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引千年:焰狱》 第一章 万妖之夜 夜莺袭夜这里是百幕大陆。百幕大陆——就是由南北封印衔接在天与海之间,时停歇时飘动,与现界人间时间同步,以海市蜃楼为景象出现在人类世界的、以结界相隔绝的隐秘神居之地。这里生存着妖、兽、神、人,以及各类混杂血统的妖物。其族类、种类各有风俗习常,屋瓦楼亭、宫殿城池、山川河流形成另一个世界。当太阳再次升起,便刚好是神族统治第一千四百年。陆上,水目城坐落于百幕大陆西南面,离海最近,离天最远。二月,城东的桃花含苞待放。亥时,刮着西南风,苍茫的月色被黑云一层层笼住。一群夜莺从黑暗中掠过。突然,一串美妙的歌声从沼泽边的山壁上传来,风忽而停了,桃树枝却无风自动起来。扬着马鞭正赶路的商旅队被吓了一跳,领队的人心里揪得紧——近年来不太平。自从四百年前神族皇室分为七神宫,一宫一城池的管制之后他们这些百姓就每日提心吊胆,硬是不知道自己那天就当了诸神战下的炮灰。那唱歌的声音越来越响,也不知道唱的什么词儿,突然,离山壁最近的人在黑夜里瞪大了双眼,望着那突然“轰隆隆”颤动起来的峭壁脱口惊呼:“山崩了!快……”“哗啦啦……”应着他的声音便有山石滚落,其他人也惊慌失措起来,边扬鞭,边吼道:“快,快!把东西拖过去!”他们刚奔了几步,“喀嚓”一下山壁脆生生的落下一块,险些砸到后面几人的身上。眼见整个衔在山体边缘的岩壁就要全部坍塌,正手足无措之时,突然,一曼妙女子却如彩蝶般飘然落下,悬浮在了沼泽地上。马蹄乱步中有人看到黑暗之中的血色邪瞳,吓的像见了死神似地乱喊:“是月姬,是月姬,她来了……出现了……烽华宫夺城了!烽华宫夺城了!”说完,他手一松,摔下了马去,接着卯足了劲开始刨坑。其他人闻声回头去看,只见那女子怀抱着黑盒,身体好像空气一般半透明的飘在半空,一双瞳孔像岩浆那般灼热红亮。见了这模样,确定是月姬,商队的人便忘记了山崩,也不去顾运送的货物,一个个全都跳下马来,奋力刨坑。果然,待黑云将月色全部淹没,那女子一声尖锐的鸣叫,挥手便抛出怀里的盒子——盒子飞向天空,在夜色中炸开,成千上万只夜莺从黑盒中飞出,瞬间幻化为妖物侵向地面。刚才她发出的声音哪里是歌呀!那就召唤妖物的咒念。商队之中动作较慢的老人刚刚将土掩到肩膀,他见迎面飞掠过来的无数妖物,便慌忙掩土。然而,不知那妖物中什么“吧嗒”一声落到了他的额头。“呃?”他惊讶一声,没来不及多想,大火“呯”的一声点燃,顷刻将他化为灰烬。旁边掩的只剩一只眼睛的同伴看见了所有,吓的浑身哆嗦,不住祈祷。“灭城!”身体透明的女子就好似一个灵魂体,她冷冷开口,抬手为铺天盖地的妖物指引方向:“碧瑶宫——九层血池!”“又来了……又来了……”土中有人小声的哭了。有了七神宫之后便是不消停的四百年——野心、挑衅、或进攻、或对抗、或占领、或坚守。死死生生,杀戮漫天,然而,最遭殃的还是他们这些百姓——兽与妖成了神者操纵的武器,只有人等着当炮灰……或许……这一切早有预料。同在四百年前当空中命运七星消失的时候,神族长老便推算出今时今日的劫难。他说:“天有异象,世有动荡——当七星重生,龙魂将归来,神之主将归来,神将沦为妖道。”只是……七星都出现了一百多年,所有人都等乏了,这番局势仍旧没有任何要搁浅的意思,人们只有越来越看不到一点希望。今日的这场进攻只是众多杀戮中的一场。起因听上去也微不足道。只是因为三天前七神宫宫主在百幕大陆最为繁华的风都城的一次聚会。当时,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庆祝第一千四百年的到来。可是,东道主烽华宫宫主崇星却在宴上与碧瑶宫宫主漠星发生了的冲突,这个冲突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他发动攻势的理由。于是,崇星派出了手下最为得力的护法——月姬前来攻城。现在——月姬从水目城的东边进攻。她趁着月色释放出她之前收服的妖物,以浪潮式席卷整个水目城。别小看那些妖物,因为它们的身体任何一部分都能置人于死地,就连沾到妖物的分泌液也会如老人那般瞬间自燃。而与此同时,水目城中的山河也开始摇晃起来,崩塌的崩塌、泛滥的泛滥。一切都来得突然,当水目城中的百姓意识到时已为时已晚。狂风如猛兽一般将门窗击破,将他们牵制在风向之中,接着,拳头大小的冰雹便朝他们砸来。天空之中闪着电,月姬释放出的妖物黏稠的粘连在一起,如一张大网一般盖来。它们流着口涎,身上的毛孔也渗着墨绿色的液体,一点点的将水目城吞没、点燃。此时的水目城就好像一颗嵌在百幕大陆的大火球,“吱吱”燃烧着等待着与上面的所有生命一同化为灰烬。在碧瑶宫没有做出任何反击的现在,城中的百姓仿佛看到了末日……碧瑶宫中,第九层殿。十三名身着金甲的精兵单膝跪在血池前。越过血池那个身着银丝袍子的男子便是漠星。城中正水深火热,他却轻笑满脸:“崇星那家伙还真会找借口……就为了一个女人?”他说的淡然,视线轻柔地落在阶下那个妖娆紫衣女子的身上:“南音你的歌声还真是惑人,你打开殿门瞧瞧……我们水目城因为你都变成什么样儿了?”漠星说的不温不火,却不禁让南音身体颤抖:“宫主,南音、南音愿意同十三位精兵前去……”“去?去哪里……呵呵……”漠星眯着一双凤眼,笑道:“我留着你还有用……想去送死?你想得美……”漠星扬起纤长的手指打开掌中的香扇,邪魅地掩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眸子在南音身上转来转去,最后落到了她衣领处隐隐显出的红色朱砂痣上——这小妮子来历不明,却仅仅用了一场舞宴便迷惑了这百幕大陆七神宫之中的三个宫主。漠星想,既然自己已经得到了她,便不能轻易放她走。她有那样惑人的本事,能投其所好,让三个宫主着了她的迷,必定是经过哪位神者的调教。这种渔翁得利的挑拨,背后一定有阴谋,所以现在的他便将心思放在了找出“幕后黑手”上。南音听命与谁呢?挑唆出战乱,又有谁得利?——至于那城中的灾难,他准备假手于这前面十三个精兵。“带上你们的人将月姬引到这里来!我要用崇星的护法祭我的血池。”他说着脸上挂着胸有成竹的笑。“是!宫主!”血池前十三人齐声答道,瞬间化成道道金色消失在殿中。漠星说这些话的时候,南音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她一动不敢动。“继续跳!”漠星道。将她带回来的这三天,漠星便不断的让她献舞、让她献歌,让她在自己的视线里,等着她露出蛛丝马迹。然而,三天了,除了今日崇星找了这个借口攻进来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也什么也没有发现。回想当天一切还是那么的可疑。 第二章 南音之死 繁荣风都城第一千三百九十九年的最后几天,七神宫宫主准备和平相处。在为东道主,为了迎接其他几位神者,崇星开放了新建的盛世苑。盛世苑是百幕大陆近年来最为奢华的酒林肉池。其中,玉石堆砌的假山、黄金打造的器具、翡翠珍珠遍地可摘、天下闻名的美人、百年绝酿的佳肴……或许,以此来显示自己的财力,崇星觉得再适合不过。那日,七神宫宫主到了六位。除了失明的燃星宫主外,所有人都到了。歌舞宴在天空落起雪的同时开始。宴中无论是侍女打翻了酒、还是诸神之间的攀比、玩笑、挑衅都成了小插曲。而这主旋律莫过于南音的出场。一袭紫纱裙,一段飞天舞,比女神还娇美。一副好嗓音,一曲销魂曲,比夜莺更悠扬。当时漠星坐在离南音最近的位置,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南音手上的任何小动作。他承认,这女子一出场他就被她深深的迷住了,所以,他的视线从一开始便没有离开过。然而,多年来养成细致观察的习惯却让他看出了一些端倪。比如——她懂得用水袖轻抚过崇星的脸颊,懂得朝自己谄媚一笑、轻挑眉眼,懂得将自己的唇印落到另一位宫主的茶盏上……懂得如何让其他献舞的女人黯然失色,让这场酒宴成为她的一枝独秀。而最重要的是她最后那番话:“诸位宫主可有谁愿意将小女子赎了身,带回去?”南音说的时候眼中含泪,肩头微颤,顷刻间完全摆脱了之前那妖媚的模样,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她哀求一般跪在所有人面前:“求你们了,我不想留在这里。”她说着,撩来袖口,露出里面的伤痕累累:“我自小命贱,并不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我只想从今以后只为一人而舞。”她的这番举动出乎了崇星的预料,然而却没有出乎漠星与其他宫主的意外。南音在舞动间,在诸位宫主手心里做的动作,漠星看的一清二楚。漠星曾想过,或许她只是想多留几条后路,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选择了自己。这一切让崇星大怒。他怒的有些突兀,却怒在漠星的意料中。漠星顺势带走了南音,但他没有动她,而是只让她继续跳舞,或者时不时问她:“看看你做的好事,让你的主人有了借口,让我们更加不和,是谁让你这么干的?”他说着总带着几分玩味:“嗯?是谁?!”“宫主,现在您才是我的主人,南音不敢……”而南音总是哭着回:“小女子愿意一生只为漠星宫主一人献舞。”当然漠星也不是因为她的可怜与哀求而将她留下,他是清醒的人,他要的和崇星一样——是今天。——熊熊大火将整个水目城裹住,城中人烟已寥寥可数。数道金色落入城中,死死将操作妖物的月姬困住。十三名精兵急攻急进,一时之间以十三对一的优势将月姬牵制住。此时,城中百姓大多在这场灾难式进攻中化为灰烬。漠星在殿中赏着舞,听着血池澎湃,他知道城就快要彻底毁了,可他仍旧不慌不忙:“唱啊!给我唱!”他有些生气了,南音害怕的声音颤抖。他挥手朝着南音扔去盛了酒的琉璃杯:“给我唱那天你宴上唱过的……”“嘭!”然而不等南音真正开口,一道强力便将殿门击破,一个浑浊的东西蜷缩作一团摔到地上,接着几道金色落定。南音应声去望,不禁惊叫一声,拌到了裙角,一步跌坐在地上——那团血淋淋的浑浊物是浑身刀伤的月姬。她败了。十三名精兵也只剩下三个。“宫主,月姬带到!”仅剩的三人齐声道。“哼。”漠星掩嘴一笑:“月姬显出你的真身来!”话音间他手上的香扇飞出,在途中化作一把短匕,直直插入月姬的眉心。“啊……”分筋错骨之痛让月姬从一团浑浊还原为原本的模样——黑色锦袍、浑身刺满鬼魅图腾、面庞看上去却只是一个小女孩。她抬头望着漠星,嘴角莫名扯了一下:“就等着这一刻。”她瞳孔一缩,两道红光从眼窟窿里射出,直逼漠星双眸。漠星正抬手下意识的想要收回香扇,然而只听一声“宫主,小心!”,一抹紫色便挡在他的面前……烈焰一般的光亮刺入南音的双眸。——她瞎了。漠星挥手便推来南音,香扇出手,这一次对准了月姬的咽喉。“啊……啊……”烈焰从月姬喉头伤口上开始燃起,她挣扎着跌入血池。眨眼的功夫,池中便不再又动静。此时天边的妖物散去,火也熄了。漠星没有去顾及为他瞎了眼的南音,而是起身走到了殿门边。二月,桃花待开,却突然下起了雪。冷风吹来,南音已不知疼痛。“你瞎了?嗯……”双眼瞎了南音没有发出过一声惨叫,仿佛不知道痛。听到漠星似关心似平静的问自己,南音回答:“只要宫主没有受伤,南音死也无所谓。”漠星听着她僵硬的声音,笑了:“你和月姬的牺牲还真的大……”“宫、宫主,南音怎能和月姬相提并论,南音是为了漠星宫主啊……”漠星望着那双没有眼珠,突然慌张起来的脸:“是吗?”银袍紧紧裹住袖口:“难道你们不是为了崇星吗?那个狂徒以为这样的雕虫小技就能糊弄住我。”“宫主我……”“酒宴之上无论是谁带走了你,他都会借机翻脸……对吗?”想来想去,漠星最后还是认定了崇醒是幕后之手。这个女子不管跟谁走,他都多了一个眼线。不管哪一方借机作战,他都有理由做“渔翁”。只是……这两个女子太可惜。“这么多年了,崇星的野心一点也没有收敛。”这时,银色的袍子下铃铃铛铛响起一串铃音:“月姬攻城,故意败下,来到殿上便偷袭我,然后你为我舍身……接下来便是……我开始信任你,你顺利的做了我的女人。然后,情报、更多的祸端,对了?”崇星轻步走到南音身边,他弯着身子勾起她的下巴:“可惜……若我身边有你这样的女人,心是我的,我定不会便宜了他人。夺城算什么?”他说着声音越来越大,挥手便揪起南音的衣领将她扔出了殿外。袍子中那串铃声引来了一群秃鸠。没等南音落地秃鸠一个回旋便将她叼走。“宫主,不是……不是那样的……宫主……”南音解释的声音越来越远。“不管是不是我都不会冒险。”妖异的脸庞映上雪光。尖锐的长喙毫不留情的将南音撕的粉碎,当空便弃在了茂密的杉树林中。第一千三百九十九年的最后一晚,月姬血洗水目城,宫主漠星不费吹灰之力将其铲除。城中百姓的血没有浪费。血带着百姓的灵魂沉入了碧瑶宫殿的血池,聚集为漠星的新力量。而水目城一夜之间经历冰火两重天,从巨大的火球成了此时的万丈雪山。此刻,唯有碧瑶宫殿矗立在正中,成了一座华丽孤堡。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很快,漠星便打算做出反击,也很快就会有人陆陆续续又来到这里生活。“开始了。”望着苍茫的雪,漠星似笑非笑的吐出三个字,他眉宇间透出些许笃定,然而,转身之际却浑然没有注意到,那杉树林之上凭空多出的一群夜莺。那些夜莺有条有序的列队,转入林中,衔起那还温热的血肉……夜退去,黎明将至,一千四百年第一天开始了。 第三章 始祖之墓 古老的西鼎庙位于风都城西郊。 这日,天蒙蒙亮庙中便开始忙碌起来。 其忙碌的原因一方面是这几日庙里收了一群孤儿,准备在今天为他们剃度。另一方面,则是等这些孤儿正式入寺为僧后,他们便会在主持的带领下,全寺一同前往水目城,为死在月姬手下的百姓进行为时七七四十九天的超度。 西鼎庙虽然倚着风都城,却并不为崇星之用。 当然,更不归其他神宫所用。 ——说是庙,只是因为其中居住的人是僧人。实则上,它真正的作用是神之主墓地。在庙中有个神龙穴,穴中便埋葬着历代百幕大陆神之主的遗骸。 这些僧人除了普度众生外,还肩负着看守它的责任。 “又有多少无辜的百姓枉死啊。”一扇门打开,房内漆黑,一名老僧在暗黑里露出沧桑的半张脸。 “啊!”然而,却吓得经过他房外的小沙弥们一声惊叫。跳跃的烛光映出他诡异的模样——独眼、溃烂的半张脸、左臂萎缩的如一只糟柴、左腿残缺。“作孽啊……”他拖着沙哑的声音,兀自地望着西南方。小沙弥们拐着弯离他远远的,时不时发出惊讶与猜测,他仿佛听不见他人的声音,自顾自语:“一个月姬就有这番力量……哎……”他模样又悔恨又失望:“作孽啊……神之主啊!” “神之主?”突然新僧群中探出一个小脑袋,那孩子睁着好奇又清澈的双目望着他:“伯伯,神之主就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人吗?”他不顾别人的推搡使劲往老僧这边挤。 “苍弥,快跟上,用过斋就要跟着师傅出发了。”走在最前的师兄见他擅自乱跑,便不耐烦地喊:“快过来!” 苍弥穿着单衣,看上去不过八九岁年龄,他瘦瘦小小、白白净净。 “伯伯!伯伯!”苍弥喊着:“是不是那个造世界的神之主啊?他是坏人吗?他作了什么孽?” “苍弥?!”老僧心里一颤,转着右眼珠看着这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小沙弥,他张了张干涩的半张嘴,那原本失望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光点,他小声的重复着:“苍弥?苍弥……苍弥!”他莫名地有些激动,朝着苍弥伸出手,颤抖着,仿佛想要一把将他拉过来…… 这时,师兄却三两步走过来,顺手就拧起苍弥的耳朵:“过来!”他严厉的喝止:“叫你不要乱跑!”回头又对老僧道:“络伽大师,打扰了!” 老僧摇摇头,脸上恢复平静,缩回手,不说一句话的看着他将苍弥带走。 老僧望着小苍弥的背影,突然莫名地笑了。 苍弥——那是第一任神之主的乳名啊! 只是……七星已在一百多年前重生,百幕大陆被七神宫搅的越来越浑,眼见烽华宫势头来越来旺,此时这个姓名的出现怕也不代表什么——或许它只是凑巧,又或许它会是一段插曲。一百多年的等待,烽华宫一百多年的壮大,如今,谁的出现怕也无法扭转局势——挑衅与残杀终究还要继续。 ——那个崇星还会造出越来越多的月姬。 一个月姬便能毁了一座城,再多几个……络伽大师摇摇头,不敢去想象那水深火热的惨状。 ——月姬的诞生只是一个实验,而灭水目城也只是一个演练。 几年前风都城便一直有个传闻——崇星宫主得到了神之主苍弥的血精。传闻中,只要用这个开创之神的血精喂养妖物便能诞下力量无法估量的魔。 为期几年,崇星不断在抓妖物进行喂养,不断改变方法,试图造出力量无穷、又听命于他的魔。在不断的失败中,终于有一日,一只妖物疯了狂,她在吸食了血精之后不受控制,冲出了烽华宫的密室。刚巧,那日是十年难遇的阴月阴日阴时,她在月下暴露,最终化为月姬。 月姬真正露面也就那么两三次,然而每次都是以血洗为目的,并且完成了任务。 月姬虽然有这番能耐,却还是经不起漠星的一击…… 可是…… 络伽大师越想越觉得不可能,在他的记忆里,确有“血精造魔”这一说,可造出的妖物不可能如此不堪一击。 “如果月姬没有死,那便是崇星为漠星埋下的第一个危机。”络伽大师叹着气,脸色越来越沉,突然,破晓的天空中竟闪起了雷电,淬不及防间一道疾电“轰隆”一声劈落在他的正前方,他猛地回头,死死的盯着闪电落下的地方。 右眼的视线望穿前方的阻碍物——冷杉与乱石墙,直直望到神龙穴前那面石窟壁。此时,雷电停止,石窟中却突然亮起了无数幽蓝色的火光。他好像见了什么惊喜的画面一般,诡异的瞪大了眼:“亮了!亮了!”他在这个房间守了一百多年,终于等到它亮起的这一天。他激动的一个踉跄扶着房门,一只腿站了起来:“终于到了!” 然而,与此同时一片火点犹如落雨一般飞向西鼎寺。 寺中顿时喧闹起来。 先前的三名金甲精兵,此时率领着数百名半妖在寺外勒住马,朝着寺中大喊:“交出神之主的骸骨,交出络伽大师。” “这么快就来了?”络伽大师定神望着神龙穴,嘴里轻哼一声,突然,在他眼里那穴中“咯咯咯哒……”竟有骸骨在缓缓挪动,甚至他还能嗅到那腐臭汇集在一起的血肉。 “是现在,就是现在……”他眼中泛出点点光芒,立马转身进了自己的房,他从怀中摸出火折将灯点亮。他端着灯朝墙壁走去。 这时墙壁之上的图案被一一照亮——上面画的是历代神之主的诞生、经历与亡死。 ——当创世失败,他们有人选择了自刎,有人选择了沉睡;当出现两个神之主,他们便开始争夺,不断交战、不断杀戮,最终弄的人间犹如炼狱;当他们为情所困也会郁郁寡欢;当它们想要更多,便是试图改变。他们不断的换新这个世界,不断的重生和死去,不断的尝尽悲欢离合……直至一千四百年前的今日,有了神族,之后有了起神宫,便不见他归来。 如今是他归来的日子。 络伽大师“哈哈……”大笑,十分欣慰,他伸手在嘴边咬破自己的手指,随后在墙上记录下这一刻——神龙穴被点亮,血肉归来,灵魂出现,神之主将诞生。 在这个诞生的时刻,在他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未来即将发生的所有,但是——他答应过赐给他不死之身的神之主,他的责任只是记录,他无权去改变,也无权去透露。 当他勾勒出最后一笔,便挥手一抹——墙面发出淡光,所有图像渐渐隐去。 “好、好、好……灭掉这个残忍世界的日子来了。” 然而,在欣喜之余,寺中却没能免去一场杀戮。 不知漠星何时也有了先知的能耐,他早早知道有这一天的存在——在神之主归来之前,他要得到历代神之主的遗骸。 他想,既然崇星用了神之主的血精造出了月姬那般的妖物,那么他便要得到神之主的遗骸来相对抗。 “带路!”金甲精兵将刀架在主持的脖子上:“交出络伽大师,让他打开神龙穴。” 第四章 黎冬苍家 西鼎寺之外数里之遥寂静如死,寺内被无数带火的箭头点燃。来自碧瑶宫的金甲兵们不断的逼问住持,住持不说,他们便用寺中的其他僧人向要挟。 一个个血淋淋的头颅接二连三的落到住持面前,最后他不得不用自己那苍老的声音吼道:“在避水阁,络伽在避水阁。” 然而金甲精兵却不相信住持会这般轻易说出络伽大师的住处,于是将剩余的僧人困在大殿之内,挟着他一同前往避水阁。 避水阁在西鼎寺最西面,而它正对面就是神龙穴。住持带着这些杀人魔横穿过寺庙,经过一片潮湿的绿竹林,迎面便见开阔的水面,水面之后就是乱石堆砌而成的神龙穴。住持抬手指了指那水面:“就是这里。” 挟着他的金甲兵探着头,一眼望去却只有如镜的水面。 此时天未亮,那水面泛着波光,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深浅。 金甲兵推搡着住持,意识他先上去。然而,住持却说:“你们走上去便知。”他望着那还在滴血的刀,闻见殿内传来的哭喊声,心如刀割一般告诉这些人:“这水面只是避水阁的障眼法,你们走上去……便能瞧见……”话未完,他手指颤抖着拨动了袖中的佛珠,随后开始默念起什么。 这时,寂静的寺庙周遭在渐渐发生着变化。 ——那原本只到脚踝的杂草迎着风,正以惊人的速度增长。数里之外的树木也在风声的掩护下犹如闪电一般朝西鼎寺周遭盘根而来。草与树木以千变万化的格局,形成一个草木迷宫。而最近的湖也好似受了神灵的召唤,以大瀑布的形势将西鼎寺围住。那势头仿佛随时要将整个西鼎寺围在“翁”中淹没。 然而,奇怪的是西鼎寺之中的人们却听不到、看不到那壮观的变化。 光亮从东边乍然升起,一群夜莺在归巢——它们扑腾着翅膀,闪动光洁的羽毛在晨光下张着喙。 飞过西鼎寺的上空,那巨大的变化迎起了它们的注意。于是,它们有次序的列着队,围着那水瀑一次又一次的盘旋。 “嘎!”终于,其中一只仰天鸣叫,它们便一股脑儿的落到了围困西鼎寺的草木边上。 “嗷、嗷……”夜莺抓着地上没有变长的浅草,好似在呕吐一般从喉里发出奇怪的闷声。然而,几声之后果真从它们的细脖里吐出了些什么。待它们吐完,一个回旋便消失在空中。片刻,所有夜莺完成任务,全都消失不见。 阳光打下来,这才看清它们吐出的东西——血肉、眼珠、发丝……还有那紫色的衣衫一角。 本已天亮,可就在这些残肢缓缓颤动起来的时候,天空之上却出现了和月姬出现时相似的黑云。黑云笼住阳光,黑暗降临,那地上的血肉骤然汇集。 一张娇美脸冷冷拼凑出来——竟是被漠星那群秃鸠撕碎的南音! 南音脸色铁青,犹如刚从地底之下爬上来的死尸。她漠然望天,忽然,在那黑云之中飞来一层黑色,那黑色在触及到她婀娜的身姿之后便紧紧将其裹住。沙沙漏漏的阳光汇集成剑缠在她的腰间,而在她的脚底下也瞬间开满了金盏花。 面对西鼎寺住持召唤而来的草木阵法,她僵硬的扯起嘴角,吐出几个字:“破西鼎,夺遗骸,诛金甲。”然而,那语气却不像是她自己,更像是某人在遥远的地方对她下的命令。 于是,她挥手从腰间抽出软剑,一步一步毫不犹豫的迈向西鼎寺,那番神色全不见先前的柔弱与妖异。 ——此时此刻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烽华宫中、崇星门下,被秘密训练出的七个妖姬之一——夜姬。 她名为南音,脑中的记忆除了在烽华宫那残忍的训练之外,全都被崇星洗去。 重生而来的她也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先前的她扮做歌舞姬与月姬潜入碧瑶宫的计划失败,漠星杀了她,而后她得以重生,接着便要执行现在命令。 ——其实,生与死对她们七个吸收了神之主血精的妖姬而言都是过眼云烟。因为,她们只为崇星下达的命令而生,只为任务失败而死。 灭碧瑶宫的任务并没有真正结束,自己虽然没有留下来,但是月姬已在最后一刻被击中,散为血肉潜藏在血池之中了。 在黑暗中她双眸透亮,发出淡淡白光。 “嗨——”突然一个声音将她的脚步打乱,一股若有似无的杀气随着几片巨大的树叶盖来。南音脚下轻点而去,挥剑相向,霎间将那树叶割的粉碎。然而,那个声音却说:“别这么激动,我没有要伤害或者阻止你的意思。” 灵气的双眸动了一下,望着落叶之后那挺拔的身姿。 ——面前的男子身着一袭绣制着龙纹的金袍,黑发如瀑一般垂到腰间,他白皙而轮廓分明的脸不禁深深的吸引住南音。 见南音没有在出招,对方脸上挂起了让人温暖的笑,嘴角微微上扬:“我是想同你一起进去。” “你是谁!”见对方走上前来,南音十分敏感的将剑指向了他的喉咙。 “我叫苍弥,我找我走失的弟弟……”苍弥不紧不慢的说着,使着两个指尖将剑端移开:“我弟弟是个十分好奇的家伙,听说西鼎寺中有个神龙穴,便瞒着我一人来了……”他无奈的耸着肩:“他叫苍昂,不过……他常常对人说他叫苍弥……” 苍弥! 听到这个名字,南音黝黑的眸子不禁泛起一丝波澜。 “姑娘,我们一同进去如何?”男子妖异的眯起那双惑人地眼:“你瞧这疯长的草木,定是有人施了术,你们同行结个伴互相帮助。”苍弥说着向她伸出了手以示邀请。 “你从哪里来?你弟弟在西鼎寺?”南音答非所问,眸子敏锐的扫过对方的袖口衣领——虽然对方没有携带任何兵刃,可他身上所散发出的力量却不敢让南音松懈。她握紧了剑,猛地再度指向他的咽喉:“你是来夺遗骸?你是哪个宫的人?” 她并不知“苍弥”是何人。 ——不是每个人都像络伽大师那般拥有不死之身,能一世目睹百幕大陆的各番兴起衰落,也不是每个人都像络伽那般知道神之主的今昔过往。 唯有……当她听到这个名字之时,心口处不禁被触动了一下,仿佛在望见此男子双眸的那一刹,就有什么东西好似浓雾一般将她的心捆住。 “遗骸?”苍弥仿佛听了什么可笑的笑话,既而朗声笑来:“我黎冬苍家可不稀罕那玩意儿。” “黎冬……苍家?”南音被他说的越来越迷糊,苍弥却轻指拂过青丝一副桀骜模样:“七神宫之主不过使的是妖力,他们以妖力为权力,当然眼红于遗骸……贪图妖力终将沦为妖道,那样可不好。”他说着缓缓靠近南音,语气里仿佛是在教导不经世事的小孩子。 见南音默不作答,冷漠的样子,他又桀骜道:“我们苍家,不稀罕。” 此人口出狂言……可……黎冬苍家又在哪里? “你想知道‘黎冬’在哪里是吗?”一语说中南音心中的疑问。 第五章 苍弥苍昂 百幕大陆南北皆为城池,山川河流犹如散落的星辰一般衔接各地。 黎冬苍家? 在崇星对她们七个妖姬的训练中,熟记陆上各个山川地理是必修课,可是她却没听说过“黎冬”这个地方。而看对方这身装束也知不是一般人家,再加上那掩饰不住的力量……姓“苍”?南音不禁疑惑。不管是妖、兽、人,还是神中她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姓氏。 或许这个人根本就是在戏弄自己…… ——这番猜测之后,苍弥似乎被蒙上了神秘的纱,敌友莫辨,南音也不得不去提防。 “我不想知道。”她冷冷的答,挥剑便想要快点解决这个耽误自己时间的人。 ——软剑在手犹如流光,无数金盏花纷飞在周遭。面前的妖媚男子却一动不动,微笑着等着她的剑锋。 剑刺穿了苍弥的身体,他却笑着说了句:“我没有敌意。”接着,他便“呯”的一声散落做她身旁的金盏花,随后贴着她,缠住她,又化作那妖异模样轻而易举的将南音胁迫在手下。 丝毫不能动弹的南音厉声吼道:“放开我!” “真没意思,没想到吸食了血精的妖物也不过如此……崇星怕是要失望了……” “你!”那擒住她的手不由分说的在脖间游走,南音恼怒正想要反抗,然而“轰隆”一声,一股巨大的力量在他们面前破土而出。 西鼎主持的力量似乎还招来了沙暴,黑色掺着残破树枝的风沙从忽然凹陷下去的深洞里旋转袭来。见状,两人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南音手腕一缩,将软剑击回腰间,整准备出掌发力之时,身后的人却一个箭步挡在了自己的前面,将自己死死抱住。 “你干什么!”她厉声呵斥,挣扎了一下。 然而,苍弥却没有理她,指尖轻柔一拈——风沙停止,水瀑退去,草木还原。 一切都在他的一个小动作之间被破除。 “噗……”寺中避水阁之前,原以为一切就绪,准备将这些人困死在寺院中的主持,却闷声吐出一口血来。 寺外阵法被破去后传来“轰隆”的响动,金甲兵随着那力量爆发的周边抬起头——朦朦胧胧晶莹的水雾、绿色渐渐的消淡,以及那沙暴余留在风中的沙粒…… “哼!”金甲兵顿时老羞成怒,吼道:“臭和尚!竟然暗地摆阵!”说完便反手一刀,夺去了主持的性命。 “作孽!”那头颅骨碌碌落地之时,如镜的水面中却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打开神龙穴便是你们七神宫的末日,你们……还要打开吗?” ——这话仿佛拥有穿透力,一时之间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还未进寺的苍弥一脸不以为然,他缓缓松开抱紧南音的手,眼神温和的望着她,问道:“你是烽华宫的人?” 南音不答,面上冷傲,心中却努力将刚刚那份悸动压抑在心底。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是夜姬。”他眯起眼笑:“我虽然不喜热闹,从不踏出黎冬一步,可也从别人口中得知崇星养了七只妖物——月、夜、花、水、镜、梦、莲。”苍弥说着,扬起纤长的手指指了指南音的胸口:“那里绣着一个‘夜’……再加上你身上浓烈的血精味儿……我想我没有猜错。” 血精味儿?南音不由觉得奇怪,胸口起伏的吸了一口气——可……自己什么味道也没有嗅见啊。 然,她的眼里却复杂的变化着。 ——这天下能生生挨上自己一剑,又能这番轻巧的破除阵法……南音不禁意外,这样的人实属罕见。况且,他还能靠着气味儿分辨出自己的身体之中的血精……南音眸中明亮,直直的望着那双深邃的眸子,心里颤了又颤……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让我也来猜猜。”似乎感到两人的距离有些尴尬,南音退了一步,扬起那曾勾住三神宫宫主的笑颜来:“你不是碧瑶宫的人……对吧?” “对!”苍弥坦白道。 “好!既然不是碧瑶宫的人,那么夜姬——南音在此多谢出手相救,还望不要挡路。”南音声音清香,一句话说的飞快,在话音同时响起之时她便箭步而出,此时已到达了西鼎寺的大门之前。她在大门之前停顿了一下,伸手仿佛在空中取下了什么,虚空的朝着苍弥的方向一扔——黑暗笼住苍弥的眼,让他无法立即追上去。 “西鼎寺不会有活口,碧瑶宫定会无功而返……遗骸非我莫属,请你不要插手。”抛下自己的目的,南音化作一道星辰,落入寺中。 “我说了,我只是来寻苍昂。”眼前的黑暗并没有宁苍弥慌张,他也没有半点要去追赶的意思,他只是无奈的耸耸肩,随后一个响指,眼前便豁然开朗。 一袭金色孤零零的立在寺前的浅草间,原本事不关己,可此时苍弥的脸上却突然浮现出一丝狠厉。 黑发、黑袍——南音犹如天边落下的黑夜,以无形之躯穿梭在寺里,如蛇魅一般盘旋在柱廊之上。 眼底之下除了那几个触目惊心的头颅与躯体之外,便是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僧人,以及那些胁迫着他们、来自碧瑶宫的门人们。 新入寺的小沙弥们哆嗦着被师兄们围在最里面,南音聚精会神的用视线扫着那密密麻麻的面孔,试图从相貌上的一丝相似来找出那个“苍昂”。 “我知道神龙穴在哪里!我能帮你们打开……不过,打开之后可就是你们的末日了,嘿嘿。”一个清秀的小沙弥一点不见畏惧的嬉笑道。 第六章 打开秘穴 “苍弥!你说什么!”然而,身旁的师兄却恼怒正想给他一巴掌,只见他脚下一移,竟以肉眼不及的速度闪到了所有僧人的前面,他调皮一笑:“而且我也知道络伽大师在哪里。” “小和尚,快说!”带头的金甲兵见这八九岁的小孩子挺识相,便上前问他:“说了,可以饶你不死。” “哼——”这个假用哥哥——“苍弥”之名的小家伙轻蔑一哼:“别以为我是小孩子好骗!瞧瞧你们那充满杀机的眼……”苍昂没有一点畏惧,轻快的蹦跳到他们面前,翘着食指指着他们的双眼:“我带你们见了络伽大师,开了神龙穴,你们得到想要的东西……接着不就是杀了我们么?” “苍弥住口!”师兄吼道。 身为西鼎寺僧人,守护神龙穴是他们的使命,虽然这个小沙弥刚入寺,平时又好奇调皮,可这样的时刻不容任何人背叛。 “即使这样……我还是相信刚刚阁空传来的那句话,希望你们这群人都在打开神龙穴的那一刻死掉!”苍昂掩嘴一笑,那模样一点也不像七八岁的孩子,而更像……像……像刚刚那个出言狂妄的男人。 ——南音不禁想到,有其兄必有其弟。 “住口!” “嗖——”一道雪亮的寒光一闪,南音来不及出手去救,却见苍昂敏捷一跃,刚好躲过。接着,便见金甲兵的大刀出鞘,横飞出去,削掉了师兄的头颅。 “啊!”僧人们又是一阵惊叫。 ——原来,面对他的背叛,师兄选择杀了他…… 然而,苍昂却只是老成淡然的摇摇头:“处世不深,冲动什么呀!打开神龙穴,咱们不就都不用死了吗?死的可是这些拿大刀的讨厌家伙!” “小和尚,带我们去。”小沙弥那般明目张胆的杀意没有让金甲兵恼怒,而是等大刀横飞归来落入他手中之后,又架到了苍昂的脖子上。 “走吧!”仿佛只是一场游戏,苍昂爽快的答应下来,在所有僧人或恼怒、或惊讶、或不知所以的表情中朝着寺庙最西面走去,这一次的离开只留下为数不多的碧莲宫门人再次看守。 而早先已经到了水避阁之前的人却全都消失。 没有尸体。没有踪迹。 没有碧莲宫门人。没有住持。 宁静的没有风与云,漆黑一片,没有天明,唯有那如镜的水面,仿佛不曾有人涉足。 打开庭院的门,迎面便扑来冰冷的空气,好似置身与冰窖,苍昂不禁缩了脖子,打了一个冷颤,自言自语道:“果然是死路……” 就在这时,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再度问起:“打开神龙穴便是你们七神宫的末日,你们还要打开吗?” “伯伯。”苍昂笑着眯起了眼,他望着空荡荡毫无一人的前方,问道:“他们都是你杀的?出家人不是不杀生吗?” 金甲兵在他视线落到的位置寻了又找,还是看不见一物,然而却握紧了手中的大刀警觉起来:“方诺死了?”也不知他在问谁,声音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颤抖。 “方诺是谁?”苍昂转着眼珠好奇的猜道:“是那个家伙吗?”他伸出右手指着一处空地:“他死了,连魂魄都被化作了灰烬,不过……在那些灰烬之上有一身和你一模一样的金甲。” ——在苍昂的眼里,在他的脚下是百名碧莲宫门人的灰烬。他们都死了,并且……躯体连同着魂魄一同化作了一层黑灰。 “你说的对,出家人从不杀生。”这一次的声音只有苍昂能听见,如同这周遭惨烈的一切也只有他能看见一样。眼前依旧是先前的那所黑屋,络迦大师说话的眼里满是木然,他探着半截身子,望着前方的乱石窟窿,解释道:“命运的手在一步一步指引,谁也逃不过……谁也改不了。” 不知为何,这个清瘦的小沙弥却好像能听懂其中玄机:“那你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问那些问题?” ——既然命运在引导,选择打开或者不打开又有什么可能改变? “小和尚,你在和谁说话,指出他的方向!”苍昂身后的金甲兵面露急切,将刀压死死在他的脖子上:“指出他的方向,再打开神龙穴。”然而,苍昂却认真的听着络伽大师的解释之词,面上的神情不时的变化着,仿佛那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他不住的朝着对方点头,终于好似下了什么决心,仿佛答应了络伽大师什么请求,随后艰难的咬咬牙,指着水面中央,一字一顿:“你杀了他,我就替你们打开神龙穴……” “他是谁?”知道那无形敌人的位置,金甲兵仿佛没有了刚才那般耐心,箭步而去。 “络迦大师!”听到苍昂吐出着四个字,金甲兵挥下的大刀却立即搁浅在半截:“先开神龙穴!”金甲兵知道,要开神龙穴,必定需要络迦大师。虽然他的同伴死的离奇,可自己毕竟是大败过月姬的人,只是知道了敌方的位置,能感觉到那份气息,他便自认有把握擒住对方——神龙穴中的遗骸虽是他们此次前来的目的,然而自己宁愿留着危险的络迦大师,也不能冒冒然被着八九岁的孩子给耍了…… “好!”然而苍昂却干脆的扬声答应,一闪身便来到了金甲兵的身边,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已轻巧的夺下大刀,挥手便砍向了前方。 前方正是络伽大师的位置,而大师也没有去还手,而且心甘情愿的露出脖颈等着这致命的一刀。 八九岁的孩子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一刀下去鲜血喷出……同时,那只瞎了多年的左眼里却闪过一缕金色。 “轰隆!”在络伽大师闭上双眼的同一刻,整个西鼎寺都颤了一下,障眼法在一层薄雾后消失。 ——尸体与魂魄的灰烬、残破带血的衣物、变成碎片的武器、房屋、住持的躯体与头颅……还有那即时毙命的残缺怪异僧人。 “打开神龙穴的方法就是杀了络伽大师……”小小年纪却老气纵横的叹了一口气:“络迦大师能洞悉未来,留着大师便能改变七神宫的命运,躲过七年之后的劫难,然而却不能打开神龙穴,不能得到其中的神之主遗骸……而打开神龙穴,你们将来面对的是七年之后的末日劫难……” “哈哈哈……”眼前实景显现,金甲兵不禁笑来:“谁的力量最强,谁就是命运!”他说着眼中一亮,淬不及防的便夺了苍昂手中滴血的刀,反手想要将他解决的同时还下命道:“全部灭口!” 然而,苍昂也似乎料想到他的动作,回身退去。 这时,一袭黑色如静夜一般横扫而来,瞬间便削去了所有碧瑶宫门人的头颅。 随后一只手死死将苍昂的胳膊抓住,南音轻声念了一句:“有人找你。”随之她手上发力,竟生生将苍昂扔出了寺庙。 第七章 无一辛免 前滚翻落地,苍昂嘟囔了一句:“一堆破遗骸,谁稀罕啊!”然而,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却在他头上响起:“不稀罕就少参合别人的事儿,跟我回去!”余光扫见那华丽耀人的金色袍子,苍昂连忙爬起来,拔腿就逃。他的速度亦然比风还快,比雷电还疾,可还是撞入了苍弥的怀里:“哥……你来啦……”他一脸堆笑,抬头望着那张同自己完全不同的妖异脸庞:“刚才那个姐姐说有人找我,原来是你啊!”一张稚气的脸故作镇定起来显得十分怪异。苍弥的微笑仿佛沐浴大地的和熙,只是……作为与他朝夕相处的弟弟,苍昂深知那不过是他的面具。在那温和的面具之下,藏着连他这个同脉血的人都猜不透的心思。“回去。”苍弥淡淡吐出两个字,于是苍昂缓缓在草尖之上浮起。“我不回去,我不回去!”苍昂死命的挣扎着,却不能动弹一分,他喊道:“络迦大师告诉我一个秘密,哥哥……是关于你的。”“说说看。”苍弥眸子盯着寺庙——月色间一层薄薄的黑雾在潺潺聚积,他耳廓轻轻颤动,那寺中激烈的厮杀声便清晰传来。崇星训练出的妖姬果然各个冷血。——此时那夜姬南音正在以一人之力血洗整个西鼎寺。不管是碧莲宫的人,还是无辜的僧人,所有与此事有关之人无一幸免。若不是自己身怀力量,怕这个妖姬也不会放过自己吧。可是……他回头看了看还在不住挣扎的弟弟——又是为何要放过苍昂?“哥哥!哥哥!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就告诉你!”“我现在没有兴趣知道。”说这话的时候,苍弥的眼中闪中一层波澜,那波澜仿佛随着越来越黑的周围变得明显——那是一抹金色。当金色波及到苍昂时,他竟一个哆嗦,浑身肌肤竟在一眨眼间闪闪发光,手与脚也好像缩了水一般在变小……“啊……”苍昂惊叫,嚷嚷道:“那个、那个大师伯伯说,里面那个妖姬会杀了所有神宫宫主,会引着一个叫做‘苍弥’的人灭世……苍弥不就是你吗?啊!”见苍弥没有要放了他的意思,他又使着那稚气的声音继续念叨:“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坏的人!不过,看在你是哥哥的份儿上,还有一句话要警告你,那伯伯说,那妖姬不是……”“噗通。”苍弥手指向内一划,苍昂便如愿解脱了束缚,然而,不等他说完,就在草间化作一支龙形金簪……苍弥面上浮出不屑一顾,没有表态,没有说任何说,他拾起苍昂化作的簪子收入袖中,随后一步一步朝着寺中走去。——随处可见的血迹,随处可遇的尸首。厮杀声还在继续,浓烈的血腥味儿早已所有空气融合……死亡如黑暗一般侵透当下。而苍弥却眼神慵懒,仿佛眼下这般惨烈的一切都不能激起他心中的一丝怜悯。他拂袖掩面,脚下闪着,时而越过尸首,时而跃上墙头,很快便到了避水阁之外。他立在墙头像观赏歌舞那般瞧着那黑衣女子与金甲兵们刀剑相向。“累了吗?”他问。“你在那里做什么?你弟弟已经出了寺,你若再多事可别怪我剑下无情……”软剑像蛇鳗一般自由游走,又即时夺去近身者的性命。障眼法的消失让这个庭院显得更加触目惊心。“你我何时有了情?”苍弥似乎是在故意分散南音的注意力,他似暧似昧的问道:“难道就因为刚才我为了挡了一下沙暴?”“嗖——”激战中的女子游刃有余,在听到对方这般嬉逗之后,即时收剑,向他掷去。“闭嘴。”她怒道。见她弃了剑,最后一名金甲兵下了口令,所有余下碧莲宫门人便一拥而上。这一次,南音挥手扔出了身上的黑披风,双手合十——黑云一霎间打开,日光灼热的射来。“啊……啊……”被黑披风触碰到的人们,在接触到阳光之后,就好像被融化一般……化成灰烬。所有该灭口之人都死在了当下,软剑停止攻击苍弥,同黑披风一起回到南音的身上。——她又裹得和黑夜一样。当她抬起脸来,在阳光下,苍弥不禁停住了视线,深深的望着那张气势如鬼魅,娇美如女神的脸。“你走吧!”她的声音在不杀人的时候就是这般好听,苍弥拂过被一股杀气律动的发丝:“如果我说……不走呢。”仿佛早有预料,那软剑又“嗖——”的一声飞来,苍弥附身躲过,一步跃下,箭步到南音身边将她死死抓住:“杀我?不如一起杀吧……”“你!”这双手强而有力,充满南音难以辨出的力量。她能杀了这么所有的人,却唯独逃不过这个男子的手……“你弟弟已经离开,为何还要加以阻扰?”软剑横飞过来,苍弥随手一拈,便将其抓住,放回她的腰间。“你猜对了,那家伙是我要找的人,不过……我现在有了兴致,想同你一起看看那些遗骸。”“好!”出乎意料,南音竟然一口答应下来。二月的天气不寒也不燥,此时烈日正当空,先前阳光被南音遮去,现在才知这场遗骸之争耗去了一上午的时辰。苍弥松开手,退了一步,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果然,南音开了口:“一起进去可以,告诉我‘黎冬苍家’的所有。”而苍弥也不再隐瞒,如实相告。“苍家只是神族大统之下的第一大术法家族,我们所使用的力量非妖力、非神力,只是单单靠着某种修炼方法获取而来的术法术。”说到这里,苍弥笑了:“和你们相比我们苍家只是凡人……如果你能找出我的破绽,随时都能杀了我。”说到被杀,他脸上露出骄傲的自信——因为他知道,此时这个近在咫尺的女子不会那样做。见苍弥只是望着自己,片刻没开口,南音这才回过神来:“……为什么我没有听说过?”“在有七神宫的那日开始我们便被安置在黎冬……”说着他长长吐了一口气,十分欣慰的模样:“别以为那里像牢狱。神族统界的时候苍家也是立下大功……在黎冬是漫天幽蓝色的雪,如在深海又如在碧蓝的晴空。奇珍异兽更是随处可见,可以喝山泉食野果,也可以拥着百宝金银。最重要的是,我们不必再去为谁效力,不必在为了什么去争夺……似神仙,是自由。”南音听着不禁愣住——自由?——同伴相残,每日杀戮,为权力战。她顽强保住了自己的命,成了崇星的工具。利用与命令就是她生命的全部,也是她存在的意义。自由?她以为她听错了……在这个你争我夺、烽火狼烟的世界上,哪还有什么自由……“神族对我们苍家也算不薄,虽然隐去了我们的存在,可……毕竟留了苍家一脉的性命。”嘴上虽这么说,可苍弥深知——神族莫过于是这个大陆之上疑心病最重的种族。在神族皇室的眼里术法师被利用完之后就成了最大的隐患。当他们这些卑贱的凡人越来越强,他们神的地位就会越来越危急。神族不会让任何人或种族有机可趁,一旦发现必定扼杀在萌芽期。只是……神族也忌讳苍家三分,他们怕挑明了杀心,让苍家有机反抗,于是便设了“黎冬”将其软禁在内,并从这个世界上抹去。“黎冬”的美好只是神族为自己留下的后路,若有朝一日神族再次需要他们,便能不那么费力的招回他们。 黎冬一角 第八章 并肩而行 亦如现在,崇星找到了开启“黎冬”山脉的钥匙,将他们招了回来。 不过,已经太久不问世事的苍家却表示中立。 ——七神宫都是神族皇室之后,皆为神者,对抗那方都是违背当初的信仰。 然而,就在此时此刻,望着南音那专注的眼神,苍弥却有了新的打算——那就是帮他们。 这个“他们”指的是七神宫,不管哪一方需要,他只要在场,他都会出手相助。 苍家虽说力量不压力神者,可神族毕竟对其有恩。 在神族大统之前,凡人还无法修炼术法,无法不老不死,无法与神、与妖并驾齐驱。他们是奴隶,是懦弱的一方,更是同现在一样如炮灰如贱命。是神族皇室,给了苍家机会,赐给他们力量,让他们不老不死。最重要的是……神族皇室在立七神宫之际,还销毁了苍家一脉术法的漏洞密函。如今的他们,除非自曝其短,便无人能得知他们的死穴。 “是崇星宫主打开了黎冬?”若不是崇星招出了这家人,这个人怕也不会知道她们一共有七个妖姬。 “你很聪明……”苍弥绵绵的拖着音,手指竟情不自禁的抓住了南音:“我已经告诉你所有,现在可以同你一起看那些骨头了吧?” “是神之主遗骸!”南音甩开那双温暖的手,忽而严肃起来,她走到乱石窟窿前,背对着苍弥:“我不知道崇星宫主告诉你多少,但是进入这神龙穴便是生死难料,若你没有效忠之心,还请不要多事。”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仿佛在等待对方的回答。