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风雨也无晴》 一 平淡生活 清晨,巍峨的群山高处笼罩着云霭,一个带着斗笠的人正半蹲在悬崖边上,只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可他只是低头摆弄着一只猎隼。那猎隼凶猛无比,一直扑腾,锋利的爪喙一直周旋在他的指间,若不是那个人带着长及肘部的皮手套,恐怕要落得双手鲜血淋漓的下场。 他一边往猎隼的腿上绑着什么东西,一边自言自语道:“我找不到你,它总找得到你,虽然你一直躲着我,但我不相信你会不管老三的死活!” 说话间,他已经绑好了,站起身,用双手将猎隼向上一托,喝了声:“走吧!” 那猎隼脱了禁制,瞬间展开了宽阔的翅膀,盘旋了一下就飞走了。那个人看着猎隼远去的身影,久久伫立不动,他的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只有脑后的长发被山风吹着,肆无忌惮的飞舞。 我叫苏谅,无业游民,现在住在哈尔滨理工大学南区的家属楼里,听我二叔说,这个房子是我过世的老爹留给我的。虽然我对他没有多少记忆,但是我从二叔口中的描述来看,他是个好人,勤奋善良,可惜身体不好,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得癌症死掉了,我现在都想不起来他的长相。至于我妈,我二叔说他也不清楚,说是我老爹突然有一天抱回一个孩子,一口咬定是自己的,就养起来了。不过我二叔说,现在来看,没抱错,我无论是长相还是脾气秉性都越来越像我老爹,用他的原话说就是,绝对是苏家的种。 因为没爹没娘,所以我跟亲戚们的关系也不太亲近,但据我所知,苏家是一个相当庞大的家族,从每年的家庭聚会就能发现。每年农历的除夕、正月十五、七月十五还有冬至都会有一次盛大的聚会,基本上每个苏家的人都会到场,无论多远都会尽量回来,甚至包括已经出嫁的女儿们,从这一点上看,苏家的姑爷和婆家都是好脾气,因为按照中国的传统,嫁出去的女儿断然没有在娘家过年的道理。 不过这种聚会,我倒是很少出席,因为我没有父亲,没有人管,另外也是因为那些亲戚我确实不熟,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该叫什么。以前我十几岁的时候,二叔曾经带我参加过几次,人太多,光祖父辈的就十七八个,最大的九十多岁,最小的比我还小,名字里还只有一个字不同,真的傻傻分不清。后来二叔见我实在无聊,也就不再强求我参加这种聚会了。 二叔是我老爹的二弟,也是我老爹兄弟中唯一一个留在哈尔滨的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有四个弟弟,剩下三个分别在云南、四川以及上海,我都见过,可是没什么印象。我二叔结过婚,可惜后来很早就离婚了,我对那个婶子的印象已经十分模糊,只留下两个孩子,一个比我大,一个比我小,我们都是本家言字辈,所以大的叫苏训,小的叫苏谦。我们三个就像亲兄弟一样长大,在同一所学校的不同年级上学,由同一个游戏厅转战同一个网吧,玩同样的游戏加入同样的公会。 唯一不同的是,二叔对我比较宽容,几乎可以称的上是放纵了。在“棍棒出孝子”思想指导下的北方家庭里,虽然同样闹的鸡飞狗跳人见人嫌,但挨打的从来没有我,连一句重话都没对我说过。经常是闯了祸回家,他们两个被拖进二叔的卧室,我被一个人留在客厅,坐在沙发上心惊胆战的听他们鬼哭狼嚎。到后来,他们就总是把事情往我身上推,反正叔叔又不会打我,最多是罚我背书罢了,结果时间长了,别的作用没有,叔叔家里的诸子百家各种典籍我倒是背了大半。 我记得有一本书中提到心理学中有一个概念,儿童在成长过程中的叛逆期其实是构建自我意识的过程,孩子通过反抗直至打败自己的父母来完成成年心理的建设,这在很多古老的神话中都有影射,比如宙斯弑父,比如俄尔普斯,缺失父母或被极度宠溺的孩子在成年之后容易发生心理问题也是因为这一点。由于二叔的这种“特别优待”,使我失去了反抗的对象,我的叛逆就像是用力将拳头打进棉花,不会有任何的成就感或是自豪感回馈给我。久而久之,我变得温顺消极且随波逐流,还有一点懦弱,我自己知道,不过我也并不在意,这是好事,人生苦短,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我们三个都没有什么念书的天分,他们两个读完高中就去外地读技校学汽修,只有我自己勉强上了一所本地的二流大学,后来他们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在火车站看到“山东蓝翔技校欢迎你”的条幅时,有种突然找到组织了的感觉。苏谦比我小一岁,所以多陪了我一年,等到我上大二的时候,家里就只剩下我自己了,开始时还颇不习惯,觉得有些孤单,毕竟他们两个谁也不是安顺的人。但是二十岁的年纪,哪里知道寂寞两个字怎么写呢,很快我就跟我的同学们玩在了一起。 在我上了大学之后所交的朋友当中,跟我玩的最好的是叶修。他比我小一岁,那时剃着寸头,好像有多动症一样成天上蹿下跳,无时不刻不笑成一朵向日葵。如果说我是只敢在内心狂野一把的“闷骚”类型,那么他就是“明骚”的典型代表,脸皮厚得无以复加,且自诩坦诚,被一个外院的女生拒绝了十几次还不放弃,每天都贱兮兮一脸谄媚的给人家全寝室打水,还美其名曰:坚持就是胜利,结果大学四年下来女生没泡到,倒是留下了一个“打水哥”的美名,因为他每天中午都准时拎着四壶水等在楼下,就为了跟那个女生说几句话。 不过这样的现象在我们学院还是可以理解的,由于专业是电力,整个学院都是汉子,全市闻名的“和尚班”就是出自我们学院,一个班级二十几个都是男生,大学四年都没谈过恋爱,唯一说过话的女人是自习室的清扫大妈:“小伙子,麻烦让一下。”这样的生存环境,自然也就没有“谈过几次无疾而终的恋爱”的机会了。 所以,我的大学很快就在逃课、挂科、补考以及dota中结束了,叶修去了东莞工作,还打过电话跟我说,南方的女孩子很漂亮,皮肤白,身材好,声音软糯,说什么都好像在撒娇,只可惜他听不太懂。我对这个嗤之以鼻,跟他说,单单遗憾他在临走之前没有到我家里坐坐,我二叔做的糖醋小排可是一绝呢,他却大大咧咧的跟我说,那个公司非得让他赶紧过去实习,再说只要咱们还联系,总有机会的。他说的也对,叶修虽然不是哈尔滨人,但至少是黑龙江人,他回家的的话怎么也会路过哈尔滨,总有机会再见的。 毕了业我就开始找工作,本来我这个专业,虽然不算吃香,但在南方一些城市也有人愿意要,可二叔极力反对我离开哈尔滨。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坚决的反对我做一件事情,我尝试着跟他谈过,但是我发现自己无论怎样说,他都有理由反对,而且相当坚决,后来我只得妥协,断了离开他身边的念想。 但是留下来,我这个专业就不太好找工作,也不好意思再跟二叔伸手,只好先打一些零工挣钱,比如在超市当收银员,在当铺里当伙计,做销售卖房子卖车。好在二叔把我老爹的房子给了我,有了住的地方,生活就好过了一大半,我还可以经常回二叔那里蹭饭吃,除了没有女朋友,我的小日子过的不算糟,所以也就渐渐打消了离开哈尔滨的打算。 不过话说回来,我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二叔身边,其实我去过的地方不算少,青岛、成都、西安,泰山、黄山、长白山,大兴安岭、西双版纳,二叔每个假期都会带我们几个出去转,甚至有时候只带我自己出去,把苏训和苏谦都晾在家里。但是,这些时候二叔都在,我上学的时候没住过校,甚至有了自己的房子之后,一个星期都至少回二叔家里一趟。这一次我以为终于到了我自己独身闯天下的时候,却依旧被二叔阻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个人一向没什么主见,随波逐流惯了,二叔既然反对,我留下便是,也许他觉得我老爹早死,又没娘,他不忍心让我在外独自漂泊吧。 2011年,我在黑大后面四道街的一家酒吧里当服务员,都说学生的钱最好赚,这里前有医大后有黑大,旁边是理工和林大,是做生意的风水宝地。在这里,整整一条街都是酒吧、饭店还有烧烤大排档,以及各种小商小贩,下午五点以后夜幕降临,这里就是摩肩接踵的人海,很多人出来吃饭、逛街,也有很多人摆摊,,所有你想到的想不到的,这里都有的卖,真是五光十色应接不暇。我喜欢在这里工作的原因除了离家近,就是热闹,我的房子里只有我自己,我讨厌一个人待着。 这里酒吧的侍应大部分都是陪酒女,我猜是有很多女学生出来兼职,年轻漂亮,化很厚重的妆,在夜晚灯光的映照下,艳丽无边,情商高,放得开,能把男人的钱包榨的一干二净。我是男的,自然不能去陪酒,只能站在吧台后面,装腔作势的调酒,其实我也不会,但几个月下来,好歹学了一点,时间长了也记住了哪几种混在一起比较好喝,再加上学校附近的酒吧,一般没有那么高的逼格,就我这两下子,足够应付过去了。 在这里工作了几个月,我慢慢发现来酒吧的人基本上是固定的,他们来的时间也基本不会变,都是住在附近的人,周一到周五基本是上班族,而周末一般学生比较多,看得久了,就能记住几张熟面孔,也大概能猜出职业和地位。 有一个女人,大概是私企办公室里的白领,身材、相貌、气质都很好,经常在周四的晚上跟几个朋友过来,在固定的位置上点伏特加的小瓶预调果酒来喝;有一个人略胖,我猜他可能是附近哪一家房屋中介公司的经理,永远的黑西装、白衬衣,经常带着几个同样黑西装的人过来,坐在靠近舞台的位置喝酒吧自制的黑麦啤酒;还有一个人,我对他印象最深刻,因为他经常都坐在吧台前面对着我,很漂亮的男人,长发,喜欢穿衬衫,通常会抽烟,但从来没跟我说过话,一个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有时也会带同伴过来,有男有女,那样他就会坐在一个靠里的卡座,他通常点龙舌兰,而且喝的很快,我无法猜测他的职业,不过我总觉得他的性取向有问题。 大概10月末的一天,虽然那时哈尔滨已经开始下雪,通常灰蒙蒙的时阴时晴,但那一天天气格外晴朗,天气好我的心情也好,我早早就去了酒吧,由于是上午,酒吧还没开始营业,我歪在吧台后面,懒散的擦着玻璃杯。虽然没爹没娘,但是我活到现在还真是没遇过什么风浪,有饭吃,有学上,有工作有房子,也有兄弟有朋友,没那么精彩,可这样的生活也挺惬意的,平安是福嘛,不过要是再有个女朋友就更好了,我正胡思乱想着,突然,电话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篇东西的初衷本是为了对抗我的焦虑。 这个故事我已经构思了很久,大概有几年的样子,之所以迟迟没有动笔,只因我觉得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做,不想在这个上面花费时间。然而最近我发现,我焦虑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写东西的时间,已经无法再进行我的任何计划,于是就索性开始动笔,将这个故事完整的记录下来。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自己的焦虑竟然渐渐有所好转,随着情节的延伸,原本无处安放的心情也在随之开阔,就决定继续下去,直至我的这个阶段结束。所以既然是焦虑之作,言语间难免沉郁,故事的结局也不会太好,见谅。 从本质上说,我是个外热内冷的人,看似对所有人都能敞开心胸,无所保留,实则固守着心底的一点点小原则不肯放弃。我知道在现在这个社会,保持这种状态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但是人总要有一点念想才能活下去,我本就是个对世事极其消极的人,这一点念想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是我生活至今的动力,所以我还是愿意为此付出些代价的。 故事的主人公叫做苏谅,我很喜欢这个“谅”字,原谅,放下,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是我对他、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希冀。这个原谅着自己和别人的主人公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他是个平凡的人,或者说,他自认为是个平凡的人。如果没有接下来的事情的话,他会逐渐经历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事情,然后慢慢老去,直至死亡。可是命运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发生作用,他会经历什么事情呢,我也很好奇。 二 晚归事件 昏暗的房间中,有一个人长身而立,面前坐着一圈面容模糊的老者,居中的老者沙哑着开口:“现在情况如何?” 那个人神情冷峻:“一切都好,他很稳定。” 旁边一位老者压低了眼帘看他,略带警告的意味:“你应该清楚,他不能长期离开阵法之外,否则会有性命之虞。” 那个人挑了挑眉:“我知道,我会确保他活着。” 四周沉默了半晌,另一位老者就皱眉昂首,提高了声音:“你是在威胁我们吗!” 那个人仿佛笑了笑:“怎么会,而且,你们,”他停顿了一下,语气中的嘲讽经过强调一览无余,“也会怕么?” 我放下杯子拿起电话一看,原来是苏训,刚接起来就听见他那边的糟杂声。 “喂,谅子,我在火车站呢!”苏训大声的说,仿佛生怕我听不见一样。 我不由得皱着眉笑了笑,将电话拿远一些:“是,我听见了,你要去哪里啊,还是……要回来?谦儿跟你一起回来吗?”。我本来没抱希望他们会回来,但那一天我确实有种好事将近的预感。 他依旧大声嚷嚷:“我前一段时间跟谦儿商量过了,在外面给别人打工没意思,回去开个自己的汽修店多好,我和谦儿这就准备回哈尔滨呢!”。 “挺好的,”我的手指无意识的在台面上轻划,压抑着心中的喜悦,“我说了那么多次,你们终于要回来了,快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开二叔的车去接你们。” 苏训很兴奋,我都能想象得到他张牙舞爪的样子,“好啊,到时候你过来接我们吧,咱们一起回家吃饭,都好几年没见你了!” 我笑着点头,才想起电话里又看不见,就答应着:“好的,那到时候给我打电话吧。” 我听见苏训在那边应着,就将电话挂了,却仍然无法压下上翘的嘴角。苏训和苏谦要回来了,真好。我不知道那个技校居然有这么严格还是说有什么其他的原因,他们从十八岁离开家到现在,就真的一次都没有回来过,那学校是在山东,又不是在南美洲的丛林,能有多远呢?多少次我在电话里问,回来吗,回来吧,不回来的话我去找你们也行,我真的很想念你们,但训哥都会以各种借口搪塞过去。后来在我把一半生活费都贡献给中国移动的时候,很诧异的发现他们的所在地偶尔就会变换,甚至有时会连地点都无法显示。 他们走了之后我依旧是每天骑车上学,下了课就回二叔家里,可惜只剩我自己,这几年过年的时候,只有我和二叔在家里对着一锅饺子,连原本喜庆的鞭炮声都略显嘈杂,很是清冷。而且因为我不住校,二叔又从来不允许我在外面过夜,无论多晚都要回家,没有体会过玩在一起吃在一起住在一起的宿舍生活,虽然也交了很多朋友,但始终都不是非常亲近。 说起在外过夜这件事,在上大学的时候,如果我坚持的话也没什么,但是一来我习惯了每天回家睡觉,二来小时候那一次的事情确实给我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也就对这个没有那么执着了。 那时我12岁,暑假,二叔那天不在家,苏训大我两岁,已经上了初中,带着我和苏谦出去踢球,刚好碰上其他本家的孩子们,起了争执,其实说来也算所谓的家族内部矛盾吧。苏家是个大族,分为本家和分家,本家都是姓苏的,分家则有些姓苏有些不姓苏,本家里地位最高也最有钱的就是主家,其他的本家都要服从主家的调配,而分家姓苏的那些是内家,不姓苏的那些是外家。 这样苏家就分成了四个等级,最高的是主家,其次是本家,内家,最次是外家,外家的人是没有资格参加冬至那次聚会的,说白了就是一些外姓的远亲,但是听说数量好像极其庞大。而且,本家和内家内部按照辈分和排序也有高低之分,我二叔这一支好像在本家里算是比较没落,但我依稀听过二叔本人在家族里却担当着重要的职位,位低权重,就好像古代的言官御史一样,这大概就是中国传统宗族的驭下之道,互相牵制,心妄动而不敢为。 苏家是中医世家,西医兴起后也学习西医,并兼营与医学有关的一切,苏家的家训就是“抚生慰死,泽被天下”。我虽然不太了解,但是我也听过,苏家的产业从中草药种植到各种药剂的生产销售都有涉猎,还有医疗器械和养老院,甚至有一支非常兴旺的本家经营殡仪馆和寿衣店,生老病死,苏家都齐全了。这些家族里的弯弯绕我是不感兴趣,我没学医苏训和苏谦也没学医,但对于那些身在其中的人来说,这些就是切身相关的利益。 这样一份家业,谁都想来分一杯羹,主家的权力非常大,掌控着苏家的经营分配和祖传医术,还有庞大的医学研究机构;本家则是重要的经济支撑,他们一般把握着药厂和药店;分家的地位就不如他们了,做的都是与医药行业有一点关系但又不是非常大的生意,通俗一点来说,就是只能吃别人吃剩下的。成年人明争暗斗,孩子们也潜移默化的受其影响,跟我们起争执的那群孩子的头头叫苏诲,属于本家中负责药店销售中的一支,在家族中举足轻重,本身家里也富有,所以骄纵一些也是理所当然。 而且貌似那家的大人不太看得上我二叔,因为我二叔虽然很厉害,但是我们这一支里也只剩下我二叔了,他的孩子们也就是我们三个在本家那些大人看来都很不上道,在苏家不学医就是不上进。要知道,像这种宗族世家,是很讲究传承的,我不知道我老爹的其他兄弟们怎么样,反正我二叔这里就算绝了后,如果我们兄弟不出一个学医的,那也就没有别人了。 本来是我们先去的球场,只占了一个角落,后来他们去了,非要我们走,说他们人多,活动不开,我一贯都是息事宁人的主,可苏训和苏谦却不是。记得苏训高中毕业去学车,教练态度恶劣,他实在气不过,就跟人家动了手,还逼得驾校退全款,回来被我二叔收拾了一顿不说,到现在都没拿到驾照,他说看见教练就来气,实在不行花钱买一个也不去受那个气。苏谦那小子更是一肚子坏水儿,还特记仇,从小到大砸窗户拔气门芯的事情没少干,上学的时候高年级的都不敢惹他,因为他阴,说不定什么时候给你来一下,他是我见过唯一一个前脚初中毕业,后脚就敢拍班主任黑砖的人。 小霸王对上了两个刺儿头,怎么办,开练呗。苏谦不愧是点炮高手,几句话就撩拨得苏诲恼羞成怒,两帮人即刻混战起来,踢球变成打群架,无奈人数相差太悬殊,我又是个笨手笨脚拖后腿的,他们两个自己还护不周全,哪管的上我。眼看着点炮儿的下场就要变成挨打,苏谦就虚晃几招冲我们使个眼色转身就跑,我还愣着,就被苏训拉着跑出球场。谁知对方还不肯善罢甘休,追了出来,苏谦机灵跑的快,一眨眼没了影儿,苏训拖着我就落了下风,眼看着被堵进了死胡同。那几个孩子就围了过来,一拥而上拳打脚踢,虽说只是十岁出头的孩子,手脚可一点儿也不含糊,苏训一开始还能护着我扑腾两下,到后来自己都被打的抱头鼠窜,完全顾不上我。只可怜了我这个战五渣的废柴,只有挨打的份儿,头上手上全是青肿。 苏训见我挨打,有些急了,立刻回身抱住我,也不打了,将我护在身下,抱住头,蜷成一团,背对着他们,任他们踢打。苏诲他们见我们不还手,兀自踢打了一阵,估计也觉得无聊,就停手了,我在苏训身下,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苏诲嚣张的大声叫骂了几句就带着人走了,我当时觉得所谓仗势欺人也不过如此吧。苏诲他们走了之后,苏训放开了我,一屁股坐到地上,和我大眼瞪小眼,谁也没说话,两个人都是灰头土脸。 不过我倒没什么事,就是倒地的时候蹭破了手肘,苏训算是比较惨,脸上身上都有青肿,一只眼睛乌青,嘴角还破了,留了好多血,估计是刚才混战的时候被人打在牙齿上磕破了。我们在地上坐了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苏训这才看了看四周,摸摸自己的脑袋想起来:“苏谦呢?!” 苏谦早就跑远了,我估计他是跑到安全地带之后发现我们跑散了,等了一会儿不见人来,又不敢回去找,所以自己先溜达回去了。我跟训哥说了自己的想法后,他想了一阵表示认同,我们就慢慢的往回走,还没走到一半,苏训突然回过味儿来:“操!我这么回去不是找打吗,你和苏谦脸上都看不出来,我这还青着呢!不行,我得往家打个电话,探探口风!” 那时候也没有手机,苏训就找了个话吧,往家里打了个电话,不打还好,打完了整个人都蔫了,他跟我说:“苏谦回去就招了,正罚跪呢,我爸出去了,估计咱们回去肯定遭殃。” 我们两个就蹲在道边想对策,苏训想了半天说:“苏谦给我出主意说让咱们晚点回去,先让我爸着急一下,然后装的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兴许能逃过去。” 我质疑道:“行吗?二叔可不让咱们在外面待的太晚,超过十二点不回去连我也要遭殃。” 苏训说:“那咱们十二点之前回去不就得了。” 我点头:“好!” 苏训挠挠脑袋说:“现在才六点,找点什么事儿干啊,要不然去游戏厅吧,我还剩点钱!” 我点头:“好!” 十二点回家在当时我们的概念中,已经和“作死”画等号了,但那天不知怎么回事,我和苏训都没有坚决的反对,竟然迅速达成了一致,采纳了苏谦这个狗头军师的意见。随后我们就去了游戏厅,那时候流行拳皇,苏谦最厉害,一个币子就能通关,苏训也还可以,我最面,虽然也喜欢玩,但始终都是被人各种秒的货。玩游戏的时间总是过的特别快,我们玩光了所有身上的钱时,已经快十点了,我看了看时间觉得不安,提出要回去,可是苏训不同意,我没有办法,只能跟着他,在后面直打呵欠,其实后来想想,他那时也很困了,只是“能晚挨打一会儿就是一会儿”的念头在支撑着他。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我无精打采的垂着头,突然感觉鼻子下面有点湿,抬手一摸,一手黑血,我当时居然还一个劲儿的擦,仿佛擦掉了就没事了。那时我已经有点晕了,只觉得满脸黏糊糊,苏训回头可是吓了一跳,拉着我就往家里跑,但我踉跄了几步就一头栽倒,不省人事。后来听苏训说,不止鼻子,我的耳朵、还有紧闭的眼睛和嘴里也缓慢的淌出黑血,而且还有深青色花纹沿着我的血管从领口爬满了脖子,他背着我跑得出了一身汗,只觉得我的身体在一寸一寸变凉,要不是二叔及时找到了我们,恐怕我的小命就交代在那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一直处在一种亢奋的状态,需要同时兼顾很多人很多事情。我真的感觉自己的脾气越来越好,很多时候与我共事的人都已经火冒三丈,可我却依然没有任何感觉,也许是年龄大了的缘故。我只是觉得很多事情没有必要在意,而且事情总有解决的方法,站着也能过,爬着也能过,总之没有过不去的槛。我少年时也算离经叛道,觉得全世界都不理解我,但是后来我发现,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互相理解这一回事,成人口中的理解并不是认同,而是得过且过,互不相干。想来也是,不同的个体又怎么能够有相同的思想呢。 文中打架的这个场景算是我童年的真实写照,我小学的时候经常转学,人又长得瘦小,所以难免有孩子想欺负我,几乎我所有关于打架的技巧都是在不同小学里学到的。我的最后一个小学更是黑社会预备成员的集训营,校门正对着一片红灯区,里面的同学和老师都让我印象深刻,这个学校的体罚之严重和学生之顽劣,绝对令人难以想象。我只说一个事情,我的小学五年级的同班同学,据我所知,只有三个坚持考上大学,而剩下的,有的去拉皮条,有的去跑长途货运,有的去做混混收保护费。小学在这样的学校毕业,没成长为不良少年黑帮要员简直都对不起我的母校。 而苏家的形象则来源于我外公家里。至少在我看来,每年过年都不亚于一场灾难,大年初二的时候所有的亲戚都会来我外公这边,家里根本招待不开,每次都要包一个饭店的大堂。那些亲戚我根本认不全,光我外公外婆那一辈的就有十几个,更别提这个姨姨那个舅舅,再加上本就是一家人,长得还很像,所以就更加分辨不出。我这个人又一向比较寡淡,跟家里亲戚并不是非常亲近,所以每次打招呼时都相当头疼,不知道其他人的家里会不会有这样的烦恼呢? 三 对影三人 这是一个擂台,红蓝双方都没有带护具,他们缠斗在一起,两个人都已经伤痕累累疲惫不堪,但是他们不能停,因为对方还没有倒下。场外唯一的观众拿着记录板,嚼着口香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互相厮杀。 突然,在双方分开的片刻,红方突然暴起,一脚蹬上了蓝方的心窝,蓝方顿时弯腰后退,差点坐在地上,红方即刻上前抱住蓝方的头,用力一扭,“咔嚓”一身轻响,蓝方的身子就瘫软了下去,再也不动。 那个唯一的观众等了一会儿,确定蓝方再没有动静,就喊了句:“243号合格!”便低头在记录板上不知写下了什么内容。 红方青年听见这一声喊之后,便骤然脱力一样,放开了蓝方的身体,走开几步,跪倒在地,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 他脸上身上全是血迹,一只眼睛已经肿的看不见东西,鼻子嘴角流的血也不曾停下,他就那样跪着低着头,任凭血水汗水在身前静静的汇聚成小小一滩,久久也不起身,他的背影看起来那样悲切。 那个观众仿佛司空见惯一样,依旧嚼着口香糖,并扭过头大声喊:“下一个!” 其实我并不记得那天在苏训背上晕过去之后的事情,或者严格来说我晕了差不多一天多的时间,等我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半夜了。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转头看见苏训和苏谦和往常一样在旁边的上下铺上,就觉得无比安心。但事实上,等到第二天天亮我才知道,苏训把我背回家后,二叔就带着我去了医院,折腾到清晨,回来后,苏训被二叔按在他书房的那张花梨木椅子上,用鸡毛掸子抽得他一个多星期无法坐下,走路都要扶墙。我看到苏训的伤势后有些吓到了,但他却呲牙咧嘴的与我说,过几天就好了,但那之后,我总觉得苏谦看我的眼神带着些不明的意味。所以,一直到现在,我也从来不在外面过夜,即使有事要晚归也会告知苏训和二叔,也许是那时候的记忆太深刻了吧。 只是从那以后我能感觉得到苏训变得更加照顾我,苏谦则跟着苏训,在一旁冷嘲热讽的吐槽。我不是一个多心的人,再说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有多少真正称为记忆的东西呢,也只有许多年之后回头来看,才发现,当时的每一个人,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是预言,我们无从知晓也无法阻挡。当我慢慢习惯了那种照顾之后,他们两个突然离开,结果我就过的相当混乱,因为突然没有人提醒我吃饭睡觉,没有人带着我玩,也再没有人替我吃掉讨厌的咸蛋清或者煮熟的胡萝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是个生活自理能力非常差的人。当我慢慢开始习惯没有训哥的日子时,他居然要回来了,这怎么能不让我欣喜若狂呢! 我放下电话之后心情变得更好,很快做好了这一天的准备,到了夜里,那个性取向不明的长发衬衫男的出现提醒我今天是星期二。今天他没有带女伴,一个人坐在吧台前抽着烟,带着他特有的若有所思的表情,我注意到他抽的是绿万,日本版,在国内不太常见。也许是我今天的心情太好了,想找人分享一下,我一边擦着杯子一边尝试着跟他开口:“怎么,今天心情不好么?” 他很明显楞了一下,大概他没有料到我会跟他说话,因为他坐在这里这么多次,我从来没有主动开过口,他打量着我,迟疑的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有些累。” 他的声音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为会是很细的声线,结果听来却有些哑,但是不难听。我继续说:“在这里见过你很多次,每次都若有所思的,还以为你遇到了什么难事。” 他听了我的话,笑了起来,“若有所思!头一次听别人这么说我,大概是我表情僵硬,看着比较深奥吧。” 他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漂亮,就好像淡淡的墨水在宣纸上慢慢晕染开来,我不由的呆了呆,也跟着笑起来。他沉吟了一会儿又说:“你调酒的手法不错,就是还得再练练,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我的店里工作?” 这回轮到我愣了一下,我没想到还有人会称赞我的调酒技术,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递过来一张名片,“我要走啦,如果有兴趣,就给我打电话,一个月工资五千。”他起身补充说,随后笑了一下就离开了。 我点点头,目送他离开,然后看了一下那张名片,上书:香港华融饭店经理,叶秋葵。我暗自思忖,秋葵……怎么看怎么像个女人的名字,华融饭店……好像在红博双子楼那里,华融饭店!我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来了。 以前在大学的时候我跟叶修出去瞎逛,路过华融饭店,叶修神秘兮兮的告诉我说,这里提供高级公关,都是高级货,身材脸蛋头脑气质缺一不可,智商情商双高,只要你有钱就能带走,一个晚上好几千呢,现在想来不就是哈尔滨版的天上人间么!还有,“叶”这个姓好像没那么常见吧,我都认识两个了,一个月五千,对于我这个穷屌丝来说,很有吸引力,不过既然训哥要回来了,还是跟他商量过再说吧。我打定了注意,就不再胡思乱想,专心看其他的客人有没有什么要求。 第二天,我早早问二叔要了车钥匙,去火车站接他们,还好,没有晚点太多,也没怎么堵车,还算顺利。我看到苏训的时候几乎要哭出来了,我之前还以为他会和其他人一样,去北上广闯荡,再也不回来了呢,但是现在他居然回来了,而且再也不走了。 我在火车站看到他们两个的时候,他们一人扛着一个大包,拖着一个箱子,看起来特别像逃荒出来的人,我仔细端详着他们俩,四五年的时间没见,他们俩都壮实了,只有我还一样的干瘦,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苏谦就嘲笑我说,我们三个在一起就是烧饼夹豆芽,现在依然是,只不过烧饼变厚了,豆芽却没长起来。我乐颠乐颠的开车,到了二叔家里,二叔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看得出对于儿子们的归来,他也很欢喜,这一顿团圆饭吃的真是酣畅淋漓,十分尽兴。 晚上,我住在二叔家里,和他们两个住在同一间屋里,就好像小时候那样,聊东聊西,折腾到很晚才睡。不过,在他们换衣服的时候,我发现他们不仅仅是身体强壮了,还多了很多伤痕,遍布胸腹脊背腰腿,苏训还纹了一只不知什么怪物在后腰上,看着十分狰狞,但是纹得相当精致,每一处细节都纤毫毕现。 我试探着询问过这些伤痕和纹身的来历,调侃他们不是去上学而是去混黑帮,但都被转移了话题,他们只是笑笑,然后什么也不说。虽然觉得略微失落,因为他们终于还是对我有所隐瞒,但是后来一想,谁还没点自己的秘密呢,以为谁都和我一样藏不住事情么,也就释然了。 之后的时间就是准备开店,我跟着跑前跑后的忙活,苏训跟我说,你也过来吧,你不是学电力的么,学这个应该很快,不会的我们可以教你。于是我们东拼西凑的借了一点钱,加上用我老爹房子做抵押的贷款,终于艰难的开了一家汽修店,开始时生意不太好,后来慢慢有所好转但仍然入不敷出,苏训急的直跳脚也没办法,我安慰他一切都要慢慢来,这让我想起了上高中的时候。 苏训是个很急躁的人,虽然这次回来感觉沉稳许多,但依然改变不了他急躁的本质。那时我在读高一,他已经读到了高三,天天逃课打架,我二叔已经拿他没有办法,刚开始还举着藤条试图用暴力纠正,但很快发现,苏训怕归怕,但属于死不悔改的那种,刚打完老实几天,可伤好了接着我行我素。所以到后来我二叔就基本上放弃了,心想着反正也不指望他考大学,也就随他去了。他那时一天三次跑我的班级,遇见我的什么事情比我还急,我这个温吞如水的性格看着他都有点急躁,他跟我说,他怕我被别人欺负。 有一次有几个我班上的不良少年找我的麻烦,我那时就是个人见人捏的软柿子,武力值渣到极致不说,脑子还不够用,关键是我脾气好,既不会像苏训一样一点就着也不会像苏谦那样计划着报复。本来轮到他们值日,但他们想我我来做,我无所谓啊,对我来说就是举手之劳而已,可苏训不干啊,我刚拿起扫把,那几个人站在门口看着我乐,一回头鼻子上就挨了一拳,随即打成一团。这样几次之后,班上基本上没有人再来招惹我,因为谁都知道,苏谅有个不要命的哥哥。 现在的情况也是一样,因为开店的钱大半都是我房子的贷款,如果赔本,连我的房子也没有了,所以苏训格外上心。其实我真没那么纠结这件事,因为这房子本来也是二叔给我的,虽然他说是我老爹留下的,但这年月,能把吃下去的吐出来已经不容易了,更何况那房子我也不怎么住,而且如果房子没了,我就又可以名正言顺的和他们两个兄弟挤在一起了。我确确实实很怀念我们三个住在一起的时间,他们两个住上下铺,我睡单人床,相距两米不到,抬头就能看见。 我记得苏训走的时候我上高二,他临走的前夜我辗转反侧睡不着,又不想打扰到他们休息,可我没想到,苏训也没睡着,他轻声的唤我,我睁开眼,看见他蹲在我床前。那一晚,月亮很大,我们溜去厨房,在窗边偷偷的点了一根烟来抽,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亮极了。苏训是属于那种英武的长相,有两条剑眉,我那时看着他的脸,突然想到了金庸笔下的令狐冲,真是剑眉星目啊。我们一起抽完了那一支烟,他把打火机和烟盒塞到我手里,说这个留给你做纪念,是男人就要抽烟嘛,我低头看了看那个烟盒,是三五,其实现在想来有点误交损友的意思,但我当时却只觉得安慰。 我抽烟的习惯就是那时候养成的,苏训走了之后,我常常找个没人的角落偷偷的点一支烟,但我烟瘾不重,我只在比较焦虑的时候抽烟,比如现在。现在我们的这个汽修店真的风雨飘摇,主要还是没什么生意,我们三个都不得不去打工来维持店里的运转。我那时已经辞了酒吧的工作,他们两个出去打工赚钱维持运营,我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坐在店里,翻看着招聘的报纸和网页,突然看到华融饭店的新闻,想起了那个衬衫男。 作者有话要说: 苏训这个角色的原型其实是我的一个同居密友,我们相识多年,虽谈不上总角之交但知之甚深,直到去年我们才有机会住在一起。此人属于内外严重不符的那种人,黑又壮的体院生外表之下,却长着一颗粉红玻璃心,细致又善良,只是可怜每次坐火车时都成为警察重点盯防对象:“小伙子,麻烦出示一下身份证!”每当如此,我都窃笑不已。 我基本上属于生活能力九级伤残的类型,独居的时候过的甚为凄惨,我的朋友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给我打电话或者来看看我,以防某天我饿死家中,无人收尸。他与我住在一起之后,我瞬间觉得生活质量大幅度提升,他洗衣来他拖地,他做饭来他洗碗,真是好不惬意。 然而我觉得苏训也许做不到这样的二十四孝好室友,但他是个好哥哥,懂得照顾自己的弟弟们。80、90这一代,家里的孩子普遍都少,可我认识很多年长的人,兄弟姐妹都很多,条件又艰苦。在一般情况下,父母都忙于生计,管生不管养,所以家中长子都肩负着照顾和教育弟妹的职责,也有很多哥哥姐姐为了自己的弟弟妹妹放弃了本来属于自己的机会,长兄如父这个词其实是很真实的写照。能有一个这样的哥哥是很幸福的事情,可惜现在的孩子们也许再也体会不到了吧。 四 意外之财 一个男人穿着浴袍站在落地窗前,双手抱肩看外面灯火阑珊,身后突然响起轻轻的脚步声,男人没有回头,只是懒洋洋的问:“事情都办妥了么?” 匆匆而来的少年略略低了低头:“是,两边都交代了,没有惊动家里。” 男人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那就好”,过了一会儿,又怔怔的开口:“你说,他会来找咱们么。” 少年不知该如何回答,踌躇了半晌,没有开口。 男人也没指望他回答,又问:“现在家里面动静怎么样了?” 少年回答:“老样子,没有任何进展。” 男人冷笑了一声转过身:“那些老狐狸,一个一个的都盯着我呢,你去告诉下面,最近回去说话时都小心点。” 少年答应着,就退去了。 现在一个月五千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救命的钱,我开始回想那张名片我到底放在那里,后来实在想不出,估计是被我随手塞到那个裤兜里了,只能回家翻翻碰碰运气。我急吼吼的回了我住的地方,在一堆衣服中翻出了碰到叶秋葵那天我穿的牛仔裤,果然在裤兜里,虽然已经洗过几水,但那名片不知道什么材质,居然还很挺括,字也没花。 我蹲在一堆衣服前就给叶秋葵打了电话,开始没打通,我不死心,接着打,在打了四五个电话之后终于通了,那边传来了迷迷糊糊的一声:“喂……” 我立刻说:“我是那个酒吧的调酒师,你跟我说的工作的事情还算数吗?” 我等了半晌也没回音,估计他是忘了,后来他终于迟疑的重复:“调酒师,哦,那个啊,我想起来了,现在才几点啊……” 我抬手看了看时间,上午十点多,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他在那边说:“你等一会行么,下午三点再给我打行么,那会儿我起床……”,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我听着电话的忙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在睡觉。下午三点才起床,那岂不是凌晨才睡,果然酒店的工作很辛苦,我一边感叹着一边站起身活动一下蹲麻了的腿。这样约好了时间,我也就放下心,先回了店里,等到下午二点多,就坐公交车过去了。 我到了华融饭店门口,跟前台说明来意,就被领到了二楼的一个办公室里,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就见有人推门进来,我连忙起身,正是叶秋葵。刚看见他的时候我不由得愣了一下,虽然在酒吧里我看出来他的头发有点长,但是没想到这么长,长到能用簪子挽在头上,而且他穿了一身白西装,在我的印象中,只有明星和牛郎有这样的装束。他见我愣了一下,就笑了:“你能不能别一副‘快来看,这里有个变态’的样子,好歹掩饰一下你的情绪吧。” 我接不上话,只能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就见他舒服的陷进沙发里:“坐吧,别那么拘束,我这里本来也不是那么拘束的地方。” 我点点头,做回沙发上,他坐在我对面,笑着打量着我,点点头:“嗯,卖相还不错,你到我这里来是想做什么呢,调酒师一个月五千,需要培训,如果你急用钱,我这里还有来钱更快的工作,规矩我给你说一下,有没有兴趣?” 我一听,这哪里是招聘,这是拉皮条吧,虽然我不算保守,但也没开放到那个程度,我不歧视性工作者,都是赚辛苦钱有什么好看不起人家的,不过这就跟我不歧视同性恋一样,我不歧视,不代表我自己会做。叶秋葵见我不说话,就笑的更厉害了:“我跟你开玩笑呢,你还真不好意思上了,我们这里的要求可是很高的,就你这小身板,我还怕做赔本儿生意呢。” 他这么一笑,我更郁闷,心说尼玛,被你这样一说,老子连出去卖的资格都没有,这个最后的傍身技能都失效了,还让不让人活了。他见我有些不高兴了,就用手背遮了一下自己的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不跟你开玩笑了,我们这里的调酒师需要培训,头三个月是试用期,你要每天早来两个小时,我找个人带一下你。”他说着就站起身,眼角里还有残存的笑意,我也忙跟着站起来,他看着我接着说:“我先带你看一下环境,如果满意,咱们就签合同,管吃管住,一个月五千,怎么样?” 我点点头,说:“好。” 他带我到饭店的酒吧里转了一圈,给我介绍了一些人,回来后我就把合同签了,我只看了一下时间和违约金,其他的都没管,叶秋葵还惊讶于我的签约速度,说:“怎么这么快,你仔细看了么。” 我说:“差不多就行了,一个月五千还想要什么啊。”我说的是实情,在哈尔滨这种二线城市,一般的大学毕业生刚工作时能有三千就不错了,一个月五千已经是意外之财了,还能有什么别的要求。 他见我签完了合同就说:“行了,就这么定了,明天就来上班吧,明天你来了就到这一层最靠里那个房间找小顾,他带你。”他说完笑了笑,冲我伸出了手,我一看,赶忙也伸出了手,与他握了握,握手的时候我发现,跟他一比,我的手简直都没法看,黑黄黑黄的。他又顺势靠近我,拍了拍我的肩,说:“走吧”,我就跟着他出去了。 从华融饭店出来之后,我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回身看看那个金碧辉煌的招牌,心说老子的第一份正经工作居然是这个,真是愧对我的母校和专业。我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回了店里,结果我一回店里,就发现苏谦红着眼眶在翻抽屉,一看见我,就冲过来说:“大哥出事了!” 原来,就在我去面试的当口,苏训和苏谦又跟别人打起来了。本来他们见自己店里没有生意,就去别人店里帮忙,干多少活拿多少钱的那种,他们两个技术还不错,所以收入还可以。可是那家店的老板嘴比较损,什么事都能扯到他们两个店里生意不行上,苏谦也是个嘴欠的,就回了两句,结果就吵起来了。光吵吵也就算了,就在他们吵闹的时候,本来闷不吭声修车的苏训突然拿着扳手,照那个老板的脑袋就是一下,直接撂倒不省人事了,事出突然,连苏谦都有些傻眼。我估计苏训自从开店不顺就一直憋着火,正好来个点炮儿的,没控制住就炸了。 这一炸不要紧,那群伙计不干了,苏谦和苏训都以为要开打,可那帮人也怂,居然直接报警了。警察一来,苏谦本以为苏训总会老实了,没想到就在警察给他上铐子的时候,他居然照那个警察的脸上就是一拳,要知道打架跟袭警可是两回事,袭警是重罪,我有一个高中同学不上道,在高速公路上做飞车党抢劫,不留神抢了一个便衣,被判了五年,到现在都在监狱里关着呢,苏训就这么着被逮到派出所去了。 苏谦跟我说,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凑钱去赎人,那个被打的老板还好说,主要是警察,警察手黑,他觉得训哥不扒一层皮都出不来。我就想马上给二叔打电话,却被苏谦拦了下来:“谅子,别给我爸打电话,要让我爸知道,大哥会更惨。” 我放下电话说:“那你说怎么办,要钱的话咱们也没有啊,再说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也不能把训哥仍在里面不管吧,更何况,这种事情瞒的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啊。” 苏谦抓着我的手说:“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要不咱们这样,先想办法凑钱,我估摸着怎么也得二三十万,实在不行再跟我爸说,今晚你就跟他说我们都住你那了。” 我没办法,只好说:“那好吧,不过要是明天还凑不到钱的话,我一定要告诉二叔,不能让训哥在里边等的时间太长啊。” 苏谦用拳头捶了我一下,说:“那当然,他是我亲哥啊。” 于是我们就开始分头打电话筹钱,打了一圈电话,苏谦油嘴滑舌,好歹还借了一点,差不多有五万,我则一无所获,本来我能打电话借钱的朋友也不多,有钱的朋友更是没有,我有些垂头丧气,放下电话,摸出一根烟来抽,在找打火机的时候手指碰到了裤兜里的名片,突然我就想到了叶秋葵,虽说刚见面就借钱不太好,但是现在十万火急,我也就厚脸皮了一回吧。 我给他打了电话,支支吾吾的问他可不可以预支工资,他听完说:“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了么?” 我跟他大概描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并说了数目,他沉吟了半晌说:“我们这里没有预支工资的说法,”我听到这里,便有些灰心,正想说声谢谢就挂电话,不想他接着说:“不过,我可以借给你,你也不用急着还我,每个月工资给我就行了,你先过来吧。” 我挂了电话之后简直就想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跟苏谦说了几句,就跑出去打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在这个时代既然饿不死就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吧,虽然要付出很大代价。我身边的人一直都说我很幼稚,也许吧,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什么算是成熟,难道一定要做自己不愿意做而又没有尽头的事情才叫成熟么。 这个月结束我到北京就满一年了,这一年感觉很漫长,认识了很多新的人,做了很多新的事情,纵然不是自愿,但也有收获,我一直觉得,做什么事情都不白做,总有用得着的一天。北京的冬天极其干燥,我觉得自己简直像是一条烤鱼,烤完a面烤b面,真是要死要活,还有我发现北京的男人们都喜欢手串佛珠什么的,刚来的时候还以为他们都信点儿什么,后来才发现,就是无聊的时候手里有个攥着的东西。。。。。 到现在为止苏谅的境遇虽然窘迫,至少还算平缓,但暴风雨就要来了,他和他的兄弟们都避无可避。华融饭店是真实存在的,由于地理位置比较好,所以在哈尔滨的那几年我总能看到它,但从来没有进去过,感觉还蛮高级的吧,高级妓女神马的纯属风传,哪个“名胜”没有“传奇”呢。至于东北的警察就不用我说了吧,东北民风彪悍,官匪不分,这几年好些了,但也不多。很怀念哈尔滨的冬天,可以在松花江面上行走,风很大,感觉危险至极。 五 菩萨保佑 他悄悄打开门,闪身进去,陈设简单的屋里只有一个人背对着门负手而立,没有回头。他掩上门,尽力不弄出声响,上前几步,单膝跪在那人身后,静默无言。 良久,那人突然回身一巴掌,打得他倒伏在旁,语气平淡的说:“明知是坑还往里跳,家里的小辈们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他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爬起来,跪得越发标准。 那人见他不说话,便叹了一口气说:“这是你自己拼死拼活揽下来的,谁也保不了你,既然知道做错了,就去刑堂吧。” 他立刻应了声“是”,就起身离开了。 我到了华融饭店,就发现叶秋葵已经在一层大堂里面等着了,他看见我跑过来,也没废话,开口就说:“你哥哥的这个事情,有些麻烦,因为他袭警了。” 我马上接口:“是啊,所以才要钱嘛,但是就是不知道怎么个渠道,也不知道该给谁,给多少。” 叶秋葵点头:“嗯,是这个意思,这样吧”,他看着我笑了笑:“你也不用那么麻烦了,正好我在警察局里也认识一些人,我帮你摆平这件事情,就当你欠我个人情怎么样?” 我当时就呆了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说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真是遇到活菩萨了。要知道我这个人从小到大,就没有捞偏门的命,所有的事情都必须按部就班,少一个环节都会出岔子,更别提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了。我不知道怎么说感谢的话好,只能说:“这怎么好意思呢,咱们才认识,你还是我的上司,就这么麻烦你。” 叶秋葵轻巧的拍了拍我的肩:“你不知道,我这里交际面比较广,跟很多牛鬼蛇神打交道,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就是用掉我几个人情,而且人情这东西,用了才有价值,更何况,你不求别人别人怎么求你,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忙呢。” 他的话我只觉得似懂非懂,我只能点点头说:“那这个人情我可是欠大了,以后如果有什么事情你觉得我能帮的上忙,就跟我说,我一定帮忙。” 他笑着点点头说:“好,我记住了,我要打几个电话,你先回去等消息吧,你大哥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出来,等谈妥了我通知你。” 我答应着就往外走,却听见叶秋葵在身后喊:“后天别忘了来上班!”我回身比了一个ok的手势,应了声:“好!”就回去了。 我回去店里之后跟苏谦说了情况,他也十分吃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儿!事出反常必为妖!” 我无奈的看着他:“你就不能觉得是我突然转运了?” 他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我觉得是那个姓叶的看上你了,你不是说他主动给你名片么。” 我翻了个白眼:“拉倒吧,之前他还我说卖都不够格呢。” 苏谦用手摸着下巴思考道:“那可不一定,我觉得这个姓叶的不说手眼通天,至少人脉也非常广,见过世面,就你那两下子,他要是没看上你,他招你干嘛,用来吐槽吗?” 我被苏谦噎的说不出话,白了他一眼,就走开了。 晚上的时候我给二叔打了个电话,说他们两个都住在我这里,让他放心。我放下电话还觉得心跳的厉害,因为我几乎从来不对二叔说谎,虽然在外面也信口胡诹过,但是对着二叔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肝颤。我抬起头就对上了苏谦鄙夷的眼神,我心虚道:“看什么看,你跟你爸撒谎时,不也哆嗦么。”苏谦没搭理我,扭过头继续看着电脑,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心惊胆战的过了一夜,第二天起来一人顶两个黑眼圈,等到中午叶秋葵依然没有来电话,我和苏谦就熬不住了,苏谦很有些焦急的说:“你那个老板行不行啊,这都中午了,不说今天就能有信儿吗?” 我虽然也焦躁的要命,但也只能安慰他说:“再等等,他既然说了是今天,大概不会失信。” 苏谦不耐烦的说:“你才刚刚认识他,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诓你,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吧。” 我说:“本来人家就是好心才帮的我们,打电话去催不好吧。” 苏谦“哼”了一声:“谁知道他是不是好心,我总觉得这个姓叶的有问题,这么大的事情,得多好的关系才能一口应承下来,可他才跟你认识几天而已,我觉得他肯定是有所图谋才这么帮你。” 我无奈的说:“我能有什么好图谋的,要钱没钱要色没色,你别瞎想了,等到两点再没有消息,我就给他打电话问问总可以了吧。” 苏谦点点头,没有再说话,我们就继续等,等到快两点的时候,终于叶秋葵打电话来说事情办妥了,可以直接去局子里交钱领人,五万就好,我在连声道谢之后把电话挂了,急忙与苏谦去警察局办手续。到了警局之后,交了钱递了烟,不一会儿就见有个警察领着苏训从后面出来了,还带着手铐。那个警察一边打开手铐,一边还跟我们打哈哈,说:“原来是葵爷的人啊,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你们当时如果提葵爷的话,就不用遭这个罪了不是!” 苏谦点头哈腰的应和:“是啊,当时我们不是着急了么,再说确实是我们先动的手,真是不好意思,葵爷让我跟那个兄弟说声对不起啊。” 那个警察咧嘴笑了笑,摆摆手说:“哪儿的话,年轻人嘛,血气方刚一点也是有的,一下而已,根本没伤到,早就没事了,回去跟葵爷说,劳烦他挂心。” 两个人就在那里你来我往,都快称兄道弟了,我在一旁没吭声,早就听不下去了,就后退了几步,站在苏训的身边,偷偷的看了看他。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训哥,他表情木然的站在那里,头发乱糟糟的,表面上看没什么伤,就是嘴角肿了一块儿,微微发红,不仔细看的话也看不出,他胡子长得快,一天没刮就已经有发青的胡茬拱了出来,看起来居然有些落魄。我心里不由得难过了起来,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他扭头看了我一眼,牵了牵嘴角算是回应,我看着他那样更加难过了。 我们从警局出来就先回了我的房子,回去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期间苏谦絮絮叨叨的把事情解决的过程说了一遍,苏训依旧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回去之后我们随便找个小饭馆吃了一口,到了家已经很晚了,就简单洗洗睡了。我那里有两张床,一大一小,他们两个睡大床,我自己睡小床,我背对着他们躺在床上,想着下午苏训面无表情的脸,心里堵的慌,睡不着。突然听到一声轻唤:“阿谅。” 我翻过身,正对上苏训的眼睛,我一下想起了他走之前的那个夜晚。我坐起身轻声问:“你也睡不着么?”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笑着看着我:“我没事,不用担心我。”他将手放在我的头上,摸了摸,“有烟么?” 我抬头看着他点点头:“有。” 几分钟后我们就在客厅里各自点了一根烟,我看着窗外,是下弦月,没有那么亮,但我们也没有开灯。他在昏暗的月光下轻轻的吐出一个烟圈,看着它慢慢消散,扭过头对我说:“我没事,那个姓叶的应该是昨天就打了电话,刚到局子里的时候他们还踢了我两脚,后来出去了一下就没再动我,只是被关了一晚,没事做又睡不着,想了很多事情。” 我不知道该怎样接下去,就点点头:“嗯。” 他看着我突然笑了,摇摇头,伸出手又摸了摸我的头发,叹了一口气说:“我在外面这些年,最挂念的就是你,本来打算这次回来,好好赚钱,也能在你身边,没想到还要你出面来赎我。我这个大哥做的真是失败啊。” 我摇摇头:“没有。” 他没有理我,继续自顾自的说:“我想好了,不能在这样下去了,咱们的汽修店不能放弃,但是也要赚钱,苏家这么大的产业,总有能插上一脚的地方,我明天就回家问问我爸,看看能不能在那哪个本家的店里安排一下,到时候你也来吧。” 我听他这样说,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听训哥的”。 苏家这样的宗族,能延续那么长的时间不是没有道理的,它每时每刻都在培育新人,老一辈的去了,中年一辈马上就能顶上,小一辈的又在成长。真的是后浪推前浪,一辈压一辈,代有新人,家族里的每一个位置都有很多人虎视眈眈,这样就能保持整个家族旺盛的生命力。苏家本家的孩子,一般从小就开始学习中医,灵枢素问、神农本草,等考大学时,成绩好的都上了各种医大,考不上医大的,就去念护校,总要拿到行医资格证才算踏实。 小时候我二叔也没少逼我们学中医,但我们真的不是那块料,也对家族里的事情没有兴趣,慢慢的二叔也没再强求。苏训本来是反抗最激烈的那个,我记得他说过最讨厌家族内斗,但是现在也不得不投身进去了。 其实,从他回来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他变了,他以前一张嘴就能看到心,现在他连身上的伤疤都会模糊其词,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几年与我分开的时间里,他们两个都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我无法猜测,但能将人变得内敛的,通常都不会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补疑犯追踪呀,不知道有没有同好,宅总完全看不出六十岁的人,好萌!!李四叔狂拽炫酷吊炸天,好评!!还有bear那双钛合金狗眼无下限,这是狗男男的节奏啊。现在到第四季了,估计再发展就成天网前传了,真不知道诺兰兄弟想干什么了。不过星际穿越倒有点小失望,大概期望值太高了吧,故事一开始看着马修有点穿越真探的赶脚,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 昨天跟我的一个同门聊天,聊币原喜重郎,老头子也不容易,两次上台都是多事之秋,不过昭和之祸自他而起,日本这个民族果然还是太年轻了,但愿中国不要重蹈覆辙,毕竟一将功成万骨枯。 叶秋葵这个名字来源于一次我的蹭饭之旅,当我们逛菜市场的时候,我今晚的饲主惊喜的指着旁边一小堆疑似辣椒的东西叫道:“呀,秋葵上市了呀!”鉴于我只认识萝卜、白菜、豆角、茄子、土豆、西红柿以及辣椒这七种蔬菜,饲主给我普及了一下:秋葵,也叫洋辣椒,原产非洲,20世纪初由印度引入中国,巴拉巴拉等等,总之就是能吃,而且对身体很好,但是——他不会做。。。。。。 六 华融饭店 男人穿着深红色的衬衫,站在窗边挺直了腰背,透过百叶窗看着楼下远去的背影,问道:“今天的饭菜他都吃了么?” 身后的少年回答:“吃了不少呢,只可惜不能留他过夜。” 男人微微一笑:“不急,他身上种的根太深了,我拔不出来,松松土总是可以的。” 少年应道:“是。” 男人抬眼看着天空的闪电感叹道:“这么大的雷雨,真是天助我也,这一晚,他应该很高兴吧。” 在我家又过了一晚之后,他们就回家了,我们对好口供,决定跟二叔隐瞒下这件事情,分别之前,苏训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我也就略略放下心来,急匆匆赶去华融饭店报道了。到了饭店二楼那个房间,我见门虚掩着,便敲了敲推门进去,看见一个留寸头的年轻人坐在办公桌后面玩手机,长了一张娃娃脸,看着年纪非常小,见我进来,愣了一下,随即看了一下挂在墙上的钟,笑嘻嘻的看着我说:“你来早啦。” 我不由得吃惊道:“早?!现在已经十点多了。” 他站起身,走到沙发前坐下,伸出左手的食指冲我晃了晃:“这里下午三点才上班,就算你是新人要培训,提前两个小时也够了,以后十二点之后到就行,来早了也没事做。” 我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环视着这个房间,见他一拍脑袋站起身:“哎呀,我忘了,我叫顾明成,试用期我带你,叫我小顾就行。” 我也笑了一下说:“好”。 他又走到办公桌后面坐,拿起手机说:“你先坐沙发上待会儿,等十一点多我带你去吃饭,顺便见见咱们的人。” 我点点头说:“好。”就这样正式开始我的职业生涯。 一天下来,我的忐忑完全没有了,调酒师这个职业真的算是很轻松,不需要出什么大力气,也不需要动脑,只要记住各种酒的名称和配方就可以了,虽然数目有点多,但熟能生巧,我这个人别的不行,记忆力还好,一天下来,我已经记住了三分之一,就是操作上还需要练习,小顾一直嘻嘻哈哈,对我的记忆力赞不绝口。 这里如果没有客人的话是晚上十点下班,如果有客人,还要加班,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叶秋葵说自己三点起床。我很幸运,这一天晚上没什么客人,十点的时候我正准备走,突然外面一声炸雷,下雨了。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风雷雨雪都那么惊天动地,我走下楼,站在雨棚下,看了看天,一道闪电正在长长的划过天空,我正要一头扎进雨里,却听见小顾在身后喊着:“别走啊,雨太大了,还打雷,等一会吧。” 我回身见他急匆匆的跑下楼说:“这种雨打伞都没用,出去就成落汤鸡,不过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就再等等吧。” 我摇摇头说:“不用了,我比较喜欢下雨,再说已经很晚了,我还要去我二叔那里呢。”说完,我就走了出去,没有等他的回答,因为他说的对,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而且,这应该是今年哈尔滨下的最后一场雨。 我从小就特别喜欢下雨,尤其是雷雨,每次看到闪电划破云层时,我就会特别兴奋,小时候每次打雷我就往高处爬,希望能离闪电近一点,最好能摸到它,有一次下雨我一个人跑到楼房的顶层,抓着栏杆拼命往外够,把我二叔吓坏了。现在我当然知道这种行为就是找死,但是我仍然喜欢闪电,迷恋着它那迅猛而光明的姿态,只要听见打雷,我还是会往外跑,虽然不再登高,但是我知道我的内心还是渴望着能够触摸到它。 不过,雨真的很大,我刚一出去就全身湿透,我本来想走一会儿就拦一辆出租车,但没有拦到,索性决定走回去。我在雨里慢慢的走,天上的炸雷一个接着一个,闪电在空中不断的劈开云雾,我几乎有了错觉,好像它离我越来越近,我突然觉得无比兴奋,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我开始奔跑,雨水糊住了我的眼睛和耳朵,我渐渐失去了对周围事物的感官,只听得见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只看得见天空中恣意而明亮的闪电。 等到我跑到二叔家附近时,已经累得几乎虚脱,但是我仍然很愉快。我恋恋不舍的站在小区门口,突然有一条长长的光带延伸下来,虽然路线奇形怪状但是我能感受到它是冲着我来的,是雷电带着巨大的能量来到我面前。我几近雀跃,它居然有着短暂的停留,我慢慢走近它,我能看见那刺眼的白光,也能听见那电流特有的“兹兹”声,我更加兴奋,仿佛被它蛊惑了一般,伸出手去,眼看着我就能触摸到它,却听见身后有人喊:“苏谅!” 我缩回手,茫然的回头,却是二叔打着伞出来接我,我冲他点点头就急急的回身,想再看一看那闪电,它却受惊了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缩回天上,渐渐消失不见了,它在我身边停留过,但我最终还是与它失之交臂,不由得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这时雨已经渐渐小了,我跑到二叔的伞下,接过雨伞,解释说:“我本来就是十点才下班,下雨又拦不到出租车,所以就走回来了。”二叔沉默的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转身就走,我连忙跟上,心里想,不知二叔看没看到刚才的情景,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有种审视的味道。 到了家,我赶紧脱衣服洗澡,北方秋天的雨可是很凉的,我在雨里泡了太长时间,刚才看着闪电转移了注意力,现在回过神来,只觉得冷的直抖,心里祈祷不要感冒了才好。洗了热水澡身体终于暖和过来,我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客厅走,抬头却见二叔坐在沙发上,就走过去,坐在二叔身边:“还不睡啊。” 二叔摇摇头:“老了,觉没那么多了。” 我听了赶紧很狗腿的说:“哪有,二叔老当益壮啊。” 二叔被我逗笑了说:“以后早点回来,”顿了顿又说:“你那个工作是干什么来着?” 我把毛巾搭在脖子上回答:“华融饭店的酒吧调酒师,不是跟你说过嘛。” 二叔白了我一眼说:“我还不知道你说过,我是问老板怎么样,同事怎么样,工作环境怎么样,累不累。” 我见二叔罗里吧嗦的问了一堆,不由笑道:“都好都好,放心吧,这个工作不怎么辛苦,挣的还多,一切都好。” 我看二叔还想再说些什么,赶快接着说:“时间不早了,我要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吧。”说完就溜回卧室去了。 调酒师的工作确实轻松,不过日子久了就发现,华融饭店的钱果然不是那么好挣的,之后的每一天基本上都工作到很晚,好几次回家都几近凌晨,我现在也差不多下午两点多才能起床。这种情况之下就不适合在二叔家里住了,二叔上了年纪,觉轻,晚上有一点响动就会醒,而且如果拖得太晚,他基本上就睡不着了,所以现在我每天都住在理工南区的那个房子里,只是周末回去两天,苏训有时候会过来陪我。 日子就这样流逝过去,转眼就立冬了,我现在已经习惯了在华融饭店的生活,工作到深夜回家,第二天中午起床去蹭中饭,晚上也有晚饭。我是真的很喜欢那里的饭菜,非常对我的胃口,其实我吃饭有一点挑,自己又懒,所以如果不在二叔家生活,一般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自从我在华融饭店工作,每天吃饭都很规律,也吃的不少,我都觉得自己有一点点胖了,不过只有一件事情比较奇怪,我最近开始做梦了。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做过梦,睡得一向很好,我以前还觉得,老话讲“三年不说梦,鬼神不敢动”,那我这样的不是牛逼大发了。但是不知道从什么开始,最近居然开始做梦了,开始只是知道自己做了梦,也记不住,到后来第二天都能回想起来昨天梦见了什么,而且刚开始并不频繁,到现在几乎每天如此。 梦的内容也千奇百怪,山川丛林,雷雨闪电,还总是梦见很多人,穿着奇怪的衣服,说着奇怪的话,表情凶恶,每次都不重样,我都快以为自己得了神经衰弱了。不过我见也没什么太大影响,就没跟二叔他们说,只是有一次我在二叔家里睡觉,突然被苏训摇醒,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问他干什么,他吃惊的问我哭什么,我根本不明白他说什么,后来一揉眼睛,摸到自己满脸泪水,苏训告诉我,我闭着眼哭的特别悲伤,好像死爹死妈那种,虽然他知道我并不了解那是什么感觉。 但是我依旧不以为意,每天照常一个人吃饭睡觉,直到几天以后,我做了一个无比清晰的梦,清晰到我甚至无法分清梦境和现实。那是一场残酷的战争,发生在高大巍峨的宫殿前,我方就要落败,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兵士在垂死挣扎,敌人的包围圈渐渐缩小,我们面临绝境,无力回天。我看见一个伟岸的男人,他拿着一柄长斧,奋力挥舞,往宫殿里冲杀,披散的头发遮盖了他本来的面容,昔日光鲜的银袍金甲上满是血污,状若恶鬼。 在他冲入宫殿的那一刻,突然扭过头,冲我悲戚的呼喊,一遍又一遍,我听不清他的声音,只能急切的上前,却被敌人阻拦,等我再抬头时,他已经冲入宫殿,随即整个宫殿坍塌了。我看见这一切,顿时觉得五内俱焚,仿佛失去了血肉相连的手足至亲,我大声呼喊着他,用响彻云霄的声音:“大哥——!!!”,然后我就在床上猛然坐起。跟以往不一样,这一次我清晰的感受到梦境中的悲痛,我一个人坐在黑暗中,泪流满面,无法自拔,同时头痛欲裂,满心的凄怆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真切的感受到了失去的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我的大脑一直在重装系统,乱的一塌糊涂。记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为什么人对于美好的经历总是会模糊甚至遗忘,可痛苦的经历却永远印刻在心里,一直在那里,你去找,它就在,你不找,它自己来,到最后,我们的记忆中难道只会剩下痛苦、屈辱和仇恨? 跑题了。。。。 其实我写这篇东西,是想尝试一下新的方式,我想写一个普通人或者曾经普通的人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卷入一个阴谋的故事,我的关注点在这个人的感受上。苏谅很显然不普通,但是他很享受自己的普通生活,他会非自愿的、慢慢的失去自己的亲人、朋友以至于所有生活,他一直在被命运胁迫着前进,而前方到底有什么,没有人知道。 七 扎花寿衣 歌剧院的包厢里,一个男人西装革履端坐其中,认真的看着演出,今天他没有挽起自己的长发,只是松松垮垮的用绸带束住,额前垂下一缕,便有无限风情。 他身后的门无声的开了,男人略作思索莞尔一笑,轻声道:“想不到你怎么快就找来了。” 开门的是一个双鬓斑白的中年人,他面无表情的说:“你应该庆幸是我而不是其他人。” 男人没有起身,只是在椅子上回身,偏过头笑着:“是啊,不管怎么说,咱们两个总归是有血缘的,是不是,叔叔?” 中年人皱了皱眉说:“如果你此时收手,我可以当所有事情没发生过。” 男人听了这话,回过身不再看他,面上露出嘲讽的表情,“是么,所有事情?没发生过?” 接着,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可我不能!” 那一晚过了之后,我就将这件事讲给苏训听,苏训马上告诉了二叔,然后二叔就叫我每天尽量回来睡,不要自己一个人睡了,容易胡思乱想。我猜也可能是我不习惯一个人睡的原因,所以就搬回二叔那里,果然有效果,虽然依然做梦,但是频率减少多了,这样即便没有停止,我也就安下心来,不再想它。又过了几天,苏训告诉我二叔给他们俩在本家里谋了个职位,我原以为是去药店里买药或是去药厂里做器械维修,结果他告诉我是去苏诀家里,我听到后吓了一跳。 苏诀家里就是我之前提到过的经营殡仪馆和寿衣店的本家,我之前在二叔工作的医院里见过他,他比我们大十几岁,虽然跟我们同辈,但听说现在已经是他们那一支里的家主,我还听到过二叔夸赞他成熟稳重。苏诀这一支人丁非常兴旺,苏家的聚会我虽然去的不多,但是我对他们那边黑压压一片还是印象深刻,当时还想做死人生意还这么能生,真是命硬,没想到苏训要去他们家里插一脚,我总觉得有些凶多吉少。 我把这个想法跟苏训说了一下,但苏训说没办法,只有这里愿意要外人,我二叔还跟他们家里的长辈们关系比较好,更何况是自己要求去家族里工作,没得挑。他一副认命的样子,还问我去不去,我赶紧回绝了他,我还问他那汽修店怎么办,他说要不然先关门吧,等以后挣了钱再说。 这一天我回到二叔家,和往常一样悄悄的开门,生怕打扰到他们睡觉,可进了屋却发现二叔没睡,苏训和苏谦也没回来。我还没开口,二叔就示意我坐下,跟我说:“还有两天就是冬至,这次的家庭聚会有些特殊,川西的何家要派人过来,上面希望所有的本家都能到场,苏训和苏谦都去帮忙准备了,到时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我不免有些赧然,这么多年我去这种聚会的时候非常少,跟别家几乎没有往来,同为苏家人,我却一直有些置身事外,所以听了二叔的话,就点点头:“知道了。” 