 江屿拿着已经结束通讯的手机,静静地等待着。 阿美在旁边焦急地询问:“江经理,怎么样了?我姐到底在哪里?” 江屿的脸色很差,嘴唇抿得很紧,没有回答阿美的问题。 阿美急得直跺脚,“我姐到底有没有事啊?” 公安局里的刑警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一分钟后,江屿的手机响了一声,他立刻点开讯息,屏幕上面只有一张地图坐标。江屿把手机递给刑警,“就是这个位置,希望你们立即出警。” 刑警队长没有迟疑,抓起配枪套在身上,大喊了一声:“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