然而,苍弥也没有在开玩笑,于是回她:“或许我知道所有,或许我只知你们七个吸食血精的妖姬的存在,不过,随你进去定不是多事,定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 ——南音心里“咯噔”一下,娇媚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表情,又瞬间恢复平静:“刚刚在寺外的阵中,想必你也听到了络伽大师的遗言。” “打开神龙穴便是你们七神宫的末日,你们还要打开吗?”重复这话,苍弥不由扯起嘴角,那语调竟与死去的络伽大师尤为相似,他似笑非笑,自言自语般:“我一点也不担心。” “你既然决定同我一起进入神龙穴,我希望你明确自己的立场……”看不穿、猜不透——南音并非想要将苍弥拉拢到烽华宫,只是想清楚的知道这个家伙到底在怎么想,到底站在哪一边。 “非常明确。”又是那样不羁却自信的语气。 他的眼神从她的视线里一掠而过。南音想要从中捕捉,却为时已晚。 ——“随我来。” 南音深知过多的刨根问底也是无用,这个人总爱将自己蒙在雾里,不清不楚。进入这石窟之后或许是凶险万分,又或许只是虚惊一场……多一个人,便多一份成功。目前,完成自己的任务,早日回去复命才是最重要的。 她率先快步走到石窟之前,手中的软剑如流星一般舞动在其中,乱石轰炸,一切豁然开朗。 黑袍裹紧娇美的女子,在她抬腿准备进入时,苍弥却突然叫住她:“等等。”他走上前来,手指在袖中划过,捏着一支龙形发簪为她饰上:“我苍家与神族与妖类都曾并肩作战,虽然目前我的立场很多变,不过……这是见面礼。”他说完,转身一跃先进了神龙穴。 南音愣在原地,伸手去碰那发簪。见苍弥闪身进了穴中,她抽下发簪,两下便将其折断将在一旁。 ——他虽然浑身散发着温暖的气息,可那样不能够正视的眼神,那样摸不清的心思,与那些过往的真实性……没有得到证实之前,她都不能够轻易去相信。 发簪?说不定是一个妖物幻化而成…… 她跟上去,专注着周遭随时可能变动的一切,却没有发现那发簪已经在她走过之时紧紧粘住裙角,随着丝线变作丝丝缕缕,混合其中,融为一体。 而天际之上,当乱石窟被打开,代表整个百幕大陆的命运七星就开始转动、变化。 从明到暗,从明朗到混沌不堪,从整齐排列到杂乱分散。 也在这一时刻,那些乱石仿佛活了起来,在南音进入的瞬间变作巨大的石怪挡在她的面前。它们抱着胳膊,撑在一起,将阳光挡住,长出倒刺,顷刻间神龙穴之内亦然被构成另一片天地。 参差而来的石刺、与突然砸下来的石怪身体将前方的路扑满,苍弥轻笑一声化作一道金色穿梭而行,再次相安无事的出现时,已经到了神龙穴的入口尽头。而南音则被面前渐渐膨胀为巨型的石怪拦住了去路,他们笨拙的挥动着巨石手臂,张着大口咆哮出小石子。小石子如暗器一般朝南音射来。她不知苍弥是如何通过这里,她只能跃上跃下躲避着一次次的重力攻击。 一声口哨响彻天地,一群夜莺在云层中幻化而生,带着地狱而来的杀戮之气,朝着石窟的方向底袭而来。它们刺穿石壁,扑袭而来,钻进石怪的胸腔,将其致死,随后一并……吞噬。 石怪似乎是用于看守门口所用,被杀死之后一眼望去便能瞧见那深处蠢蠢欲动、正在爬动的遗骸。 然而,又迈出一步,火海、岩浆路、水瀑、乱刀林……都在一瞬间生长出来。 “这些都只为了防范普通人,对于崇星手下的妖姬来说太过轻易……”苍弥模样十分悠闲的站在尽头,像看好戏一般等待着南音舞起破敌。 “你对我们七个妖姬很了解。”南音学着他那不紧不慢的口吻说道,随即扔出身上的黑袍,驭袍而来。 “略知一二。” 苍弥说的没错,一切都是那么的容易。 一把削铁如泥、剑气纵横的软剑,一件黑夜化作的黑袍,一只带着血精力量的女妖,不出一个时辰,便干干净净的解决掉这些障眼法。 只是,在拿到骸骨的前一刻,南音与苍弥却陷入了“选择”。 神龙穴中不知从哪里飘来了雾,迷住了两人的眼睛,渐渐也似乎还麻痹了他们的知觉。 失去感知,仿佛进入假死的状态…… 这一次,苍弥也没有列外,即便期间他意识到,却还是无法摆脱这神秘力量将他们推向一个早早编织好的梦境。 第九章 迷境选择 ——眼前是化不开的浓雾,努力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身处雪境,南音化作点足过枝头的妖娆身影。她落下,在晶莹剔透的大理石桌前斟一杯酒,随后一袭白衣出现在眼前,两人相视一笑,无言却有又说不出的默契与怜意。对方男子的笑颜不由让人记起是苍弥。然而,在这般惬意之下,苍弥却突然叫出了别人的名字:“莫言,我们就这样永远留在黎冬吧。”黎冬?永远……?南音手指一松,酒杯滑落,她战战兢兢,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怕的威胁。自己为何会与这个人在此处饮酒?先前……先前自己不是正在完成使命吗?对!她还有自己的使命。她一脸惊慌的甩开握紧她的手。她苟且而活却成了崇星的杀人工具,她有自己的目的,没有完成之前她哪里也不能去!苍弥是谁?不过是自己摸不清猜不透的陌生男子,可是……自己为何会与他在这样的地方?南音奋力摇头,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想要记起什么……可是,现在的脑海里却只能出现一些理不清的片段。她不是他口中的莫言,是南音……是崇星给她的名字……不,她也不是南音。黝黑的眼中浮出一丝亮点,她想起来了,对了,她是无名无姓孤女,十一年前被柏星宫主所救,她是柏星宫主的细作。她真正的身份……是细作……是柏星宫主在一年多前安插在崇星宫主身边的细作,之后她成了七个血精妖姬之一,再后来崇星给了她姓名,叫她为南音,命她勾引六宫宫主,从而助他铲平其一。可是,她的任务没有完成,再回宫途中又有了新的使命……“我不是莫言,走开……”仿佛失去多年的记忆在顷刻间失而复得,南音惊叫一声,掀翻了面前盛酒的桌子,对着这个温柔又妖异的男子大叫道:“我们不是同路人,就此别过。”她依旧穿着紫色的纱裙,依旧娇美如女神,如同重拾自己,她朝着最东边竭力奔去,她一心想着——离开这里,她身上还有重任。“咯吧。”她踩到了什么,一个踉跄摔到在地。脚心的疼痛渐渐传来,她低头去看,自己竟踩在一个倒插在雪中的发簪上,那发簪异常尖锐,是龙形、金色,看着眼熟。然而,就在这时,她刚刚将其拨出来,太阳穴处就好像开被撕裂一般疼痛起来,那疼痛远远让她忽略了脚上正在冒血的伤口。在痛疼之余,一个个画面却在闪现——明火通明的宫殿,有人坐在最顶端……澎湃的血池,开满朵朵金莲……是谁长刀挥下,崇星死去……是谁在笑看漠星口吐鲜血,声声苦笑。华丽神宫接个倾塌……柏星与其他宫主臣服在脚下,那主宰了他们的人……似曾相识,却又是另一番模样。画面闪动,不停的闪动——一眼火红,喜衣加身,执子之手,是谁要成亲了?“南音,南音……”剧烈的摇晃,南音打开沉重的眼睑,声音疲倦的问道:“是谁?是谁?”“看来你陷的不浅!”苍弥捧着她有些恍惚的脸,问道:“儿女私情是你们七个妖姬最大的牵绊,你知道吗?”“什么……什么意思?”先前在入口处破除各种障眼法的女子亦然有些神志不清,她软软的缩在金袍男子的怀里,问道:“刚才那些是什么?”从未想过自己回被带入那样的迷境,南音声音颤抖:“难道是未来?”“是预言。”苍弥同样也进入了那样的梦境,或许梦见的场景不同,然而他却能凭着自己的直觉,断定那是神之主遗骸给予他们最后的警告与提示——带走他们,走出西鼎寺,或许是得到了力量,可……这个世界也会就此走上命运拟定好的征途。“你梦见了什么?”南音从他怀里挣脱,站起身来,边环顾四周,边问。“独领天下……”苍弥淡淡的吐出四个字,仍旧那副事不关己。然而,先前苍昂告诉他的话却在脑海中闪了一下——“那个大师伯伯说,里面那个妖姬会杀了所有神宫宫主,会引着一个叫做‘苍弥’的人灭世……苍弥不就是你吗?”他和南音?她引着他?凭她?“呵呵……”他轻笑出声——如他先前所说,这个遗骸、这个力量他不稀罕,要帮七神宫的想法也只是为了好玩,待自己搅混了这滩水便回黎冬,当下重设了结界,谁也不打开,从此过着闲云野鹤的自由生活。什么大统,什么灭世……他都不敢兴趣。至于前面这个女子……太野,太冷……络伽那老头儿怕是老糊涂了……或许,根本就是苍昂那小子在耍自己,他压根儿就不相信。他更相信——命运为自己掌控。“你笑什么!”望着思绪正在漫天飞的苍弥,南音不禁蹙起眉头:“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注定。”“看了那些预言,你的决定?”苍弥忽然显得十分严肃,他怔怔的望着南音的眸子。南音不答,脸色沉寂如死,她伸手从脖颈处解下黑袍,一步跃进埋葬遗骸的泥土里,抓起那些腐臭的骨头,又回身而来,曼妙落下,朝着出口走去。期间她没有回应苍弥一个眼神,一句话,她是在用行动告诉他——七个妖姬不单单被训练的强大,眼里更是只有使命。过程、后果、甚至牺牲都不足畏惧。目标锁定,目的永远只有一个……更何况,现在的她已经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十一年前那是一个冬雪初临的日子。前夜早早埋伏在城外的烽华宫门人偷袭了咸城。柏星宫主单枪匹马披甲上阵,门人则留守城中疏散百姓,那夜的咸城万人空巷。就在柏星大战重伤归来之时,那个孤零站在街道正中一脸凌厉的女孩朝他举起了一支短匕。她稚嫩的脸颊上是两条吹干的泪痕,她不认识柏星,于是朝着他大喊:“杀了你,杀了烽华宫的人……杀了你……”柏星说:“烽华宫头领已被我大败,回家寻你父母吧。”而她却说:“他们被偷袭的凤箭射死了。”她说的那么冷,仿佛自己也刚刚死过一回。就这么柏星跃下马,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了凌鱼短匕,交给她,问她:“归我门下,为我所用,寻得报仇日?”——如今,她想起来了,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寻得报仇日。 第十章 初现凌厉 黑雾终于在午时彻底化开,阳光耀着璀璨铺向这个大陆上最为繁荣的城池——人们如深居在洞穴之中的蝼蚁碌碌而出,使得整个风都城越来越热闹,全见喧嚣景象。倚在烽华宫之下的城民是这个乱世之中最为幸运的人。崇星财大实力大,一副随时能统一整个大陆的架势,夜袭水目城之后更是吸引来更多求自保的凡人、更多愿意效命的妖物与兽人。 城门口各族类人进进出出,酒馆里摆上上等的女儿红和便宜的参水酒,拉客、吆喝传到街头,而巷尾则聚集着一些其它城池流窜而来、无家可归的难民。他们真实的身份大多是水目城、水隙城的逃难者,然而为了更好的依附在这个相对安全的城中,他们对外都称自己是风都人。 他们围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新鲜话题——比如:崇星手下的月姬死了;崇星偷袭水目城成功,下一步便是旁边的水隙城,烽华宫的实力一次次被证实,是不是统一在即?另外,漠星准备报仇……而今日,又有了更新的新话题——西鼎寺被血洗,神之主遗骸不知去向,听说是夜姬所为。 “怎么又来了一个夜姬?!”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靠着斑驳的墙,他摩挲着下巴,试图去揣摩:“听说这个夜姬的能耐和月姬差不多,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死神、刽子手,难道……”他拖着长长的尾音,挑起眉尾:“崇星其实训练了很多这个的妖姬?” “谁知道……”面对的老头儿一脸苦涩,不住摇头:“生在乱世不能乱心,自求安保,苟活、苟活。”围在一起的人都知道,三日前月姬血洗水目城,他一家五口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这般年纪本该颐享天年,却落个孤苦无依行乞为生,有这样一凡感慨也实属无奈。 然而,听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人也不再开口。这时,一个身着紫纱裙,背上系着一个黑色包袱的女子从巷尾穿过,一闪身竟无风无影的掠过了他们。几人不约而同的望向她的背景。 “等等。”与此同时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一抹金色划过,迎上女子,挡在了她前面。 几人看不清女子的相貌,却从身姿体态能断定她是绝色非凡,而这迎上去的人是个男子,长的也是俊秀十分,一张略带妖异的脸上堆着那如阳光一般的笑:“同行如何?” 男子问,女子不答,掠过他,继续快步而行,男子不甘,嬉闹一般继续追去。 望着两人争逐的步伐,老头儿喃喃:“乱世之中唯强者大展拳脚,平凡者一世淡去也无人问津。” 凌厉杀气猝不及防的袭来,老头儿回想伤感,一时之间泪眼婆娑没有立即感觉到身后的不对劲,带他觉得有些寒意,转头时却见一位黄衣女子勾起一抹鬼魅的冷笑道:“最讨厌那些感慨乱世的……水目城人。”话音落,“哧溜!”金线穿过纤长手指勒住老头儿的脖颈,生生将其勒死。 黄衣女子抬眼方见碧色眼眸,眼角处还用金粉勾着一轮月牙,发为棕色,弯曲柔软。 “原来姐姐回来了。”她闪动着长长的睫毛望着那穿梭在人群中的紫色背影,一个回身化作一线金色,顺着地缝追了上去。 ——这同样心狠手辣,冷血妖媚的女子便是七个妖姬之中的梦姬。 崇星已得知遗骸到手,于是派出梦姬与南音接头。几个时辰前梦姬在先前约定好的地方等候多时,然而却不见南音的出现,于是耐不住性在便到城中找寻。 “这风都城果然如崇星所说,繁荣富饶……难怪他总是一副自命不凡,原来一切都是有依有据。”苍弥走在南音的身边,南音已经很久没有开口与他说一句话了,现在的他是在没话找话。这女子拿了遗骸,却不见回烽华宫复命,几个时辰过去她只是在这城中穿行,仿佛在寻找什么,又仿佛在等待什么。 穿过一整条热闹的街,她终于停了下来,指着不远处的客栈告诉他:“我准备在此留宿,你可一同?” 自从出了西鼎寺,两人的心思便好像交换一般。 南音不再去不依不饶的问苍弥来历与立场,而是无视他一般做着自己的事,然而,苍弥对她却开始猜不透了。 或许——是她的预言梦,让她变得不一样了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客栈,各自要了房间,一廊尾,一廊头。 而梦姬则尾随而来,进了南音的房间。 “噗——”梦姬刚刚化回人形,却见南音脸色苍白,倚在床头闷声吐出一口血来。她一步上前,抓住南音的肩膀才发现她浑身僵硬竟不能动弹:“姐姐!怎么了?我在约定好的地点等你许久,见你不来……难不成在夺遗骸的途中真的受了伤?” 南音面露铁色,眼神带着迷离,实有几分虚脱之状:“我被人挟持……逼我带着遗骸一起回水目城。”她似乎有些接不上气,顿了顿,捂住胸口:“是那个金袍的男子!他是漠星派来的……”她说着一张娇媚的脸上满是苦涩:“还有这个。”南音盯着自己的纱裙,眼中闪过一丝厉光,她暗示梦姬那看似正常的纱裙上有“东西”。 梦姬心领神会,挥手一击。 ——终于,一道灵光汇集,她抓起,奋力一扔,那光击落在地上,既而,竟变成了一个八九岁的孩子。 那孩子光头、清秀,他“哎呀”一声,捂着摔疼的头:“你这个妖姬胡说八道什么?!敢污蔑我哥!” “那金袍男子就是用这个东西困住我,让我不得不听从他的命令,我耗了力量……噗!”南音话未完,又是一口血。 “哈!”然而,梦姬却没有了性子听下去,已知那苍昂是自己的敌人,起身便金丝出手死死将其缠住,勒住他的喉头直至让她断气。梦姬生性急躁,见南音已经十分虚弱,只差一步便能完成任务,于是,她一个翻身出了房间,扔下一句:“姐姐在此处等我,我解决了那男子便一同回宫复命。” “梦姬要小心。”她轻声叮嘱了一句。 待房中只有一人,南音自行拭去嘴角的血迹,无声的笑起来。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雕花小盒,走到苍昂的尸体面见念了几句咒念,随后,便见苍昂化作白烟飘进了盒中。 “妄想监视我?”阳光射着房檐折出阴影落在南音的脸上——那番神情中,除了先前的娇弱、美丽、凌厉、阴冷……之外竟让人突然觉得深不可测,亦正亦邪,亦真亦假。 第十一章 夜姬之谋 她从未想过杀了苍弥,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确有怦然心动。 她了解七个妖姬之中的每一个,于是吃定了梦姬的“一时冲动”。 她只是想借用苍弥之手杀了与自己平起平坐、力量相当的梦姬。 而后——另有打算。 梦姬果然如南音所料,在见了她受伤吐血的一幕,听了她被要挟控制的倾述,便化作丝丝缕缕进入了苍弥的房间,准备生死一搏。 此时的苍弥正坐在桌旁,他拧着青花茶壶,为自己斟上一杯清茶,那姿势别提多悠然。然而,茶到嘴边他却没有喝,而是念了几句,朝着地上泼去。 地上的梦姬好似被滚烫的开水灼伤一般尖叫一声显出原形,她盘丝而对,厉声道:“妄想夺遗骸者死。” 苍弥没有过多的解释,也没有去询问,只是坐在桌旁见招拆招。 期间他脸上的笑从来没有消失过——因为,这一幕他在预言之梦里见过。 梦姬是中了南音的计才来此,这一点如同南音的目的一般了然于苍弥的心。 苍弥的房间里传出动静,南音打开廊尾的房门走在廊头他的房间,静静聆听,等待时机。 打斗声从激烈到稀稀落落,从力量的散发她能确定梦姬已经败下阵来,于是她一掌推开了门,朝着倒在地上不能动弹的梦姬刺出一匕,这一匕正中梦姬命门,随后她快速地打开先前的小黑盒子,将其收入当中。 “从今天开始,如果你想对付这些妖姬,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帮你。”听闻此话南音收起盒子的手慢了下来,她明白苍弥亦然全数知道,于是她也不加隐瞒:“你既然早就知道我在利用你,为何还要出手。” 苍弥回到桌旁,重拿起的茶盏,当他手指划过,杯中竟凭空浮起水涡,原本倒掉的茶水又自动、无形的恢复。“此时……你的目标已经不再是遗骸,目的也不是单纯的完成抢夺任务,那个梦……让你知道仇恨与往昔,你要的是复仇。”十一年前,那个雪中的小女孩苍弥遇见过——并看到了一切。 那是黎冬一次被打开的时候,初踏出那个禁锢他长久的地方,他便耐不住性子四处游玩。回想,那时刚巧是十一年前,他刚巧到了咸城,又刚巧遇上烽华宫的偷袭。 当时他看见那小女孩视死如归的表情,和那如剑锋一般凌厉的眼神,本想出手帮一把,然而,却听到柏星说他不是烽华宫的人,于是带走了她。 在西鼎寺中见面,他便有些似曾相识,直到那个梦的告诉,他才确定。于是,他更想粘着她……只是粘着她而已。 面前的人仿佛永远带着微笑的面具,南音手指流动便将软剑架在了苍弥的脖颈上,她厉声道:“你梦见了?!” 可对方却答非所问:“你以为自己能杀死我吗?你的力量不过与梦姬相当……又或许,我还有别的利用价值。” 这个人甘愿被自己利用? ——南音不由手指一抖。 看他那淡定的模样一点也没有生气。 而说起利用,语气里也那般自然……仿佛……真的甘愿! “放了苍昂。”手指在剑锋游走,南音来不及躲闪,随着一声“咔嚓”,苍弥唇间吐出一句话便将其折断。 “呃?”南音并没有去顾那折断的剑,而是奇怪他为何知晓。 “在你的黑盒里。”苍弥挑起眉尾,指了指她的怀里。 “他死了。”似乎没有什么能瞒过苍弥的双眼,南音被怔到,肩膀僵硬的后退一步,冷冷的吐出三个字。 “苍家人拥有不死之躯。”苍弥说着脸上又露出嬉戏的表情。 淡然相望,两人僵持良久,南音不知道这个男子会不会因为救自己的弟弟而杀了自己,就梦姬大败而言,自己想胜太难,于是,她放弃冒险,乖乖的从怀里掏出了黑盒。黑盒再次被打开,浓雾顿时弥漫整个房间,烟消云散之后那奄奄一息的小孩出现在两人面前,苍弥从怀中取出一颗金丹,拂袖放入了苍昂的嘴里。 这时,窗外“噼里啪啦”下起了雨来。 冷风过,八九岁的孩子冷颤一下惊醒过来。 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昏厥最后一刻见着的娇媚脸,苍昂开口便骂道:“你这个妖姬竟然想杀了我!”他恼怒的起身,抬手便要和南音打起来。苍弥扯起嘴角,坐到床前,端着茶,看好戏一般欣赏起来。 “哥!这妖姬不能留,她冤枉你,满嘴谎话,以后肯定还会杀了我!”南音脚下快步,敏捷躲闪,宽敞不宽敞、狭窄不狭窄的一个屋子苍昂却穷追不舍。 “你死得了吗?”苍弥打趣儿的问。 “为何将你弟弟放在我身边?为何要监视我?”在兄弟两人的对话中穿插进一个清细的声音,南音脚下一起踮起先前的断剑,游手之间便抵住苍昂的咽喉使其不能动弹。 ——剑下之人虽有一副小孩外貌,可南音深知这苍昂定于他哥哥一样,那般不简单。 “现在不用了,经过这一日的相遇相处,我已对你了如指掌。”话音一瞬,苍弥的动作更加疾快,点指沾水,水滴弹出,打落南音手中断剑。 “口出狂言。”然而,南音也仿佛预料到,只见一个黑影闪过,她竟近身锁住了苍弥的咽喉。 第十二章 白衣男子 她明知杀不了对方,却还是出手。 两人近在咫尺之时,苍弥手上响起一个清脆的响指,就在南音眼前——他竟就这样活生生的消失了。南音警觉更加,她怕这个人又像上次那样突然锁住自己,于是脚下轻点,跃起,贴在了房梁上。 就在这时,客栈之外却热闹起来。 锣鼓喧天至街头而来,迎着视线便见各色花拥。 花香斗艳,仿佛这阴沉压抑的天气也就此添了生气。 苍昂本就喜欢热闹,一听闻楼下那般动静便咧着嘴,一步跃到窗边。然而就在他想要向窗外探头时,却突然捂着额头“哎呀”一声,差点儿没跌倒。接着他视线一路到了门口,门“吱呀”一下兀自开了,他便更没好气的对着房门嘟囔道:“急什么急?!”不一会儿空旷无一物的客栈楼梯上却传来一阵细小脚步声,南音眉间一展,她知苍弥隐去了身,已下楼凑热闹去了。 她在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待她再转过头,见对面楼前的屋檐下亦然多了一个妖异男子。 “哟!哪儿的花魁啊?”完完全全的小孩性子,即便身旁还存在着刚刚想置他于死地的南音,苍昂依旧掩不住好奇的心,先前的敌意顷刻间一扫而尽,他自顾自地探着光溜溜的小脑瓜,伸长了脖子。 花车的队伍比南音想象的要庞大,此刻,第一辆花车已行到街头,而在街尾却瞧不见最后一辆花车。南音落身立到苍昂身边也探出头去,凌厉的眼神快速地扫过那雨帘之后众人面上的表情,她不难猜出,那花车人儿定是绝世无双。 细密的雨打落在车顶,击起朦朦地一层水雾凭空为车中人增添了几分神秘。 “盛世苑!”望见花车之上雕工精细的莲花图,南音不由脱口。在仔细看看,那车前铠甲加身护行的侍卫,以及那飘在花车之上的红色羽毛,不管从锣声的节凑还是车队的摆列都与自己当初进入盛世苑时一模一样,她转头,盯着花车,仿佛要将其看穿一般硬生生地道:“是新一批的歌舞姬。” “崇星宫主真的享福啊。”苍昂扬着稚嫩的声音感叹道:“你这妖姬若要温柔一些,也可以与那车中之人争奇斗艳一番。”听闻苍昂这番话,南音便能判定这孩子绝没有其兄长那般能洞悉别人心思的眼。花车中人不过只是各自披着一张风情万种的皮囊,而事实上在这些温柔妖娆之后却都藏着一把致命的杀人刀。这一点,曾身为其中之一的她,再明白不过。 “看来,他有了新计划。”