像苏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一般都会有几个与之世代联姻的家族,说白了就是资源共享,苏家在东北自然是首屈一指,但是在其他地方难免鞭长莫及,所以就通过联姻的方式弥补,川西何家就是其中之一。何家也是中医世家,如果说苏家是伤寒经方重调和,那么何家就是重扶阳多用姜桂附,有点火神派的意思,还有何家的绝活是针灸,几乎在行业内传的神乎其神。 除了何家,我知道的还有湘西田家、西北张家和闽南林家,都是有传承的中医世家,这五家的关系盘根错节、利害相关,都是世代的姻亲,生意上的来往也密切。以前,我二叔出去收药的时候都带我去过,像他们这些老派中医都讲究时节和地点,同一种药材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出来的效果都不相同,现在的学院派已经很少这么做了,太费时间精力不说,也无法量产,这也是导致现在中医治愈率低下的一部分原因。 中医这个东西是一门艺术,像修行一样需要天分,和天地之道相通,是真的有用。我和苏训苏谦从小到大都没看过西医,没输过液,没照过片,所有的东西都在脉上,摸过品过就能辨症,感冒发烧都是二叔一幅药下去就好。我以前在何家还见过中医治急症,脑溢血昏迷医院都说没救了,就往何家抬,到了马上号脉辨症,开药下针,药在壶里烧滚了就往嘴里灌,醒了就能救活。不过现在中医真的没落了,相信的人也越来越少,我觉得可能是中医这种以心传心的传承方式不太适应现代社会吧。 一想到在聚会上见到何家的人还要寒暄,我就头疼。其实我也不是特别讨厌参加那种家庭聚会,毕竟再不熟也是亲戚,也有不少小时候在一起玩过的同龄人,只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们其中有一些人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家庭原因所以我会不由自主的多想。 洗漱完回了房间,我正准备睡觉,突然电话响了,我一看是陌生电话,疑惑了半天才接起来,只听一个故意压低的声音说:“你好,这里是福彩中心,恭喜你……” 我没等他说完,就无奈的说:“叶修,我大学四年买过彩票吗?骗人也不过过脑子!” 那边“嘿嘿”一乐,语速还特别快:“苏谅,一个智商负数的人居然有脸说别人没脑子,真是怪事年年有,今朝特别多,不过没想到你居然还能认出我的声音,看来还是可以一起玩耍的嘛!” 原来是叶修,大学毕业之后,他除了给我打过一次电话描述东莞色情行业发展规模外,再也没联系过,于是我就说:“你怎么这么闲,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叶修依旧笑着:“没有事情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啦,告诉你,我准备杀回哈尔滨,占领三江口!” 我不咸不淡的调笑:“怎么,肾虚混不下去啦,想让我在我二叔那给你挂个号排着啊?” 他听了哈哈大笑:“你小子嘴什么时候这么损了,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空虚寂寞所以想着解救一下失足青年嘛!” 此人一贯如此不着调,我想翻个白眼却意识到打电话他也看不见,于是没好气儿的说:“滚蛋,你才失足青年,什么时候回来,要在哈尔滨站一下么?” 他“啧啧”了两声:“我老家更不好找工作,当然是回哈尔滨,好在这一年多我也赚了点,慢慢找吧,碰到合适的再说。” 我回了声:“哦。” 他又说:“苏谅,你之前不是说你二叔把房子给你了么,我到了能不能先住你那里,等我找了房子再搬?” 我回答道:“还搬什么搬,反正那个房子我现在也不住,你就先住着吧。” 他乐呵呵道:“我就说你够意思,行了,我大概明后天到,到了给你打电话。” 我说:“好。”就把电话挂了。 叶修这个人,永远笑嘻嘻,真不知道他笑点怎么那么低,见人不说话先笑几声,刚认识他的时候我还低头看了看我裤子拉链开了没有。他本来跟我不是同班,是在上英语大课时候认识的,我那时因为不住校,所以只在有课的时候来学校,跟同学们来往也少,第一次上英语课的时候我都找不到地方,拦住一个人问路,就是他。他那时手里拎着一本英语书晃晃悠悠的从我身边路过,我一看就知道可能是跟我一起上课的人,于是就问:“同学,请问你是上英语课吗?” 他看了我一眼,咧嘴就笑了,我还奇怪,难不成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妥,我看了一圈,结果他乐的更欢了,说:“你电力的吧,我也是,我还见过你呢,我叫叶修,你叫什么啊?” 我打量了他一下,只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我叫苏谅,是一班的,你是二班的吧?”因为电力一共就两个班,不是一班当然就是二班。 他听了一挑眉:“这么聪明,这位兄台,交个朋友呗!”说完自己哈哈直笑。 我当时内心的感觉真是无以言表,所有想说的话全化为两个大字:傻逼!!当然,我没有苏谦那么损,所以只是沉默,并没有说话,几乎把我憋出了内伤。然后,我为了赶上这一节课,不得不与此人同行,一路的交谈——其实是他一个人的雀跃,诸如:“同学你是哪里人啊?有没有表妹介绍给我呀?要不要跟我当室友啊?”之类的,如此自来熟更加让我吐糟无力,确认这货就是个傻逼。然而我们走到教学楼门前,他突然停下,挠挠头问我道:“哎,你知道咱们在哪个屋上课吗?”我终于体会了什么叫做一万只草泥马在心中奔腾呼啸而过。 最终,这起事件以我们都没找到教室而告终,不过也因此而收获了叶修这个好基友,因为在共同寻找英语教室的过程中,我们还是聊了一点有内容的东西,结果就是“你也看过!”以及“你也是这个公会的!!”,从此开始了我们的学渣屌丝狼狈为奸之旅。 叶修与死气沉沉的我不同,他永远上蹿下跳,精力旺盛的不得了,是个体育达人。他有一米八几,胸肌腹肌背阔肌一应俱全,再加上我的反面衬托,更显得他高大矫健。本来他非常有希望得到女生的青睐,可惜他与生俱来的二逼气质,不但没有让他得到“高叉帅”的头衔,反而会让人有种“此人的脑袋就是为了让他看起来比较高”的感觉。所以大学四年,他和我一样沦为校记录“和尚班”中的一员,毫无突破的可能。 不过说来奇怪,不回来的时候都不回来,一回来全都回来了,先是苏训和苏谦,现在又是叶修,不过身边的朋友们多了总不是坏事。我没什么朋友,只有叶修还算的上是交往密切,现在他要回来了,等于我又多了一个玩伴,本来应该高兴,可是我一想到后天的聚会就怎么都高兴不起来,那群亲戚中的某些人,他们看我的眼神真的让我感觉如芒在背,仿佛在看一只带着獠牙的怪物,或者一个带着镣铐的囚犯。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是2016年了,之前说不坑,但终究还是停了一年,15年我经历了很多事情,也做了很多事情,很累,很绝望,但现在都过去了,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了。有时候觉得时间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时间没到,怎么做,怎么想都不会有变化,可是时间到了,怎么阻拦都势必会改变,我能做了也只有尽力了。但好事情是,有些很糟糕的事情已经不在我的选项之上了,我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好好生活,我也值得一个安稳的生活,不是吗? 叶修这个人,他的性格基本算是我的梦想,喜不自胜,哀而不伤,笑且无意,知而不语,眼,可见人事,亦可观人心,不过我想说的,他性格最厉害的部分,应该是他忍得了叶秋葵。叶秋葵这个人在我的想象中应该是特别难搞的一个人,有些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见谁都跟欠了他钱一样,叶秋葵虽然笑脸迎人,可他心里是真的觉得所有人都欠他的。他曾经有的太多,失去的也太多,自然想要的也会太多,多到把所有人甚至他自己都搭进去,他依然觉得不够。这样的人对待身边的人,实质关系越亲密就会越伤害,关键是他还不领情,不择有段得让人心寒,这也许是因为他手中可以用来交换的砝码太少了吧。 八 冬至盛宴 “你并不是我遇到的第一个‘纸马’,但……好像你跟他们都不一样。”他将手背在身后,藏住刀锋,侧身伏腰,典型的攻击起势,嘴角的笑意就慢慢的扩展开来。 他面前的年轻人皱着眉,静静的站在那里,看起来非常放松,没有任何动作,却隐然一股肃杀之气。他又向侧面走了几步,抬头对上年轻人的眼,“有人说你们很厉害,你们自己认为呢?比我们如何呢?”他细长的眼中满是促狭之意,慢慢的变换着步法,似乎想绕到年轻人身后。 年轻人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你可以试试。”年轻人随意的动了几下,像是在调整自己的站姿,可方向却依旧对着他,似乎在等待他出手。 半晌,他突然收起袖刃,站起身,放弃般的耸了耸肩笑道:“还是算了,东家没说要你的命,我也不想那么快就与你们交手,算啦!!” 年轻人依旧皱着眉,只是移开视线,仿佛很不耐烦:“这房子你愿意住就住吧,只是晚上小心些,这地方比较荒,难免有些蛇虫鼠蚁。” 他裂开嘴笑着点头:“嘿嘿,多谢提醒,我记住了。” 两天转眼就过去了,我终于不得不面对这一天的聚会。因为主家的宅子在江北的郊外,所以我们早早的起床出发,结果江桥上面堵车,高速变成停车场。奇怪的是,苏训和苏谦不仅这两天都没有出现,而且今天也不见人影,我坐在车上,向二叔询问,原来他们一直都在主家的宅子里,就没回来过。少了他们的陪伴,我本来不安的心,更加忐忑,只能跟二叔东扯西扯来转移注意力,二叔说,这次人比较全,我其他几个叔叔都回来了,还带着各自的孩子,很热闹。 说话间,苏家大宅已经到了,我看着前面气派的雕花黑铁门,心里只觉得压抑,跟在二叔后面,慢慢的走。这个宅子庞大而古老,有好几重院落,没有人领路,进去了想出来都难,至今仍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扩建,最古老的都是中式建筑,解放以后逐渐也加进了西式的风格。这片土地世代都是苏家的领地,在市政府没开发江北之前,除了苏家这里都是一片荒芜,后来人才慢慢多了起来。 我来这边的次数实在少之又少,但是每次都印象深刻,因为这里真的很漂亮,是很典型的北方园林。几个园子都有专门的人打理,虽然哈尔滨冬长夏短,植物很难开花,但是经过设计和维护,这里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景致。现在是秋末冬初,落叶林的叶子黄黄红红,针叶林则均是苍苍的翠色,各种果实点缀其中,一路走来,赤紫青蓝缤纷错落,别有一番韵味,简直就像五柳先生在《桃花源记》中描写的一般。 我跟着二叔东绕西绕,照旧记不得路,只知贪看周围的景致,不安的心情倒是缓解了不少。但是当我踏进那个院子的时候,心里还是沉了一下,因为,人太多了。这个院子应该是整个宅子里最大的院子了,几乎比得上半个足球场,现在里面全是桌椅板凳、大人小孩,我脑子里突然想到了千叟宴,估计场面也不过如此吧,我跟在二叔后面艰难的穿过人群,走向属于我们的席位。 苏家虽然是保守的世家但是却并不古板,这种家庭聚会的气氛都比较活跃,人情味相当浓厚,只要不扯上生意,姐妹妯娌兄弟叔侄都是笑闹在一处,大孩子带着小孩子到处乱窜,带翻了椅子酒瓶也顶多是笑骂两句。老一辈们则聚在一起寒暄,你家怎么样我家怎么样,顺带点评小辈中哪个比较出风头,哪个是韬光养晦潜力无限,哪个又是不争气的败家子儿,就像菜市场一样。 古龙曾经在小说里写,如果有人要自杀,就带他去菜市场,我深以为然,无论多绝望的人在这种热闹嘈杂又充满人情味的地方都会觉得开心,我在这些笑谈声中走过,心里只觉得温暖,听着他们这些家长里短,想着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份子,面上就慢慢的露了笑容,越发想要见到苏训和苏谦。我现在已经对他们两个产生了依赖心理,尤其是训哥,仿佛有他在我就觉得安心。 结果到了我们的桌子,落座之后见过了三叔四叔五叔,却不见他们两个的身影,我本来想问二叔,却见他们几个同辈人正聊的开心,不好打扰,于是就站起身四处极目远眺了一下,整个院子全是人,花花绿绿。虽然乍看起来相当凌乱盘根错节,但看久了就能发现其实这里面暗藏玄机,各个本家的势力一目了然。 整个院子共分为四个圈子,药局、中医、西医和搞养生的各占了东南西北四个角,中间自然是主家的人。我看了一下,突然发现在离主家不远的地方有一群穿黑衣服的人,为数不少,特别醒目,跟其他本家都相距甚远,基本上没有交集,我看着好像寿衣店的那群人。我再仔细看了一下,结果发现苏训和苏谦也穿着黑衣服,和那群人坐在一起,我心下奇怪,这种聚会都是一家的人都坐在一起,他们两个不坐在这边怎么跑人家家里去了? 这时苏训的头正好转向这边,我奋力的向他挥手,示意他过来,谁知他看了我一眼,又将头转了过去,我更加奇怪了,就喊着他的名字抬腿准备过去找他,不想被人拉住了胳膊,我一回头,发现是二叔,我指着苏训的方向刚想开口,却见二叔微微的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话,我一下就愣了,难道苏训他们去其他本家插一脚的代价就是卖身?这也太不人道了。既然二叔示意我不要声张,我只能落寞的坐回座位,但眼睛还看着他们的方向,但苏训却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之后我就再也提不起兴致,我叔叔家的孩子都比我小太多,根本坐不住,吃了没两口,就被其他本家的孩子勾走玩去了。长辈们的谈话我插不进去,同龄同辈的我又不认识几个,认识的也都离得十八丈远,于是整顿饭吃的我郁郁寡欢。好不容易挨到两点多散席,正等着二叔扯呼,抬头却不见他的影子,我只能无聊的坐等,不停的翻白眼。这时,叶修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已经到了,问我家在哪里,我说我现在在江北,让他先去我家楼下等一会,我马上回去。 放下电话我就看见二叔穿过人群走过来,我举起电话正想跟他说有朋友过来,却见他身后跟着几个人,我不明所以,只能上前相迎。只见二叔指着身后的老者对我说:“苏谅,来见一见何家绣字号的当家人。”何家和苏家不一样,苏家是统一管理,何家则是分权而治,共分为“锦、绣、玲、珑”四个字号,分司不同职责,这“绣”字号就是何家针灸的传人,我连忙点头说:“何爷爷好!” 那个老者点点头,也没说话,我二叔就笑着说:“最近这孩子睡得不好,就劳烦绣字的圣手给看看。” 那老者听了笑道:“有你这个经方正统在,哪有我号脉的道理。” 我二叔说:“话可不是这么说,我也给他看过,是心气不足,舌质淡,苔薄白,脉细弱,阳不守阴,正不胜邪,只是还没来得及开方子,想请您给斟酌一下。” 我还奇怪什么时候二叔给我诊过脉了,谁知那老者听了,脸色微微一变,旋即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这里人多吵闹,咱们换个清净的地方如何?” 我二叔连忙点头答应,就引着一行人往外走,我一看,这是要持久战的节奏,可叶修还在我家门口等着呢,我心下着急,扭头四顾,正好看见苏训从不远处走过,他现在没跟那群穿黑衣服的人在一起,连苏谦也不在,孤零零一个人不知想要去干什么。我情急之下就赶紧快跑了两步到他面前,说:“我有个朋友在我那个房子门口等着,我现在回不去,你要是回去早的话就帮我送去,他叫叶修,一会儿我把他电话发给你!”我一口气说完,将钥匙塞到他手里就连忙跑回去赶上二叔他们了。 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是正确的,我们一行人在二叔的带领下到了一处苏家的小别院,坐下,泡茶,号脉,聊天。聊完了我的脉相开始聊方子,聊完了方子又开始聊家常,我只能一边端茶倒水赔笑一边暗自着急:也不知苏训和叶修见了面没有,希望叶修当着苏训的面不要太二,乱说话惹苏训不高兴再打起来;我又想,苏训那一晚都跟我说以后不再那样了,也许是我想多了;后来又想起刚才苏训坐在那里,扭过头去不再看我的样子,心里一阵难过。 我正低头胡思乱想,却听见二叔叫我:“苏谅,来这里坐着。”我抬头一看,只见那个何家老头拿出了一个古旧的盒子,看样子是汉唐的式样,打开是一套银质老九针,心里惊道:这是要给我现场针灸啊。但是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蹭过去坐好,我看那个盒子看起来年龄比我还大,心里祈祷着上一个用过的人可不要有什么传染病才好。 旧时候流行用银针,是因为传说银能验毒解毒,但其实银针的效果并不好,因为银子比较软,容易断在皮下造成医疗事故,现在的针灸大部分为了卫生都使用一次性的不锈钢针,用银针的基本都是老派中医的做法。 那个老头站在我面前,在我头上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虽然感觉不到针刺的疼痛,但我也一动不敢动,因为我知道成熟的针灸技法不会疼、不流血,只是在刺激到特殊穴位的时候会有酸胀麻等感觉,所以我一边保持坐姿,一边心想脑袋可跟其他地方不一样,本来我就不聪明,你不要再一不小心给我扎傻了。 那个老头前面估计是弄完了,又绕到我身后,他的手指拂过我的脖颈,我不由一阵恶寒,缩了缩脖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正想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突然,这个老头一针就扎到了我的哑门穴上,我瞬间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中有关中医的东西,比较细节的都是我胡诌的,不用当真,但是我属于略懂,我有一个师兄就是中医,不是学院派,是那种土医生,要跪地拜师有传承的那种。我们师兄弟之间关系比较亲密,所以经常去他的黑诊所蹭饭吃,看他诊脉开药,他也经常给其他的对中医感兴趣的师兄弟讲课,我在没事的时候也会去听听,略懂皮毛,但再深就会睡过去,讲真,他们经方派那些人都是从背医书经典开始,真背啊,一个字不差,我的脑容量本来就不够,再背医书恐怕连怎么吃饭都忘了,所以还是蹭蹭饭就够了。 我这个师兄是个很神奇的人,在做中医之前的之前他是一个建筑设计师,画画很好,我在他家见过他设计的图纸,很漂亮很实用,然后他在做设计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做新农村环境设计的慈善组织负责人,然后他就跳槽去这个慈善组织了,从月薪几万一下子变成了月薪两千,做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就发现,嗯,没钱了,之前他一直在学习中医,就想,要不开个诊所吧,于是就开了个诊所,药到病除,日进斗金,虽然是个黑诊所。 他的老婆也就是我师姐,是个更神奇的人,善良到无以复加,在知道了她从小的经历之后,我惊异于这种善良,按说她心中应该有怨,但是她不但没有怨恨,反而善良安和,而且我师兄无论怎么折腾,她都相信他,他们现在生了孩子,过的很安稳,赚钱也不少,但愿他已经拿到行医资格证了…… 九 莫名旅途 “什么?!”长发男人听了少年的报告,猛然从椅子上站起,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走了?这么快!”他慢慢攥紧了拳,指甲扣进了掌心也全不在意。 少年看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心知不好,立刻低了头,不再言语。 他皱着眉,压低的眼帘掩不住深深的恨意:“动作好快,我原以为还能再拖些日子。”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双手慢慢放松,撑在桌上,舒展了眉头,嘴角微微翘起,眼底的恨意却愈加浓重:“罢了,该来的迟早会来,早来早了!” 他抬起头,看定了少年问道:“派人跟上了么?” 少年忙回答道:“跟着呢,还没过山海关。” 他用指甲轻轻扣着桌子说:“好,反正家里的人肯定跟上去了,盯着他们就好,这样还不易被察觉。” 少年点头道:“是。” 他又慢悠悠的说:“家里是怎么知道的,查清楚,一个不留!”他的嘴边浮起一丝冷笑:“我倒要看看,那些老狐狸要怎么收场!” 我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跌跌撞撞,忽然前方有光亮,心中欢喜,溯源而去,发现是一处建在半山腰的苗寨,我整了整背上的竹筐,就往山上走去。一路上欢声笑语,无数盛装的年轻男女从我身边走过,我拉住一个女孩儿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家怎么那么高兴啊。” 女孩儿的胸前头上都满是银饰,身上的衣服也全是五颜六色的刺绣,一笑起来花枝乱颤,带着满身的银饰都发出悦耳的声音:“田家阿那,你装什么傻,今天是赶秋节,再不快些,好姑娘都被别人抢走啦。”她说完就追自己的同伴去了。 我不明所以,只能跟着人群向前,走了一会儿,就到了一处山场,中央有高高的祭台,旁边有十米多高、像纺车一样的秋千架,八架长长的车辐错落有致,每一个条幅上都有秋千绳索。男孩子们都在争着爬上那个架子,抢着秋千的位子,底下的人群发出阵阵欢呼,为成功坐上秋千的男孩子们喝彩,有人慢慢转动着秋千架,那些秋千上的男孩子兴奋的呼喊,并大声唱起情歌,向自己心仪的女孩子示爱,整个场面欢声雷动。我不禁也受到了感染一般向前,想要加入他们的行列,我一脚迈出,却踏入了一个深渊,无限向下坠落。 我不由得惊恐万分,正想开口呼救,突然就坠入了水中,溅起无数水花。我的呼救声变成碎裂的气泡,我追随着它们奋力向上,浮出水面之后我发现自己退回儿时模样,光着身子漂在河里,我正想游回岸边,却不想身边不远处又溅起了两处大水花,我抬头却见好多孩子都在往河里跳,不由得茫然四顾,不知身在何处。突然身边有人向我撩水,盖了我满头满脸,我定睛看去,原来是一个梳着总角的小男孩,只听他指着我大声的笑着:“何家的瓜娃子又在神搓搓地,不晓得在想啥子哦。” 我不禁气恼,也回身向他撩水,就与他们打起水仗来,正扑腾的高兴,就听见另一个男孩子大声喊道:“药庐的先生又来喽,真是背时!” 男孩子们听了,顿时纷纷上岸,四散而去,我还奇怪,一个男孩子正要上岸,突然回头冲我喊道:“瓜娃子,还瞅啥子瞅咧,你二叔来喽,还不走撒,等着吃耳巴子哦!” 我听了赶忙也往岸边去,抬头却见一个穿着襦袍的中年人提着长长的下摆急匆匆的跑来,我不认得他的脸,却熟悉他的表情和行为举止,一时想不起是谁,愣在当场。那中年人直直向我跑来,冲我喊:“说了不让你们下水,快上来!” 我正要往岸上爬,那个中年人已经跑到我身边,皱着眉向我伸出手,我把手给他,正等他拉我上去,他突然将我的手向后顺势一扔,我就突然失了平衡,四脚朝天栽进水里。事出突然,我呛了一鼻子水,手忙脚乱的想要浮出水面,却见他跳下来,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按进水里。我被他按进水底,后背硌着河底的沙石,手脚一直扑腾却没有用,我又呛了一大口水,胸腔里像快开一样难受,我慢慢的失去了力气,在意识消失之前我看到了自己吐出了最后一串水泡,和那张陌生的、看起来略带悲伤的脸。 我以为自己快死了,谁知后背却有了不一样的触感,又仿佛一下子脱离的河水的魔掌,我睁开眼一下子坐起来,发现自己是在一片绿茵茵的山坡上。我不由得抬起头,看看自己是从哪里掉下来的,却看见了漫天的星河和一张略带嗔怪的俏脸。我吓了一跳,却听见她说:“小林子,你怎么啦,突然一下子坐起来,吓死我了。” 我定睛看了看她,只见她穿着襦裙服蹲在我面前,粉色肥长的裙子拖在地上,上身则十分短小,有一小片尚未发育的胸脯露在外面,我不由得尴尬的移开了视线。然而,我又听见她说:“你怎么不说话啊,怎么又突然不高兴了,真奇怪!” 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讷讷的说:“没有。” 她瞪了我一眼,提着裙子站起身,坐在我身边说:“下个月我就十四岁啦,你想好没有?” 我听了奇怪,十四岁?是应该有什么事情么,于是就没说话。 谁知她见我不说话,就嘟起了嘴,很伤心的样子,站起身质问我:“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想反悔?”她随即冲我大喊道:“原来你骗我,咱们两个约好的都不算数啦!你真是个坏蛋!骗子!”说完就跑走了。 我更加摸不着头脑,约定?我是忘了什么约定?她又是谁?我为什么会不记得?一连串的问题让我头疼,我呆坐了半晌,站起身向她跑走的方向走去,走到山坡上,我就愣住了,原来山坡下是一个村子,这个村子的外形是一个八卦,我绝对在哪里见过。我极力的在脑海中搜索,突然灵光一现:林家!我去过林家,看过他们城镇的布局,就是这个村子的放大版!我更加奇怪,这是哪里?怎么跟林家一模一样? 我正准备去村子里探个究竟,远处突然射来一只长箭,速度之快我根本来不及反应,那长箭瞬间没入了我的胸口,我一口气提不上来,就倒在了山坡上,我想呼救却发不出声音,只觉得周围的光亮渐渐消失。我仰面躺在地上,胸口插着箭,却一点都不疼,我的脑袋似乎也晕乎乎,感觉头下软绵绵的,好像枕在不知是谁的大腿上,我不由得闭着眼幸福的蹭了蹭,却听见一个声音喊着:“苏谅!苏谅!” 我睁开眼,就看见一张脸离我特别近,我一激灵就想起身,谁知“噹!”的一声,我的额头撞上了他的鼻子,我疼的不由得大叫着坐起身,却发现自己是在一辆急速行驶的车里。我扭过头一看,苏训捂着鼻子无奈的看着我道:“你到底梦见什么了,又哭又笑,还一脸淫贱的在我腿上蹭来蹭去。” 我扭头看了看周围,又扭头看向苏训,这才清醒了些,长出了一口气。但一想到我刚才睡在苏训的腿上,就觉得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问道:“我睡了多久?咱们这是到哪里了?还没到家么?”然而半晌没有人回答,我以为自己声音太小了,正准备重新说一遍,却听见二叔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河北。” 我还没反应过来,点点头:“哦,河北,河北!!!”我吃惊的瞪圆了眼睛,大声叫道。 我扭头看向苏训,希望他能给我一个解释,可他却不再看我,我刚想开口,就听见前面一个漠然的声音幽幽道:“喊那么大声干什么,才刚刚入关,前面的路还有的走呢。” 我愣了楞,看了下前面,原来这是一辆奥德赛,开车的是苏诀,苏谦坐在副驾驶,二叔和刚才说话的那人坐在中间的座位,苏训和我在最后。我正想着那人是谁,那人长得十分普通,从来没见过或者说见过我也不会记得,难道是主家的人吗?这是要去哪里啊?一肚子的疑问,正要开口问,二叔就扭过头,看了我一眼说:“这位是何家的……”他沉吟了一下:“负责收药的人,叫何世平,过来是和我们谈一笔生意,我们要负责送货。” 我点点头:“哦。” 何家的人借着冬至的聚会来收药,我倒是一点儿也不奇怪,黑龙江是寒地黑土,大兴安岭植被茂盛,水土好,所以一些特殊的药材在这里长的特别好,比如黄芪、防风、桔梗、白藓、苍术、龙胆、柴胡、金莲花等等,更别提山里的野参和灵芝,等重的黄金都不一定买得到。但是我依然奇怪,送药这种差事,一向都跟我不沾边儿,这次是怎么回事,居然要带上我? 好在二叔接着说:“何家二爷给你扎完针之后,你就晕了过去,我给你把脉,发现脉相有些沉,可能是身体里面长了东西,正好何家擅长这个,我又负责送药,所以就索性带着你去,有病治病,没病就权当散心吧。” 我听完后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尼玛扎我哑门穴,能不晕吗,扎你试试!还有身体里面长东西是什么意思?怀孕还是肿瘤?哪个都要命!苏家那么多医生不治,非要跑到四川,真有毛病,晃悠到成都直接晚期了,还治什么?我一边脑洞大开,吐槽无力,一边靠在座椅上听天由命,却听见那个何世平说:“跟他废那么多话干什么,不是一样要走。” 我听了这话,不由得有些恼火,刚想说点什么反驳,苏训却按了按我放在座椅上的手,又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告诉我不要说话,我只好悻悻的收敛下来,不去理他。然后我就突然想起,我在华融饭店的工作和叶修,就向苏训询问,他告诉我,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里,他已经把我房子的钥匙给了叶修,并替我跟华融饭店那边请假,等我回来可以继续去上班,我这才放下心来,心说在哈尔滨一月五千的工作可不好找,别再因为送药把工作丢了,幸好有苏训帮我请假,要不然等回来之后我只能跟着他去寿衣店了。 又过了一会儿,就到山海关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于是我们就进了市区,找了一家酒店住了下来。开了挨着的三间房,二叔和何世平一间,我和苏训一间,苏诀和苏谦一间,分别拿了房卡往楼上走,我前面刚好是苏谦,于是就有一搭没一搭的想跟他聊聊天,就跟他开玩笑道:“谦儿,你们聚会上为什么要跟寿衣店的人坐一起,该不是卖身了吧。” 他本来在前面沉默的上楼,听了这话,突然回身,狠狠的盯着我,我心说,不是吧,这就生气了。我还想再说什么,苏训从后面上来,看见苏谦和我大眼瞪小眼,就轻轻喝了一声:“苏谦!” 苏谦看见了苏训,就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继续往楼上走,不再理我,但我还是看清了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憎恶和轻蔑。我从来没有想过苏谦看我的眼神中会出现这两种感情,震惊之下不禁黯然,苏训就走上来,拍了拍我的背,说:“没事了,他只是有点累,睡一觉就好了,走吧。” 我点点头,就跟着他上楼睡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着说我的师兄弟,我们这一代和上一代的门人,基本都在学校,并不是什么显赫的门派,而且现在整个武林都在没落,很多东西都失传了,也包括我们,而且市场经济嘛,跟钱挂钩很多东西都不再那么纯粹了,所有的门派内斗都很严重,我原以为我们没有,但只能说我涉世未深。我来北京之后,有一个很亲厚的师伯,也见了很多师兄弟,但始终都没有原来那些真正在一起练拳的师兄们感觉好,我现在真的很怀念之前的时光啊。 内斗这个东西是很可怕的,越大的组织内斗越多,它会一点一点的耗尽组织所有的人力物力,如果内斗的程度超过了发展的程度,那么就会慢慢的将组织从内部摧垮。要想阻止这样的事情,有一种方法是集权,就像中国这样,无论是古代或是近代,中国从本质上说都是集权国家,这是中国的特点,也是中国的处事方式。古代就不说了,那时候国智未开,生产力低下,吃饱都成问题,能得一世安稳已是不易,还要什么自行车呢。至于现在,中国太大,人口又多,国家对于老百姓来说最基本的作用无非就是两个,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中国在这两点上做的其实还算可以,生产力的发展程度和社会权利基本平衡。额……,说多了,跑题了,我原先要说什么来着? 十 不可思议 之一 “一、二、三、四,只有四个纸马,”他轻轻的数着人头,虽然戴着面具,却蒙不住眼睛里的笑意。 他反手握双刀,将刀锋隐藏在手臂后,弓身拧腰,像一个蓄势待发的弹簧,“你们好像太小看我们了,又或者,你们的纸马不值钱?”他挑衅着,语气里都是调笑的味道。 对面四个人里的一个人突然开口道:“不,你错了,这里只有两个纸马。” 他一挑眉,眼里的警觉之色就漫然浮现,“两个纸马?那剩下两个是……” “你猜得不错”,那个人依旧语气平平,“剩下两个不是纸马,而是阴阳先生。” “不可能!”他的姿势已由进攻变成了防御,“阴阳先生一家里面只有一个!” 那个人低头冷笑:“是啊,一家里面是只有一个阴阳先生,但是,谁告诉你这里的人都是一家人的?” 这一晚我睡得并不踏实,一来可能是我昏睡的时间太长,昨天下午我就晕了,一直晕到今天下午才醒,昏睡了将近二十四小时,还能睡着才怪呢,二来也是因为在车上时那个何世平的话和楼梯上苏谦的眼神。什么叫“跟我废话干什么”?好像这一趟我不得不去一样,本来我就是莫名其妙被带过来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要不是我二叔在这里,我才不会没事跑那么远呢。 那个何世平估计也就是个何家的二流货色,有本事的都去当医生了,连种药采药也是技术活儿,只有什么都不会的才会去做这种收药卖药的二道贩子。后来我又一想自己,顿时觉得自己很悲催,连个二道贩子都不是,也难怪他那么轻视我。 可如果说,何世平说的话有情可原,那么今天在楼梯上苏谦的那种眼神又意味着什么呢,我其实有点百思不得其解。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除了我上大学的时候分开了四五年之外,一直在一起,我们熟悉互相的一切,我甚至可以猜到他们两个现在所穿内裤尺码和颜色。二叔这个人又没什么别的心思,把我当自己孩子养,我能身心健全的长到现在也多亏了他,因为他对我们三个基本上别无二致。我自认为与他们感情亲厚,也许谈不上什么生死之交,但总是亲兄弟,我一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二没抢他女朋友,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苏谦对我的态度一夜之间转变。 我胡思乱想了一夜,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加金鱼眼,苏训见了吓了一跳,还笑话我说什么时候认了熊猫当干爹,我没精打采,没有理他。怀揣着心事上车,自然郁郁寡欢,今天换苏谦开车,苏诀在副驾驶,依旧一声不吭,我二叔则一路闭目养神,那个何世平就一直望着窗外,表情漠然,只有苏训偶尔还跟我说上两句话,这一路沉闷至极。 昨天大概是出来的比较晚,所以接近傍晚才到山海关,今天大家起的都比较早,我也想着早点启程早点到。我们走的是比较近的路线,从哈尔滨到北京,再经西安到成都,全程三千多公里,开得快的话两天就能到,但是从安全角度来说,一般都是三天,我估计顺利的话今晚我们可能在西安留宿。我听苏训说这次我们是经太原进秦岭,不走焦作洛阳,他说河南比较神经,那么好的路限速一百公里不说,电子眼还一个接着一个,真不知是不差钱还是穷疯了。 路上无聊,我不由得又想起了苏谦的眼神,虽然我比他大,但是平时总是他照顾我多,虽然不比苏训,但是他脑子比较活,遇到事情总是他拿主意,虽然大半都是不着调的馊主意,但总比我们一筹莫展要强。我感觉自从他们这次回来,他和苏训都变得不一样了,不仅是在对我的态度上,很多事情都遮遮掩掩,我不聪明,但也不是傻子,之前的种种我看在眼里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假装一切如故,只是这次,我连假装都没办法了。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难过,果然人长大了,是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亲近,我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但始终还是觉得惋惜。 这样想一些事情,时间就过的比较快,等我回过神来,已经到风陵渡了。风陵渡正在修路,占了一半的车道,路上巨堵无比,本来三个小时的车程,走了五个多小时,本来我们傍晚就能到西安,结果折腾到半夜。进了西安,我们赶忙找宾馆,可是高速口的宾馆都客满,我们只能往城里开,就在我们的车拐进一条幽深小巷的时候,车子突然震了一下,随即开始不受控制的向一边偏离,我们都还还没来得及反应,车子就“咣!”的一声撞在了墙上。 我被震的七晕八素,只看见苏谦趴在方向盘上,似乎是被撞晕了,估计苏诀也好不到哪去,而那个何世平正在试图打开车门,不料车门那边正好贴在墙上,根本开不了,我们竟然就这样被困在了车里。我不由哀叹自己多舛的命运,真是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正想打电话报警求助,不想扭头看见苏训略略站起转身,想从后面打开车的后盖。我见状赶紧帮忙,我们两个鼓捣了半天,终于弄开了锁,正想打开,却听见苏诀喊道:“别开!” 但是已经晚了,我已经将后盖猛的向上一抬,不料就在我将车后盖打开的瞬间,黑暗中突然速度极快的飞过来一个东西,射中了苏训,苏训被带的仰面跌倒在后坐前面,我回身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弩箭!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是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弩箭!我们这是遇上打劫了么?然而,更加令我惊讶的还在后面,只见我二叔淡定的打开车窗,与此同时那个何世平立刻直直的从车窗冲了出去。这时,苏谦已经醒了,他晃了晃头,打开车门,苏诀也从他那边迅速下车,苏训反手拔掉了身上的弩箭,也从后面翻身下车。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这几个人的速度足以让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看着他们四个人迅速的聚拢,我也想下车看看,没想到二叔却说了声:“过来坐着!”无奈我只好坐在他身边,可是还望着他们的方向。我发现他们正在齐齐的看向车后的黑暗,似乎那边有什么东西,我听见他们低声说了什么,然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苏谦和苏训两人点点头,随即一边一个扒上墙体的缝隙,几个借力翻身,就消失在上面的黑暗中。此时我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要知道,周围虽然都是民居,但也都是几层高的楼房,他们两个居然可以徒手攀爬,而且速度惊人,几乎毫无声响,难道他们两个在我们分开的那几年是在做蜘蛛侠吗? 我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苏诀和何世平,生怕错过什么,但是他们并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而是面向着黑暗静静的站着,似乎在等待什么人,我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们似乎一点儿也不紧张。这时,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轮廓,我一惊,只觉得那个轮廓有点熟悉,但他却没有再向前,只是在黑暗中一闪而过,苏诀和何世平就立即弓身向黑暗中狂奔而去。我将头伸出窗外,几乎趴在了二叔身上,然而却只能看见车灯照亮的范围和远处点点的灯火,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我不死心,依然东张西望,试图找寻他们的踪迹,突然在我的眼前从天而降一个人,戴着孙悟空的塑料面具,正对上我的眼睛。我吓了一跳,就想往后缩,谁知那人极快的抓了我的衣领,用力向外一拖,我半个身子就被拖出了车窗外,只剩腰部以下还在车里。那人还抓着我的衣领不放,我慌乱之下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睛在孙猴子的面具下面似乎还在戏谑的笑,我不由得有些恼怒,就奋力挣扎了起来。 只可惜他的力气太大,又一拽,我整个人就从车里被拖了出来,摔趴在地上。我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扭头一看,二叔却依然淡定的坐在车里,只是微微的转过头望向这边,我不由得在心里埋怨二叔在车里为什么不拉我一下。 我刚想说点什么,却见那人拉起我的胳膊就跑,我被他带着跑了几步就挣脱了他的手,他见我停下,似乎甚是惊诧,然后极快的接近了我,我后退不及,以为他要对我不利,谁知他附在我耳边说:“快走,你跟着他们,迟早会后悔!” 我一听他的声音,立即反应过来:“叶修!你搞什么鬼!” 他又拽着我跑,边跑边说:“你小点声,来不及解释,你先跟我走!先离开这里再说!” 我奋力的挣脱了他,有些生气的说:“你有病吧!” 他见我不肯走,就突然绕到我背后,我一下明白过来他想干什么,立刻用手捂住了后颈说:“别想弄晕我!我最近晕的时间够长了。” 他见我不配合,还想说点什么,却突然板正了我的身体,双手放在我的肩上,躲在我身后。我面朝前,就看见苏训和苏谦在前面不远处,脸上都挂了彩,苏谦反手握着两把短刀,苏训什么都没拿。我心想,你躲也没用,你比我高半个头,当谁都跟你一样瞎啊,谁知他又附在我耳边说:“别跟他们说你认识我,算我求你!” 这句话刚说完,我就听见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呼,我回头,原来苏诀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我们后面,袭击了他。他立刻放开我,踉跄着向旁边的黑暗中跑去,我看出他想跟苏谦和苏训一样,逃到上面去。我抬头,见他刚刚攀上二楼的样子,何世平突然从上面的黑暗中出现,一手挂在三楼的防护栏上,一手握长刀,一刀就劈在了他的肩上,我几乎能看见飞溅的鲜血。就见叶修一声惨叫就摔了下来,居然还没晕,站都站不稳了还挪到墙边,背靠着墙勉强站着。 何世平一个空翻直接跳下来,落地抢背后起身,对着叶修阴恻恻的笑着说:“真不愧是叶家的人,一个人都可以周旋这么久,受了这么重的伤都不放弃,真有骨气!” 叶修一手捂着受伤的肩膀,什么都没说,还是“嘿嘿”的笑。 苏训、苏谦和苏诀也都走上前来,将叶修包围,我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冷酷的杀意。我突然意识到,这跟我以前遇到的情况不一样,这不是打架,而是搏命,叶修肯定是身负了什么任务而来,他知道自己任务失败的代价是生命,同样,苏训他们也是抱着必死的觉悟在战斗,这车里一定有他们宁死也不能失去的东西。 我醒悟过来,就觉得心底瑟瑟发抖,因为我知道叶修可能不会看见明天的太阳了,可是他让我不要跟二叔他们一起是什么意思,又为什么请求我不要说出他的身份?这一路走下来遇到的怪事越来越多,我心中的谜团也越来越大。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看了看二叔,又把头转向叶修,只见何世平慢慢的走近他,举起了手中的长刀,挥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刚来北京的时候因为太干了,所以买了一个加湿器,它不知道为什么,声音越来越大,现在它已经摆脱了加湿器的身份,摇身一变为拖拉机了,我当年真是太年轻,小看它了……,不知道再过一阵它会不会进化完成,变成奥创或者霸天虎神马的。 不知道有没有人看日漫,推荐一部漫画,《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人设和画风都不错,至少喜欢少年漫画的人不会太失望。 十一 不可思议 之二 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点火光,原来是一个人按了打火机,微弱的火苗照亮了他的脸,原来是一个表情冷谈的女人,只见她靠着墙,点燃了手里夹着的两根香烟,吸了一口,随即将一根分给身边靠墙坐着的男人。 “自己功夫不行,就不要一个人乱跑,你死了,我还要换个搭档,那很麻烦的。”女人轻轻吐出一口烟,皱着眉,冷冷的说。 男人狠吸了一口烟,苦笑着说:“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了么。” 女人弯下腰,看定了男人的脸,面无表情:“不能!” 我眼见叶修就要血溅当场,心里始终无法袖手旁观,再加上我还有问题想问他,就冲上去推了何世平一下,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叶修身上,没想到我突然冲过来,何世平竟然被我推的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就在他们全都看着我的时候,突然从侧面的黑暗中贴着地面窜出一个人,速度特别快,像猫一样,我都看不清他的动作,他趁着这一点点的间隙,将叶修扛在肩上就跑,眨眼间就消失在黑暗中。苏谦还想追,却听见苏诀喊道:“别追了!” 那个何世平见突生变故,就转向我,我被他阴沉的眼神看的直发毛,就说:“你们也不能当街杀人啊,万一……”。 没等我说完,他突然扬起手,一巴掌就扇到了我脸上,他力气非常大,我几乎差点摔倒,苏训见状马上站在我身前,瞪着他,低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我心知有错,捂着脸站在苏训身后,看着他们两个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刚想劝苏训息事宁人,突然二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训!” 我回头,发现二叔不知什么时候从车上下来了,只听他说:“人都跑了,还吵什么吵!” 二叔既然发话了,他们两个互相看了一眼也都松弛下来,何世平收刀入鞘,苏训也转身移开了视线,苏谦就走上去,拍了拍苏训的肩,不知在跟他说些什么,而二叔他们好像在商量一些事情。我无聊起来,就绕到车的后面,发现后轮上插着一支箭,原来最开始的那一震是它造成的。 我蹲下把它拔出来,仔细看了看,发现整个箭身都是钢制,不长但是相当有分量,而且在箭的尾部刻了三个横,最后那一横中间断开。我心里奇怪,这不是八卦中代表风的符号么,刻在这里是什么意思,我还想再仔细看看,苏谦却走过来,从我手中拿走了那支箭,我看了他一眼,他仍然不理我。 箭被拿走了,我只能站起身,踢了踢车胎,这个轮子算是报废了,好在我们有备胎,但整个车子的损坏程度却不知道,这黑灯瞎火的也无法检查,就算现在报警叫道路救援至少也要两个小时以后才会到,更别提中国的救援质量让人无法信任。 就在我觉得我们这一晚可能要露宿街头的时候,突然在巷子的入口处出现了汽车的灯光,就见两辆路虎缓缓的开了进来,他们开到我们面前停下,从车上下来几个人,我一看,居然是我几个叔叔和何家的几个人,我不由得心生疑惑,难道他们是一路跟我们吗,不过也情有可原,只能说这次送的东西还真是非比寻常。 二叔他们随即迎了上去,交谈了一阵,就招呼我们上车,他们把我们送到最近的一家酒店,并留下一辆路虎,就开走了。我还奇怪他们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却见二叔招呼我快点进去,我只得一步三回头的上了楼,依旧是三间房,我和苏训一间。进了房间后,我顿时觉得浑身酸疼,本来颠簸了一天已经很累了,晚上又飞来横祸,刚才神经一直紧绷没有感觉,现在松懈下来,只觉得十分疲惫。 我往床上一躺,就想睡过去,谁知苏训过来拍了拍我,叫我先换衣服洗澡,我只得爬起来。不过苏训还真是身体好,折腾到现在竟然还精神的很,我突然想起他之前还中过一箭,忙问他感觉怎么样,这时我才发现他脸色苍白,汗出如浆。我立时有些慌神,就想去叫二叔,不想苏训却拉住我虚弱的摇摇头,说:“不用叫他们,我自己能处理。” 他坐在床边,费力的脱下外面的防水冲锋衣,就见他穿的灰色卫衣胸前黑了一片,原来是血流的太多洇湿了衣服,那一箭是射入了他的右肩。他的卫衣是我买的,我知道这是纯棉加厚的,如果连这么厚的衣服都洇成这样,那出血量就必然十分惊人,我看见后就决定无论怎么样,也要让二叔来看看。然而就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苏谦突然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包,进门后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径直走向苏训。 他在苏训身边坐下来,把小包放在身边,伸手按了按苏训的胸口,叹了一口气,突然冲我说:“去烧点热水。”我一听,自己居然还能帮上忙,马上跑去灌水烧水。等我回来的时候,苏谦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把短刀,我看着好像是刚才跟叶修对峙时两把刀中的一把。只见他几下就把苏训身上的那件卫衣划烂,直接扒了下来,露出苏训的伤口,然后胳膊一动,那把刀就回到了他的袖子里,我总算明白这些人的刀剑都是从哪来的了,我说怎么没看见呢。 伤口一露出来,我就有些傻眼,原来,那支箭的箭头还留在伤口里。这一支和我看到扎破轮胎的那只不一样,那一箭估计是为了穿透力更强所以是全钢制,而这一支却是胜在轻巧所以只有箭头是钢的,箭身是木制,估计是以速度取胜。苏训当时着急,没有拔出,只是撅断,而且我知道一旦拔出箭,伤口势必要扩大,会流血不止,中箭的人会很快失去力气,苏训估计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没有拔箭。 我一见苏训的伤势如此严重,就往外走,想去把二叔叫来,没想到苏训却探身一把拉住我,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但就是不放手。苏训既然如此反对,我也不好再强求,只好站在他身边,不知道该干什么。只见苏谦拿了一条毛巾递给苏训,让苏训咬住,看了我一眼说:“热水!” 我听了忙去把烧好的热水倒在盆里端过来,苏谦又拿了一条毛巾,在盆里沾湿,仔细的清洗伤口,我听见苏训的呼吸开始紊乱起来。拿水清洗干净后,那伤口更显狰狞,苏谦又从包里取出医用酒精,仔细的给伤口消毒,随即拿出一柄小刀和一只医用镊子,开始从苏训的身体里挖出箭头。苏训微微侧身坐在床上,偏过头去,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和颤抖的身体,他在强忍着疼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我看见他拄在一旁的手紧紧的握着拳,青筋毕露。我盯着他的纹身,心中自责起来,如果不是我手贱,那么快打开车后盖,苏训就不会中箭。 终于,苏谦挖出了那枚箭头,苏训骤然放松下来,用另一只手把嘴里的毛巾拿掉,在那里直喘,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苏谦用镊子夹着那枚箭头,对着灯光仔细看看感叹着说:“还好没有毒,要不然我也没有办法,你这几天就不要乱动,再出什么事情,我就真的帮不上忙了。”苏训听了点点头,没有言语,看得出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说多余的话了。苏谦帮他仔细的上了药包扎好,又简单处理了他身上其他的伤口,才算完事。我就赶紧扶着苏训躺下,却听见苏训说:“你自己的伤怎么办,我来看看吧。” 我这才醒悟,苏谦也是挂了彩的,没想到苏谦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没事,我自己已经处理过了。” 苏训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笑着说:“过来让我看看吧,别逞强。” 苏谦只撇了他一眼,有些负气的说:“也不知是谁逞强!好好歇着吧,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有功夫你还是担心他吧!” 我一听这话就有些楞,讪讪的笑着说:“不用管我,我又没受伤。” 苏谦又看了我一眼,依旧没跟我说话,收拾好就离开了。 我坐在苏训身边,半晌不知该如何开口,就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你也……” 没等我说完,苏训就伸出手拍拍我的膝盖说:“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功夫不到家,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听他说功夫,注意力马上被转移,就问道:“你和苏谦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一下变成武林高手了?” 苏训躺在床上,沉吟了半天,终于说:“其实苏家除了行医,还有一支就是……习武。你也知道,中医里面有很多重要而稀有的宝物,很多人虎视眈眈,我们负责保护和运送。其实你已经见过了,就是寿衣店的那些人。” 我心想,我猜的果然没错,却听到苏训继续说:“我们这些人基本都是在山东的家族基地里训练出来的,功夫这东西,只要练的得法、勤奋,进步还是很快的,我们分开那几年,除了上技校,就是训练,过的有点辛苦。” 我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沉默,不想苏训又说:“至于苏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叹了一口气,看着天花板,“我们那几年并没有在一起,回来之后,我们都不想做这个,可是最后我还是妥协了,还牵累了他,现在他这样,可能是怨我抛下了他吧。” 我不禁黯然,默默的摇摇头,如果说抛下,我何尝又不是抛下了他们,那几年我在大学里过的逍遥自在,可他们却在挥汗如雨的摸爬滚打,我又有什么资格来神伤苏谦的改变呢。 苏训见我这样,又拍了拍我的手背说:“不要胡思乱想,苏谦他只是有些累,休息一下就好了,还有,”苏训看着我,停顿了一下,“这个事情以后就不要提了,我爸把我们送去也很难过,所以他才没告诉你,你既然知道了,也就不要问了,省的他伤心。” 我点点头,这时我看时候不早了,就告诉苏训早点休息,自己也胡乱洗洗上床了。正要睡觉,却听见苏训在黑暗中问:“今天那个人是不是叶修?你是不是认出了他?” 我不明所以,只得“嗯”了一声,突然想起叶修的话,又加了一句:“他还跟我说,不要告诉你们他是谁。” 我还等着苏训说话,没想到他半晌无言,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说:“睡吧。” 我本来还想问,为什么叶修会来截我们的货,但看苏训这个样子,也不好再问,只得明天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天我都在帮一个朋友翻译资料,他是做信托法的,方向是老龄化的法律对策,可怜我一个混迹大法学专业的人,完全不懂那些国内实在民法的条文,翻译的驴唇不对马嘴,也亏得他信任我。我的方向其实更接近于构成性理论的哲学,说白了就是没什么屌用,属于特别基础的社会哲学,但我最近在想一种方法,试图用简洁明快的语言表达,尝试一下普及工作,基础社会科学其实更接近于世界的真实,对一些基本概念的探讨有助于拓展人们的思维。之前有一天与一桌子大牛吃饭,其中一个大牛开玩笑说,我们这个专业就是把本来简单、大家都懂的东西,说的大家都不懂了,说完大家都笑,但每个人都承认这就是中国社会科学研究的现状。 社会科学的门槛低,但凡读过几本书,认识中国字的人对历史及社会都有自己的见解,但深入到哲学阶段又太难,比如国际关系,很多人觉得就是时政热点,谁都能说出个对错来,然而事件背后的原因和体现出的过程和结果、以及由此总结并应用于实际的理论并没有多少人能弄明白。我之前看西方哲学的经典著作,就有这样的感觉,每个字都认识,合在一起就读不懂,后来一点一点积累,读不懂就反复看,直到现在才略微好一些。这其中当然也有翻译的过,但我在想,我们能不能用一些浅显的语言去说明社会科学呢,科学存在的意义是社会提高,无论是物质方面还是精神方面,如果把社会科学都弄成大部分人都不明所以的东西,想必也不利于学科发展吧。 十二 初现端倪 哈尔滨太平机场的vip候机室,男人西装革履的端坐在沙发上,他的长发在脑后干净利落的高高束起,只有轮番轻敲扶手的手指泄露了他的焦虑。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问道:“他们还跟着呢?” 少年点头:“是,只是受了伤,不敢有太大动作。” 男人冷笑道:“也就这点出息,家里人还没跟上去么?” 少年道:“都去了,也是不敢妄动,您吩咐的,那个人还在。” 男人皱着眉,眼神阴冷了起来:“他一直都在!已经没有时间了,我走了之后,你就把那些鸟都放出去,一个也别留!” 少年吃惊道:“都放走?几百只全部?” 男人叹了口气说:“是,都放出去,他要是再不来,就算了,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要把老三带出来,找了多少年,这次决不能错过!” 因为昨天实在折腾的要命,所以这一晚我睡得非常好,起床的时候都有些焕然一新的感觉,完全忘了叶修的事情。他们比我更累,都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洗漱吃饭完事之后,我们就再次出发了。只不过这次的车换成了路虎发现3,我还从来没有做过这么贵的车,一边东看西看,一边感叹苏家的寿衣店还真是有钱。 苏谦昨晚受了伤,今天就换成苏诀开车,从西安到成都只需要三个多小时,也是这段旅途的最后一段,所以我的心里还是比较轻松,想着送完货赶紧回去,完全忘了我还需要治病的事情。这一路下来不过三天,却发生了太多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先是苏训苏谦,再是叶修,后来又有我几个叔叔,最后居然还有寿衣店的事情,真乱套。虽然乍一看相安无事,可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包括苏家在内的这几家人,虽然对外都是医药行业的从业者,但是我身在其中,还是察觉到有一些隐秘的事情。苏家的传承非常久远,我以前听一个本家说,从秦汉起苏家就形成了大致的体系。那时候医术发展还不完全,跟道家炼丹术和神灵祭祀跳大神什么的还没有划分的那么清楚,医巫不分,懂医术、能救人的人在那个年代应该是神仙一样的存在,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悬壶济世的传说。 二叔书房里的那些典籍,有很多都是在市面上看不到的孤本,有一些是医书药典,可还有一些是炼丹术和风水学,甚至我还看过一本极厚的书是讲道家是怎样修炼内丹,内容详尽,描写细致,神乎其神。 我也记得小时候去苏家老宅,路过一个院子,里面隐约有巨大的丹炉;还有苏家分散在各地的收药人,经常带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什么毛发爪子牙齿鳞片,各种蛇虫鼠蚁,还有红色的石头和白色的根茎什么的,让人怀疑它们的来路。我没有见过,都是听说,有一次苏谦还神秘兮兮的告诉我,说看见一个本家带回一人多高的古董瓶子,里面咚咚直响,好像装着什么活物一样。我当时听了只是一笑置之,现在想来也许这几脉所谓的中医世家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苏家的寿衣店其实我也应该早有察觉,因为他们不仅比大多数本家人数要多,而且大部分是青年男性,如果仔细回想便可以发现破绽,可谁又会想到自己家里还会有这样的组织呢。而且,如果说苏家有这样的家族武装,那么其他几家也一定有,数量上也应该相差无几,这一点从何世平的身上就可以得到印证。 要知道,在中国三人以上的团伙就有可能被定性为黑社会,我粗粗估算了一下,这几家几乎每家都有几百号身怀武艺的人,经过专门训练,绝对服从主家的调配,在枪支管制严格的中国社会里,这简直可以称之为武装力量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担心,自己一个局外人知道这么多,会不会被灭口,不过又一想,这样的事情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吧。 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何家就到了。我原以为何家的主家会跟苏家主家一样是郊外的隐秘老宅,没想到却是在成都浣花溪公园附近的别墅区,虽然独立成院,但是并不大,只有四栋小楼东南西北四角排列,中间是一个小院子。旁边就是别的住户,只用低矮的围栏隔开,并不像苏家那样的深宅高墙。 下了车,何世平先引我们到西边小楼的客房里安顿下来,依旧是三间房,只不过二叔变成了自己一间。我本来就没带什么东西,所以很快收拾好,本来想着苏训有伤,想帮他一下,谁知他死活不肯,无奈我只得去了二叔房里,我一直想看看这次护送的所谓“宝物”到底是什么,值得大家搏命,却见何世平正要带着二叔和苏诀去见何家的家主,二叔就对我说:“你们先四处转转吧,今天先歇一晚,明天再带你去看病。” 我这才想起来我此行的目的,随即点点头说:“好。” 其实我对于这件事情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大病没有小病不断,我的童年几乎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隔三差五二叔就弄了各种汤水和药丸给我吃,记录的脉案像电话本那么厚,后来上了高中才逐渐好些。久病成医,再加上在二叔身边耳濡目染,我也能给自己简单的辩症开方子,不过是阳明太阴,气弱虚寒,大约是先天不足的缘故。 回了房间,就见苏训已经收拾好,坐在床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看见我回来了,就说:“等一会儿你跟苏谦出去转转吧,成都的夜生活可是很丰富的,我想休息一下,就不去了。” 我不由苦笑道:“你不去,我也不想去了,再说,他愿意跟我出去吗。” 苏训笑着安慰我说:“兄弟之间哪有那么多愿不愿意的,一会儿我跟他说去。” 我听他这样说,也只能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其实我小时候来过何家,但时间太长,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青羊宫和武侯祠,所以这次来还比较新鲜。晚饭过后,苏谦果然来找我,我们就一起出去了。 本来我想着借着这次机会,跟苏谦把话说开,因为我这个想讨好所有人的性格,在遇到不友好的状况时,解决能力几乎为零。我只会非常难受,觉得坐立难安,迫切的想尽办法来获得别人的笑脸。但是,像苏谦这种状况,我简直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他也不说话,冷着脸在前面走,我只能在后面默默的跟着。好好的夜市,逛的我心神不宁,几次想开口却又放弃,比受刑还难过。 走了一会,就慢慢感受到了成都的阴冷,虽然周围的草木都绿着,但是那种潮湿一直在往骨头里渗,不到一会儿整个人都凉了下来,只觉得寒冷彻骨。我不由得紧了紧衣领,缩着脖子,心想我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却在南方给冻成了狗。 我正心不在焉的走着,突然迎面走来一个人,撞了我一下,我回头,看见那个人急匆匆的向我身后的方向走去,我也没在意。苏谦这时也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还以为他终于要跟我说话了,匆忙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谁知他只是盯了我一会儿,就继续往前走,我只得讪讪的跟上。 宽窄巷子里都是酒吧,苏谦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这种人造景致我也提不起兴趣,唯一的亮点就是成都的妹子。别看成都的男人不高,妹子可是不矮,皮肤特别好不说,发育还好,一个个的童颜巨乳。而且成都话尾音都拉的特别长,女孩子说出来就特别嗲,我乱晃的同时,听周围的女孩子聊天,骨头都要酥了。 我们两下无言,百无聊赖,逛了一会儿就打算回去,苏谦拦了辆出租车,我们就上去了。本来我的手是插在裤兜里,因为要坐车自然就把手换到了上衣兜里,可手一伸到上衣兜里,就发现不对。因为出来的比较匆忙,估计我还晕着就被抬上车了,所以根本没带什么衣服,这件短大衣是苏训的,我穿还有些大,但也只能将就。拿给我之后,我仔细检查过,生怕苏训把什么东西落在衣兜里,我十分肯定这件衣服的衣兜绝对是空的,可现在突然多了一张纸,我不由得心生疑惑,抬头看了看,苏谦在副驾驶坐着,也没看我,我就把那张纸掏了出来。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封信,很短,只有寥寥数语,写的居然还是繁体,字迹潦草,看得出写字的人非常着急,但信的内容却让我大吃一惊。只见那纸上面写道: “你就是这次运送的货物,苏家人把你送到何家是为了杀你,不要相信你身边的人,在汽车转弯后的第三个路口跳车,千万不要回何家!” 下面的落款是一个“葵”字,原来是叶秋葵,我猛然醒悟,估计刚才撞我的那个人就是他,他怎么来成都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苏家和何家的人为什么要杀我,他又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我二叔知道这件事吗?如果他说的是假的,那他为什么要骗我,他跟我有什么关系,跟叶修又有什么关系? 我心里瞬间涌现了无数个问题,觉得自己脑袋快炸了,不由得又抬头看了看苏谦,他依然看着前方,似乎没有发现我的小动作。我略略放下心来,仔细想着,我内心其实希望叶秋葵写的不是真的,但是我又有隐约的预感,好像他没有必要对我故弄玄虚,而且这次旅途确实开始的莫名其妙,路上又那么多奇怪的事;可如果他写的是都是真的,那我这二十多年在苏家的生活算什么,二叔和苏训苏谦又算什么。 杀我?就算是武侠小说里也没有一上来就把主角搞死的说法,不过以我的资质,也就是个龙套,难道真是要被灭口的节奏;跳车?真看得起我,你当我是大侠啊,更何况汽车走得非常快,就这一晃神的功夫,已经不知道转过多少个弯了。如果我现在跳车,你又到哪里去接应我,如果我不跳,那回了何家又有什么在等着我,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我正心乱如麻时,何家却已经到了,我不由一惊,心里埋怨说成都怎么交通这么好,也不堵个车什么的,却没有想到现在是夜里,何家又是在别墅区,晚上连个鬼影都不见一个,何来堵车呢。我心怀忐忑的下了车,跟在苏谦后面,偷偷的看他,可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往里走,于是我又觉得叶秋葵也许是在骗我,可我又有什么好骗的,一穷二白,要啥啥没有。 我紧张的进了何家大门,就见二叔他们迎面走来,我刚想问你们要去哪里啊,就觉得颈后挨了一下重击,心想:卧槽!又来!我就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进行到这里开始紧张起来了,按照惯例,苏谅必然不是普通人,在我的设定中,他是众多利益关系的交叉点,所有的线索都由他而起,所有的目标都指向他,重要的人必然承受的更多,说不清是好还是坏。 我一直觉得这世界上的每个人,无论有钱没钱,地位高或低,都一样生活在社会关系中,该遭的罪都一样,谁都逃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魔,没钱的想钱,有钱的想权,有钱有权的或者想更多或者想名声,看着有差别,其实心里的压力和痛苦几近相同,谁也不必谁更幸福,谁也不必谁更困苦,所以羡慕和怜悯都是不必要的东西。 所谓过得好,大多数都只是别人眼里过得好,真正如何,其实冷暖自知。大部分的强者只是能忍而已,忍的了辛苦,忍得了寂寞,忍得了世俗白眼,说白了就是抗压能力比较强。还有另外一种人,不言语不表达,喜恶无人知,忧惧不形色,简言之就是装的好,但不哭不代表不痛苦,不笑也不代表不开心,所以还是一样的。 现在的人都聪明,露在表象的通常是他们希望别人看到的,所以如果从中看到了什么,也不用挂心,与人相交,尊重便好,其余的感情还是收敛一下吧。 十三 塑料笼子 他在黑暗中悄悄的隐去身形,仔细的听着房中人的谈话。 只听一个人道:“你确定么,他跟他们有了联系?” 一个年轻一点的声音说:“不确定,但那个受伤的人是他的同学,叶家的,而且他也确实看到了纸条。” 年长者叹了口气说:“那就错不了,这是他们家一贯的做法,这一次是我们的失误。” 年轻人马上就说:“这样就不能等了,我要马上报告家主,通知其他各家,准备送葬!” 年长者却半天没有说话,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被发现的时候,突然听到年长者沉重的说了声:“好吧。” 他小心翼翼的屏着呼吸,等待房中人离去才现身,月光照着他的眼睛,那眼睛如星星般夺目,却隐约透露着沉重的担忧。 我迷迷糊糊的醒来,却见自己在一个非常亮的屋子里,白色的墙上没有窗户,头上的无影灯照的我眼花,周围是一群穿白大褂的医生,好像在给我做着什么手术。我试着动了动,发现自己的头和手脚都被固定住,我想说点什么,却又出不了声音,急的我满头大汗却无能为力。 一个医生靠近我,带着口罩,拿着一把手术刀,对着我的肚子就划了下去,我疼的眼前一黑,心说做手术也不先打麻药!接着我又看见他把手从划开的伤口里伸进去,我不由得惊恐万分,心里道尼玛又不是生孩子,还用得着伸手进去吗?我眼睛瞪的老大,张着嘴,拼命挣扎可却不能移动分毫。只见他的手还在里面搅动,我已经疼的没有思维了,不用照镜子我都觉得自己的五官肯定很扭曲。 突然,他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一般停下,然后用力一拽,拽出一个东西,我几乎要活活疼晕过去了,眼前什么也看不见。等我缓过神来,却看见他手上拿着的是我的心脏,我更加惊恐,顿时觉得无法呼吸了。可是,等等,心脏是在胸腔吧,他划开的是我的肚子也就是腹腔,腹腔里哪来的心脏啊。还有,呼吸的器官好像也不是心脏吧,那我为什么无法呼吸,我疼得七晕八素,脑子里跟锅粥一样,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时,另外一个医生走来,手里拿着一支巨大的注射器,好像给牛打针的那种,对我的脖子就扎下去,我不由得大叫起来,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能出声了。我正高兴,想对那个医生说点什么,可是等我定睛一看,又发现场景好像一下子变了,变成一个黑漆漆的屋子,中间只有几盏油灯亮着,照明的范围小的可怜。我依旧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这回有几个黑衣人围过来,在我身上试针,我刚想破口大骂:你当我是十八铜人啊,却没想到依然发不出声音,只能愤怒的瞪着眼睛。 就在我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瞪冒了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端了一个罐子进来,走到我身边打开罐子,就看见一条小蛇探出头来。我见那蛇头白身黑,身体上有成对的朱红色横斑,当时就疯了,这不是白头蝰吗!?我在二叔的药典里看过图画,这是一种生活在高原山脉中的古老蛇种,至今仍然没有任何的亚种被发现,现在已经很少见了。最重要的是,我记得它是中国27种毒蛇中最毒的一种,可引起急性dic,导致肢体功能障碍什么的我也记不清,反正就是会死的很快就是了。 不过就算没毒也不能往我身上招呼,更何况还是剧毒,我一边在心里把那个拿罐子过来的人骂了几万遍,一边眼睁睁看着那条白头蝰慢慢的爬上了我的胸口。我闭上眼睛,只留一个小缝瞄着它,心里祈祷着,希望它是吃饱了过来的,或者闻闻我发现不对胃口就走了。只可惜由于我一贯的人品问题,就见它在我身上逡巡了一阵,就立刻弓起身子,一口咬在了我的脖子上,我不由闭紧了双眼,心里哀叹:我命休矣! 就在我的意识逐渐远离身体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身下有点儿凉,好像周围还点着香,熏得我很难受。我慢慢的睁眼,发现自己原来躺在大屋子里,确切的说,是躺在一个大屋子里的一个笼子里。这个房间非常大,非常亮,几乎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不过是正方形的,四角上各有一只探照灯样的东西,全部照向中央,晃得我几乎睁不开眼,而下面则各有四只小小的香炉,不知道点的是什么,不香不臭,只是那味道诡异,让我越发不安。 这里只有一扇门,没有窗户,而且举架很低,有点儿像地下停车场,这屋子估计是在何家的地下。关我的笼子也很大,是圆形,就在屋子的正中央,由数十根一元硬币粗细的栏杆贯通上下所成,我就躺在笼子里,冰凉的地板硌得我腰疼。我站起身,摸着生疼的后颈,心中一片茫然,我走近那栏杆,抓住晃了晃,纹丝不动,那栏杆的触感有些非铜非铁,仔细一看,有点像以前在大学实验室里见过的高分子聚合材料,其实就是塑料,只不过更坚固,高温低温都奈何不得。我心下奇怪,这笼子的规格可有点高,这种材料贵的要死,这么多栏杆怕是要几十万上下,我又不是万磁王,用得着塑料监狱么。 我叹了口气,转身靠着栏杆坐下,盯着正对面的大门,心想这笼子怎么是圆形的,有种鸟笼旅馆的感觉,现在我深陷牢笼,已经说明叶秋葵纸条上的话多半是真的,可这又是为什么呢?我姓苏,苏家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我?我也是苏家的一份子,虽说一直默默无闻,但也罪不至死啊。苏家把我送到何家,想杀掉我,为什么要送到何家再杀呢,在东北动手岂不是更方便?我二叔必然知道这件事,何世平也应该知道,我总算明白他那时说“还不是一样要去”是什么意思了。我二叔既然知道,那苏训苏谦知道吗,我不敢想,假装忽略了这个问题。 仔细回想这一路的过程,叶秋葵必然和叶修有联系,他们应该早就知道事情的始末,那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他们和苏家到底是什么关系?叶修那么早就埋伏在我身边,为什么直到西安才拼了命想要带我走?叶秋葵出现的比较晚,但是回想起来,自从他出现以后,我身边就一直怪事不断,之前的所有事情保不齐都是他为了能够跟我亲近而安排的。我不由得自嘲道,原以为华融饭店的工作是天上掉馅饼,没想到是陷阱,我果然还是没有捞偏门的命。那时苏谦就说事出反常必为妖,我还不信,没想到一语成箴,可他为什么要接近我,救我吗?为什么不直说,要等到现在?他通过纸条告诉我,身边的人都不可信,可他就可信吗?我现在已经不敢相信任何人了。 想了半天,我还是想不明白,我到底有什么奇货可居,值得所有人这么大费周章。我二叔应该一直知道这件事情,可他一直也没有告诉我,他养我这些年又算什么,我这么多年的生活原来是个骗局吗?我想起以前的那些点滴,开心伤心,真的看不出一点破绽,我忽的一下子就释然了,心里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既然我的生活本身就是个笑话,那么,死就死吧,又有什么值得珍惜的呢? 就在我心灰意冷时候,突然发现地板和天花板一下子亮了起来,一个巨大的类似于五芒星的图案同时出现在地板和天花板上,几乎占据了整个屋子,周围还有密密麻麻的类似于符咒的东西,根本看不懂,像是某种特殊的涂料画上去的。我站起身来,在笼子里走了一圈,发现这个图案的最外围是一个圈,而中心就是笼子,它正在缓慢的发出清冷的光。我抬起头,又低下头,这个图案看上去震撼又美丽,似乎还在慢慢的转动,它的光芒也随之缓缓流淌,让人感觉变幻莫测。但这光芒渐渐强盛,白得刺眼,我不由得闭上眼睛,只觉得像是一个巨大的探照灯在照着我,闭着眼都能感觉到周围的光亮。 然而它虽然明亮,却并不温暖,冬季的成都阴冷潮湿,这里又是地下室,我大约已经被关了许久,本来身体已经凉透,这白光一起,更觉得温度低了许多,我退回栏杆处,抱着肩膀蜷住身体,不禁有些瑟瑟发抖。这透着冷光的阵法许久才消失,我睁开眼,越发觉得寒冷刻骨,这屋子没有窗户,看不见外面的变化,而我身上的电话早已被收走,我无法判断此时是白天还是黑天,也不知道从我晕倒开始究竟过去了多久。我按了按肚子,发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刚才东想西想没察觉,现在回过神来,只觉得饥寒交迫,但这里没水没粮,我也只能再次闭上眼睛,减少自己的消耗。 不知又过了多久,就听见房间的门突然开了,我赶紧睁看眼站起来,看见苏训端着一个餐盘走进来。他直直的走近笼子,什么都没说,只是将餐盘放在地上后转身就走。我本来还希望他能跟我解释一下,可没想到,他就这样沉默着离开。我疾跑几步,双手抓着栏杆,大喊的叫道:“训哥!” 他本来已经走到门口,听见我叫,就转过身,看着我,依旧什么也不说。我就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纸条上写的是真的吗?” 他依然沉默的看着我,不打算开口,我不由得着急,又喊了一声:“苏训!” 他面无表情,终于说:“我不知道。”中间停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对不起。”转身就出门了。 我只能再次大喊:“苏训!你回来!苏训!”然而却再没有人回答。 苏训就这样走了,整个房间又重归静默,我颓然的顺着栏杆蹲下,低下头,看着放在笼外的餐盘,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我只能坐下,并试着将餐盘拿进来,但是我很快发现栏杆的密度根本容不得餐盘通过,只能用餐盘上的勺子将食物盛着再送到嘴里,我看着手里的勺子,果然还是和栏杆一样的材质。没有办法,我只能坐在笼边,一点点的吃着已经凉掉的饭菜,因为我实在太饿了。 这样吃了两口,只觉得实在费劲,我又突然想到苏训刚才的样子,原先的无力感就渐渐变成了愤怒。我站起身,将勺子猛的扔了出去,也不知道仍在哪里,然后奋力的踢打着栏杆,并发出无意义的喊叫声。我正抓狂,突然那个曾经出现过的冷光阵法又再次出现,好像它能感受到我的情绪一样,迅速的变亮,我只觉得周围的温度又开始下降,呼吸起来都有了白气,我的狂躁很快就被寒冷控制住了,我再次蹲下,蜷紧了身体。然后,那光芒就慢慢的消失了,可温度却依然低的可怕,我现在只觉得这里触手生寒,我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足以保持我的体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着说叶秋葵。在我的构想当中,他应该是一个非常美丽的男人,没错,美丽。但是他的心却一点儿都不美丽,他的执念很深,他心思缜密,为了自己的目的谋划了很久。岁月在他的心上刻了无数条伤疤,而他就是靠着这些伤疤才走到了今天。 这篇文章,说到底也只是我的一些梦呓,唠唠叨叨写些不知所谓的东西,其实我现在处于一种极度的空旷与茫然当中,这也是因为突然一个节点结束的缘故。但我现在突然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曾经那么想要到手的东西,现在也似乎无所谓了,大约是年龄增长的缘故。我现在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又或者我从未出发过,什么都没变,我依然一无所有。我从来不害怕任何来自外界的伤害,而且这种性格随着年龄的增长愈演愈烈,我所有的惶恐都来自于自身,说白了,我不惧怕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东西,这种感觉是会杀人的,我都知道,我将来如果有什么事,一定是我自己把自己搞死的,但我却无能为力。不过,现在要好一些了,最起码我会说出来,事情都是一点点变好的,因为已经不可能更糟了。 十四 冷暖自知 他回到房里,只觉得满心疲惫,可走了几步,就突然发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他立即微微俯身,将手搭在了绑在大腿上的刀鞘上。 “不用惊慌,如果你不叫,我不会伤你。”黑暗中的人冷冷的说。 他问道:“你是谁?” 黑暗中的人说:“我是谁不重要,我来,是希望你能帮助我。” 他抽刀出鞘,反手握住,冷笑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黑暗中的人似乎也笑了一下:“这关系到你心爱的弟弟,你应该还不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吧,我来告诉你,由你自己来决定是否要帮我。” 他听了这话不由心中暗惊,他单手用手里的刀指向黑暗中的人,“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闭着眼,在这片冰冷刺骨的寒光中,心中一片死寂,在之后的时间里,再也没有人来过,我在笼子里转圈,徒劳的晃着栏杆,时而坐下时而站起,发出毫无意义的叫喊,希望能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除了空旷的回音,这里一直静的可怕,那冷光也没再出现。 温度太低了,我一直在对抗着寒冷,那香炉里缓慢散发的烟气让我脑子里始终浑浑噩噩。我仿佛看见了自己和两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在雨后的山林中欢快的追逐奔跑,笑的开怀;仿佛还在哈尔滨二叔家里,外面冰天雪地,我和苏训苏谦在屋里笑闹做一团,等着二叔喊我们吃饭;又仿佛身在大学逃课时经常去的网吧,旁边就是叶修,我们在叼着烟打游戏。我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只觉得越来越冷,可身体却越来越烫,我朦胧中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发烧,我十分难受,最后只能蜷在那里,一动不动。 就在我几乎要失去意识的时候,门再次开了,我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只能挣扎着抓着栏杆勉强站起身望向大门。原来是二叔,我紧紧的盯着他,却什么也发现不了,他看起来跟我之前的印象并无二致。他就那么走进来,自然得就好像以前他走进我房间叫我吃饭,或者催促我快点写作业一样。我一时失语,只是直直的望着他,他也不说话,走到笼外,看着我,一副踌躇的样子,似乎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无法开口。最后,终于还是我叫了一声:“二叔。” 他听了点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我就问道:“叶秋葵的纸条上写的都是真的吗?你们……真的要杀我吗?” 他依旧沉默不语,不再看我,这时候不说话就代表默认,我明白,只得苦笑一声:“那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他迟疑过后点点头。我心说果然,虽然心中难以接受,但事实就是这样残酷。于是我又问:“那你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为什么要杀我?” 二叔平静的说:“这是我的职责,相信我,这样对你最好。” 我听了不由得糊涂起来:对我最好?杀了我对我最好?这是什么逻辑!我还想再问,却听见二叔接着说:“你不要问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活下去。” 我心想,都要死了还怎么活下去,我看着二叔,有种泄气的感觉,我太了解二叔的性格了,他既然这样说,就断然不会告诉我真相。他沉吟着再次开口:“苏训和苏谦并不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如果我这样说你会比较安慰的话。你也不要怪他们,他们什么也不知道,或者应该说,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我听了这话,不知怎地竟然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我见二叔又不说话了,怕他走掉,急忙又说:“最后一个问题,叶秋葵跟我是什么关系,叶修是不是跟他一起的?” 二叔回答我说:“叶秋葵和叶修是一家人,他们想带你走,叶秋葵觉得自己可以救你,但是我告诉你,他不能!” 我听完二叔的话,半晌无言,原来我自己的猜想没有错,只得苦笑着点点头,望着二叔,等待他的离开,没想到他却没有走,而是又跟我说:“过一会儿还有一件事,做完了就送你走。”说完这句话,二叔就真的走了,没有多做停留。 本来最后这句话也很奇怪,换做平时,我肯定会思考一番究竟是什么事情。可是现在,我脑子里有太多的谜团和太多的震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再能提起我的兴趣。既然二叔已经承认他知道这件事,那我还有什么好思考的,而且二叔那样说,就必然有我非死不可的情由,想到这里我不禁摇摇头,我还是不由自主的选择相信他啊,是习惯么,不过苏训苏谦不知道真是太好了,我之前的生活总算有一些真实的东西,这对我而言比什么都重要。而且,还有叶秋葵和叶修想要救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目的,但是总归还有人不想我死,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安慰吧。 我以为二叔走后,还要等很久,他说的“一件事”才会发生,没想到不一会儿,大门就再次被推开,有几个人依次走了进来。我定睛一看,有两个人我认识,我二叔和苏家的家主苏昆,以前远远的见过一眼,还有四个没见过的老人,他们一进来,大门就被关上了,而且我听见“咔哒”一声,可能大门是被反锁了。 我站在栏杆边上,看着他们六个人,心中苦笑:要我死还要苏家家主亲自动手,而且苏家家主既然都来了,那么其他几个我不认识的老者,也必然有相似的地位,真是抬举我了。这些人慢慢的围过来,站在笼子边上,这时,不知谁启动了什么机关,我旁边的三根栏杆突然缩回下面,牢笼就出现了一个缺口,我二叔走了进来,那栏杆随后又再次伸出,闭合了缺口。 我看着二叔,不知他想干什么,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我看着他走向我,不禁退后了几步。二叔见我这样,动作就停顿了一下,似乎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随后像决定了什么一样,一手将我抓到笼子中央。我有些慌神,只看见剩下的五个人在笼子周围五个方向分别盘膝坐下,手中结印,眼神平静,仿佛我是什么无机质的物品,待价而沽。 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觉得一阵恍惚,抬眼看见二叔拿着一根三寸长的针,几乎有筷子粗细,飞快的刺进了我的膻中,剧痛之下我不由得心慌意乱,大声惨叫了一声:“二叔!”那先前的冷光阵法仿佛感受到了我的悲愤,骤然而现,只须臾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亮度。 然而二叔却不为所动,又将两根针分别刺进了我的鸠尾和巨阙,我只觉得心脏震动,似乎要停止跳动一般,呼吸一下就紊乱了起来,更加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见他拽着我的胳膊,继续把针刺进我的神阙和气海,我一口气提不上来,身体顿时瘫软下去,只能任他摆布。他又将三根针插进我的曲骨、期门和商曲,我只觉得血气上涌,跪在地上,一口血喷出,满口苦涩腥甜,就倒了下去。 八根针,八处要穴,速度奇快,精准无比。二叔做完了这一切,终于放开我,而我此时已经没有任何力气,虽然周身剧痛,也只能瘫在地上抽搐。我努力的抬眼看着二叔,希望能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怜悯,只可惜他依旧面无表情,神色如常。这时,机关启动,二叔要出去了,我挣扎着伸出手,拽住二叔的裤脚,口中喃喃唤道:“二叔……”而他只是回头漠然的看了我一眼,就拂袖而去,跟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周围的冷光在慢慢的消退,温度也再次随之降低,然而我却已无暇顾及周围的寒冷,只觉得心如死灰不复温,我心里的那点热度终究还是抵不过二叔他们眼里的冰冷,我闭上眼,一滴眼泪滑进了我的头发里。 普通的针灸针刺进穴位的时候是不会痛的,但二叔这几针太粗了,又太长了,保守估计已经刺进了我的骨髓,完全阻断了我体内经络的气血循环,我现在只觉得浑身的经络都剧痛无比,让人发狂。而且这针造成创口又大,正在缓慢的往外渗着血液,时间在缓缓流逝,留在我体内的八根针正在一点一点的带走我的生命。我此时的神智已经不太清明了,只是唯一的想法就是,为什么临死还要这样折磨我?为什么要我最亲的人动手,难道就不能给我留一点点的念想吗? 就在我似晕非晕的时候,何世平和另外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按动机关,我周围的栏杆都降了下去。他们两个就把我拽起来,像拖死狗一样拖上了楼上的一个房间,就离去了。这个房间可以看见外面,感觉像是正午的样子,我被关的时间原来还不到一天,不由得感叹没有自由真是度日如年,我没有力气挣扎,就浑浑噩噩的趴在地板上。这时就听见门响,我没有力气抬头,不过听声音应该是进来两个人,然后我就听见了苏训惊慌的声音:“谅子!” 我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心里想,真是好熟悉的称呼,不过短短一天,却已然恍如隔世。 苏训见我没有出声,就急切的上前,小心翼翼的帮我翻身坐起,从怀里拿出了一只装满药水的针,我不由有些惊慌,就躲了一下。他见了急忙安慰我说:“别怕,这是医用杜冷丁,止疼药,家主吩咐的。” 我这才略略点了点头,他将药水推进我小臂上的血管后,就扶我靠在他的肩上,我看了看他的脸,又看看跟着他一起进来的苏谦,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惊讶表情,心里便觉得些许安慰,虚弱的笑了笑说:“我没事。” 这种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信,更别说苏训,只见他深深的皱着眉,眼帘低垂,说不清是自责还是愧疚,也不说话。最后还是苏谦开了口:“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会这样对你,我们只是接到命令说要安全送你来何家。” 我点点头,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却听到苏训说:“刚才家主说要送你走,即刻上路,让我们先给你换衣服。” 我心里想,原来二叔跟我说送我走,是指真的送我走,而不是去死,我心中一动,不由得燃起一线希望,就问道:“那你们知道要送我去哪里吗?” 苏训摇摇头说:“家主没说,不过从准备的东西来看,应该是往更南的地方走,而且要进山。” 我心中奇道,就我这个样子,还想送我进山?也不怕麻烦,就算要抛尸荒野,也不用跑这么远啊。接着又听见苏训说:“你不用担心,我们和二叔都会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是自娱,但没什么人来,还是有些心塞,求安慰。。。。。。 话说,我至今没搞明白看到这篇东西的人是怎么把它翻出来的,磨铁上有那么多书啊,奇奇怪怪的。其实我平时不怎么看网文,在贴吧豆瓣sy晋江上也是万年潜水党,在磨铁上更文,则是因为三叔,虽然现在三胖子不怎么写东西了,。而且磨铁的阅读页面很赞有木有,比其他的小说网站要高大上啊有木有,我果然是个混乱的人呢。。。。。 又跑题了。。。。。 今天是星期天,下个月又要搬家,这一年已经搬了三次了,虽然比较喜欢新环境,但是这么频繁也是醉了。在想要不要买房子的问题,结论还是不想,搬家虽然麻烦,但如果买完房子之后就定居在北京更麻烦,有多少地方我还没去哪,我想过几年去个有海的城市哪,大概我就是那种一叶飘零临江远的人吧。 这一章的苏谅真惨,也许你们会说一般不都是主角光环笼罩之下开挂的么,但是本着虐虐更健康的原则,苏谅没有外挂,一直也不会有,就像文中描写的那样,他是个内心柔软细腻的人,换句话说,他是个懦弱的人。他一直想改变,他身边的人也希望他改变,但是,我能怎么说呢,虐男主,哦不,虐文中的所有人,一向是我最大的爱好,我就是这么体贴,谢谢! 十五 再次出发 古色古香的大厅弥漫着水沉香的味道,一张黄花梨八仙桌正在当中,五位老者团围而坐。 “现在时节不对,那地方还没有完全入冬,必然凶险无比,咱们确定要去么?”着黄衣的老者说道。 黑衣老者摇头叹道:“有什么办法,以前都安安稳稳,到我们这一代偏偏就出了岔子,真是……本来还想着退下来抱孙子去,现在……” 另一个穿黑衣的老者听了冷笑一声:“逃不了的,说的好听是家主,其实就是临老了还要刀头舔血,上面就等这一天呢,怎么也不能折在我们手里。” 一个体型微胖的老者道:“也不知道咱们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那么多代过去了,仍然什么进展都没有,多少人死在这上面,结果还是有人阴魂不散。” 穿唐装的老人苦笑着说:“说这么多有什么用,该去还是要去,回去好好想想都带谁,千万不能再出问题了,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我听见苏训说二叔也要去,心里就沉了沉,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心里道,看来他们还不知道我这身伤是怎么来的,大概以为是何家人弄的吧。这时杜冷丁已经开始起效了,我渐渐觉得身上没有那么疼了,我冲着苏训点点头,苏训就慢慢的把我放倒,就开始解开我的外衣。等我身上的衣服完全脱下来后,他们两个就傻了眼,连苏谦都把头扭到一边,不忍再看。 就见苏训直勾勾的盯着我身上的伤口,阴沉着脸,眼睛微微眯起,猛的站起身,就想出去问个究竟,我没有力气拦住他,只能喊着:“训哥!” 这时,苏谦伸出手,拉住了他,他望向苏谦,苏谦看着他冲他摇了摇头,苏训终于停下脚步,转身蹲在我身边问道:“是谁干的?” 我露出一丝苦笑,将头扭过一边,黯然道:“别问了,都已经这样了,问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苏训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你快说,是不是何家人?” 我摇摇头说:“谁也不是,快帮我穿上衣服吧,我快冻死了。” 苏训见我执意不肯说,只能铁青着脸,招呼苏谦跟他一起帮我穿衣服,这时由于麻醉剂的效用,身体虽然不太听使唤,但是我也可以慢慢自己活动了。我看着默默帮我穿衣服系扣子的苏训和苏谦,心中五味杂陈,心里想着,有他们在,就还好。突然苏训对我说:“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对你?”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看完叶秋葵的纸条,下车我就晕了,醒了就在笼子里,我都不知道为什么。” “叶秋葵的纸条?”苏训愣了一下,接着将头转向苏谦。 苏谦看了我一眼,低下头说:“是,我看见那个人撞了你一下,顺势把纸条塞进你的上衣口袋。之前我们接到命令说,你身边有任何异动都要上报,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也不知道那张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 苏训又问我说:“那你看到纸条的内容了么?” 提到这个,我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说:“看了,上面说你们要把我送到何家杀了,让我不要回何家。” 苏训和苏谦听了不由得惊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苏谦感叹道:“那你的架子可真大,今天上午苏、林、田、张、何这五家家主都到了,我还从没见过他们在一起的情况呢。” 我听了这话,突然想起刚才跟二叔和苏昆在一起的四个老人,于是就跟他们描述了一下长相,他们两个就更加吃惊了,苏训追问道:“你已经全都见过了?在哪里?” 他见我沉默不语,就猜到可能是我在笼子里的时候,也就不再追问了。这时我的心中起了疑惑,便问道:“这次送我走,是不是他们都去,除了他们还有谁?” 苏训肯定的说:“是,他们应该都去,而且去的人还不少,我看院子里至少停着七八辆越野车,好像各自的家主都带了不少人来。” “而且还有不少装备,”苏谦接过话头,“我刚才去了东面的小楼,一楼里满满堆的都是探险装备,矿灯、头盔、登山绳、冰镐,甚至还有水肺和防毒面具,也不知道这一趟到底是去哪里,需要这么全的装备,再说,”他看了看我,“就你现在的样子,还能去哪儿,怕是没到地方先挂了。” 苏训听他这样说,不满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接着说:“本来就是,家主已经吩咐过了,这一路都不能给你疗伤,最多是给伤口消消毒,疼的狠了就打杜冷丁和吗啡,我开始还以为伤的不重,现在一看,”他皱着眉叹了口气,“这八根改锥如果这一路都不能取出来,那就等于让你去送死!” 苏训听了这话,就站起身狠狠的踢了一下墙壁,胸膛起伏不断,显得相当无奈。我刚想安慰他两句,没想到气血再次翻腾,又吐出一口血来,我在医学方面虽然只能纸上谈兵,但我也知道,苏谦说的不错。这几根针正好插在我的胸腹要穴上,已经伤及肺腑,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救治,迟早死路一条,即使能侥幸活下来,也是废人一个,还不如死了。 想到这里,我仅存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不由得沉默起来,他们两个也垂下头,不说话。这时,突然有一个年轻人进来说:“好了没,要出发了,再给你们十分钟!” 苏谦点点头,加快了手上的速度,苏训则有些楞,望着地面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一会儿他们两个就帮我收拾好,扶着我出门上车。我一看周围,果然有差不多七八辆越野车,大部分是路虎和丰田,前面后面都有加粗的保险杠,轮胎也和城市里用的不一样,看来这趟旅途不会太好走。 我们坐的车是丰田陆巡4700,我上了车之后,发现二叔和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坐在第二排,何世平开车,苏谦坐副驾驶,苏训和我一起在后面,跟来时一样的位置,却是截然不同的心境。我看了二叔一眼,发现他并没有看我,心里真是说不上什么滋味。我们上车之后,陆陆续续就有其他人也上了各自的车,很快我们就出发了。 杜冷丁的药效比较短,能支撑两三个小时就不错了,出发后不久我的伤就再次疼了起来,苏训察觉了我的异样,马上叫了二叔,询问他该怎么做。二叔只看了我一眼,冲苏训微微点点头,苏训忙再次拿出针管给我打了一针,他告诉我这个副作用小些,而且持续的时间也比较长,只是效果没那么明显,可能不会完全止痛。我点点头,等了好一会儿,呼吸才平稳下来,昏沉沉的靠着苏训睡去了。等我再醒来时,发现车窗外漆黑一片,原来已经到了深夜,不禁问道:“我们到哪里了?” 苏训见我醒了,忙问我身上还疼不疼,我有气无力的摇摇头,表示还可以忍耐。随后苏训跟我说还没到昆明,说家主们决定先赶到昆明再休息。我迷迷糊糊的点点头,随即看着外面的夜色发呆,先到昆明?这是要去哪里呢?杀个人不至于跑这么远吧?这是中国,没有人报案的话,杀人放火都不会有人追究,他们让跟我最亲的人下手,又在顾忌些什么呢? 想到这里,我不禁叹了一口气,苏训看看我,把头靠近我跟我小声说:“你别担心,这车里除了那个姓何的,都是自己人,那个坐在二叔身边的人叫林子安,虽然是林家的人,但也是苏家的女婿,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我听了抬头看看二叔,心想不知他是否听见,他听见后又是作何感想。 苏训又低声跟我说:“这次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这五家的家主全都出动了,而且带的人也都是各家的高手”,他附在我耳边再次压低了声音,“连各家的阴阳先生也来了。”随即用眼神示意我何世平和那个陌生的林家人。 我不由得奇怪,后来一想随即明了,既然每家都有寿衣店,那么自然每家都有阴阳先生做老板,苏训在提示我何世平和那个林家人都是寿衣店的老板,跟苏诀一样,是家族武装力量的领头人。我明白过来,就抬头看了看他们两个,不过也没有什么特别,完全看不出是深藏不漏的高手,看着就像普通的上班族。我看着何世平,突然就想起那一晚他从三楼突然出现,砍伤叶修时的样子,心里暗叹也许这就是“大隐隐于市”吧。 不过,“大隐隐于市”这句话用来形容这些世家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谁会想到药店坐堂的中医或者寿衣店的老板会是身藏不露的武术高人,谁又会想到几个传承千年的中医世家背后在共同密谋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呢?现在这车里的局势就是三足鼎立,我二叔、何世平还有那个林家人,张家和田家不知为何没有人在,恐怕也是在一旁虎视眈眈。这五家除了苏家和何家,其他三家也都是平日里悬壶济世,救人无数,即使有寒凉温补之别,也都融融恰恰,互通有无,看来他们也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和谐。 我以前在二叔的书房里看过一本书,名字我已经不记得了,估计也是孤本,上面提到中医、武功、道术本来就是同气连枝,一脉相承。它们都是根据人体的经络、气血、骨相再结合天地四时之气而进行修炼的方法,中医为根须、武功为干枝、道术为花果,只不过是进程不同而已,其核心都是“道法自然”。 “中医”这个名称并不是相对“西医”而言,“中医”的“中”字其实代表的是“中庸之道”而不是中华民族;“武功”也只是为了强气健骨、通经活络以感应天地四时,攻击性只是附加功用而已;“道术”更是跟捉鬼画符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将自身之气与天地融合交汇,以获得可以与自然沟通的能力。当时我还觉得不可思议,现在想来只有这些才能解释这些世家的行为,但是沟通自然也不用杀人啊,难道我被选中了做祭品,就像龙王爷娶媳妇那样? 我思前想后,总觉得很有可能,回想这一路:突然把我骗到四川、到了就关笼子里、八针刺穴的酷刑、要到特定的地点,用“祭品”这个理论就可以解释通所有的事情!而且二叔看着也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难道真的是我这么倒霉,抓阄抽到了死签?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叶秋葵也太够意思了,员工福利除了五险一金还包括救命,这待遇太好了。 我正胡思乱想着,身上的伤口就渐渐又疼了起来,开始我还忍着,后来实在忍不住,头上的汗都把苏训的衣服浸湿了。苏训见状,忙又给我补了一针,还加了一针消炎药,这才慢慢的缓解,我的头也再次沉了起来,慢慢的又昏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人跟我说话了耶!太激动了!这是我在磨铁上更文第一次有人跟我说话耶,好开心的说!!其实我觉得写文章跟做学术一样,都是孤独且没有尽头的事情,而仅有的约束就是自律,这需要坚毅的品格。 昨晚睡不着,找r级电影来看,稀里糊涂的看了一个颇受争议的片子,《耶稣受难记》。我真的是看jc主演才点进去的,没想到…… 其实也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凶残,更凶残的片子也不是没看过,但那是耶稣啊,圣经里说是一回事,看又是另外一回事啊。我本人并没有什么宗教信仰,倒不是说我对现代科学或者某党有多么相信,我的信仰大概更加原始,或者说我是个泛神论者,相信万物有灵,众生平等。在我看来,所有宗教的产生都是源于对死亡的恐惧,只能算是一种被生存本能所驱动的精神领域映射而已,宗教通过描述死后的世界来给人们安慰或者说希望,真是悲伤。 不过如果硬要我选择一个宗教信仰的话,大概就是基督教了,因为它的悲悯确实有些打动我了。 ps:jc年轻的时候,在细细的红线里满屏的龙猫笑啊,又温暖又诡异,好喜欢!! 十六 阴郁老人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别去了,回家吧。”女人叼着烟坐在床边,一边整理着手中的弓弩一边说。 床上躺着一个英俊的男人,听了这话,摆出一张惨兮兮的脸哀叹道:“现在回去,家里不得把我扒层皮啊!” 女人瞪了他一眼,不耐烦的说:“那怎么办,我要跟着他们,照顾不了你这个拖油瓶!而且家里很快就会派人来,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床上的男人一脸无赖相:“我不管,反正我不回去!” 女人将弩箭一支支的装好,绑在身上,翻了个白眼道:“你爱回不回,我要走了!”说着就要出门。 男人见她要走,马上谄笑着央求道:“你走了我怎么办啊,我还是个伤员啊。” 女人站在门口说:“我不管,反正我要走!”就打开门走了,走到一半突然回身说:“再动我的弩箭,就等着背后挨刀吧!”说完就把门很响亮的关上了。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苏训正在玩手机,见我醒来就伸出一只手,帮我整理一下头发,跟我说:“你这一觉睡的时间够长啊,已经过了昆明,马上就到玉溪了。” 我茫然的看了他一眼,晃了晃依旧昏沉的头,揉了揉眼睛,只觉得口中干渴,四肢无力。苏训递给我一瓶水,我拿着一口气喝了半瓶,总算感觉好过了一些,就问道:“怎么又到玉溪了,不是说到昆明就休息吗?” 苏训接过我手里的半瓶水,喝了几口才说:“到了昆明前面的车也不停,后来打电话来说是他们又改主意了,决定先到了地方再休息,我出来时带了点面包,你先吃点吧,一会儿应该会停车吃饭。”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赶得这么急,看来龙王爷很生气啊,看着苏训递过来的面包,顿时没了胃口,就摇摇头推说自己不饿。其实我也分不清自己到底饿还是不饿,算来我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可是伤口的疼痛和麻药已经使我的感觉迟钝了,再加上这一路的颠簸,我只觉得有些恶心。更何况我身上的这几根针这么长,一直在我体内,估计胃袋和肠道早就穿孔,吃了也白吃。 过了一会儿,就到了玉溪,车队就在服务区附近的小饭馆前停了下来,苏训扶着我下了车,其他人也陆续下了车。饭馆本来就小,我们人还多,一下子涌进来,本来空着的小饭馆突然变得满满当当,显得十分局促。我们落座之后,苏训在边上点点我的手背,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路都是精壮男子,只有三个女人,都穿着各色的冲锋衣登山裤,几乎分辨不出性别,然后我就看到了苏训示意的人。 他是除了五个家主之外唯一的老人,与家主们坐在一起,身边跟着一个少年。他醒目的原因是他的年龄,这五个家主虽然也很老,但是估计只有六十多岁,可他看起来几乎有一百多岁,已经老的像一只核桃一样全部皱在了一起。苏训神秘的冲我眨眨眼说:“他就是苏敏。” 苏敏!他居然是苏敏!我不由得吃了一惊,连他都来了,看来这次一定是有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我心里叫苦道:“完了完了,这一次绝对在劫难逃,有他在,二叔即便想救我也不成了!” 苏敏是苏家活着的传奇,也是这五家上任家主中唯一还在世的一个。据传此人早年家贫,他所在的家庭连苏家本家都不是,所以并没有学医,而是去找门路当了日伪警察,后来又去混黑社会、做山贼。这两个工作乍看相反实则并不矛盾,在东北尤其是黑龙江,民风彪悍,向来警匪一家,有小混混去考警校,也有警察退下来去做生意收保护费,苏敏在三十岁之前都跟苏家几乎毫无瓜葛,自行其是。 可是后来,他在社会上闯出了自己的名堂,就带着人闯到苏家主家,要求包揽药材运输的所有生意。主家自然不肯,可他这几年的做派有目共睹,遇事沉着、果勇无情、心狠手辣,说是谈判,其实带的几十号人衣服下面都藏着刀枪,容不得主家拒绝。他开的价码非常之高,彼时正逢建国,主家估计也忌惮时局不想闹大,结果几番谈判下来,终于达成协议,苏敏就这样正式在主家横插了一脚,改过名字后一路风生水起,直至坐上了家主的位子。 这个人一向以不择手段、心思缜密而闻名,我本来还想着如果二叔跟家主苏昆说说情,也许还能放我一马,现在想来是我太天真了,这五家倾全族之力而出,必定是有什么十万火急且意义非常之事,如果这件事的前提是杀掉我,那么我绝无活路。 想到这里,我不禁盯着他看,只见他面无表情的在听着几个家主在说什么,甚是倨傲,他身边的那个少年也是个面瘫脸,一动也不动,规规矩矩的坐在苏敏旁边,直勾勾盯着眼前的饭碗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正望着他,不想那少年突然抬头向我看来,似乎感知到我在打量他们,苏敏也被惊动,将目光扫来,发现是我,随即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复又收回目光,但那个少年却依然盯着我,并且露出迷惑的表情来。 我被他盯得发毛,就移开了目光,跟旁边的苏训东扯西扯,饭菜很快上桌,我也强迫自己吃了一点,可是才吃了两口,又觉得体内气息翻腾,我低下头用手捂住嘴,不想让人发现我的虚弱。但终究我还是没有忍住,鲜血从我的指缝中慢慢渗出,苏训本来还在狼吞虎咽,看见我这样,随即放下了筷子,开始翻身后的背包,找消炎针。我冲他摇摇头摆摆手示意他不用,他就默默的递给我纸巾,等我终于处理干净后,就跟他说:“没事,不疼,只是气息不稳,几口血而已。” 他听了这话,不说话,表情更加黯然,之后就没怎么动过筷子,我还自责说吃个饭也不安生,抬头却见苏谦也在看我,我更加愧疚,一碰上他的目光就再次把头低下。这顿饭就在我的忐忑中结束了,苏训被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叫走不知去做什么,我只得自己慢慢的挪到车前,还在担心苏训有没有吃饱,却见苏谦靠在车门上递给我一个饭盒说:“一会儿训哥要是饿了,就把这个拿给他,凉的,路上就别那么多讲究了。” 我慌忙点头接下,刚想说点什么,苏谦转身就走,上车关门,根本不给我机会。我自觉无趣,便也没说什么,默默的爬上车在自己的位子坐好。大家也都陆续的回了车上,眼看就要出发,却不见苏训的踪影,我焦急的望着窗外,不一会儿就见他跑回来,随即车子启动,我们再次出发。 这一次我们并没有走的太久,只用了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就到了一个叫嘎洒镇的地方。进了镇子,我们的车队就停在了一家酒店旁,下车之后,我终于看见了我们这趟旅程的目的地——哀牢山。我扶着车门,看着不远处延绵的山脉,心情也渐渐开阔,似乎忘怀了之前发生的事情,这时苏谦跑过来跟我们说家主们决定今晚在这里休整,明天早起进山,让大家尽快好好休息。 我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只在书中看到过哀牢山的介绍,嘎洒已经属于哀牢山的地界,这里是花腰傣和哈尼族的故乡,著名的“哈尼梯田”就在此地。这里也是茶马古道的必经之路,有大片的原始森林和陡峭的山崖,有美丽怡人的风景旅游区,也有蛇虫虎豹出没的无人区。我原先觉得“哀牢山”这个名字很凄婉,后来才知道“牢”在当地的方言中是“酒”的意思,“哀牢”是说“爱酒”,这就一点儿都不凄婉了,而是多了几分豪放纵横之意。 我在苏训的帮助下进了酒店房间,靠在床头看着苏训忙前忙后的收拾东西,心里想着,这也许是我留在人世的最后一个晚上了吧,这样也好,至少还有一个哥哥在我身边。不过说来也奇怪,我竟然这样认命,换做苏训或者苏谦肯定要为自己的性命搏上一搏,可我竟然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思。也许是书看的太多,许多事没有经历但也感同身受,我的心思又重,习惯了随波逐流,只觉得天下哀霜,人若转蓬,不过如此,人活着总是痛苦大于欢乐,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留恋,所以即使自己处于这样的惨况,也是泰然处之,哀莫大于心死,也许我的心从来就没有活过,这次的突发事件只是加重了我的这种感觉而已。 苏训弄好了一切后,就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想看看我的烧退了没有,我则继续昏昏沉沉,我能感觉到我的伤口正在迅速的溃烂,我想,我很快就要死了。这时,二叔走进来坐在我身边,抓过我的手腕给我把脉,我一直低着头没有看他,却听见他跟苏训说:“今晚你去苏谦那屋睡吧,我跟小谅一起睡。” 我听了急忙抬头望着苏训,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来,结果他只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终究没有开口。我不由得垂下了头,心道果然是最后一晚,容不得半点差错么。二叔给我号完脉就出去了,我沉默着没有言语,房间里一时静的可怕,终于苏训开口道:“对不起。” 我摇摇头,慢慢的说:“不要说对不起,你以前从来不跟我说对不起,但是从我出事到现在,你已经说了两次了。” 他黯然道:“家主和我爸的话,我不能违抗,你……” 我打断了他的话:“我明白,我没事。”随即又低下头,不再看他。 苏训迟疑了半晌,走到我床边坐下,垂着头,然后像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突然靠近我,将他的手覆上了我的手,压低声音,以极快的语速跟我说:“这是叶秋葵给你的!”然后就若无其事的离开了房间。 我掩饰不住内心的惊讶,僵坐了很久,确定没有靠近的脚步声,才小心翼翼的摊开了手掌,原来是一个小纸团。我深吸了一口气,稳定心神,打开它,发现是一张字条包着一粒药丸,字迹依然是繁体,那张纸条上面写道: “我在队伍中,放心,药丸保命,等待时机,纸条看后吃掉。” 吃掉纸条?这种谍战电影中的情节居然发生在我身上,我的人生也未免太过精彩,这叶秋葵也真是中国好老板,竟然一路追到了这里,还混进了我们的队伍。待机而动?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可待的时机,今晚是二叔,明早就进山,他现在想接近我都难,更别提要带我一个几近残废的人离开。 虽然我已经隐约猜到他救我必定另有所图,但此时此刻,我还是心怀感激,也不知苏训什么时候跟他接上的头,他为了救我竟然不惜违抗命令,与外人合作,如果被其他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我看完字条,马上将药丸用力的吞咽下去,随后又将纸条塞入口中,慢慢的用口水润湿后咽下。 又过了好一会儿,二叔才进来,我还以为他会跟我说些什么,没想到他竟然什么都没说,连看也没看我一眼,就径自洗漱上床了。我不由在心底苦笑了一番,只得慢慢放平身体,也睡了,自是一宿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我现在在给自己找一个出口,具体来说呢,就是我被困住了。不过只是暂时的,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能阻挡我的脚步,我要去我想去的地方,我要做我想做的事情。这一生,短暂又漫长,每一天每一刻都是崭新的,我为什么要停留在原地呢? 几个月以前,因为某个特殊的契机,我收到了一份来自女性友人的礼物,着实令我惊喜非常,是一个礼盒,香水加须后露,虽然我不怎么用这个东西,但是还是很感谢她。容在下大言不惭一下吧,我这个人很招漂亮女孩子们的喜欢,因为我嘴甜、体贴,最关键的是,我不会因为她们长的漂亮就对她们想入非非要她们做我的女朋友或者想跟她们上床。 啊,又跑题了。。。。。。。 回到香水,这瓶香水来自一个美国的年轻品牌:橘滋,当然,是一瓶男香,名字叫做“脏话”,瓶子做的很特别,香水的颜色也很特别,像某种烈性酒类。味道么,容在下做个比喻,就好像——深夜小酒馆后巷的一个醉醺醺、留寸头的英俊男人,穿着脏兮兮的皮夹克,左手领着半瓶劣质酒,右手夹着一支刚刚点燃的香烟,踉踉跄跄的走近自己的机车——很神秘很危险很堕落是不是,很容易引起女孩子们母爱泛滥是不是? 可惜我没有女朋友,那瓶香水以及那瓶须后露已经在我的住处落灰好几个月了,更加遗憾的是我也不是那种危险神秘的男人——这不是在做广告,至于我为什么要说这瓶香水,我也不知道,经过这些天我一个人的自说自话,我以为你们看清了在下逗比脱线的本质呢! 十七 陌然少年 “进山之后他的恢复能力会增强,你必须加固他的封印。”黑衣老人看似风烛残年,眼里却透着精光。 对面的人没有应声,只是垂下眼帘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黑衣老人傲然回问:“我们做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你?” 对面的人似乎愤懑:“你们知不知道时间还没到,它还没有完全长成!?” 黑衣老人冷哼了一声说:“从你交给我们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空气似乎凝结起来,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旁边的一位老人忙打圆场道:“现在都已经火烧眉毛了,还有心说这个,我们离那个地方越近,他的能力会越强,必须要快!” 另一位老人点头称是:“不错,必须要快,今年不同往年,叶家人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踪迹,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到来之前完成!” “哪有那么容易,叶家这次一定会倾族而出,我们带的人恐怕不够。”一位微胖的老人摇头叹道。 “这个家里自有安排,但这次之后,叶家人肯定知道了送葬的地点,以后可就难办了。”最后一位老人也叹息道。 黑衣老人听了这话不由冷笑一声:“你还担心以后?先把这次的坎儿过去再说吧,能够九死一生就不错了,只怕是十死无生! 这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一直半梦半醒,从一个梦境掉到另一个梦境,睡了一会儿,我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苏训不在身边,我只能忍着。到半夜时分,我的汗水已经浸湿了床单和被子,终于再也躺不住,只得起身,却不见二叔,这时,苏训进来给我打了一针麻醉剂,我才安稳下来,等我走出房门才发现,原来其他人竟然已经起床准备了, 天还黑漆漆一片,我们就从嘎洒镇出发,前往哀牢山,出发的时候,我就发现车队多出了两辆车,看来这里也有家里的人常年驻守。我们开始是沿着恩水公路走,路况很好,由于是深夜,完全看不清外面的景色。很快,我们就路过了南恩瀑布,这瀑布没我想象中那么大,也许是季节还没到,只是窄窄一条,完全与九寨的珍珠滩没法比。 再往前就是茶马古道,可我们还没有到就先在路边的隐蔽处停车,这时天已经微微亮了些,不过还没有什么人,雾气太重,四周还是乌漆墨黑。只见他们纷纷下车,开始整理检查各自的装备、水粮,最后每个人身上都背了一个大大的登山包。我以为要出发了,就自己挣扎着从车上下来,只见到所有人都往最后一辆车边上走。我也好奇的走过去想看看是什么,却不由得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原来最后那辆车里没有坐人,满满一车全是刀枪、武器,我大略扫了一眼,冷兵器只有朴刀和雁翎刀,而现代兵器则多是手枪和经常在电影里看到的那种短冲锋枪,还有各种手雷炸药之类的东西,而且我居然还看到了几把ak47和成箱的c4炸药!他们是怎么搞到的这种东西!看来这五家的势力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他们除了杀人之外还走私军火,真不知道这次我们要去的是什么龙潭虎穴。 我本来是在人群的最外围站着,只能看见人家的后脑勺,可我前面的那个人突然后退了几步,冷不防就撞在了我身上,我本来站着就很勉强,被他一撞就坐在了地上,那个人回头,原来是一个长相很媚气的女人。她只是看了我一眼,就拿着挑好的武器走了,我只得自己挣扎着爬起来,一转眼看见苏训正在检查自己手枪的枪膛和弹夹,一把腰刀挂在身后。 他发现我在看他,就笑了一下,响亮的将弹夹推进手枪,放进肋下贴身的武装带里,走了过来。我发现他只是腿上绑着一个小包,腰间挂着各种简易工具,并没有背包,就问他怎么没有其他装备,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说:“我的装备就是你啊!” 见我奇怪,他就解释道:“你这个身体怎么上山啊,我跟家主说好了,这一路由我背你。” 我还想问你的装备怎么办啊,他就指了指苏谦说:“放心,我的装备有苏谦帮我。” 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果然苏谦的背包比别人大了一倍还多,他背后没有刀,只在胸前挂了一把冲锋枪,正在跟旁边的一个人不知在说些什么。我本想拒绝,可随即意识到他说的没错,我的身体本来就不算强壮,受伤之后更是虚弱不堪,不要说爬山了,连站着都费劲,我赧然道:“没想到最后还是要拖累你们。” 苏训摇摇头说:“咱们之间,哪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呢。”说着就帮我穿上了一件带子和搭扣组成的背心,这背心穿上之后,胸前和下面还有几根长长的带子,看得出苏训是想把我像背婴儿那样背起来,他在担心以我的力气不足以挂在他身上。然而我突然想起苏训肩上还有伤,就问他道:“你的伤不要紧吗?” 他拍了拍那边的肩膀,笑着说:“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早好了。” 我张着双臂,默默的看他绕着我忙前忙后,心里思忖,那箭伤也就是三四天之前的事情,哪里能好的那么快呢,但苏训不容我拒绝,手脚不停,我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就抬起头四处乱看,我发现那群人已经慢慢的从车边散去,突然就看见了之前苏敏身边的那个少年。 他依然面无表情,头略略低下,只盯着眼前三步的距离,慢慢的向苏敏的车走去。他太年轻了,几乎还是个孩子,瘦高的身形没有完全长开,穿着宽大的冲锋衣就像个正要去春游的高中生,我不禁问道:“那个人是谁啊,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 苏训正蹲着不知道往我身上系着什么,就抬起头看了一眼说:“他叫苏让,我也是第一次见,听说是苏敏收养的外家孩子。” 我又问:“他那么小,怎么也要来参与行动?” 苏训听了就笑起来:“小?你别看他那个样子,他比我还大两岁呢,我爸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吃惊的不得了。” 我不由惊奇道:“比你还大?怎么看着那么小?” 苏训终于弄好的站起身,耸耸肩说:“有的人就是长得少相啊,还有些人四十多岁看着跟小伙子一样呢,我听主家的人说,他的功夫是从小练的,身手相当好。”说罢还抬了抬下巴。 我再次望向那个少年,发现他跟苏训一样没有背包,背上只背了一把刀,但那把刀和其他人的刀不太一样,特别长,从我这个角度看去,几乎跟他的身高一样高。苏训见我还在看,就扳过我的身体,一边检查松紧一边说:“还有心看别人,你感觉一下,这背心是野战用的,结实的很。” 我心中感动,却不知该说什么感谢的话,只能默默的看着他。他调整完之后,绕着我转了一圈说:“嗯,好了!应该没有问题!” 我仍然说不出话来,就冲他重重的点了一下头,苏训走到我身前,微微蹲下双手在后面张开,说:“来吧!” 我迟疑着趴在他肩上,他起身跟我说:“你先坚持一会儿啊,我把带子系上就好了。” 苏训一站起来我就发现他是对的,我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挂在他身上,根本坚持不了多久,而且一旦用力便会牵扯到我胸前的伤口,疼的钻心。他迅速的系好了带子,又抻了抻,才跟我说:“好了,试试吧,不用力气,看行不行。” 我听了就试着放松身体,带子托住了我的大腿和腰,还好我是个竹竿,身上没有几两肉,也不高,苏训一米八五的健壮身材背着我还算轻松,我现在可以紧紧的贴着苏训的背而毫不费力,就对苏训说:“可以。” 苏训就向前走了几步,发现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就回头冲我微微一笑,低声说:“是不是最后还不知道呢,打起精神来!” 我点点头,苏训随即向上托了托我,豪情万丈的吼了一声:“走着!”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纷纷走到了一处峭壁的边上,我趴在苏训的身上,还在奇怪这高速一边是山林峭壁一边是万丈山崖,哪里有什么路呢。却见到苏敏示意最前面的几个人扒开一片路边的草丛,一条窄窄的土路就出现了,看样子已经荒废很久了,不仔细看,都看不出那原来是一条路。于是就由那几个人开路,苏敏和那个少年跟着,之后是各家的阴阳先生,苏训背着我走在他们后面,苏谦跟我们一起,再后面就是二叔和各家的家主,最后是各家的其他人手,我们就沿着这条陡峭的土路进山了。 本来天色就没有完全亮,进山之后全是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光线就更暗,山路又不好走,密集的草本植物快把路淹没了,全靠着最前面那几个人一路挥舞镰刀,才能勉强分辨。而且我发现苏敏似乎以前来过这里,他充当了这次的向导,他不停的在看着周围的植被和树木的纹理,以确认方向。即便如此,我们也走得非常快,几乎在以急行军的速度在前进,这样的节奏对于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来说已经是个奇迹了,苏让紧紧的跟着他,时不时的扶上一把。苏训虽然背着我,也是紧跟着队伍的节奏,丝毫不殆。 但是,我们以这样的速度走了大约四五个小时,直到天色已经大亮,周围的景况却依然没有变化,高大的树木围绕着我们,上面布满了深青色的苔藓,偶而还有不知名的虫蛇、动物突然窜过。而苏训已经有些喘了,虽然我不重,但也算个成年男子,少说也有一百三四十斤的重量,看得出他消耗的厉害,我后面几个家主的呼吸也渐渐粗重,跟得十分勉强。即便如此,整个队伍的速度却依然不减,感觉好像时间非常紧迫或者在逃避什么东西一样。 不过我趴在苏训的背上,却没有一点儿感觉,心里虽然始终都对苏训怀着歉意,但身体却似乎渐渐好转起来,竟然慢慢的有了一些力气。其实,从到了嘎洒镇开始,我的状况已经开始慢慢变好,原先那些针造成的创口一直在流血、红肿、发炎,可今早起床时我就发现,血已经不流了,伤口周围的红肿似乎在消退。而且到了这个地方之后,我就没有再咳血,心跳也没有那么快了,这些迹象表明,我的身体在缓慢的愈合,不知道是不是叶秋葵给的药丸的功效。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构思一个新的故事,和我现在更的故事有关联的,这真是个庞大的工程啊,不过人生这么长,总能做完的,不是么 我今天终于把帽子丢到栅栏对面去了,其实是有一点小慌张的,因为我的生活即将发生巨大的变化,不过既然选择了,就做吧,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昨天跟一个朋友聊天,她说我有严重的自虐倾向,就是看不得自己过得好,总给自己找麻烦。这样说也对,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自虐,其实我一直在寻找活着的感觉,我需要寻找自己还可以在这个世界上存活的理由,如果停止寻找这种理由,我会很惨,我明白这一点。 然而对我来说最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现在跟以前也不一样,我已经找到了我的慰藉,这个慰藉让我觉得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甚至让我觉得幸运,幸运到我觉得自己一辈子的好运气都因此而用完了。 十八 突生变数 “从脚印看,他们确实是走的这个方向。”女人对眼前的老人说。 老人点点头,转头望向身后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立刻用舌头从嘴里翻出一个小哨子,吹了几声,随即收了回去。 哨音刚落,只见数量众多、身穿迷彩服的人就以各种姿态,从各自藏身的树冠、岩石、草丛之中现身,仿佛凭空冒出来一样。在这一瞬,方圆几里的树叶、草丛都被挂蹭的颤抖,惊起了无数昆虫飞鸟。 年轻人随即望向老人,像是在询问,老人又点点头,年轻人就再次用哨子下令,所有刚才出现的人都马上深深的低了一下头,随即纷纷隐去。 老人见状,微微的笑了一下对身旁的女人说道:“他以为他藏得很好,还不是一样被我得了先机,真以为我叶家是吃闲饭的!?” 女人只是漠然冷笑了一下,没有出声。 就这样我们一直走到了傍晚,中间都没有休息过,刚进山时的锐气都被这郁郁葱葱的林子磨没了,现在大家都沉默不语,闷头赶路。我能感觉出所有人都很疲惫,但都吊着一口气,前面那几个开路的人虽然已经略微慢了下来,但仍然奋力的挥着镰刀。终于,我听见后面有人喊道:“老爷子,还有多久能到?” 苏敏没有回答,他现在也喘的厉害,全靠着身边的苏让半拖半拽才能保持速度,后面的一个家主就说:“马上就到了,喊什么喊,走到前面的平坝再扎营!” 话音刚落,队伍就突然停了下来,我定睛一看,原来我们的正前方有一棵巨大的树横在当中,挡住了我们的去路,苏敏马上连气也不喘了,急忙喊道:“不要停!绕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影子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了苏训前面,手中的峨眉刺立时刺向了苏训的咽喉。苏训急忙矮身低头,却忘了我还在他背上,他这一躲,那峨眉刺便直冲着我的面门而来。我一惊之下,完全没有了反应,只是愣在当场,我的脖子眼看就要被刺个对穿。此时苏谦正好在苏训身边,情急之下就突然猛地推开苏训,一个侧身,袖中短刀已然出鞘,划着圆弧直戳对方后脑。那人见一击未中,便急速后退,不防林子安就在我们前面,就见他伸手就扣住了那人的后心,我看不见他手上的动作,仿佛他的手快速的沿着那人的脊背向下,突然猛的发力,那人便即刻瘫软下去,再不动弹。 我只觉得脊后发凉,看着都疼。闽南林家虽说也是中医,但核心是骨科,有一门绝学号称“分筋错骨手”。他们家的人大部分都是摸着骨架长大的,对人体的筋骨极为熟悉,随便抬抬手就能把人的关节卸掉。不仅如此,他们还对所有骨骼相关的疑难杂症颇有研究,比如骨刺、腰间盘突出和风湿等等,小时候我在林家就看见过他们治疗腰间盘突出。因为我没学过医,所以也看不大懂,只记得治疗的过程很简单,只要找到突起的那一点,然后按回去就可以,但是这一点在哪里,怎么按,方向如何,力道如何都是相当讲究,绝对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刚才林子安这一下,应该是切断了那人脊椎上重要的一点,导致全身瘫痪,人虽然没马上死,但也活不了多久。我眼看着他兵不血刃就解决掉一个人,漠然回身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发沉。这时,我们的队伍已经完全停了下来,大家的那一口气卸掉,便再也提不起来,苏训背着我走了一天的山路,体力已经接近极限,刚才又被苏谦推了一下,现在只能扶着旁边的树喘粗气。 苏敏见大家都不走了,就皱着眉喊道:“快走,这里不能过夜!天黑之前必须要赶到前面的平坝!”可是大家都已经累得半死,所以后面只是响起了几声稀稀落落的应答,并没有真正前进。我伏在苏训的背上,扭头看后面的人,全都或弯腰或靠树,没一个动弹。这时就听刚才喊话的那个家主很有些暴躁的说道:“磨蹭什么!还不快走!说了不能在这里扎营!” 我一看,原来是西北张家的家主张浩远,我初中的一个暑假就是在银川度过,但以前我并没有见过张家家主,都是苏训这一路跟我说的。张家医术的特点是攻邪,最喜欢用一些大泄大补的药,我看过他们的方子,剂量都很大,也许西北人的体质都比较彪悍,阳气重,那种剂量如果用在元气不足的人身上,非得搞死不可。我二叔说过,他们家擅长剑走边锋,专治不治之症,最后没治好的基本都挂了,我想也是,也只有没有活路的人才会尝试那种治疗方法。但我二叔还说,能救濒死之人也是大功夫、大功德,所以他们家的口碑在业内也还算不错。 西北人的性子大概都比较燥,所以他才会那样喊,但他好歹是家主,大家虽然都已经相当疲乏,被他吼了一声,队伍终于慢慢的开始前进。路过那个袭击我们队伍的人时,我看了一眼,他穿着一身丛林迷彩,面朝下趴在道边,不知是死是活,也没有人在意。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杀人,叶修那次虽然已动杀机,但终究未能成行,现在看到他们一个一个的路过那个人,却没有丝毫表情,我心里只觉得有些悲哀,又觉得有些可笑,医生变杀手,救命的变成要命的,这世道还真是无常。 然而我们的队伍只往前缓慢的走了不到一百米,突然又有一个人落在苏敏身边,手中握着短剑刺向苏敏,与此同时,几个黑影从四面八方出现,都穿着和刚才那人一样的丛林迷彩,他们的移动速度太快,都看不清楚他们的面目,分别冲向了苏敏和几个家主。苏训见状退到一边,手已经按上了腿上绑的短刀,苏谦则站在他身边,双臂张开反手握一双匕首,护住我们。 最先刺向苏敏的那个人眼看就要得手,走在苏敏身边的苏让突然略微侧身,右手向后抬了一下垂在腰下的刀鞘,长长的刀柄便急速绕过他的肩膀向下,正好打在了那人的手腕上。那人的手腕一震,手中的短刀便握不住,掉在地上,另外一只手就一下握住苏让的刀柄,想把刀抽出。 可是苏让的刀太长了,他一抽之下只出半截,苏让随即疾步上前,随着刀身再次完全入鞘,苏让已离那人只有一掌距离。那人惊觉后立即放开刀柄,想要后退逃走,但苏让轻轻挥了一下左手,掌根已经到了他的耳旁,一击之下,那人便有些晕。苏让另一只手紧接着以掌为刀,命中那人的咽喉,同时一脚后踹,蹬飞了后面冲上来的一个人。整个过程迅捷无比如行云流水一般,我看的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被苏让击中咽喉的那个人捂着脖子退了几步,就倒在地上抽搐,嘴里还有血沫涌出,眼见活不成了。可那个孩子依旧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的虚无,站在苏敏身边,仿佛刚才的一切跟他没有关系一样。冲向苏敏的那几个人见同伴受挫身死,便转而攻击后面的人,与五家的阴阳先生缠斗了起来,几乎不分上下。而队伍后面也不好过,家主遇袭,后面的人马上冲上来保护,都各有挂彩。 虽然我们的人每个都带了火药武器,但这种短兵相接的遭遇战,枪支基本没用,一来是容易误伤队友,二来还没等枪支上膛,刀锋已经到了,速度上就差了半截。而且这些人明显对于刀剑等冷兵器的熟悉程度要远大于枪支弹药,那些人一冲出来,他们的反应都是握刀而不是掏枪。枪这个东西,如果一击不中,再想抽刀,只怕脑袋就已经掉了,除非是远程狙击,在这种密林当中,神枪手可是大有用武之地。 我这样想着,就四处张望,原先绿意盎然充满生机的林子,现在看去只觉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两伙人你来我往,缠斗不休,除了偶尔发出一两声压在喉咙里的痛呼之外,竟然没有其他声音。就在这时,在我们身前的苏谦突然惨呼一声,身子一矮,差点跪倒,大腿上有汩汩的鲜血流出。竟然被我猜中了,在远处果然有狙击手伺机而动! 只见苏谦压低身子,转头四顾,手中的刀却不曾放下,他盯着前面的密林,慢慢退到苏训身边,突然伸手按着苏训的肩倒下,我在苏训背上,自然也摔倒在地,只听“噗”的一声轻响,我们刚才靠的树上已经多了一个深深的弹孔。 苏谦马上看了一眼不远处张家的阴阳先生张行遇,他点了一下头,提着砍刀,屈膝涵胸就冲进林子,不见了踪影。苏谦这才靠在旁边的一棵树上,喘着粗气,手中的刀却依然不肯放下,这时苏训背着我挣扎着起身,半跪在苏谦身前,从腿上的小包里拿出绷带,紧紧的缠住他的枪伤,而苏谦依然紧握双刀,警惕着周围的情况。 苏训给苏谦简单包扎完毕后就起身,与他并排站在一起,那名狙击手也许已经被张行遇发现,所以没有再开枪。周围已经混战多时,那些身着丛林迷彩的人虽然强悍,但我们人数上毕竟占优势,所以在伤亡惨重后,他们都慢慢退却了。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各家忙着清点伤亡,看着周围的惨况,处处血迹斑斑,在手电的映照下尤其可怖,我不由得心下骇然。 清点过后传来消息,说伤亡并不重,只有一个田家的人被刺中胸口,当场毙命,其他大部分都是轻伤。但是苏谦腿上的枪伤比较麻烦,差点伤到了动脉,需要及时取出子弹并做缝合处理。然而苏敏向后看了一圈就问道:“张行遇去哪了?” 我们都扭头看了一下,都不见张行遇的身影,我意识到,他刚才追去林子里,就没再回来。现在问题就出现了,是留在这里等他呢,还是丢下他我们先走?说实话,张行遇独自一人追进林子,我总觉得他已经凶多吉少,但是如果把他丢下不管,他万一回来找不见队伍,一个人在林子里迷失方向后死掉,那就跟被我们杀死没两样。 这时就有人建议今晚在这里扎营,说虽然这里不够开阔,但挤一挤总是有地方的。这样一来可以等着张行遇,二来大家都已经到了极限,走了一天的路后,又折腾一遭,体力早已透支。所以这个建议一提出来就有很多人随声附和,几个家主也没有反对,想必他们几个老头子也累得够呛。但苏敏却阴沉着脸说道:“必须即刻出发,这片林子不安全。” 消息依次传递过去,后面马上就骚动起来,有一个声音就喊:“我们这么多人,有什么不安全的?再说张家的先生还没回来呢!” 只见苏敏冷笑一声,在苏让的搀扶下慢慢的走过我们,走到五个家主面前,看了一圈后说道:“你们应该都知道,现在我们已经到了雷云海的范围内,来这里,每次都是九死一生,不死也残,知道我为什么能活着回来吗,因为我从来都不会心存侥幸!” 说完这话,苏敏就示意苏昆,苏昆看着他点点头,随后扭头向后喊道:“苏家的!开拔!” 而苏敏则慢慢的走回领头的位置,示意前面的人开路,自顾自的开始向前,苏家的其他人陆陆续续的跟上,苏训苏谦带着我自然也要跟着。其他家主一看,也只得慢慢跟上,于是整个队伍虽然疲惫不堪,却依然开始再次缓慢的向前移动。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我要忙另外的东西,所以可能更新的更慢,见谅。 最近一直睡得比较少,我这个人一贯睡得都比较少,但是这几天每天睡4个小时不到也有点超出我的承受能力了。但是我认为我不是失眠,而是——睡得少而已。 一直都想回四川,可是总有些近乡情怯的意思,也许等时机成熟,我会回去吧。 