南音收回视线,小声低语,随后转身朝着楼下赶去。 人头簇动的雨帘下,透过一丝空隙,南音注意这眼前经过的每一个歌舞姬的脸——她要专注的将她们刻在脑海…… 然而,一袭白色却闯入她的视线,将她的专注打断。没在意太多,她迅速地向右边移去,那白色也随着她移去,再移回来,对方也随之移回来……终于,南音有些怒意,她意识到此人是故意的,于是抬眼、起手正准备想教训一下那人,却在与对方视线相对之际,瞪大了双眼,咋舌。 风都城热闹非凡,而水目城却冷清的可怕。 大雪覆盖,盖去那杀戮留下的血迹,却盖不去城中百姓心中的余悸。城中死伤本就令人惊叹,而这两天那些幸存的百姓也在纷纷迁离。试想,再过几日,漠星若再不拿出真正反击的对策,只怕水目城将成为真正的空城。 此时,阴雨并没有再度侵袭这冷清的城池,大雪在日照下悄悄融化。华丽的宫殿前,身着银丝袍子的妖媚男子手指冰凉的捏着精致的折扇,他掩去半张脸,露出一双掺满复杂的眼死死盯着远方,他目视的方向正是西鼎寺所在。 逆风,在他的视线中逐渐出现一个黑点,那黑点左右摇晃似乎在艰难前行,待它渐渐变大,靠近后方才看清那是一只扑腾着翅膀的秃鸠。 秃鸠嘴里衔着一个带满血迹的头盔,它已飞的累了,在到达殿前之时一下泄了气,跌到漠星脚边,随后无声地化为黑色灰烬,唯留下那说明西鼎之夜的头盔。这时一直列队在殿内待命的门人窃窃地探出头来,望着那报信秃鸠带回的头盔,屏住了呼吸。 久久,“败了。”冷不丁地漠星叹了一口气,他手心冒出细微的汗,原本充满凌厉的眸中出现失策的沉色:“遗骸的力量加上血精的力量……”他声音轻如蚊翼,全不见当初的傲然。 ——难以想象,若两股不一样、而又都那般强悍的神之主力量融合在一起……崇星将以什么样的速度灭掉其他六神宫!? 妖媚细长的双眼轻轻闭上,仿佛在试想,又仿佛在思考,更仿佛是在等待。 果然,片刻之后,远处,又传来秃鸠归来的声音。 与上一只相比,这一只秃鸠显然没有被力量击伤,它灵活地停在地上。 “噗——”它变作一个身披黑袍如死尸一般的女子。 “噗——”它又化作两人,一个是身着金袍的微笑男子,一个是光头清秀的小沙弥。 “噗——”接着,它又合二为一成了卷发妖娆的另一个女子。 “噗——”最后,它化作一位白衣加身,颚下带着青涩胡渣的男子。 “柏星!”认出最后白衣男子的脸,漠星不禁抿嘴一笑:“他去了风都城?好、好、好。”他连说几个好,大袖一挥转身下令:“百名留守,其他人乔装随我一同前往风都城。” “是!”殿中门人振奋答道。 第十三章 对饮花雕 风都城上方的局部阵雨在稀稀落落间就快停了,屋瓦被清洗的光洁如琉璃。客栈楼前那遮住南音视线的白衣男子眉宇间透出几分敏锐,眼神中却又夹杂着三分儒雅。他抬手,轻抿薄唇,盯着南音咋舌的模样,在自己胸前的位置轻柔比划出一个图文来,接着只见他一个翻身便踩着人群的肩头,上了客栈二楼的楼阁。 南音认出,他写的是一个“来”字。 于是毫不犹豫的转身上了二楼。 推开门,柏星前面摆着几道菜品,他已斟好了两杯上等的花雕,见南音到来,便顺手拿起一杯放在鼻前边闻边品:“我记得,每当下雪你便会独自一人饱饮花雕。” ——是啊,在他门下十年的时间,每每落雪她便会想起在雪中亡去的亲人,雪在她的心里亦然成为仇恨的提醒,于是不免借着酒力来麻醉自己。然而,要说独自一人……那却并非她愿意。当时,众多细作的角逐让她没有一个倾诉的朋友,于是只能一人倚在枯零的桃花树下,一杯又一杯…… 南音眸中闪过惊讶。 ——他竟知道?! 然而,她却殊不知,他知道的不仅限于此。 柏星见她愣在原地,便仰头,先饮尽,淡淡的说了句:“坐吧。” 咸城遭到偷袭之后柏星将南音带回了大衡宫,为她安置了新的身份,随后,除了她之外还有百余人参与了当时为期十年的秘密特训。而除了在相遇之时他们说过几句话之外,期间再无触碰。她虽然知道是面前这个人将自己重新塑造,可在当下她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那份陌生感。 ——一袭不染尘埃的白衣给人脱世超俗的儒雅气质,眼睫细密、眸中灵光、时而小酌一口杯中酒,时而眺望楼下车中人,然而却从不尝一口前面的菜,也不正眼看南音。 “柏、柏星宫主。”她用他熟悉的声音唤他。 她离开大衡宫已经四百六十七日了。 他深深地记得,她离开那一天,临走前也是这样怯怯的唤自己。当时,她说:“柏、柏星宫主,我这一离开便真的会忘记你吗?往后相见,我又该如何记起你?” 他回她:“望着我的眼,一切重拾。” 从她进入自己策划的特训开始,他便不愿意与她过多言语。 因为他怕,怕自己被她那倔强坚韧的性子吸引,被她那娇美动人的模样捆缚,从而越陷越深……无法自拔,如果那样他便会在下达命令时变得束手束脚,顾虑太多。于是,这么多年,即便心在不由自作的向她靠近,可表面上依旧保持距离,甚至故意躲避,故意冷言冷语。 “一年前崇星招你们这些妖姬去作何?”南音呆在原地未动,柏星也未催促她,而是斩钉截铁地进入了这次见面正题:“同那月姬一样……他让你吸食了血精?” “对。”她答,视线不经意的扫过右手掌心中月牙般的结痂。 “传闻果然是真的。”他放下酒杯,再次斟上,冷冷道:“说说你们的能耐。” “未知。”整个阁中弥漫着醇醇地酒香,南音走到柏星对面缓缓坐下。 “那么你知道多少。”他转头向往窗外。 望着他消瘦而俊俏的侧脸南音如实道来:“月姬是第一只吸食血精,成功得到力量的妖姬,除了她之外,再上一个阴年——也就是一年前,崇星又造出我在内的其他六个妖姬。”正说着,她突然觉得背脊微微发寒,仿佛有一股灼热的光打在自己身上。她抬眼,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柏星已用那变得强力而犀利的目光望着自己,他将之前斟好的花雕推到她面前,轻轻点头。南音心领神会,拿起就来一饮而尽——这时她第一次离他这般近,也是第一次有人同她饮花雕。 “月姬已死?”十年时间没有白费,经过特训的百名细作已经被他成功的安插在各个城池、各个神宫。在他精心设计的眼线网络中,所有或真或假的消息无疑走漏。他要做的只是确认、求证,和依据这些来改变自己的计划。 “假死。”南音和盘托出:“所有妖姬只能在特定的方法下才能真正的死去,除此之外都是假死。月姬只是分散躯体,为得是等待更好的时机,将已受到重创的碧瑶宫彻底打入谷底,至此永不翻身。” “其他妖姬在何处?” “这个我也不知……”南音手指不由触了一下怀中的黑盒,声音些许微颤。 南音以为他接下来要问自己“崇星有何计划”,可是柏星深知——身为神族,她们身上都依附着疑心病,换作他,他也定不会让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知道自己的全盘计划,所以他明白,南音不知。 “如何破解血精力量,杀死月姬,以及其他吸食血精的妖姬?”他低头,用手指摩挲着杯沿,随后斟满。 “不知。”待南音答了话,他递上第二杯:“继续留在他身边。”南音接过酒杯,“这个你拿着”柏星收手,落掌在桌上,“嗖”一个木质雕花长盒从他的身后飞出,落到南音面前。 “呃?”南音疑惑,轻轻将其打开——竟是一副人骨。 正在开口相问,却听到柏星带着酒香的鼻息触到自己耳廓,他柔声,仿佛有些醉意地说:“将这个假遗骸交给崇星,留下你背上的东西。” “是。”不知为何,南音顿时挺直了腰板,语气生硬,手指僵硬的解下身上的包袱,取出遗骸,双手环抱,递到柏星面前。 “下一次落雪,我定带你回大衡宫,再次与你对饮。”这时,他的语气中突然透出先前没有的不舍,眼神中泛滥起一层层怜意,甩手拿上遗骸,一跃身,就此消失在门口。 这时,雨彻底停了,所有花车碾过积水,在预计时间内都到达了盛世苑。 看热闹赏美人儿的人群散去,南音起身着了魔似地立在窗前,双眼黯然而懵懵。她手中举着那杯未饮完的花雕,直勾勾的望着对面屋檐,视线下垂。 ——然而,苍弥就站在那里,他一抬头便望见她眼中的异常……仿佛意识到什么,他快步闪身来到楼上,“南音!”他手指快速的交错,心中默念起一番咒念,朝着她眼前一晃。 顿时,南音浑身一颤,仿佛有无数蚂蚁撕咬一般自脚底而来,疼疼痒痒蔓延到咽喉,忽而又觉得特别疲乏,于是她任由自己闭上了眼,脚下一软就此栽倒过去。 “是谁给你的酒?”苍弥敏捷蹲下,将其搂住,语气有些急切的问道。 然,南音这才缓过神来,她一惊,伸手便朝自己肩上、身后一阵乱找。 ——而包袱则已换做雕花长木盒。 第十四章 不死肉身 滴答、滴答…… 杯中酒冰凉的穿过指隙间,点点渗湿紫纱裙的一角。 从南音眉宇间苍弥能看出些许惊愕,然而,那些惊愕却在两人对视的一霎被她竭力藏到眼底。他没有直接点破,只是收回眼,望向那原本包裹遗骸的黑袍。突然,黑袍表面的一丝白色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起身,走上前去,凑近,粘起些许先放到鼻边,又轻轻点到舌尖——那淡淡的涩味…… 忽然,他眼中一亮,他知道了——那是术法师常用的一种迷魂香料,名为摄魂散。 “摄魂散,粉状、色白、味涩,嗅见能使人听命于施药者,而服下则能解除药力。”解释完摄魂散的作用,苍弥停下来,久久不语。 ——他是在等。 等南音告知他,她为何如此轻易就中了别人的计。并且,中了计,成了现在这模样还不立马追究……这?苍弥勾起嘴角——这说明对方其实是南音认识的人。 难道是崇星? 可看今天那迎花车的势头,只怕崇星还在盛世苑中逐一品赏那些美人儿吧。 “你不打算做点儿什么吗?” 黝黑的眸子越发显得深邃,南音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摄魂散……”她痴痴地重复。 苍弥知道,此刻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更没提出让自己帮忙的要求,那便是自己猜对了。对她下手之人是她认识且畏惧之人。 雨过之后,橙色的阳一片片抹过天边,日就要落下,黑夜就快要降临。南音没有血色的手指缓缓用力,捏住杯沿——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的模糊,朦胧的如同一个梦境,似真似假。 然而,那抹白色……那双带着淡淡碧色的眸子……那醇香的酒香,还有……那样苍白而平淡的口吻,却在说“落雪……再对饮”。 摄魂散——这种东西她又怎么能不知道,只是刚才那浓烈醇厚的酒香着实完完全全将其盖住,再加上那是柏星……她又怎么能去防备。 又是因为那是柏星,此时的她才这般缓不过神来。她不明白,他为何要对她使用摄魂散,难道……他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这个被他训练十年的细作?又或者,只有一个报信的傀儡,才记不起任何经过,才能使他放心吧。 是啊,在神族手下生存,她已了解了他们的通病——疑心。 想到这里南音长舒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伸手认真地包裹起装有假遗骸的雕花木盒来。 木盒?苍弥眼光敏锐,立即问道:“遗骸被掉包了?” 然而,南音不语也不答,原先冷漠的样子再度回来,她兀自系好包袱,在苍弥来不及出手之前,反身朝着窗外的夜跃出。 “啪嗒!”她如泥塑一般落地,摔碎,散落四下,接着消失…… ——妖姬的不死肉身源于神之主血脉之中的自愈力量。无论她们的身躯成为什么样的形态,只要神不死,那便可以随时再度复原。 这样的特性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妖姬的随时复原也没有任何先兆,甚至是无声无息出奇不意。亦如现在,在倾巢而出的碧瑶宫中,留守的百名宫人照常坚守着自己的位置,全然没有发现那殿中血池的变化。 华丽的宫殿前殿门半掩,入夜未深,月色苍白,粼粼洒洒映向血池。 那一线月光仿佛是今夜杀戮的开启钥匙。 血池中,顺向澎湃的血水忽然抖了一下,停了下来,接着逆向而行,无形之中有两股力量在争斗、牵制。最终,池底翻滚的血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的形成了两个大小相当的漩涡。 此时殿门看守的护卫正在交接,他们凑着头,惯例的问着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然而,其中一个人却不由抹了一把额头细密的汗,随口说了句:“看样子雪快溶了……”听闻同伴此话,另一个人才感到周遭的气温的骤然上升,他捏着有些温度的长矛,拍拍对方的肩:“管他呢,等宫主回来一切都太平了。” 在他们身后,血水漩涡在飞速旋转中逐渐蒸腾出白色的气,而池面上也“咕噜、咕噜……”不断冒出如眼珠一般的气泡——气泡白色,中间却有不规则的黑色。气泡无声炸开,白色是水雾,黑色确实一片片带黑血的血肉。 接着越来越多带着血肉的气泡飘上来——炸开,凝结,拼接……终于形成一个女子的人形。 女子没有皮肤,血肉模糊,她立在池上,空洞的双眼中溢出滚烫的岩浆,滴滴落在地上。岩浆所到之处无不燃起了火焰。“噗……哒……”她展开双臂,悬空飞旋,顿时,血肉横飞,岩浆四溅。一时之间,火光将无人的宫殿点燃…… 焦臭味与血腥味将富丽堂皇的碧瑶宫宫殿充斥,越发令人作呕。 终于,岩浆延到护卫脚下,他被灼的尖叫一声,一回头,迎面便扑来那血肉模糊如烈火一般的人儿,来不及叫喊与反击,对方便就直径从他身体穿过,“呯!”——火光瞬间将其吞没。 “啊!”另一个护卫惊吓,“哐嘡”手指一松,长矛落地。 带火的人儿停了下来,她立在殿前,仰面望天——仿佛是在沐浴月光。 “月姬复活了!快……月姬复活了……”护卫终于叫出声来,他转身便想要逃,然而,一只滚烫的手却死死将他抓住。他回头,便见对方身上的肌肤一寸寸在他眼前长了出来……火,一点点将他淹没。 这一夜在百幕大陆之上又多了一百多名怨灵。 被火吞噬之后是死亡,然而,这样死在月姬手上,却代表着永远……被利用。 那黑盒——盛放亡者怨灵的黑盒,将永远禁锢住他们,永远唯月姬操纵。 水目城的雪被那股强劲的热力驱使着,以惊人的速度融化。 这个假死留于碧瑶宫的妖姬如愿得逞。 城毁了,殿没了——漠星就快被逼上绝境…… 大火足足烧了一个晚上。 凌晨,青雾绕着厚重的云层,火与月同时褪去,独留下一娇小女子站于狼狈不堪的碧瑶宫宫殿之外——她眉宇间带着孩童未脱的稚气,眉心绘着一个小小的朱砂红痣,然而那望着远方的灰色眸里,却仿佛载着永久郁结不化的戾气。 第十五章 镇灵黑盒 她身上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在日光下变得斑斑驳驳,仿佛她只是一个皮囊,还被人戳的千疮百孔。 灰色的眸轻轻转动一下,耳边传来一丝哀怨,月姬没有听清那哀怨之中的任何一个字,于是转身,一探究竟般朝着那还在翻滚的血池走去。她打着赤脚,踩过那些碧瑶宫人被烧死后余留下的灰烬,不知是麻木还是本就这般冷血,她面无表情,最后竟还一步一小跳的坐在了池边。 恍惚间,从背影望过去,她更像是城东那含苞待放的桃花,清秀而又娇弱,好似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那些血腥,那些凌厉与杀戮,仿佛都随着夜里的月褪去。 ——这才是她的真身,十五岁的少女。 当她的脚尖触碰到水面,从血池底下竟浮起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来,在一瞬间这些沉睡已久的怨灵仿佛得到一股力量的召唤,争先恐后纷纷聚集而来。 他们不停的诉说着什么,却只能发出一串串莫名的哀怨。 面对他们的狰狞,月姬脸上却绽出一抹如花开的笑颜:“放心吧,从今以后我会照顾你们。”月姬的声音带着清甜,好似一种魔咒,缓缓在殿中绕了几圈。“嘤嘤……嘤嘤……”怨灵抬起各自的脸,用着他们空洞的眼望向他们如今的新主人,缓缓朝她伸出手。 然而,月姬却没有立即回应他们,而是则身空手一抓——一只黑盒便凭空出现。 殿外映入的光线,照出黑盒上弯弯曲曲、密密麻麻的鬼魅图腾:“这是宫主赐给我的镇灵盒,从今以后你们将以夜莺之躯存在,寄居与盒中……”说着,她俯下身,安抚一般摸着那些面孔:“盒中没有黑暗,是另一个有山有水的世界。” 月姬伸手缓缓打开黑盒,黑盒之中却放了一件黑袍子。 那袍子精致的绣着同黑盒之上一模一样的鬼魅图腾,她取出,手指划过衣襟线条,随后披上——袍子显然是量身定做,每一个接口都裁剪的那般合体,而在穿上的一霎,黑袍粘紧她的身体,贴入那斑斑驳驳的空隙,与她的血肉生长在一起。 “进来吧。”孩童一般的脸上再次出现那样清秀的笑,他高举黑盒,那些怨灵便乖乖互相咬住,一股脑腾飞起来,钻入其中。 “嘻嘻。”她独自笑道,欢快的转身独舞起来。 不远处三两只秃鹫抓着新长出的树尖互相摩挲着脖子,它们倚在一起,望着惨不忍睹的碧瑶宫发出一声声怪异而又低沉的哀鸣。忽然,一丝凉风自殿中来,擦过它们之间:“嘎!”其中一只秃鹫仿佛一时没有抓稳,又仿佛被那殿中黑袍女子舞出的动作拂出的风力击到,尖叫一声笔直的坠了下去。而另一只则受到惊吓,敏捷的展开翅膀,鸣叫,快速朝着风都城的方向飞去。 今日的风都城依旧有热闹可看,城门口贴出了告示——今日午时,昨日盛世苑新到的歌舞姬,将在苑外为风都百姓首献一支群舞。 当然告示之中也不仅仅公布了此,除了告知所有人能一饱眼福之外,更说明了崇星的意图:“能者为我所用,抱得美人归。”——招贤纳士。 而为了给这群歌舞姬最好的展示优势,昨晚崇星便下令连夜在苑外搭建了华丽舞台。 于是,此时午时刚过,艳阳当空,顶着这一年来难得的火热天气,盛世苑之外迅速被围的水泄不通,或看热闹、或自认有本事的人们除了惦记那昨日水雾之中若隐若现的美人儿,更好奇崇星今日又当吸引进什么能人来壮大他独霸的势头。 “你放开我!”突然,喧嚣之中一声尖锐的童声响起。 一眼扫来黑压压中竟有一抹金色,人头簇动间那孩子与揪住他的金袍男子那般显眼,在加上孩子倔强的拉扯,热辣的阳光之下便招来旁人怪异的目光。 那孩子光溜溜的脑瓜上出了细密的汗,他怒面仰视,不停挣扎。 然而,揪着他的正是他的哥哥——苍弥。 苍弥背对着舞台,仿佛听不到苍昂的厉声喊叫,而他的语气也是与这天气格格不入的冰冷:“此处的事不必你掺和,快快会黎冬去。” “当初找到我时你怎么利用我监视那妖姬呢?现在好了,人家戳穿你了,你便将气撒在我身上,就要撵我去黎冬了!”苍昂心中满是不服气——既然是兄弟,为什么哥哥更四处游玩,他就得乖乖呆在黎冬那满是野兽的小地方?他不服,他的本事也不差,凭什么,凭什么…… “我不回去。”苍弥使劲全身力气喊出四个字,然而又怕自己的哥哥就要用更加严厉的方法对付自己,随即又立马缩了头。可是,当他等着那惯例的一记爆栗时,却没了动静——是那群人之中一闪而过的紫色。 ——那抹紫色那样的熟悉,苍弥能肯定……于是,不吭一声的松了手,不管苍昂嘀嘀咕咕的继续叨叨,擦身追了上去。 那紫衣的背影果然是昨天分了手的南音,此时的她亦然没有背着那装着假遗骸的木盒,而是描上了艳丽的妆,穿过人群匆匆朝着盛世苑走去,随后在苍弥的视线里融入了那准备献舞的舞群里。 “原来是回去复命。”仿佛放下了什么包袱,苍弥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哥,哥,你又看见那女人了?别去,络迦大师说的都是真的!”苍昂喊着,也不顾身旁那些别样的眼光,惦着脚尖挤过人群,准备追去。然而,他在人群没跑几步,却迎面撞入了别人的怀里。 “哎哟!”他踉跄一仰,就要摔过去,这时所撞之人却伸出手紧紧抓住了他。 “小沙弥……”对方沙哑的声音响起,他不由蹙了一下眉头——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有些许熟悉,却……在脑海中找了数个来回却又没有印象。 他抬头,想要看看对方究竟是谁——然而,他看到之后脸上疑惑的表情却更为加深。 ——对方是个从头到脚都蒙着粗布的怪人。 “啊!”苍昂望着他那如同死去多年已干竭枯萎的死尸、一般瘦小的左手惊叹一声,脸色大变,转身挣脱便想要逃。 然而,那人却将他抓的更紧…… “你看看我。”对方说着将厚重的粗布拨开一点点缝隙。 独眼,怪异向上弯的下眼睑,仿佛在笑,溃烂的半张脸…… “络……”苍昂惊讶——他不是死了吗? “小苍弥你果然还记得我。”对方拍拍他的头,轻声说:“跟我来。” 于是,苍昂便就此乖乖跟了上去。 第十六章 盛世歌舞 “嘎、嘎、嘎……”与此同时在风都城上方传来一阵特殊的悲鸣。 一个秃鹫的身影在各个街头巷尾上空不住的徘徊。 那秃鹫是经过漠星训练——此时,它为了掩饰自己用于报信的鸣叫声,竟在河边衔了拳头大小的石子含在喙中,于是现在发出的鸣叫便与其他鸟类,甚至它的同类都有着明显区别。 ——它为的是让他的主人尽早发现,尽早知晓它鸣叫声中的噩耗。 而盛世苑附近,拥挤的人群之外,一对拉扯的男女却同时映入它的眼中。 ——苍弥快步上前抓住了匆忙准备上台的南音。 南音回眸,娇媚的眼中竟有一丝惊讶,但那惊讶只是一闪而过,随即,眼中浮现出更多的则是淡然,她挣脱苍弥的手,张口便斩钉截铁道:“我不需要你的帮助,请你随着你的心意,去你所需要附和的人身边。” 所需要附和的人? 苍弥不禁一愣,脑中快速回忆起他们所有的对话,便不由嘴角上扬,轻笑出声:“呵……”。 ——这个世界只有七个人需要所有人去附和,那便是七个神宫的宫主。 ——原来她还是不明白自己的立场。 ——眼下是百幕大陆七神宫角逐之争的暗战期,所有这场争夺之中的人都不敢又丝毫疏忽,更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她,亦然也如此。 “我相信崇星已经知道你掉包了遗骸!”苍弥一开口便戳到南音心上。 南音忽然眸里深沉,苍弥再看不出其中情绪的任何变化,只是听到南音淡然的道:“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我可是在照着你说的做——附和我应该附和的人。”苍弥说着又再度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语气之中带着含糊不清的暧昧:“我当初也认为所有事和我无关,可如今……随你一同进了神龙穴,再一同出来,听了苍昂那小子说的预言,我不知道你的事是否还当真与我无关。” 亦如死尸冰冷的人儿背对着他,不动神色的在内心里深吸一口气,那胸腔中重力压抑的感觉,分明就是在极度深沉的“藏”。 “藏”,苍弥也会,他可以在听闻苍昂所知的预言之后一脸淡然,也可以表面上热情与暧昧,可内心却还是与对方一样在防范——就如同现在。关于苍昂所告知的预言,苍弥其实是信了一半,而另一半则是对这个妖姬抱持着怀疑态度,或许就是有了这种期待去肯定的怀疑,才在潜移默化中形成了一条捆绑的线,才将他们在冥冥之中牵扯一起,而之后还会越拉越紧…… “放手。”她冷言。 “我说的还不明白吗?我的选择是你。”那语气似玩笑似真心,一时宁她真假难辨。 “像你这般连遗骸力量都敢觑视之人,怕不得任何人控制……” “姐姐。”