昨晚看《杀出个黎明》的电视剧版,还不错,当然没法跟电影比——我指第一部——电视剧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不过这还真是一个全民卖腐的时代啊。 容在下做一副对联: 上联:官方毫无下限,spn、csi、poi,cp横行 下联:up主脑洞太大,d/s、r/f、a/m,nc慎点 横批:瓶邪王道 以上. 十九 山中猛兽 他冲入林中,即刻停下脚步,弯下腰偏着头,似乎在听周围的动静。突然,远处悄无声息的射来一只弩箭,他偏头躲过,随即直冲着弩箭来时的方向疾奔而去。 他奔跑了大概五百米的路程,依然没有发现袭击者的踪迹,就停下来,屏住呼吸查看。这时就听脑后“咔嚓”一声手枪上膛的轻响,他马上偏头回身,右手中的砍刀划着圆弧就斩了出去,同时左手伸到肋下掏出枪来,对着身后的正前方毫不犹豫的射出了三发子弹。 “原来你们的枪都是上了膛的,揣在怀里不怕走火么?”一个女人蹲在他头上的树枝上,轻声调笑道。 “原来是你”,他慢慢的收刀起身,却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引我出来做什么?” “当然是有一些话,想单独跟你说。”女人跳下树来,腰肢款摆,仰着头贴近了他。 他退后几步,冷笑道:“叶家的女人最擅长扮猪吃老虎,你更是连碰都碰不得。” “扮猪吃老虎?”女人挑眉掩口,“那你这只老虎可没有被我吃掉啊。再说,碰都碰不得的那是田家的女人,我到底能不能碰,你还不知道么?” 他不做声,慢慢的再次后退,举起手中的刀,直指着女人。 女人见状不由莞尔一笑道:“张家的先生就这点胆子,可真是让人贻笑大方。” 他手中的刀不动,沉着脸说:“说吧,什么事?” 女人眼中的笑意更盛,终于说道:“好吧,这可是你求着我说的,我来呢,是希望你帮我去救一个人,报酬么……”女人神秘的眨眨眼:“是一个消息。” 张行遇就这样被我们丢下了,虽然我们留下了一些淡水和食物,并在沿路留下标记,但估计在苏敏的心中早已把他当做死人了,我当初还以为各家寿衣店的阴阳先生是个很重要的位置,却没有想到第一个被舍弃的就是阴阳先生。一同被丢下的还有那个田家人的尸体,听苏训说,他叫田思宁,也算是田家思字辈中的翘楚,我并不认识他,也不曾留意过他的长相,但是这个年轻人就这样死了。没有坟墓,只是草草掩埋,自然也不会有人祭奠,这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留在了大山的深处,再回不了家。 尽管这一路不断的有人和事在挑战我的认知极限,但这次我还是震惊于整个队伍对死亡本身的熟悉程度。仿佛司空见惯、习以为常,自己和他人的死亡似乎只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在他们的眼里,虽然有波澜,但更多的是无奈和顺从。我不禁猜测,这五大家族为什么会培养出这样的年轻人?到底我们为什么会踏上这样的旅程?杀我吗?未免太小题大做了,那又是什么理由能让他们带着半死不活的我、即使牺牲着下一代的生命也一定要走完这次旅程呢? 我不知道苏敏口中的“雷云海”在哪里,但我知道那一定是我们的目的地,我也一定和这个地方有着某种联系。因为,我现在能够明确的感受到,我的身体在恢复,而且随着我们在森林中的不断深入,我的身体恢复的也越来越快。那几根针虽然还在我体内,但我能感觉到,之前断掉的气血和经络在慢慢的重新连接,我知道这听起来可能有些匪夷所思,但是这是我的切身感受,不会有错。 再次启程,我们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苏训渐渐的跟不上队伍的节奏,前进的十分勉强,而苏谦由于伤在腿上,也背着沉重的行囊一瘸一拐,自顾不暇。又走了一会儿,苏训终于坚持不住,停了下来,带着歉意回头朝我惨笑着,苏谦见状赶忙解开了系在我们两个身上的带子,放我下来。然而苏训失了肩上的重量,骤然放松下来,两眼一闭就倒了下去。 我靠在树上,看着苏谦慌乱的放平苏训的身体,打开狼眼手电,解了他的衣服查看,只见苏训的鲜血再次浸透了他里面的衣服。原来走到半路或者更早的时候,苏训的伤口就已经绷开,他一路强忍着没有说话,咬牙硬撑到现在终于透支了体力。苏训这个样子自然是没办法再走,此时苏谦已经受伤,其他人又都有背囊,就算我自己能走,如果没有其他人愿意背着苏训,那就只有留下他。 苏训竟然是我们将要丢弃的第二个人!而他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不由得乱了方寸,苏谦就半蹲在苏训的身边,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队伍再次停了下来,我看到苏敏的眼神已经相当不耐烦。我茫然的扭头,去找寻二叔的身影,但是当我向他流露出求救的神情时,却发现他眉头微蹙的看着苏训,眼神中有担忧有不忍,却没有动作,我满心的绝望,只觉得五内俱焚,好像天都要塌了下来。 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苏谦突然猛地站起身,双唇紧闭,盯着我,眼中似有怒火喷出,只见他一言不发的拽住我的衣襟,一拳就挥在我的脸上。我只觉得眼冒金星,倒在一边,可他并没有停手的意思,上前跨在我身上,狠狠的再次挥动拳头,我已经被打懵了,又挨了几下,苏谦终于停手。我一看,竟然是苏让伸出一只手,拽住了苏谦的胳膊。 苏谦很显然不想作罢,拳头再次向下用力,试了几次苏让的手却纹丝不动,他不由得更加愤怒,转身一拳挥向了苏让。苏让侧身躲过,苏谦还想上前,苏让便瞬间抬脚贴上了苏谦的胸口,然而他并没有发力,只是默默的将背上的刀拿下来,递给苏谦。苏谦瞪着他,慢慢的接过,苏让放下脚转头俯身,一手拽着苏训的胳膊就背起了他,然后向前走了几步,回身看着苏谦,全程未发一言。 苏谦提着他的刀,就跟了上去,不再管我,我在苏诀和林子安的帮助下,挣扎着爬了起来,也跟在他们后面,队伍终于又前进了起来。没有了苏训的帮助,我只能自己踉踉跄跄的走着,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我看着黑暗中苏谦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怆然,我觉得他现在一定恨死我了。 就这样我们慢慢前进了大约半小时的光景,天色就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其他人全都打开了随身的手电。而我的装备本来就没多少,早前被苏训一股脑都塞进了苏谦包里,可现在我也不好意思问他要,好在我的前后都有手电映照,看起路来也算可以。周围依旧是茂密的丛林,在手电光线的照射下,颜色惨绿,十分瘆人。此时的丛林已比白天要静寂许多,偶尔的一两声虫鸣更显得整个林子夜沉若水,如幕如遮。 可是仔细听来,丛林并没有完全沉睡,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显示着它吊诡的一面正在慢慢苏醒,我的神经仿佛感受到什么一般渐渐不安起来。说来也怪,进山之后,不仅我的身体开始慢慢好转,而且我逐渐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这种感觉很微妙,仿佛我以前来过这里,仿佛我与这大山血肉相连,竟有一种终于归来的感觉。 现在我感觉到了它对于我们这群不速之客的淡淡恶意,大山似乎在敌视着我们,我紧张的四处乱看,然而周围并没有什么异动。但我始终觉得诡异,丝毫不敢放松,我屏住呼吸,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安静下来。这种安静与之前的不同,是绝对的静默,除了我们扰动树林的声音之外,没有任何响动,连虫鸣都消失了,我甚至可以听得见自己沉重的呼吸。 这时我忽然看到,在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亮起了几点绿幽幽的光。我开始还以为是萤火虫,但看了一圈,却发现我们的周围都燃起了那种绿光,或近或远,明明灭灭,在夜色的掩映下好似繁星点点。其他人也马上注意到了这一点,苏诀、何世平和林子安就慢慢的警戒着后退,在我身边形成了一个三角,围住了我。可我的眼睛却盯着苏谦和苏让背上的苏训,他们也停了下来,苏谦正转着头,听着周围的动静。 突然,队伍后面就传来了一声惨叫,接着原本规整的队伍就慌乱了起来,后面的人纷纷向前涌来。就在我们都回头看后面的时候,我只听耳旁一阵恶风扑过,就见一团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在何世平的肩上,直冲他的咽喉而去。何世平一惊之下,立时伸手抵挡,苏诀在他身边见状马上以短刀刺向黑影,那黑影本已咬住何世平的手,突见苏诀刀锋闪过,立即跳下何世平的肩膀,窜上旁边的树桠,弓起身来,冲着我们低低的吼叫。 这时那些绿色的光点已经逼近,只见一团一团的黑影遍布于周围树上的枝桠上,足有十七八只之多,我猛然醒悟,原来那些光点是它们的眼睛。手电的光线晃过,看得出它们的身形几乎跟大型犬一样大,一身黑黄色的云状斑纹,正纷纷冲着我们露出它白森森的长牙。我看着何世平血肉模糊的手,再看看那些野兽,突然想起以前在二叔家里的书中看到过的图片,这身斑纹,这个体型,应该是云豹。云豹是哀牢山一带特有的古老生物,保留的原始生物特性非常多,因为皮毛上的花纹像云,所以发现时被命名为“云豹”,这种猫科动物拥有同类中最长、最锋利的犬齿,连老虎遇见都要退让三分。 书中还提到,云豹的性情凶猛狡猾,它们数量锐减的原因除了人类对它们美丽皮毛的觊觎之外,就是它们无法人工豢养。因为它们的凶残不仅危及到同类的雄性,就连与它们正在交配的雌性都有可能被咬死。因此,野生云豹通常是独居动物,即便是同类之间也没有串门或合作这一说,怎么会突然聚集在此地,围攻我们?难道是我们侵扰了它们的领地,它们忌惮我们的数量和体型,因此联合起来想将我们绞杀在此? 想到这里,我不禁摇了摇头,否决了自己的想法,这种野兽再怎么聪慧也比不上人,不可能做出违背自己本性的事情,难道它们是受什么人驱使?不是说云豹不能人工豢养么?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看见就在苏让的背后,也就是苏训的背后,一只体型略大的云豹悄悄的靠近,已然弓起身作出攻击的姿态,我不由得大声喊了一句:“小心!” 那云豹已然扑了出去,窜上苏训的背,照着他的脖子一口咬了下去。苏谦在苏让身后,解救不及,我又离得太远,且被林子安阻隔,眼看苏训命丧血口之下,我急出了一身冷汗。然而苏让在我叫喊之时已经急速回身,那豹子在苏训背上还未及站稳,没等咬到苏训的脖子就被甩到一边的树上。苏让随即右手托住背后的苏训,左手握上了苏谦手中自己的长刀,借回身之力,瞬间抽出划向了那只豹子。 那云豹见苏让抽刀,便想跳到更高的枝桠上,不想苏让的刀太快,它刚刚起身,后腿已被刀锋扫过,带出一串血花。云豹受创,勉强跳到远一些的枝桠上,回身冲我们张大了嘴巴,只见它口中白牙林立,当中两颗犬齿更是长的吓人。它似乎已经被我们激怒,不再弓身,而是威风凛凛的站在树上,眼中似有邪狞之意,仰头便发出了一身凄厉的吼叫,响彻丛林。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进行到这里,是不是要好些了,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啰嗦,写了一堆,云山雾绕的,不过终于要进入正题了,心情还是比较激动的。 跟叶修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其实原型是来源于我的一个饲主,她是我来北京之后,第一个算得上朋友的人。她的头发很美,眼睛也漂亮,只是有些嘴炮无敌神补刀,腹黑的让人无语,我猜她喜欢跟我在一起主要是因为我槽点比较多吧。 文中的女人很少,也不会有什么爱情的描写,这只是一个关于命运的、悲伤又无奈的故事。我的故事一般都不会出现大团圆的结局,也许因为我本身并不相信过于美好的事物可以长久,我觉得最后所有的事情都会归于平淡,开心也好,难过也好,总会过去,而当回头看时,就会发现,原来那些幸福与悲伤都不过如此。 同时开了好多坑,还好没有几个人看。其实这些算是我的计划吧,我打算一点点的把自己脑袋里的东西全部写出来,不为别的,只为给自己留个纪念,誰让我的记忆力特别不好呢。 二十 深夜血战 “我已经说了你要的消息,做了你要求的事情,现在该你兑现承诺了!”女人盯着老人的眼睛说。 老人靠着树,把手伸到篝火旁,反复的烤着,慢里斯条的说:“什么承诺?你是叶家的人,我是叶家的家主,你为我做事不是应该的么?” 女人听了这话,立时沉下脸来道:“这么说,你是不肯放了小白了?” “你们的感情还真是好,我记得你喜欢男人的,怎么会那么在意一个女人?”老人依旧不紧不慢。 女人铁青着脸不说话。 老人见状轻蔑的笑了笑道:“她是林家的人,我没有治你不察包庇之罪,也没有马上杀了她,对你已经够意思了。”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问:“那你要怎么样才会放了她?” “放了她?”老人瞥了女人一眼,笑了许久才道:“你杀了那个人,把我要的东西拿回来,也许我会考虑放她一条生路。” 那只略大的云豹仿佛是豹群的首领,周围那些豹子听到他的吼声就像听到号令一般,纷纷须发皆张,全都低吼着露出牙齿扑向我们的队伍。队伍中立即就有人中招,惨叫连连,这时队伍已经乱作一团,大有四散奔逃的趋势。这时就听苏敏扯着嗓子高喊:“不要慌,不要乱跑,往前走!”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人听他说话了,整个队伍已经被云豹冲散,大家纷纷拔刀掏枪与那些豹子搏斗,周围一片夹杂着喊杀的枪声,苏敏急的直跳脚,却也没有办法。林子安与何世平已经分别与两只豹子周旋起来,只剩苏诀一手护着我且战且退,警惕的看着观察着周围的战况。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突然撇到旁边的树上有一只小云豹正匍匐而来,仿佛要袭击不远处的田家先生,而田家先生似乎还没有察觉,正在用不断的用手电扫过上面的树冠。 我刚想出声提醒,就见田家的先生回头略带讥诮的看了一眼,那豹子刚刚跳起才沾上他的衣服,就立时栽倒下去,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去看,田家先生见我看他,便笑了一下,摘下了风帽,于是我吃惊的发现,原来她就是出发时撞倒我的那个女人,只见她一甩长发,便施施然走过我,去帮何世平和林子安了。 我看着那只倒在地上的豹子,闭着的眼里慢慢流出了黑血,突然想起湘西田家是以毒立身的,是典型的母系家族,男人看家护院,女人冲锋陷阵,所以他们的家主虽是男人,但家族武装的首领却是女人。我知道田家是出自苗族仡莱氏,在明代改土归流时才改姓易宗,这并不奇怪,这几个家族往上数几代,几乎都是少数民族。 苏家是女真苏完瓜尔佳氏,张家是突厥铁勒回纥九姓乌护中的一支,林家不是少数民族但属于闽西客家民系,何家则是西南僰人后裔。但是在漫长的岁月中,这几个少数民族都已经湮没在历史尘埃里,无论是姓氏还是习俗早就已经汉化,很多传统的特点都已消失殆尽。然而田家却不同,我以前去过田家,那里地势险要、道路闭塞,是一座建在山上的寨子,所有的田家人都在寨子里生活,甚少与外界来往,因此保留了很多本民族的原生特性。穿本民族的服装,过本民族的节日,他们的家主在当地被称作“榔头”或者“勾往”,所有人都要遵循当地的“构榔词”,外界法律很难干涉。 田家也是这五个世家中较为神秘的一个,苏训跟我说,他们家族武装的首领跟巫师差不多,不叫阴阳先生,而是称作“五仙娘子”,是族中的大祭司,擅长制毒养蛊,杀人于无形。他们家的医术也是千奇百怪,多用蛇虫之类的“活药”,同时对于解毒也颇有研究。他们的治疗过程十分隐秘,禁止外人旁观,因此我没有见过,不过想来也觉得毛骨悚然,还是不见为妙。 那个容貌姣好的女人应该就是田家的五仙娘子,她叫做田姽,现在看来还真是从女从危,碰一下就死,简直像黑寡妇一样,谁要是娶了她估计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想到这里,我便不再看她,扭头去找寻苏训和苏谦的身影,发现苏让已经把苏训放在不远的树旁,不知去了哪里,苏谦也不见了,只剩下苏训躺倒在树旁,依然昏迷不知是死是活。 大部分人的狼眼手电和矿灯都已经由于惊慌和混乱熄灭了,仅剩的几点光源也如风中残烛一般摇曳不定。我周围可视的距离只有三到五米,剩下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偶尔响起的枪声和惨叫声,还有浓重的、野生兽类身上特有的腥臭,也不知道那几个家主是不是还活着。 这样一来对我们就更加不利,猫科动物的眼睛有夜视功能,我们可没有,我紧张起来,便想要越过苏诀,走到苏训身边去,可就这几步的距离,却陡然生变。之前被苏让划伤后腿的云豹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直接将我扑倒,张嘴就咬了下来。进山之后,我的身体虽然在恢复,可是怎奈之前受创太重,现在虽然勉强可以行走,但是浑身也毫无力气,在豹子的血口之下,我无力挣扎,只能伸出胳膊抵挡。它一口咬在我的手臂上,我疼得大叫,惊恐万分,却无计可施,这时只见那豹子的腹部突然伸出了一截细长的刀锋,我抬眼一看,正对上了苏让淡淡的眸子。 那豹子立时毙命,苏让救下我,便拔出刀,看了我一眼便扭头再次冲进了前方的黑暗,我顺着他奔跑的方向望去,发现不知何时那几个开路的人和苏敏都已经不见了。这时,就看见不远处西南方突然升起一发明亮的蓝色信号弹,苏诀见到了忙大声喊着:“大家看着信号弹的方向走,不要与那些畜生缠斗,走出这片林子我们就安全了!” 苏诀喊罢,便拽着我往那个方向冲去,我看着昏迷不醒的苏训,突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苏诀,跑到苏训身边,半拖半拽的扶起他。苏诀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却也没有说话,上前帮我扶住苏训就往西南方急急而去。我一手提着苏诀递给我的矿灯,一手扶着苏训,走得十分艰难,苏诀也并不好过,身上血迹斑斑,只是在夜色中看不清伤处。 我们往前走了一会儿,就看见一个人影急急的往我们来时的方向赶,走近一看,原来是苏谦,我不由讶异他瘸着一条腿居然还能走出这么远。苏谦看到我肩上的苏训,登时像松了一口气似的低下头,看样子累得不行。他慢慢的走到我们身边,接过搭在苏诀身上苏训的那只手,有气无力的说:“走吧,前面就安全了。” 我点点头,继续向前,我们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一阵腥风扑来,我心知不好,就想躲到一边,但我还扶着苏训,行动不便,只能咬牙向前。然而风过后却并不见什么其他异动,我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就看见苏让半跪在地上,手中的长刀向下,穿过一只云豹的尸体,原来是他掩护了我们,他看了我一眼,起身又往相反的方向冲去。 就这样,我们没头没脑的一直朝着信号弹升起的方向前进,苏诀在前面开路,我和苏谦则分别提着矿灯和冲锋枪,一边一个架着昏迷的苏训,艰难前行,不过好在一路都没有云豹的再次侵扰。又走了不知多久,就看见前面的林子里隐隐的透出火光,我们都心中一喜,知道已经快到了安全的地方,就加快了脚步,一鼓作气冲出了林子。 一出林子我就一下呆住了,只见一处开阔的平地上几丛篝火已经燃起,苏敏和几个家主还有我二叔坐在篝火旁,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何世平和田姽也在其中,他们是什么时候走出林子的?我一直都在队伍的前方连滚带爬,竟然没有注意到,看样子他们已经到了有一段时间了。 这一处空地十分平坦,身后就是那片诡异的丛林,往前则是上山的路,这片空地看起来十分奇怪,竟然没有任何高大的树木,连灌木都很少,贴地长着绿油油的小草。我们走近篝火,放下苏训平躺,马上就有几个人过来检查我们的伤势,给我们包扎伤口。这支队伍里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是医生,所以药品器具带的非常全,我们立刻得到了救治。苏诀和我没什么大伤,消毒伤口之后就没事了,苏谦有些麻烦,他的腿需要取出子弹缝合伤口,而苏训依然昏迷不醒。 我看见一个人蹲在苏训身边,摸了摸他的颈部动脉,又摸了摸他腕上的脉,随即大喊:“失血过多,需要输血!” 苏谦本来还在缝合伤口,听到那个人这样说,便马上伸手示意道:“我是他弟弟!” 那个人拿了设备走过去,刚要挽起苏谦的袖子,却见二叔走过来制止了他,略带无奈的看了一眼苏训,扭头问道:“这里有谁是b型血?” 我正奇怪,却见旁边的苏谦犹如遭雷击了一般僵直了身体,定定的看着二叔。我这才反应过来,二叔和苏谦的血型都与苏训不符,所以二叔才会那样问,这样说来,苏训岂不是……!!这时,就有人举手示意说自己是b型血,可以输给苏训,我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也望向二叔,二叔的眼中似有愧疚,也不看苏谦,只是默默的走回原地坐下。 苏谦一直呆呆的望着二叔,可二叔不给他回应,他就收回目光,木然的坐在那里,望着前面的虚空,没有任何表情。我坐在他旁边,想说点什么可又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也不见他说话。 这时,丛林里突然有响动,我紧张的望过去,生怕那些豹子再出现,结果却是后面的其他人零零散散的赶到这里,身上头上都是血迹还有树枝叶子,狼狈不堪,先到的人就赶忙上去检查伤口。再过一会儿,又有一批人赶到,走散了的那些也都陆陆续续的归队,我们又等了一段时间,确认不会再有人来,清点人头后又发射了一枚信号弹,给那些走远走错的人再次指明方向。 这时我就看到苏让背着他的长刀从林子里慢慢的走出,我还奇怪,以他的身手,怎么会这么晚才到。结果却见在他路过那些先出来的人时,很多人都向他打招呼,更有的大声喊着道谢。我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不仅掩护了我们,而且掩护了大部分人,他替我们解决了大部分的麻烦,不断的折返,直到确认所有人安全撤出林子。 我不禁有些感动,看他默默的走来,片叶不沾身的样子,也不理会那些同他道谢打招呼的人,径直走向苏敏,如果忽略他身上豹子的血迹,那神情简直像刚刚散步回来。然而在他路过我的时候,我却发现其实他也受伤了,后腰的衣服已经被扯开,露出了鲜红的颜色。苏敏已经站起身,等着他的到来,但奇怪的是,苏敏阴着脸,似乎隐忍着怒气,面色沉的都能滴出水来,只见苏让走到他身边,刚刚立定抬头,就听“啪”的一声,苏敏突然给了他一耳光。 苏让的头被打的歪倒一边,似乎愣了一下,复又回头摆正了站姿,苍白的脸颊上赫然浮起了红印,依然沉默着站在苏敏面前,盯着地面。大家都不明所以,望向苏敏,因为苏让帮助了大部分人,所以有很多人看到这一幕都皱了皱眉,苏敏扫视了一圈后,冷哼一声,就坐下了,苏让随即也跟着坐在苏敏身边,表情淡定得像刚才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虽然他的面颊依然红着。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离开了,之前心里始终慌慌的,总是担心,如果事情不是按我想象中那样发展怎么办,但是现在也不想了。现在这个世道,又饿不死人,还是按照自己心意活着比较好,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想太多是有害无益的。 很感激这段时间聚集在我身边的朋友,她们是我唯一的收获,也许以后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了,说来也伤心,我总是这样不定,我总是无法安心生活。其实我也觉得安定的生活很好,但我总是受不了诱惑,每当前方可能会有让我感兴趣的东西出现时,我就会不管不顾的向前,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我的心永远窥伺着前方啊。 有时候会觉得写作是一件很孤独的事情,当然也有可能是看的人少的缘故,但我说的是在写作过程当中的感觉,只有自己,独处于天地,强大又脆弱,真是奇怪的感受。 二十一 更深雾重 二十一更深雾重 “知不知道为什么打你?”老人盯着身前的少年,低声训斥道。 少年没有做声,只是直挺挺的站着,盯着自己的鞋尖。 老人见状,怒气愈盛:“你最好记住,你跟他们不一样!他们的性命轮不到你来操心!” 少年依然沉默不语,眼帘低垂,看不出喜恶。 老人见他不回答,便上前用力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了少年的脸,强迫少年对上他的眼,狠狠的说道:“你记着,他们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以后少管闲事,听见没有!”说罢又狠狠的一甩手,少年的头被带的一偏。 随即,老人拂袖而去,只留少年一人立在黑暗当中。半晌,少年慢慢摆正被扭歪的头,抬起没有波澜的眼,望着天空中的繁星,久久不曾动过。 之后,几个家主开始清点人数,其他人也都收拾包扎完毕,开始支起帐篷,安排守夜的人,准备休息,苏训也已经输完血包扎停当。清点之下,发现少了四个人,林家和张家各有一个人确认死亡,田家和我们家各有一个人失踪,此外还有三个人重伤昏迷,看苏敏的意思,若是明早他们无法醒来,那么就这辈子都不用醒了。 我担忧的看了看身边躺着的苏训和依旧木然的苏谦,这才是进山的第一天,我们就损失了将近十个人,这路上的艰险怕还是在后面。我叹了一口气,隔着篝火看着其他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一派轻松景象,完全无法想象刚才林中的惨烈。也许是医者本身就看惯了生死,所以才能如此泰然,然而我却无法平静,如果换做是我,就算这山中有金矿,经过了白天的事情,我也绝对头也不回的走掉,再也不来。到底是什么能让人如此执着呢? 不过说来也怪,那些豹子数量众多,而且嗅觉灵敏,按说追到这里不成问题,可是自从我们出了林子便再没出现,仿佛以树林为界,有所限制,也许这里已经出了它们的地盘了吧。这样想着,我的手漫无目的的拽了拽领口,忽然发现,那几根原本深入体内的长针,竟然都已经冒头半寸有余,我的身体在排斥它们,只不过这一路的紧张前行没有注意而已。我欣喜之下不由得抬头望了望二叔那边,只见他背对着我,并没有注意,我小心翼翼的扯了扯胸前的衣服掩盖,祈祷着他们不要发现才好。 大家整理完毕,纷纷睡去,毕竟这一天经历了太多事情,太累了。苏谦也早早的支好了帐篷,把苏训抬了进去,便在他身旁躺下,不再理我,我也只能不好意思的钻进帐篷,在苏训旁边躺下。周围渐渐静寂,除了守夜的人大部分都已经睡去,剩下的人也都低声交谈,听不清楚声音。我虽然同样身体累得要死,但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想着这一天的事情。 从我们进山开始,就一直急速前行,那些袭击我们的人训练有素,下手果决,若不是有苏让和各家的先生在,我们的人员损失肯定比现在要严重。他们之所以等到傍晚才动手,估计是知道林子的夜里有野兽,故意在这个时候出现拖慢了我们的速度,导致我们被云豹袭击。 那些云豹也邪性,就像通人性一般,先把我们的队伍打散,再各个击破,那些失踪的人说不定也是被它们引开的,它们居然还知道先偷袭靠近再与我们混战在一起,这样我们的人就难以开枪。最邪门的是它们居然不畏惧枪声,一般的野兽听到枪声都会受惊跑走,它们听到枪声反而会奋力前扑,真是难以置信,不过我们已经深入哀牢山腹地,平时鲜有人烟,连当地猎户都少走,估计这些豹子是因为从来没见过枪支的威力也说不定。 我想着失踪的人,就想到了张行遇,也不知他是死是活,那信号弹那么亮,如果他只是迷路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这里,万一遇袭,他孤身一人,可谓凶多吉少。张家除了救死不救活之外,还有一个副业就是驯马,我在张家那一个月见识过他们的马场,万马奔腾的场面真是令人难忘。他们的马膘肥体壮,毛色油亮,古时多用作战马,现在则是有钱人的玩物,因为这项收入,他们的主家也颇为富有。不过骑马可没有想象中那么惬意,没有马鞍的话要骑术很好才行,有马鞍又太硬,我只尝试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受不了了,屁股硌的疼了好几天。 这样胡思乱想着,我的思绪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就更睡不着了,躺了半天实在难受,就悄悄的起身,钻出帐篷。这时已经是深夜了,大家都已经进入梦乡,我一出来不由的浑身哆嗦了一下,这里的海拔应该已经很高了,现在又是冬季,所以晚上的气温一般都会在零度左右,冻人不冻水的温度。我走到篝火边,一边哆嗦一边在身上乱摸,希望能找出一根烟来,却发现自己从里到外都是新的,兜比脸还干净。 我抬头看了看四周,山中的雾气开始弥漫,估计已经过了子时,只剩两个守夜的人在不远处低低的交谈,我仔细辨认,发现好像是田家的人。想到五仙娘子田姽的手段,我果断放弃了上前搭话要烟的想法,只能在篝火旁溜达,也不想再进帐篷。突然,我看见在不远处篝火照不到的地方有一个人影,看着十分眼熟,我就走过去,发现原来是苏让,他背对着我,坐在黑暗中的一块石头上,正呆呆的望着天空出神。 我走到他背后,也顺着他的角度抬头望了望,除了星星没有什么特别,只能说月朗星稀,是个好天气。我搓着冰凉的手,看着他的侧脸搭话说:“你怎么也没睡啊。” 他扭过头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四十五度角,我有些尴尬,可是又实在无聊,就再次开口说:“我也睡不着,那个,今天谢谢你啊。” 这次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我不死心继续道:“我叫苏谅,是苏泽的侄子,你知道谁是苏泽吧?咱俩是同辈,你还比我大,我该叫你一声让哥呢!” 他依旧不做声,我实在没趣,这边也没有篝火,我的身子都快冻僵了,就决定放弃。然而就在我跺着脚准备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他说:“阿让。” 我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他是在说,我可以叫他阿让,不用叫让哥,我不由惊喜的点头道:“好!阿让!那个,你有没有烟啊?”终于,我问出了这次交谈的主题。 他迟疑了一会儿,看着我摇了摇头,我无奈,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哦,没有算了,你早点睡啊,我回去了。” 他点头,接着四十五度角,我心想这家伙该不会是一文艺青年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仰望星空,用不用再来碗内牛满面啊。我摇着头走回篝火旁,这时周围的雾气更重,连篝火都好像被打湿了几分,呆了一会儿,我终于觉得困意袭来,就钻回帐篷睡觉去了。 然而我们并没有得到多少休息的时间,我只睡了一会儿,就被外面的嘈杂声惊起,我睁开眼睛,发现外面火光大盛,照的帐篷里红彤彤的,苏训还躺在我身边没有醒,而苏谦却已经不见了。我走出帐篷,只见人们乱作一团,纷纷的在收拾东西。一个带着防毒面具的人急匆匆的跑来,递给我一个防毒面具,说:“篝火里不知什么时候被人下了药,还好田姽发现味道不对,现在这雾气有毒,快点跟我走!” 我一听原来是苏诀,我套上防毒面具被他拽着跑了几步,突然想起苏训还在帐篷里,就停下来说:“不行,我哥还在帐篷里呢,我得带着他,你还有没有多余的防毒面具?” 他见我停下,就皱着眉大声喊:“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不想死的话就赶紧跟我走!” 我不禁气恼,心想之前让我死的是你们,现在不想让我死的还是你们,反正已经这样了,我说什么也不能丢下苏训。我脾气一上来,就挣脱了他的手,跑回帐篷,一进帐篷我就看见苏谦的背包还在里面,马上开始翻找,如果他们的装备都是自己随身携带,那么苏训的防毒面具肯定在这里。 果然我很快翻出了三个防毒面具,我把其中一个给苏训带上,又想着苏谦肯定是没戴面具就跑出去了,就又拿上一个,然后奋力的想背起苏训,就像他之前背我那样。然而我低估了苏训的体重,试了几次都背不起来,他本来就比我沉,我现在虽伤势略有恢复,但依然手无缚鸡之力,急的我直冒汗。 这时苏诀无奈的走进来,伸手帮我扶着苏训,我们两人合力架着他,走出帐篷。这时已经有人开始往山上走了,我路过篝火堆的时候见有几个人躺在地上,脸色发青,明显是中毒的迹象,然而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生死,大家都在慌乱的想离开这里。 我焦急的张望着四周,也不知苏谦去了哪里,没有防毒面具,呼吸久了肯定会像那些人一样,我一边往上山的路口走,一边大声的喊着苏谦的名字,然而却没有回音。苏诀和我架着昏迷不醒的苏训跟上队伍,开始继续上山,苏诀走的很快,我几乎跟不上,也只能咬牙硬撑。而再次进入这片诡异的丛林,我的心里也再次紧绷了起来,矿灯在我手上摇摇晃晃,照得周围更加阴森可怖。 我还继续在寻找着苏谦的身影,却一直不见他在哪里,不过我们在苏诀的带领下超过了一些人之后,我却发现了张行遇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他正跟在张浩远的身边,一边看着后面的队伍一边说着什么。果然阴阳先生就是不一样,武力值爆表,居然还能找回来,如果换做是我孤身一人在丛林里,就算侥幸战胜了对手,凭我的方向感,也绝对找不到队伍。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现象,可能是这一路的突发事件太多了,我竟然有些不习惯,我慢慢的放松了自己紧张的神经,这些天的劳顿就涌了上来。我现在觉得自己好像钢铁侠没了核动力,全凭自己的力量在支撑着一身盔甲,全身发沉,我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早些入睡。 然而,就在其他人也开始慢慢放松神经的时候,走在我前面的一个人就突然毫无征兆的倒下了,我吓了一跳,接着队伍中接二连三的有人倒下,这时就听见何世平喊:“上面!大家小心上面!” 作者有话要说: 苏让是我很留心的一个人物,最开始的设定是神技、面瘫、高冷、身世凄惨什么的,每个小说或影视作品大概都会有的那么一个形象,这比较符合大多数女孩子在青春期时喜欢过的一些现实或虚幻的人物。我有一个发小,是个女孩子,她长的一般,就是普通女孩子的长相,各方面条件都很一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招那些不太“正经”的男人的注意。她上初二的时候,就有街面上的混混在放学路上跟她搭讪,当时我跟她一起走,那混混开着车,带着金链子,寸头,纹身,凶神恶煞的请我们到他车上坐坐,我当时并不害怕,好歹也是那种小学毕业的(前述),但难得的是她也不怎么害怕。 后来,这个男人就三番五次的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出现,再后来我们三个人居然交了朋友,一直持续到上大学。这个男人比我们大了8岁,当时是我们那里比较大的一家夜总会的领班,其实就是比较高级的混混,小学毕业就在街面上。他比较有钱,经常给我们两个人买东西请吃饭,现在想来,妥妥的拐骗未成年啊,但当时我们并没有这样想,他也仅仅是买东西请吃饭而已,话也不多,不爱笑,总是冷着脸等在学校的下一个路口,接我们两个人去吃饭或者送我们回家,完全没有任何要求。我上了大学后,去了别的城市,也就跟他断了联系,与我的发小打电话时也不曾提起。但几年以前,我突然收到了他们两个人的结婚请柬,当时我已经完全忘记了有这样一个人存在,然而我的发小居然一直在跟他联系,在她上大学后不久,那个男人就去了她上学的城市,先是打零工,然后做生意,过的还算不错。 简直神转折啊,我居然做电灯泡做了那么多年而不自知,没有被打死真是万幸。时隔多年我已经不记得他的长相,只记得夏夜的一天,他来接我们两个下晚自习,我们爬到后座上脚就踢到了后座下面的两把砍刀,他听到声响后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们一眼,头也没回:“送完你们两个,有事要做。” 二十二 天罗地网 深夜,一个年轻人钻出帐篷,悄悄的向另外一个帐篷走去,他钻进帐篷,却发现帐篷中的人并没有入睡,而是盘膝而坐,仿佛在等着什么人一样。 年轻人见状却并不惊讶,坐下之后开门见山的说:“大哥不是你的孩子,那我呢?” 帐篷中的人看他了一眼,没有做声。 年轻人冷笑起来:“原来我们两个同病相怜,他才是你的孩子是不是?” 帐篷中的人摇了摇头说:“他不是我的孩子,是我大哥的孩子。” 年轻人略带怒色,低声吼道:“到现在你还在骗我,我早就怀疑我们的身世,去查过族谱,你根本没有什么大哥!” 帐篷中的人叹了口气说:“我没有必要说谎,你们都是我亲手养大的,跟我的孩子又有什么分别。” 年轻人冷笑着说:“既然我不是你的孩子又为什么要走这一遭,他是其中关键的一点,你收养我们就是为了他,是不是?” 帐篷中的人再次沉默。 年轻人见状恨恨的说道:“我一直都在查这件事,却什么也没有查到,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他到底是什么人? 帐篷中的人再次叹气,沉吟道:“你不要问了,知道的太多对你们没有好处,这次如果能侥幸活下来,就离开苏家吧,去过你们自己喜欢的生活。” 年轻人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人,悲愤的说道:“离开苏家?离开苏家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们在苏家的这二十几年难道是一场玩笑吗?” 听见了何世平的喊声,我不由得举起了矿灯,望向上面,一望之下,只觉得毛骨悚然。只见灯光扫过之处全是密密麻麻的垂下了数不清的半透明丝线,若不是在灯光的映照下,根本发现不了。每个丝线的末端都有一只拇指大的红色蜘蛛,就在我们头上,正在顺着丝线缓缓的下滑,被灯光一照,这些红蜘蛛显得越发鲜艳。 我周围的人也在纷纷看着那些蜘蛛,显然都很惊讶,这时就听见了苏敏那苍老的声音:“快走,这些蜘蛛有毒!扎紧裤脚衣袖,用布蒙住所有皮肤,千万不能被它们碰到!” 不用他说,就连我这种医学小白也知道,在自然界中,鲜艳的颜色对动植物来说,是一种警告,就像挂了一块“生人勿进、内有猛犬”的牌子一样显眼。大家缓过神来,就纷纷脱下外套,蒙住脖子。 我也连忙脱下外套,想给自己蒙上,可是一看歪在地上的苏训,我一咬牙,就把自己的外套把他蒙的严严实实,只留鼻孔出气,也许是觉得自己没有多少活头了吧。我一边再次扶起他,一边感叹自己真他妈伟大,不过平心而论,如果现在昏倒的是我,我相信苏训一定也会这么做,他以前一直护着我,现在终于也轮到我投桃报李了。 这边苏诀也迅速的包好自己,他看了我一眼,发现我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竟然也没有说什么规劝的话,隔着面具我看他的眼睛仿佛笑了笑,就和我一起再次架起苏训,重新出发。 那些蜘蛛就在我们头顶,我们弯着腰,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生怕惊扰了这些剧毒的生物。但这些蜘蛛在顺着自己的丝线不断的下落,很快我们就避无可避,它们纷纷落到了我们的头上肩上,迅速寻找着我们保护层的缝隙,想要钻进去,很快,就又有人连惊呼都没有完全发出来就倒地不起。 但奇怪的是,这些蜘蛛虽然有些落在了我的脸上身上,我吓得汗毛直立,它们却不做停留,匆匆的往其他人身上爬,好像无视我这个活人一样。我不由得内心庆幸总算有一回走了狗屎运,但蜘蛛爬过皮肤的感觉真的不怎么样,尤其还是剧毒蜘蛛。我一边忍耐着拍死它们的冲动,一边跟着队伍向前,还要扶着苏训,真是苦不堪言。 走着走着,我发现它们似乎真的对我不感兴趣,于是胆子也大了起来,开始用眼睛瞄着四周。然后我就发现那些蜘蛛竟然在我们的周围开始结网,速度非常快。由于我们的队伍一直在前进,一直破坏着它们的网,所以前后并没有什么,可两侧并没有东西移动,渐渐的就蒙上了一层白白的蛛丝,而且有逐渐加厚的趋势。我心想吐丝吐的这么快,这些蜘蛛也不怕精尽人亡,不对,是丝尽蛛亡。 渐渐的我就发现事情不对了,这些蜘蛛很明显的在加快的结网的速度,就一会儿工夫,我们的身上都蒙上了薄薄的一层白丝,苏训由于被我们架着不能动,几乎全身都被蛛丝盖住了。这些只有拇指大的蜘蛛居然想围猎我们!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不由得脊背发凉,慌忙把矿灯别在腰间,腾出手来,帮苏训把他身上的蛛丝扯掉。 然而这些丝线却越来越多,渐渐的我们不得不想办法弄开这些烦人的丝网,因为这些丝网已经将我们牢牢的和前后的人都困在了一起。而且这些蛛丝黏性非常大,要是只有一根两根还察觉不到,但随着丝线的逐渐密集,一整片一整片的裹在我们身上,想要挣脱非常困难。我们队伍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后竟然完全停下,每个人都在奋力的扯掉身上厚厚的蛛网,我的身上也全都是,手摸上去黏糊糊的十分恶心。 这时就听见前面的林子安大喊道:“田家的,想想办法!这样下去,我们不被毒死也被困死了!” 然而田姽却没有做声,我看不见她的身影,也不知是不是也被蜘蛛咬了,后来又想,人家就是靠这个吃饭的,又怎么会阴沟里翻船。我一边忍着恶心扯去自己和苏训身上的蛛丝,一边胡思乱想,突然听见田姽慢悠悠道:“虫子大概都怕火吧,找些树枝做火把,看看能不能奏效。” 我听了直翻白眼,原以为田姽身为精通五毒的苗家女子,会给出技术含量稍微高一些的回答,结果却是最简单的,但是火把确实可能是最直接有效的东西了。手脚快的人已经马上抽刀砍枝,结成一束,刚刚按着了打火机,却听见苏敏大喊:“不要点火!”然而已经晚了,有好几个火把已经点燃,那些蜘蛛马上像疯了一样涌向拿着火把的人,那些人惊慌失措,不停的拍打着身上,混乱中,就有火把掉在地上。 没想到火把一落地,就见那原本微弱的火苗“蹭”的一下蹿高,迅速的蔓延开来,我们大家纷纷避之不及,四散奔逃。慌乱之下,苏诀也不知去向,我一个人半拖半拽带着苏训,拼命向安全地带跑去。只见那火龙扩散了之后,又收拢起来,向左蜿蜒而上,一路点燃了周围的树木,直到它盘旋到左边不远处的一个山洞。 夜晚的天空被熊熊烈火映得通红,很多林中的动物也被火焰逼出,向着相反方向逃走,一时间狼奔豚突,异常混乱。我喘着气,站在树下,看着这副景象不由得心惊胆颤,这火也奇怪,仿佛是按照规划好的路线,一路向上燃烧到那个山洞。此时本来就是深夜,那个山洞虽然离我们的路线并不远,但是黑漆漆的谁也没发现,现在洞口已经被火光照亮,只觉得洞口巨大幽深无比。 我抬着头,望着那个洞口,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呼吸渐渐困难,带着防毒面具,十分难受。这时我看见有好多不知名的动物在我身边窜过,活蹦乱跳的,心想这里离我们的营地已经很远,空气里的毒气应该已经被冲淡,就心一横,伸手将防毒面具拿了下来。然而一拿下面具,我就闻出味道不对,虽然这里充斥着树木烧焦的气味,但还是能够闻出隐藏在其中的奇怪味道。这味道不香不臭,有点像新鲜树木折断时树汁的气味,若有似无的混杂在火烧过后的焦臭当中,我小心尝试着呼吸了几下,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也就放下心来。 我一直看着前面,就没顾得上身后歪着的苏训,等我回过头时,发现他身上已经快被白色的蛛丝缠成木乃伊了。我慌忙低头蹲下,扯掉他身上的蛛丝,暴露在空气中的时间一长,那蛛丝的粘性更大,黏糊糊的粘了我一手。我清理完苏训身上的蛛丝,再次望向那个被火点亮的洞口时,却一下子呆若木鸡,一只几乎一人多高的红色竖棍状物体正在缓缓的探出洞外。 我微张着嘴,盯着那个东西慢慢向外移动,随后又有两个相同的物体伸出洞外,这个东西就完全爬出了洞口,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然是一只巨大的蜘蛛!它的样子跟那些小个的红色蜘蛛一样,只不过足足有一层楼房那么高。在火光的映照下,它身上的红色铠甲亮的反光,普通蜘蛛腿上的那些绒毛在它身上都变成了锋利的倒刺,巨大的螯枝从口器当中伸出,滴答着微微泛青的粘液,可怖之极。 只见那蜘蛛自出得洞外,就不停的从口器当中分泌粘液,那粘液似乎有助燃的作用,所到之处,火焰大盛,它就慢慢的步入火中,似乎正在吸取火焰的热量。我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慢慢的后退,却被身后躺着的苏训绊到,差点儿坐在他身上,旁边的人纷纷开枪,一时间枪声响成一片,然并卵,这只能吸引蜘蛛的注意,我见那蜘蛛开始缓缓朝着我们的方向移动,便奋力的拽起苏训,连滚带爬的向身后的黑暗当中跑去。 我带着苏训不知跑了多久,借着身后的火光勉强能够看清周围的树木,不至于撞到树上,然而脚下湿滑,一个不留神,就一脚踏空,连翻带滚的摔下山坡。这一摔不要紧,我本来紧紧拽着的苏训也不知道摔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向下滚,身上头上沾的都是枯枝败叶,脸上也被蹭的生疼。 终于,我的背撞到了一块石头上停了下来,力量之大几乎让我呕出一口老血,我七晕八素的躺在那里,只觉得浑身的关节似乎都断了。等我渐渐回过神来,才发现身后的惨叫和喊杀声都已经几不可闻,火光都照不到这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已经离开队伍很远了。 我突然想到苏训,顿时慌乱了起来,挣扎着起身,向旁边摸去。这里太黑了,原来手里的矿灯和手电早就不知道丢哪里去了,我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凭借双手去感知。周围都是千百年伫立的树木,那树身上青苔冰凉黏腻的触感让我毛骨悚然,然而我依旧执着的四处找寻,心中没有其他念想。此时我的恐惧和绝望几乎要将我淹没,我把队伍中唯一希望我活着的苏训弄丢了,在这黑暗中,我真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孤立无援。 作者有话要说: 写文还是挺累的哈,不过也算是一种积累吧,昨天在b站上看了京都大火篇,藤原果然已经在邪恶反派的路上越走越远了,砂糖的剑心好评!谁还会在乎他是不是真的一米五啊,只要红发红衣的剑心出现就好了呀喂!算是相当成功的漫改呢,当初有消息说剑心要真人化,简直心碎成渣渣啊,不过出来的效果真是!!!!!除了左之助微胖微脑残,高荷惠不够冷艳之外,其实还有熏,熏在漫画里可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剑术高手呢,怎么电影里就变小白了,不过这些都是微暇啦,斋藤一简直神还原啊,江口最高! 想看真幌站前狂骚曲,好喜欢瑛太和松田,话说电影真的太阴郁了,电视剧明显欢脱了许多,真好啊,安定的生活。 今早又坐错车了,吗哒,我的人生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二十三 峰回路转 年轻人穿着一件橙黄色的冲锋衣,敞着怀,里面竟然什么也没穿,能看得见他肩上腰上都缠着绷带,身后背两把唐刀,笑呵呵的跟周围的人打着招呼,穿过营地走进了最大的帐篷。 他一进帐篷就立刻叉手叉脚的坐下,嬉皮笑脸的伸长脖子道:“葵爷,这次可得加钱,我这医药费就花了不少呢。” 跪坐在帐篷正中的长发男子撇了他一眼,也轻轻露了笑容说道:“怎么,两个阴阳先生就能让你挂彩?“ 年轻人继续嬉皮笑脸的往前蹭:“做戏就要做足嘛,要不怎么骗过阿一,葵爷您说是吧!” 长发男子白了他一眼,自顾自的喝水,没有理他。 年轻人两下蹭到他身边,涎着脸道:“我这可得算工伤,葵爷,为了您这套儿,我留了好多血哪,得吃多少猪肝能补回来啊!” 长发男子嫌恶的看了他一眼,起身走远一些抱着双肩说:“行啦,知道你劳苦功高,说吧,要什么赏?” 年轻人咧嘴一乐:“那我可说啦,”他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长发男子,踌躇着开口:“那个……阿一……她好歹是我妹妹。” 长发男子眼看着就变了脸色,不说话,眼神也渐渐冷了下来。年轻人也没有开口,只是伸着脖子,偷偷的察看着长发男子的脸色 半晌,长发男子眼里的霜雪终于褪去,叹了口气,又嗔怪的白了一眼年轻人,年轻人一看随即展颜,“嘿嘿”的说:“我就知道,葵爷您大人有大量,是吧,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年轻人还在一旁磨磨唧唧的说着,长发男子终于受不了,指着外面说:“出去!” 我趴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毫无所获,很快就意识到这样找不是办法,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一下自己滚落下来的路线和丢失苏训的地点,重新确认的了方向,继续找寻。突然,我的手有了不一样的触感,那是冲锋衣的料子,我按住心中的狂喜,摸到了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凉的吓人,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温度,我明明记得刚才我拉着苏训的时候他的手还是热的,至少还有活人的体温。 我的心顿时一下子坠入了深渊,我哆嗦着摸上了他的手腕,希望他只是体温低而已,然而我摒心静气却没有发现任何脉搏,我怔怔的松开了他的手,心里一片虚空。苏训死了!是我害死了他!本来以他的体力和身手,纵然带着伤,也不至于如此下场,都是我拖累了他。我把我最亲的人害死了! 我心如死灰,只想着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我用力的把他拖到一棵树下,自己也靠着树坐下,心中渐渐清明。即使苏训死了,我也不能把他丢在这里不管,我要带着他的尸身回去,好好安葬,即使我无法活着回去,至少二叔和苏谦还可以带着他,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所以我现在必须归队。 我的呼吸渐渐平复,抬起头,望着上面的黑暗。本来这次旅途我就不抱任何希望,只觉得身边的人都背叛了自己,现在唯一帮助我的苏训也死了,我希望能够带着他回家,然而却只能守着他的尸身毫无办法,我现在只觉得自己真是没用。 我暗暗攥了攥拳,就想站起身,然而我的体力已经透支,腿上没有丝毫力气,刚刚勉强站起,复又跌倒。我用手努力的按着自己的胸口,希望呼吸能够平稳,只觉得胸中酸涩难言,随后我的手就碰到了那些已经冒头的针。那些针已经被我的身体排斥出接近三分之一的长度,我的血脉重新连接了起来,但却依然微弱,我摸着这些针,脑海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如果我将这些针完全拔出,会不会恢复的快一些,我已经体会到,在这山中我的愈合能力在加快,如果我的经络畅通,会不会多一线希望? 想到这里,我将手伸到衣服里,反手握住了刺在膻中的那根针,犹豫了半天,闭了闭眼睛,一狠心,就用力将针拔出,剧痛让我几乎要大喊出声,然而我居然生生将喊叫压在了喉咙里,硬是没有发出任何响声。我五官扭曲喘着气将那根针扔到一边,心里简直要钦佩自己,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干过最牛逼的事情了,估计也是因为苏训,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待呼吸平复,我又握上了第二根针,依然不作犹豫,用力拔出。这样,我自己在没有任何人帮助的情况下,拔掉了四根针,我已经汗出如浆,痛的肌肉颤抖,只觉得手上黏糊糊分不清是血还是汗。我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期望中的感觉并没有出现,我的经络运行的依旧十分微弱,体力也没有恢复。果然是我想多了么,这些针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功用,我也不是什么身怀绝技之人,这些针也许只是为了让我更痛苦吧。 我心里苦笑着握上了腋下的那根针,叹了一口气,这些针留在我体内,总是有害无益的,既然现在没人,索性一并拔了也好。然而就在我要拔出第五根针的时候,突然在我身前的黑暗中传出了一丝呻吟,难道是有人也跑到了这边?我放开腋下的针,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就摸到了同样冲锋衣的料子,这个人还有体温,证明他还活着。我摸到他肩膀,想要扶他起来,然而我却发现,他的脸上带着防毒面具,脖颈处缠着衣服,我仔细一摸,这不是我的衣服吗? 我赶紧手忙脚乱的扒开面具,颤抖的摸索着他的五官,然后又将手伸到他衣服里面,就摸到了苏训身上特有的伤疤形状。这个活着的人才是苏训!我简直要喜极而泣,几乎要抱着他大哭起来。却听他虚弱的说:“你在我身上乱摸什么,趁机揩油也要分时候吧。” 我赶紧抹了抹眼睛,扶着他坐了起来,就听他说:“你还真是不靠谱,我不过睡一觉就成这样了,其他人呢?” 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然后就把他昏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不过在讲到给他输血那一段的时候,我有心略过,但苏训听完没有说话,黑暗中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沉默了一会儿就说到:“你不用隐瞒,这件事情我早就有所怀疑,并且去调查过,虽然从你嘴里听到终究有些难过,但是也没什么,没血缘又怎么样,我们一直在一起生活,没有血缘也一样是家人啊。”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沉默,只听苏训问道:“你摸到的那具尸体呢?” 我这才想到我身后的那具尸体,顿时觉得毛骨悚然,说道:“就在那边,不知道是不是咱们队伍中的人,太黑了,看不清。” 苏训在黑暗中叹了一口气:“不一定,这深山老林的,有什么人死在这里没有人发现也不稀奇。” “但我摸过他的手,应该是刚死不久,还有冲锋衣的料子,要不然我也不会误会成是你。”我黯然的说。 “有可能是队伍中先跑过来的人吧。”说着他就想站起身,我连忙上前扶着他,他就摸到我手上的血,马上问道:“你受伤了?” 我苦笑着摇摇头说:“不是,我把那些针拔出来了。” 他就说:“嗯,你手脚倒快,叶秋葵之前跟我接头的时候就告诉过我,进山之后,如果有机会,就拔掉你身上的针,之前我还担心没有机会,如今倒是因祸得福了。一会儿咱们要把外套换一下,你身上的血迹太多,我怕他们会起疑。” 我第一次听苏训说叶秋葵的事情,反正四下无人,就追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跟叶秋葵接上的头?叶秋葵到底是什么人?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训听着我这一连串的问题不由得笑了笑:“叶秋葵到底是谁我也不清楚,你被关起来之后,我不是给你送过饭嘛,在那之后叶秋葵找上了我,他当时易容成一个何家的小姑娘混进来的,不张嘴还真是认不出来,他就问我想不想救你,然后告诉了我一些事情,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令我震惊。” 叶秋葵告诉苏训,这五个中医世家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共同守护一个重要的东西,这个东西的存在牵扯到很多秘密,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持这些秘密不为人知的状态。这个重要的东西每隔几十年就要重新封印一次,这也是我们此次哀牢山之行的目的,而封印这个东西需要特殊的血祭,由这五家轮流出人。这一次刚好轮到了苏家,不知怎的,这个百年不遇的名额就抽到了我的头上,真不知道是该说自己幸运还是倒霉,这种事情都能被我遇上。 苏训说,叶秋葵所在的家族一直知道那个被守护的东西的存在,他救我就是在破坏封印,这是他们家族计划中的一环。苏训把手摸索着放到我的肩上:“我知道这是在悖逆苏家,但你这个样子,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轻轻的呼出一口气,不知说什么好,也许现实永远比艺术要棋高一着,命运才是最好的编剧。现在苏训虽然已经醒来,但在大山深处,凭我们两个的力量是不可能走出去的,只能尽快跟队伍汇合。不过不能往回走,那只巨大的蜘蛛很显然是被火焰吵醒,目前正在起床气的阶段,回去就是人不毙你你自毙。然而我也不能喊,谁知道这深山老林月黑风高的有什么其他惹不起的野生大爷,再说那些穿迷彩服的人肯定在暗处虎视眈眈,一旦引来他们,也是死路一条。 想了半天我们也没想出什么出路,只能在附近林子里转悠一下,看看能不能碰到走散的队友,但是这需要体力,我们现在最缺乏的就是体力。最后我们决定在这里等等看,我们现在的位置离队伍还不算远,也许等一下会有信号指路,同时也可以休息一下,恢复体力。苏训还琢磨着趁着无人在旁,帮我把剩下的针清理掉。 黑暗中,我抓着苏训的肩膀,与他一起盘膝坐下,虽然前路尚未可知,周围又漆黑一片,但现在苏训在我身边,他是为数不多的希望我能活着的人,所以就算我想死,我也希望他能够活下去。就算他不是二叔的孩子,跟我没有什么血缘,但我依然希望他能够活着,我们三个,死我一个就够了,无论怎样我也要苏训能够活着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某天,我的一个饲主看了这篇文的选段之后评价:都挺好,就是苏训帮苏谅整理头发蛮奇怪的。 我弱弱的答:可能是同人文写多了…… 饲主暴怒曰:死开!绝交!以后不要到我家里吃饭! 我:泪目……卒 二十四 静寂黑夜 叶秋葵掀开帘子走到帐篷外,望着远处的猛烈山火,怔怔的站着,微微牵动了嘴角,露出了一个真正的笑容。 这时叶修也走出帐篷外,嘴里嚼着口香糖,左手提着自己的刀,他抬头看了一眼山火的方向,笑嘻嘻的说:“葵爷,信号来了,不出发么?” 叶秋葵紧了紧衣领,漫不经心道:“不急,等天亮吧,这火烧起来就不会停了。”他转过头,看着叶修笑了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看到了一点光亮,反而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叶修依旧笑嘻嘻的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有什么可想的。”他把手里提着的刀扛在肩膀上,“慢慢走,总有到终点的一天。” 叶秋葵轻轻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在叶家怎么多年,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那些老家伙们忙着明争暗斗,年纪轻的都唯唯诺诺,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可你为什么会冒着风险站在我这边?” 叶修挑着眉,伸手抓了抓后脑勺诚恳的说:“其实,也许,大概,可能,因为你给的工资比较高……” 山中的夜晚寂静,可以听见各种悉悉索索的微小声响,我猜那来自于各种昼伏夜出的动物及昆虫们,它们正在寻找能够支撑它们活到下一个夜晚的食物。有那么一瞬,我有些羡慕这样的生物,没有令人困惑的思维,只有生存的本能,在某种程度上说,不存在思想其实算是一种幸福。看不见的时间总是那么漫长,但好在有苏训,他在摸索着帮我清除余下的针时,我终于忍不住将在何家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听完之后缓缓的呼出一口气,让我觉得那像是叹息。 苏训说,他很早以前就察觉出他父亲的异常之处,虽然说苏家本来就是一个相当诡异的存在,有很多普通家族没有的情况和规矩,但是我二叔即使在这样的家族里也是极特殊的存在。二叔本人医术相当高超,在家族中颇有威望,然而与人交往却少的可怜,从我记事开始他似乎都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也没有人在年节时来我们家里串门,似乎家族里的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然后苏训问我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唯一的一次晚归事件,我点头道:“当然记得,当时都快吓死了,从来没见过二叔那个样子。” 苏训听了在黑暗中轻笑,我说吓死了的话是真的,我至今都不明白二叔为什么那么做,那是我的噩梦,也是苏训的。那一天他把我们两个拖回房间之后,就开始责打苏训,但他没有打我,只是在责打的间歇不停的重复着威胁说,如果下次我不在规定的时间内回来他会打断苏训的腿。我的错,挨打的是苏训,我当时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惊恐的蜷缩在角落里,看着苏训紧咬着牙关不肯出声,看着他的头发被自己的汗水浸湿。 苏训在之后的三天都不肯让我靠近他的床,然而我还是在一次换药的时候透过门缝,看到了他背上狰狞的伤痕。但一个星期之后他可以勉强下床走动的时候,却若无其事的与我说话,对这件事只字不提,苏谦也察觉到了什么,但我们一直讳莫如深,也就作罢了。 现在听到苏训突然提起,我不知道他是何用意,只听他说:“我当时也不明白我爸为什么那么做,只是觉得不公平,后来他把我们送去山东,我才明白过来,他是想让我们保护你,但是这对我和苏谦来说真的太残忍了,你根本无法想象,我们在山东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说,我们在济南下了火车,就有当地的苏家人来接我们,然后做了几个小时的汽车,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下了车,我和苏谦还在想,终于离开了家,再也没有任何束缚的时候,就被黑布蒙住了头,东绕西绕带到了一栋建筑里,然后,我和苏谦就被分开了。 那里的条件并不差,四人一间房,还带卫生间,吃的也精细。但是,你知道吗,阿谅,那三年是我这辈子经历过最黑暗的时光。 我安顿下来之后,就开始接受了训练,先是体能,每天要背着五十公斤重的东西跑步,扛着原木跋涉,举着步枪在沼泽中潜行,子弹就在我胸口的防水袋里。每天都有人在我身边消失,终于有一天轮到了我的室友,我忍不住问了教官他们去了哪里,是不是回家了,然后我就被鞭子抽了一顿之后吊了三天,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提过任何问题。 接着是各种技艺的训练,很严格,大家都一丝不苟,因为那时候每个人都意识到,只有达到标准才能活着离开。然后我们开始学习如何利用身边的所有东西来准确迅速的结束生命,这让我认识到生命的脆弱,我开始担心苏谦是否还活着。 你知道么,阿谅,现在我可以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杀了你而不给你任何痛苦,因为我熟悉你身体上所有致命的弱点。苏训伸出手,摸索着搭上了我的肩,我感觉到他手上的力度,也感觉到它在颤抖,于是我握住了它,然而苏训却轻轻的将手抽出。 如果你觉得这是最残酷的,那你就错了,阿谅。 我们最后的考核就是杀人,只有合格的人才能活下去,随机分配对手,杀了对方就可以离开。我当时站在擂台上,看着对面那张和我一样年轻的面孔,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想逃走,然而我还不想死,于是我杀了他。阿谅,我杀了他,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没有血,我拧断了他的脖子,然后我跪在他身旁,看着他不甘的眼眸渐渐失去光彩,像蒙了灰的玻璃,我想叫喊,却发不出声音,我知道我的灵魂已经随之而去了。 我听着苏训的过往,心中酸涩,想要说点什么,却无从安慰,我只能再次寻到了苏训的手,紧紧的握住。半晌,只听见苏训笑着说:“不过都过去了,你也不用往心里去,我已经接收并习惯了。” 我只能点点头,又听见他说:“我开始还以为苏谦已经……,但是不久之后我就重新见到了他,我很开心,不过很快我就发现,他的变化好像超出了我的想象,我能感觉到他心中的怨恨。回来之后,我们并没有得到保护你的任务,是我自己后来争取了一下,才能留在你身边,你知道我只要你平安。” 我心中不禁一沉,问道:“你之前就知道后来要发生的事情吗?” 苏训苦笑着说:“我要是知道最后会这个样子,肯定会想办法的,哪里还至于弄到现在这样狼狈!当时我只是听说老爷子们要你身边至少留一个纸马,我还以为是为了保护我爸,哪想到……。” 我听了这话就释怀开来,却又觉得前路渺茫,还牵累了这么多人。这时就听苏训迟疑的说:“这件事我和苏谦都不清楚,但是我爸……” 他再次沉默,我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二叔一直都知道。” 苏训也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有件事情还是告诉你的好,虽然也是马后炮了。我走之前有一次帮你收拾床铺,无意中扯坏了你的被子,发现你的被套是两层,平时换洗的是第一层,你自己看到的是第二层,可是真正的被子谁都看不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鬼画符,我一个都不认识。” 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苏训接着说:“然后我又拆了自己的被子,却什么也没发现,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跟我们不一样。” 我略微有些无奈的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训却不再说话,我等待了一会儿突然恍悟:“二叔不让你说是不是?” 苏训闷声“嗯”了一声说:“我在拆自己被子的时候被我爸看见了,他马上就知道我已经发现了你的被子有问题,他就说你被子上的是经文,因为你从小身体不好,特意到寺院去求的,如果被本人发现就不灵了。” 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其实我也将信将疑,但是也没有太当回事儿,再怎么着,我也没想到我爸会这样啊。” 我黯然无语,抬头望向深沉的夜空,四周依旧暗沉,高大茂密的乔木遮挡了一切,看不到星星和月亮,我突然觉得这山中的寒冷快将我冻僵。苏训察觉到了我的手冰冷僵硬,就摸索着靠近我,将另一只手在我的背后摩挲,他说:“阿谅,不要怕。” 这时,苏训趁我出神,猛的一下抽出了我体内的一根针,我疼的呲牙咧嘴,险些喊出声来,他的手再次覆上了我的背,我能感受到他手上的黏湿,我知道那是我的血。 “还有三根,叶秋葵说最好尽快拔掉这些针,他会来救你的。”苏训慢慢的说,他的手又开始寻找下一根针。我虚弱的点点头,咬紧牙关,准备迎接下一波的痛苦。 然而就在他马上要拔出另外一根针时,突然,我觉得面前好像刮过了一阵小风,接着从黑暗中伸出一只手,牢牢的抓住了他的手腕。我吓得心都不跳了,却没有出声,沉默了一会儿就听见二叔说:“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大家都在找你们。”他的声音平静,好像以前在家里叫我们吃饭一样,我的身体开始不可抑制的发抖。 他又对苏训说:“醒了就好,快跟我归队吧,大家都很担心。”然后他就打开了手电,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紧张的盯着二叔那张无比平静的脸,心里不停的祈祷千万不要发现我已经拔去了一些针。但他好像没注意到,只是叫我和苏训起来,随后就把手电转了个方向,这时我才发现二叔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有一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真的要停更一段时间了,后面的还要改,写的太快容易有漏洞,反正也没什么人看,不是么 我现在还是蛮平静的,这样对我而言是件好事情吧,其实我现在正在戒烟,好烦躁的说,不过就我个人而言,我真的觉得没必要,命是自己的,我只要不妨碍到其他人就好了,而且我的烟瘾始终也不重,有时一个星期一包烟都抽不了。 但是,没办法,由于种种原因,我现在需要戒烟,而且我还比较想挑战一下,我对自己的自制力还是有信心的,不过,真的好烦躁好烦躁好烦躁。。。。。 二十五 山穷水尽 他屏住呼吸,躲在山岩的阴影处,听着那几个人的谈话。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应该早作打算。”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说道。 “什么打算,难道你是想……”这个声音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时,另一个声音响起:“对,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快刀斩乱麻!” 