南音话未完,便被一个清泠的声音打断。 声音的主人是一位身着粉色纱衣的赤脚女子。 女子步伐轻盈,身姿摇曳,走近之后苍弥才看清她脸上也同南音一样描了精致妆容。 “这位哥哥可是大胆得很呀……”见苍弥竟拉着南音的手腕,她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掩嘴一笑:“台上的曲儿已经起了,再不舍姐姐怕也是不行,这宫主令可没人敢违抗。”她说着,嘴角有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看上去十分甜美。 南音不言语,等着这来催她上台的莲姬帮她撵走身后纠缠之人。 苍弥收回手:“‘能者为我所用,抱得美人归’。”他笑着重复起告示之上的承诺,言语中透出几分笃定。南音心中一惊,仿佛猜出些许,于是回头来望,然而他却已收敛目光,轻步越过她们就朝着烽华宫直径走去。 ——那模样既优雅至极,又带着让人找不出缘由的笃定,那笃定不是他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而是让人感到那是……与生俱来,仿佛所有事到他的手上都会变得势在必得。 “姐姐,他是谁?”莲姬上前挽着南音:“模样还挺俊……你说他刚刚重复了告示之上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娇嗔,痴痴道:“难道他要效力与宫主,然后赢得姐姐的心?呵呵……瞧他刚刚那模样,定是被姐姐给迷住了。”莲姬说着欣赏一般转头望着那张比女神还娇媚的脸。 然而,南音则是望着苍弥离开的背影,兀自陷入思考,没有听进莲姬所说的任何一个字。 ——像他这般连遗骸力量都敢觑视之人,怕不得任何人控制,怕有着比七神宫任何一个宫主都望成莫及的野心吧…… 苍昂说的对,他总带着一副微笑而温和的面具,可眼睛是骗不了人,那里面藏着所有人都无法匹敌的东西——在双目相望之时,南音总能感觉到。 “姐姐、姐姐。”莲姬摇着南音的胳膊唤她:“锣声响了。” “哐。”果然,在华丽舞台之上响起一声清脆的锣声,那是献舞正式开始的讯号,南音朝着莲姬点点头,便牵着手一同朝着后台奔去。 而这时,空中秃鹫的悲鸣也突然停了下来,它闻见那串熟悉的银铃声,于是在盛世苑上空快速的盘旋三圈之后朝着人群之中直冲而下。 ——它的目标是那青衫薄纱的男子。 男子一脸干净,皮肤白皙如纸,退去先前的华丽衣衫,虽易容为文弱书生相,然而,秃鹫却从他袖中的铃声与那细长双眼辨认出他便是自己的主人——漠星。 纸扇不离手,漠星仰面望着秃鹫的滑翔,等待着他的栖息……然而,“啪”一声巨响,秃鹫直径坠落,猝死当下。即时,惊得周围围观之人纷纷侧头,而见到只是一只突然死去的秃鹫,众人便将注意力再度放回舞台之上。 漠星面色微怔,他底身去看,这才发现它已气竭。 他望着秃鹫渐渐灰白暗淡下去的眼,将碧瑶宫所发生的一切从中读出,随即他脸色越发变得难看,越发显得僵硬与惊讶:“碧瑶被毁……” ——是月姬所为……是月姬所为……是他轻敌了! “宫主到,行礼。”就在此时,台上一老仆朝着台下大袖拂过,宣告道。 漠星咬紧牙关,肩膀微微颤抖,他屏住呼吸,抑制住心中发愤,抬头,狠厉的望向那缓缓而近的金轿。 第十七章 辣手妖姬 如火焰一般的红艳羽毛同烽华宫的旗帜一般,被插在金色的轿顶之上。轿身四面绘着颜色清淡却又栩栩如生相互对称的莲花图腾,轿前雪白的纱帐半掩,隐隐露出轿中人修长的腿,以及那遮住在相貌的黄金面具。 十六名轿夫步子走得极为缓慢,他们倾尽所有臂力不让轿身有一丝一毫的颠簸。 而金轿并没有在舞台之上停留,则是随着一名引路的侍从入了盛世苑,上了二楼早早布置妥当的阁中。阁中置办了上等的美酒与菜肴以供这个万人之上的烽华宫宫主随时享用。 从进入苑中开始,一路之上便扑满鲜红玫瑰,淡淡醇香弥漫周遭,崇星轻步下轿,彷如立在血泊之中,他脚尖微微踮起,那动作中散发出的优雅与苍弥之气质如出一辙,完全没有众人之前所想的那般嗜血粗犷。 身后侍从毕恭毕敬的弯着腰,一动不动的低着头,待崇星出了轿,他便缓缓放下撩起的纱帐,随后单膝跪地以示尊敬。 对方背对着他,手指触过被风拂起的发丝,半眯起那双如玛瑙般明亮黝黑的双眼,轻扫四周,随即语气慵懒道:“开始。” 接令,跪在后的侍从起身,小步跑出盛世苑,来到台中,抬头扯着嗓子:“起乐。” 随着幽幽扬起的乐声,黄金面具之下的面容浮出一丝安逸。 琴声、琵琶声、笛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美妙乐章,台下之众未赏美人儿,人先醉。 乐到婉转,舞姬们边依着平日排好的队伍上了台,边跃起如仙女一般落下,边利用出类拨萃的玲珑身姿展现乐中意境。 紧接着,人们正如痴如醉时从舞台之上又传了一个曼妙的声音,绝色女子如凭空出现一般,从半空敏捷落地,舞着水袖,合着乐曲幽幽唱道:“花零蝉静方醉一宿……”就在她脚尖触碰到地面的一刹那,水袖如波浪一般拂过——台下众人更觉周遭困热,口干舌燥,“呼”的一阵清风从耳边划过,对着那声音竟有美酒的香味儿扑鼻而来,正待他们垂涎欲滴之时另一歌舞姬也跟着上场。 一灵光闪过,她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台间,先前的女子踩着她的节凑单膝而跪,不再舞动,“呯”的一声化作无数红玫瑰成了这女子的陪衬。女子身着一袭水蓝色纱衣,如一眼清泉跳动其间,她回眸,拂袖,台下之人立即觉得口中有甘甜…… 所有人都拈着脚尖,瞪大双眼想要看看这般惑人的妖姬到底又多绝艳,却不想待她们面向朝前之时,才瞧见竟然全都在面颊上蒙了薄纱。 若隐若现,只叫人心痒难耐。 乐声起伏,时而高亢,时而轻盈,着实将这帮看热闹的百姓带入另一番如梦幻境的仙域。 只是,在人群之中却冷不丁的会射来一丝杀气。 而那杀气全都不偏不倚的落到那坐与盛世苑中,带着黄金面具的崇星身上。 就在此刻,那杀气又再度袭来,然而,崇星正拈着酒杯只觉有人在狠厉的盯着他,他突然轻笑:“呵呵……”他能敏锐的感觉到——他要等的人已经到了。 崇星轻柔的放下酒杯,在食指与大拇指轻轻摩挲之间,忽然,在腰上不知从哪里刮来了一阵风,将正在舞动的歌舞姬们面上的面纱一一撕去,露出那一张张足以让世人痴迷的绝世美貌来。 她们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舞动,直到“哐当!”第二声锣响起,她们方才缓缓收尾,一一下台。 那锣声仿佛将所有人从梦中惊醒,他们意犹未尽的望着那些美人儿的背影,开始赞不绝口的赞不绝口,垂涎欲滴的垂涎欲滴。 “宫主下令,自认有能力者可上前与之比较,胜者可挑选其一。”侍从宣布完,身子微侧,向后退了一步让出那已换好衣衫的各位歌舞姬——她们全都退去华丽优美的纱衣舞裙,各自捻起一头秀发,着上了精巧短衣,挺拔而立,似有一番武者的架势。 “裕梅。”那侍从喊道,于是其中一女子除了出来。 ——女子目中凌厉,全不见之前的妩媚惑人,只见她脚下轻盈,莲步跃起,敏捷落地,那一连串的动作没有丝毫生疏,全都一气呵成,待人们看清,也不知何时她手中竟多了一把三寸长的小匕,然而,她手上的动作也极快,将那短匕舞的如流云,在众人眼前“嗖嗖。”那短匕仿佛与她心灵相通一般,飞出几丈之外,“嗖嗖”又飞了回来,稳稳落在她手中。 这时,台下早有看中她的好汉壮士按捺不住,只见一男子纵身跳上台来,高喊一句:“我来!”喊话之人是一中年男子,男子披头散发,一副浪荡不羁的模样。他望着台上的裕梅暧昧一笑,伸手抹过嘴角,二话不说,只觉有寒光闪过,他便就此便拔剑相向。 然而,对面的女子却不紧不慢的把玩着手中的短匕。 “呼呼、呼呼!”风猛刮几下,突然停了。裕梅身上的短衣贴得身子更近,不知为何,此时她那凌厉目光所超过之处竟有阵阵寒意,台下有人不禁打了哆嗦,顿时浑身起满鸡皮疙瘩。“来的好。”她冷冷开口,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天色悄悄被隐去,厚重的云层抹住艳阳。 “噗咚。”一道刺眼的光闪过,不见任何动作……没有人看到她是如何出手。然而,眼下那中年男子骨碌碌滚落一旁的头颅,却让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 从他脖颈处平整的伤口来看——是一招致命。 风都城亦然是卧虎藏龙之地,虽然裕梅已这般厉害,可还是挡不住自认本事了得之人前来挑战。于是,即便她出了这般狠厉的残忍招式,也同样有人络绎不绝的上台比试。 只是,现在所有人都明白了崇星此次设台的用意。 ——他并非想用美色诱人,可也有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只是想用这些已了不得的歌舞姬选出真正有本事,心有大志,想投出烽华宫的门下,大展宏图之人。 ——刚才所见,能胜了这女子之人怕离胜任大任也不远。 这场披着香艳外衣的血淋比试从歌舞之后开始,一直持续到旁晚日落。 身首异处、触目惊心的尸首抬走一具又一具。 裕梅也是败了,终有能者胜出。 接着又是另一名绝色女子,于是又是一场血战…… 一战再战,“哐。”在落日全都褪去那一刹锣声响起,侍从似乎已经等待的乏了,他一溜烟下了楼,来到台中,在暮色下宣布道:“到此结束。” 此次比试,从头到尾上台一百五十余人左右,最后只留下了八名。 而这八位便可从今日献艺的歌舞姬中任意挑选一位,而后从此之后跟着崇星,统天下、享富贵。 然而,就在所有人对台上八位另眼相看,对其他一百四十几位的尸首叹息、准备散去之时,一个声音却在人群之中响起:“慢,咳咳……在下可否一试。” 说话之人便是那素衣加身,隐了身份易了容的漠星。 此时他微微弯身,苍白的脸显出一副病态模样,见众人投来目光,他又伸羞掩面,小声咳嗽道:“咳咳,在下虽是一介书生,可自小也研究些花拳绣腿,今日得这般机会,也想一展所长,拜在崇星宫主之门下。” 见状,众人在旁唏嘘不已:“这书生病傻了,不想活了吧。” 然而,二楼阁中丝毫没有离开之意的崇星,听闻他那声音不禁眸中一亮。 天已黑,那黄金面具之下也不知换的是什么表情,只听他下令:“准。” 第十八章 莲姬心跳 原本准备散场的百姓见着不知死活的书生竟要去送死,便又纷纷留下来边议论边看热闹。 而阁楼中,在崇星修长的手指中忽而闪过一丝寒光,他深邃的眸里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是他关注望着台上之人,指中忽紧忽慢的摩挲着什么。这时传话的侍从上了楼来,见他杯中酒已饮完,便自觉为他斟满。在侍从斟酒的空挡,只听崇星在黄金面具之下轻笑一声,手指轻抬,他缓缓开口:“让弓箭手……埋伏待命,令南音将那些混在人群中的水目人一一处决……”原来从始至终那面具之下人都没有表面上那般悠然,他端坐在这般居高临下的位子,不仅仅是为了赏那一方歌舞,更是为了将苑外形势看的一清二楚。 此刻,他亦然看出人群之中某些人的不同。 比如,他们各个身着精干的装束,一眼便知身怀武艺,然而却不上台赢美女搏前途,甚至在歌舞正欢之时他们竟然没有兴奋与激动,在上台之人一一惨死之际他们没有像正常百姓那般现出几分怜悯,而是露出“习以为常”的表情,可是在那青衫之人上台那刻,他们脸上却又露出其他人没有的担忧之色,最最重要的是……他们会时不时怒视自己所在的方向。 这么看来,他们都是身怀绝技,效命他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却憎恨自己的人,而那青衫的病态男子则是对他们来说很重要的……统领? 一一想来,崇星便心中有数。 杯满,在侍从放下酒壶之时,崇星又吩咐:“将这枪头交予莲姬,让她上台迎战。”他说着手指划过枪头的刃,一丝鲜血流出。那侍从心中一惊,但未等他反应过来,竟生生见那枪头如活物一般,瞬间将崇星流出的血吸尽。 侍从不禁愣住,一时之间不知应该做出任何反应。 “还不去?”崇星幽幽道。 “唉。”侍从脸部僵硬的笑了一下,便接过那诡异的枪头转身下了楼,直径到了后台,朝着那身着粉色纱衣的女子走去。 “莲姬小主、莲姬小主……”侍从站在她身后连声唤她。 然而,莲姬却兀自站着,仿佛入了神,一动不动的专注着台上的男子。 ——那台上之人多么像…… 还记得十年前,与齐墨第一次相见,同样的青衫薄纱裹身,同样病态的白皙肌肤,以及那微微屈身咳嗽的模样……是那般的相似,那般的让莲姬感觉到熟悉。 莲姬全神贯注的看着,注意着对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她轻轻侧头——除了那有些妖魅的双眸,他们仿佛就是同一个人。 莲姬美丽的双眸里泛起点点晶莹,仿佛见到长久埋在心头、又不敢去思念之人,就此心里中便生出万般纠结,手指也不住掐着裙角。 ——想不到她孤活在世,还能有机会再见到与齐墨那般相似之人。 十年的遗憾与惆怅顿时在心中激起千层浪。 十年之前莲姬同样是现在这般年纪,这般模样。她自小家中贫困,思想单纯,性情比现在清秀。那一年父亲身染重病,随即去世,失去了家中的顶梁柱,母亲便想着再嫁,于是草草为她做主,将其许配给了一户姓齐的人家。 齐家给了母亲一笔银子,而后带走了莲姬。 齐家也不是什么大户,只是在风都城中经营着一家小绸缎庄,一年之中在节庆之时也会火红几番。只是,能见店中有生意,却不见齐家有任何一点富裕的迹象,二十多年过去他们仍旧在方方面面节俭,一副清贫模样。 时间久了也有人在茶余饭后倒出所以来。原来,齐家公子自小身染疾患,齐家将所赚积蓄全都花在了他的身上。只是,这样来来回回医治了二十余年,请遍了所有名医也不见郁寒褪去,病情好转。 莲姬的到来,没有拜过堂,没有设过宴,没有请过酒,就那样冷冷清清的嫁给了他。起初她的不嫌弃,是因为她别无选择。然而,随着长期的相处,渐渐对齐墨的了解,她不但不嫌弃,甚至真正爱上了这个男子。 他不顾体寒之躯,为她下塘去摘她喜爱的莲子与藕节。他不顾深夜夜凉,半夜起身为她驱蚊拂扇。他对她的呵护,是之前不曾有人对她付出过的,他待她全心全意,千依百顺。而她则从最初的冰冷渐渐变得温热,然而,齐墨突发的疾病却让一切美好改变…… 这一次,那些名医就连为他续命也办不到。 他就那么走了,而莲姬则背上了克夫之名,因为之前那么多年齐墨虽有病在身,却没有一点性命之忧,而她才来短短两年,他便病情恶化,就此离世…… 就在莲姬快被烧死之时,崇星下令,救了她,他要她的妖物之躯,从此她便成了莲姬……不,是会杀人的莲姬。 回忆虽让人感到凄凉,可乐观的莲姬却还是将其沉沉的压在心里这么多年,此时她亦然不敢用力去想,只是笑着,望着那个人,不住喃喃自语:“不知他喜不喜欢莲花?” “莲姬小主!”见她好似蒙了耳,侍从便上前轻拍她的肩。 “啊!”然而,莲姬仿佛受到莫大的惊吓,尖叫一声猛的回头来望。 侍从自顾呈着枪头,抬头之间才瞧见莲姬似乎有些不对劲,只见她脸颊红红,几分羞涩几分娇嗔着不语,心不在焉,时不时抬眼情不自禁的望那台上的男子。“这个……”他将枪头交到她手上:“宫主下令,莲姬小主上阵,此枪已下了术,一枪便能取命。” “取命!”莲姬心中一颤,只觉身子僵硬,捏着枪头的手忽然一软,直直垂下。 “小主!小主!”见她失神,侍从伸手在她眼前乱晃,连连唤她。 “小主?!”这是崇星赐予她们七个妖姬的身份,然而,在她看来,这样的身份不过是将未开封的刀提升为刽子手手中的刀。 而在台上的漠星已经等了片刻,他一边利用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与混在人群之中碧瑶宫人传递暗号,一边时不时的望着一步一步艰难上台的莲姬。 ——她是对他一见倾了心,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甚至第一次在担心对方会不会喜欢她喜爱的莲花,可是……这样的心情却要在片刻之后抹杀,因为她是宫主崇星的血精妖姬,她是他手下的……刽子手。 粉衣的人儿如水中含苞待放的清莲,她碎步走进,一副怯怯懦懦的样子。 一见她,漠星便不禁笑出声来:“咳咳……宫主还真是想放过我一马啊,竟然派了你这么一个小姑娘。” 听他说话,莲姬更觉害羞,将一张美丽的脸埋在胸前更深。 ——“呯、呯、呯……”她听到一种声音,是自己的心跳,也深知那是那种奇妙感觉抑制不住的声音。 ——然而,枪头在手……一但刺伤他……他就会……可是……可是她还不知道他的姓甚名谁,她还不知道他是否也喜爱莲花…… 眼前的莲姬依旧赤脚,一身粉衣在风中轻轻摇曳。 “放心,我不会伤了你。”见她这般柔弱,漠星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宠溺。 她听到,抬头与之相望,那一刻,她竟觉得身体不听使唤,就那般愣愣的杵在漠星对面,脸颊上微微泛起红晕,仿佛一直受了惊吓的小兔满脸的无辜。 漠星当下心头也一颤,眯起双眼细细打量了一下,便立即又用咳嗽来回避她那样的目光。 “请……”终于,莲姬结结巴巴吐出一个字,轻步上前准备出手,随即又立刻羞涩的低下头去——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猛的摇头。 ——“呯、呯、呯……”那声音越发显得强烈。 就在这时,对面的漠星亦然出手。 她抬头,闪烁着长长的睫毛望着对面跃身过来的男子,咬牙,仿佛鼓起莫大的勇气…… 跟着,她接招,闪身,只守不攻…… 就此,两人终于在崇星与众人的目光中展开了对战。 期间,沙沙漏漏的金色从阁楼之上晃过,三排弓箭手已在屋顶悄然埋伏,只等崇星一声令下,便松指发箭。 而就在这时,原本以为一切都顺利结束的南音却接到了崇星的令。 顿时,黑袍还身,在越来越深的夜色中她潜入那些崇星指定的人周身,然后,在他们不留意间,将软剑抹过他们的脖子…… 夜再入三分之后,阁楼中人将先前的酒一饮而尽,朗笑一声:“哈哈哈!”就此砸了酒杯。 “哐嘡!”所有匍匐在屋顶处的弓箭手都听到那声音,于是,利箭如细雨一般朝着台上射来。 “呃?” ——开始了! ——果然,果然除了自己,宫主还埋伏了其实弓箭手。 ——说不定还有其他取命妖姬! 莲姬脸上掠过错愕,一时竟觉得手足无措,她停下来,丝毫没有再要与漠星敌对的意思。 风被飞射而来的利箭打乱,漠星觉得自己身上汗毛都全数打开,他伸手,便从袖中滑出一把折扇。 他停下与莲姬的交手,快速舞动折扇,以此来抵挡那密密麻麻的箭阵。 只是……忽然,有什么在他的身旁爆发,他能感觉到那份杀戮凌厉的气场。 他回头去看——竟是莲姬。 纱衣裹住身体,危机在即,莲姬脸上一扫之前的柔弱,她朝着阁中喊:“宫主,请将此人交给我!” 话音刚落,她便立即转身,挥手将早早准备好的枪头刺入了暂无防备的漠星身体内。 那枪头是进了漠星的腹部,然而,在遇到他温热的血肉之后,就好像在身体里活了一般,竟变得比平时更加锋利,随即在他的血肉里朝着他心脏的位置钻去…… ——他知道,自己就此要被崇星擒住……或者,就此要死去了…… ——崇星终究还是得逞了!得逞了…… ——他觉得浑身麻木,失去知觉,于是,脚下就此没了重心,作为武器的纸扇顷刻脱手,他便朝着身后倒去…… 然而,在视线越来越模糊间,那甜美而带着点点红晕的脸再次出现在他狭窄的视线内,她对他小声说:“宫主的蚀心枪会钻入你的心脏……” ——既而黑暗袭来。 “我会救你”分不清真实还是幻听,他突然又好像有了一些知觉,他感觉到有人死死将他抱住,接着那万箭穿心的声音带着风在耳边传来。 他唯有记得……那清幽的荷花香。 第十九章 军师身份 彻夜庆祝深幽的夜色被繁星点缀,月色如沐。今晚盛世苑热闹非凡。旁晚时刻那些水目人在南音与弓箭手的重重包围下全数落网,当时崇星便抑制不住心中的得意,便即刻下令迎着今日新招入的八名猛将要在盛世苑中彻夜庆祝。第一次有幸进入传闻之中的盛世苑,那山珍海味,美酒佳肴,酒池肉林,各色妖娆美人……便立即将他们带入醉生梦死的境界。“此处……往后……”见那八名猛将目瞪口呆的模样,崇星拖着长长的声音说:“这盛世苑为你们随时敞开着大门,只要……你们从此效忠于我,助我共谋一统大业,你们想要什么,我崇星只要答应,便能满足你们。”八名猛将眼中泛着点点的光,全都迫不及待的答应下来。这时,随着崇星的入座,殿后轻步走出五名女子。那五名女子皆为吸食血精的妖姬,而那身着粉衣的莲姬也未死,甚至看上去毫发无伤。此刻她站在最左面,离崇星最远的位置,之前脸上活泼的笑早已不见,她尽力不让心中所烦显露在面上,可身旁的南音还是从她那沉默样子看出了些许端倪。只是崇星在,不便在此多问。从崇星手边一一数过来,那身着大红纱衣,如盛开在四五月的牡丹一般的女子是花姬、蓝衣如蓝玫瑰一般静怡的是水姬,另一个白衣如雪的是镜姬,而之前第一个上台迎接比试也是境姬。这么看来,今晚唯独缺了月姬,与那做事冲动鲁莽的梦姬。南音曾以为梦姬的失踪会引来崇星的质问,可……说来也怪,从她回到崇星身边开始,一切都那么的顺利,崇星没有丝毫的怀疑,不管是遗骸的真假,还是梦姬的行踪,他竟然都不闻不问,仿佛无比的信任自己。这些着实让南音疑惑,也为了不露出马脚,她也不敢轻易去试探。“这是我手下最为得意的七妖姬之五。”带着黄金面具的男子软软的靠在精工榻上,指着手边的五位女子,告诉那八位猛将:“你们可能听说过月姬……”“月姬!”听闻月姬之名,他们不约而同不由一怔。“对,她们也同月姬一样——吸食了神之主血精。”面具之下,崇星笑道:“拥有不死肉身,刚刚你们也见识到,平常的刀剑、血肉分离、万箭穿心……对她们都是无用。”崇星所说鉴证正是莲姬,同时也证实了传闻之中血精妖姬的存在。“我已赐予她们小主身份。”他说着,双眼之中看不出一丝情绪,只是声音突然变得极为严肃:“我知你们是垂涎与她们的美色,今日我便成全你们,瞧上了谁……直说。”照理说,崇星道出了这番承诺,这八名猛将当感到高兴,可他们既然能站在台上角逐到此,便懂得此刻崇星语气转瞬既变的用意——深知这些女子亦然是他的左膀右臂,而挑明她们的身份与能耐,是为了让他们放弃。开明的想来,盛世苑中美人如云,再找中意的新欢不是难事,有大志者怎能鼠目寸光,为一女子与自己的主人翻脸?!于是,他们便全都识相,逐一上前放弃了得到这些妖姬的机会。——“各位姐姐既是前辈,往后又皆为同僚,我等甚敢高攀。”——“况且我们几个只是为了给宫主效命……”“好!”这下崇星才是完全满意,他猛的起身,大手一挥,道:“不夺人心头所爱,识趣,好,除了她们七妖姬,在盛世苑之中女子随你们再挑。”随着他的声音,一批早早准备好供他们挑选的女子,身着着半透纱衣便从殿上两旁缓缓出来,站做几排。八人相望一番,便走上前去挑选。——喧闹、欢笑、得意将今晚的盛世苑弥漫。这是庆功宴,可在这番热闹之外,南音却注意到莲姬竟一个人坐在酒池边对着天上的皎洁的月色发呆。此时的莲姬心中满是不在焉,她只觉耳中嗡鸣,耳边不住回想起那青衫男子的话——“放心,我不会伤了你。”,脑海中更是不是浮现出他那张苍白带着病态的脸庞……——自己是怎么了?她总在反复问自己。——那个人可是宫主要擒的人……甚至是要杀的人,可自己为什么一靠近他,这里就会“呯呯”乱跳。