又一个声音马上说:“你们疯了!要是上面的人知道了怎么办?” 之前那个声音说:“往叶家人头上推不就得了,咱们一直不都是这么做的么,反正我们现在已经无法再进行下去了,叶家人就在外面,即使侥幸成功,以后也是麻烦不断,再说我们不是得到了那个孩子吗?还怕什么?” “他说的对,”那个刻意压低的声音肯定道:“如果不想各家的精英都折在这里,就只能这么办!而且上面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又弄出一个孩子,做起事来会更加方便!” “可是那个人还在。”之前反对的声音再次开口:“孩子的事情已经惹怒了他,如果这次再被他知道了,那……” 马上就有一个声音不耐烦的说道:“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咱们保了他那么多年,已经够意思了,他只有一个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随后,所有声音都沉寂下去,似乎商议完毕已经离去。他慢慢的从阴影中走出,没有出声,但紧握的双拳和起伏的胸膛出卖了他愤怒的情绪。 那个女人的容貌十分清秀,看见我看她,还冲我微微一笑,我愣了一下,就不好意思的移开了目光。如果我没记错,她应该是田家人,好像叫做田妩,是田姽的姐妹。这时二叔问道:“你们两个自己能走吗?” 我和苏训都点点头,互相搀扶着挣扎起身,二叔回头看了我一眼,示意我跟上,我们只得跟在他后面,而田妩走在最后,一脸轻松的样子。苏训全程都没有说话,只是走过田妩身边的时候,看了她一眼。 走了一会儿,我注意到旁边的一截树枝突然动了一下,仔细一看居然是一条小蛇,我马上躲到一边,依然瑟瑟的向前,就听见她在我身后轻笑,狡黠的说道:“你仔细看的话还有好多哦。”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在心里说,姑奶奶你就别吓唬我了,有蜘蛛还不够,弄那么多蛇出来,是,却听到田妩在后面说:“不用担心,这是我养的。” 我半信半疑嫌我们的死法不够多吗,田妩仿佛听到了我的心声,咯咯的笑出声来,解释道:“这些蛇是以蜘蛛为食,有它们在,那些蜘蛛就不会靠近。” 我这才略略放心,又过了一会儿,我们就走到了一片树木稀疏的的坡地,只见我们队伍中的十几个人坐在当中,见我们到来,也没有多少表情,估计也是疲惫不堪。二叔把背包放到他们旁边,我和苏训就过去坐下,我的心里这才微微放松下来,这时天色已经渐渐透白,这一晚终于就要过去了。 我和苏训背靠背的坐在一起,疲累至极,我感觉我的眼睛都快失了焦距,勉强抬眼看了看周围,朝阳的光辉渐渐爬上了这篇坡地,然而我却只觉得惨淡。出发时的那么多人,到现在只剩下将近二十个,如果我恶毒些,也许我应该觉得死的值了,这么多人给我陪葬。我的背感受着苏训背后渐渐透出的温度,突然有种没来由的悲伤,也许这里真的是我们的终点。 就在我快要睡去的时候,我身后的林子突然一阵窸窣,回头一看,原来是苏决和苏让护着苏敏赶到了,老头子已经快不行了,腿受了伤,眼睛半睁半闭,呼吸微弱。他们一到,马上有几个人围过来,但我们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半夜的时候由于那危险的烟气我们走的太匆忙,扔掉了大部分装备,再加上后来的那一把火,除了随身的武器,食物和药物都已经所剩无几,即使地位如苏敏也只得到了草草的包扎,整个营地的气氛十分低落。 现在我们进山已经差不多三天了,大家都还没有真正的休息过,我们已经失去了帐篷和睡袋,只能点起篝火取暖。看见身边的人都在闭眼假寐,我也决定小睡一会儿,然而这时张家的家主张浩远带着张行遇走近了已近渐渐清醒的苏敏,低声的在说些什么,他们时不时的抬头看看我,又看看坐在一起的田姽和田妩,感觉十分诡异。 然后他们起身走近了田姽,慢慢的将她们两个围住,只见她们坐在火堆旁,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时就听见张浩远说:“你们是不是该解释一下那把火是怎么回事?” 田姽不动声色,头也不抬,在火焰上翻着自己的手掌说:“为什么我们该解释,我们之前又没来过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如果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领路的苏老爷子才更可疑吧。” 张浩远和苏敏的眼神渐渐阴沉了下去,张行遇已经把手按在了腰刀上。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后,苏敏开口道:“你们田家有一种蛇是专门克制这种蜘蛛的,以为我不知道么?”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田姽,似乎想将她看穿。 而田姽依旧漫不经心道:“那又怎么样,我记性不好,忘了,更何况带的本来也不多,谁想到那条路上铺的都是火油呢?” 苏敏他们听了这话脸都快青了,而旁边的田妩用手托着腮,看笑话似的看着他们,一脸的戏谑。 这时林子里又有响动,我转头,原来是林子安领着林家人到了,从方向上判断他好像跟我走的是一条路。他阴沉着脸,径直走向田姽和田妩,我才看到后面的林家人抬着一副担架,上面竟然是林家的家主!他脸色惨绿,已经没有了呼吸,林子安来到田妩面前,伸手道:“解药!” “什么解药?”田妩瞪大了眼睛,像一个少不经事的小姑娘。 林子安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低吼着:“别装傻!这里的人只有你们用蛇,家主的脚踝上有毒蛇咬伤的创口,不是你们能是谁?” 田妩皱着眉,无辜的说:“这里可是哀牢山,有什么毒蛇也不稀奇吧,凭什么就是我们的蛇呢?” 他们被田妩问的说不出话,只能铁青着脸,瞪着她们两个,我猛然想到我摸到的那具尸体,原来真是我们队伍中的人,而且是林家的家主! 这时二叔慢慢的走过来说:“把解药拿出来吧,我在去找苏谅的时候遇到的你,我也发现了那具尸体,当时你就在附近,不要装了,你们已经被叶家人收买了,是不是?” 我二叔的话音刚落,张猛和苏决的长刀已经架住了田家姐妹的脖子,剩下的人也都用手枪对准了她们,一时间剑拔弩张。我也想站起身看个清楚,却被苏训按住,他对我摇摇头,无奈我只能静观其变。 这时只听田妩一声轻笑:“你们知不知道我们家的药一般见效都比较快,死了就是死了,要什么解药呢?” 她这样说等于承认自己杀了林家的家主,难道她跟叶秋葵是一伙儿的?我心里惊讶,面上却不动声色,还往后面缩了缩,生怕殃及池鱼。果然,林子安听了这话,马上睚眦俱裂,一刀就想劈了田妩,然而只见刀光一闪,又是苏让的长刀出鞘一半,隔住了林子安的刀。林子安马上看向苏敏,这个老人半睁的双眼透着犀利的光,颤巍巍、慢悠悠的说:“不急,还没有问清楚,怎么好杀人呢?” 林子安刚要理论,却听见周围的树林全部开始响动,我身边的苏训马上站起身,警惕的望着四周。我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竟然不知何时,在这片空地周围的林子里,出现了很多人,穿着打扮和之前袭击我们的人一模一样,都是手中握枪背后扛刀! 苏训看着周围,慢慢的后退,我们一直退到几个家主的身边,林子安和张行遇分别扣着田妩和田姽,默默估算着敌人的数量,我们渐渐聚拢成一团。那些人也慢慢的上前,纷纷用枪指着我们,将我们包围,这一瞬间,四周静寂下来,只听得见篝火烧裂木头发出的噼啪声。 现在的情势真是万分危急,我们的队伍已经被一群荷枪实弹的人包围了,我甚至还看见了在几个家主身上有瞄准用的红外线在晃动。这时就见包围圈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一位矍铄的老人走了出来,他十分高大,头发花白,看着气宇轩昂,派头十足。苏敏见他走了出来,就在苏让的帮助下分开人群,也走到前面,阴恻恻的笑着说:“原来真是你,想不到当年的小喽啰竟然成了家主,叶荣鼎,当年我真该把你杀了!” 那个老人也笑着说:“别说的你好像有过机会一样,没想到你还活着,还能到这里来,看来苏家的功夫没有白费啊。” 我一听,原来这个领头的和苏敏认识,不过好像过节很深,真是冤家路窄。这时又听苏敏道:“你们叶家一直都想趟这摊浑水,这么多年都不放弃,真是执着。” 叶荣鼎依然淡淡的笑着道:“明明是你们拿了我们的东西,别那么为老不尊行么?” “你们的东西?”苏敏大笑道:“你还真是跟以前一样不要脸啊。” 叶荣鼎听了这话便沉下脸来说:“苏敏,事到如今,你还能开得起玩笑,真是佩服,看来你们是不肯交人了,那我也只有……”话没说完,就见他微微抬手,只听周围一片“咔嚓”的声响,是手枪上膛的声音,他们马上就要进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生病了,被某人押着去医院做检查,好痛苦,人太多了,今天交费的时候还碰上两个男人吵架,我在旁边听着都累,吵什么呀,真不爽的话就开打呀,切! 我总觉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强求不得。生下来是什么样子,死时候还是什么样子,人是不可能改变的,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况且凡事都有代价,真的要靠医院来维持自己的生命的话,我想我会放弃的。以前有人问过我发现自己得了绝症怎么办,我说,我会从拿到通知的那一刻启程,去往每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死在路上。 听起来有些悲观是吧,但是真正的人生又有哪一刻不是行走在路上的呢? 二十六 彀中有彀 叶秋葵慢慢的走在被烧焦的山坡上,大衣的衣摆扫过干枯的蓬草,发出暗哑的轻响,最后他在一个巨大的昆虫尸体旁边停下,用手轻轻抚上了曾经油亮鲜艳的甲壳。 “老二要是知道了,大概会恨死我吧。”他低低叹着气的说道。 “你不是说你二哥早就不管这些事情了么?”叶修在他身后,嘴里叼着一根草,含混不清的说,“这么久他都没有给你回应,还会在乎这些?” 叶秋葵摇摇头,笑着说:“不一样,这个可是他的爱物,能活到现在不容易,即便在我们那个时代,这样的东西也是很少见的,现在它死了,恐怕就绝了。” 叶修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吐掉了嘴里的草茎说:“这样的东西还是绝了比较好吧,自带燃料生产系统,太逆天了。” 叶秋葵掩口低笑,不再言语。 叶修也走近了那具尸体,仔细的看着,感叹道:“真不知道你那个时代到底是什么样儿的,要到处都是这种东西,那你们的生存环境还真是恶劣!” 叶秋葵听了挑眉道:“你感兴趣么,我那里还有些存留,可以给你看看。” 叶修连连摇头:“饶了我吧,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我还没娶媳妇儿呢,你别害我!”他又皱着眉抬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哎,你不是说田姽已经被发现了么?那咱们还不快点,晚了可真的会死人的。” “你什么时候害怕会死人了?”叶秋葵斜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我说再等等就是咱们还需要再等等,那些老东西们永远留一手,不到最后我不放心。田家的女人不好惹,她们会想办法解决问题的,再说,如果连这两把刷子都没有,那留着还有什么用!” 叶修听了这话终于收起自己的笑脸,叹着气道:“以后一定要记得提醒我,千万不要得罪你。” 我紧紧的靠着苏训,躲在人群之中,苏训的武器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只剩下随身的短刀被他握在手里。这时苏谦不知从哪里挤了过来,递给了他一把手枪,他看了一眼苏谦,点点头,他们两个一左一右的将我夹在中间,我们每个人都紧绷着像一只在将要射出的箭。 然而就在叶荣鼎的手即将落下的时候,苏敏突然桀桀的笑了,听着就像是猫头鹰的叫声,现在虽然是白天,但周围非常静,苏敏的笑声非常突兀,让人不禁毛骨悚然,我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叶荣鼎显然也被这笑声惊到了,他皱着眉,眼底的乌云越来越深,但他没有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稍微迟疑了一下,这时苏敏用粗哑的嗓子再次开口:“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带这么点儿人就贸然进山吧。” 叶荣鼎眉头一跳,正要说什么,突然周围的树林再次发出了更大的响动。一批带着面罩的黑衣人慢慢露出了身形,他们组成了一个更大的包围圈,将所有的叶家人都囊括其中。我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原来苏敏早有后手,这些黑衣人看起来更加专业,武器制服整齐划一,人数上占有绝对的优势,简直就像军队一般。 “你们以为杀了林家家主,就能破坏送葬仪式,把人截下来?这个地方你们找了很多年吧,可惜现在也没用了,叶家的精锐们都在这里吧,省的我一个一个的搜罗了!”苏敏咬牙切齿的笑着,语气中是带着阴狠的得意。 叶家的队伍已经有些慌了,他们已经变成了背靠背的姿势,因为他们现在腹背受敌。叶荣鼎慢慢的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回到苏敏身上,难以置信的压抑着声音:“你疯了!居然违背了最后的原则!” “时代已经变了,我们这些人已经泯然众人,早就没人管了,还要那些原则做什么?”苏敏平静的说着,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苏敏的声音里有一丝悲凉,又有带着决绝:“而且咱们一样都是叛徒,别以为你可以在这里跟我冠冕堂皇的谈原则!” 叶荣鼎狠狠的瞪着他,说不出话来,这时苏敏又说:“说到底,咱们几家都算是同气连枝,放下武器,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 叶荣鼎颤抖着嘴唇,怒极反笑:“同气连枝!亏你还记得!你以为入了庙堂就可以安稳么?你忘了前两次的浩劫是怎么来的了?你这样才是真的把我们逼上了绝路!” 苏敏依旧平静的看着他,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因为高原反应而轻轻的喘着气,他依靠苏让的搀扶才能勉强站立:“说那么多干什么,还是安心上路吧。”他回头看了一眼苏决,苏决点点头,马上对空放了一枪,那些最外围的黑衣人没有任何犹豫就冲了出来,冲向了那些同样荷枪实弹的叶家人。 混战就这样开始了,这是一场真正的武装冲突。 枪声响起的那一刻,苏训马上按着我的头,压低了身子,迅速的向旁边的树林移动,苏谦在我身后掩护。慌乱中,我看见田姽挣脱了苏决的掌控,手上寒光一闪,苏决连忙闪身,田姽随即拧身,就到了几丈开外。可田妩就没有那么幸运,林子安的刀一直架在她的脖子上,枪一响,他就将刀一抹,田妩避无可避,立刻就被割开了喉咙,身子瘫软了下去。 我从来不知道人可以留出那么多血,血流得那么急那么快,也就几秒钟的功夫,田妩就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可她脖子上的血还在涌出,慢慢的将她的衣服浸湿。我瞪着眼睛看她,机械的跟随着苏训的脚步,耳边就响起了田姽尖锐而悲怆的喊叫,但那些喊叫很快就被淹没在了杂乱无章的枪炮声中,我不由得用颤抖的双手捂住了耳朵。 身为行凶者的林子安也没有那么幸运,他的手上沾满了田妩的鲜血,还没等子弹夺走他的生命,田妩身上的小蛇已经迫不及待的攀上了他的身体。林子安很快倒了下去,脸上有惨绿的颜色,跟林家家主一样。 苏训将我带到一处灌木丛旁,他的衣袖已经被流弹划了两道口子,正在警惕的张望四周,原来苏谦没有跟过来。我四下望了一眼,没有发现苏谦的身影,只看到了一场血战。 苏让好像没有带枪,只是提着那把长刀奋战,胳膊上已经挂彩。苏敏躺在他脚下,一颗子弹穿过了他的眼睛,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血洞,这个老人在战斗刚刚开始的一瞬间就已经被一枪爆头。张行遇拉着张浩远躲在我们附近的灌木丛后,狼狈的射击,我看见何家的家主也已经不省人事,不知是死是活,何世平和其他几个何家人正在拼命的拖着他的身体,想要去往安全的地方。 更惨的是叶家人。因为人数上相差悬殊,躺在地上的、身穿丛林迷彩的叶家人已经越来越多,剩下的也在猛烈的火力下且战且退。他们将叶荣鼎围在中心,护着他想要冲出黑衣人的包围,然而黑衣人的战队却步步紧逼,将他们围困在火力网的中央。 我身边的苏训本来还在灌木丛的掩护下观望,然而他却突然冲了出去,我顺着他去的方向望去,原来是苏谦已经倒在了叶家人的射程之内。他本来就伤在腿上,再加上我们一直也没有好好休息,已然力竭,他靠在一块低矮的石头后面,周围是交织的火线,时不时就有子弹划过他藏身的石头,擦出火花,他被困在了那里。 我看见苏训冲到他身边,接过他的冲锋枪,一手扶起他,一手开火,想要将他带到更加安全的掩体后。我实在没有勇气冲出去接应他们,只能捏着一把汗,悬着一颗心,盯着他们且战且退的挣扎。然而这时,一把匕首架住了我的脖子,我吓得一动不敢动,微微转头,原来是二叔悄悄摸到了我的身边。我再看向苏训,发现他也看着我,眼睛里满是焦急的绝望。 我扭过头来,看着二叔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在心中苦笑,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二叔用眼神示意我起身,慢慢的向旁边的小路转移,冰凉的刀锋贴着我的脖子,我只能微微仰着头,被迫前行,在他的挟持下,我慢慢的再次走入山林。当身后的枪声不那么刺耳的时候,二叔才将刀子从我脖子上拿下来,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条件反射般的拔腿就跑,也不知方向对不对。但是二叔却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我的手狠狠一捏,同时用手死死的捂住了我的嘴,才没有让我的叫声响彻山林,他把我的手腕捏脱臼了。 二叔一手勒着我的脖子,一手捂着我的嘴,在我耳边低声说:“你要是再跑,后果比这个严重,我只说一次,明白了么?” 我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的点头,眼角都是疼出的泪花,心里早就把二叔的祖宗问候了八百遍,还想着这老头怎么这么大的手劲。二叔见我点头,这才慢慢的放开了我,我托着自己的手腕,只觉得腕关节疼的钻心,整个手都软软的用不上力气。二叔拽着我的胳膊,径直向阴暗的丛林深处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看这篇文章,如果还有人看,真的谢谢你们,最近更新的慢,但我做事情一向有始有终,一定不会坑的。 叶家就这么被自己人挖坑埋了,第一次露脸就灰头土脸,真是……,不过后面叶家会反击,虽然作用不大(叶家:磨刀霍霍向坑主)。其实从一开始叶家和其他五家的交锋就很少会赢,第一是因为他们人少,一家人怎么和五家人比呢,第二也是因为他们过于保守,始终遵循最古老的原则,并且引以为傲,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第一卷快完了,大概会控制在三十章以内,很快。提前预警,有人会死哦,不过也没什么人看,所以也无所谓啦。 下面又到了有奖(划掉)竞猜环节,请问叶家和其他五家争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答对也没惊喜……,小二十七君很快就要断粮了,下次再见到我也许就是一具木乃伊了,木乃伊你好!木乃伊再见! 以上。 二十七 别有洞天 就在叶秋葵的队伍刚刚离开那片烧焦的山坡时,不远处传来了密集的枪声,叶秋葵的脚步因此而微微停滞,随即转头看向叶修,挑挑眉,露出了一个“你看,怎么样?”的表情。叶修就耸耸肩,用非常狗腿的腔调说:“葵爷高瞻远瞩,神机妙算,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叶秋葵忍不住笑出声来,刚想说点什么,突然从旁边的树后闪出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叶修却没有动,只是默默的盯着他。 “葵爷,我回来了。”原来是叶一,她一身短打,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极为坦然的站在叶秋葵面前。 叶秋葵没有说话,只是玩味的看着叶一的眼睛,似乎在等待着她的解释。叶一沉默了一会儿,无奈的说:“家里人抓了小白,我没有办法。” “你倒是重情重义,”叶秋葵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丝丝凉意,“不仅救了林英白,还捎带着救了你的旧情人,很不错啊。” 叶一猛然醒悟道:“那时候开枪的是咱们的人?!” 叶秋葵嗤笑一声:“不然你以为是谁帮你把张行遇引出来的?”他的声音渐渐凌厉起来:“你把田姝卖给张行遇,让他安排人去救那个林家的女人,我知道你总是念旧情,私心想着放他一马,但是仅此一次,下次再动我的棋子,莫说我这里,田家娘子也不会放过你!” 然而叶一脸上非但没有愧色,反而讥讽道:“田妩死了,这也在你的计划之内么?田家的女人有多金贵你不是不知道,一下子少了两个,你就不怕田家人找你算账?” 叶秋葵面无表情,沉默着,叶一接着说:“我们都是你的棋子,你会算错?有没有小白这档子事,田家那两个女人都会死,我会向家里透露苏家的事情也是在你意料之中吧。”她轻哼一声:“我跟小白同住了那么久,我都没有发现她的身份,家里人是怎么知道的,又是怎么样轻易的追踪到了我们,这些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 我被二叔拽着,跌跌撞撞的向前,继续向山上走去。身后的枪声越来越远,听起来就像是在放鞭炮,我突然想到,元旦快到了,我就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跨越到新的一年了。 我不知道前方到底有什么在等着我,然而二叔看上去十分焦急,似乎赶着要完成某项必须完成的事情。我突然想起苏训跟我说的关于守护秘密和祭品的事,心中的谜团如鲠在喉,反正现在只有我和二叔两个人,就索性问个明白吧。想到这里,我就停下了脚步,用尽全力挣脱了二叔的桎梏。 二叔以为我又要跑,回过头来皱眉刚要说话,我就抢在他前面开口道:“二叔,都这个时候了,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吧。” 我紧紧的盯着他,脑中乱成一团,想问的问题太多了,只说了一半话,接下来该问什么自己也蒙住了。二叔盯了我半晌,继续拉着我向前走,边走边说:“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我听了这话直觉得一股邪火窜上脑门,一下子再次挣脱了他的手,拉开了自己的衣襟,大声的说:“我要怎么相信你?在何家的时候,这样折磨我的不是你吗?” 二叔看见了我衣襟里的血污,他意识到有些针已经被我拔掉了,然而他并没有像我想象中一样恼怒,而是略有无奈的说:“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这样对你最好,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活下去。” 我不禁有种泄气的感觉,只是希望我能够活下去,还是这句话,可我要怎么活下去呢?这一路到现在,我一直被人往绝路上引,从华融饭店开始我就在别人的圈套里,冬至的聚会,何家,哀牢山,还有刚才的枪战,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想跟我的亲人、兄弟们在一起,赚点小钱,娶妻生子,安安稳稳的在哈尔滨过完一辈子。我不偷不抢,也不想跟苏家的复杂生意有什么瓜葛,可为什么最后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的兄弟们在密林中与人奋战,生死未卜,我的亲人用刀挟制我,逼着我走上绝路,并且直到现在都不肯告诉我原因! 我忽然感到浑身无力,定定的看着二叔说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二叔似乎被我的郑重其事所打动,他沉默的看着我,我似乎看到他的眼底有悲伤一闪而过,他终于开口道:“你先跟我走,等到了地方,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但首先你要相信我,我和叶秋葵一样,都只是想要保护你。” 叶秋葵!叶秋葵到底是谁?很显然他没有对苏训说实话,他为什么帮我也许另有隐情。我这样想着,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和期待,再次被二叔带着启程。 我们走的非常快,身后的枪声很快就听不清了。二叔好像对这里十分熟悉,他能够迅速的在草丛中找到废弃已久的小路,熟知每一块转角地方的山石和树木,不断的提醒我有哪些花木不能碰,又有哪些果实可以吃。我跟在他身后,迅速的向山顶爬去。 我们大概走了两个多小时,二叔突然停了下来,四处张望,似乎已经到了目的地,然而我却没有看到任何特别的东西,周围除了树还是树。我一边往嘴里塞着刚刚二叔摘的浆果,一边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休息。现在已经快到中午,阳光穿透了高海拔的针叶林落到地上,形成无数个圆圆的光斑,我抬头,看着头上的绿荫,不知为何,竟然对前方有了一丝憧憬。 这时二叔好像发现了什么一样,在一处山崖下站定,并招呼我过去,我将手里剩下的浆果都塞进嘴里,拍拍手起身。走过去后就看见二叔小心的剥开了一处草丛,一个窄窄的、幽深的洞口就显露出来。他看向我,示意我下去,我瞪了那个洞口一会儿,又看了看二叔,自知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爬了进去。 爬下去我才发现这个洞口是缓缓向下的,十分窄小,只容得下一个成年人匍匐前进。洞里没有任何光线,进去就伸手不见五指,而且洞内全是坚硬的碎石,我才爬了两米不到就硌的我膝肘生疼,停了下来。然而二叔就在我后面,我听见他对我说:“快爬,过了这一段就好了,你一直向前爬就好,该拐弯了我会告诉你。” 无奈我只能继续,就这样我们前进了大约二十分钟,我感觉空间突然豁然开朗起来,这时二叔说:“停下,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接着我听见身边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感觉像是他爬过我身边,去了另外一个角落。我等了一会儿,前方不远处突然亮了起来,原来是二叔点燃了火把,我望着周围,惊愕得无以复加。 这应该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空间巨大,大概有二三百平的样子,地上有林立的锥状钟乳石,高矮不一,有细小的水珠滴在上面,发出滴答的轻响。除了我们来时的通道,还有三个洞口一人多高,通往不知名的黑暗,而周围的岩壁凹凸不平,颜色斑斓,隐隐映射着水光。我抬头,上面是浓郁的黑暗,火把的光线都不足以穿透。这个洞穴十分空旷,只有靠左边的岩壁附近有一大堆碎石,二叔点燃的火把就插在上面。 我摸着湿漉漉的岩壁,突然发现手上有不一样的触感,这上面有刀斧凿击的痕迹,似乎什么刻了一些文字或图画在上面。多年的流水腐蚀已经使那些图案模糊,我竭力的辨认着那些图案,却一无所获。这时却见二叔靠着石堆旁委顿在地,疲累至极的样子。 我尴尬的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还是走了过去,毕竟他是我二叔,再怎么说他也养育了我这么多年,虽然不知是何目的。我走到他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说道:“累了吧,一路到现在咱们都没休息过,现在反正也没有别人,就休息一下吧。” 二叔却轻喘着摇摇头说:“没事,我等一下就好,咱们要在他们来之前到达雷云海,必须要快。” 雷云海?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地名,第一次听到还是从苏敏的嘴里。我心下奇怪,这里是哀牢山,离最近的大海有十万八千里,雷云海到底是哪里呢?二叔现在看起来无比虚弱,苍白的面色和嘴唇让这个老人显得更加衰老,我的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酸涩,眼前的这个老人也许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刚想说点安慰的话,他却伸手紧紧抓住了我的手,眼神又期待又哀伤,他对我低声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我会竭尽全力保你这一世,你要相信我。” 我懵懂的点点头,心里却更加疑惑,什么叫保我这一世?他们又是谁?苏家吗?然而二叔却不容我再问,扶着我的手站起身,摸索着身边的的岩壁,找到特定的一点,用力的按了下去。 随着二叔手的起落,那一点陷进去又弹起来,与周围的岩壁无异。随后整个洞中就发出了隆隆的声响,夹杂着令人牙酸的锐音,连带着整个洞穴都在震动。我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瞪着眼晴等待着洞穴里的变化,然而等了一会儿,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声音是停了,但洞穴里却没有任何改变。我心中诧异,这个声音明显是启动了某个古老而巨大的机关,但是周围却没有变化,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这时二叔扶着岩壁,将火把拿在手里,走到其中一个洞口,回头示意我进去,我犹豫了一下,只得跟上,再次走向无边无际的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苏谅这段旅程终于快到终点了,还是比较激动的,只是结局不会太好,想想都伤心(be还不都是你写的,伤什么心!奏凯!)。也不打算拖得太长,本来事情就很简单,就是一个穷屌丝被人一路挟持的故事,可能下卷会好看些吧。。。。。(你是作者,有点信心好伐……) 搬的新家很满意,阳光很好,我还买了一个简易书架,把我所有的书都放进去了,太开心了。关键是,关键是,我的窗户居然正对着一个待发掘的战国古墓!!!!太帅了!!!从我的窗户望过去正好能看见发掘现场的全貌!!!!我之所以注意到是因为一个同住的姐姐的一个朋友是对面那片地的房地产公司的工作人员(好绕口),本来人家公司买那片地是用来盖房子的,结果,一铲子挖下去挖出了古墓,直接被政府把那片地给圈了,杯具了。。。。。 以前我在陕西的朋友有个房子就在文帝陵对面,推开窗就是凤凰嘴,当时还把我羡慕坏了,现在居然梦想成真,比他对的古墓年头还长。真是,生活总是有不断的惊喜给我,太美好了! 二十八 雷云之海 叶秋葵听完了叶一的话,轻慢的笑起来,看了一眼叶修说:“你这个妹妹是不是知道的有点太多了?” 叶修紧闭着双唇,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盯着叶秋葵的眼,露出了哀求的颜色,而叶一依旧面带愠色的瞪着叶秋葵。叶秋葵看了看叶修,又看了看叶一,突然展颜笑道:“放心,答应你的不会不算数,但是还是管好你妹妹吧,我怕我什么时候就改主意了。” 他的语气轻佻,掩口的低笑带着伶人般的妩媚,然而叶修却一副在高空钢丝上转了一圈回来的样子,冷汗津津,他上前将叶一护在身后,对着叶秋葵深深的低下了头。 叶秋葵了然的拍了拍他的肩,刚想说点什么,突然受惊般猛的回头,望向远处高达数十米的冷杉树梢,就像发现了什么人的窥视一样。他向那个方向望了一会儿,就回过头来,低头思索一瞬,随即抬头,神色如常,然而在他的眼神中却有难掩的喜色,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然后他看定了叶修的眼:“还是出发吧,老头子挺不了那么久,他们要狗急跳墙了。” 这个洞穴里阴冷非常,我的手脚都冻得麻木,岩壁上隐约有细小的水流淌过,发出汩汩的声音。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二叔后面,转了无数个弯,走过无数个洞口和岔路,一会儿向高处走一会儿向低处走,完全无法确定方向和自己的位置,我越走越发虚。这里简直就是个巨大的迷宫,千回百转诡异万分,在微弱火把光线的映照下,时常能够看到莫名的枯骨,各种姿态,各种品类,想来是误闯到这里的人或者动物,不小心进入这里,就再也出不去。 奇怪的是,二叔对这里十分熟悉,每一次转弯都毫不犹豫,每一次我以为前面是死胡同的时候,他总能找到隐蔽的出口。我们走了非常久的时间,久到我无法分辨,久得我都觉得我们已经不在哀牢山的范围。 洞里并不是完全寂静的,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大风,洞穴深处滚落的石子,岩壁上细细的水流,还有生活在这里的喜阴的动物和昆虫偶尔跑过我们身边,我能感受到这一切。我以为我会对此感到恐惧,然而并没有,在这种近乎于盲的行走中,我觉得自己逐渐精力充沛,精神焕发,身体的伤口也停止疼痛流血,似乎已经完全愈合。还留在我体内的三根银针已经阻隔不了我身体的经络运行,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隐隐的兴奋。 然而二叔的状态却越来越糟,他的脚步虽然没有停滞,但喘息声已经越来越大。我跟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和面容,只能从他的步伐中判断他的疲累,他的背影似乎已经摇摇欲坠。我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担忧,赶上两步,拽住他说:“你到底怎么了,还是休息一下吧。” 二叔停下脚步,回头看我,我一见他的面容就大吃了一惊,他的脸在这段路程内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几十岁,眼窝深陷,脸上沟壑从横,看上去比苏敏的年纪还要大。他看着我,昏黄的眼睛已经没有了光亮,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喘息道:“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能支撑到现在我都觉得是恩赐,我们已经快到了,等到了那里,你就会明白一切,也许你就不会那么恨我了。” 我摇摇头说:“我不恨你,再怎么说,你也是我二叔,这么多年一直是你照顾我,我还没有那么狼心狗肺。” 二叔勉强的笑了笑说:“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么乖顺,你知道么?”二叔抬眼仔细的看着我:“你跟你的父亲长的最像,然而心性却截然相反。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会是你?你一直那么善良,会顾及所有人的感受,不应该得到这样的下场。然而有时候我又想,幸亏是你,如果是你的兄弟们,早就山崩玉碎了,根本也挺不到现在。” 我的兄弟们?是说苏训和苏谦吗?我心下奇怪,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心想这老头是不是回光返照了,怎么满嘴胡话?我接不上话,只能安慰的笑笑,然而二叔却面色戚戚,低低的说:“但是挺到现在又如何?时代已经变了,再回不到从前了,我们的人数已经越来越少,再也没有新的一代了。” 我完全搞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云里雾里,想问却不知从何开始,二叔却再次艰难的转身向前走去,我也只能无奈的跟上。 然而走了没几步,火把就突然熄灭了,估计是已经燃到尽头,我们一下子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我惊慌起来,伸手抓住了二叔的衣服,却听见二叔轻轻的声音:“不要怕,跟着我,就快到了。” 我咽了一下口水,强行克制着心中的恐惧,跟着二叔,继续摸索前行。就在这时,我们的身后传来了隐隐的惨叫声,我身上的汗毛直立起来,只觉得口干舌燥,二叔回身握住我的手:“不用担心,是我启动的机关,为了拖慢他们的速度。” 我问道:“就是在刚刚的岩洞里吗?” 二叔回答:“恩,他们已经决定不惜一切代价要杀掉你,我一个人对付不了那么多,也只能动用祖先们的智慧。” 祖先们的智慧?这里的机关原来是前人留下来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居然还能用,我心里暗暗吐糟,嘴里试探着问道:“你们不是本来就要杀了我吗?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把我带到这里?” 二叔似乎笑了笑说:“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以后安全了再解释给你听,他们原先说的‘杀掉你’并不是真正意义上要你死。一直以来他们都觉得你‘奇货可居’,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你的存在是五大家族延续的源头和基础。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改变了,他们已经找到了替代品,再加上叶家已经发现了这里,为了避免你落入叶家人的手里,他们就决定永绝后患。” “我”居然这么关键!我心里已经震惊得无力吐槽,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不是,我到底是谁啊?” 二叔一边引着我向前,一边回答道:“你是我的侄子,是我大哥的孩子,是我们血肉相连的下一代。” 我泄气的闭了嘴,腹诽道这不跟没说一样吗?突然我想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就再次开口问道:“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到那个什么雷云海?我们可以从那里逃走吗?这里可不像是有出路的样子啊。” 我感觉二叔停下了脚步,他说:“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害你,我只是要保护你,我们已经到了!” 到了?!我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我试探着向前几步,二叔已经闪身到我身边,他似乎伸手拨开了我正前方的什么东西,赫然就有光亮照射进来,我走出洞口,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已经没有词汇能够形容我的惊愕,我真真正正的呆住了。 这仿佛是大山的腹腔,空间庞大,我抬头,上面依旧是无尽的黑暗。走出洞穴是一个几米宽的天然露台,我走到露台的边缘向下看,下面是如刀劈斧砍一般的断崖,深不见底,目光所及处,有蔼蔼的烟云漂浮,仿佛仙境一般。在浓密的白云深处还有短促的闪电不断的形成和消失,发出隐隐的劈啪声,我看到的光亮就是来源于此,这里就是雷云海。 这里的空气中漂浮着不知名的幽暗光点,我伸手欲抓,刚刚碰到却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原来这些光点都是电离子的聚合体,它们在水汽的引导下具象化成一个个光点,聚集着微薄的能量。我茫然的转着头,看着周围,心中感叹,这里还真是违反物理常识的所在啊。 我低下头仔细看,在浓白的烟云中还有很多条黑色的锁链时隐时现。这锁链十分粗大,看上去像是某种金属材质,有一些通往对面的黑暗,另外一些垂直向下,通往云雾之下的深渊。我盯着这幅奇异的景象,忘记了言语,忽然我看到在靠近崖边的白雾中渐渐升起了一个篮球大小的光球,特别亮,它缓缓的露出了云雾,漂浮到我身边,这是球形闪电!我难以掩饰自己的激动,原来只在网上的视频中见过,想不到在这里居然能够看到现场版! 看着它在我身边旋转,我情不自禁的欢喜起来,抬手感受它的温度。我知道球形闪电虽然只能持续几秒,但温度非常高,可以烧焦树木,所以没有贸然触碰。然而我刚刚靠近它,它突然迅速的移动到我的指尖处,我惊得慌忙后退,但是已经晚了,这个球形闪电已经碰到我的指尖。我只觉得有一阵温热的暖流通过了我的手臂,球形闪电就已经忽悠不见,我意识到它已经进入了我的身体。 我惊魂甫定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却没有任何伤痕,我心下惊悚,难道我是霹雳贝贝?遗落地球的外星之子?过了多少岁就会有飞碟来接我?我愣了一会儿,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刚要回头问问二叔,突然感觉头痛欲裂,我不由得抱着头倒了下去。 在这一瞬,我又看到了之前梦到的倾塌的宫殿,看到了很多模糊的面孔,看到了我被带上枷锁装进笼子,顺着锁链送入深渊,锁链!深渊!雷云之海! 我挣扎着爬起,胸中被巨大的悲痛充斥,我望向二叔,他靠着岩壁,虚弱的站在那里,手里扶着一条从上面垂下的锁链。他用同样悲伤的眼神望着我,对我说:“你要相信我,这是最好的方式,对不起。” 对不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慌乱的微微摇头,下意识的后退,茫然失措的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二叔没有回答,只是攥了攥手里的锁链,我意识到危机,可身前无路后退无门,我忍不住回头,发现自己已经退到了露台的边缘,再一步就是深渊!二叔闭了闭眼,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用空着的那只手开始结印。我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脑海里一片空白,难道这就是我的结局? 就在这时,一截细长的刀锋突然从二叔的胸膛中穿出,有一只手从后面搭上了他的肩。那刀锋一寸一寸的向后拔出,二叔的身体随之倒下,就露出了苏让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元旦呀,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看文,总之,新年快乐吧。 14年已经结束了,总结起来其实就四个字,前所未有。这一年是变故的后续之年,在这一年中我经历了很多以前没有经历的事情,做了很多以前没有做过的事情。这一年的活法原本并非我甘愿,只是我觉得既然命运将我安排到如此境地,我就要勇于接受,至少应该尝试一下,逃避一向不是我所喜爱的行为。 然而尝试的结果却不太令人满意,果然我还是应该顺从自己的心意,即使付出代价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总觉得人的自由选择权很重要,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由自己决定是人权中最重要的东西。 所以奉劝那些喜欢替别人做决定的人,无论是亲人还是爱人,都无权替别人的人生做任何决定。人生是自己的,苦难亦或喜乐都是自己的,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人的人生也是独一无二的。 勇敢的做自己的选择吧,荣耀也好,狼狈也罢,那都是自己的人生啊。 二十九 无家可归 高大的杉树在山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接近树梢的地方,赫然有一个人站在粗大的枝桠上,手扶树干随着树梢的摆动轻晃。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胡茬发青,脏脏旧旧的大衣没有系上扣子,露出了洗得发白的深色衬衫。 他盯着山腰上烧焦的黑色痕迹,虽然从他这个角度看去,那只是窄窄的一条,但他还是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随着他的叹息,那些落在树枝上的鸟儿仿佛感受到他的伤感一般惊起,开始在他身边盘旋。他露出一个笑容,伸出一只手,一只游隼就落在了他的臂上,歪着头盯着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咕声。 他爱惜的摸了摸游隼的羽毛,低声说:“我知道了,放心走吧,记得离人类远一点儿,不要再被抓到了。”然后他抬手,那游隼就一飞冲天,同时发出几声明亮的叫声,绕着树梢飞了几圈就飞走了,剩下的那些盘旋在他身边的各类飞鸟也都随之散去。 苏让将长刀完全从二叔的胸膛中拔出,一个老人就慢慢的走了出来,原来是苏家的现任家主苏昆,他嫌恶的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二叔说:“就知道你不安分,家里已经做出了决定,容不得你不答应,难不成你还以为自己高高在上,可以为所欲为?他们早就放弃你了!” 二叔望向我,眼里是满满的不甘,他动了动嘴唇,仿佛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却只是咳出了血沫。苏昆慢慢的走近我,我退无可退,只能站在悬崖边上,听见他说:“没有经过仪式就摔下去,会尸骨无存吧。”他看定我:“但以你们的构造还真是难说,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你死在上面吧,毕竟家里还希望能够保存你完整的尸体。” 他抬抬手,示意跟在身后的苏诀上前,只见苏诀来到我身边,一把扼住了我的脖子,将我拽离得悬崖。他的手劲越来越大,我仰着头,双手拼命的拍打着苏诀的手,却无济于事。我发不出声音,瞪着眼看着上面的黑暗离我越来越近,只觉得呼吸渐渐困难,视线渐渐模糊,心里想的却是家里床下的a片没有藏好,要是被苏训和苏谦看到,一定会笑死我。 也许这真的就是最后了,我的眼前渐渐黑了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扣在我咽喉处的手却松了下来,我慌忙挣脱了苏诀的手,难以抑制的剧烈咳嗽起来。等我稍微平复下来时看去,原来是一支弩箭穿透了苏诀的脖子,他双手捂着咽喉倒下去,浑身抽搐,瞪着死不瞑目的眼,失去了焦距。 “时间刚刚好!”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透着薄薄的喜意。我抬头,就看见了叶秋葵带着笑容的脸。叶修和一个女人跟在他身后,那个女人垂着的手里是一张弩,刚才射箭救我的人就应该是她。 我看着叶秋葵,刚要上前问个明白,谁知脚下一软,竟坐在了地上。叶秋葵见了我的样子,眼波一转,无奈的叹着气说:“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软弱啊。” 以前!什么以前?二叔这样说,叶秋葵也这样说,你们都认识“以前的我”,可是我为何什么都不记得?我看着他,一肚子的疑问。这时叶秋葵转向苏昆说:“苏家家主,苏昆,久仰大名啊。”他玩味的打量着苏昆,眼里全然没有久仰大名的尊重:“死心吧,你那些人我都打发了,至于你的援兵,”他轻笑一声:“你好像忘记给他们地图了,进来也是死路一条,我说的没错吧。” 苏昆阴沉着脸说道:“你不是叶家人。” 叶秋葵挑眉笑道:“我当然是叶家人,我是叶家人很多年了,你们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苏昆眼中的瞳孔突然缩小:“原来是你!你这是在跟我们宣战!你以为你们逃得掉吗?” 叶秋葵轻蔑的转头,不再看他:“谁说我们要逃了?”他走近了二叔,蹲下身检查,轻轻的摸着二叔的头发,看上去无比亲昵,我听见他对二叔轻声说:“放心,我没动你的那两只宠物,他们好着呢,这里的环境对你的身体可不好,我找你还有事,所以咱们还是快点儿出去吧。” 苏让那一刀应该是伤到了二叔的肺,所以二叔才会一句一口血,他艰难的低声说:“没用的,你以为我没试过么,擅自解除会危及他的生命,在我鼎盛的时候尚且不能,更何况现在。” 叶秋葵听了这话就皱了皱眉说:“总会有办法的,反正先保全你自己吧!” 他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裤子,再次转向苏昆:“虽然我很想杀了你,但是如果你能告诉我你们的进展情况,我也许会放你一条生路。” 苏昆瞪着他,没有说话,而叶秋葵则嘴角含笑,仿佛等待着苏昆开口。然而就在苏昆的神色略有动摇的时候,叶秋葵突然莞尔一笑:“我开玩笑的。” 他说完了这句话,眼神已经变得冰冷似寒冬,转身道:“带上苏谅和苏泽,其他人一个不留!” 我在一旁,看着叶秋葵翻脸比翻书还快,大气不敢出,也不知道他会拿我怎么样,悄悄的后退了几步。然而二叔听到叶秋葵说一个不留的时候,突然剧烈的挣扎起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叶秋葵的注意被他吸引,刚要蹲下身去,就在这时,苏昆瞅准空挡,转身就跑进了我们来时的洞穴。叶修本来刀已出鞘,想要阻拦,然而苏让的长刀却一瞬间对上了他的刀锋,擦出了一串火花。 苏让横刀于胸前,盯着叶修和那个女人,侧身一步一步的退进光亮照不到的黑暗中,消失不见。这突然的变故让叶秋葵眼中溢出愤怒,那个女人看了一眼叶秋葵,提着弩箭就紧追了上去。叶秋葵大步流星的走向我,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咬牙切齿的说:“苏昆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 二叔似乎已经昏厥过去,叶秋葵示意叶修架起二叔,他自己拽着我,就离开准备离开这里。然而突然的一声枪响,叶修捂着自己的肩膀险些跪倒,同时手中寒光一闪,将一柄短刀射入了洞口的黑暗中。那洞穴中慢慢走出了一个人,手里抓着短刀,阴狠的笑着说:“我们家的家主死了,总要拿回些东西才好交差啊。” 原来是何世平!随着他一步一步的走近我们,从洞口处涌入了很多荷枪实弹的黑衣人,将露台占的满满当当。看样子那些黑衣人已经将叶家人扫荡完毕,追上了我们。叶修艰难的退到叶秋葵身前,笑着低声说:“你惹得麻烦还真不少,这次回去之后,我要申请涨工资。” 叶秋葵听了也低笑道:“那你可要好好表现了,如果我满意,还是可以考虑一下你的申请。” 我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俩人还有心情讨价还价,心真大。 这时从洞里慢慢走进来一些我们队伍里的人,估计也是硕果仅存,我惊喜的发现苏训和苏谦也在里面。然而我很快发现,苏训受了伤,他的半边身子全都是血迹,一手搭在苏谦的肩上,看上去虚弱之极。他们走进来之后很快发现了站在悬崖边上的我,苏训立时瞪大了眼睛,挣扎着想要上前,却被苏谦死死的拖住。苏谦一边阻止苏训,一边面无表情的盯着我,眼里都是决绝的杀意。 他们也很快的发现了躺在地上的二叔,苏训眼里似有焦急,然而苏谦依旧拖着他,漠然的移开了视线,不让他接近二叔。何世平注意到苏谦的表情,就用脚踢了踢倒在一旁的二叔,表情甚是轻蔑:“早知道这个老家伙靠不住,但是上面要留着他,我们也是很为难啊。”他抬头望向我们,“这里已经被叶家人发现,但是我们找到了‘你’,”他紧盯着叶秋葵,眼里渐渐透出兴奋:“家里大概会很高兴吧。” 我隔着黑衣人望向苏训和苏谦,突然想起了在冬至家庭聚会上的情景,感觉跟现在无比相似,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找寻,他们漠然无视。苏谦只是瞄了我一眼就将头转开,只剩下我和苏训四目相对,他看着我,眼里似有不忍,却并无动作,我勉强的牵了牵嘴角,向他露出一个理解的笑容,他眼中的悲戚就愈发明显起来。 到现在这种境地,我真的对任何人都毫无怨言了,原先我还对二叔的种种欺瞒心怀怨怼,但是现在看着他躺倒在地上,须发花白,我从未注意过,原来他这么瘦弱,突然有种泫然欲泣的感觉。而当我看见苏谦拖着苏训,不让他靠近二叔时,我终于意识到,这二十几年我得以栖身的那个家已经分崩离析,哈尔滨的那个房子自从我踏上这段旅程开始,就再也回不去了。 现在我们被十几只枪口指着,我不明所以,紧张的要死,叶修这时也不再有笑容,他一动不动的用手枪对着何世平,没有回头,低声对叶秋葵说:“老板,我是没辙了,你要是有什么法宝还是赶紧拿出来吧。” 可叶秋葵仍然笑着,慢里斯条的说:“我又不是哆啦a梦,要什么有什么,我也没料到这群疯子连自己都卖,这次咱们也许真的会交代在这里,你涨工资的愿望怕是实现不了了。” 叶秋葵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不动声色的审视着周围,唇边的笑容透着狡黠,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何世平挥挥手,那些黑衣人就谨慎的围了上来,想将我们活捉。我的心情在这几天内不断的起落,几乎都已经麻木,刚才的命悬一线更加加深了我的绝望之感,我不由得闭起了眼睛。 然而我等了一会儿,却依然不见黑衣人上前,周围倒是响起了一片轻微的骚乱声。我睁开眼,见那些黑衣人纷纷面露惊慌的向上看,我抬头,就看见了两只灯笼大小的金色瞳孔不怀好意的盯着我们,并且离我们越来越近。 作者有话要说: 静寂的深夜,一个人在灯下写着没有人看的小说,感觉其实没那么糟糕。(如果有人看的话就更好了……) 总体来说,我是个很无聊的人,朋友很少,而且我很宅,没有工作的时候一般不出门,也不喜欢逛街,一进商场就觉得头痛,时常一个人呆着。但是,我会觉得孤独,而且我十分羞于承认这一点,果然还是张楚的歌:孤独的人都是可耻的。 其实这种孤独我自己的原因占了绝大部分,我对这个世界没有交流的欲望,却希望这个世界给予我温暖,很显然不现实,我清楚这一点,所以我从不言语。 这一段时间一直在逛sy,发现好多人的内心都有黑暗情节,总喜欢将自己笔下的人物逼到绝境,逼得他们受伤流血乃至嚎啕,我也一样。我猜,是不是我们的内心都在渴望暴烈而决绝的生活,渴望义无反顾的去往未知的深渊,即便头破血流也不回头?当然,也许我们只是叶公好龙而已,我们是人,拥有理性,永远会选择最优方案,当末日来临的时候,我们永远都不是出头鸟。 但,这只是也许。 三十 突如其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还要执迷不悟吗?”叶秋葵对着眼前的老人悲愤的喊道,“你宁可让他一次又一次的经历那样的痛苦,也不肯让我找到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们早就收回了你的权柄,把你扔给那些肮脏的刍狗之辈,你为什么还要保护他们?” 老人安然的接受了叶秋葵的指责,可他低垂的眼眸中却满是悲戚之色,他低低的回答:“我想保护的,不是他们……” 叶秋葵咬牙切齿的打断他:“不要说那些漂亮话,我们的家族已经沦落至此,你看看我们的样子,我在叶家费尽心机的寻找各种机会,还要警惕身边的人,老二一直在外漂泊,躲避他们,流离失所,而老三被他们像小白鼠一样关在笼子里,你就只是眼睁睁的看着!” 老人抬起头,看着叶秋葵:“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对的将会是什么!我会竭尽全力解开老三的封印,你带他走吧,越远越好,不要再继续寻找其他人的下落了,我不想让我们仅存的血脉断绝。” 每当我以为自己经历的事情已经不能再诡异的时候,现实总会用再创新高来狠狠的扇我一记耳光。我望着上面那巨大的瞳孔,心里已经没有惊讶,我现在只想让这一切赶快结束。那眼睛离我们越来越近,我们终于可以看清它的轮廓,那是一条巨大的四脚蛇,或者说蜥蜴,我瞪着眼,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恐龙。 它缓缓的从上面的岩壁上爬下来,还带着很多体型稍小一些的蜥蜴,在露台这边光线所及处的岩壁上,瞬间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蜥蜴,密密麻麻。它们的颜色是接近山岩的灰黑色,皮肤上凹凸不平,它们张开的嘴里有细密的利齿,看的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哪里是雷云海,分明是蜥蜴窝!这些小的蜥蜴速度极快,数量也可怖,潮水般的涌向了那群黑衣人。那些黑衣人顿时乱了阵脚,开始猛烈的射击,密集的枪声顿时回荡在巨大的岩洞中。 我看着黑衣人们自顾不暇,突然听到叶秋葵发出了一声恶作剧得逞般的轻笑,像是自言自语:“我就知道你不会袖手旁观。” 我默默的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来,这叶秋葵的交际范围真广,我联想到他从事的行业,难道他还给上面那个大家伙做过压寨夫人?我被自己的想法惊得一阵恶寒,连忙摇摇头,将这个想法逐出脑海。 这时叶秋葵对叶修说:“记住我教给你的,千万不要碰到下面那些闪电,保持心情平静,下面的东西可是会窥视人心的。” 叶修点点头,后退了几步,转身一脚踏上了那些通往对面黑暗的粗大锁链。然后叶秋葵看向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看了看他,指着前面那几根手臂粗细的锁链,瞠目结舌,叶秋葵就不耐烦的说:“怕什么,最不用担心的就是你,往前走吧,掉下去也不会摔死!” 我意识到这也许是活命的唯一途径,终于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的侧身踏上了一条锁链,叶秋葵随即跟上。我踏着摇摇晃晃的锁链,心想老子的专业是电力不是杂技,为什么别人的人生最大的磨难是房子车子,而我却要担心高空锁链的结实程度和掉下去之后的生存几率,人和人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吧! 我一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竭力忽视锁链下隐藏在白雾中的深渊,脚下的锁链时不时发出不详的吱嘎声。就这样我走了不到三分之一就觉得腿软,我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看叶秋葵,只见他一脸无奈的表情,笑的嘲讽。我不服气的定了定神,只得回过头,打算继续向前。然而就在我回头的那一刻,我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何世平已经在蜥蜴攻击造成的混乱中冲到了露台的边缘,就站在离我们不到十米的悬崖边缘。 那身躯庞大的蜥蜴已经爬到了露台上,它暴躁的挥动着尾巴,不断的有黑衣人被扫落悬崖,发出凄惨的叫声。侥幸躲过的黑衣人也被大大小小的蜥蜴纠缠,我能看见很多人身上爬满了蜥蜴,甩也甩不掉。何世平抬手,恨恨的用手里的枪对准了叶秋葵,眼看就要开枪,我我慌忙提醒道:“小心!” 然而已经晚了,叶秋葵转向何世平的时候,枪响了,何世平打中了叶秋葵的腹部,他在锁链上晃了几晃,就向脚下的深渊倒去。我赶忙俯下身,伸手一抓,居然拽住了他的手,心里刚刚一喜,就被他的重量带了下去,我脑里一片空白,惨叫一声,却觉得自己停止了下落,原来是叶修见情况不好,手脚并用的窜了回来,一把捞住了我的衣领,他冲着我大喊:“把手给我!” 我艰难的抬起另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胳膊,与他的手握在了一起。现在情况万分危急,叶修趴在锁链上,一只手握着锁链稳住自己,另一只手拽着我,我则一只手拽着叶修,一只手拽着叶秋葵,叶秋葵在最下面,流着血,生死未卜。 锁链经过这么一折腾,剧烈的摇晃起来,带着我们左右摆动,锁链下面的白雾被我们惊扰,升腾起来,包围了我们,那些细小的闪电不断的在我身边炸裂,进入我的身体,我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紧紧了握着他们两个的手,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在这种情况下可以坚持这么久的时间。这时露台上面的情势也不容乐观,我看见何世平再次抬手,用枪对准了叶修。 我绝望的低下头,却看见叶秋葵的目光越过我,越过叶修,望向上面的黑暗,用尽全力的大声呼喊:“二哥——。” 他的叫喊声嘶力竭,带着决然的悲戚和希冀,这时,何世平的枪响了。 我闭了眼,等待死神的降临,然而预想中的坠落却并没有发生,我睁开眼,看向露台,原来是苏训挣脱了苏谦,与何世平扭在一处,使子弹偏离了方向。我看着他拖着残败的身躯与何世平纠缠,何世平一拳又一拳的狠狠打向他的脸,他却只是紧紧的握着何世平拿枪的那只手不放松。这时苏谦也追到他身边,抱着他的腰,试图将他与何世平分开,但他却依旧死死地抱着何世平的手,不管不顾。 我看着他们在悬崖边搏斗,双眼渐渐模糊,我想要的不是这样啊,我希望他可以全身而退,即使我死了,我也希望苏训能够活着回去啊。我这样想着,不由得大声喊道:“苏训!” 他听见了我的呼喊,勉强的抬起头,用肿胀的眼看着我,他的脸上满是青肿,他的身上血迹斑斑。他似乎对我笑了笑,似乎动了动嘴唇,突然更加剧烈的扭动身体,将苏谦一脚踢开,用双手抱住何世平向悬崖冲去,我看见何世平惊慌的用枪顶着他的头。那一刻,我失聪了,我什么也听不见,只看见巨大的血花从苏训的头颅中炸开,他的眼神失去了光彩,可仍然紧紧了抓着何世平的衣服,任由惯性将何世平和自己带入深渊,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崖下的茫茫白雾中。 我的世界静了下来。 苏谦扑到崖边,跪倒在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他俯着身体,盯了一会儿悬崖下的烟云,就抬起头来望着我。他眼神中的绝望和恨意让人心惊,我和他只相距不到十米,却仿佛隔着整个世界一般。我在这样的目光中失去了力气,我的大脑渐渐恢复了运转,那些嘈杂的声响都回来了,它们不断的提醒着我刚刚发生的事实,苏训死了,苏训死了!他就在我眼前中枪坠崖,可我却无能为力,我什么也不能为他做! 无力之感从胸口扩散,慢慢的爬上了我的肩,我的手,忽然我一下子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就这样吧,就这样吧,我慢慢的松开了叶修的手,我已经永远回不去了。 我开始坠落,连同叶秋葵一起,我的脑海中想着叶秋葵的话,他不是说即使摔下去我也不会死吗?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我是不是就还能看见苏训最后一面,是不是就能带着他回去,好好的安葬? 然而这时突然从对面直直的甩来两条绳索,分别缠住了我和叶秋葵的腰,我们被绳索拽住,悠荡着拍向对面的岩壁。我没有防备,“咣当”一声撞在了岩壁上,震的我七晕八素,五脏六腑似乎都换了个位置。叶秋葵比我好很多,他熟练的调整自己的位置,用脚蹬住岩壁,稳住身形,虽然腹部还留着血,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上面的叶修见我们都没有事,就赶忙调转了方向,索性也不站起身,开始快速的向对面爬去。我和叶秋葵悬在半空,只过了一会儿,我们就开始一寸一寸的向上移动,看来上面是有人在帮助我们。我看见叶秋葵抿着嘴,笑得欣喜,心里却完全没有死里逃生的幸运之感,满脑子都是苏训最后的样子。 等到我们终于被拽上悬崖,对面的露台上已经不剩几个站着的人了。我看见苏谦依然跪在露台的边缘,望着我们,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逃避般的转头,就看到了把我们拽上悬崖的人的脸。 他的眼眶很深,瘦削得厉害,不修边幅的头发和胡茬看上去稍显落魄,唇边和眼角的皱纹显示着这个人已经不再年轻,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个人和叶秋葵有着相似的轮廓。叶秋葵极其自然的走过去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捂着腹部靠着他,得意的看着我和刚刚赶到的叶修,挑眉道:“走么?” 我盯着他慢慢的摇头说:“我刚刚失去了我的一个兄弟,除非你们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否则我不会跟你们走。” 叶秋葵发出了一声朱唇未启的笑,反问道:“兄弟?”他摇摇头正色道:“我们才是你的兄弟,我们会告诉你真相,但首先我们要解决‘你’的问题。” 我听的莫名其妙,什么叫“我”的问题?我有什么问题?就见叶秋葵抱歉的看着我,我警惕起来,刚想回头看着究竟,突然后颈一麻,眼前就黑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完结!撒花~~~~~ 苏训最后还是死了,我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让他死吧,这也算是苏谅过去生活的一个终结。因为苏谅是个很软弱的人,对过去普通生活的留恋很深,而苏训的存在是这种生活的一个保证和象征。苏谅一直觉得,只要苏训在,什么事情都可以好起来,苏训是他的一道心理屏障,即使二叔伤害他,苏谦怨恨他,苏家的其他人蔑视他,只要苏训还在他身边,他永远觉得有退路。 但是现在苏训死了,他就与过去的生活彻底断了联系,他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下一个阶段的苏谅会有什么变化呢,我也不知道,但是所有关于他、关于叶秋葵的秘密都会呈现出来,我也很期待呢。(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写成什么德行……) 接下来可能停更一段时间,修改前面的内容,我不希望我的文章有太大漏洞,所以还是要好好改一遍。如果有还在看的人,就一个星期之后再来吧,谢谢观赏! 以上。 一 初识重逢 一个少年带着一个老人匆匆在密林中行走,迎面走来一群人,老人见到这群人就忽然松懈下来,走上前去,对面的那群人马上就有几个人上前,扶住了老人。 “家里已经收到了消息,正在制定对策,很快便能得到上面的帮助。”一个人走在老人身边,低声说。 老人点点头道:“嗯,田家的纸马已经无法信任了,一定要告诉家里,要跟田家沟通,看有多少人跟他们的人接触过。” 那个人略微俯首:“是。”然后他有瞄了一眼少年,又犹豫的说:“苏敏已经死了,那他……” 老人摆摆手道:“回了家再说,现在不能再出变故了,一定不能让上面知道我们做的事情,那些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那个人点头道:“都转移了,很安全。” 老人这才舒了一口气:“那就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实在有些始料未及,想不到他们竟然能渗透到我们内部。如果不出意外,苏谅一定会死,我只怕叶家人会在他死之前找到他,那样就麻烦了。”他抬头,苍老的眼中露出锐利的光:“不过这次也算因祸得福,知道了叶秋葵的真正身份,我们控制的‘标本’已经不多了,苏谅又出了这样的问题,叶秋葵的出现正好填补了他的空白!” 他边走边喘,无法抑制的露出老态,然而眼神却无比兴奋:“告诉家里,‘人偶二号’已经出现,准备实施抓捕!” 我在昏黄灯光下睁开眼,看到了正上方黝黑的岩壁,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茅草铺就的简易床铺上面。我吃力的坐起身,叶修就在我脚边靠着,发现我醒了,急忙招呼道:“葵爷,他醒了!” 叶秋葵就在我身前的火堆旁坐着,背对着我,听到我醒了,就回过头来笑道:“这么快,看来你还没有退化的太严重。”他将手里的电话屏幕对着我晃了晃:“新年快乐!”我看了看上面的日期,2011年1月1日。 今天是元旦,也就是说我并没有昏迷太久,我下了床,坐在火堆旁,突然注意到身上的冲锋衣,这是苏训的衣服,那时我欣喜于他的生存,可现在他却真的不在了。我呆呆的盯着跳跃的火焰,思维渐渐开始运转,脑海里全都是苏训坠崖前的样子和苏谦怨恨的眼神。 叶秋葵递给我一壶水说:“你身上剩下的那些针已经没用了,留在体内有害无益,我都取出来了,多亏你拔掉了那些针,我才能确定你的位置。” 我木然的回答:“是吗?为什么?” “为什么?”叶秋葵反问道:“什么为什么?那些针阻隔了你的气息,你拔掉了,我才能感知到你。”他并不明白我问的到底是什么。 我转过头,看着他:“为什么是我?你到底是谁?我又到底是谁?” 叶秋葵仔细的审视了我一会儿,对着火堆对面的人说:“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亏我还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来救他。” 我这才注意到火堆的对面还坐着一个人,就是那个用绳索救我们上来的那个人,他坐的比较远,靠在岩壁的阴影里,盘膝抱肩,低头假寐。他听见叶秋葵的话就叹了一口气说:“他的五蕴都被封了,记得才奇怪,目前来看,能够解除这个的只有二叔。” “二叔?”我皱着眉问道:“你们是在说我的二叔吗?” 