她不自觉的捂住自己又在乱跳的心口,长长叹了口气——宫主应该看穿了自己吧?看穿自己的心情,和这种控制不住的样子……——那是对此刻奄奄一息被锁在地牢之中的他不利的吧?宫主知道自己对他……或许不单单会杀了他,能会驱散他的灵魂,让他灰飞烟灭吧?!可是,自己说过会救他……他听到了吧?那是承诺呀!他不会死吧?——那蚀心枪已被自己悄悄震住,应该还有时间想办法吧?她愁!正想着,突然莲姬感到背脊处袭来一丝寒意,她知道身后有人,便猛得回头。迎面便对上南音那双仿佛要将她洞悉的眼,又赶紧收回了目光。她眉宇间透出的沉色让人一眼便知她也是心事重重。“姐姐。”莲姬轻轻的唤她,却不敢抬头。“刚才为何要悄悄震住蚀心枪?”没有拐弯抹角,南音直径问道。然而,莲姬却不语。“你要知道,你手上的动作虽然快的看不见,可那枪毕竟是宫主下过术的,此刻……”南音说着回头去望那正在没人堆里享欢的男子:“只怕他已心中有数。”“那书生到底是谁?宫主为何不放过他?”莲姬说着手心情不自禁的握紧。“有些事你好像忘记了。”见莲姬这般反应,南音知道她已经记不得了——记不得他们的使命只需要不问缘由的执行宫主之命,她们在吸食第一次血精开始便只是冰冷的刃,只有杀杀杀,其他所有都该抛去……如今莲姬竟然这般问,事情怕是比南音想象的更加“感情用事”。“这些疑问在我面前说说就好,别让旁人也知道。”虽说她们都是崇星训练出来的杀人工具,可这个年纪最小的莲姬却有所不同,她的心思亦如池中莲花一般清幽,没有过多的心机,七个妖姬之中向来与南音接触较多,相对来说更为要好。今日是她第一次执行崇星下达的命令,或许那原本留在心中的感性,还未被血精占据干净吧……“两位小主,宫主有请。”不知何时,侍从已经站在了她们身后,他对两人毕恭毕敬道。于是,两人相视一眼,便跟随着侍从来到大殿之上。大殿之上,崇星摘去了金黄面具,此时他正仰面饮着别的女子斟下的美酒,醇香滑入喉,他眼中微醺,似乎有些醉意。听闻她们上殿的步子,他回头,这时方才见到那原本俊美的脸颊上竟有数道触目惊心的刀疤。他说:“没想到小试牛刀竟然就灭了碧瑶宫,还生擒了漠星……”听他这么一说,南音才知原来那书生竟是易了容的漠星。“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月姬,夜姬,还有莲姬……”他通常都唤她为“南音”,此时是有些醉意,才叫她作夜姬。“当然,还有我的军师,我料事如神的军事,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当中……哈哈”崇星说着,指向南音等妖姬的身后:“苍弥。”——苍弥?!军师?!南音猛然回头,果然,那独自站在酒池旁,正时而迈步时而停下、身着金袍、面带轻笑的男子就是苍弥。他竟然……早已投在崇星门下,并且一切都是他安排的?“苍弥的身份本是一个秘密,我们也只在暗中联络,可今日他向我承诺,将效忠于我,为我一统百幕。”掩饰不住的野心,崇星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所以从今日起,他便是我崇星大统计划的第一军师!”他说着娓娓将灭水目城之事道来:“整整计划了十一年,是他帮我找到了神之主的血精,选出你们这些妖姬,也是他掐准了夜袭水目城的时间,还有……”酒劲上来,崇星手指微颤的指着南音:“夺遗骸,以及料到漠星会来……哈哈”说完,他又不停照着那云云美人儿招手:“给我好好伺候。”得令,各色绝艳美人儿簇拥上苍弥。南音望着一言不发的苍弥有些失神——回想当初相遇,他话语中透露出的与世无争……那样的笑容不自觉会让人感受到温柔与暖意,可那双眸子,以及刚刚崇星所说的一切……她不禁想到——这个人藏的是有多深?当那些女子围上来时,苍弥不紧不慢的避开、推迟,时不时朝南音的方向望一眼。——即便是现在,知道灭碧瑶宫的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她还是感受不到他心中任何一丝意图……仿佛他是一个天生会伪装为空心人的人。是长醉的一夜。莲姬邀着南音早早回来房。——仿佛她们都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终于,被思绪万千纠缠的南音起身,她就着夜色披上了薄薄的纱衣,她将备在桌上的雕花饮入口时一阵琴音幽幽飘来。仿佛被摄魂一般,那琴音中隐藏着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令她不自觉的打开房门,照着琴声的源头寻去。星空夜色下,那抚琴之人也退去了平日里的金袍,换上一身素净的白色,从身影望过去,消瘦、挺拔。恍惚间有一层薄雾蒙着,刚才在房中饮入口的花雕现在才慢慢酝开,南音突然想起了柏星,于是痴痴的喊了一句:“宫主……”“我不是崇星。”拨动琴弦的手指未停,苍弥道。这时的南音才一惊,仿佛拾回魂儿来,换了那难得的温柔口吻,冷言道:“没想到你早已投在崇星门下。”他既然早就投在崇星门下,相遇之时竟还装出立场不明的模样,这样的人让人猜不透,更让人不敢去相信。“我虽没有一一早告诉你,可我也曾提起是崇星打开了黎冬,也算没有骗过你。”“你为何要效命与宫主?”不知是好奇,还是在怀疑,南音一时没有忍住,还是问出了口。然而,苍弥眸中闪过一丝光点,沉默——似在沉思,接着他如实回答:“如果我说,除了因为打开黎冬之外……是为了一盘腊梅糕,一壶花雕酒,你信吗?”他说着独自笑起来,手指轻柔停下,顺势提起琴边那壶上好花雕便饮起来。——花雕!——他也爱花雕?“来。”苍弥步下含糊,走到南音前面递上酒来。这时在两人的身后一个身影闪过。 第二十章 梦中琴音 那黑色身影敏捷十分,左躲右闪没有发出一点响动,一路而过都在阴霾处,唯有那巡逻护卫手上的银枪与月光辉映而来,映出那粉色不改的纱衣裙摆,方才知这连夜朝着地牢方向潜去之人便是莲姬。崇星之所以将地牢设在盛世苑中一是为了方便关押,二是为了掩众人之耳目,三则是因为他手下猛将多者长居与此。今日他是擒了漠星,地牢看守便比平常更加森严。百名护卫将地牢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甚至连那可以化作丝丝缕缕的妖姬怕也没有地缝可进。虽知如此,莲姬依旧断然决然的来了。昏暗的地牢中漠星被无数冰冷而又粗大的铁链捆住,一点不能动弹。他身体之中的蚀心枪依旧在不停窜动,然而,却又在每每要靠近他心脏之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回,就此才将他的性命保到现在。——蚀心枪,原为术法师在背叛主人之后用于自行了解的方法,由于对主人的愧疚,在蚀心枪第一次出现之时便被赋予了最残酷的死亡执行之法。短短两寸的枪头在进入体内之后便会以最快的速度随着血脉窜动七圈,而后窜入对方的心脏,然而,中枪之人不会立即死去,而是他的心脏会在枪头的蚀心之痛中与血肉生长在一起,一起生锈一起腐烂,一起在第一次见到日光中化为尘埃,最终灵魂都灰飞烟灭……然而,漠星在这阵阵撕痛中却怎么也想不透——崇星是从何学的这般厉害术法?在百幕的暗史中术法师不是都被软禁与“黎冬”吗?难道……他心下大惊,眼中闪过一丝惊叹,恍然明白过来——崇星为了大统之业寻找到了黎冬的所在,而后将其打开,并且得到了其中术法师的帮助……怪不得……怪不得……他不住摇头,懊悔自己的大意与轻敌,然而却始终紧紧闭着双眼。在他的正前方放在一个硕大的铜镜,那铜镜是崇星特地命人放置的,为的就是将漠星的狼狈全数呈现在其眼前,让他知道当初的他全都是在自以为是,让他明白他是多么的不堪一击,多么的无能。而漠星真的是不敢去看。——短短几日水目城经历巨变,而此刻他则没了宫主的身份地位,又落与崇星大统之战的第一个阶下囚。所以他不敢去看现在的自己,不敢坦然去接受这份羞辱,他承认如今的自己是没有了尊严,可却没有勇气去面对,所以他选择闭眼,选择等待那身体之中为他续命的力量消失,选择永远的终结去逃避。在绝望与无尽的凌辱中,突然,牢门打开的机械声传来。他闭着双眼,微微仰头。“没有水目城,没有碧瑶宫,我现在这幅模样,已是绝望,你想要怎么羞辱,就尽管来吧……”他以为来者是崇星,便直言道。然而,迎面飘来的却是一股时曾相似的淡淡清香。——那是……是?是荷花!他辨认出来,于是猛的睁开眼,抬头便瞧见那冷冷站在黑暗中、满手鲜血的粉衣女子。——她未死!?那一刻他心底竟有了几丝惊喜与兴奋。他清晰的记得在自己被擒的那一霎,是那个与自己对战的女子挡在了自己面前,为自己挡住了那箭阵……也是她,护住了自己的要脏。可……她是崇星的人啊!为什么?她杀自己,又救自己是什么?见漠星抬头,刚刚潜入的莲姬来不及收敛杀气,她目中凶光,如同黑暗中的夜叉。可她的声音却又那般小心翼翼的传来:“给你!”合着这两个字的是一个抬手的动作,那手中是一个带着热气的馒头。馒头……白天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也有落得吃这种低贱食物的时候。他心知,这女子定是瞒着崇星冒着重重危险前来,可,馒头与那对面的铜镜一样,都是羞辱。他是神族之人,他骨子里的骄傲不改——“走开!”他再度闭眼,厉声吼道。“我可以救你出去。”这女子与他虽只有一面之缘,却给了他一种希望。然而,也正是这一面之缘,他不信……即便对方救了他,即便有强烈想要去信任的心情,他还是清醒的明白,不能信。“我可以想办法救你出去。”她不知明日一早崇星得知一切后会自己施行怎样的处罚,来之前也不顾有多少人看守,她就凭着那一种担忧他的心……而来。可是……可是……莲姬伸出的手臂微微颤抖,脸上的鲜血已凝固,随着对方冷漠的沉寂,她眼中渐渐蒙上一层晶莹——他竟这般对待自己!——那一刻,记忆之中齐墨的脸,与此时漠星的脸渐渐在莲姬的眼中重叠,最后竟成为同一人。地牢中,他们僵持着,一个第一次落败,不愿再去信任任何人。一个第一次感觉真心被践踏,那样的感觉,比当初面对齐墨的死亡还要疼痛……而在地牢之外,天色蒙亮,在庭院中已微醉的两人,他们亲昵的靠在一起。“她是个为我瞎了眼的人……”一壶花雕仿佛将两人一同带入往昔,微醉之后的苍弥仿佛削薄了平日里的伪装假面,语气之中显露出真实。此刻,借着酒意他在回忆,他对着靠在肩头之上的南音喃喃道来:“只是她与崇星有着莫大渊源,我们虽不能在一起,我却要尽我所能为她做些什么……”原来一切都是为了女人。高举酒壶,南音听他那么说来不禁停下手上动作,无声的笑了一下,不由在心中觉得——原来这个崇星眼中料事如神的术法师,也莫过于此。“你呢?”饮完,她将酒壶递还他手中,突然,苍弥望着她的眼问道。她脸颊微微泛出红晕,在夜色中周身隐隐散发出微弱的白光,怔了一下,她才道:“我是宫主训练出来的妖姬,血精的力量让我强大,我却只能听命与宫主。”她语速极快,仿佛想要以此来掩饰心虚。“从你的言语中,可以看出你心中有不甘!”“那有什么不甘,这是宿命……”她笑道。“我指的不是这个。”最后一口花雕滑下咽喉,苍弥反手便“呯”一声将酒壶扔掉,白瓷映出余下月色,他的声音有些调侃的传来:“我要问的是……为什么甘愿为柏星来冒险?害得我还要在崇星宫主面前为你圆谎。”南音猛的起身,手指下意识的放到腰间软剑剑柄之上,脸上醉意瞬间扫尽。“呵呵……”苍弥见她脸色大变,笑道:“当日在酒楼中桌上摆着两个酒杯……想要向你这般经过训练的妖姬下毒,可比杀了你还难,当然……除非那人是你相识,且信任、遵循之人,另外,遗骸被掉包之后你没有紧张去找回,反而带着假遗骸若无其事的回来。”能感觉到南音正在腾起的杀气,他也跟着起身,站定:“十一年前我在水隙城见过你。”——从这些他便已断定她是柏星派来的细作。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既然他在崇星面前不拆穿自己,那自己现在也无需承认:“你喝醉了。”她笑,软着身子,故作踉跄的迈了几步,随即伸出冰冷的手去触碰苍弥的脸颊,而后一个优美的回身,便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崇星暂时还不知遗骸真假一事,若时间一到,到了运用之期……”身后,苍弥似提醒似警告的道。然而,南音却突然都打断他:“如果我说……我所做一切也只是为了一壶花雕,你又信吗?”话完,她回眸轻笑:“花雕比天下重要。”她说的似打哑谜,却又意味深长。两人对望,眼神同时闪烁、收回。她再不回头去朝着自己房间走去。而他,长袖扶风,再度端坐琴前,拨动琴弦。他的琴声又在幽幽飘来,这一次没有先前那般惑人的感觉,而是带着浅浅的忧伤、点点惆怅,和深深的思念。“看来,那女子对他当真很重要……重要到令他愿为他人去统天下。”她自言自语道。他独自抚琴到天明,一夜,南音始终被他的琴音纠缠着。那琴音似乎被他下了术,竟有着一种魔力,将她的思绪牵扯进回忆。 浴血前来 第二十一章 尘封之忆 “这腊梅糕是用新鲜腊梅与晨间甘露而制成,它甘甜之中带着淡淡苦涩,就同你一般,虽然表面上笑颜,心中却藏着忧愁……涩与甘纠缠在一起,便是这世间最美妙的体验。” 仿佛意识与灵魂在渐渐脱体,南音被那琴音带入迷茫的白色世界里。 这里下着暴雪,扑簌簌的遮去她的视线。然而,虽说是梦,可那寒冷与逆来的风却让她感到无比的真实。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踩的雪地“吱呀”作响。 “这是我所能给你的,最后一个礼物。”那个说话的声音好似被风挡住,忽近忽远男女莫辨。 视线逐渐清晰,南音侧目,便见雪已落满肩头,风过,她在梦里冻得发颤。 入梦已深,透过层层白色她终于能分辨出周遭景色——撑着大片雪矗立在周遭的是延至苍穹的冷杉,前往不远处有着一个已冰洁的彩色湖,她走近,这才看清那湖底竟然长了颜色各异的礁群。在远处,则是连绵不断的山丘。 青山绿水间天边传来一阵鸟鸣,她抬头望去竟然是巨大的金色凤鸟,这时,她下意识的望向另一边,果然,在另一个方向的竟也飞来一群。她知,那在鸣叫的是雄性金凤鸟,那听闻它们叫声而赶来的是雌性金凤鸟,每年一到最为寒冷的日子,它们便会在天际之上交接,寻觅各自今后的伴侣。 “呃!”南音忽然在心中一惊,猛的收回视线——自己为何会知晓那金色凤鸟的习性,竟知道此刻这番现象是它们在找寻伴侣? 不知为何,在她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慌乱。 ——她知道这周遭豁然开朗显现出的绝美景色都是梦境,可……自己为何感到那么的熟悉? 然而,突然之间在她没有想要前行的意思之下,她的身子竟然不听使唤的自己动了起来,朝着身后转去,接着走到那彩色湖边,她试着努力去控制,可就此……她再也无法在梦中控制自己的身体,甚至嘴唇,于是她开口,潺潺道:“这是我特地为你而做。”她瞧见自己在梦境里抬起了手,手中是一个不大的编制竹篮。 她打开了竹篮上的盖子:“配上花雕再美妙不过……” 花雕? 那声音…… 终于,她辨认出那声音竟是自己。 就在她看到那篮中盛着的是冷却掉的腊梅糕时,一瞬间,那梦中美景几番颠簸,她便在梦里奔跑起来,脚下激起碎雪,朝着一个白衣身影跟去…… 那个人背影优雅,那份熟悉不禁让南音觉得他是相识之人。 白衣加身、黑发如瀑、手指修长而白皙,他手中把玩着什么,发出细细碎碎的摩挲声。她一路跑来,却还是跟不上他的脚步,直到他兀自停下,坐在了大理石桌旁,南音才得以追上。 “等等!”她气喘吁吁的喊。 “嗯。”白衣的男子轻声答应她,随即抬起头来——南音才看清竟然又是苍弥。 ——他,为何总出现在这样真实而又可疑的梦境中? ——他的命中总有这样追逐着他的女子吧? ——他……又为何,在梦境里,望着自己的眼神总是那般……那般含情! “哗啦”在思绪全都纠缠到苍弥之时,南音脚下一滑,竟重重摔了下去。冰冷包围她,重击之下,在西鼎寺之中的梦境画面就好像活了一般,快速在她的脑海里闪过。 ——他将她唤作莫言。 ——酒、大理石桌、大红的喜衣、倾塌的神宫、苦笑声、喊叫声、绝望声,还有血、雪、金莲…… 她努力摇头,竭力想要挣脱着一切,可…… “啊!”梦里的身体惨叫一声,接着,她便清晰的瞧见自己满手鲜血,无数伤口同盛开的玫瑰一般将她侵染,就连双眸也被那红色填满,一阵阵刺痛从眼睛的位置传来,“呯”的一声巨响,仿佛天际炸开,大火如瀑布一般从天而降,瞬间,灼热的感觉将她吞噬…… “莫言!”苍弥惊声大喊,奋力朝着她扑来。 他脸上再不见那样温暖的笑,那表情是那般的害怕失去与绝望,他奋不顾身的保护动作亦然说明了他对这个女子的深爱…… 不知为何,即便他扑向的是自己,梦中的自己就是这个莫言,可……在南音的心里还是忽然袭来一阵难受,那种难受比这地上的积雪更冷,比那眼中灼热更疼。 然而,那火还是灼瞎了她的双目。 就此,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房中沉睡的南音手指轻动,似乎就要醒来,可那串琴音又飘来,痴痴将她纠缠。 照理说此时应该已临近天明,可她就是无法起身,无法醒来。 旋律继续,梦继续—— 大理石砌成的桌子晶莹剔透,上面摆着七个盛满花雕的青花酒壶,它们东倒西歪的摆在桌上,那是已经饮尽了。 此时的梦里,南音的身躯又莫名的完好无损,她轻步而来,周围景色未变,唯有那对面的男子换上了她现实中熟悉的金袍。 见她,他笑道:“知道你要来,可不止这些。”说着,他拍手,从远处便走来一直饕鬄。它口中衔着酒壶,脚下踩着烈火,它直径朝着苍弥而来,近了便将酒交予他的手中,又再兀自往回走。 他已微醉,脸颊之上有着淡淡的红晕,就如同当晚那般,他笑着,掩饰不住心中的兴奋,接着兀自斟满桌上的两个酒杯,十分激动的将酒递到她的手中,主动与她碰了杯,仰头便率先一饮而尽:“待这场大雪过去,我便要向你所说那般离开黎冬……”他说着眼中泛出淡淡的光点:“今日你可愿相告你的姓名?” 南音无法控制这个身体,仿佛她只不过是一个寄居在这个身躯之中的旁观者。 于是,她听到自己说:“莫言。”接着她又解释道:“这些日子我们虽聊得投契,可……我从前的不幸却不能全数告诉你,或许我带着我的秘密,今后才能与你再相聚。”她将杯中酒饮尽,鼻中泛酸——毕竟是分别,确有不舍与再多的不舍:“‘莫言’或许只是一种心情——想要对你坦诚,却身不由己。” “好!”他未要她一同离开,未有一点留下的意思。 可那眼中的留恋却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第八壶酒全都饮尽,苍弥挥手,即刻,在两人身旁不远便无声无息间出现了一个不大的镜湖。 他轻笑,不说一句话,然而,这个叫做莫言的女子亦然心领神会,于是,就在他的面前脱下了鞋子,赤脚走上了镜湖。 她如同美丽的天鹅那般在镜湖之中而舞,激起涟漪与清风。 依稀间南音瞧见那张映在湖中的模样——莫言有着一双如蓝色水晶一般明亮耀人的眸子,一头及腰的蓝色长发,她身体冷冰,就好像冰雪一般。她精致的脸庞上带着神族如出一辙的妖异,以及淡淡的……淡淡的……淡淡的忧伤和更多难以言表的复杂。 她舞的时间很长,舞的让人陶醉,甚至令南音忘记自己是在梦里。 “咚、咚!”盛世苑的厢屋外,响起一串敲门声:“夜姬小主,夜姬小主。”崇星的贴身侍从已在此叫喊了片刻,可屋中却还是没有动静,然而殿中要事又催得紧,于是他不得不冒着得罪这个新封小主的怪罪,撞起门来。 南音猛的挣扎了几下,仿佛被拉了回来,又仿佛挣脱了利爪的束缚,这才睁开了明亮的双眼。 醒来,她触及到枕边的潮湿,才惊讶的发现自己竟为那梦中的分离而落了泪。 “小主!” 顾不得那梦中,她迅速起神,然而却觉得自己浑身酸痛,仿佛经历了数场打斗,就快要精力透支。 这时,那侍从却耳厉的闻见了她起身动静,语气平缓道:“小主,宫主下令即刻前往大殿,有要事相商。” 大清早也不知是什么要事,南音简单的洗漱之后便随着侍从去了大殿。 路过苍弥所居庭院之时,南音忍不住问了句:“宫主新任的军师是否也在大殿?” “苍弥大人已离开,听说去寻弟弟……” ——原来他已离开。 南音不再多问,冰凉的手指轻轻挨住胸腔。 那里……竟泛起与那梦中一样的不舍。 ——不舍,自己怎会?!……可,当视线望见昨夜他端坐的位置,却无论如何也离开不了。 恍惚间没有警觉,竟就这般失神的走近了大殿,“啊……啊……”一个女子惨烈的喊叫声将她震住。她蹙起眉头,嗅见那空气中的血腥味,不禁让她预感到一阵不祥。 ——那声音是那般的熟悉。 然而,近了,才见那一袭粉色纱衣染满了鲜血紧紧贴在其主人身上,而那主人却被高高悬挂在大殿之上,一副奄奄一息,摇摇欲坠的模样。 “莲姬!”南音不由脱口惊呼。 ——难道……她去了地牢,妄想救出漠星? “看来是我平日里太宠你了,你已习惯违背我的命令。”大殿之上的崇星带上了先前的黄金面具,他黝黑的眼里没有流露出一丝心疼,相反却尽显冷漠。 其他三个妖姬都跪在他的脚下,一声声都在为莲姬求情。 南音见状,脚下的步子快起来,一到殿上便也跪了下来,正要开口,却听身旁花姬道:“请宫主饶了莲姬,她年龄尚轻,一心只为了辅佐宫主,她深知昨日是鬼迷心窍,所以才连夜入了地牢杀了漠星啊!” ——莲姬杀了漠星?! ——出乎南音的预料。 然而,这时,一阵风暴在盛世苑上空聚集,冷风划过,黑云重重下,殿中竟瞬间又多了一个身影。 那身影上附着鬼魅的袍子,来人缓缓抬起脸来:“月姬参见宫主。” 第二十二章 心有灵犀 金色的面具将这位近日独占鳌头、意气风发的宫主衬显的更为神秘,精塌之上他姿势慵懒,薄衣裹身,在见在自己手下最为得意的妖姬归来时,那黝黑的眼中不禁一扫现下的冷漠,随即泛起一丝波澜。那波澜掺杂着满意与宠爱,他轻抬手指,月姬便缓缓仰面,两人四目相对,唇未动,声未发,就那般无声的交流起来。 “宫主,月姬已完成任务”她的声音只传递到他一人的耳里,只有崇星一人能听见。 “做得好,你办事我一向最放心。”他不吝啬的赞道,将自己心中的信任全数告诉她:“我知道你不会失败,更知道你会安然无恙的回来,我一直都在盛世苑等着你的好消息。” “水目城已成为了无人烟的死城,碧瑶宫也不复存在,漠星的力量之泉——血池,也被我收为己用。”她重复着自己的成绩,而此刻那双炙热的眼断然看穿了那黄金打造的面具,将面具之下的面容看的一清二楚——在月姬的眼里,崇星的脸上没有那十一年前大火中留下的伤疤,那面容如相识开始一般俊朗、严谨而静谧,亦然没有半点苍老与改变。 他是她的宫主,她的主人,她如今的制造者,然而,也是同她一共长大的少主。 ——当初为他效力,不管发生任何动变都誓言追随,如今,跟随他的脚步更是她今生无怨无悔的心愿。 两人之间的互动微妙而细腻,旁人掺和不进去,只能默默的看着,不敢去打搅。 月姬从怀中取出镇灵盒,双手奉与高高在上之人:“血池怨灵在此。” “不必了,大统之战已开始,我不希望你又一点闪失,除了血精的力量,这些都属于你。”传来的声音当中带着深深的关切。 “多谢宫主。”月姬收回盒子,随后便起身站到了一旁。 此时她的脸上没有独自一人在碧瑶宫时的活泼,而是恢复了那冷面妖姬的架势,她的眼里仿佛看不见那血染满身的莲姬,也仿佛听不见南音等人的求情。