叶秋葵看着我疑惑的表情,忍俊不禁道:“我说过,我们是兄弟,你二叔自然是我二叔,他现在叫苏泽是吧?”他抬头望向对面的人:“我还不知道你现在叫什么呢,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 “张仲山。”对面的人回答,“这是我现在用的名字。” 叶秋葵轻声笑道:“你姓张?难不成你混进了张家?” 那个人看了他一眼说:“解放之后世道有点乱,我以张家海外远亲的身份在张家的马场谋了个职位,平静了很多年,直到你抓了我的隼。” 我越听越糊涂,连忙插嘴:“什么叫解放之后?”我瞪着眼睛评价:“你看起来可比苏敏年轻多了。” 我说的是事实,这个叫做张仲山的人虽然发间搀着白丝,皱纹也颇深,但年纪绝对超不过四十。然而他口中说出“解放之后”的时候,语气仿佛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历尽了沧海桑田世事磨难后,用寥寥数语向后人提起以前的经历一样,这让我对他的实际年龄产生了怀疑。 叶秋葵听我这样说,越发笑的止不住,而张仲山则黑着一张脸,无奈的瞪着他。等叶秋葵终于止住了笑,挽着鬓角的头发,看着我的眼中全是戏谑:“他可是个老妖怪,躲了很多年,最近才被我找到,你可要替我看好他,不要再让他跑了。” 我皱了皱眉头,心想怎么好像叶秋葵和他的关系不一般啊。我暗自摇摇头,终于想起自己的问题,于是就对叶秋葵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们都记得而我不记得?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秋葵盯了我一会儿,依然什么都不说,我气不过,就站起身走到叶修身边,捅了捅叶修道:“你说!” 叶修本来在火堆旁无聊的用刀削着树枝,身边全是细细密密的木屑,被我一问,茫然的抬起头看看我又看看叶秋葵,眼睛一转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临时工,你们商量你们的,千万别管我。” 我无奈的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瞪着叶秋葵,他见我始终不依不饶,终于叹了一口气说:“这个事情真的有点复杂,你只要记住我们是兄弟,不会害你。你的记忆被他们用某种特殊的方法阻隔,我之前说要解决你的问题就是这个,等我们找到办法恢复了你的记忆,你自然会知道我是谁。” “他们?”我追问道:“是指苏家吗?” 叶秋葵摇摇头低声说:“不只苏家,还有张、何、田、林,他们都是帮凶,昔日籍籍无名的姓氏踩着我们的尸体一步一步发展成显赫的家族,多可笑。” 我皱着眉继续问道:“那叶家呢?你不是叶家人吗?” 他轻蔑的牵了一下嘴角说:“一叶飘零临江远,叶家本应是我们的庇护,但漫长的岁月让他们背弃了承诺,他们已经堕落到跟五大家族一般地步,不能再相信了。” 我还想再问,他却将手放在我的肩上,轻轻的说:“等你想起这一切,我们就能像以前一样,并肩作战。” 我看着他的眼,被他眼里的热切打动,张仲山本来一直默默的看着叶秋葵,听到这里突然站起,转身向洞口走去。叶秋葵见他仿佛要离开,急忙站起身问道:“你要去哪里?” 张仲山头也不回,只是暂时停住了脚步:“我回来是不想老三再这样行尸走肉下去,现在老三就在你身边,我还有必要留在这里吗?” “当然有!”叶秋葵急急的说:“留下来帮我,我已经做好了详细的计划,如果成功,我们就能摆脱现在的生活,再现家族往日的荣耀,再也不用东躲西藏!” 张仲山继续往洞口走:“我很喜欢我现在的生活,我对以前的事情也没有兴趣。” 叶秋葵咬了牙:“如果我告诉你我有了大哥的下落呢?” 张仲山终于回头,眼神凄凉,用轻缓而坚决地声音道:“大哥已经死了,跟父亲一起死了,放手吧,现在已经不再是我们的时代了。” 叶秋葵站在那里紧紧的握着拳头,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就在张仲山即将走出洞口的时候,叶秋葵突然说:“我再求你最后一件事,如果你不帮忙老三一样会死。” 原来,叶秋葵希望张仲山帮忙寻找二叔的下落,并跟我解释说因为二叔是恢复我记忆的关键。我将信将疑的看着叶秋葵,脑海中从刚才的对话中搜索有用的信息。照叶秋葵所言,我和叶秋葵、张仲山是兄弟,二叔是我们的二叔,我们还有一个大哥。而且在他的描述中,我似乎像一个囚徒被困在苏家,封印了记忆,我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梦,想起了那个金甲银袍的身影,想起了那个倾塌的宏伟宫殿,于是我试探着问道:“我们的大哥是死在宫殿里吗?” 叶秋葵和张仲山听到我问的话,同时瞪大了眼睛,叶秋葵惊喜的问道:“你记得大哥?” 还没等我回答,张仲山就冷静的摇摇头:“不可能,封印不可能自己解开,”他一把抓过我的手,摸了摸我的脉相,转头厉声质问叶秋葵:“你给他吃了什么?” 叶秋葵看了他一眼就将头转向一边,闪烁其词道:“一些药而已。” 张仲山上前一步抓住叶秋葵的衣襟,怒目道:“你催动了封印的提前觉醒!如果不能被及时送回雷云海,他就会被封印反噬!他会死!” “我知道。”叶秋葵平静的说:“如果不这样我也没办法掌握他的行踪,你的宠物也不会刚好被他们惊醒。”他毫不畏惧的迎上张仲山的双眼:“再说,他在苏家,跟死了有什么分别!” 张仲山狠狠的盯着叶秋葵,我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气声,半晌,他终于放开叶秋葵,转头沉声道:“你确定二叔有把握解开他的封印?” 叶秋葵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慢里斯条的说:“至少能保住他的命!” 张仲山立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一样走到远离火光的地方蹲下身,我正奇怪他要怎么找二叔,就想走过去看看。然而叶秋葵拉住我轻轻的摇摇头,示意我离远点,我只得后退。突然发现本来在一旁低头认真玩手机、对我们充耳未闻的叶修也伸长了脖子,瞪着眼,直勾勾的盯着张仲山,他发现我在看他,就冲我挤挤眼,笑了一下,继续盯着看。 只见张仲山双手结印,不断变换,双眼盯着眼前的地面,在默念着什么。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神奇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一卷开始,撒花~~~~~ 新人物张仲山出现,他有点邋遢,但是很帅,是很招小姑娘喜欢的那种帅大叔。他的洒脱很沉重,看似逃避,实则有太多割舍不下的东西。大家应该猜得到苏谅、叶秋葵、张仲山都来自一个古老的、曾经显赫的家族,对此苏谅是不知,叶秋葵是不甘,而张仲山是不恋。他并不留恋家族的显赫,他甚至认为这种显赫是导致自己家破人亡的根本原因,然而他却愿意在躲藏了很多年之后为了自己的兄弟挺身而出,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在我看来这很难得。 从第一卷的最后几章来看,叶秋葵其实是个执着且心思缜密的人,很有些不择有段,然而他就像个野心勃勃的孩子,是一个积极的开创者。但是,就像文章中写的一样,现在已经不是他们的时代,他的心思也用错了地方,这是他的悲哀,也是这个家族的悲哀。 最近三体好像要拍电影了,我是上大学时看的第一部,后来的《黑暗森林》也看了,我看刘慈欣的作品很早,《鲸歌》我都看过,那时候很喜欢《科幻世界》,都是同学之间传阅,很有意思,看多少遍也看不够。 我一向很喜欢这样的硬科幻作品,其实我最开始喜欢的是蒸汽朋克的画,连带着看一些蒸汽朋克的文。我极其迷恋文中描写的一些科技失控的状态,废旧的城市,拼凑的机器和魔法,还有机械达尔文主义。后来慢慢的开始看科幻文,看悬疑惊悚文,看盗墓文,总之我就是比较喜欢这些繁复且惊悚的东西,果然还是比较重口。 以上。 二 生存危机 一个青年背着一个老人在迷宫般的岩洞中奔跑,那老人奄奄一息的样子,只剩下眼中的一点阴火在燃烧,好像要将他的生命燃尽。 青年已经汗流浃背,却不肯减慢速度,嘴里不停的低声重复着:“不要急,不要急,不要急……” 老人伏在他的背上,不断的用低哑的声音给他指明方向,老人有气无力的将头垂在他的肩上,叹息着问道:“为什么要救我?我以为……” 青年喘着粗气,闷声回答:“家里说留着你还有用!” 老人苦笑着摇摇头:“不,我对他们没用了,你放下我会更快,那些蜥蜴就要追上我们了,你带着我出不去的,放下我吧。” 然而那个青年却对老人的话置若罔闻,继续极速前进。 “我会把地图给你,你放下我,可以顺利的出去。”老人又低低的说,并开始小幅度的挣扎:“我还不能走,里面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老人的挣扎让青年人减慢了速度,他终于停了下来,老人颤巍巍的滑下了他的背,靠在一旁的岩壁上低喘,青年转过身盯着他问:“是苏谅吗?” 老人看着他,不置可否。 青年人看着他的态度,突然一脸悲愤的一拳砸上了身旁的岩壁:“你看看你的样子,你为了他难道连命都不要了?” 老人面上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这是我的宿命,我一直就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青年攥紧了拳头,血液从他的拳峰缓缓渗出,他低了头,肩膀开始剧烈的抖动,用极力压抑的声音说:“你还要再抛弃我一次吗?苏训死了!苏谅走了!” 他猛地抬起头,赫然就有泪水爬满了他的面颊,眼神中是卑微到极点的哀求,他哽咽着冲着老人大吼:“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行吗?我不能在一天之内失去所有的亲人啊!” 我紧紧盯着张仲山,他手中的结印变幻了一会儿,就双手按在地上,闭眼皱眉,好像在努力的感知着什么东西。但地上却没有任何变化,如果不是他那么郑重其事,我几乎要以为他是个重度中二病患者。我抬头看了看叶修,他也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然而就在我再次将目光转向张仲山的时候,有那么一瞬,我似乎看见有无数条黑色的藤蔓从他手下的土地中延伸出来,四散到各处,布满了我们所在的岩洞并伸展出去。 虽然只有一瞬,但足以让我吃惊的张大了眼睛和嘴巴,用手指着他,说不出话来。叶修显然没有看到这样的场景,他只是看到了我的反应,一副想看看不到抓耳挠腮的样子。我将头转向叶秋葵,见他高深莫测的冲我笑了笑,我就无奈的打消了问问题的念头。 半晌过后,张仲山就站起身,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似乎有些疲累,他看了叶秋葵一眼说:“苏谦把他带走了,不过还没有出洞,小灰不会伤害他们,跟着这个,你们就能找到他。”他缓缓张开不知何时紧握的手掌,一只美丽的蓝色蝴蝶轻轻的飞了出来,在叶秋葵的身边盘旋。 “你的戏法是最漂亮的,却配了你这么一个不修边幅的人,真是可惜了。”叶秋葵并不看那蝴蝶,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他一眼,轻轻的用梳子将刚刚解开的头发理顺。 “老二你要走,我拦不住你,但是你别忘了,我们的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液,我做的即是你做的,我承受的你也无法逃避,总一天,你会回到我们身边。”他笃定的说完,用牙齿咬住梳子,一边直直的盯着张仲山的眼,一边将头发用簪子高高盘起。 张仲山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叹了一口气,平平的伸出手掌,片刻他的掌上就有绿芽迅速的长大、抽苞,开出了一朵乳白色的小花。他将这朵小花摘下,走近叶秋葵,叶秋葵笑了一下,偏着略略低下头,张仲山就将这朵小花插在了他的发髻上。 “你还记得,”叶秋葵仰着头,看着他,张仲山比他高得多,距离近了,自然就抬起了头。 “我当然记得,小时候每当你哭闹,大哥总是毫无办法,我就会这样凭空变出一朵花来逗你笑,”张仲山的语气中似有唏嘘:“那时候你要的没有这么多。” 叶秋葵沉默以对,张仲山看了他半晌就后退几步,终于转身离去了。叶秋葵怅然的看着他的背影,伸手摸了摸那朵插在自己发髻上的小花,平静的对叶修说:“跟着蝴蝶,我们去找苏泽。” 叶修点点头,就整了整头上的矿灯,一马当先的走出了洞穴,叶秋葵示意我跟上,自己则慢悠悠的走在最后。原来这里的溶洞都是相通的,走了一会儿我就发现经过的洞穴似曾相识,好像就是二叔带我来时的路。我们跟着蝴蝶在岩洞中穿梭,绕过了雷云海所在的那个巨大洞穴,在接近出口的地方终于堵住了苏谦和二叔。 发现后面有光亮渐渐接近时,苏谦就回身将二叔护在身后,他发现是我们,就立即红着眼,抽出了袖中的匕首。他看着我,像一只负伤的野兽,眼中是凶狠的绝望,他慢慢的说:“阿谅,我求你,让我们走,我爸已经快不行了。” 我不知该如何开口,正踌躇着,叶秋葵上前冷冷的说:“你救不了他,他早就已经到寿了,靠着五大家族的药物支撑了那么多年,已经不容易了。我们还有事情想请他帮忙,如果你合作,我们会将地图给你,让你顺利的回去。” 苏谦缓慢而坚决的摇摇头:“我不会把我爸交给你们的,除非你们杀了我!” 这时二叔微微睁开眼睛,虚弱的说:“不要伤害他。” 苏谦发现二叔醒了,就开始慢慢的后退,低声对他说:“我不会把你交给他们的,我会带你出去,我们一起回去!” 我看着这幅场景,心里突然悲恸起来,张了张嘴,却只是低低的唤了一声苏谦:“谦儿……” “不要这样叫我,”苏谦咬着牙冲我低吼,“训哥死了,你跟他们走了,我不怪你,但是你如果把我爸也带走,我一定会找到你然后杀了你!” 还没等我说话,叶修突然从旁边突入苏谦身边,低下身一腿扫过,苏谦腿上的伤还没有好,就站立不稳的向前扑倒。叶修跟着上前就把他手上的刀踢掉,将二叔从他身上拉起来,推给叶秋葵,蹲下用膝盖顶着苏谦的背,并扭住了他拿刀的那只手。 苏谦立即剧烈的挣扎起来,他瞪着通红的眼睛,疯狂的冲着我大声吼道:“苏谅,杀了我!你杀了我吧!” 我刚想向叶秋葵求情,却见叶秋葵不耐烦的冲着叶修抬了抬下巴,我以为他要杀了苏谦。没想到叶修只是用手覆上了苏谦的后颈,缓缓用力,苏谦就慢慢的失去了知觉,躺在地下不动了。叶修这才起身,还得意的冲我抬了抬眉毛,他走过我,接过叶秋葵手中的二叔,费力的将二叔背到背上,并一脸苦相的对着叶秋葵说:“回去你真的要给我涨工资,当时我签的合同可不包括苦力这一项。” 叶秋葵只是白了他一眼,也没理他,转身向我们来时的路走去。我连忙问道:“那苏谦怎么办?” 叶秋葵头也不回的说:“这里离出口不远,他进来过,自然也能出去,要是真死在这里了,那就当我做好事给苏家省了废物的粮食!” 我皱眉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行,我要保证他能平平安安的离开这里!” 叶秋葵无奈的回身看了看我,终于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仔细的看了看之后小心的将一角撕下,塞给我说:“这部分地图足够他出去,如果他还想往回闯,要是死了可不关我的事!” 我接过那角地图,跑到苏谦身边,仔细的叠好后塞进了他的口袋,这时叶修背着二叔跟着叶秋葵已经走出一段距离,我只能恋恋不舍的一步一回头,然而快步赶上。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我边走边问道。 叶秋葵递给我一袋压缩饼干,神秘的笑了笑:“雷云之海!” 我接过饼干奇道:“咱们还要回去?” “当然,”叶秋葵挑眉道:“雷云海是你的玄牝之地,这本来是你自己的秘密,但现在我却知道了,你要小心哦。在那里你的身体恢复能力最好,这也是我们迟迟没有离开这里的原因。” “什么玩意儿?”我没听懂他说的意思,正想继续问下去,然而叶秋葵却转身郑重其事的说:“其实我并不确定二叔能解开你的封印,但是我却一意孤行的催动了你记忆的觉醒,还破坏了送葬的仪式,这都会导致你身上禁制的反噬。” 他一把拉过我的手,将我的袖子撸了上去,我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手臂上已经出现了大块的黑紫色瘢痕,他看着我的眼睛说:“你的身体正在坏死,虽然雷云海在极力修复你的身体,但是如果封印无法解开,你会迅速的衰老死去,就像他一样。” 叶秋葵将目光投向前方趴在叶修背上再次陷入昏迷的二叔,目光变得柔和:“他在你身体里插入的那八根针除了阻隔你的气息,还能抑制你身体的衰亡,让你能够撑到这里。” 我被他拽着木然向前走,脑海里消化着他刚才跟我说的话,过了一会儿,我才渐渐反应过来,叶秋葵的意思是告诉我,有一半的可能我会死掉,而且二叔从头到尾都是想要保护我!我在意识到自己会死的时候有过一丝惊慌,然而看着二叔佝偻在叶修背上的身影,心里却只剩满腔的无力之感。整件事开始的时候我觉得所有人都要杀死我,现在却变成所有人都要保护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真的有些厌倦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可能两天一更哈,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见谅。 苏谅真的有些面啊,我自己都觉得,但是没办法,他就是这样的人,特别容易灰心放弃,而且优柔寡断,他真的是从头到尾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啊…… 不要觉得叶秋葵过于娘娘腔啊,因为他的设定就是这样媚气的。其实这样的形象是源于我在刚上大学时候认识的一个小男生,他比我小两岁,已经辍学了,在酒吧里打工。尼玛长得真好看啊!唇红齿白啊!三庭五眼完全是大美女的比例啊!当时觉得男生长成这样简直逆天啊有木有! 当然他并没有叶秋葵那样的变态长发和变态服饰(叶秋葵:关门!放叶修!),就是很普通的男生发型,穿很普通的衣服。但,但,但,但!就是好看啊有木有!天天被各种女生男生搭讪啊有木有!不过他确实长得过于阴柔了,如果换个环境,他那种长相可能不太讨喜,太漂亮了,女人嫉妒男人讨厌,我觉得他也许是生错了性别吧…… 最后,祝我自己第一天的顺利开始! 以上。 三 黑暗光明 几个人打着火把在岩洞中搜索,他们发现在不远处躺着一个年轻人。 “是苏家的。”一个人蹲下身看了看。 “处理掉么?”另一个人握住了腰上的刀柄。 “不,”之前那个人摇摇头:“经此一役,他们都已经元气大伤,送他回去吧。” 他站起身,回头对身边的人说:“叶秋葵这个人,估计很快就会不得不除了,跟紧点儿吧。” 我跟在叶秋葵后面,一边走一边嚼着他刚刚递给我的压缩饼干补充体力。我还是第一次吃这玩意儿,感觉还挺好吃,吃了几块,再喝一口水,就胀的不行,看来在高速前进中进食还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现在岩洞中特别静,只有我们匆匆的脚步声,我一直仔细听着身后的动静,生怕苏谦不死心的追来,会遇到什么危险,不过似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身后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这一路上我一直在试图理顺自己的思路,整个事情应该是从叶秋葵找到我就已经开始了。叶秋葵第一次出现在我打工的酒吧里是十月末,然后苏训和苏谦回来,我再去华融饭店工作,到十二月份的时候我开始做那些稀奇古怪的梦。二叔很快发现了我的异常,于是通知苏家,在冬至聚会的时候我昏倒并被带到何家,何家应该是一个中转站,因为四川离云南最近,他们这五家人在四川集结,准备进山的一切,在稳定了我的情况之后就开始带我前往哀牢山雷云海。 从那几个家主的交谈中,我发现他们虽然对这里极为熟悉,但颇有些纸上谈兵的意思,我感觉他们之前并未去过雷云海,只是从先人的文献记录中了解一切,除了苏敏。我很确定苏敏以前来过这里,他不看地图就能分辨道路,他也知道那蜘蛛的粘液可以助燃。然而在苏敏死了之后苏昆、苏诀还有何世平依然可以通过复杂的溶洞,找到雷云海,这说明他们有地图,而且这份地图应该是五家所共有,他们是怎么样得到这份地图的?是来自祖先的馈赠吗?那叶秋葵为什么也有这份地图? 这五家的对立面就是叶家,叶家应该与他们有着相同的目的,只不过因为所掌握的信息不足而处于下风。叶秋葵虽然姓叶,但他与叶家的关系却微妙,他应该是最先发现了我的踪迹,不小心泄露给叶家,然后叶家的家主叶荣鼎才会在他之后出现。不过苏敏好像早就知道叶家会来,所以提前找了外援,也就是那些不明身份但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将叶家人尽数歼灭。这些外援必然是有代价的,这些代价又是什么呢? 我二叔在整个事件中的角色十分重要,他不仅是我的监护人,而且充当了五大家族行动的引导者。回想这些年,他对我与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感觉并无二致,而且从叶秋葵的话来判断,他始终都是想要保护我,那他为什么要与五大家族合作呢?叶秋葵说雷云海是我的“玄牝”之地,“玄牝”是一个道家的概念,并没有一个确切的解释,大概是指“生养万物的母亲”。如果按这个说法,那哀牢山雷云海就应该是我的故乡,但是我从小就在哈尔滨啊,我的记忆不会有错,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二叔插入我身体要穴的那些针是为了缓解我身体的坏死,以支撑我到达雷云海,可是到了雷云海之后呢?五大家族的仪式没来得及开始就被扼杀,这个能够完全制止我身体坏死的仪式到底是什么呢?现在叶秋葵说要去雷云海,是想完成这个仪式吗?如果是,那他当初又为什么要破坏这个仪式呢? 想到最后我已经一头雾水,满脑子除了问号没有别的,现在我能想到的的相关方面至少有四个:五大家族,叶家,身份不明的黑衣人,还有叶秋葵和张仲山,就连我二叔都像游离在他们之外的独立参与者。我已经基本能够确定我就是他们争夺的对象,但为什么呢?我已经完全糊涂了。 我记得从何家出发的人至少有六十个,都是五大家族的精英,多半折在路上,小半折在溶洞的机关里,抵达雷云海的也都被蜥蜴扫落深渊。叶荣鼎带的人估算一下,差不多有四十个,以他一家之力能出这么多人来做这件事,算是倾族而出了,叶家也是运气不好,被苏敏的外援打的七零八落,估计叶家会元气大伤。叶秋葵带的人比较少,听他言语间调度,最多有十五人,都分散在各处等待时机,他进洞的时候身边只有叶修和叶修的妹妹叶一随扈,真是艺高人胆大。 然而,我唯一不明白的就是,还能有什么比人命更可贵,值得这么多人如此牺牲。这一路上的亡者数不胜数,都来不及哀悼,他们都是曾是鲜活的生命,有家人,有朋友,有爱人,然而他们都永远留在这里了,留在这个远离家乡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了。 当然,苏训也在其中。 苏训。 他是我的哥哥,是我一起长大的兄弟,是永远站在我身后,支持我、保护我的家人,他最终也是因为我而死的连尸首都没有留下。想到这里,我忽然闭着眼摇摇头,不对,他只是掉进了雷云海,也许他还没有死,也许他在等待着我去救他,又也许他已经被救起,只是昏迷了无法与我联系。我还没有看见他的尸体,怎么能认为他死了呢?!! 我突然升起了一丝希望,开始加快了步伐,超过了叶秋葵,超过了背着二叔的叶修,渐渐奔跑起来,我要回去!苏训也许还在等着我救他! 我们很快再次回到了那个巨大的溶洞,溶洞里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一地的尸体,黑衣人的,五大家族的,而那些食人的蜥蜴早已不知所踪。我们小心翼翼的踩过干涸的血泊,绕过那些残臂断肢,我强忍着胸中的呕吐之感,来到了露台的边缘。现在那升腾的白雾在我眼中就像地狱的火焰一般,我站在苏训和何世平撕打的地方,看着脚下的斑斑血迹,怔怔的发呆。 我回头,看见叶修将二叔放在地上,让他能够靠着岩壁,叶秋葵走到二叔身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瓶,倒了一粒绿色的药丸出来喂他服下,二叔就慢慢的转醒过来。叶秋葵叹息着对他说:“这里居然可以对你影响到如此地步,看来你真的是寿数将尽了。” 二叔笑了笑,神色黯然道:“其实我早就该死了,从很久以前我的衰老就无法抑制了,还要应对他的封印。” 叶秋葵看了他半晌,终于没有说话,站起身,开始指挥叶修将露台上的尸体扔到深渊中,他发现我在看他,就笑着对我说:“你不觉得放在这里太碍眼了么?” 我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嫌恶,就转过头去,问道:“这下面是什么?” 只听叶秋葵轻笑道:“我怎么知道,这里可是你的地盘啊。” 我的地盘?又是我失去的记忆?算了,我暗自摇摇头,不想再问下去。我蹲下身,正琢磨着怎么样能下去看看,突然听见“咔”的一声,上面就有隆隆的铁链声音向下而来。我吓了一跳,就回头望向叶秋葵,他站在岩洞入口处,拉着一条藤蔓,我突然想起这就是二叔之前站过的位置,叶秋葵难道想做完二叔没做的事情?! 我警觉起来,抬起头,发现我上方的黑暗中缓缓降下了一个黑色的笼子,看位置正好可以贴着岩壁落到深渊当中去。那笼子悬空落到我面前,我正要后退,叶秋葵却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将我拖向笼子里。 我瞬间回想起了之前在球形闪电进入我身体时,我看见的景象,就立刻挣扎起来,却听他说:“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害你,这是解开你封印的唯一方法。” 我将信将疑的看着他,这时叶修扶着二叔来到我身边,二叔看了看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颤巍巍的打开了笼子的门,慢慢的走了进去,再回身看着我。一时间我有些呆住了,二叔和我一起?我刚想问,却听二叔先开口道:“我会尽我所能,我说过,我一定会让你活下的。” 我看了看二叔,又看了看叶秋葵,叶秋葵无奈的摊开手掌道:“这真的是唯一的方法,相信我,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活着。” 我犹豫着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做?” 叶秋葵说:“你们要到雷云海的深处,这样你的能力才会达到峰值,再配以二叔的秘仪,总有六成把握吧。” 六成……你这样说还真是让我放心,我心里暗自吐槽,却也没有别的选择,反正我也想下去寻找苏训,死就死吧!我用力的闭了闭眼睛就钻进了笼子。这个笼子非常大,跟之前在何家关我的笼子有些像,但这个是金属材质,笼子的栏杆上面还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然而我一个也不认识。 笼子已经在叶秋葵的操纵下缓缓的下降,我们很快进入了带着细微闪电的白雾当中。在这之前二叔就已经盘膝坐下,闭了眼,似乎疲累至极,我能够看见他愈见枯槁的容颜。但很快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浓重的白雾将二叔的身影吞没,我只能靠着笼子,感受着细小的电流进入我的身体,眼前一片白茫茫。 我终究还是有些慌的,正想说点什么,没想到二叔竟然先开口:“小谅。” “嗯?”我马上应道,听着二叔的声音我觉得安心了不少。 “我现在说给你听的话,你要一字不落的转述给叶秋葵,好吗?”他的声音听着格外的苍老。 我奇道:“等上去之后,你自己告诉他,不就好了。” 二叔沉默的半晌,没有说话,我无奈的点点头,随即想到他也看不见,就应了一声:“好。” 二叔这才继续说:“你告诉叶秋葵,不要再继续寻找你们的大哥,上面已经有所察觉,再查下去,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嗯”了一声重复道:“不要寻找大哥。” 然后二叔又停了一段时间,似乎轻叹了一口气,像是在下定决心,他终于说:“苏让是我的孩子,你们要想办法把他从苏家弄出来。” “什么?!!”我无比震惊:“这是怎么回事?” “现在没有时间解释,你就告诉叶秋葵一定要把苏让救出来。”二叔固执的在等待着我的答应。 我只能说:“好,救苏让,还有吗?” 这时我们已经下降到相当的深度,周围闪电的光亮已经不足以照明,我们陷入了寒冷的黑暗中。我心中记挂着苏训,想要寻找却没有办法,正焦急万分,然而这时二叔又说:“如果这样还没有完全解开你的封印,就告诉叶秋葵去小院子,那里有我的故人。” 我百无聊赖的重复道:“去小院子,然后呢?” 这时我面前的浓雾中突然伸出一只手,用食中两指点在我的额头上,我一惊,却见有光亮从我额间散出,愈发强盛,这光芒驱散了白雾与黑暗,照亮了对面二叔的脸。 我浑身动弹不得,亦发不出声音,只听见他低沉而殷切的声音:“好好看看我的脸吧,我与你的父亲是双生胎,如果他能够活到现在,估计会跟我一样吧。” 我口不能言的看着他,我额间的光芒已经越来越亮,他的脸渐渐融化在这一片白光之中,然后,我被这耀眼的白光刺得闭了眼,什么也看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哦,更新很慢哦,因为我现在越来越没有时间了,见谅。 第一部分到这里才算真正的告一段落,不知道你们还有没有兴趣看下去,不过我还是会写下去的。接下来的展开可能会有些沉重,反正整个故事的基调就是那个样子啦,我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性格啊。 都没有人愿意跟我说话呢,真伤心,不过这也是我挑这样一个角落来更文的初衷,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不过即使没有人看,我也会完成这篇作品,毕竟要有始有终嘛。 四 永恒记忆 黑色的吉普车风尘扑扑的驶进了苏家的江北大宅,一个老人从车上下来,身后是一个背着长刀的少年。他跟着老人走过重重院落,最后在一扇黑色的角门前停下。老人对他说:“进去吧,苏敏虽然已经死了,但是家里还是会关照你的,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少年没有表情的看着老人的眼睛,没有说话,就将手放在了门环上。然而这时他的动作停了一瞬,然后突然展开身形,急速的后退,仿佛感知到了某种危险,长刀已然出鞘。 老人摇了摇头,冷冷的说:“早说他不会乖乖就范。” 少年神情一凛,抬头就见上方一张大网落下,将他拢在其中,少年忙挥舞长刀,试图挣脱。然而旁边突然闪出一人,用吹管将一根针悄无声息的送入少年的脖颈,少年的动作渐渐迟缓,最后终于只能躺在网中喘息。他在晕倒前勉强的抬起头,望着老人,挣扎着说:“我没背叛家里,我没做错事,为什么这样对我?” “身怀玉璧尚且有罪,更何况你们?”老人慢悠悠的叹息着:“要怪就怪你的父亲吧,谁让他那么天赋异禀呢?” 少年伏在地上,早已一动不动,这时角门才打开,几个面目模糊的白衣人将少年拖了进去,随即关上了。 我是苏谅,现在是2011年2月,我在北京密云的一家疗养院里醒来时,叶秋葵就在我床边。我木然的看着他惊喜的笑脸,大脑开始慢慢的恢复运转,我眨了一下眼睛,有温热的液体在我脸上划过,并渐趋汹涌。我昏迷了一个多月,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哀悼,因为我失去了两个这世上最爱我的人。 他们把笼子拉上来时,笼子里只有我,二叔已经不知所踪,和苏训一样,他永远的留在了那个深渊里。虽然我并不承认但却不得不面对他们的死亡,我靠在床上,表情木然,忍受着来自记忆中的痛苦,我已经想起来了,或者说,我恢复了部分的记忆。但即使这只是一小部分记忆,也足以让我痛不欲生。 叶秋葵说,他发现我昏倒在笼子里,就立即带我离开了溶洞,花了几天的时间离开了哀牢山,来到了北京——他在这里有一部分自己的势力,足以保证我的安全。我看着他的脸,用颤抖的声音轻唤: “阿葵。” 我想起了昔日的时光。我指的不是我这区区二十多年的生命,而是成千上万年的过往。 我记起了我的父亲,他有着跟他的宫殿一样的雄伟身姿,他的追随者们遍布天下,他英勇无敌,宛若战神一般。我和我的兄弟们跟随他,挞伐四方,所向披靡,我们割下敌人的头颅做酒杯,我们在敌人的尸体上点燃篝火,庆祝胜利。然而卑劣的小人侵袭了我们,他们在父亲的酒中下毒,并点燃了他的宫殿,还将敌人引入境内,我们最终被打败,我们的家族在烈焰中陨落成枯骨。 我记起了我的兄弟们,我应该是有五个兄弟,我排行老三。老大的年龄比我们要大很多,通常情况下都沉默寡言,毫不犹豫的服从父亲的命令,像一棵松树一样,永远淡定得体。我觉得他有一种沉稳的人格魅力,信守诺言并能让所有人信任他、依赖他,他亦是陪着父亲走到最后的那个人。 不过现在想来,老大也许在这个家里过的相当不易,父亲倚重他,他要让父亲满意,弟妹信任他,他必须赏罚分明,我们这几个人又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经常搞得他左右为难。然而他却一直隐忍,几乎不曾抱怨过,只是默默的替父亲处理好各方事务,默默的帮我们平息父亲的怒火和兄弟之间的纠纷。如果没有他,以我们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恐怕这个家甚至是父亲的基业早已分崩离析了。 老二就是张仲山,他与老大性格完全相反,老大是恨不能将所有的事情都规划好,事事亲躬,老二则随性、不定,走一步算一步,想什么是什么。并且热爱生活,他虽然尊敬我们的父亲,但也经常会质疑父亲的某些决定,他总会花一些心思来让所有人开心,有些游戏人生的感觉。这一点在父亲死后被无限放大,在叶秋葵的形容中,他在辗转逃亡的岁月中变成一个浪子,放纵、酗酒、闹事、流连于花街柳巷,在我看来,这未尝不是一种躲避自己内心困境的方法。 而我虽然是父亲最为器重的孩子,但其实我并不喜欢自己做的事情,只不过父亲的要求我无法拒绝而已。父亲死后我即被封印,失却了记忆,流离、轮回于五大家族,不过我随波逐流的性格却没有变,叶秋葵总是说我依然那么懦弱。 老四是个女孩子,所以父亲对她并没有太多的要求,但是她的果勇并不逊于任何男子,杀伐决断干脆利落,有几场重要的战役就是因为她的领导才扭转了局势。她的性格很有些冷淡,通常没有表情,眼神却犀利,一副白眼看世事的样子,但我觉得她并不是傲慢,只能说她太过聪慧,个中璇玑一眼戳破,又太过懒惰,终究是个有心无意的人。 父亲死时的那场战役她远在千里之外,所以我并不知道她在父亲死后经历了什么困苦,叶秋葵说,父亲死后她在人世间流连了一段时日,最终选择自我封闭,切断了自己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隐居在某个不知名的深山中。 老五应该是最不讨父亲欢心的孩子了,我记不起来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情况,印象中父亲似乎对他格外的严苛,甚少夸奖。兄弟们仿佛也不太喜欢他,因为他的性格阴郁残忍,喜怒无常。在战争中他曾数次下令屠城,连女人和孩子都不放过,他带的队伍是唯一一个不留任何俘虏的队伍,也就是不留活口。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他在军事上的天才,攻城略地无往不利,其他人都比不得他,如果不是他触犯了父亲的底线,被剥夺了身份下狱囚禁,可能我们最后的战局会天差地别。叶秋葵告诉我,在父亲和大哥宫倾身葬后,他曾偷偷潜回狱中寻找,只可惜只剩满眼的断壁残垣,老五早已不知所踪了。 老六就是叶秋葵,他最小,也最为崇拜父亲和大哥。我们战败之时他尚且年幼,被老二带在身边照顾。然而叶秋葵无法接受老二那种看似自暴自弃的逃避行为,终于与他分道扬镳,自立门户,多年来他一直在寻找兄长们的下落和复活父亲的方法,锲而不舍。 真是俗套的故事,我回忆起这一切的时候这样想,然后我问了叶秋葵一个我在记忆中搜寻不到答案的问题:“我们的母亲呢?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她也死了么?” 叶秋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仔细的审视着我的表情,然后叹了一口气:“看来二叔并没有完全解开你的封印啊,你就只记得这些了么?” 我慢慢的说:“我记得父亲和你们,记得我差不多活了几千年,也许更长,似乎都是在五大家族中不断的变换身份,但我记不起细节。” 叶秋葵无奈的拍了一下我的腿,安抚道:“没关系,我们可以再想办法,我们母亲的事情,以后再说,”他看着我的眼:“现在我需要你回想一下,二叔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我点点头:“他说不让你找大哥。” 叶秋葵的眼神顿时凌厉起来,急切的问:“他这么说?” 我再次点头:“是。” 叶秋葵马上喜形于色道:“那就说明大哥真的还活着,然后呢?” 我回答:“救苏让,他说苏让是他的孩子,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有孩子?也在苏家?”叶秋葵以不亚于我的吃惊程度反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让你一定要救苏让出来。”我重复着二叔的话,心中黯然。 叶秋葵无奈的点点头:“既然二叔这样说,那就不会有错,先把人救出来,再问个明白也不迟,还有吗?” 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说假如封印没有完全解开,就去小院子。” “小院子?”叶秋葵皱眉:“那是什么地方?” 我盯着白色的床单:“我也不知道,他说那里有他的故人,可以帮忙。” 叶秋葵沉吟着笑了笑:“没关系,我可以先打听一下。”他站起身,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我:“这时他们给你治疗的时候在你衣兜里找到的,我估计你可能会希望留着它。” 我接过来一看,是一个箭头,我的手立刻颤抖起来。这是在昆明那次夜袭中,叶修射中苏训的箭头,苏训一直把它放在口袋里。我看着这枚箭头,心中五味杂陈,我将它握在手心里攥紧,抬头望着将要离去的叶秋葵镇定的问道:“现在这一切,以前那一切,都跟我们的寿命有关,是不是?” 叶秋葵在门口回头,挑着眉赞许的笑了一下:“不错啊,看来你的智商也已经恢复不少了,云哥。” 云哥。我心里默念着以前自己的名字,终于还是没有念出来。我看着叶秋葵的背影,心里叹了一口气,感慨于自己的淡定。几千年?我看着自己的手,要是把我自己卖了,会不会比兵马俑值钱?我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几千年又怎么样,还不是这个鸟样! “别拍了,再拍又失忆了。”我抬头,原来是叶修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进来,依旧是贱兮兮的笑。他将水果放到我床头,然后冲我挤挤眼:“云哥,看不出来啊,还是个富二代,以后要在老板面前帮我美言几句啊。” 我白了他一眼,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他连忙按住我:“哎哎,大哥,我老板让你卧床休息,你得支持我工作啊。” “我是受伤了,不是瘫痪了,卧你妹的床啊!”我没好气的说,却挣脱不开。 “话可不好这么说,”叶修笑嘻嘻的不松手:“我妹的床可不是那么好卧的,就你这身板儿还是算了吧。” 我扑腾了几下,却依然无法起身,只得气恼的瘫在床上,不再看他。叶修笑得开怀放了手:“跟你开玩笑呢,我老板说了,你可以下床自由活动,但仅限这个院子,出去会有危险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哦,有诚意吧~~~~ 今天没有别的事情做,所以就多写了点,好吧,其实是我偷懒了。 祝食用愉快!依然求投喂~~~~~~ 五 风云暗涌 一个人穿过古色古香的长廊,来到了这家餐厅的一个包间门口,走廊里没有暖气,他的手在推开奢华的红木镂空雕花门时,轻轻的瑟缩了一下。 “这里真冷。”他说着,走进包间,包间的大圆桌旁只坐着两个人,“叶一先回来了。” 较为年轻的那个人穿着和他一样的西装,倒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笑着抬头看着他:“怎么说?” 他拉过椅子坐在那个人身边,双手握着茶杯,摇了摇头:“全军覆没。” 旁边那个中年人微微一笑,慢条斯理的问:“叶荣鼎呢?” 他回道:“没死,受伤了,过几天到家。” 他身边的年轻人皱眉道:“没死?那需不需要……”年轻人望向中年人,询问着。 “用不着。”中年人依旧淡淡的说着:“他做了多余的事,家里那些老人们也需要一个替罪羊,且容他多活几天吧。” 年轻人再次问道:“那我们怎么做?叶秋葵已经去了北京。” 中年人叹了一口气说:“再等等吧,我还真的很喜欢那个孩子,希望他不要再搞出什么其他的事情了。” 他和年轻人同时点头,然后他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叶一怎么办?” 中年人沉吟着:“这女人寡得很,倒也不足为虑,让她回去叶秋葵身边吧,把那个林家人和那几个张家人也还给她,她会记得我们的恩情。” 我裹着羽绒服在早春大风中坐在疗养院的廊下,看着天上的白云迅速的飘过。我醒来已经有差不多一周的时间了,这里说的好听是疗养院,实际上就是人们常常说的精神病院,病人们通常穿着蓝白相间的识别服,在幽暗的走廊里游荡,或在窄小的房间里呓语。有身穿白衣的医生和护士在冰冷的仪器间穿行,偶尔就能在深夜听到某处传来的哀嚎惨叫,可怖至极。 除了这些,这里还是不错的,设施完备,房间整洁,唯一让我觉得遗憾的就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基本都是男性。叶秋葵说,这里的很多病人都有攻击性,有时候需要一些强制手段来制止他们伤人或者自毁。 “很少有女人能做这个,有时候必须狠下心来,才有可能挽救他们。”说这话的时候,叶秋葵就坐在我对面,他正用筷子夹起一块牛肉放进我碗里。 “不喜欢这个么?”他问道:“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毕竟现在的食谱跟我们那时相差太大了。” 我摇摇头说:“没有,只是没胃口。” “你必须多吃点儿,”叶秋葵又盛了一碗汤,放在我面前,“虽然二叔止住了你身体的腐化,但并没有真正治愈,而且你需要营养来抵御残缺封印带来的痛苦。” 他说的对,我身上那些或青或紫的淤痕并没有消失,它们只是停止了扩散,除此之外我还面临着偶发的阵痛。在醒来的第二天,我正在病床上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突如其来的疼痛迅速蔓延到了我的整个身体,那种感觉无法形容,就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叶修后来跟我说,我的尖叫声听起来比这里任何一个精神失控的人都要凄惨。 在之后的时间里我慢慢的发现这种突发的疼痛对我来说很有可能是常态了,到现在一周左右的时间总共发生了四次,每次或长或短,最长的一次我在床上翻滚了一个多小时,叶秋葵不得不让人禁锢住我的手脚,免得我伤害自己,他这样做是对的,因为我当时真的希望快点结束我的生命。想到这里,我只能无奈的端起碗,一边机械的填满我的胃,一边问道:“所以你真正的身份是个精神病院的院长?” 叶秋葵笑起来,他放下手里的筷子,用纸巾擦着嘴角说道:“这只是个副业,过几天等你再好一些,我会带你去见识一下我的正式职业。” 他笑的很诡秘,我不禁开始怀疑他正式职业的合法性。这时叶修走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面容冷淡的女人,我记得在溶洞里见过她,她是叶修的妹妹叶一,他们坐下来之后就听见叶秋葵淡淡的声音:“回来了?” 叶一没有说话,似乎想跳过寒暄的步骤。叶秋葵笑了笑,拿起叉子,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桌上的小蛋糕:“你把那个林家的女人带回来了,总要让我见见吧。” 叶一看着他轻轻点了一下头,依旧没有说话,叶秋葵又问道:“家里……怎么说?” “家里的老人们暴跳如雷,叶荣鼎已经完了,这次损失的纸马太多,所以家里决定暂时隐藏一段时间调查清楚,他们很快就会查到你。”叶一终于开口,她语速很快,声音和她的面容一样冷淡。 叶修笑嘻嘻的啃着一个苹果插嘴道:“这回家里可是元气大伤,总要老实一段时间吧。” 叶秋葵沉吟着摇摇头:“难说,叶家可跟五大家族不一样,他们的能力远不止如此,还有什么别的么?” 叶一犹豫了一下望向叶秋葵:“你认识叶道年么?” 叶秋葵略略思索了一下道:“有过几面之缘,怎么了?” “叶道年?”叶修在一旁瞪大了眼睛:“他手下是不是有一对儿兄弟?” 叶一点了点头,叶修就笑着说:“我知道他!我跟那对儿兄弟在‘学校’里混的还不错,他们俩一个叫叶青,一个叫叶玄,好像是被叶道年过继来的,不过离开‘学校’之后就没见过了。” “这个叶道年有什么不妥吗?”叶秋葵看着叶一问道。 叶一皱着眉回忆道:“现在家里好像他在主事一样,我刚到家叶青就来找我,问我这一次的情况还有你的去向,感觉他们好像知道的不少。而且张猛的人并没有救出小白,反而一起被家里扣下了,是叶道年下令放走了他们。” 叶秋葵的面色渐渐阴沉了下来,慢慢的说:“他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你是在为我做事,他这么做是在给你人情,但是他并没有告诉家里,是不是?” 叶一点点头:“我这次本来是悄悄回去打探消息的,叶青突然出现截住了我,我还与他交手了。” 叶秋葵面色一凛:“怎么样?” 叶一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他想杀我,我早就死了。” “叶道年。”叶秋葵重复着这个名字,冷冷的笑起来:“看来这一步走对了呢。” 他略带得意的看着我说:“我才刚刚把你带出来,就有人坐不住了。” 我不明所以,艰难的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却遍寻不着。我的记忆并不完整,很多事情只记得一个轮廓或者片段,比如那场战争中我们的敌人到底是谁?到底是因何而起?再比如记忆里我在五大家族中的每一家都待过很长的时间,但是为什么没有人记得我认出我?为什么我记忆中的自己永远是年轻时的样子?还有二叔的事情,二叔是从开始一直跟我在一起吗?为什么我从来也不记得自己有个叔叔? 我抱歉的看着叶秋葵,表示自己想不起来了,叶秋葵的眸子就突然黯淡了下去,眼波流转处满是疲倦:“没关系,我们会找到办法的,云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的声音极低,几乎听不清楚,我不知道他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我突然又想起了苏训,在之前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山坡上,我以为他死了,心里无比憎恨自己的软弱无能,现在他真的死了,我却依然如此,只能拖累自己的兄弟,没有丝毫改变。 我正暗自懊悔,却听见叶秋葵说:“现在咱们有三件事情,第一,从苏家救出苏让,第二,弄明白‘小院子’到底是什么?在那里?第三,盯紧叶道年,有任何异动都要向我汇报。” 见叶修和叶一都郑重的点头,我也跟着点点头,这时叶一突然迟疑的开口:“你说要从苏家救出苏让,在我看,这根本不可能。” 叶秋葵阴沉的看着她,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们这次救出苏谅,已经打草惊蛇,苏家肯定已经将苏让囚禁起来,会很难寻找,更别提接近,他们短期内也不会转移苏让,这样我们就只能强攻苏家大宅。”叶一摇头道:“他们知道这一点,肯定会严加防守,怎么样都行不通!” 我听了叶一的话突然不寒而栗起来,如果二叔说的是真的,苏让是他的孩子,那他就是我们的兄弟,他是我完美的替代品!这一瞬我想起了我刚刚恢复的记忆中那些痛不欲生的过往,不间断的苦涩药物和各种针剂,抽血和骨穿,极热极寒的温度,还有那些手术,器官被拿出体外观测,骨骼和肉体分离。这一切无休无止,无穷无尽,我过往经历的即是他将要面对的!那样的任人摆布!我慌张的说:“我熟悉苏家大宅,我可以帮你们!” 叶秋葵看了我一眼,安慰般的微笑了一下,终于轻轻开口:“不做,怎么知道呢?总会有办法的,我不会让我的家人再承受那样的痛苦。” 叶修笑着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想那么多干什么,走一步算一步吧。”他挑眉看着叶秋葵说:“葵爷,现在看来,疗养院的人手好像有点儿不够用啊。” 叶秋葵也笑着看着他:“是啊,那就让他们都回来吧。”他突然雷厉风行起来:“告诉他们,半个月之内都回来这里,准备突袭苏家大宅!”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更了哦,真是不好意思…… 话说前一段时间买了一套书,很便宜,私心觉得赚到了,结果前几天看的时候发现,居然没有参考文献!!!无良卖家啊,盗版都盗不全!对文科狗来说这是多么惨绝人寰的事情啊!居然没有参考文献!真是太心塞了,以后再也不贪小便宜了,给大家一个忠告,以后在网上买书一定要问清楚。 持续泪奔中…… 六 全员集合 某个城市的某个高级百货商场里,mac的漂亮售货小姐正在拿着一盒眼影给一个女孩子试妆,她一边露出温婉的微笑一边不动声色的推荐道:“这是今年刚上市的新款,这个色系很适合你,等一下我再给你找一只搭配的唇膏效果会更好。” 女孩子期待的笑着点点头,售货小姐也笑了一下继续为她绘制精致的妆容,然而这时售货小姐的手机却响了,她对着女孩子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拿出电话来看了一下,神色稍有变化又迅速平息,然后就按掉放回去了。女孩子奇怪的问道:“为什么不接?” 售货小姐漫不经心的说:“不用接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前男友?”女孩子的兴趣被勾了起来,然而售货小姐却只是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我瘫在床上,衣服和身下的床单被汗水打湿,只剩下喘息的力气,终于渡过了这不知道第多少次的阵痛。我勉强凝聚起意识,望向正在给我解开束缚带的叶修,他神色如常的吹着口哨,见我看他,他笑了一下道:“还好这儿是精神病院,要不然你这种叫法肯定把居委会大妈招来了。” 我没有力气,只能用眼神表达愤怒,他却依旧笑嘻嘻的问着:“喊了那么久,渴了吧,要喝水不?” “叶修。”叶秋葵略带责备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制止了他对我的进一步调侃,叶修就耸耸肩,冲我挤了挤眼睛之后走了出去。 叶秋葵走到我身边坐下,没有开口先叹了一口气,我只能慢慢的用手掌拍了拍他的手背,就像苏训以前经常安慰我一样。我低低的对他说:“没关系,我们即使如此的不合时宜,也总算是活到了现在。” 是的,不合时宜,这个词来形容我们再合适不过了。 这一段时间,在痛楚带来的片段式记忆中,我发现很多让我更为惊诧的事实,我们的时代很可能远在人类文明之前,而且和现在的发展方向似乎完全不同。由于我所在的家族过早的败亡和陨落,所以我并不知道那个的时代是如何终结的,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们的文明并没有湮灭在岁月的长河中,虽然日薄西山,但它仍然以一种隐秘的方式存在着,叶秋葵的疗养院就是证明。 在我用“精神病院院长”来嘲笑他以后,他开始带我“游览”这个疗养院的真实面目。我跟在他身后,走过一个一个的病房,听他简单介绍着这里的“病人”,这些人都是我们的同类,他们或独自度过了千百年的岁月,或沉睡于荒无人烟的山林,他们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荣耀和尊严,大部分陷入了孤独或悔恨的癫狂之中。许多年以来,叶秋葵一直在找寻他们的踪迹,引领并保护他们,听叶秋葵说,这些人在我们的时代有些是我们的同族,有些是我们的敌人,但他都一视同仁的带了回来。他在地下室的入口站定,在明亮的灯下看着我的眼睛:“我找了这么多年,这个疗养院的人数几乎就是所有,我们已经所剩无几了,过往的那些恩怨对我来说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我默默的点头,跟着他走下了地下室,然后我看到了一个忙碌的、令人震惊的研究机构。 “这里都是恢复的比较好的人。”叶秋葵笑着看着我,略带自豪。 我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走过那些精密而庞大的仪器,那些穿着白衣带口罩的工作人员都向我们点头示意。我拘谨的回礼,简单的数了数,差不多有十几个人,我正打算往里走时,叶秋葵拽住我,并向不远处的一个人招了招手:“觉明!”他叫道。 那个人抬头,立时瞪圆了眼睛:“你们怎么不换衣服就进来,赶紧出去!”说完就小跑过来,连推带搡的将我们赶出门外,并随手带上了门:“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他一边摘下口罩一边埋怨道。 “觉明,”叶秋葵再次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指着我说:“这是我三哥,你还记得他吗?” 那个人笑着看了我一眼:“风雷帝君最宠爱的儿子,我怎么会不记得,我知道你现在叫做苏谅,我是刘觉明。” 我吃惊的望着他:“你认识我?”这个人几乎比我高出半个头,肩膀宽阔略显魁梧,但看上去却文质彬彬十分儒雅。 刘觉明皱眉,刚想问些什么,叶秋葵以手扶额道:“呃……,苏谅他还没有……恢复得……特别好。” 刘觉明低头笑了笑就转移了话题:“听说你要攻打苏家大宅?” “是,一个星期之后集合,你也要来。”叶秋葵点点头,“我二叔告诉我苏家还有一个孩子是他的骨血。” 刘觉明马上神色一凛:“难道苏家已经……?” 叶秋葵摇摇头:“我觉得不是,他们并没有掌握复制的方法,应该是他们用苏谅做筹码迫使二叔留下了那个孩子。” “你二叔……?”刘觉明试探着问了一下。 “死了。”叶秋葵回答的干净利落,“他其实很多年前就已经耗尽了自己的灵气,一直在用药物支撑,最后还要帮助苏谅冲破禁制,没完成就死了。” 刘觉明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我一眼:“那他怎么办?” 叶秋葵玩着自己的一缕长发,叹了一口气:“只能再想办法了,还要麻烦你给他配药。” 刘觉明笑了笑:“如果这个算是麻烦,那我们都是你的麻烦。” 后来叶秋葵告诉我,刘觉明以前是一个危险的敌人,他们的部落是我们父亲征伐的对象之一,而且他最小的弟弟是被我手下的将领杀掉的。我在听这一切的时候,就像听天方夜谭一样,只能讷讷的说:“我不记得了,但是他看起来很温和啊。” 叶秋葵低下头笑的肩膀耸动了半天才抬起头:“温和?哪天我一定要告诉他,他昔日的宿敌这样评价他。” 叶秋葵是在上个世纪初找到刘觉明的,当时他正在西南的某些村落里流浪,每天神志不清的蜷缩在不同人家的屋檐下,有时有人可怜他给他一口饭吃,有时他因为饥饿不得不与野狗争食。在叶秋葵找到他之后的第三十四年,他才略微清醒,而当他终于认出了叶秋葵的时候,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哭泣。 “他说,见到我,真好。”叶秋葵在他精神病院的廊下坐着,轻描谈写的复述着当年刘觉明的话,语气里有恍如隔世的沧桑。我看着他的眼,心里一片空白的寂寥,假想着如果自己和他们一样,失去了自己仰仗的荣光,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和部族,看着昔日强大的自己一天天的衰弱,看着与自己完全不同的、曾被自己唾弃的种族一天天强盛,直至可以用怜悯的眼神看向自己,恐怕我也会疯掉吧。 叶秋葵靠在椅背上,望向天空:“早在父亲战败的时候,我就知道伏若明蒙的圣哲已经抛弃了我们,我们失去神明庇佑,山林草木、风雨雷电也离我们远去,我们渐渐失去了自己的能力,也无法再汲取自然中的灵气来支撑我们不朽的躯壳,只能在时间的洪流中慢慢的被冲刷殆尽。” 我静静的听着他的话,慢慢的感受着他话中的悲哀。是的,我在记忆涌进脑海的那一刻也有如此的感觉,我们是神明的弃儿,独自挣扎在污浊的尘世,这片土地已经不再为我们所掌控,也不再庇佑我们,最后等待我们的只有灭亡。 “不过,困兽犹斗啊,”叶秋葵看着我,脸上浮现出了明媚的笑容:“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神明抛弃了我们,不代表我们要抛弃自己啊。”他站起身,慢慢的走进阳光里:“白鸟纪最后一个帝君的后代,不会那么容易屈服的。” 一个星期以后,2011年2月25日,我来到蓝鸢尾疗养院五楼会客厅的门前,抬手看了看表,差五分钟十点,我推开门走进去,空旷的大厅里只有一个人正襟危坐。他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脸上有岁月的痕迹,胡子刮得很干净,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面前摊着一本书,旁边的椅子上放着一个公文包。他听到门响,只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低头,把我刚刚鼓起的打招呼的勇气噎了下去,我只能在对面离他不远处拉开了凳子,开始玩手机。 过了一会儿,就有一个少年推门走进来,他穿着冲锋衣,背着书包,乱糟糟的头上带着耳麦,嘈杂的摇滚乐声从耳麦中泄露出来,天知道他到底开了多大音量。他好奇的看了看我,在那个中年人身边拉开椅子坐下,并伸头看了看中年人摊在桌上的书,中年人皱眉看了他一眼,少年一乐,也没有说话,就卸下了背后的书包,从中拿出一个psp,开始玩游戏。 随后,一个穿着短裙长靴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齐肩卷发看着很性感,少年一看见她,立刻挥手:“兰姐,你也到这么早!” 女人一笑,在少年身边坐下:“是啊,这次不是说要平了苏家么,我早就对苏家那些老王八蛋看不惯了,正好新仇旧恨一起报。” 少年乐呵呵的说:“兰姐霸气啊,这次还是打头阵?” 女人不动声色的看了我一眼,用手指顺了顺头发:“也许吧,看阿葵怎么安排喽,听说这次连觉明都要去呢,他如果去的话,大概就不用我了吧。” 就在女人和少年说话的当口,又有两个人推门进来,看面相应该是哥俩,他们进来后跟屋里的人分别点头示意,然后坐下开始低声交谈,其中年纪较大的那个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我一眼。 然后进来的人就开始陆陆续续多了起来,感觉男女老幼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差不多把一张会议长桌都坐满了,大概有将近二十人左右。他们每个人进来后第一个看的都是我,但他们都很谨慎的没有跟我打招呼,我也不好意思主动交谈,只能坐在那里如芒在背,于是在会议室里一片熙熙攘攘声中,我一个人低头一遍又一遍的玩着无聊的游戏,听着他们彼此交谈,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谁都不认识,我心里几乎要开始埋怨起叶秋葵来。 这时,叶秋葵终于推门进来了,他今天穿着那身白西装,一头长发在身后披散到腰际,屋里瞬间静了下来,大家都抬头看着他。他微微一笑,慢慢的走到我身后,将手搭在我的肩上,环视了一周,皱眉开口:“席优怎么没来?”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不好意思,消失了这么久,最近真是事情比较多,见谅。 昨天去二刷霍比特人,我只想说,李佩斯太帅了!!!帅到惨绝人寰啊!!!后来百科了一下,尼玛原来银河里的罗南就是他!漫威的反派为什么都这么帅啊,前有抖森后有瑟爹中间还有小绿魔啊,要不要都这么苍白病娇身世凋零啊!(当然罗南蓝哇哇一片全身画成那个德行看不出来,不算……) 还有03年的战士之女,那个一心想要变成女人的男人居然是李佩斯啊!!!一米九六的大美女啊,还有泪痣啊,谁能hold住啊,当时只是觉得这个男人真惊艳,尼玛居然是李佩斯啊!!我的节操啊……(你有那种东西么……) 好吧,我决定五十度灰看完之后,去补托尔金的系列,恩,就这么决定了! 呃,还有,我文中出现的那些“专有名词”不用去考虑出处,因为,我胡编乱造的…… 七 遗子野望 “我的好姐姐,你到底去不去啊?”上海一座大厦的二十层楼,私人心理咨询师的诊室,一个纹身延伸直耳后的少年坐在躺椅的边缘,晃着两条腿,一再询问着坐在办公桌后面端着咖啡杯的女人。 那女人有一头乌黑的、波浪般的长发,微微上翘的眼角和尖尖的下颌让她看起来美艳又刻薄。她浅啜了一口咖啡,瞄了少年一眼,不耐烦的拖长了腔调:“叶秋葵怎么跟你说的?” “葵爷说要你去北京集合啊。”少年双手放在身后,瞪着眼睛看着女人。 女人放下咖啡杯,翻了个白眼说:“你跟他说,我没时间,排不开,让他有事给我打电话,非要去北京干什么?我跟他们那伙人合不来!” 少年再次开始晃动身体,无奈的说:“我知道你跟我们不一样,这次集结的也不全是我们的人,像兰姐啊,南星啊,还有郭沐通他们,都去啊。” 女人看也不看他,翻开桌上的资料夹:“反正我不去,你回去告诉叶秋葵,他要打架我不拦着,但也别搭上我,如果需要从别人嘴里问出东西再来接我,我是审讯官,可不是先登。” “孟川。”叶秋葵望向对面左边最尽头处的一个少年,那少年皮肤微黑,小眼睛颇为灵气,背后的纹身图案一直延伸到耳后脖子上,卷起的衣袖的手臂也露出了青色纹身。少年见叶秋葵叫他,只得窘迫的抓了抓头发,坐直了身体说:“我姐说她是审讯官,不是先登,有事再给她打电话。”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见。 叶秋葵面沉如水,沉默了许久,然后若无其事的朗声开口:“除了席优、席雅,大家都到了,想必都已经知道这次集合是为了什么,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他依然站在我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会议室里的人,这时那个齐肩卷发的女人抬高了下巴,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叶秋葵,笑着说:“阿葵,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叶秋葵低头笑起来:“你们不是都知道了么?一般来说,叶修知道的事情基本上就等于全体人员都知道了,不是么?” 那女人身边的耳麦少年拄着下巴盯着我发出一声惊叹:“唉——!你真的是葵爷的兄弟?怎么看上去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啊?” 我回头看了看叶秋葵,尴尬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挑着眉毛寻找解释的借口:“呃,可能因为我……还没恢复的特别好?” 不出我所料的哄堂大笑。 叶秋葵笑着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这次的情况大家想必都清楚,原定计划推迟,我们需要从苏家救出这个孩子。”他抬头望向会议室尽头投影仪的屏幕,上面已经出现了苏让的脸,应该是在哀牢山密林中偷拍的,不怎么清楚,但苏让年轻的轮廓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我还是不可抑制的想起了在哀牢山中发生了一切。 叶秋葵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失神,他放在我肩上的手按了按,接着说:“我已经让小顾去打探消息了,一会儿阿一会发资料,然后大家讨论一下什么方法比较合适。” 这时叶一走了进来,面无表情的将分好的资料放到大家面前,然后在屏幕左侧拉了一把椅子抱着肩坐下。大家就将视线从屏幕上收回,开始翻阅资料,这份资料大部分是我凭着记忆整理的有关苏家大宅的事情,包括道路、建筑、布防、巡逻、换岗等等,还好我的记忆恢复了一部分,许多年的记忆加在一起总算是拼凑出苏家大宅的全景,然而还是有一些细节我并不了解。 叶秋葵在大家看资料的时候慢慢踱步到讲台的椅子上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安静的看着众人的表情。我看着他,只觉得那头乌黑的长发落在他耳边,越发衬出他面色的苍白。然而我还未及伤感,那边已经有人看完了资料冷冷的开口:“难度太大了,如果没有内应,基本不可能。” 我循声望去,原来就是第一个到达的中年人,他侧身望着叶秋葵,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随后其他人也陆续抬头,却不说话,只是沉默的望着叶秋葵,显然是同意中年人的话。会议室里沉静了一会儿,那个被叫做“兰姐”的漂亮女人迟疑的说:“强攻的话我们确实没有胜算,现在只是知道了苏家大宅的大概布局,连确切的目标位置都不清楚,总不可能挨个儿房间找吧。” “觉明,你说。”叶秋葵望向他口中我的“宿敌”,询问着他的意见。然后刘觉明沉默了一会儿就慢慢说:“现在已经不再是乱世了,轻易动武的话会惊动掌权者,上次救苏谅的时候,苏家已经狗急跳墙,所以这次绝对不能强攻。”他抬起头,看着叶秋葵:“郭沐通说的对,我们需要一个熟悉苏家大宅的内应,组织一个五人或四人的小队,摸进去悄悄的将苏让带出来,所以这次应该是一次突袭而不是战役。” 叶秋葵并没有对这个建议产生特别的兴趣,随后他又询问了其他人的意见,同样不置可否。这次会议持续了一个下午,直到大家都精疲力尽也没有最后的结果,不过在大家陆续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我看见叶秋葵低声跟几个路过他身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我看着他不动声色的运筹帷幄,心里猜测着这些年他的经历,我这个最小的弟弟在家族陨落之时还未及成年,在我的印象中,他还是那个喜欢抱着一只兔子,在大哥二哥身后乱转的小孩子,然而现在我眼前却只有一个苦心孤诣的诡道家和野心勃勃的复仇者。想不到在千百年后的今天,父亲最小的儿子却成为了我们整个种族最后的脊梁。 在我们那个时代,诸侯林立,每一个强大的部族都会固守自己的领地不容别人侵犯,当时占据最优渥山林的通常都是仙人,因为我们和自然的联系最紧密,我们尊重并理解自然,自然也给与我们护佑。我们的寿命长久,在没有外力侵袭的情况下,我们几近永生,然而与之相伴的却是极低的生育率,这也是我们最后惨遭灭亡的重要原因之一。 还有地精和山精,他们也都是自然的宠儿,地精是最友好的种族,他们身量矮小而灵活,心思单纯而执着,他们有着最精巧的工艺和极大的耐心,他们是真正的创造者。而山精一般身形高大轻盈,态度优雅,他们是最好的商人和旅行者,他们的商队时常贯穿整个大陆,收购和贩卖每个种族需要的物品。山精总是乐于收集各种珍稀的宝石,他们行商得来的黄金最后大半都会被换做装点他们美丽面容的石头,这常常会被地精们嗤笑。 除此之外就是各种兽人,他们形态不一但都孔武有力,他们一般会逐水草而居,在荒芜的年景下就会四处掠夺来维持生计。他们寿命短暂但繁殖能力极强,在数量上有绝对的优势,是我们强大的敌人。我大哥出生的那一年就是双王纪的初始之年,兽人终于结束了彼此征伐的混战,被一个强大的君主所统一,仙人被迫与各方联合,开启了长达一个纪元的战争。 那场漫长的战争没有胜者,双方都死伤无数,等到白鸟纪我父亲因为结束了这场战争而荣登王位时,我们的种族已经日薄西山了。我不知道我们在战争中到底做错了什么触怒了真神和圣哲,战争之后所有的阿蒙巫者都离我们而去,而且我们没有得到休养生息的时间,在战争结束的第八十年,兽人就在新王的带领下卷土重来。八十年的时间足够兽人的女性成为曾祖母,然而还不够我们的新生儿完全成年,于是我们的文明可悲的陨落了,所有的山精地精也都因此遭受灭顶之灾。 我知道现在仍然有很多仙人仰仗着漫长的寿命在这个不属于我们的新时代苟延残喘,而且看叶秋葵的意思,他似乎想要找到方法让仙人复活或加速繁衍。他希望仙人能够重新执掌世间的权柄,或者说,他的记忆还停留在父亲带上王冠的那一刻。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单薄的背影缓慢却坚定的向前,且不说这些由猿人进化而来的人类繁衍几千年的科技成就,就算仙人一族真的能够复兴,难道叶秋葵真的能够发动一场没有伏若真神庇佑的战争吗? 这天夜里,我来到了地下室的一个门前,昨天的会议没有结果,叶秋葵就放他们回去休息顺便再仔细想想,晚饭时叶秋葵告诉我,第二天夜里去地下室再次商谈。我推开门,叶秋葵早已到了,还有昨天见过的五六个人也在座,叶秋葵见我进来就笑着招招手:“快过来,就差你了。” 我走过去坐下问道:“怎么人这么少,其他人呢?” 叶秋葵笑笑说:“今天是我们自己人聚会,也给你引见一下。”他指着坐在他旁边的那两个人:“陆广白、陆广默。” 是昨天那一对兄弟,年纪教长的陆广白冲我点点头,笑了一下,我也连忙俯身回礼。 “觉明你见过了,这个是孟川。”叶秋葵指着对面的一个人说,我看过去,原来就是昨天那个被叶秋葵质问的少年,他旁边坐着刘觉明。然后是夏无彦和乔鸥,他们也是青年人的样子,我分别点头示意之后,叶秋葵就一拍手,笑着说:“这样你们就都认识了,我们来说一下……” 还没等叶秋葵说完这句话,门外突然一声闷响,就见叶修撞开了门,四脚朝天的倒在地上,他扭头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后,抬手擦擦嘴角起身,愁眉苦脸的看着叶秋葵说:“老板,你可不要扣我工钱啊。” 