她始终铭记着自己的承诺——只忠心与崇星一人,不对他所做的任何事有质疑。 所以这些年,即便他越发变得心狠冷酷,越发显得野心勃勃,甚至修建盛世苑与那些美姬纠缠,她都一如既往。 当崇星的目光再度回到莲姬身上,瞬间便又恢复先前的冷漠,仿佛他的情绪只在与月姬交流时才存在。 他目光凌厉,挥手扶风,寒光闪过,隐形的利刃便砍在莲姬身上。 脚下的妖姬知道酷刑又再度开始,于是又上前连连求情:“宫主,莲姬年纪尚小,一时冲动,我们都是宫主一心栽培,是宫主赐予我们不死肉身,不管我们做什么事都是再为宫主着想啊……” “闭嘴。”崇星将南音打断,冷言:“漠星确实该死,可我要的是全心全意听命的妖姬,不是一个擅做主张自以为是的女人,更何况他还是我一脉血所生的兄长,要杀……也轮不到她动手。”他说着,凭空拂袖,又是一道凌厉的寒光穿过四人,直直劈到莲姬脸上,原本甜美的脸颊之上立刻多了一道血痕,崇星厉声:“说,为何擅做主张杀了漠星?” 两行清泪划过脸颊,莲姬缓缓睁开双眼:“因为……因为当天在台上他就本就该死在莲姬手下,是莲姬一时鬼迷心窍傻傻的救了他,昨日……”她说着声音有些颤抖:“我深知违背了宫主的意思,所以昨夜我潜入地牢杀了他,以此来挽回莲姬所犯下的错误。”莲姬一口气说完,猛的闭上了双眼:“莲姬虽然想过救他,可……夜里辗转难眠,心知有愧宫主,留着他必是后患,所以……所以……” 昨日,所有人都感觉到莲姬对漠星的那种倾心,也从她舍身挡箭证实,然而,没想到今日却又听说这样的消息,莲姬的阴晴不定不禁让南音心中生出一丝怀疑,然而,看她的泪,又知或许是那血精力量在作祟,她得力量不久怕是难以驾驭,所以,在心中一番斗争之后,还是倾向与崇星,于是,杀了漠星。 身上的伤口传来穿心之痛,知道她不会死,崇星还是用着疼痛来惩罚她,他没有因为她的泪而停下施刑,而是将力量运用的更加快速,道道寒光破风而来,将她包围——钻心、蚀骨,血流满地。 ——然而,现在的她也只是知道叫喊,而不再去求饶,因为漠星临时的面容还在脑海中浮现,死前,他依旧妖异的笑,眯着细长的眼,因为从中看见了不屑,于是她愤怒,就此将他撕得粉碎。 “啊……啊……”在那凌厉的叫喊中,三四个侍从沿着殿后,端着几个盘子绕到了崇星前面。他们跪在崇星面前,将那盘中触目惊心的血肉举起:“宫主,只找到这些。” “漠星……”处罚停止,他似笑非笑的轻声念道,面具之下脸色瞬息变幻:“是他的气息,果真是漠星!”原来对于莲姬杀死漠星不单单只有南音一人在怀疑,这个步步为营的宫主确要找到了依据才敢去相信。 然而,漠星的死也证实了另一件事——这些妖姬果然有杀死神族的力量。 眼神中浮现出几丝复杂,崇星挥手让侍从将盘子端下去,随即又望着莲姬下令:“给我拖下去。” 殿外待命的护卫齐声应他:“遵命”,便上前接下绳子,拖走了莲姬。 “苍弥果然料事如神,漠星失去了这些怨灵的力量果然变得容易对付多了。”他阴晴不定的笑道,又对月姬说:“你回房休息吧,待苍弥回来,时机一到,便再出击。” “是。”月姬转身离开。 “啪啪。”崇星双手相击。 接着,从大殿两边便涌出数个美姬,她们全都妖异无比,见崇星敞开手臂,便都堆着笑脸涌入他的怀里。而眼下四个为莲姬求情的妖姬便成了透明。 她们相互一眼,却没人敢动,片刻之后,才听崇星道:“好了,下去吧,莲姬之事暂且到此。” 听闻此话,她们这才纷纷退去。 返回,又经昨晚对饮之地,南音不由停下脚步,兀自发呆。 望着地上侍从们还未收走的酒壶,她陷入思虑,忽而脸上闪过一丝焦虑,昨夜苍弥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崇星暂时还不知遗骸真假一事,若时间一到,到了运用之期……” ——她明白苍弥话中没有说透的提醒,也明白自己应该加快步子了。 可是……她缓缓伸手,摸向怀中同那月姬一样的黑盒,想到:自己擅做主张的禁锢了梦姬,会不会打草惊蛇,会不会饶了柏星的计划——可,若不将这些妖姬一一收服,只怕往后会成为柏星与自己复仇最大的阻碍吧!? ——望着晴朗的天空南音不禁想到。 她之前是因为被封印了记忆,所以不知柏星的计划,不知自己的身份。然而,如今,她虽然想起了过往,可还是不知道他的计划,甚至连联系他的方法也没有,对于细作来说这不是最基本的吗?或者……以他谨慎的行事习惯,就是如此不留一点怀疑的机会给崇星吧,那么,自己现在只能按着自己的意思行事,等着他需要之时主动的联系。 ——下一步…… 今日的百幕又如前几日那般有了新闻——漠星死在新出现的妖姬手上。 短短几日,崇星的势头已节节高升,大统计划的必胜被传的沸沸扬扬,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然而,城中人也变得越来越复杂,除了原本居住在此的本地百姓,越来越多混入的外城人,以及其他神宫便装的探子,随即,城中人口比原先多了大半,他们将各个客栈积满。 这一现象着实被崇星看在眼里,于是他即时下令加防城中各个关卡防守、勘察与护卫。 这不,午时刚到,一队一百余人的烽华宫护卫便嚷嚷着穿过了街头,直奔城门。 “让开、让开!”他们头上佩带着红艳的羽毛,好似骄傲的火凤一般推搡着路边拥挤的百姓。 “嚣张什么劲儿啊!”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被推了一下,差点儿没摔倒,他回过神来便不满的朝着经过的护卫嚷道:“嗨,你站住!” 这时,孩子身后却跟上来一个老人,老人周身裹着严严实实的粗布,见孩子极度不满,便上前伸出枯柴一般的手指,拉住他往里走:“别管着些了,跟我来。” “络迦伯伯,这些人是烽华宫的吗?”孩子回头,才见是一脸清秀的苍昂。 “是。”与他一起的就是死而复生的络迦大师。 “城中出什么事儿了,这些人是在往哪里赶啊?昨日的歌舞也没来得及看……”苍昂便跟着络迦大师,边不住的好奇与嘀咕。 昨日,苍昂跟着络迦大师已穿过大半个风都城,一路之上他没有向以往那样缠着络迦大师好奇的追根问底,而是被街道之上琳琅满目的各色新鲜吸引去了眼球。 什么冰糖葫芦、什么小面人儿、戏台上的唱将、活灵活现的皮影……他全都要去尝尝,要去看看。 是孩子的性子,只顾上了玩闹,却忘了问这络迦大师找他是为何事。 一夜下来,新鲜感也过的差不多了,络迦大师便告诉他,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于是,他就这么跟着继续朝着城外出发。 待午后,落日见绯红时他们便到了城外一处草屋。 草屋搭建的简陋,周遭是荒芒的草荐,苍昂却从其中看出了一些不同。比如那屋前以五行相克设下的乱石结界,屋顶上八面立体的奇怪水晶石,以及那黑色的门帘、窗帘。他懂得术法虽然少,可毕竟在黎冬长大,所相识都是术法师,更看出这草屋是下过术的。然而,在跟随着络迦大师进入之时,他却没有半点犹豫。 “坐。”屋中漆黑,只传来络迦大师苍老的声音。 第二十三章 命运手卷 草屋的正中悄无声息的燃起了一抹蓝色火焰,微弱的光将周围照亮——黑布将周围包裹起来,正中懒得火焰之下是一颗百年老树的树根,树根妖异参差,犹如深海而来的八爪墨鱼。 苍昂眨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缓缓揭开头上粗布的络迦大师,如同闲来无事一般,边四下找着可以就坐休息的地方,边问道:“大师伯伯,当日见你已身首异处,为何现在又安然无恙呢?”一路之上这个孩子自顾自的玩耍,心思一并落在了城中的新鲜事物上,此时安静下来才知去问个缘由。 枯柴一般的手指在粗布里动了动,一根柏树枝丫模样的拐杖便出现在络迦大师的手里:“呵呵……早在千年之前,神之主便将记录命运一事交由我来做,事未办妥,我又怎敢轻易去死。”他说着,指了指地上早早铺好的稻草,就地而坐:“当日之死只是顺应天命,为得就是让遗骸被夺走。”他说着,面容上浮出一抹怪异却又带着浅浅亲切的笑:“若不是我肯,再是怎么厉害的妖物也不可能那般容易带走神之主遗骸,既然他们选择了‘沦为妖道’,我又怎能逆天改命呢?” “沦为妖道?”苍昂听到最后的字眼不禁重复道。 “孩子,你要相信一切自是命中有数啊!”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白色的绢子,这时屋顶之上的八面水晶“咯噔”一声钻了进来,它半截在外,半截在内,将外内的余阳带了进来,顿时,屋内明亮璀璨。而络迦大师则将绢子铺到了那树根之上,接着便见那绢子发出淡淡的白光。 ——“啊!”苍昂望着周围惊叹道。 此时那绢子仿佛变成一个绘满精妙图画的镜面,经过折射,那黑布之上竟将其中图画全数映现。 “原来这绢子中另有玄机啊。”那画中有朵朵莲花,有妖异美人儿,有诗意的山水,更有翻腾云间的巨龙,苍昂望着有些痴迷,竟不由伸手想要去触碰。 然而,坐在对面的络迦大师却伸手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而后将鲜血滴上——瞬间,绢子变成了一般厚厚黑色的册子,周围景象消失,图画全都出现在册子之上。 “唉……”苍昂惊讶的拖长声音,情不自禁的将脖子伸了过来。 络迦大师眼中带着奇异的光,他望了一眼苍昂,又望了一眼册子,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要打开一个惊天骇世的秘密宝盒,又仿佛只是摇摆不定的犹豫,他放在册子之上的手指动了动又停下,反复着这样的动作片刻,苍昂原本专注的眼神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才开口问道:“孩子,一旦看过册子,你便只能顺从其中拟定好的路去走,为了你的哥哥,你愿意吗?” 苍昂先是一愣,又笑道:“我知道,您之前告诉过我,夜姬统界、苍弥灭世。”他拍着胸脯肯定道:“可我哥哥并不是大师所说的那般野心之人,他习惯闲云野鹤,自在风流。约束我这个常常被他欺负的弟弟还行,让他抗起一个世界,怕是您看走眼了!” 苍弥是个怎样的人,络迦大师已经在这段假死的时间中查的一清二楚。 之前他误以为这个孩子就是苍弥,可深入一探,才知原来其哥哥才是自己所要找之人。 只是,是从苍昂入手,他也明白了这个孩子同他哥哥的感情。 两人自幼无父无母,理所当然的相依为命,在黎冬那样长的岁月里,他在成长之中便日渐随了苍弥的性子——清澈、儒雅、害怕寂寞、喜爱游玩、容易被新鲜吸引,也容易念旧。两人表面还是水火不容,心里却被亲情与关心牵绊。就好比苍昂在知道关于苍弥的预言之后,无论对方信不信,他还是百般去提醒。也如同苍弥嘴上什么也不说,在心里却是确确实实没有一点怀疑的信了自己弟弟的话。 “当初是。”络迦大师发着奇异刚忙的眸子里显出几分怪异,他说:“现在却不一定,我相信你知道你哥哥命中有一位叫做莫言的女子吧?” “莫言姐姐!知道!”苍昂肯定的回答。 他知道。 他又怎么能忘记那个在苍弥心中,留下那样绵长而深刻记忆的女子呢? 最初的莫言是黎冬之中的妖蛇幻化而成的一具皮囊,她并非真正的人,而只是一个如同倾注了苍弥意念的玩偶。因为是随着自己的意念而生,她的存在对于苍弥来说几乎是完美——有着世人一眼不忘的绝世容颜,蓝发、蓝眼、白皙的肌肤,舞姿动人,身段婀娜,嗓音优美,性情也温柔而善解人意。 然而,可惜的是她不过只是一个幻境,她的存在也只为了打发那漫长而百无聊奈的时间。 她的存在只有短短三年。 这三年的时间中她每日陪伴在苍弥身边。 起初,大多数时间里两人都是无言的相处,或者说她本就是苍弥的意念,是与他心灵相通的,所以他不说,她也能够领会,能够去照着他心中所想办好、做好一切。 她总是为他而舞,为他而唱,以他的喜为快乐,以他的怒而忧愁…… 然而,这样的日子并不长。 在两人无言相处的一年之后,黎冬发生了一起动荡。 黎冬原本永世不化的积雪在太阳一整个上午的烘烤之下全都融化,流淌不息的泉水也在顷刻间枯竭,珍奇异兽在这样的预兆下四处乱冲乱撞,这样的异变是之前的岁月中不曾有过的,禁锢在这里的术法师便纷纷怀疑起来——难道神族食言了?要将他们置于死地?神族终究还是反悔了,他们的疑心、野心、不可一世都那样的明显,生为他们的威胁,想必在梦里他们也在想着法子置术法师与死地吧! 这样的怀疑有迹可循,于是召集所有术法师的冰之火在黎冬上空被点燃。 ——那些仅剩的水滴聚积、凝固,成了巴掌大小的火焰形状,接着燃起白色的火焰,缓缓升向天际,游走到黎冬每一个角落。 得见冰之火的术法师便纷纷来到黎冬中心。 当时待所有人都到齐之后亦然入夜,那一晚夜色异常的黑。他们踩在潮湿的泥土之上,手握火把,面上显露出这些岁月里积累的不平。 ——“当初虽然是神族赐予了我们不死之身,可我们也为神族一统了天下。”有人道。 ——“对!我的父亲就是耗尽一生来报答他们,为什么我们这般本分的在此,还要招来他们的杀心?” ——“看看这些,这是黎冬被打开了啊!这是他们的疑心在作祟啊!”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不能就这么死在他们的手里,要是真的对抗起来,以我们现在的力量大胜也是很有可能的!” ——“说不定……神族并没有要杀我们的意思,只是有人打开了黎冬而已。” 众说纷纭,却都愤愤不平。 然而,这时带着莫言一同前往的苍弥才娓娓到达。 冰之火在两人面前破碎,火红的火焰映出今日莫言眼中异样。 “这……”当时,苍弥正想开口,却觉得身后一道强劲的杀气掠过,当他回头之际,却只看到那蓝色的衣带飘过。那个随着他意念所生的女子就是在那一瞬间脱离了他的思维,发了狂,以徒手之力……杀了所有术法师。 ——这是怎么回事? 惊讶望着那浴血的女子,苍弥反复问自己。 ——这不可能是她的意念所生之人! 他突然想到,然而,女子招招试试却又与自己如出一辙。 “苍弥!你是神族所派,你既然训练了这样的妖姬来为神族杀我们!”熟悉的同伴喊道,却被迎面而来的女子掐断了咽喉,不知她什么时候在怀中藏了一把雕刻着龙纹的金针,在对方到底之时,她便跃身将那枚金针插入其背脊。 “避龙针!”苍弥大惊:“为何你懂得如何杀死术法师?为什么你身上会有避龙针……”想要杀死术法师需要特殊的方式,他从未向这个女子提起,也从来没有在心中想过,可莫言却懂得!而那个能杀死术法师,甚至所有不死之身的人的避龙针她又是何时、何地得来的? ——这到底是为什么!这一切来得太突然,那样的匪夷所思。 就在术法师一个个被杀死之中,在万般纠结之后,苍弥终于朝着这个自己宠爱备至的女子动起了手。 他准备杀了她。 然而,她却也还手,只是,在来来回回三天三夜的连战中,他们谁也没有胜出。 第四日天亮之时,这个女子却又恢复了平常,她变得如从前那般温柔。再苍弥夺过了避龙针向她刺去时,她却眼中含泪:“是我对不起主人。” 彷如梦醒,周遭一切在这个女子的觉醒中恢复了原貌,雪山、彩湖、冷杉、飞鸟……仿佛一切不曾发生过。只是,那些死去的术法师不会再醒来。 望着她的眼,苍弥最终还是下不了手。 从前寂寞的日子,在杀戮之后变得更加难耐。 而苍昂则因为还不是术法师而逃过一劫。 之后两年,她又开始为苍弥而舞,为苍弥而歌,一如从前。 他从痛恨到冷漠,到再次接受。 她同他对饮花雕,同他一起忘记她的杀戮。 他们默契的在一起,日复一日。 期间她也常对他说:“主人为何不离开这死寂的黎冬,到外面的世界去,为神族之人效力,再次赢得他们的信任,争取解放整个黎冬?” 终于,那个叫做崇星的人来了。 他找到了打开黎冬的方法,进入了黎冬。 第二十四章 命定龙剑 为了防止开启黎冬的消息走漏,崇星是孤身前来。他奔走与整个黎冬数月,去寻找那个能够在大统之战中为他带来惊喜之人,然而,经历过两年之前的杀戮,山水牢笼的黎冬之内并没有像崇星想象的那样人才济济。 那奔走数月的时间里,他一无所获,那些术法师别说什么绝顶才能或武艺,就连他十招也不曾躲得过。 然而,当崇星第一次见到苍弥,心中便感觉到此人将来会为他带来什么,会造就什么。 在漫天大雪之中,苍弥身着一袭素朴白袍,他站在彩色结冰的湖上,醉醺醺的踱着步子,就在那湖面上冰层最薄的位置舞风弄剑,期间还传来他口中念叨的奇怪句子:“孤,一人一世,唯守予千华……孤,世战大统,看眼天下帝王位,不过屈指一挥,寻血精夺遗骸,得神之力,自为神……”在他口中大统天下仿佛如屈指一般容易,那声音时而高亢时而婉转,却一字一句络到了以大统为此生目的的崇星心上。 “血精?遗骸?”薄唇轻动,那时还一脸俊朗的宫主,重复着那些他自小就听闻过的神之灵魂,朝着雪地之中停下动作、提酒漫步的苍弥问道:“如何寻,又如何夺?” “满月之时到凤靡山去寻,运用得手之后再去西鼎寺夺。”看似酒醉的苍弥心中却是明亮,在崇星渐行靠近中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神族之气,再从那的傲慢之态、以及他那金丝镶边的奢华袍子,还有半信半疑的妖异眼神,便辨认出此人定数神族要人。 而他的这番说词也并非空口无凭,他虽未出得黎冬半步,却能通过强大的灵力与推敲、预测,来找到那些决定百幕大陆命运之物的所在位置。 崇星回到了风都城,随后他便大派人手在满月之日前往凤靡山中寻找血精。 或许是好奇心的驱使,他是抱着一探究竟的态度,果不其然,那血精就此落于他手。 苍弥没有骗他,他酒后之言成真,于是崇星再度回来。 第二次见面,崇星故意向苍弥发难,两人大打出手。 崇星败了,然而,他却欣喜万分,他终于寻找到自己所需要的人,于是,便将自己的来历与目的一一相告。 这是崇星第一次如此相信一个自己不过只见了一面的人。 而,离开,辅佐,成为苍弥的选择。 他是黎冬第一个要离开的术法师,当禁锢的结界第一次被打开,黎冬顿时化为焰狱。所有云层与雪在瞬间变作滚烫火焰,天际之上雷声滚滚,花草树木顷刻被化作灰烬,地质骤然疏松,随后便与雪水混为泥潭,没有人能阻止结界带来的灾难,逃得快的术法师即时躲入彩湖之底,途中不幸的则被烂泥吞噬,动作慢的便被天际中疾飞而来的利箭刺瞎了双眼。 没有人料到神族在设立黎冬这个牢笼之时,还定下了这样的咒念,甚至连崇星也不知,总之那一日死死伤伤不计其数…… 前来送别的莫言与苍昂就在自己的身边,生生看着黎冬因为自己变成焰狱,苍弥又怎能置他们与不顾?于是,他毫不犹豫的返回相救,然而,那天际之中疾飞的利箭却乘着他救苍昂之时,向他瞄准而来,千钧一发,莫言奋不顾身为他挡下。 “啊……”她捂住自己美丽的双眼,尖叫,两横血泪滑过妖异的脸庞。 “莫言。”他紧紧将她拥入怀里。 然而,莫言却奋力挣开了他的双手,冲出了结界…… 他虽立即追去,却没有再见到她。 就此,两人分离。 而当苍弥离开,黎冬又在瞬间恢复了那积雪漫漫、如梦仙境的原貌,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未有死去之人不再复活。 ——莫言失踪了…… ——这些年,苍弥边为崇星效力,边接着崇星的势力四下寻找莫言。 “莫言姐姐是哥哥这辈子最为在乎之人……”从绵长的回忆中醒过来,苍昂双眼泛着点点迷茫的光,淡淡道:“其实,莫言姐姐同哥哥一样有着强大的灵力,她告诉我,早在那个叫做崇星的人来之前,她便知道若不被前来之人看中,便出不了黎冬,而出不了黎冬便会就此死在那里,所以在两年前她才会冒着生命危险杀了聚集而来的术法师……这些事哥哥至今也不知,更不知莫言姐姐将所有都告诉了我……她是用心良苦吧。”他收回目光,老气纵横的叹了一口气:“即便冒着哥哥要憎恨她的危险。” 然而,这个孩子却将心中的话掩去一半,他述说了莫言,述说了苍弥,却没有将自己出黎冬的真正原因相告。 ——他是为了莫言,更是为了自己的哥哥,他是要帮着苍弥去找会莫言。 视线忽然与那只不满血丝的眼球住上,苍弥望了望那册子,又道:“可是,即便如此我也坚信哥哥不是那般野心之人,他来此效力与崇星也只是为了找到莫言姐姐啊!” “别忘了,一切命中注定。”络迦大师重复着那话,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他缓缓伸手翻动册子:“这场争夺本就与术法师牵扯甚深,从术法师之中有人叫作‘苍弥’二字开始,一切就在照着那命运的痕迹走过来,不过……”他翻过的手指停了下来,忽然口吻极其严肃的问:“苍昂,你所希望的未来是如何?” 清秀的小沙弥,将心中所想一五一十相告:“哥哥与那妖姬无瓜葛,能找到莫言姐姐便好,若找不到……希望有一日我们还是能回到黎冬。什么灭世,什么大统都与我们无关。”不大的孩子眼中充满老成,口口声声期待着安宁:“百幕地大物博,可人心复杂,我与哥哥都不是那野心勃勃之人,神宫存亡也与我们没有太多关系,我相信哥哥如今也同我所想。” “命运是不可改变的。”络迦大师长叹一口气,他依旧犹豫不决的手指在册子的边角摩挲不停。 片刻,终于,他起身而立,杵着拐杖来到门口,轻轻将那黑布敛起。 然而,在那草屋正对面的万里之外,赫然耸立着一座发出淡淡光点的山来。那山上是长满了荧光的赤藤草,所以在夜幕初来,才如同现在这般如星海覆盖。 “凤靡山,龙魂所在之处。”络迦大师眯着眼,仿佛喃喃自语,声音极小的道:“苍昂,你翻到册子第三章、第九页。” 苍昂怔怔点头,伸手拿过册子。他仔细的翻过那些绘着只有络迦一人才能看懂图文,寻找着他在其中能够识懂的文字,终于在其中找到了第三章,第九页。 “此处便是决定整个百幕与苍弥命运的关键所在。” 苍昂举起册子瞪大了双眼,仿佛要将其看穿一般,然而,也只是看懂那莲花与浴血之人。 “神之主的命运原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可……在二十八日之后,苍弥的命运将发生两个可能。第一,神之主将进行让位,从此以后不在是苍弥。第二,有人拿着龙魂之剑前去相救,七龙魂入神之主躯体,唤醒他身体之中所有力量……”络迦大师缓缓说着,却没有说出:“包括灭世之力”六个字。 “二十八日?龙魂之剑?呵呵……”苍昂突然笑了:“大师伯伯,术法师已被神族赐予了不死之身,是不会死的,前几日我也死过一回,瞧瞧现在,不依然完好无损的在你面前吗?” “孩子。”络迦语气忽而凝重:“当初不会,现在不会,可神族大统之后,统领之人便可下令收回术法师的不死之生,然而,你无法得到避龙针,龙魂之剑便是唯一能斩杀神族之器。” 苍弥轻笑,依旧不信。 络迦大师猛然转身,似有写怒意的伸出怪状轻点在他的额间。 ——册子就此发出淡淡的白光,他的思绪瞬间沉入其中。 ——昏暗而潮湿的地牢内,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不住喘息,苍昂就着下意识往前走了一些,然而,对方的面容隐隐映入他的视线。他原本疑惑的双眼渐渐睁大,好似无比惊恐,仿佛被眼前所看到一切惊吓,他张大嘴,手指颤抖的指着面前白发苍老的人脱口惊呼:“哥哥!”那样的眉角与神韵他是多么的熟悉:“哥哥!”再次惊叫,他就要竭力全力扑上去。 这时,牢门开了,传来一阵脚步声,来者是一位蓝发、蓝眼的女子,她面容妖异身段婀娜。 苍昂抑制不住心中的惊叹,再度惊呼:“莫言姐姐!” 忽然,一个声音极其劳累一般从虚空传来:“你看见了,这就是二十八日之后,现在唯一能救苍弥也只有你这个弟弟啊。” “我去。”