我顺着叶秋葵的目光望向门口,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走了进来,看了一圈屋里的情况,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叶秋葵身上,他微微俯身致意后询问:“听说,你们有小院子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更新速度就是这样了……,真是不好意思,最近比较乱,不过很开心我的新朋友们还会找我吃饭,像我这么不善交际的人居然还有人记得,真的很感谢你们。 八 深夜来客 叶秋葵慵懒的歪在沙发上,身上的深色丝质睡袍几乎要从肩上滑落,乌黑的长发草草的束在脑后,他轻轻的晃着手里的酒杯,看着那深红色的液体在透明的杯子里轻轻荡漾。 “你不是真的打算去救苏让吧?”叶修抱着肩膀靠在墙壁上的阴影里,他穿着花花绿绿的大裤衩和白色小背心,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叶秋葵歪着头无意识的玩着耳边垂下的碎发,语气轻慢:“我大半夜叫你来,可不是为了听你发牢骚的。” “那你折腾我干什么?”叶修无奈的说着,索性靠着墙壁坐在了地毯上:“你把他们都招回来,不就是有小院子的下落了么,为什么还要骗苏谅说要去攻打苏家?” 叶秋葵仰头喝干了杯里的酒,放下酒杯,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沙发里:“我那个傻哥哥,不这样说,他会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么?”他轻蔑的笑了一声:“那个老狐狸临死之前说的话他也信!” 叶修不由得笑出声来:“你不是一样,那么着急要找到小院子,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听到的消息,不好这么说吧。” 叶秋葵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是听了老狐狸的话才知道的小院子?我早就听说有这么个地方,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个地方对我们的计划可是至关重要。” 叶修大大的打了个哈欠,几乎要躺在地毯上:“陆广白、陆广默、郭沐通、张南星,这四个人打头阵怎么样?” 年轻人穿着冲锋衣裤,风帽压在眼睛上将头部护的严严实实,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行囊,风尘仆仆,显然是经过了漫长的旅途后未经休整直接来到了这里。我看了看灰头土脸的叶修,难掩内心的震惊,这个疗养院的防护严密程度我是见识过的,但这个年轻人居然可以悄无声息的进来,并毫不费力的将叶修击退,那他的武技必然高的可怕。 然而我仔细的看了看年轻人温润的面孔,却有种似曾相识感觉,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以前一定认得他。现在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正彬彬有礼的等待着叶秋葵的回答,然而叶秋葵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并没有开口,年轻人也不恼,继续温文尔雅的看着叶秋葵,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终于,叶秋葵叹了一口气,转移了目光,轻轻的开口问道:“你父亲还好吗?” 年轻人的笑容略有僵硬但马上平复,他回答道:“我很久没见他了,想来很好吧。”然后他开始将身上的背囊卸下放在身边,他抬头的时候瞄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又看了看叶秋葵,随即了然般的对着我展颜:“好久不见,风靖云。” 风靖云。 这是我恢复记忆之后,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我,然而我却想不起来他的名字。我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知道我应该认识你,但是我想不起来了,我现在叫苏谅。” 那年轻人的目光轻轻扫过我衣领下的隐约瘢痕,摇了摇头,伸手摘掉了自己的帽子,露出了一直隐藏的白色短发和绿色瞳孔:“没关系,我是岳弥生,我们以前有过几面之缘,算是朋友。”他笑了一下:“当然,现在也是。” 于是这场关于如何救出苏让的二次讨论会彻底变成了同窗叙旧会,我全程都静静的坐在叶秋葵的旁边,听他们交换这些年来的信息,介绍自己原本的属国和军衔,回忆着昔日的盛景,彼此诉说着这年来的颠沛流离,我听到他们在交谈的时候不断的提到小院子。然后在听到叶秋葵讲述自己在九十年代初,因为资金困境而不得不开了一家酒店来维持疗养院运转的时候,我终于睡了过去,在恍惚之间我仿佛听到叶秋葵说,那个酒店叫做念海阁。 等我第二天醒来时,发现睡在自己的床上,而到底是谁把我弄回来的我已经不记得了。我一边揉着头发一边诧异着久违的安稳睡眠,因为封印带来的间歇性疼痛,我已经很久没有过如此完整的睡眠了。我在床边茫然的坐了一会儿,正要准备刷牙洗脸时,却见岳弥生站在门口,他的笑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睡的怎么样?” 我站起身点点头,然后就看到了床脚处的小小香炉,这才发现空气中轻微的变化,岳弥生走进来,拿起那个小香炉笑着对我说:“看来效果还不错。” 他见我不解,就笑着说:“也许你忘了,我所在的部族以医术闻名于世,这种香料能够缓解封印对你的禁制,虽然不能经常使用,但偶尔可以让你睡一个好觉。” 我看着他的脸,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端详岳弥生的容貌,心里便有小小的赞叹,他算得上是我见过最英俊的人了。和阿葵的美丽妖冶不同,他的脸轮廓清晰又不失柔和,且有一种不容亵渎的圣洁,碧色的瞳孔就像是最纯净的翡翠那样剔透,他的头发并不是纯白,而是透着淡淡的金色,虽然略显凌乱,却依然昭示着他高贵的血统。要多么美丽的女人来做他的母亲和外婆才能有这样出众的容貌啊,我这样想着,就笑着叹道:“你的母亲一定十分美丽。” 岳弥生听我这样说,却微微皱眉,略有讶异:“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是不是?” 我被他突兀的问题弄得糊涂起来,正想问个究竟,却听见叶秋葵在门口笑道:“再不快一点起床,就没有早饭了。” 岳弥生侧身转头,看了一眼叶秋葵,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叶秋葵看着他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脸上的笑容就冷了下去,皱着眉问我:“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他说他有办法让我睡得比较好。”我不明白叶秋葵为什么紧张兮兮的,就瞪着眼睛疑惑的回答道。 叶秋葵听我这样说就缓缓呼出一口气,好像放松了下来一样:“他不值得信任,你不要单独与他在一起,也不要相信他的话。” 我奇道:“不信任他你还把他留在这里?” 叶秋葵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个人我们暂时还惹不起,他又没有什么明显的举动,我们不能随便动他,他愿意在这里待着就随他,只是你不要与他走的太近,我怕你会有危险。” 自从上次商讨营救苏让的事情未果之后又过了几天,叶秋葵再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可疗养院里的气氛却越来越紧张,不断的有卡车在午夜时分开进开出,运送着有危险标识的箱子,聚集起来的人员也都表情严肃行色匆匆,好像在准备什么事情。我每次向叶秋葵询问时,他却总是摇摇头说还不到时候,然后搪塞过去。我虽然焦急万分,却也不好催促,只能在院子里四处游荡,无所事事,叶修还搞来了两台电脑,每天拉着我打游戏,这让我感觉到好像自己又回到了上大学的时候。 岳弥生依然时不时的出现在我身边,东拉西扯的说一些以前的过往,有些我还记得,不过大部分时候我并不明白他说的是谁,或者是什么,但他依然乐此不疲。叶修有时会找他的麻烦,故意打断我们的谈话或是弄坏他的东西,他也都一笑置之,我猜叶秋葵的态度有可能与他的存在有关。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心中的焦虑也一天天增加,每每想起苏让可能的遭遇都让我如坐炭火之上。那些疯狂的人类啊,他们不断的追寻着长生的奥秘,却不肯停下来看一看自己丑陋的灵魂。他们以违逆自然为荣耀,通过损害其他物种获取力量,却希冀着从伏若明蒙那里获得庇佑。真可笑,任何一个阿蒙巫者都不会给予他们任何支持,他们居然从未停止过自己迈向深渊的脚步,每天这样思忖着的我几乎要在等待中抓狂了。 然而在一个多月以后叶一却面无表情的传达了来自阿葵的指令:一个星期之后去往贵州六盘水。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先是惊诧再是愤怒,苏家可不在六盘水,我们到底是去做什么? 叶一仿佛早就猜到了我的态度,她在重复完叶秋葵的话之后加了一句:“他在下面的会议室。” 我在冲进会议室的时候愣了一下,这个会议室的桌子已经变成了一个沙盘,围着我之前见过的那些人,叶秋葵站在上首的位置正在低声跟刘觉明商议着什么,见我进来就笑了一下说:“正好你来了,我们已经找到小院子了。” 我站在门口,用力抓紧门框才能勉强平息自己的愤怒:“那苏让呢?” 叶秋葵依然心平气和的说:“你的身体等不了那么久,我们可以先解决你的问题,再去救苏让。” 我慢慢的向前走了几步:“你不是说不会让你的家人经历那样的悲剧么?苏让他是二叔的孩子啊!” 叶秋葵的耐心终于用完了,他的面色冷了下来:“假如苏让真的是二叔的骨血,那么他在苏家应该是最安全的,苏家不会让他轻易死掉。”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叶秋葵:“假如?”我继续走向他:“你根本不相信二叔,你一开始就没打算去救苏让是不是?” 叶秋葵没做声,只是冷眼看着我。 “那你为什么信誓旦旦的跟我说那些话!”我终于忍不住,神情激动的喊着,他身后的叶修马上闪身到他身前,无奈的看着我。 这时,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胳膊,我回头,原来是岳弥生,他看着我,冲我微微的摇头。我慢慢的转头,看着这屋子里的人,他们都和叶秋葵一样,眸子里透着冷峻的颜色,我咬紧了牙,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的盯着叶秋葵。 “我说过,你要相信我,你的处境比苏让危险的多,我已经让燕兰和小顾负责苏让的事情,等咱们从六盘水回来后,我会去救苏让的。”叶秋葵在叶修身后缓缓的开口,他面无表情的盯著我:“不过,在这之前,你必须待在我身边,我不想让你出现任何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毁所爱时尚且年少 有人毁所爱时已然年老 有人被欲望之手操纵而进行残杀 有人借财富的力量实施屠戮 只有仁慈的人才使用利刃 使得死者可以瞬间冰冷 ——出自王尔德《瑞丁监狱之歌》 我最近才知道“拜年”原来真的是一个动词,在2015年的今天,它居然是一个动词!而且不止跪父母,还要跪其他长辈!与我同居的某人很热情的告诉我,他们那里过年都是磕头磕过去的,去每一家都要先磕头!这让我深深感到了来自中国传统文化的淡淡恶意…… 九 无法逃脱 “说吧,这里没有外人,你来到底是想干什么?”叶秋葵在走廊的玻璃高窗前负手而立,望着外面刚刚抽出绿芽的粗壮杨树。 顶着一头白发的年轻人就站在他身边,扭头望着他,笑吟吟道:“我不是说过么,我来是因为听说你们有小院子的消息。” 叶秋葵轻哼一声,冷冷的问:“谁告诉你的?” “叶家。”年轻人倒是没有什么隐瞒,“我在叶家还有一些相熟的朋友。”他坦然的望着叶秋葵的侧脸:“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只是为了小院子,要知道你们的名声并不好,我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来到这里的。” 叶秋葵终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走投无路?”他低声讽刺:“你的父亲还是一样的冷酷无情啊。” 年轻人不以为意的挑了挑他那与发色一致的眉毛:“这个你可没有资格说我。” 我坐在窗边,透过玻璃看着楼下院子里的人忙忙碌碌,早春的枝桠已经抽出新绿,所有的枯黄的树枝和衰草已经蒙上了淡淡的青色。我无聊的站起身,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弄出的声响让门口的守卫伸头看了我一眼又缩回去,我看着大敞四开的房门,发出了一声懊恼的叹息。 那天我去找叶秋葵理论之后,这些守卫就出现在门外,叶秋葵软禁了我,我在头几天发疯一般的想要逃走,但只换来了一针又一针的镇静剂,反正这里是精神病院,那种东西多得是。他这样做是对的,因为从那一刻起我已经萌生去意,我不顾一切的想离开这里,哪怕只有我自己,我也会想办法把苏让从苏家带走。其实在那天去找叶秋葵的路上我就已经猜到了这样的情况,阿葵早就不是那个躲在父兄阴影下的孩子了,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不过我敢肯定绝对不止只是治疗我那么简单,小院子里必然有着什么让他放弃二叔的骨血也要拿到手的东西。 这些天没有任何一个人来看我,叶秋葵没来,叶修也没来,连其他人经过这里时,都没有向这个房间看一眼,他们也许都在紧张的准备这一次的旅程。那扇未曾关闭的门仿佛一个虫洞一般,将两个世界隔绝开来,无法连接,也无法沟通,门外是熙熙攘攘的忙碌,只剩下门内的我与这个世界毫无关系。我曾经听到过走廊里独属叶修的那傻里傻气的大笑声,然而却没有喊他名字的欲望,那时他在叶秋葵身前,我注意到了他微微抬起的手,指缝间有凛冽的寒光闪现,也许那只是多年危险生活下的无意识反应,但说到底,我在这里没有任何朋友。 我将自己摔在床上,无聊的望着天花板,明天就是出发的日子,但我一点儿也不想踏上这次旅程。 “能伤害我们的,从来都是我们最爱的人。”岳弥生站在门口,他不能进来,只能在门外笑吟吟的望着我。 我从床上坐起,抓了抓许久未剪的头发,自嘲的笑道:“谁说不是呢?” 这个自带光环的年轻人在门口席地而坐,摆出长谈的架势:“我会跟你们一起去小院子。” 我点点头,也走到门口坐下。真奇怪,我们隔着一扇虚无的门,像是身处两个世界一般:“我不想去小院子,我想去苏家。”我语气不善的开口,可听起来却像是无能为力的叹息。 岳弥生笑起来:“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只有这么高。”他用手在门框上虚比出一个孩子的身量:“可现在你比我更像个孩子。” 我叹了一口气,将头扭到一边:“我们都变了,阿葵也变了。” 岳弥生抿了一下嘴唇,像是在犹豫着:“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父亲,我跟他之间……矛盾很多,多到让我无法面对他。”他看着我,语气肯定的说:“但是我仍然爱他。” 我又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 “这么多年来,很多人都在寻找小院子,但都没有结果,因为它的位置并不固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地方,而且出现的时间并不长,这次算是天赐良机,我们知晓了这一次出现的确切位置,我们不能失去这次机会。”岳弥生突然打断我并转变话题,语气郑重起来。 我不由得失声笑道:“阿葵派你来做说客么?” 岳弥生摇摇头:“我只是希望这次的旅程不要有太多变数,这对我很重要,对你们也很重要。”他认真的看着我:“也许你不清楚,但相传小院子是一个掌握生死的地方,它像是一个渡口,连接此岸彼岸,如果方法得当,彼岸的人是有可能回来的。” “回来?”我轻轻的问道,声音中有难以察觉的一丝颤抖,好像黑暗中泄露了一缕小心翼翼的光亮,“你是说死去的人可以复活么?” “不是人类,只是我们。”他摇头解释着,“我们的内核是不灭的,我们的精神可以独立存在,肉体的毁灭只是一种形式上的终止而已,但人类死了就是死了,人类的灵魂是有期限的,过了一定的时段就会消散,重归虚空。” 那一点点的小小火苗又隐没在黑暗中,我舒了一口气,黯淡的问道:“你呢?你为什么找小院子?是有什么希望再次见到的人么?” 岳弥生看着我,笑着摇摇头否定:“不,我只是听说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在那里出现过而已。” 我皱着眉笑了一下:“你还真闲。” “总要想办法打发漫长的时间啊。”他大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你父亲战败之后,战争又持续了很久,”他突然又抿了抿嘴唇,随即泄气般的耸耸肩,“好吧,不是战争,而是兽人对我们单方面的屠杀。” 岳弥生描述了我被封印后的世界,他说,那是一个哀鸿遍野、血河漂杵的时代。在双王纪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幸存的、所剩无几的仙人战士们,不得不再一次拿起武器,保卫白鸟纪的新君。在他们失败以后,数量庞大的兽人军队如潮水般涌入了仙人们的城镇,他们烧掉我们的房屋,掠夺我们的财富,杀掉所有的成年男子,将女人奸污后,与孩子们捆在一起,作为他们饥饿时的口粮。 毁灭总是比建设要迅速的多,岳弥生唏嘘不已,他的眼神哀伤,我几乎能够从他深邃的眼睛里看到那个烽火连天的岁月。我们兴盛的太久了,他叹息道,永恒的生命和聚集的财富让我们自大,忘记了伏若真神的教诲,忘记了我们的文明是如此脆弱。 在这种情况下,弱小的仙人部落一个一个的迅速消失,只剩下几个比较大的部族还在负隅顽抗。最后大家终于决定,为了保证种族延续,必须集体进入休眠,于是仙人就从云端坠落到了地底,兽人则占据了整个大地。 “你知道的,我们的休眠是精神对肉体的一种被动保护状态,无法自我解除,只能由借助外力唤醒。”岳弥生一边比划着一边跟我解释着,“我们集体进入休眠就无法保证会被唤醒,直到六千年前,这里的地壳开始运动,我们才开始陆续的醒来,但还有大部分人不知所踪。我算是醒的最早的那一批,不找点儿乐子,怎么度过这漫长而孤独的年月呢?” 我默默的点点头,盯着自己面前的一小块地板一言不发,岳弥生见我不说话就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想去救你的朋友,但是叶秋葵说得对,你的朋友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苏家失去了你,必然会将他作为重要资产保护周全。他可以等,但小院子不能等,错过了这次,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所以……”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诚恳的看着我,似乎希望得到我的肯定,然而我却依然无法认同他的观点。在我看来,没有比让苏让脱离苏家更重要的事情了,我不知道叶秋葵有什么必须要完成的重大计划,我也不在乎他到底要做什么,我只是觉得苏让,不,任何人都不该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被软禁的这些天,我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这里,我不去什么见鬼的六盘水,我要去救苏让! 我抬头看着岳弥生,坚定而缓慢的摇着头,岳弥生盯着我的目光里有审视的味道,同样一言不发。半晌,他终于放弃般的垂下头又抬起,扭头向着门外左边扬声道:“他和以前一样执拗,还是你来吧,他不会合作的。” 我吃惊的望着门口,叶秋葵缓缓的从左边我看不见的墙后走出:“三哥,如果可以,我并不想这么做。”他的语气平缓,仿佛在陈述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实。这时,叶一闪身进来,一把按住我的后颈,这个有着和叶修相似面孔的女人力量大的惊人,她将我的后颈牢牢握住,我斜着眼睛看到了她另一只手上的装有深褐色液体的注射器。我开始奋力挣扎反抗,可我坐在地上的姿势让我无法发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将慢慢一管药液注射进我勃颈上的静脉。 我开始觉得浑身无力,眼前晃动,我看到叶秋葵的白色衬衣不断的靠近我,他应该是俯身抱住了我的头,我能感觉到他不断的抚摸着我脑后的头发,我听到口中喃喃的说:“我并不想伤害你,我只是想让咱们一家团聚。” 苏家骗我,二叔骗我,叶修骗我,叶秋葵骗我,现在这个自称是我朋友的岳弥生也是在骗我!我失去了苏训,失去了二叔,苏谦也不在我身边,我失去了那如幻影般温暖的平凡生活!我徒劳的挣扎着,面容狰狞的奋力嘶吼,从心口扩散开来的那一点点悲伤渐渐的变成了滔天的愤怒,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推开了叶秋葵。 我迅速的站起,感到全身涨得难受,头脑中不知名的愤怒像潮水般翻滚着。叶秋葵也慢慢起身,他难以置信的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抱着我的胳膊和胸口,那里焦黑一片,甚至他的手掌上都是高温燎出的水泡。他抬头看我,眼中的惊讶渐渐变成了惊喜,我利用他惊愕的时间后退了几步,拉开了我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警惕的看着他们。 “我要去救苏让。”我一字一句的说道,攥紧了双拳,胸膛起伏不断,我感到我的表情在变化,我慢慢的露出了笑容,因为我感受到自己强大的力量。这时叶一还想上前试图将我制服,可她刚刚靠近我,就被一道闪着蓝弧的电光击中,倒在了我的脚下。这时我听见岳弥生吹了一声口哨,他正在看着我,揶揄的嘴角似笑非笑。我一边舒展着脊梁,一边享受着充盈的感觉,真他妈愉悦啊,我慢慢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张开又握上,指尖就有细小的火花闪现,我抬眼看着叶秋葵,然后一步一步的后退,直到窗边。 叶秋葵依旧微微的张着双臂,似乎在暗示我回到他的怀抱,“云哥,”他小心翼翼上前一步,“你恢复了,是不是?”他看起来充满着希冀,抬高了眉毛的样子跟他小时候一样。 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看着他,似乎在与他对峙,可是只有老天知道我心里有多么慌张,突然回归的力量让我惊恐,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很久。不断有闪烁的记忆碎片冲击我的神经,我的头疼渐渐无法忍受,如果要走的话就在这一刻!我不能被他们带去六盘水,我要去苏家,不仅因为苏让,还有苏谦,我是他仅剩的亲人了,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不断的梦到他,梦到他挡在二叔和大哥前面,哀求我,不要带走他们。我打定主意后就突然发力,扩大了自己的攻击范围,一圈蓝光迅速的从我身边出现并扩散开来,然后我扭头冲出了窗户。 十 疏枝暗影 她睁开眼,就看到了男人的脸,茂盛的、许久未刮的胡子几乎要淹没了他的嘴唇,他闭着眼,失去这唯一能让他显得柔和的东西使他的脸看起来无比坚硬,就像戈壁上裸露着的巨大岩石一样。 她无声的呼出一口气,密闭的空间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的情欲味道。她静静的把男人压在她身上的手臂抬起,然后起身,摸索昨夜扔在地上的衣服,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响,身后就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你要走?” 她刚刚穿起内衣,转过身,一边拾起裤子一边说:“时间还早,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你要去苏家?”男人坐起来,用宽大的手掌抹了抹脸,被单从他身上滑落,露出了黝黑而精壮的身体。 “回西安吧,叶秋葵不会阻拦你。”她没有回答,自顾自的系好裤子上的扣子,开始穿衬衣。 男人沉默着下床,就那么赤裸着身体走到她面前,魁梧的身形几乎可以将她罩住,然而他却只是低下头,开始帮她系扣子,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小心些,别死了。”男人系好扣子,退后了一步,看着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她抓起外套笑了一下:“你也是。” 我在肺部炸裂开来之前停了下来,弯腰扶着膝盖剧烈的喘息,我知道我不能停,叶秋葵的人马还在附近搜寻,但是我真的需要休息。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在跳窗之后、奔跑的过程中所有接触我的人都被我发出的电弧击倒,我能看到那些追我的人在地上抽搐,然而我无法顾及他们的死活,我只想尽快脱离叶秋葵的掌控。等到我最后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同时确认身后再无追兵后,那种能力就再也没出现过,我估计我的电池用完了。 我开始慢慢的向前走,路过的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我,我在尽力忽视他们。现在是早春时节,室外的温度在零度徘徊,而我只穿着单薄的睡裤和衬衣,拖鞋早就在慌乱的逃窜之中跑丢了,我只能抱着肩来抵御寒冷。更别提我我裤子上的血迹,也许是在跳窗的时候被钉子划的,或者是树枝,我不知道,刚才注意力被分散所以没什么感觉,但现在一旦放松下来,小腿上那一道长长的口子,正在用流血和疼痛缓慢的消减我的体力。 我需要止血和包扎,也许还需要止痛片和消炎药,封印带来的疼痛已经超过四个小时没有发作过了,我开始隐隐的担心。然而我路过了两家药店都没有停下,因为它们的牌匾上在不起眼的位置上分别有两个小小的简陋图案。那两个图案看起来像一个歪歪扭扭的三角形和一个碎裂的鸡蛋,但我知道那是一片银杏叶子和一颗松塔,是何家和苏家的隐晦标志,五大家族用这种标志来划分自己的归属地。它们离叶秋葵的老巢这么近,不对,那个疗养院也许不是叶秋葵的老巢,也许那个他喝醉时提到的酒店才是他的大本营,我胡思乱想着,拖着一条腿艰难的走着。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气温也降低了不少,我在开始后悔自己的冒失行为之前,心里费力的回想着在北京工作的同学姓名和电话,如果不尽快离开这里,那我被叶秋葵再次控制只是时间问题。 这时我看见一辆黑色的车缓缓的驶向我,我几乎下意识的就开始奔跑,那辆车也不急,只是慢慢的跟在我身后,我最后实在跑不动了,只能停下喘气,我对这种近乎于玩弄的行为无比愤恨,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车上的人不是叶秋葵。 果然车窗滑落后,我看到了一张陌生而年轻的脸,而这张脸有一种莫名的狡黠:“有人找你。” 尾音拉的很长,真是讨厌的腔调,我皱着眉,警惕的看着他,直到呼吸平复也没有说话,然而车门却打开了。我后退了一步,看着车里的人,那是一个中年人,双手交叉放在膝上,他略略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对我说:“我会帮你去救苏让,但你必须承诺不再帮助叶秋葵。” 他用的是陈述句,平静有力,说完之后他就没再看我,只是从容的等待我的回答,我刚想说点什么,然而封印却好死不死的在这时发作了。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懊丧的咒骂就不得不紧咬牙关,免得自己像个孩子一样大叫起来。我倒在车前,缩得像一团刺猬,全身紧绷来抵御疼痛。很快我的意识就模糊起来,我看见有两个人从车上下来,一左一右的搀起我,将我塞到后车座上,然后车子开始行驶。我能感觉到有人点燃了什么东西,幽幽的香气若有似无,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我贪婪的吸了几大口,感觉疼痛减轻了不少,我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 直到车子开出了密云县城,那种疼痛才停止,而我已经满头大汗了。我有气无力的靠在座椅上,偏过头看左侧的那个中年人,下意识的咽了一下口水:“你是谁?” “叶道年。”他瞥了我一眼回答道。 “你们……是叶家?”我问了一句废话。上车之后叶道年就不再开口,开车和坐在副驾驶的两个年轻人也沉默着,这让我有些难受。 “bingo!”刚才跟我说话的年轻人转过头来打了个响指,顺带扯出一个戏谑的笑容,看上去极其愉快,“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么?” 我被他弄得有些火大,但却无处发泄,只能转头向窗外,现在正值北京的晚高峰时段,堵得要死。然而他却再次探身出来很正式的伸出手说:“我是叶青,久仰大名啊。”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有些愣神,我正在决定与他握手的时候,却听见叶道年一声轻叱:“叶青。” 那个年轻人伸了伸舌头,嘻嘻的笑着缩回了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这个年轻人让我想起叶修,叶家的人都是这么不着调么?我一边暗自腹诽一边再次谨慎的开口:“那阿葵……” “我们庇护叶秋葵,包括现在。”叶道年似乎知道我想问什么,看也不看我,径自说道:“但这并不代表叶家会支持他做的所有事情。” 我听的糊涂:“他做什么了?” 叶道年这才转过头看我:“你不知道么?他做的那些事?” 我没有回答,只是做了一个质疑的表情,叶道年仔细的看了看我就转过头去:“你的兄弟做的事情跟五大家族有些相似,不知道这算不算你们家里的传统。” 我吃了一惊:“你……你知道我是谁?” 坐在副驾驶上的叶青再次笑出声来,我明白过来后无奈的抬了抬眉毛,这种该死的“久别重逢”不知道还要来多少次,“如果我们以前认识,那真是对不起。”我扯了扯衣领,露出了胸膛上坏死的皮肤,“我现在能记得的不多了。” 但叶道年微微摇头:“你没有见过我们,只有你大哥和你父亲见过叶玄,但那时他还小。”他微微抬了抬下颌,指向那个开车的年轻人。 我了然的点点头接着问:“你说阿葵做的事情跟五大家族相似?就像他们对我做的那些?”我开始有些不寒而栗。 叶道年却没有回答,他再次恢复了那种稍显冷漠的态度:“他有没有说过希望你们一家团聚?” 我想着逃走之前叶秋葵的话,迟疑的点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已经死了?”他依旧平静的说。 我垂下头,低低的说:“不是说,小院子可以……” “小院子有办法复活仙人?谁告诉你的?”叶道年的话语在句尾微微上扬,似乎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是叶秋葵还是那个岳家的孩子?” 我再次愕然,他竟然什么都知道!我说不出话来,只能紧张的看着他。他再次不紧不慢的开口:“你二叔说小院子有可能解决你的问题并不代表他们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 我只能沉默,而叶道年仿佛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停顿了一会儿看定了我说:“所以我们还是先决定要不要救出苏让,如果要,我需要苏家大宅的布局图。” 我只犹豫了一瞬点了头,妈的,豁出去了,反正我不想回叶秋葵那里,而我自己去救苏让肯定是死路一条,所以即使这是个陷阱又怎么样,反正我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但是我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为什么帮我救苏让?” 叶道年沉吟着回答:“我们并不是帮你,最近那几家做的有些过了,而且建国之后形势有些敏感,我们已经越来越难以保有自己的秘密了。” 不知为何,我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些许的落寞,就好像年迈的雄狮在与它的领地争夺者对峙时发出的垂暮嘶吼。但我小心翼翼的打探:“那救出苏让之后呢?你们会怎么处理我和苏让?” “你不要被叶荣鼎吓到了。”叶道年优雅的弯了一下嘴角,“他只是叶家放在表世的一个代理人,真正当家的都是和你我一样的人。救出苏让之后,你如果愿意留下就在叶家的势力范围内生活,如果不愿意我们会给你新的身份,让你们出国定居。” “出国?!”我有些惊讶。 “是,”叶道年叹了一口气,“我们不希望你们再与叶秋葵接触,在国内你们会很容易被他找到。”他扭过头,看着我,“现在,我们可以讨论一下你二叔的孩子了么?他可不能等。” 我连忙点头:“好,我跟阿葵讨论过,他们说不能强攻,只能突袭。” “确实,”叶道年赞许的点头,“那就叶玄带几个人准备一下,今晚在医院休息,明早出发。”他干脆利落的下令,前面开车的叶玄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这么快!”我惊道,“你不是还要苏家大宅的布局图纸么?” 叶道年冷冷的看了我一眼:“一晚上的时间还画不好么?” 十一 同地异意 叶秋葵站在一地狼藉中间轻喘,他眼角泛红,脸上的咬肌紧绷,游移的目光充斥着未及发泄的愤怒,虽然他已经快要毁了整个房间。叶修尴尬的站在门口,看着靠在房间角落里的白发男人,求助般的挤了挤眼睛,并指了指背朝向他的叶秋葵,那个白发男人就耸耸肩,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叶修就只能硬着头皮唤了一声:“东家?” 叶秋葵回身,没有说话,只是斜斜的看了叶修一眼,那神色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剥。叶修心里默默的给自己点了根蜡,也不进门,把手搭在门框上说:“阿一已经和那个姓林的启程了,接下来怎么办?” “觉明和孟川留守,如果有需要,让孟川去支援他们,其他不变。”叶秋葵想都没想,冷冷的说道。 “你……不用跟去么?毕竟咱们废了那么大力气……”叶修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神色。 “滚!”叶秋葵不耐烦的皱了皱眉,顺手抓起桌子上幸存的墨玉镇纸就向门口扔去。 叶修一缩头,躲过了这个“暗器”,就不再说话,立刻在门口消失了。 这时角落里的白发男人轻笑起来,“你真是孤注一掷啊,万一小院子不在那里,或者小院子里没有你要的东西怎么办?” “那就再找,我不会放弃的。”叶秋葵嘶哑着嗓子低低的回答。 白发男人抬高了眉毛,笑着点头:“正合我意,”他调笑着询问,“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小院子呢?” “如果我说我的理由,你会告诉我你的理由么?”叶秋葵略带嘲讽的抬头望着他。 白发男人依旧笑着:“我的理由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只是为了找一个朋友,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我找了他很多年,最近我打听到他在小院子那里出现过。”他看着叶秋葵:“现在可以说你的理由了么?” 叶秋葵回转身,头也不回的向门口走去:“我刚才说的是‘如果’。” 我靠在窗边点燃了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看着桌上已经完工的图纸,心里才略微放松下来。现在是凌晨三点多,再过四个小时我们就要出发去哈尔滨,我很累,很想睡觉,但是我的床已经被叶青霸占。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半张着嘴,睡得昏天黑地。本来叶道年让他陪着我直到苏家布局图画完,我心里明白,这说是保护实则监视,但叶道年刚刚出门,转眼叶青就躺在床上,还没等我铺平图纸,他就已经鼾声如雷了。 我叹了一口气,将烟头弹向窗外的黑夜后慢慢的走到床前,犹豫着要不要将他叫醒,然而叶青却在我触碰他的前一刻睁开眼,我吓了一跳,只看着他慢慢的坐起,打了个呵欠,伸着懒腰问我:“你画完了?” 我点点头,他慢悠悠的下床:“你睡一会儿吧,出发的时候我叫你。” 叶青说完就拿了图纸出了门,我愣了一会儿就和衣而卧,衣料摩擦着发出细碎的声响,在寂静昏暗的房间里格外清晰。这衣服还是他们给我的,毕竟我出来时身无长物,什么都没有,只有那枚从苏训血肉里取出的箭头还在我身上。叶秋葵把它给我之后,我在它中心穿了一个孔,做成项链挂在身上,这也许是苏家二十多年生活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了。 我疲累至极,但脑子却清晰的要命,其实我并不确定这次旅程的终点是什么,也许能够救出苏让,也许不能,也许我们会被困在叶家,也许会被直接杀掉,虽然叶道年跟我做了保证,但事到如今,我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我现在已经知道五大家族一直在用我做各种各样的试验,听阿葵和叶道年的意思,五大家族的试验品不止我一个,他们不仅是为了获得长久的生命,而且希望得到仙人的能力,他们为此甚至控制了整个医药行业,真是疯狂。虽然我不记得了,但从我恢复的状态来看,我的能力应该是雷电,我二哥的能力应该是与自然应和,但是我并没有从其他人身上看到过类似的东西,连阿葵也没有,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叶道年说,阿葵做的事情与五大家族相似,我其实不愿相信,但回想起疗养院地下那个巨大的实验室,我的心情不由得低落下去。阿葵是为了寻找仙人复活之法,五大家族那样做为了长生不老,其实不谋而合。但活着真的好么?就我的经验来看,死亡反倒算是一种解脱,没有欺骗,没有欲望,没有痛苦,没有悲伤,弗洛伊德说人类的毁灭欲望来自于人类的死本能,虽然我也许算不上人类,但永恒的宁静安详大概是每个物种的终极追求。 不过很显然大多数人类并不这样想,现在的人类也许是当年的兽人多年物竞天择的结果,他们在漫长的岁月中以仙人为蓝本,逐渐进化成了外表相似的物种,然而他们只是徒有其表。我记得在疗养院时,我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真正的全身扫描图,我们的内里和人类完全不同,皮肤骨骼肌肉内脏都有巨大差别,连细胞的微观结构也奇特得令人惊讶,我猜这也许就是人类敌视并觊觎我们的理由。 大火,蓝色花朵,皮肤上的伤痕,光滑的石头地面,记忆断片突然向闪电一样劈进我的脑海,这是疼痛的预兆,我咬紧了牙,开始祈祷它能在出发前停止。 第二天清晨,我被叶青唤醒,一睁眼就看见那张和叶修一样无比欠揍的脸绝对称不上是一天好的开始,但我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迅速的起床洗漱,然后准备出发。昨天留下的伤口已经妥善处理过了,我在走向医院后院的过程中没有任何不适,只是昨晚封印的发作占用了我少得可怜的睡眠时间,我现在只觉得困倦。 后院里停着两辆黑色吉普,没有车标,看款式有些像奔驰g500,但又好像更宽敞一些,反正看着就很贵。我坐进车里就想起了之前的那一趟旅途,然后我在想到苏训之前用力摇了摇头,将注意力转移到车内的人身上。这次我坐在中间那一排,跟叶道年坐在一起,叶青和叶玄在前面,后面的座位上是一个巨大的箱子,不用问也知道那是武器之类的危险品。另外一辆车上是三个陌生的面孔,估计也是叶家的纸马之类的。 跟上一次好像啊,我在心里感叹着,但是心里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现在必须集中精力想着怎么把苏让带出来。我想起那天在坡地上他被苏敏甩了一个巴掌后的怔然表情,那时他腰上的伤口还流着血,还有那天夜里,他独自坐在远离帐篷的阴影处仰望星空,身形纤弱瘦削,我那时问他要烟,他只说了两个字:阿让。从他利落的身手和对伤口的漠然程度来看,那次并不是他第一次参加如此危险的行动,仙人的血统让他敏捷锐利,在战斗中无往不利,但是我想起他的脸,即使被肮脏的血污覆盖,那也是一副稚嫩的少年面孔。 五大家族用我做试验品的时候,因为二叔的存在,所以他们至少会收敛些,无论怎么样,二叔都充当了我的保护者的角色。可是苏让什么也没有,没有人会保护他,之前他在苏敏身边,我看得出苏敏对他就像一件私人物品一样,他不说话,没有表情,像武器一样听从命令,如果违背命令,苏敏就会惩罚他。现在我离开了,苏敏死了,他会怎么样?会不会被关在苏家大宅的笼子里,就像冻在冰箱里的肉,当他们想吃的时候就割下一块? 我迷迷糊糊的想着,终于抵挡不住困倦,歪在座椅上闭了眼,车里不知用了什么熏香,有雪松和广藿香的味道,这让我在浅眠中梦到了初二寒假那一年,在大兴安岭度过的一段时间,那时二叔带着我们三个人,住在名为讷河的一个小镇子里,楼房建在山腰,晚来有风雪,吹在窗棂上好像怪兽的呼叫,我们三个挤在一张床上,用讲鬼故事来度过因寒冷而失眠的夜晚。清晨,大雪齐膝,我们三个深深浅浅的在雪中追逐,我记得我们的打闹惊到了一只松鼠,它猛地窜出来,摇晃着蓬松的尾巴,用乌溜溜的圆眼睛瞪了我们片刻,在雪地上留下浅浅的痕迹,然后飞快的跳上树干,消失在压满冰雪的树冠里。 这一觉虽然不沉,但是很长。我在中间醒来几次,听到叶青自作主张的将车温柔的邓丽君换成了美国六七十年代的摇滚,叶道年居然也没有制止,只是低着头,继续翻看着图纸思索。我太累了,被阿葵软禁之后就没有过一个完整的睡眠,所以即使车里充斥着喧闹的硬摇滚,我也继续闭上眼,将自己尽力的抛向修谱诺斯的怀抱。 等我真正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傍晚,拧开一瓶水猛灌一气后,我看了看车窗外,发现我们刚刚驶过了哈尔滨的黄河路,我竭力不去回想我在哈尔滨度过的二十几年的生活,然而心情却还是低落下来。这时,叶道年慢慢的说:“我们今晚在凯宾斯基休息,明晚动手,没什么事就不要出酒店房间了,这是苏家的地盘,都收敛点儿吧。” 确认大家都点头之后,叶道年把手中的图纸递给我,点了点画圈的两个地方,“这两个地方都是什么?” 我接过来看了看道:“这栋楼是祠堂,地下是个保险库,里面是重要的典籍、卷宗还有药材。”然后我指着另外一个地方摇了摇头:“这里只有家主和本家的几个高层可以进去,周围都是很高很密的树,有一个黑色的大铁门,我只在路过的时候扫过几眼,里面不小。” “你记忆里到过这里面么?”叶道年问道。 我迟疑的说:“我不确定,我的记忆太散碎了,我记得的都是实验的过程和结果,不记得进去和出来的路线。” “恩,在情理之中。”叶道年略略点头,思索着说:“还是需要内应啊。”他透过后视镜看着叶玄,叶玄了然的点点头:“是,我今晚给他打电话。” 我吃惊的望向叶道年:“你们在苏家有暗桩!?” 叶道年微微牵了一下嘴角道:“这么多年明争暗斗,我们和五大家族早就互相渗透了,叶秋葵可以和田家何家的纸马合作,我们为什么不行?”他看着我说:“说不定这个人还是你的熟人呢!” 十二 双重变故 夜深如墨,晚风微凉,昏暗的小酒馆里只坐了一个人,桌上深色的白酒瓶已经空了大半,他的眼睛却还是亮的。老板缩在柜台后面昏昏欲睡,只剩下他和他脏得看不出颜色的风衣被卷成一团扔在旁边的凳子上,他只穿了一件圆领t恤,露出的手臂伤痕累累。 他抬头,眼神飘过门口,下意识的将杯里剩下的酒全部倒进喉咙,随即放弃般的低头,抬手再次倒满了酒杯。等他再次抬眼,就看见门外黑暗处有微微倾斜的伞面一闪而过,于是他的眼睛又亮了几分。 他结了帐后将衣服抓在手里,拎着剩了小半瓶的白酒出门,稍稍犹豫一瞬,就向着街对面路灯照不到的黑暗走去。 “想不到你们居然存留到了今天。”他在黑暗中对着空气说道,不知是不是酒精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含混。 “活了几万年的老家伙可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他对面忽攸闪出一扇低垂的伞面,将来人的面貌遮得严严实实,只看到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和一只坚如磐石的手。 他因为这句回答笑了一声,黯哑宛如夜枭,“你们还真是知道所有不该知道的事情啊。” 对面的人也笑了一下:“客人说笑了,我们是亡命之徒,所有不该知道的事情都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口粮。”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你的黄金我们已经收到了。” “如何?”他满不在乎的灌了一口酒,但抓着衣服的手却紧了几分。 “这是笔大生意,家里有些犹豫。”对面的人慢慢的陈述,不带一丝感情。 他听到这句话后瞳孔微缩:“我以为你们是亡命之徒。” “不错。”打着伞的人很快接口:“所以家里决定接下这单生意。” “即使那是苏家?”他翘了嘴角,晃着手里的酒瓶反问道。 “即使那是苏家。”对面的人用肯定句重复了一下他的话,“可能家里的老狐狸们嗅出了什么味道吧,时代已经变了,我们也希望能够在新时代的里世获得一席之地。” “这是你们的经验之谈么?”他轻笑。 “不,这是我们的愿景。”伞下的声音依旧平稳,“希望在事成之后你可以尽快补完全款,”那声音再次停顿,“你知道的,毕竟那是苏家。” 我一直在猜测叶道年的内应到底是谁,想了无数种可能,然而在第二天傍晚时分,我还是看着门外的人愣住了。竟然是苏诲!当年那个霸道的小胖子现在衣冠楚楚,站在门口与叶道年低声寒暄,他的目光越过叶道年的肩膀,看向我,似笑非笑。除了小时候打过架之外,我与他并没有任何交集,我只在家族聚会的时候远远的望过几眼,他是根正苗红的苏姓本家,与我和苏训苏谦本来就有天渊之别。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跟叶家合作,难道他早就背叛了苏家?这样看来苏家也不算固若金汤啊。 “准备好了就出发吧。”叶道年回头说道。 其他人纷纷应和,就陆续的往房间外走,我盯着他们的后背慢慢跟上,却总感觉少点什么。等出了电梯我才恍然大悟:他们没有一个人带着武器,只有叶玄的身上背着那个我曾经在车里看到过的箱子。 “哎,”我要不要开口,但还是叫住了叶青,“我们不用带武器吗?刀啊……之类的。” 叶青打开车门,正要上车,听见我这样说,“噗嗤”笑了一声:“你居然还知道带武器?”他揶揄的看着我,“放心啦,有它就够了。”他指了指叶玄身上的箱子说道。 我尴尬而怀疑的看了看那个箱子,半信半疑的上了车,叶道年还坐在我身边,闭目养神。不知为何,我的心开始忐忑不安起来,这太快了,也太容易了,三天以前我还在叶秋葵的疗养院中挣扎,而现在我马上就要再次进入苏家大宅了。我攥了攥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不用担心,我会带你们进去。”后座上的苏诲仿佛察觉了我的紧张,不轻不重的打破了车里的沉默。 此时叶道年也闭着眼开口:“他会带我们走一条密道,直接通往关押苏让的地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有什么障碍。” 确实没有什么障碍,我盯着前面叶玄背着的箱子,走在那条密道中的时候,心里暗想。我们九点多到了大宅,将车停在大宅的一个侧门边上,苏诲谨慎的下车查看后,就叫我们下车,竟然没有任何阻拦就进去了。我没来过这里,小路两旁都是粗壮的柳树,在南方本该柔顺妖娆的枝条似乎被北方的寒冷浸染一样,变得挺拔而不羁。这条小路的尽头是一个小车库,大概能放四辆车的样子,墙角杂乱的堆放着一些东西,毫不起眼,我实在想不到这里和密道的联系。但是我有错了,我瞪着眼,看着苏诲在角落里肮脏的墙壁上摸索,然后“咔哒”一声轻响,他就在那面墙上打开了一个狭窄的门,大概能让一个人匍匐着通过。他似乎舒了一口气一样站起身,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伸出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叶青就耸耸肩,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走上前弯腰钻了进去,然后苏诲跟在他后面,我看了看叶道年,发现他正在盯着我,用眼神示意我赶快行动,我只能也弯腰钻进去,我后面是背着箱子的叶玄,叶道年在最后。 我们爬了一会儿之后,空间就渐渐宽敞起来,直至我们可以直立行走。我本以为里面会是一片黑暗,需要手电照明什么的,然而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里居然充满着柔和昏黄的光线,我意识到是这里墙壁。苏家建造这里的时候大概是用了什么特殊的荧光材料把这里的墙壁全部涂了一遍,这里的墙壁散发出的淡淡光线照亮了整个空间,这让我再次惊叹于苏家的财力。 “五代十国的时候家里修了很多地窖,用以储存重要的东西。”苏诲在前面边走边说,悠闲得好像导游一样,“然后清末到现在的一百多年世道不太平,家里就不断的把这些地窖翻修并联通,最后就变成了这样。”他拍了拍手边的墙壁:“防空洞,可以抵御核爆的级别,家里可在这上面花了不少钱哪。” 苏家的渊源竟然这么久远,肃慎,靺鞨,女真,满洲,这个家族见证了中国历史的变迁啊。我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个通道干净而冷清,没有任何东西,刚才我们路过了至少四个岔路,道路之繁杂几乎就像哀牢山雷云海所在的山腹一样。我们就这样大概走了半个多小时,我感到我们在逐渐向上,道路变窄,我们又恢复到匍匐的状态,然后前面就突然停了,我意识到我们到了。 再次通过窄门的时候,我下意识的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勉强压抑住自己狂跳的心脏,我想象着一会儿即将看见的场景,也许我会看到和叶秋葵那里一样的实验室,穿着无菌防护衣的研究人员正在给苏让注射药物,或者更糟,他被肢解了,头颅、心脏、肺、肝脏、骨骼被放在玻璃盒子里展示,又或者我会看到其他的我的同类,他们被装在透明的密封舱里,被营养液浸泡着,身上插满了管子,就好像那些被抽出胆汁的活熊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在巨大的储藏室里看不到尽头。 但是我什么都没看到,这只是一件空旷苍白的大房间,什么都没有,除了房间靠里面的位置摆放着一个铁皮箱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棺材。我的心漏跳了一拍,我用力咽了一下口水,慢慢的走过去,然后我就发现不对。这里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好像……就好像,何家的那个房间一样!我停住脚步,回过头,看见叶道年和苏诲他们都站在门口,没有动,只是一起用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我终于明白那种表情的含义了,那是看着一只野猪或者一只山羊或者随便什么猎物,一步一步走入陷阱时的嘲讽表情! 我愣了一瞬,没有发现周围的地板上一个一个打开了小圆洞,在我发现它们的时候,那些圆洞里已经瞬间同时伸出了柱体,直到房顶,我再次被困住了!我疯狂的抓着那些栏杆,发出无意义的嘶吼,而那些人终于弯了嘴角,露出胜利的笑容。 “欢迎回家!”我听到这个声音忍不住轻颤了一下,是苏昆。我慢慢转身,看见他站在箱子旁,苏谦在他身后,紧闭双唇一脸漠然。我满心痛楚,难以置信的看了看苏谦,咬了牙,把头转向叶道年:“为什么?” “我说要救苏让,可没说怎么救。”叶道年负着手慢里斯条道。 “我以为你们是仙人的庇护者。”我几乎咬牙切齿。 叶道年低了低眉眼,又抬眼看着我:“不错,我们是仙人的庇护者,但我们更注重平衡。”他犹豫着上前了几步:“苏让不在家里的许诺范围之内,所以我们要带走他,而你……”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看着我,微微笑起来。 “而我在允许范围之内,是么?”我重重的喘息着,胸膛起伏,“你们跟苏家做了交易,用我来换苏让,让之前那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是么?” 叶道年赞许的看着我:“现在是太平年景,家里也希望这样的平衡能够持久一点。” “咳咳!”我身后的苏昆重重的清了清喉咙,“叙旧就到此为止吧,我听说你们还为我们准备了一点小礼物。” 叶道年笑起来,看了一眼叶玄,叶玄就摘下身后的箱子,打开,双手捧着向苏昆走去,叶青跟在他身后。在叶玄经过笼子的时候,我看清了里面的东西,胃里一阵作呕,那是一只瓶子,里面是被淡黄色液体包裹着的胎儿。 “我们的新生儿并不多见,所以我相信这个,会平息苏家老头子们所有的怒火。”叶道年笑着微微颔首。 我看见苏昆也笑了一下,扭头示意苏谦接过箱子,我看着他捧着那个箱子,直立在苏昆背后,面无表情的望向前方的虚空。叶青和叶玄抬着那个棺材一样的大箱子再次路过笼子,我知道那里面是苏让,无力的再次攥紧了拳头。 “那么这次交易就算圆满完成了?”苏昆桀桀的笑道。 “合作愉快。”叶道年再次颔首。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整个房间突然微微震动起来,震动逐渐增大,然后瞬间停止,所有人都警惕的四下查看,最后将目光锁定在震颤的顶棚上。我看着房顶,这一瞬我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然后突然几声连续而急促的爆炸声在我头顶响起,还没等我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接着一声巨响,笼子前面的房顶就被炸开了一个大洞,巨大的冲击让我的后背撞上了栏杆。一时间尘土飞扬,烟气弥漫,我被呛得咳嗽了几声,起身在眼前挥了挥手,然后就有几条绳子从洞口处落下,七八个黑衣人顺着绳子迅速滑落。等到烟尘完全散去时,我就看见叶道年和苏昆他们每个人咽喉处都顶着一把匕首。 叶道年终于露出了微笑之外的狰狞表情,在紧咬的齿缝见吐出两个字:“北辰!” 十三 兄弟兄弟 他在幽暗的楼道里不知站了多久,终于掏出了钥匙,对了好几次锁孔才打开门,他握了握那把熟悉的钥匙,轻轻的推开门。 从窗户中透出的阳光照着地板,有无数的灰尘飞舞,他慢慢的走近窄小的客厅,慢慢的打量着这个他住了二十几年的地方。哈尔滨冬天的烟尘特别大,即使关着窗,两个月未曾动过的沙发和桌子上也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他的手指轻轻掠过那些灰尘,来到了窄小的卧房门前,看着那高高低低的三张单人床,因为走得匆忙被子都没有叠,就那么凌乱的放在床铺上,其中的一张床单上还有烟头烫出的孔洞,周围是黑色的烧焦痕迹。 他又来到了厨房,他记得他们走的前一晚吃的是中午的剩菜,吃完饭苏训还帮父亲洗了碗,他拉开橱柜,看那一摞碗碟码得整齐,好像他们两个还能回来一样。他像被这个想法击中了一般,猝不及防的关上柜门,退了几步,撞上了身后的冰箱,愣愣的站了几秒种,终于靠着身后的冰箱慢慢的滑着坐了下去,将头埋进膝盖,无声的开始耸动双肩。 “我们的名字竟然可以传到权力的顶端,真是荣幸。”叶道年身后的那个人谦逊的说,他的黑色匕首紧紧抵着叶道年的喉咙,只要微微转一转手腕,叶道年的气管就会被割开。 “你要杀了我吗?”叶道年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有眼底的一点阴火在燃烧。 黑衣人笑了笑:“不,我们的雇主并没有付给我们那么多钱,他只想要带走笼子里的人和那个箱子。” “你会后悔这个决定的,”叶道年冷冷的说,“不管你们杀没杀我,北辰现在的行为都是在和叶家宣战。” 黑衣人再次笑了笑:“这不是我该担心的,我只是一把刀而已,北辰要站在哪一边不是一把刀能够决定的。” 这些黑衣人是来救我的,但我不认识他们,是叶秋葵吗?他不是去六盘水了吗?我抓着栏杆紧张的看着这一切,这时就有一个黑衣人过来,摆摆手对我说:“退后!” 我慢慢的退到笼子中央,上面有土石扑簌簌的掉落,我抬头,发现那些栏杆的顶端大部分已经被炸开。那个黑衣人从身上摘下绳勾,向上甩动,猛地一抛,那绳子就缠在了我面前的两根栏杆顶部,然后他狠狠一拽,那两个栏杆应声而断,露出恰巧能让一个人通过的间隔。我迟疑的走出笼子,走到那个棺材一样的箱子旁边,摸索着想打开它,然而那个黑衣人拽住我沉稳的说:“先离开。” “抱歉。”叶道年身后的黑衣人轻声说,他的手覆上了叶道年的后颈,用力一捏,叶道年就软了身体,他将叶道年慢慢的放下。然而就在这时,叶玄突然向后猛地一靠,他身后的黑衣人猝不及防,手中的刀子稍稍滑开一瞬,叶玄就矮身扫腿,脱离了刀子的控制范围,他迅速的向叶道年冲去。叶道年身旁的黑衣人就微微的摇了摇头,隔着面罩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觉得他好像叹息了一声,下一瞬他就用不可察觉的动作抖了一下手腕,我听见金属破空的声音,几乎同时叶玄就倒了下去。 他大腿上的血迹一点点洇开,然后叶青就怒吼一声挣扎起来,他的脖子被紧贴皮肤的刀锋划开一点,血迹顺着刀锋流下,这个平时跟叶修一样笑嘻嘻的年轻人愤怒于黑衣人对他兄弟的伤害,狰狞了面孔,开始试图反抗。然而他身后的黑衣人并没有要他性命的意思,只是将刀锋错开,紧紧的勒住他的脖子,直到他因为窒息而昏迷。 这些变故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那些黑衣人已经利落的开始将绳子绑在装着苏让的箱子上,开始准备撤离。 “北辰已经决定好要与我们为敌了么?”苏昆的声音缓慢而沉着,我手忙脚乱的在往自己腰上系绳子的时候,他阴沉的看着我们。 没有人回答他,甚至没有人看他,所有人都在上升,下面站着的只剩下苏昆和苏谦两人。上面被炸开的洞口应该是有人接应,我身边的黑衣人在检查了我身上的绳索发现没有问题后,就用了拽了拽绳索,然后我就开始上升。我怀里抱着那个装着仙人胎儿的小箱子,望向苏谦。我对上他目光的那一瞬心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那太冷了。 他无声的站在苏昆的后面,紧紧的盯着我,我看着他身后的黑衣人离开了他们,然后苏谦眨了一下眼,突然抬手开枪,向着我的方向,我还来不及惊讶,在我上面的一个黑衣人就轻轻碰了一下我的绳子,子弹堪堪擦过我的耳朵,他是真的想杀了我,我剧烈的喘息着。黑衣人随后一把短刀飞了出去,准准的插在苏谦的小臂上,我惊呼一声,他却只是皱了皱眉,反手拔掉了刀子,还想上前,然而苏昆用目光制止了他,于是他就那么站在那里盯着我,直到他离开了我的视线。 上去之后,有两辆白色的箱车在等着,上面贴着“繁星园艺”的标识,我们迅速的上了车,车子马上开动,在苏家大宅里一路狂飙。我惊魂甫定的听着打在车身上的密集枪响,一直张着嘴呼吸,好像离了水的鱼。我身旁的黑衣人就笑了笑:“出了门就好了,上了马路,他们就不敢用枪了。” 果然枪声在我们冲出苏家大宅的那一刻停了,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咽了咽口水,看向那些依然戴着面罩的黑衣人,我试探着问:“你们……是阿葵的人么?” 我听到叶道年说“北辰”,但我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我能想到的会来救我的人只有叶秋葵。之前说话的那个黑衣人就再次笑起来:“我们的雇主就在车里,你为何不直接问他?” 我愣了一瞬,然后我就看到从副驾驶伸出了一个乱糟糟的脑袋转向我:“你可不止阿葵一个兄弟!” “张……”我本能的开口,然后想想又觉得不对,改口道:“二哥。” 那个人笑了一下,伸出食指在我面前虚点,带着微醺的醉意:“你以前可从来不叫我二哥。” 来救我的人居然是张仲山,我的脑子转不过弯来,在换了三次车之后,黑衣人把我们放在一个漆黑的巷子里,抬下箱子,就一言不发的离开了。我依然傻傻的抱着那个小箱子,看着他目送黑衣人离去后摆弄角落里的门锁,“你……不是离开了么?”我问道。 “既然阿葵已经把你弄出来了,就没有再回去的道理。”他的声音嗡里嗡气,手里拿着钥匙对不准锁孔,“我不想管阿葵的烂事儿,也不能看姓叶的这么欺负人。” 我沉默了半晌,看着他终于打开了那扇锈掉的铁门,刚想道谢,他突然提高了声音,带着不耐烦的语气:“看够了吗?看够了就下来帮忙!” 我吃了一惊,还有别人在?!我原地转了一圈,就看到另外一个角落里慢慢的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然后从上面的黑暗中轻轻巧巧的落下另一个人影,是叶一和另外一个陌生的……高大的女人。我随着她走近我而慢慢的抬头,心里惊讶,她有多高,一米九吗? “一米八七。女人看起来比同样身高的男人要高一些。”那个女人用眼角瞥了我一眼,我立刻有种男性自尊心受挫的感觉,“我是林英白。” 她是叶一在哀牢山提到过的那个朋友,我恍然大悟,林英白,她是林家的人,我听叶秋葵说过。 “来搭把手吧。”张仲山有气无力的拍了拍那个地上的箱子,“你们是阿葵的人,这点忙总能帮吧。” 于是我把那个小一点的箱子放在大箱子上,四个人合力,将箱子抬起,一路磕磕碰碰的进了张仲山的地下室。 “这里怎么这么破?”林英白皱着眉看着低矮的顶棚,她看着几乎都要超过张仲山的身高了。 “一个临时的地方,要求不要太多。”张仲山摸索着开了更多的灯,“我可没有你们老板那么有钱。” “没钱还找北辰?”一旁的叶一拍着裤子上的灰,冷冷的说。 “找了北辰才没钱。”张仲山毫不在意的咧咧嘴,点燃了一支烟,蹲在箱子旁边,用手指敲了敲。“先想办法打开。” 我点点头,在箱子上摸索起来。这箱子的外壳应该是不锈钢的,制作相当精良,上面有一些凹进去的按钮和一个数字键盘,刚刚张仲山敲的时候发出闷响,里面应该有一层很厚的内壁。我尝试着按了那些按钮,没有丝毫反应,我正有些泄气的时候,突然被一个温柔的女声吓了一跳:“请输入密码。” 我发誓当时我们就像四只鼹鼠一样瞪圆了眼睛,并保持了至少半分钟的呆立。 “怎么办?”我最先出声,泄气的看着张仲山。 “咱们得需要个手艺人。”张仲山倒是没有受挫的表情,只是耸耸肩,摸出了电话。 “喂?是我,最近怎么样?在哈尔滨么?”他就蹲在那里打电话,将烟头按熄在面前的水泥地上,“帮个忙呗。” 二十分钟之后就有人敲门,叶一皱了眉,将手枪上膛发出一声脆响,一边开门一边对张仲山说:“最好你的朋友信得过,要不然我会让这里变得很难收拾。” 张仲山只是笑了笑,站起身低头又点了一根烟。进来的是两个看相很普通的人,其中一个留着小胡子,张仲山上前与他们分别抱了抱:“好久不见,汤姆,杰瑞” 当林英白听张仲山说这两个人一个叫汤姆一个叫杰瑞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很明显的不耐烦的表情,而叶一则直接用手扶额,不去看他们。我只能暗暗的拉一拉张仲山,提醒他不要忘了正事,可我发现那个留着小胡子自称叫做杰瑞的男人,自从进来,眼睛就没离开过那个箱子。 “好家伙,从哪里弄出来的?”杰瑞走到箱子前蹲下,一副喜不自禁的样子。 张仲山直接说:“苏家。”他收获了叶一一个质疑和警告的眼神。 “世道要变了么?”汤姆也上前蹲下,将身上的背包取下,开始拿出工具,他看了一眼张仲山的表情,没等他回答,就肯定的重复了一遍:“好吧,世道要变了。” 我看着他们摸了摸键盘附近的地方,拿出一个小型的激光枪,在上面小心的切割出了一个长方形,然后将里面的线路拽出来,接上了自己带的一个小机器。那个机器的屏幕上面立刻就有数字显示,并不断变化,不一会儿,就听到轻微的“嚓”一声,箱子开了,一股白烟带着寒冷的气息涌了出来。 “卧槽,原来是个冰箱!”杰瑞吃惊道。 十四 实验品 “老乡,我们是科考队的,听说前面那个山坳里有不少珍稀植物,所以来看看。”叶修笑嘻嘻的坐在小马扎上跟面前的老人聊天。 老人撇撇嘴:“前面那个山沟沟哪里有什么珍稀植物,就是一个村子而已,告诉你,不要去,那里的人不欢迎外人。” “哦?”叶修假装兴趣被勾起来了,“为什么不欢迎外人?” 老人比划了一下,他的普通话不是很利索:“他们几乎不跟外人接触,而且他们只有晚上才出来,也不知道是靠什么过活,总之是奇怪的很,这边的人都不往那边去。” 叶修继续问道:“晚上才出来?是够奇怪的,你们见过他们吗?” 老人摇摇头:“我没见过,不过有人见过,听他们说那里的人三伏天还把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头也包着,只露一张脸出来。”老人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你们上个月不是还有两个人过来,经过这里也往那边去吗?说也是你们干科考的。” “上个月?!”叶修暗暗吃了一惊,可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是啊,那是我们的同事,可是他们没回来呢!” “还没回去?”老人再次撇撇嘴,“怕是凶多吉少喽,那个村里的人和我们不一样,他们是怪物。”老人靠近了叶修压低了声音:“听那些见过他们的人说,那些人有尾巴,那不是怪物是什么!” “冰箱!”我的心沉了一下,尸体才需要冰箱保存,难道苏让已经……。这时张仲山缓慢的上前,我注意到他的面色沉重而悲怆,他蹲下身,打开了盖子,苏让带着冰碴的身体显现出来,我几乎立刻注意到他上身的伤疤。那简直像是把他整个人劈开又重新缝合一样,从两侧的肩膀一直到腰胯有两道长长的切口交叉在他膻中,组成一个巨大的x型,缝合时留下的细密痕迹还历历可见,虽然现在伤口已经长好,但还是狰狞的可怕。他赤身裸体的躺在那里,紧紧的闭着眼,皮肤上有一层白色的霜。 张仲山很显然也愣了一下,然后我听见他用颤抖的声音喃喃道:“他们成功了……” “节哀。”汤姆和杰瑞开始收拾东西,顺带拍了拍张仲山的肩膀就要离开,张仲山用手抹了抹脸,站起身再次拥抱了他们,“谢谢”,他说:“我现在没钱给你们,以后等我……” “说什么呢,”汤姆挑挑眉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个,下次等你闲下来的时候再来哈尔滨,请我们喝酒。” 张仲山点点头,然后汤姆就拖着杰瑞向门口走去,全然不顾杰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打开的箱子,不断的小声重复:“我想要那个箱子,我想要那个箱子,我想要那个箱子……” 他们走了,随着关门的响声,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子静默下来,张仲山回到箱子旁边,静静的站着,叶一和林英白在一旁不说话,我就上前几步,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什么也说不出。他忽然回身看着我:“他们成功了。” 我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什么成功了?我皱着眉刚想问,就见他把手伸进箱子,试图把苏让扶起来,我上前拽住他:“就这么放着吧,别打扰他了,等天亮了,再找个殡仪馆……” “你以为他死了?”张仲山难以置信的回头看着我,甚至还笑了笑。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他和苏让以前没见过,怎么会有这么深的感情?我会来救苏让是因为二叔的嘱托,事情变成这样我也有些难过,但是他的反应有些让我困惑。 “我没疯。”张仲山无奈的看着我们,“来搭把手,把他弄出来。” 我还是犹豫的站着看他,他就叹了一口气,“他没死,相信我,先把他弄出来再说。” 叶一和林英白开始动作,我也将信将疑的上前帮忙,我们七手八脚的把苏让从箱子里抬出来,放到靠墙的小床上。我甩了甩冻得通红的手,那箱子里面的温度至少有零下三四十度,我看不出任何苏让还活着的可能。 “你们去弄点吃的来吧,饿死我了。”张仲山一屁股坐在床边的地上,对着叶一和林英白说,他又点了一根烟,我觉得他简直要死于尼古丁中毒。 林英白眯了眯眼睛很想反驳,但叶一拉住了她:“我也饿了,大概我们都饿了。” 高个子女人看了看叶一,转身走出了屋子,叶一随后跟上,她在门口回头说:“希望我们回来的时候,你们还在。” 张仲山看也不看的摆摆手:“快去快回,小心点。” 我看着门关上,走到张仲山跟前,也坐在地上,试探着问道:“你说他没死?” “是。”他缓慢的点点头,疲倦至极的靠在床沿上,抬头向着顶棚吹出一口烟,“累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这两天都没合眼,就是因为你个混小子稀里糊涂的上了叶道年的车!” 我低下头,看着眼前的地面:“我也不知道……” “你应该相信自己的兄弟,这一次要不是我提前混进了苏家,又怎么来得及在阿葵通知我的时候去救你。”他黯哑着嗓子略带一丝不满,仰头向上笑了一声:“哈,这下好了,连北辰也被咱们拖下水了,不过万幸他们选择站在咱们这边。” 我盯着苏让身上的疤痕,刚想问北辰是什么,不过眼睛一转,看到了苏让身上的冰雪融化了大半,浸的床单都湿透了,就犹豫着再次怯怯的问道:“你说,他没死?” 张仲山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五大家族的实验成功了,他不是普通的仙人,他和咱们一样。”他指了指自己,“都有特殊的能力。” 我反应了半天,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说并不是所有仙人都有特殊的能力,普通的仙人只是寿命比较长,在不受损伤的前提下可以无限循环下去,而像我们这样的仙人可以控制某些自然的力量,就和那些古老的神话传说一样。我看着苏让的脸,心里想,那他的能力是什么?体温比较低吗? “他还没醒所以他的能力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猜可能是冰雪之类的吧。”张仲山笑着说,“哈尔滨离北极圈不远。” 我迟疑的问道:“这个跟地域有关系么?” “当然,土地是最神奇的东西,她是我们的母亲。”他正色道。 我慢慢的思索着:“你说他的能力是实验带来的,那我们的能力呢?是天生的么?” 张仲山扭头看了看我,嘴唇微微张着动了动,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在犹豫着,这让我更加期待他的答案。然而这时门响了,张仲山立刻如释重负的起身开门,叶一和林英白各提着一袋东西进来,是一些面包火腿之类的。哈尔滨并不是什么夜生活丰富的城市,在这个接近午夜的时间里,我不用想也知道她们获得这些东西的方法。我无奈的翻着塑料袋,居然还发现了一些衣服,我把它们拽出来,皱着眉望向叶一。 “这个地方不能久留,他既然没死,我们就要带着他走。”叶一拆开一袋薯片,冷淡的看了我一眼:“大半夜的带着一个裸男会不会太诡异了。” 张仲山听了裂开嘴笑了几声:“先等等,过了今晚看看他能不能醒过来,明天我们再换地方。” 我就着果汁费力的咽下面包,默默的看了一眼周围,我们四个人围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裸男沉默的坐在地上吃垃圾食品,在心里叹了无数口气,这样的场景又刷新了我诡异生活的下限。苏让身上的白霜已经化成一滴一滴的水,顺着皮肤的纹路洇湿了床单,然而还没等我咽下最后一口面包,苏让的手就动了动,其他人也立刻发现并围了上去,很快,苏让的眼睛就睁开了,他试探着动了动手脚,就挣扎着坐了起来。 我们都很兴奋,张仲山没有想到他能这么快醒来,连手里的面包都扔了,说要立刻转移到他租的另外一处地方。在叶一出去“寻找”交通工具的时候,我们忙着收拾东西,张仲山随手把刚刚带回来的衣服扔在苏让身上。但当我们收拾完毕准备出发的时候,苏让却连动都没有动,就那么直直的坐在床边,衣服保持着扔过来的姿态在他膝盖上,张仲山不耐烦的低声催促:“你倒是快点穿衣服啊!” 他没有说话,但我注意到他听到张仲山不满的语气时,明显的瑟缩了一下,他迟疑的抓起那些衣物,开始往身上套,他身上的巨大伤疤在我眼前晃的刺眼。张仲山看得着急,几步上前帮忙,他没有表情,只是身体在张仲山靠近的时候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我们出门的时候,叶一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林英白也一副嫌恶的表情。在车上张仲山还打了个电话给杰瑞,告诉他可以去那个地下室把箱子带走,我隔着电话都能听见杰瑞喜出望外的声音。 就这样我们到了张仲山租下的另外一处公寓,在黄河路,我们到达那里的时候已经两点多了。这里要干净整洁的多,最起码不是地下室,我累的不行,也困的不行,只想找个地方睡觉,这里有两间房,叶一和林英白一间,我和苏让一间,张仲山窝在沙发上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苏让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机械的跟着我走,我困的迷迷糊糊隐约感觉苏让走到床的另一边坐下,然后我就睡着了,前所未有的踏实。 我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醒来才发现苏让居然早就醒了,他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我坐起身揉揉眼睛,含混不清的问道:“你怎么醒的这么早?” 他回头,然后起身,保持立正的姿势站在床边,依旧不说话,依旧没有表情的看着我,我被他盯的有些尴尬,只能没话找话:“你记得我吧。” 好极了,我搭讪的水平也就这样了,我记得我们上次见面我就是这么问的。谁知他一板一眼的回答道:“我记得你,你是苏谅。” 他当然记得我,哀牢山上发生的事情换了谁也不会在几个月之内就忘掉,我搜肠刮肚的想着接下来该怎么说,他却接着说:“所以,你是我新的监管人?” 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啊?” “你是我新的监管人吗?”他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的重复了这个问句并等待回答。 我半张着嘴,不知该怎么回答,在大脑当机了片刻之后,看着他认真的脸,我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大条了。 十五 创伤压力 “你的手下太无能了,居然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人劫走了?”一个尖刻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不高却刺耳。 “那是北辰,我还不想让我的孩子们那么快送死。”叶道年吹了吹手里的热茶,不紧不慢的说道。 “北辰终于做出了选择么?”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问着,“或者他们也许是在试探。” “不要那么快下结论,”一个平稳的声音插了进来,“末代帝君的小儿子已经被引往六盘水,如果我们的计划顺利,北辰也会收敛自己贪婪的爪牙,乖乖的退回黑暗中去。” “牵一发而动全身么,”叶道年发出了一声叹息,“为了眼前这虚假的太平盛世我们已经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情,神明不会宽恕我们的。” “神明?”那个尖刻的声音依旧带着嘲讽,“早就没有神明了,而且,”那个声音萧瑟起来,“这也不是我们的太平盛世,我们只是在苟延残喘而已!” 苏让就那么站着看着我,黑色的瞳孔像蒙了灰的玻璃,里面没有任何光彩,就像橱窗里的那些硬塑模特。不过几个月不见,他变得更瘦了,下巴尖刻得像锥子,依旧是大孩子的轮廓。他在上午太阳的光晕里,苍白着脸像哈尔滨冬天街头上那些雪雕一样,甚至他下一秒就会融化也也不会有人奇怪。 我突然想起在哀牢山上我问他要烟的那个深夜,他独自坐在远离帐篷与篝火的黑暗处,身上或许还有淋漓的伤口未曾缝合,他抬头看着深山夜空中闪烁的星星,身影看上去孤独而漠然,这漠然不止是对别人,更是也是对自己,他仿佛从来不曾活过,或者是早已死去。他在山林中奋力拼杀的时候,胸前也带着那样的伤痕吗?我紧锁了双眉,感受着无可奈何的愤怒一点一点的将我的理智撕碎,我回想起那些关于实验的零散记忆,苏让经历的只会比我更糟,我终究还是救不了任何人。 我深吸了一口气,摇着头尽量放缓了语气:“没有监管人,没有人再会监管你,无论你之前经历了什么,此刻你都是自由的。” 他明显困惑了一会儿,口中喃喃的重复着“自由”,然而下一刻他就开始不可抑制的轻轻颤抖起来,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看得出他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不一会儿他就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仿佛已经接受了我刚才的话一般再次看向我:“什么时候?” 这回轮到我困惑了,什么时候?什么意思?然后就听见他说:“或者是需要换地方?” 我彻底被弄糊涂了,一脸茫然的望向他,现在我真的希望张仲山可以醒来,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时苏让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到旁边的虚空中,静静的说:“你们要杀了我,不是吗?” 这是什么见鬼的逻辑!我刚才说的话没有任何一点要伤害他的意思,为什么他会这么想!他刚才居然以为我们会杀了他,而他居然默然接受了!我只能耐心的跟他解释:“没有人会伤害你,也没有监管人,我们已经把你救出来了。” 可他仍然面无表情的照本宣科:“没有人可以离开这里,只有死了的人才能获得自由。” 我在脑海中思索了一圈,试探着询问:“这话是苏敏告诉你的,是不是?” 他点了点头:“每一个离开笼子的人都死掉了,很痛苦的死法,”他迟疑的低下头,像是一个请求:“能不能……别把我放到火里,我不会反抗,只是……换一种别的方式,任何一种都可以。”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直至几不可闻。 我上前几步舔了舔嘴唇,嘴巴张开又闭上,我是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我们不会伤害他,他可以安心的休息,看样子他一直都没有睡,就那么在床边整整坐了一夜。我望了望客厅的方向,张仲山还在酣睡。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 巨大而音质恶劣的山寨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把手足无措的我吓了一跳,我将身子探出房间,看到张仲山闭着眼发出迷迷糊糊的呻吟摸索着,原来是他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听了几句,立刻睁圆了双眼坐了起来:“定位装置!”他喊得很大声,几乎同时,叶一和林英白的房门就打开了,一个已经装上箭的袖珍弩对着门外。张仲山挂了电话,立刻向我走来,“他身上有定位器。” 他指的是苏让,张仲山绕过我,怒气冲冲的径直向苏让走去,“你为什么不早说!”他低吼着。 苏让看着他走过来,悄悄的后退几步,几乎要贴上了他后背的窗户,他紧紧闭着嘴唇,脸上流露出畏惧的神色,看样子怕得要死可是还要强迫自己站直身体面对。我连忙拉住张仲山:“他在害怕,你没看出来吗?” “害怕个鬼!汤姆刚才告诉我,他和杰瑞本来想去把箱子运出来,可刚到就发现那里被苏家的人围了,他身上肯定有定位器!”张仲山一把甩开我,上前拽住苏让的衣领,“定位器在哪里?” 苏让绷紧了身体没有说话,张仲山几乎是喊着重复了一遍:“定位器在哪!你想害死我们吗?” “你要取出它们吗?”苏让看上去更绝望了,他用手指了指,“大腿里有一个,腹部有一个。”他突然从袖子里滑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以极快的速度在腿上一剜一挑,一个黄豆大小的东西就落在他掌心,他又对准了自己左侧的腹部。 这匕首是哪里来的?我记得他穿衣服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啊!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从自己身体里取出了两个定位器,眉头都不皱一下,可他的伤口还流着血。张仲山依旧阴沉着脸,接过定位器,“不错啊,什么时候摸走了我身上的刀?”他咬牙切齿的将那两个定位器抛向叶一和林英白,“你们现在把它们放到一辆有外地车牌的车上去,最好是货车,然后不要回来了,我们兵分两路。” “你们不回疗养院?”叶一虽然神色不善,但依然加快了手上收拾东西的速度。 张仲山回到客厅,将那个装着仙人胎儿的瓶子递给林英白:“我会直接跟阿葵联系,这个你们带回去,有用就留着,没用就烧了,总之别落在苏家手里。” 就这样我和张仲山带着苏让离开了这里,张仲山开着偷来的帕萨特,犹豫了一阵上了机场高速,我和苏让坐在后排,苏让身上的伤口来不及处理,医院和药店都是苏家的人,也没法买药,我只能将床单撕成条状给他简单包扎一下。在我给他裹伤的时候,他依旧紧紧握着那把从张仲山身上顺来的刀。我小心的给绷带打了个结,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为什么要拿走那把刀?” 苏让避开了我的目光,沉默着不说话。我没有办法,只能叹了一口气,靠在座椅上坐好。张仲山的目光从后视镜里扫过苏让的脸,依旧带着薄薄的怒色,车里的空气就像是要凝固了一般。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替苏让辩解:“你不要怪他,他不知道我们是来救他的,他以为我们和苏家是一伙儿的。” 张仲山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烦躁的点燃了一支烟,沉默了一会儿,突兀的转移了话题:“咱们去沈阳。” “不回北京吗?”我奇道,我以为你信任阿葵,我将后半句咽在了心里。 “我们不能跟叶秋葵走的太近。”他看着前方的路,吐出一口烟,“这次我搞出的动静太大了,咱们得避避风头。”他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你以为他们不知道阿葵的疗养院?阿葵的力量太小了不足以撼动他们的根基,所以他们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阿葵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背后的人是我,这样对阿葵最好,毕竟没有人希望看到平衡被破坏。” 平衡!又是平衡!我明白这个,这是五大家族和叶家的平衡,中间还有各种纷繁的小势力,比如北辰。所有人都是棋盘上的棋子,为了这个时代的稳固而运作着,但究竟谁是下棋的人呢?我扭头看了一眼依旧绷紧着身体的苏让,苏家把我的族人和兄弟折磨成这个样子,我却什么也不能做,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无比怀念从疗养院逃出来的那个瞬间力量充盈的感觉,也许我恢复过来就可以保护大家了。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我的兄弟在前面说话,声音带着一丝疲倦。 我苦笑着摇摇头:“这话阿葵也说过,他说我还是跟以前一样懦弱。”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他的声音仿佛带着苦涩,“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把所有的过错与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我黯然下来,我是在把所有东西都往自己身上揽么?不,我不是,我是个自私鬼,是个懦弱的傻子,我害死了训哥,还跟阿葵动手,最后还要本来闲散如林间野鹤的二哥千里迢迢来救我,而我只能坐在车里,看着我的另一个兄弟被他们开膛破肚后,没有得到允许连睡觉都不敢,也许他现在仍然认为我们会杀了他! 我看着窗外迅速掠过的荒原,怔怔的发呆,突然张仲山低喝一声:“坐好了!”然后猛的变档,一脚油门车子瞬间提速向前窜去。我的头刚好撞上了前面的座椅,疼的我呲牙咧嘴,回头就看见了后面至少三辆车尾随我们而来。 “操!苏家的人都属狗吗?离了这么远都能闻到味儿!”张仲山边骂边踩油门,他高声询问苏让:“你确定身上没有追踪器了?” 苏让低了一下眼睛又抬起,那是确认的意思,张仲山就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那就是说他们知道是我干的了,他们知道我们去沈阳这条路最近!”他的声音粗粝而张狂:“妈的,就是老子干的又怎么样!有本事来啊!” 后面的车已经越来越近了,有一辆车几乎是贴在我们正后方,张仲山骂了一声,猛地踩了一下刹车,“咣当”一声,后面的车就撞上了我们车的保险杠。趁着对方刹车熄火的片刻,张仲山又将油门踩到底,车子像烧着了尾巴的猫一样窜了出去。因为这样的变故,有一辆车超过了我们,现在它在我们前面不停的变换车道,想将我们逼停,然而张仲山将油门踩到底,撞开它,然后一路横冲直撞,原本四个小时的才能到沈阳,可现在三个小时不到我已经看到了沈阳的收费站。这辆可怜的帕萨特让他开出了保时捷的速度和军用悍马的气势,也不知道原车主买了保险没有,估计这一趟下来的违章记录会让他这辈子都别想再拿驾照。我只能紧张的抓着车门上的把手,尽量保证自己不被左摇右摆的车子甩出去。 “不用担心,”张仲山居然还有心情抽烟,他一手抓着方向盘,一手点烟,咧开一个说不上是凶狠还是愉悦的笑容,“进了沈阳的地界就好了,过了收费站你把这个挂在车窗上放出去,自然就会有人接应我们。” 十六 万事不如意 “这是……!!”叶修难以置信的看着脚边的尸体,他有些慌神,而事实上能够让他慌神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不用看了,确实是,我也没想到还能够再次看见他们丑陋的样子。”叶秋葵冷着脸,嫌恶的踢了踢那具尸体。 “这很显然是个陷阱,有人故意放出消息要我们来到这里。”叶修想到这一点不由得冷汗津津。 叶秋葵笑的轻蔑,用手指顺了顺因为长途跋涉而凌乱的长发,“消息还是你打听到的,这事怎么算?” “呃……,我发誓,我搜集到的所有线索都指向这里,我不是内鬼,请放过我。”叶修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不知轻重的开着玩笑。 叶秋葵被他的样子逗的掩口轻笑,“放心,就算你是内鬼我也不会杀了你的。”他接着叹了一口气,“现在咱们杀了他们一个人,事情恐怕很难善了了,我们只有不到十个人,现在走不知道还来不来的及。” “来不及了。”岳弥生不知何时已经张弓搭箭,对准了前方的密林,一双双昏黄的眼缓缓逼近,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股腥膻之气。 叶秋葵眉头轻蹙,伸出手掩住口鼻,眼神厌恶至极。 张仲山从怀里扯出了一块揉得全是皱纹的白布扔给我,依稀可以分辨出上面画着一个墨绿色的麋鹿头骨,褶皱着略有些狰狞。我摇下车窗探出身去,手忙脚乱的把这块旗子展开夹在车窗上,一回头发现追我们的车子越来越近了。 他们追着我们闯过收费站,几次试图将我们的车子撞翻,似乎挂在外面的那面旗子让他们愈加急迫,想要赶在发生什么之前拦住我们。我不断紧张的回头,发现离我们最近的那辆车探出一个人来,举着钉枪瞄准我们的轮子,我开始大声的催促张仲山,他依然嘴里问候着追兵的祖宗们,同时操控着方向盘,尽力使我们远离他们的车。 然而我们这辆车的动力显然是比他们的车要差太多,在张仲山用技巧避开了四枪之后,还是有一辆车慢慢的贴上了我们,距离之近我都能看到驾驶员的脸。我眼看着那个在后坐上的人探出车窗,用手里的枪对准了我们右侧的轮胎,一声巨响之后,我惊讶的发现,那辆车被翻了出去,撞上了旁边的护栏,冒着烟四轮朝天停在那里。张仲山从后视镜里得意的看了我一眼,目光转向前方,抑制不住的笑容从他脸上荡漾看来。他猛地一踩刹车,停在了路边上,悠闲惬意的放开了方向盘,摸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咱们的后援已经到了。”张仲山用下巴示意前方,嘴里的烟让他的声音含混不清。 我望向前方,发现有四五辆卡车高速逆行而来,打头的是一辆红得耀眼的福克斯皮卡,车斗上站着一个人,单手扛着一把m79,而且很显然刚刚开过枪!四周的车辆纷纷避让,那几辆卡车风驰电掣的停在了我们前面,我才看清刚刚开枪的居然是个女人。只见她抬起一只脚踩在车斗的边缘,用手里的枪对准了我们后面剩下的两辆车。 “告诉苏昆,以后如果还想从沈阳这条道过,就他妈给我回去!”她皱着眉大声的对那两辆车里的人吼道,语气表情和她脑后的栗色长发一样张狂。我回头看见他们停在哪里,其中一辆车的驾驶员似乎正在和什么人焦虑的沟通着。 然后我就看到那个驾驶员阴沉着脸色,不甘心的慢慢调转了车头。这时那个女人才放下枪,跳下皮卡,走到我们的车旁,打开副驾驶那边的车门坐了进来。她扯出一个孩子气的羞赧笑容,对着张仲山说:“好久不见,大哥哥。” 我们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获救并进入了沈阳市。这一路那个小姑娘都在我们车上,是的,小姑娘,她看上去连十八岁都不到,一张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肉嘟嘟的,笑起来有两个酒窝,蹩脚的烟熏妆也无法掩盖她的青春无敌,不过她脸上的烟熏妆真的很糟糕,乍一看我甚至误会那是用来掩人耳目的战术漆。 “她也是?”我试探着看向张仲山,但他只是摇摇头。 “咱们先到我的窝里落脚,优娘娘和她的美少女战士应该已经下飞机了,估计现在正在往这边赶。”小姑娘笑眯眯不错眼珠的看着张仲山。 “恩,”张仲山看着前方的路,时不时的瞥她一眼,嘴角带着温柔的弧度,“真是不好意思,这次弄出这么大动静,不过你确定把枪带出来没问题?” 小姑娘大声笑着:“放心,都是防爆用的布袋弹,我家里跟上边早有协议,押款车允许持枪。”她倾身靠近我们,亮晶晶的眼睛得意的看着张仲山,“至于动静么,反正我家里那些老东西一向都不喜欢苏家,平时就跟他们不对盘,再多一点冲突也没什么!” 小姑娘叫如意,只是如意,没有姓。她对我自我介绍的时候说,她的几个养父为了她到底该姓谁的姓打得不可开交,最后只能决定放弃。“那几个老东西都是当兵的大老粗,大字都不识几个,”她回过头笑着:“翻翻字典,都觉得万事如意不错,所以我才叫做如意。”她下颌微抬,眼里是满满的自得之色,我觉得她的养父们一定很宠爱她。 等到了她的“窝”我才发现,如意可能真的是万事如意,毕竟独栋别墅和低密度高绿化的小区如果被称作“窝”的话,那我这二十多年就是山顶洞人,不,也许应该是尼安德特人。 苏让依旧是那副木木呆呆的样子,我半呵哄半强迫的把他带进房子,他就立刻用背靠上了墙,那把匕首不知道被他藏到哪里,面无表情的紧绷着,像一只牢笼中的小兽。 “就是他?”如意坐在张仲山身边的沙发扶手上,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苏让,忧虑的小声问道。 张仲山点点头,语气颇有些沉重,“大概他在苏家过的不太好,我觉得他甚至除了有任务的时候都没怎么离开过苏家大宅的实验室。” 我这才反应过来,“你发现了?” 张仲山白了我一眼,“你都发现了,我还能不知道?”他叹了一口气,“在你们睡觉的时候我就联系了如意,他一睁开眼我就发现不对了。” 他看了一眼依然无法放松自己的苏让,他注意到他身上的血迹,对如意说:“你这里有药箱么?我要在你这里呆上一段时间,至少要等到他恢复正常。” 如意起身去找药箱,一边豪爽笑道:“随你,我平时不在这里住,全归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如意拿来药箱,但苏让仍然不肯将后背离开墙壁,他直直的看着走过去的张仲山问道:“你是我的监管人么?” 张仲山皱着眉什么都没说,只是将他拉到沙发上,试图脱掉他身上的衣服给他缝合伤口,但苏让几乎在坐下的同时就开始发抖,他做出推阻的动作:“请不要脱掉我的衣服。” 张仲山瞪了他一眼,不由分说的将他的衣服裤子都剪开,开始处理伤口,我注意到苏让的眼神渐渐放空,他半仰着头靠在沙发上,慢慢的平静下来,目光像是看着半空中的什么东西,看似顺从而实际上却是令人心惊的漠不关心和听天由命。 “好了。”张仲山终于缝好了两处伤口,粗暴的低头咬开了线,他索性将苏让身上的衣服全部扯掉,我听见刀子落地的声音,然后他转头向如意:“有没有衣服?” 如意犹豫的说:“有倒是有,但全是你的尺码,他穿可能有点大。” “没事,能穿就行,大总比小好。”张仲山点头接过了衣服,开始试图给苏让穿衣服,但苏让抓住衣服小声说:“我自己会穿。”他盯着落在地面上的刀子,似乎在回避张仲山的目光,又似乎想把刀子拾起来。 “你们不会杀了我吗?”苏让穿好衣服小心翼翼的一边审视着张仲山的表情,一边俯身捡起刀子,宽大的t恤衫显得他瘦的可怜。 “我们不会杀你,你是安全的,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张仲山坐在他对面无可奈何的回答。 “那谁是我的监管人?我该听从谁的命令?”他有点焦虑,外加不知所措,一再的重复这个问题。 张仲山被他问的不耐烦,却罕见的压抑着自己的火气,“没有监管人,”他低声对苏让说,“你已经离开苏家了,不需要在听从谁的命令。” 苏让似乎听懂了这句话,然后他流露出恐惧的表情,站起身急切的、结结巴巴的说:“你们不需要我做什么吗?我可以做很多事,我很能打,会用刀子,还会用枪,我很听话……”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不要把我放回箱子里。” “我操他妈的!”张仲山胸膛起伏着听完他说的话,终于怒不可遏的踹了一脚面前的茶几,我知道他在愤怒,因为苏让的状态实在不容乐观,也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不知道苏让在苏家到底经受了什么,但现在看来他甚至没有过正常的生活,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其他人交流,也许因为他一直以来面对的不是把他开膛破肚的研究人员就是命令他执行任务的监管人。我看着瑟缩不已的苏让,轻轻的推了一下张仲山:“你吓到他了。”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一个清冷略带傲慢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我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正略带嫌弃的打量着屋里的陈设,她穿着白色的套装,外面罩了一件银灰色的风衣,海藻的乌黑卷发显然精心打理过,看上去就像纽约上东区那些五百强高管一样。在她身后是一个穿牛仔服的女孩子,头发在脑后束起,拖着一个大箱子,身后背着一个长长的匣子,她的表情……怎么说呢,就好像在座的每个人都欠她八百万一样。 我正看着,如意就欢喜的跳起来冲过去,给了五百强高管一个熊抱:“优娘娘,你们来了!”她放开五百强高管,又用力的抱了一下她身后的女孩子。 “非要我赶过来,到底是谁这么大排场?”五百强高管将手里的包滑到手肘处,一脸不爽的走进来。 张仲山就露出了那种花花公子式的笑容迎了上去,他轻轻的吻了一下女人的面颊,笑着介绍:“这是席优,目前国内最出色的的心理医生,这是她的妹妹和助手席雅。” “少给我戴高帽子,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不收费了。”席优翻了个白眼便笑起来,然后她走到还不知所措的站在沙发前的苏让面前,伸出手笑的温和:“你好,我是席优,你叫什么?” 苏让条件反射般的向后退,一下子坐在沙发上,又窘迫的站起:“苏……苏让,我叫苏让,编号419。”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满怀希望的问道:“你……是我的监管人吗?” 席优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瞪着眼睛转向张仲山,张仲山就摊开手掌耸耸肩,示意自己也一筹莫展,她就转过头看了看苏让,喃喃的叹了口气:“你的钱还真是不好赚啊!” 十七 十面埋伏 “岳弥生呢?”对面的人省了客气,一进门就直接问道。 刘觉明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银发男人和他长驱直入的卫队,暗暗攥紧了拳,“六盘水。”他回答道,没什么可隐瞒的,银发男人的权势和能力是不可估量的,换做叶秋葵也会这样做。 “跟风家的小崽子一起?”银发男人眼底郁积着阴影,不怒自威。 刘觉明没有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他只是紧紧盯着对面的男人,生怕他盛怒之下夷平了整个疗养院。 “你们还有多少人?”银发男人沉声问道,很显然他现在没有夷平任何地方的意愿,这让刘觉明松了一口气,但又对他的话不明所以。 “带上你们的所有战力,我会在贵阳等你们一天,想救你的主子就来。”银发男人没有等待刘觉明的回答,转身离去,“如果弥生有任何闪失,我不会放过跟这件事有关的任何一个人!” “这不是ptsd,”席优对我们轻轻摇了摇头,仔细的关好了身后的门,她给苏让注射了镇静剂,他才开始了72小时以来的第一次睡眠。“他没有意识到他的生活是不正常的,甚至觉得肉体上的伤害是生活的一部分,他们不知用什么方法,我猜也许是不间断的折磨,然后监管人的出现才能制止那一切,有点斯德哥尔摩的意思。”女人蹙起她精致的眉形,“几乎不可能完全治愈,因为他的心理状态从一开始就是坍塌的,我们没法在废墟上建筑,而且由于他在人际关系方面的严重缺失,他的情感感知能力基本为零。” 苏让的现状让我们有些气馁又有些伤心,而且我终于意识到二叔的存在对我而言是多么大的幸运,就算是没有远古记忆,他也竭尽全力保护了我这二十几年正常的生活,如果没有他,我的处境也许会比苏让更糟,他保护了我,却没能保护他的儿子,这其中肯定有我不知道的某些曲折,可是那不是我的当务之急,我现在只想着怎么能让苏让好起来。 席优告诉我们,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让他习惯普通的生活,衣食住行诸如此类,还有就是让他学会拒绝来自别人的伤害,对他要有耐心,因为他的自理能力和情商跟一个婴儿没有太大区别。但我们开始的相当艰难,苏让应该是没怎么吃过固体食物,基本靠营养剂来维持生理需求,我们开始不知道,他也不知道拒绝,结果他在第一次艰难的吞下外卖炒面之后,几乎连十分钟都不到就直接吐了出来,我们才懂得给他做一些果汁和菜糊,让他的胃慢慢的习惯正常的食物。他会穿衣服,但基本没有审美和冷热的概念,给他什么他就穿什么,我莫名的想到叶修如果在,也许会企图给他穿上女式内衣和裙子,而他也不会反抗,不舒服也不知道开口。但最大的问题还是睡觉,他几乎没有睡眠,自从在那个箱子里醒来,他就一直处在一种惊慌的状态,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有几次他困倦的迷迷糊糊几乎要靠着墙壁睡着了,但片刻之后他就滑出藏着的刀要给自己一下,极力要保持自己的清醒,幸亏张仲山眼疾手快夺下了他的刀,后来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给他注射镇静剂让他休息。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我们惊喜的发现他开始对周围的事物产生了好奇心,有时还会产生疑问,虽然他仍然每天不断重复着问他的监管人的问题,但我们发现不仅他的问题在向其他方向发展,而且他在问到他的监管人时的语调已经从期待变成了些许畏惧,席优告诉我们,这代表着他喜欢现在的生活,他害怕他的监管人再次出现将他投回牢笼。于是我们便一再的安抚他,不会监管人,你喜欢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但唯一无法解决的还是睡眠问题,他已经能够在支持不住的时候短暂的睡一会儿,但通常不会超过两小时就尖叫颤抖着醒来,我们只能轮流守着他,以便在他惊恐的时候有人安慰。 在这期间我见到了如意的五个父亲,他们是中国最早的一批特种兵,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在战场上捡到如意,就养了起来。只可惜那时退役老兵的待遇实在不怎么样,他们从战场上下来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可他们还有如意要照顾,于是几个老伙计一商量决定跑货运。我略微了解一些国内八九十年代的情况,那时改革开放之初,许多条规和法则都不健全,而货运自古以来就是涉黑行业,没有黑白通吃的本事,很难经营下去,我猜他们那时也许是真的走投无路,居然就这么一拳一脚的拼出地盘生存了下来,直到现在东北和华北的每一个县城都有他们的货栈,这也是如意敢跟苏家抗衡的原因。要知道苏家所有的大规模药材进出都需要经过华北和东北,更不要提那些处于灰色地带的药品和原料,而如意的父亲们则掌握着运输的途径,不到万不得已,苏家不可能跟他们翻脸。 但是如意的父亲们好像很不喜欢张仲山,这也许是因为如意有一点儿喜欢他,他在几年前的一次帮派火拼中救过如意,那时如意还未成年,她父亲的对手为了争夺地盘绑架了她,而张仲山大概是路过,顺手救了这个小姑娘,我问过他,他说记不清了,然后就是很俗套的一见倾心。我不否认张仲山的英俊,但现在的他远不及当年有吸引力,在我模糊的记忆中几乎所有人都喜欢他,他风趣热情,很会讨女孩子欢心,而且永远乐观积极,他的笑容就像太阳一样,在最后那段哀鸿遍野的时光,他算得上是所有人眼中的一抹亮色,但是这一切都在父亲死后分崩离析,不知当年追求过他的那些女孩子们看到他现在这副浪荡又落魄的模样会伤心成什么样子。总之大概是害怕种了多年的好白菜突然被猪拱了,所以如意的父亲们一直对张仲山横眉冷对,可我看得出他对如意并无爱意,我想他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像我们这样朝不保夕的人,何苦浪费一个女孩子的花样年华。 至于席优和席雅,我在阿葵那里听过这两个名字,但也仅仅是听过而已,我没有想到她们和如意居然是闺蜜。如意说她们的小圈子一共有五个人,她们还起了个名字叫鹿仔帮,我猜这可能是如意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因为很明显席优对这个名字相当嫌弃,不过我不确定有什么是她不嫌弃的。这些女人生意上的关系都和五大家族不对盘,再加上比较投缘,所以就一见如故,女孩子们的友谊总是来的比较怪异,我觉得大概是因为她们有共同的敌人所以才会关系如此之好。 而我的情况也在逐渐好转,那种来自封印的疼痛只在我们来沈阳的途中短暂的发作过一次。在我们安顿下来之后,张仲山,也就是我的二哥,居然拿出了另外一套针,与那时二叔刺在我身体里的针很像,他说他离开哀牢山之后就一直在搜寻类似的器具,因为一旦叶秋葵的方法不起作用,这些针可以延缓我身体坏死的过程,现在封印只解开了一半,它们就可以隔绝我的痛苦。那些针刺进身体里的时候还是一样的难受,但与封印发作时的感觉相比,我宁愿忍受这个。 在之后的大多数时间里,张仲山一直习惯性的酗酒,我没见过他几次清醒的时候,因为席优和席雅只在给苏让治疗的几个小时在这里,所以他一直浑身只穿一条大裤衩,以清空如意藏品丰富的酒柜为目的,不分昼夜的喝酒。如意每天都费尽心思带来各种吃的东西,但他几乎不怎么吃,只是躺在沙发上,朦胧着眼睛盯在电视的体育频道上,灌下一瓶又一瓶的高纯度酒精。 “他一直这样,”如意收拾着他脚下的空瓶子,小声的与我说话,语气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和惆怅,“我认识他时,他就是醉的。你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吗?”她问。 我点点头,她微微的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我认识他五年啦,他不常来,但你们刚来时他那种完全清醒的状态我还是第一次见,我想,他心里一定有很多、很多难过的事情,你是他弟弟吧?”她又问。 我再次点点头,“那你跟我说说他吧,他……经历了什么让他变成这样?我希望能够更多的了解他。”她小心翼翼的看着我,期待的眨着眼睛。 我看了看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的苏让,犹豫着开口:“他……我们的父亲去世了,我们的家族……也散了,是一场变故,很大的变故。”我没有办法跟她解释的太清楚,看样子她和她的朋友们都在事情的外围,了解的不多,这样是好的,我不想改变现状。 “那他有没有心上人?或者其他固定的对象?”她还是小心翼翼,咬着下唇,紧张的望着我。 我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苏让在一旁突然问:“什么是心上人?”现在苏让偶尔会主动提出一些问题,虽然关注点有些奇怪。 “就是你把他放在心里的人,你会把你所有的痛苦与悲伤、幸福和惆怅,还有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他那里,你的心是他的形状,再容不下任何其他的东西。”张仲山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他的声音缓慢低沉,带着宿醉后的鼻音,却又无比清晰。他慢慢的坐起,看着苏让,苏让向后缩了一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继续低头玩手机,然后他又把头慢慢的转向如意,没有说话。 “大哥哥……”如意微微移开了目光,轻轻的叫着张仲山,却没有下文。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就在这种尴尬时刻,苏让手里的手机发出了巨大的噪音,他吓得一哆嗦,瞪大了眼睛,手机直接扔在张仲山怀里,张仲山叹了一口气,接起来,“喂?什么?”他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好,我们马上出发!” 他放下电话就扯出了一个苦涩又潇洒的微笑,好像那些游荡在花街的放浪公子一样,好像刚才那个深沉而认真的人不是他一样,“来电话就没好事,我是不是该换个号码了?” “怎么了?刚才是谁?”我皱着眉问。 “是叶一,阿葵出事了,六盘水是个陷阱,我早说过小院子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他恨恨的咬着牙,“咱们先坐飞机去贵阳,什么都不用带,阿葵的人会安排好一切。” 他又转向如意,“你的小富婆在国内么?” “你说小雪,她这一段时间都在澳大利亚,你找她做什么?”如意惊讶道。 “找富婆还能干什么?借钱咯!”张仲山站起身,摸了摸如意的头顶,“我要走啦,你好好保重!”他伸出手指在如意的鼻子上点了一下,“有缘再见吧!” 十八 清虚领主 他坐在教堂第一排的长椅上,抬着头,对着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他的蓝眼睛躲在黑色的墨镜后面,怔怔的发着呆。 “约书亚是个好人,可惜死的有点惨。”他没有动,只是突兀的说话,声音回荡在凌晨寂静的教堂里,略微有些诡异。 “我以为他和你一样。”他身边站着一个头发灰白的男人,同样带着墨镜,不同的是墨镜下是一双没有焦点的眸子。 “不,他是个人类。”他轻轻的摇了摇头,“和他的千千万万的信众一样普通,但这也正是他的伟大之处。” 灰白头发的男人笑了笑,结束了闲聊:“那个人再次联系了我们,这次他要买我们十二个人,去六盘水。”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盯着自己左手中指上的戒指,男人见他不做声,就接着说:“上次我们偷袭苏家,已经和五大家族还有叶家结怨,这次再帮他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挽回?”他勾勾嘴角反问,“为什么要挽回?咱们是暗地里的影子,不是台面上的政客,有钱就赚才是生意,更何况他们已经兴盛得太久了。” 男人低沉了语气叹息:“终于还是要变天了么?” “说不好,”他轻描淡写,“但第一把火已经烧起来了,咱们做不了火种,扇扇风还是可以的。” 男人听后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密林中的女人,蓝宝石冠冕,白色长发,一盘冷掉的水煎包,落了灰的饭桌,死在大雨中的鸽子,钥匙,绿色小瓶,浸着血的沙盘……我在飞机上一直在做梦,从一个梦境掉进另外一个。我知道那是我前世的人生——我现在更愿意称它为前世,因为那些记忆太模糊了,就像隔了一层薄纱看别人的人生。我只能看见一些朦胧的眼神和表情,或者某个具体的物件比如白色的理石匣子和水纹,甚至我还能看到我自己。我度过的千万年岁月是千万个我,那一个“我”看过来,越过我的肩膀看向我身后,然后或欣喜或羞涩的笑,我不知道自己的脸还有过这样的表情。这一个“我”又回头,我看着他的脸,他的眼睛像湖水有熠熠的星光倒映,眉间轻轻一道褶皱,半张着嘴似乎有什么话未说完,那一刻我似乎成了科林斯的西西弗斯,推着名为过去的巨石向山顶进发,在每次以为旅途行将结束的时候回到原点。 张仲山在得到了小雪的联系方式之后,就带着我和苏让离开了,甚至没有跟席优席雅道别,他拒绝了如意的送行,坚持自己打车去机场,如意只能再次站在路边看着他离开。他在去机场的途中打了几个电话,叶一,小雪,还有一个陌生人,除此之外的那几个未打通的电话,我猜可能的去向应该是阿葵的卫星电话,因为他的态度显得谨慎而充满希冀。 他跟叶一聊了阿葵队伍的成员、目标还有大概方位,聊了营救的方案,跟小雪笑嘻嘻的调情,阴阳怪气的说着那些逗女孩子开心的话,然后借钱,他没说具体数字,但应该数目不小。最后一个电话很奇怪,他先拨过去等了一会儿就挂断,大概几分钟之后电话重新打回来,他接起来的时候,那种冷漠嘲讽的语气就回来了,我无法从他那寥寥数语中判断出什么,但我能猜到他大概在做一个交易,能救出阿葵的那种交易。 苏让一直都很安静的坐在我旁边,头发略长,搭在眼睛前面,他就那么垂着头,一副乖顺的样子。这半个月以来他恢复了不少,吃得进质地单一的流质食物,偶尔能连续的睡上几个钟头,也偶尔能够提出一些问题,不过大部分时间还是木讷没有表情。在身体逐渐恢复正常后,张仲山曾半醉着试探他的能力,最后得出结论是,他的能力确实是控制身体周围的温度向低温改变,但范围不是很大,他的皮肤可以保护他在零下四五十度的低温中不受伤害,简单来说,苏让就是一部只能制冷的小功率空调。 在飞机上我试图询问叶秋葵的情况,但张仲山只是含糊其词的说六盘水是个陷阱,再问,他就只是沉默着摇头,我没有办法,就只能看着坐在我旁边发呆的苏让,或者是闭眼假寐。下飞机的时候,我只觉得一阵热浪袭来,现在已经是五月了,南方的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了,但是我仍然没有换下自己身上的长袖,因为我知道我的身体有多么丑陋。在如意那里的时候,我在浴室的镜子中看到过,那些深色的瘢痕顽固的附着在我的皮肤上,滚烫的热水流过它们也没有感觉,我知道我身体的一部分已经死去了。 出了机场,张仲山四下扫了一圈,就径直向一个穿花衬衫的肥胖中年人走去,“这次怎么是你?”他笑着问道。 那个胖子笑得憨厚:“怎么不能是我,”他叹了一口气,做了一个愁苦的表情,“我手下最好的杀手跟别人跑了,我很郁闷,所以决定给自己放个假。” 张仲山忍俊不禁的点头,很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我听说了,不过你确定六盘水是个度假的好地方?” 胖子摇摇头摆摆手,“我早就退休啦,这次来只是跟你交接一下,毕竟一次要十二个人还付全款的主顾可不多见,老板要我好好招待你一下。” 张仲山拍了拍他的肩,“不用啦,时间紧迫,你把人给我,我就要出发了。” “随你。”胖子耸耸肩,转身引着我们走到停车场,一辆12人座的gmc就停在靠墙的位置,“全是你的了”,他挑了挑短粗的眉毛。 张仲山满意的点点头,“谢谢!” “谢什么?”胖子嗤笑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应该的。”他又指了指旁边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扔给张仲山一把钥匙,“这个算是附赠,我知道你们来的匆忙。” 张仲山只能再次笑道:“谢谢!” 胖子这次没有拒绝张仲山的谢意,只是犹豫着说:“还有,你知道的,我们虽然做的是刀头舐血的生意,但我老板不喜欢伤亡过重,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不是真吃不上饭谁也不会干这个,所以……”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微笑着看着张仲山。 张仲山拉开车门,郑重的点头,“我知道了。” 然后我们就再次上了车,张仲山照着叶一发到他手机上的地址,七绕八绕的找路,那辆gmc就不远不近的跟在我们后面。做了几个小时的飞机,本来就有些恶心,接着坐车差点没让我吐出来,我强忍着胸口的呕吐感,终于在我真的吐出来之前,张仲山在一家酒店门前停车了。我赶紧下车,不断的深呼吸用手抚平胸口,等我站定抬头,后面那辆车也停了下来,一个矮个子胡茬男从副驾驶出来,张仲山走过去,与他低声耳语几句,他就点点头,然后从车上拿了一个对讲机扔给张仲山,随后那辆车就离开了。 张仲山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街角,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向酒店里走去,我连忙拉上苏让跟着。进了电梯,他又叹了一口气,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我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其实我早就发现了,他在飞机上就一直很焦虑,开始我以为是因为阿葵,但现在看来,应该是我们即将见到的某个人是他不愿意面对的。 “没怎么,”他闷声回答,盯着上方跳动的数字,“就是有些烦。” 到了房间门口,他定定的站了一分多钟,然后无奈的用手搓了搓脸,摆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敲了敲门。门很快就开了,我走进去才发现这是个大套间,非常大,开门的人西装革履,彬彬有礼的把我们往里面引,然后我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 我几乎在看到那个人的一瞬就确定了他的身份,一丝不苟的白发,俊美清冷的面容,还有翡翠色的眼睛,和岳弥生一模一样。在我们进来的时候,他只是抬眼瞟了一下,随即低头继续看放在膝盖上的书,说不出的倨傲漠然。但张仲山很显然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只是干笑了几声,上前挑眉道:“好久不见,清虚领主。” 那男人听了张仲山的称呼,微微蹙了蹙眉,站起身看着他,“再长时间不见你们都是老样子,和你们的父亲一样笑里藏刀!”他的声音平静清冽,却带着不怒自威的姿态。“清虚城都不在了,哪里还有什么领主,少在这儿含沙射影的指桑骂槐。” 张仲山接着干笑:“我可没有,再说这次的事情也不全是阿葵的过错,明明是你自己没看好孩子。” 果然,这个就是弥生的老爹,弥生跟着阿葵去了六盘水遇险,老爹出来救驾了,看来他们的处境真的很危险,我心里胡思乱想着,却不想弥生老爹瞪了一眼张仲山后,把目光移到我身上。 “叶秋葵居然真的把你弄出来了,不错嘛。”他打量了我一番,眼睛在我领口处打了个转,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嘲讽。 我只能转转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呃,还行吧……” 然后他的眼睛就望向我身后,苏让正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的虚空,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从我们离开沈阳他就是这副样子。弥生老爹的眼神很有些不怀好意,我忍不住把苏让往我身后拽了拽。“他就是那个孩子?”他盯着苏让,突然问道。 “我们刚把他从苏家救出来,只能带来这里……”张仲山的解释还未说完,就见弥生的老爹隐晦的看了一眼站得最近的一个黑衣人,那黑衣人就突然抽出一把匕首向着苏让的咽喉袭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苏让一掌推开我,同时退步侧身让过匕首,敲腕,夺刀,反刺,动作流畅一气呵成。旁边的人来不及阻止,那个黑衣人的胸口眼看就要多个窟窿,可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苏让的匕首却停在空气中,原来张仲山在那一瞬猛的蹬了一下那人的小腿,把他撂倒了。然后张仲山慢慢的走到苏让面前,慢慢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仔细的观察着他的表情。 “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苏让似乎有些不高兴,他收回刀,但依然是攻击的姿势,“我可以杀了他,他们所有人。”他的眼睛迅速的在屋里扫视了一圈,每个人都能感到他目光中的寒意。 张仲山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搬过他的脑袋,逼着他看自己的眼睛,“刚才只是一个玩笑,一个……游戏,现在已经结束了。” “已经结束了?”苏让认真的重复,“太快了。”他小声嘟囔着,悻悻的收起了攻击的架势。 弥生的老爹早就闪到一边观战,看到事态平息,微微点头,带着老奸巨猾的味道,“不错,叶秋葵的人已经下了飞机,等他们到了,就出发,你们可以先去拿装备。”他扭头用下巴指着方向。 十九 噩梦重现 “葵爷,这次好像真的凶多吉少啦。”叶修含混不清的说,他的脸已经基本面目全非了,被困了双手,吊在横梁上,身上的鲜血不知从哪里缓慢流出,滴滴答答的溅落在下面,已经小小一滩。“操!”他动了动嘴,用舌头清理着口腔里的积血,然后骂了一声,“这帮孙子下手真黑,好像有颗后槽牙松了,你给我交医保了没,现在镶牙可贵了,我可负担不起。”他开着拙劣的玩笑,依旧试图在脸上挤出一个破碎的笑容。 “你要是嘴没那么损也不至于这样,掉了回去我给你换成金的。”叶秋葵不咸不淡的接话,他现在的状况比叶修好一点,至少没有明显的伤痕,至少还能坐着。 这个牢房阴暗潮湿,叶秋葵被铐在地上,裤子已经湿了一片,在他面前是两具尸体,略带震慑作用的残缺不全,然而他就靠着墙壁对着尸体,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说,他们不会把那个白毛儿怎么样吧。”叶修身上的伤不轻,他急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叶秋葵哼了一声,“智商再低也不会傻到跟清虚城的人作对,这几天的审讯我也看出来了,对于我们的到来,它们也很惶恐,放心,不会再死人了。”他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我发出的讯息估计已经到了老二那里,不知道他又要做出什么蠢事了。” 弥生的父亲叫做岳无神,这是张仲山悄悄告诉我的,这个名字也太中二了点,我刚听到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连张仲山都有些忍俊不禁。“别小看他,当年他是为数不多的能够在军力上与咱们老爷子抗衡的盟友,即使是现在他的势力也不可小觑。”他低声说着,一边在那一堆武器装备里挑拣着,翻到合用的就扔进我怀里,岳无神的武器和装备要比我上次在苏家见到的精良许多,有很多我没有见过的枪支弹药,整齐的摆满了整间屋子。一旁的苏让本来木呆呆的被我领进这个房间,在看到那些武器的时候瞪圆了眼睛——比青春期的男孩子看到大胸美女还欢喜——这是张仲山特有的形容方式,现在他正在试图将自己变成一个人形兵器库。 “但,他刚才的态度好像不太友好啊。”我斟酌着用词,将怀里抱不下的东西放在一旁的空地上。 张仲山叹了一口气,“这个嘛,原因很复杂,说来话长。”他背对着我,心不在焉的回答,明显想敷衍过去。 “我现在没有别的事。”我坚持着说。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放下了手里的那一套水肺,“关于咱们老爹你还记得多少?”他看着我问道。 “呃,不太多。”我费力的回想着,“他似乎……比较喜欢打仗?”我试探着描述了一下。 “对,他喜欢战争。”张仲山点头认可,重新转头把自己埋进装备堆里,“没人喜欢战争,除了咱们老爹,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我半张着嘴,迟疑的点点头,不再说话,是的,没人喜欢战争,即使是为了自保。我慢慢回忆着那些画面,印象中我们的父亲从来没有过和善的颜色,他始终威严而强势,他对我们而言从来似乎都不是父亲,而是长官或是主人,我们一旦违抗命令就必须接受比其他人更加严厉的惩处。我记得我二哥,张仲山似乎顶撞过他,是为了什么呢?我想不起来,我只记得最后张仲山被锁链牵引着跌跌撞撞的走进了黑暗,然后——我的头突然剧烈的疼起来,我不由得蹲下身,坐了下去,开始喘息。 “怎么了?”张仲山发现了我的异样,放下手里的东西,在我面前蹲下。 “我记起一些新东西,”我大口的呼吸着,把手插进头发里,试图抵御那种痛苦,“你和父亲,是不是吵过?”我断断续续的开口,头痛让回忆终止了,“我记得,最后你被链子拖着,然后我就想不起来了。” 张仲山闻言微微的颤了一下,他跪在我面前,用手揽过我的肩膀,将我的头抵在他的胸膛上,“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那些都过去了。”他不厌其烦的用手掌抚平我头发,“没事了,都过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种疼痛才停止,我对着张仲山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好了,他才放开我站起身。我撑着地也想起来,一抬头却见苏让默不作声的站在我身边,我被吓了一跳,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身黑色的作战服,腿上身上都有很多兜的那种,那些兜全都鼓鼓的,不用想也知道里面装满了子弹手榴弹之类的东西。他胸前挂着一把像是步枪的东西,但枪筒有点长,然后腰上腹部腿上的袋子里都插满了手枪和刀子,背后还背了一把长刀,这把刀没有我在哀牢山看到过的那一把那么长,但制式相同。 “419整顿完毕,领取任务。”他的站姿标准,眼神肃杀。 我看到苏让这幅样子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他不沉么?然后才求助般的扭头去看张仲山,他一脸wtf的表情,随即转换成无奈,低声对我说:“现在这个情况这样也许是好事情,毕竟进了山之后还不知道有什么凶险等着,等回去了之后再想办法搞定他这里的问题吧。”他伸出一个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我们走房间的时候,岳无神靠着桌子站着,他带来的人在他身边,满满当当的站了一地,秣马厉兵的样子,气氛沉默压抑。看到我们出来,他先看了一眼苏让,然后开口道:“你们的人在楼下,咱们可以出发了。” “详细情况呢?”张仲山一边下楼,一边询问。 旁边的一个人就分别递给我们一个无线骨岛耳麦,“路上说。”岳无神只丢下一句话就径自走出酒店大楼钻进了一辆雪弗兰的皮卡。 我和苏让跟在张仲山后面上了另外一辆suv,林英白就在方向盘后面。还没等坐稳,张仲山就对着副驾上的叶一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进了溶洞就没有信号,本来我们也无法那么快得到消息,但叶秋葵用了你们的方法给刘觉明传信,断断续续的,估计他也是拼了。”叶一倒是没有废话,直奔主题。 “不可能,”张仲山皱眉道,“阿葵的能力以前受过严重的损伤,后来就无法再使用了。” 叶一摇了摇头,“觉明来了之后,鼓捣了很久,制作出一种仪器和药剂配合,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但叶修告诉过我那很危险。” 张仲山沉默了一瞬,“他说了什么?” 叶一叹了一口气,“只有一句话,奥古西斯回来了。” 张仲山没有再说话,我在后座上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能看见他的背明显僵直了起来,许久都没有缓和。 “那代表什么?”叶一等了很久都没有听见张仲山接话,就回过头来问:“觉明听到之后也跟你一样的表情,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告诉我通知你,当面告诉你,他说你听到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是我们的梦魇,永不结束的那种梦魇。”张仲山沉默了许久终于低低的说。 叶一叹了一口气,“我不明白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但叶秋葵从出发到现在已经有十九天了,就算在路上耽搁,他们进入丹霞山溶洞也已经差不多两个星期了。还好叶修告诉过我那个溶洞的入口,要不就真的抓瞎了。” 然而张仲山只是沉默着,车里的空气一下粘稠起来,我刚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就听见张仲山说:“停车。” 我们在岳无神的车队中,整个车队已经驶离了贵阳市,大概有八九辆车的样子,现在我们在高速公路上。林英白正在开车,听见张仲山这样说,她从后视镜里开了一眼他,不明所以但没有动作。 “我说停车!”张仲山重复了一遍,语气明显不容置疑。 “你要干什么?”林英白把车靠边停下,叶一就不满的问道。 “你们两个,下车!”张仲山一手拉开车门,对我和苏让命令道。 “为什么?”我没有动,皱着眉问道。 张仲山冷着脸,“没有为什么,你们两个只能是累赘,下车,我改主意了,不想带着你们两个了,你们回阿葵的疗养院等消息吧。” 我不由得气结,想要反驳却意识到好像自己真的是个累赘,张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这时苏让却开口了:“这一趟太凶险,你们逃命去吧,是这个意思吗?” 苏让不合时宜的智商上线很明显戳中了重点,看来他只是情商为零,智商倒是高得很。我看了一眼苏让后,将目光转向张仲山,尽量心平气和的打商量:“阿葵也是我兄弟,虽然我现在可能没有完全记起来,虽然我现在也许就是个累赘,但你也不能这么做。” 张仲山没有说话,可表情却不为所动,看样子我们如果不下车,他也不会走。这时岳无神的车拐了回来,那个开车的人摇下车窗,很诚恳的对着我们说:“大哥,在高速上掉头是很危险的事情,可不可以提前打声招呼啊。”那个人留着半长的头发,被潮湿的风吹得乱舞。 这时岳无神的车门开了,他依旧是那副冰山表情,明显耐着性子,不多说一句,“怎么了?” “让他们俩走!”张仲山直视着岳无神的眼睛,坚定不移。 “原因。”岳无神的声音有些凉,依旧惜字如金。 “阿葵发来讯息,奥古西斯回来了,你明白什么意思吧。”张仲山阴沉着脸,一字一字的说。 岳无神的表情明显震动了一下,但又立即恢复平静,甚至反而带了点儿嘲讽的笑意,“所以呢?你让他们两个躲的远远的?”他停了一下,“如果事情真的到了最坏那一步,它们真的还存在,五大家族联合它们来对付我们,那他们两个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二十 新人旧事 “让他们活着是对的吗?” “那个白毛儿是个大角色,而且他们能找到这里,就说明我们已经被发现了,估计过几天就会有下一批人来,到时候他会是我们很重要的筹码。” “几百年了,从没有人发现过这里,怎么偏偏现在……” “之前孙家和阚家就来人说风雷帝君的后人已经现世,没想到这么快……” “你们就那么确定不是五大家族的人么?” “如果是五大家族中的任何一家,咱们现在估计已经在培养皿里了!” 最终我和苏让还是留下了,然而车内的气氛却自此凝重下来,没有人说话,都各怀心事。林英白和叶一是局外人,她们并不了解以前的事,所以即便心怀疑惑,却也只是听命行事并不多问。而苏让虽然刚刚灵光一现,但很显然现在无论智商还是情商都不在线上,他早已恢复了那副机械的表情,定定的望着眼前虚空的一点,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我在心里叹了无数口气之后,几次想开口询问奥古西斯的事,但每次看着张仲山微微紧绷的嘴角,又把话咽了回去,最后我只能在记忆中努力的搜寻着有关奥古西斯的一切。 我很确定自己熟悉这个名字,但是却没有任何确实的印象,这四个字与其说是名字,更像是一种称号,如果有什么人能让张仲山这样忌讳,那在之前的时代中,他应该也是我们强劲的敌人。难道是敌对家族的首领?我们的父亲在战争中确实树敌颇多,双王纪时因为当时兽人的进攻太猛烈,所以当时我们几个部族之间还算团结一致,没有搞什么“攘外必先安内”的内部斗争。但战争结束之后,所有的矛盾都变本加厉的卷土重来,地盘的大小,战利品的多寡,怎样处置战俘,怎样重建政权等等,都是长老会议时争论的议点。虽然不至于内战,但我确实记得父亲当时很用了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才获得了王位。 很奇怪,我现在能够回忆起父亲当时下令除掉的某一位长老的名字和面孔,却不记得事情的经过,我的记忆已经碎片化了,也许我身上的封印并不能抹除我的记忆,它的作用只是将它们打散,然后深埋,让我无法主动的成系统的调动它们,只能由某个点来触发,而且我还无法控制回忆片段的长度的内容。打个比方来说,可能我看到的是一块特定形状的石头,但我回忆起来却发现是一场宴会,毫无关联,这一点认知实在让我很沮丧。 就在我的脑内小剧场快变成脱缰的野马狂飙到天际的时候,张仲山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气氛:“阿葵的能力到底是怎么恢复的?” 原来他关心的是这个,我心里没来由的笑了一下,叶一很显然也有些惊讶,从后视镜里看着他眯了双眼,随后扯了扯嘴角:“叶秋葵并不信任我,如果没有我哥,我觉得他都不会让我活到现在。” “说你知道的就好。”张仲山轻描淡写却不容回绝。 叶一再次笑了笑:“我只知道那不好受。” 原来从疗养院落成开始,刘觉明和叶秋葵每年都会尝试,但叶一说他们一直也不得法,好像是因为刘觉明的研究方向不太对路,后来叶秋葵终于同意刘觉明去找他的两个朋友。在叶一的描述中,这两个人分别在生物工程和机械工程方面颇有建树,只是这两个人都很奇怪,经常搞得所有人都十分火大,但他们折腾了几年,终于搞出了一台仪器和几种药剂,具体怎么操作的她也不清楚,但每次尝试之后叶秋葵都虚弱得厉害,叶一对于这一点十分肯定。 “在使用能力之前应该是需要很长时间准备,不停的用药物和仪器刺激他的大脑,要一两个月的样子,因为那段时间叶修基本见不到人,他得陪着叶秋葵。”叶一停顿了一下,对着后视镜挑了挑眉,“但那种药物不能服用太久,我记得大约三年前吧,那是我哥唯一一次不在,叶秋葵不过多服用了半个月,直接把自己搞进重症监护室,差点没挂了,我本来什么都不知道,我是通过我哥的状态猜到的,我死了他都不见得会那样。”叶一说完了之后轻笑着调侃。 张仲山在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沉默的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我却在脑海中回忆起疗养院时叶秋葵的状态,我并不知道阿葵的能力到底是什么,但如果能不依靠任何通讯设备传信,那大概是类似心电感应一类的能力。照叶一所说,他现在能传信出来,那一定在很早之前就开始准备,现在想来,最后那段时间阿葵的脸色是要苍白很多,不过以我的眼力,也看不出什么更多的事情了。 从贵阳到盘县丹霞山并不需要很久,我们之前看了地图,开车将近四个小时就能到,我以前从来没来过贵州,所以对这里的城镇并不熟悉,在车队行进了三个多小时之后,我们开始进入山区。这时天已经黑了,我们绕过了那些景点,将车停在了一个隘口。 “现在就进山吗?”我吃惊的问道,看着几辆车上面的人开始下车集合。 “晚上没有游客,行事比较方便。”张仲山一边拉开车门一边解释。 我点点头,跟着队伍开始上山,所有人都背着巨大的行囊,带着各自的武器,这一次我身上虽然还是带着伤,却没有人背我了,但我的背包还是比别人要轻些,因为我不会用那些枪,身上只有张仲山硬塞给我的一把匕首。叶一看见后问道,这是走到绝路时的自尽用具吗?我本来还有些怀疑她和叶修之间的血缘,但现在我无比确定他们就是亲兄妹。 由于有之前哀牢山上的经验,所以这次我坦然了许多,但夜晚的山林还是让我头皮发麻。我跟在张仲山的身后,尽量让自己不要被落下,他们走的太快了,比上次苏家的队伍快了很多,如果说哀牢山我还能勉强跟上的话,现在我很快就连滚带爬了,张仲山好几次回头确认我的情况,他说不是他不想帮我背包,因为里面都是干粮和救命的药物,每个人身上都必须有,因为山里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万一落单,这些东西可以多支撑一阵。 看来岳无神的队伍很注重单兵能力,而且不会那么草菅人命,我想起上次苏家的情况,那么多年轻的纸马命丧黄泉却无人问津,没有能力的人和受伤的人也只有死路一条,心里不禁感慨。 叶一和林英白在队伍最前面拿着地图引路,看来她们在来之前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叶修在出发前已经留下了大致的位置,再加上叶一和张仲山的推测,我们很快走到了一个山坳中的村落,估计阿葵他们也从这里经过。 这个村子不大,看样子也就三十几户人家,因为远离旅游线路,所以保留着非常原始且荒芜的面貌。我们到村子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村里的夜生活远没有城镇丰富,都早早的熄灯睡觉了,远远望去一片漆黑,只有一户人家还亮着灯,那灯光昏黄闪烁,看着有点渗人。岳无神并没有贸然决定进村,他在村口的石头旁站了一会儿,用手摩挲着那块也许写着村名的大石头,犹豫着思考些什么,最后他做了几个手势,他身后的队伍就开始动作,毫无声息的潜进了村子,我跟在张仲山身后一样的蹑手蹑脚,怎么想怎么觉得有点鬼子进村的意思。我就悄声问道:“人家都睡了,咱们进村干什么啊?偷鸡吗?” 张仲山刚好路过那块大石头,正在仔细查看,听见我说话,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的摇摇头,示意我跟上队伍不要多话。我只得闭嘴跟在他后面,走了一会儿,前面突然停了,我抬头,看见前面的岳无神在唯一那家亮灯的人家前站住。这下我才看清,原来那一点飘忽不定的光亮原来是一盏灯笼,挂在大门前被夜风吹得轻晃。好在不是红色的,要不就真跟鬼片差不多了,我暗自腹诽,心想难不成这是到地方了?不由得在张仲山身后缩了缩头。 这时,那扇老旧沉重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留着络腮胡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低垂着眼帘说:“有贵客从远方来,还请屋里坐吧。”说着就往门内让了让。 站在最前面的岳无神也不多话,什么也没问就抬腿往门里走,我们也跟着队伍走,说来奇怪,那个中年汉子一直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从开门到现在一直也没抬过头,之前离得远,我路过他的时候才发觉他魁梧得有些吓人,比林英白都要高出一个头,我觉得他至少得有两米了。 院子里的屋子太小,等到我们这一大群人进了院子,只能稀稀落落的站在院子里,那个中年汉子就把门关好,转过身来,站在阴影里,看着有些阴森。岳无神没有进屋,只是站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手指抚着石桌冷冷的开口:“不必装了,我知道你是谁,你也知道我们是谁,我只想找回我儿子,其他的我不管。” 我一听就急了,什么叫“其他的我不管”!阿葵怎么办!我刚想说话,张仲山就冲着我皱了皱眉,我刚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那汉子就说:“这个我可做不了主,如果客人仅仅是为了找儿子,又何必带这么多人呢?” “你做不了主?”岳无神冷笑一身反问道,“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人能替阚家人做主!”他回身紧紧的盯着站在门口阴影里的高大中年人,眼神凌厉。 那个中年人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抬头上前几步,走到了光亮处,他一动,周围岳无神的手下们就都把手按在了腰间,那个开车的长毛儿更是走到了岳无神的前方。我顺着岳无神的目光也看着他,等到终于看清楚他的样貌我的心吓得都翻了个个儿,怪不得他不抬头看我们,他眼睛的瞳孔是金黄色的,而且居然是竖着的,再加上他魁梧的身形,在幽暗的夜色里简直像是一头大型猛兽。他看着岳无神,慢慢的裂开嘴笑起来,露出了满口雪白尖利的牙齿,我看着那副牙口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清虚城主果然和记载当中写的一样,面如冠玉,公子无双,你儿子跟你比,差太多了。”中年人转动夜猫一样的眼睛,说着和他的样貌不符的文词雅句,慢慢的走向岳无神,彬彬有礼的倾身问道:“风雷帝君的后人来了么,可否引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