抽身回来之后,苍昂毫不犹豫的答应。 “好。”络迦大师的眼中露出些许欣慰,接着他将手上的册子慎重其事的交到苍昂手里:“这个册子是我用尽所有力量汇聚而成的,上面的图文预言着整个大陆未来二十八天的命运,这些都是由我亲手绘制,目的只是让我、以及被我赋予权力之人能看懂……从你接手开始,第三章、第九页之后便均为空白,那表示二十八日之后,所要将发生之事将无人预测。你拿着,一切交给你了。”仿佛在做最后的交代,络迦大师眼中露出慎重与死灰色。 当苍昂接过记载着命运的册子,忽然,络迦大师舞动拐杖,屋外有强风刮来,随即,草屋消失,法阵大破,结界打开,而苍昂就在那风力之间、络迦大师对面,被一股无形之力催使,强加成长。 风停,他亦然化作二十岁左右的少年——面容依旧清秀,双眼还是那般清澈。 “这样行走比较方便,咳……”仿佛精力枯竭,络迦大师更显衰老之相:“这样……苍弥便不会找到你……” “伯伯!”他惊。 然而,络迦大师却竖起手掌,让迈步的他不要过来:“你是获得风里成长,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获取龙魂之剑。”他想了想:“若别人问起你的姓名……你叫告诉他们,你叫风谷逐一吧。” “风谷逐一?” “对,逐一啊……扭转二十八日之后的惨剧,朝着凤靡山出发吧。” 他说完,在一阵强力的咳嗽中化为一滩血水,而后又快速凝结作佛珠,随着风到了已是风谷逐一的苍昂手里。 第二十五章 异变日食 犹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夕,那一夜比以往都更为宁静。风停,云息,星没,穿梭在山林之间的飞禽走兽各自归穴回巢。百姓枕着自家榻,人人都有一宿清梦,仿佛这个世界没有了战乱烽火,没有血腥杀戮。 空明的夜空下,在那百幕大陆人人皆知的奢华之苑屋顶上,却坐着一夜未眠的紫衣女子。她娇美的面容上没有一丝疲惫,冰冷将她深思的表情凝住。一整夜,她怀中的黑色盒子都在不安分的震动,仿佛有什么就要破盒而出,然而,她却始终都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专注的将视线落于最东边。 凌晨,月色逐渐淡去,没有日月交替见的过渡,太阳就如同早早隐秘在天际之中,只是暴风掠起,它便灼热的窜出,照亮所有。 始终睁眼盯着东边的南音,不由伸手挡住这突如其来的刺眼光芒,不禁惊了一声。 这时,同样被这骤然上升的灼热惊醒的人们,逐渐不知所以的打开门窗来望,他们全都睡眼惺忪,虽然知道此时是凌晨,然而所见确如炎热正午。街头巷尾顿时喧闹起来,人们抹着额头间渗出的汗渍,望着天际之上仿佛失了控的太阳,发出声声惊叹与疑惑。 这时城门口走入一位身着白袍子,头戴斗笠的僧人。他将斗笠压的很低,遮去大半张脸,在与路人插身而过之时,他小心翼翼的侧身,不与他们有什么任何接触。走了没多远,迎头便见一饮茶客栈,客栈中的小厮刚刚将店门打开,见他走了进来,连忙搬下桌上的椅子,道:“这位师傅,要点什么。” 僧人抬头,便见一脸清秀:“五个馒头,带走,再来一杯清茶。” “好咧!”小厮欢快的答,顺势抬手抹了一把汗。 望见小厮鼻头与额前细细密密的汗渍,仿佛感觉不到气温变化的僧人转头,盯着那天边冥冥中在不断变化的太阳,浅浅说了句:“这是风靡山之上应劫而生的神龙苏醒之兆?”说完,他随即伸手中怀中取出一本绘满异样图腾的册子,指尖快速的翻阅,最终停下,片刻,他又自言自语道:“龙之眼?” 这时,在他的心底却响起一个声音:“这是不祥之兆,预示着神之主二十八日之后的危机。” 听闻,僧人面色逐渐凝重,这时小厮端着茶与馒头走了上来。小厮还未走到苍昂面前,他便伸手拿过馒头,仰头将茶饮尽,在放回册子的同时从怀中取出碎银子放在桌角,接着匆匆朝着盛世苑的方向而去。 而离开的他刚好进入客栈二楼之上,一拧壶,独坐独饮的白衣公子视线内。这白衣公子便是变装的柏星,望着那怪异乍现的阳,他也在自言自语:“漠星的死是拉开了崇星大统野心的序幕。”阁间内弥漫着浓浓的花雕酒香,他说着视线也转向盛世苑,久久凝望,最终他举起斟满未饮的杯子朝向视线的方向,在唇表轻轻上扬之际,他便顺手将那花雕全数倒向了窗外的风里。 那花雕并没有落地,而是犹如气泡一般,随着风力朝着盛世苑的方向穿过各方屋瓦,飘去。 临近盛世苑,它们不偏不倚的朝着南音所在的屋顶飞速而来。 正全神贯注望着天际的紫衣女子,忽而觉得迎面袭来一阵凉意,她下意识的回收视线,警觉的环顾四周,随即手指握紧腰间的软剑剑柄,耳廓轻动,从风力拂动的变化中,她能感觉到,而后便朝着那无形的东西斩去,即时“哒”一声,正中那些水滴。 这时,一阵她熟悉的醇香酒味扑面而来,她低头去看,那落下的水落竟在触及地面之后显现出两个字来:“灭妖。” 瞬间,水滴迅速蒸发。 南音眼中掠过一丝什么,她一下便明白过来。 ——原来柏星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下一步,便是逐一收服那些同自己一样吸食了血精的妖姬,然后将她们的力量化为已用,这般一来自己的力量变会成为除了神之主与遗骸之外最强。 “日食!日食!”脚下街道之上传来一阵叫喊。 “日食”那样的异象名称将她的思绪扯回来,她朝着天边望去,眼中一层层的复杂。 ——果然,那轮异样的太阳正在被阴霾一点点吞噬。 吞噬的速度比所有人想象之中的都快速,甚至是一个不留意,一个回面间。然而,就在太阳全数不见之时,天际之上突然破开一条金色的口子,一个映像在千万双眼睛之前出现,那如梦画境的雪山浮现整个天际,那山上长长漫漫的荧光植物顺着风而动。 这时街上百姓辨认出来,喊了句:“是凤靡山啊!” 那就是凤靡山。 接着,一只金色异兽腾空而显,在天际之上婉转几圈,而后一副怒吼的模样盘在山顶端,那气势与震慑力,足以让所见之众臣服——那……竟是浑身散发着金光的、百幕大陆所有人所信仰的……神龙。 神龙——预示变数之时才会出现的神物。 这时,原本在天际之上没有动作的神龙影像,却在紫衣女子与它视线相对之时,猛地腾飞起来,竟朝着盛世苑方向直冲而来。 虽然从那层层密集的云雾中可以明确的知道,这一切只是一种幻象,可当它飞来瞬间,站在盛世苑周遭的人们还是惊恐的抱出了自己的头,蹲了下去。然而,那站在屋顶之上的女子却握紧了手中的剑,面对直扑而来的强力风向,她举起了手中的软剑,竟想要与之对抗。 同一时间,崇星闻讯才从那温柔乡里起身,匆匆赶到。他抬头直视神龙间,脸色既而凝注,表情极度复杂——一半上扬的嘴角,似笑非笑之间又仿佛原本是要笑,然而却被什么忽然发现的事物所搁浅,从而,眼中浮出又欣喜又担忧…… 他停下所有动作,声音微微颤抖:“好。好。这是大胜之兆。” 在他看来这不是不祥之兆,而是照苍弥所说——龙魂驾临,大势所趋,大统天下,时辰已到…… 他朗声的笑。 突然,云雾炸开,幻境消逝。 “噗通!”那站在屋顶之上的紫衣女子,却不知是何缘由,竟如一只紫色蝴蝶一般坠下,而后重重摔在地上,磕破了头,鲜血就此不停的涌出。 “夜姬。”一直站在庭院之中的花姬瞧见,不顾一切的扑上来:“来人。” 虽然花姬知道血精妖姬只能被避龙针之类的神之器所伤,可当她望见那鲜红的血之时,心里却涌显出前所未有不祥预感。她将南音护在怀里时,她清晰的看到那头颅涌血的地方正是风府穴,而在发丝之间她隐约还看到一个金莲模样的图案…… 然而,就在这时——“嗷”天际之上传来神龙的一声嗷叫。 那嗷叫犹如魔咒一般撕咬着花姬的身体,她猛得挣扎起来,背脊发寒,视线模糊,就此在南音身旁倒去,也晕了过去。 “嗷、嗷”天际传来嗷叫声声。 顿时,盛世苑中响起另外几个鬼魅的叫喊…… 第二十六章 金莲诞婴 那样凄惨的喊叫仿佛有人将她们活生生的开膛破肚,仿佛万条细小的虫子在体内将她们吸干。一切都是一瞬间,且同一时间发生,当时还在房中沐浴的水姬,刚刚披上纱衣便被这样的感觉侵蚀。而隔壁的镜姬听闻到动静赶来,还未推开门,就随即也了倒下去。 这样的反应是后天吸食而来的血精力量,在与她们天生存在的妖力搏斗。身体成为力量的斗场,她们只能在昏迷的状态下挣扎、叫喊,直至一方有了胜败,或两败俱伤,才会停止下来。 “月姬!月姬!”除了妖姬们惨烈的叫声,大殿之中,那黄金面具的男子抱住同样遭遇的月姬不住唤她。 然而,那有着童颜面孔的女子却时而身体灼热,时而寒冷如冰,亦然失去了意识,只能不住在他的怀中挣扎。 ——难道这是妖力与神之主力量的互相排斥?! 他惊,忙抬头下令:“马上将所有妖姬到转移冰窖。” “是!”团团围守而来的护卫答,转身纷纷取上工具,扎上担架,将盛世苑中挣扎的妖姬们抬入地下冰窖。 条条暗道,无数机关之后,阴寒的地下冰窖内堆砌着无数从极北之地运来的玄冰,较小冰块将数根巨大的冰柱围在最其中,它们如水晶一般通透,若站在其外,映着灯火之光,便能够清晰的看到嵌在其中之人的丝毫动静。 此时,巨大的玄冰柱亦然使两股力量的争斗停息。六个妖姬如熟睡一般,安静的躺在其中。 那站在冰柱前,脸色煞白,身体僵硬的男子,此刻才缓缓抬手摘去了金黄面具。 ——望着眼前这几个自己最为得力的左膀右臂,崇星眼里抑制不住的流露出担忧,他凝重的眼神中正若有似无的泛起了什么,从而渐渐深邃,渐渐失色。这时,之前派去城中找寻苍弥的护卫归来了。 来人身子的盔甲在行动间发出细碎的响动,使得崇星猛然回身。 “暂未找到苍弥大人。”手下单膝而跪,蹙眉,抱拳,低首,面有愧色。他已经将手下数千人派到城中找寻,可依旧没有得到那行踪不定的术法师,于是迫于无奈,只得无功而返。 “加派人手,除了苍弥之外,派人招回梦姬……”崇星的声音极为严肃:“此时的她怕是很危险,不管何处,只怕已陷入昏迷。”当日前去接应南音的梦姬到今日还未归,具苍弥所说是他为莲姬安排了新的任务,是去夺取一样能打开遗骸全数力量的钥匙。于是,崇星断然相信。而目前不管她是否夺得“钥匙”,性命才是最重要。 “是。”对方答道,转身离开。 崇星站在原地片刻,面上的神色飞快的变化着,似在思考着什么。“你们全都退下。”终于,他眸中一沉,朝着外面的护卫喊。 一阵脚步声后,便只剩他独自一人,冰窖之门“轰隆”一声霍然关上。 即刻,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把刻着龙纹的金刀,毫不犹豫的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滴出,他伸手之时那血仿佛遇到强劲的吸力,竟朝着冰柱之中的六名妖姬飘去,血滴打落在冰柱,渗入冰柱。那些嵌着妖姬身躯的冰柱,如同连接着她们的血肉,缓缓将血精传送。 ——这就是妖姬吸食血精的过程。 然而,原本却不用如此,只是这些妖姬决定了崇星大统百幕的成败。所以,他为了万无一失,为了别人不能夺去那血精力量,便将血精混合在自己血内,藏在了自己的身体血脉之中。 在吸食血精之后,六个妖姬面上终于露出一些生气,然而,却依旧没有一丝一毫要苏醒的意思。 力量的传递让崇星感觉极度乏力,他捏住伤口,倚着冰块,坐在她们的对面,开始等待。 时间被焦虑拖长。 忧心的第一个一天一夜过去…… 这位万人之上的宫主一直在此守着,不曾离开半步。侍从们送吃的进来也被他一一挡回,渐渐暴躁的声音让来过一两次的侍从们不再敢靠近。 终于,在第二日落日来临之际,崇星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害怕,大声自责起来:“都怪我,都怪我!”那样的声音好似换了一个人,没有人见过崇星如今这般模样,或者,即便现在他这样,也没有人敢知道,那些原本守候在冰窖之外的侍从护卫,听闻这般声音,忙退远一些,自觉不去听。 “我不该用你做试验,我不该利用你对我的誓言。” 他有些无力的站起身来,脸上再看不见原先的居高临下,则是带着让人陌生的心疼,抱紧了其中一根冰柱。 “月姬……月姬……月嫣……嫣儿!嫣儿!”口中唤着的姓名,仿佛在帮他一层层拾回过往的记忆。他伸手触碰着对应着月姬脸庞的位置,最终将头沉沉埋下。 这些妖姬不知道,可那些常常呆在他身边的侍从却知道,每当夜深人静,或独自一人,或怀抱别的美娇娘,或醒着,或梦着,他总是会想起这个月姬,从而轻声唤着她的本名“月嫣”。她为他成冷血的杀手,变成所有人畏忌的妖孽,她始终遵守着从小到大的誓言,坚守着对他的每一句承诺。 她是他的月嫣妹妹。 他们是青梅竹马,他总对她述说自己的野心,她总是默默的听着,思绪良久:“若有一日能用得着嫣儿,嫣儿就算丢掉性命也会助少主一臂之力。” 那样的话她说了十几年,可她是平凡的妖物,他是神族的皇室,神族不容他们结合。即便如此,在他要计划大统之时,她还是心甘情愿的第一个走出来,愿意为他试用血精力量,愿意成为他第一个刽子手。 于是,她吸他的血,为他去效命。 即便在那之后他表面上喜新厌旧,对她冷漠,可她仍旧坚信……无论他做什么,都有他的理由,都是对的。 从小到大牵手嬉闹的画面有多少个,一点点,一个个,将他击中。 他会让她醒过来,让她们都醒过来,在大统之后,他会让嫣儿变回来,他坚信……自己不会让她有危险。 崇星倚着裹住月姬的冰柱,在心中再定决心,眼中渐渐明亮,他肃然立身,朝着冰窖之外走去。他将大门打开,对着手下之人下令:“收集所有人,听我令,找回苍弥。” ——如今只有将希望寄托与那料事如神的军事。 重重暗道机关在崇星离开之后闭合,冰窖陷入死寂。 然而,在这样的安静中,南音的脑海却浮出一个又一个的怪异画面。 那些画面好似封存已久的过往,梳理不清间,让她感到极为遥远。遥远到她被柏星收留之前,与父母生活之前,甚至……仿佛自己还在母亲的怀中,只是一个能看见事物的活体,不是人,没有身躯,只是一个所谓的灵魂。 长久的殷红色满眼,闪动的画面一遍一遍,她不知道找寻了多久…… 终于,眼下的景象让她确定,自己是回到了在母亲胎中,而自己正在孕育而生,她能看见自己幼小的手掌,能看见周围一片透明的液体。接着,一道魄力仿佛在波动,缓缓她包裹她的血肉开启。 ——彩色的巨大羽毛将眼前整个硕大宫殿点缀,周遭带着浓密的异族气息,与神秘的色彩,逐渐清晰。这时,一个妖异无比的女子将南音的眼球吸引住。对方高高坐在金座之上,手拿做工精致铜镜,正细细的打量着自己的容貌,她——蓝色明亮的眸子,大大的眼睛,薄薄的唇,蓝色及腰的长发,身段玲珑,眼角妖异。 在她脚下盛开着无数金色的莲花,那些莲花在黑色的池水上吐着泡,突然一个“咔嚓”花瓣破裂,一个婴孩竟在其中降生。而当南音收回视线时,才发生,自己竟然也是其中一个婴孩。 “哇、哇、哇……”越来越多的婴孩在金莲之中降生。 然而,也越来越多的婴孩在出生后落入黑色的池水中……夭折! 终而,只剩南音一个。 “从今日开始你便是我,我便是你。”蓝发女子的声音在南音的脑海中回想。 “这个人……是莫言?!”她在心中惊叹。 然而,对方却冰凉的笑起来,告诉她:“我是燃星,在我进入你的身躯之后,你我的灵魂将成为一体,我会在你的脑后设下封印。”她说着抬手在她的脑后动起手来,一阵刺痛袭来,她又道:“今后,不管是在哪个神宫,哪个宫主门下,你唯一的目的就是成为他们的心腹,成为我最有力的细作,目的只有一个——毁了他们的计划,吸收他们命中最为强大的力量,而后在时机成熟之际,封印解除,恢复记忆……剩下的,等你恢复记忆之后自然明了。”她说着,顿了顿,又眨着那双迷人的眼睛特别交代:“不要动情。” 封印?!记忆?!燃星! 她不是水隙城中普通的百姓!不是柏星的细作!更不是崇星的血精妖姬! 原来她今生不过是燃星制造出来的……不!是她自己制造而来的另一个躯体——因为她就是燃星,燃星就是她。 第二十七章 关于燃星 这是一个为时二十多年的计划。 野心存在于每一个被赋予力量的人身上,或许是出自本能,没有人不想去证明自己,不想去成为百幕大陆所有百姓,甚至神族都得信仰、膜拜的对象。然而,在众多旗鼓相当的对手面前,她要的是万无一失。于是,她精心设计了一个为期二十多年的大统计划。 这个计划比崇星或者柏星,更或者其他神宫之人的都要深远,都要精密与隐秘。 施行整个计划的第一步是严密的预测。 燃星花了五年的时间去寻找神族长老所留下的私生后裔。 在五年的时间之中,她找到了五位神族长老后裔,原以为,血统的混杂会导致他们的预测力大大下降,正确度大不如他们父辈,然而,事实上他们的能力却出乎了燃星的预料。燃星将他们隔离,单独预测未来二十年,他们的预测虽然有细节上的差异,但主要脉络却大相径庭。 在得到未来的预测之后,燃星为了消息的安全性将他们全数灭口。 随后,燃星便在神宫宫主的一次聚会上设计了一场大火,并且在所有宫主面前烧瞎自己的眼。 由此,她表面上便成了七个宫主中实力最为薄弱的人。 以此作为掩护,成为对方眼中最安分之人,从此,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然而,暗中却秘密进行着一切。 一年之后,因为她的安分,其他六神宫便对她防范松懈,甚至将原本留于她宫中的大部分细作一一撤走。 这般一来燃星便开始寻找长老后裔所说的“血池金莲”。 ——血池金莲,以神族之人的心脏为种子,由禁锢亡灵的池水来培育,以活人之血来浇灌,一千日的成长将孕育会重生之体,此躯体可重新灌入神者灵魂,由此重生。 只是这样的血池金莲上万朵,才能开出一朵来。 于是,那一段时间不管是燃星的白凰宫,还是柏星的大横宫、崇星的烽华宫、朗星的风使宫、漠星的碧瑶宫……总之,七个神宫都在同时发生着一些争端,而这些都是燃星门下的细作在故作挑拨,以此来引起杀戮,从而夺得神族之人的心脏作为种子。 然而,第一个万个神族心脏的培育失败了。 燃星坚信,没有放弃,于是又培育了第二次。 第二次,便诞生了重生之躯。 由此,她进入了新的躯体,获得另一个身份之后,为了防止其他神宫起疑心,她又将原本的皮囊留于白凰宫。 燃星的耐心也是崇星等人所不及的,又是五年时间,她找到了那个禁锢术法师的地方,并且将其打开,那个时候,早在崇星打开的前两年。 她到黎冬的目的其实和两年之后的崇星一样,都是为了寻找能助自己一臂之力的人。 而在离开之前,她将那些呆在其他神宫,又参与了所有计划的细作的记忆,都封印了起来。 而那个由妖蛇幻化而成、相貌却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莫言便是她进入之后,遇上的第一个人。 在那个时候,真正的莫言便是死在了燃星的手上。而后燃星化作了她的模样,成了之后能独立、有自己性格的莫言。 当日她便用自己的力量制造异象,使黎冬之中的积雪融化,以此来引起术法师们的疑心,让他们聚集起来。 之后她跟随苍弥前往,然后杀了那些术法师,并用苍弥大打出手。 与崇星一样,她要的只是找到一个才智、力量、武艺,并且重情义、能为自己所用之人。 苍弥的重情义在他胜了她之后越发的体现出来,不是什么为她生为她死,而是在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在一起生活的方方面面。 她将他纳为己用的方式,不是权力的诱惑,不是野心的述说,不是将大志袒露,而是着手与抓住他的心。 然而,一切却慢慢的超出了燃星的控制…… 是从自己也为他而歌为他而舞,亲手做腊梅糕,与他对饮花雕开始吧……开始留念那样安静而隔世的相处吧。 然而,即便是留念,即便心中生出了之前没有预料到的情愫,即便在转折点来临的前几天,她那般的辗转难眠,那般的不舍,可最后野心还是将他暂居,燃星依旧一步一步进行着自己的计划。 在崇星打开黎冬的那一日,在最后一刻,是他将苍昂带入死路,苍弥才会返回相救,她才会奋不顾身为他挡下那一箭,才会在他面前瞎了眼,才就那般让他牵挂十一年。 在他面前瞎了双眼之后,她又暗地自我恢复了光明,从而来到水隙城,在前夜,便从风府穴封印了自己的所有记忆,灌入新的虚幻记忆——她是水隙城人,身旁的尸体是她的父母,她一心要为父母报仇。 有了新的身份,又如期与柏星相遇,接受细作特训,而后被送往烽华宫成为南音,成为血精妖姬,在神龙出现,预示命运降临的时刻,将恢复所有记忆……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燃星,或者是南音,又或者是莫言的计划内。 万无一失,一步一步迎合着命运的脚步。 “妄统百幕,连平时深居简出的燃星宫主,也甘愿身先士卒啊……”一个妖异甜腻的声音从心里传来,将回忆打断。 “由谁去做都不会像现在这般一步一步的成功,也没有谁能做到百分之百保密,更没有谁去做能让我全心全意的放心,只有自己……只有我自己才是自己不可怀疑,不可否定之人。”毫无保留,燃星对着那个心里的声音,全是骄傲的回答。 “所以你的下一步计划是看着苍弥夺下整个天下?”那个声音饶有兴趣地继续问道。 “不,先杀妖姬,而后挑起神宫之乱,各方大乱,元气大伤之时,才是我着手渔翁之利之日,虽然苍弥是大统之中的关键所在,可……我自己也需要杀了柏星,与这些妖姬。” “所以你才利用我对姐姐的好,就此禁锢了我?!”那个声音的主人终于在一片漆黑之后出现。 ——就在南音的对面,那一脸气愤,金发妖异的女子咬牙切齿的再度问道:“对吗?姐姐……哦!不,是莫言……呵呵”她笑,却尽显杀意:“也不是,是心思慎密的燃星宫主!” 南音睁大了双眼,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燃星宫主,别忘了我是梦姬,我虽被你禁锢,可入梦之法却是无孔不入,前几日要不是被你打伤,我早已看穿你。” 封印解除之后,通过这样的梦境让燃星恢复了记忆,而过往策划的种种企图都全数被梦姬所见。 第二十八章 幻镜梦杀 从梦中获得别人的秘密,套取对烽华宫有力的消息,是崇星让梦姬成为血精妖姬的初衷。而梦姬,也将入梦之法运用自如,甚至可以编织出让人无法怀疑的真实梦境来。在梦里梦姬拥有绝对的掌控力,以及绝对的优势。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有一日自己竟然会用这般能力,套取出曾与自己情同手足之人的秘密。 而这秘密却又是那么的让人惊心……甚至心寒。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想到这些,梦姬的心头就好似般撕咬一般不住疼痛,她双唇一张一合,仿佛心中的情愫在随着对话,一点点流逝:“你千算万算……还是没有算出神龙会在昨日将血精妖姬的力量消弱吧?” 对面,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南音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肌肉正在被一种无形之力,牵扯的僵硬。甚至,身体也在渐渐不可动弹。 而那拥有棕色卷发的女子,却迈着步子,连同她周身杀气点点靠近:“要不然,如此细致的燃星宫主又怎能只是将我收入了镇灵盒?”她话语间是掩饰不住的气愤,随即冷冷道:“你不杀我,便是等着我来杀你!”就在此刻,那眼角处所绘的月牙好似颤了一颤,南音只觉耳边拂过一丝风来,她丝毫不能动弹,梦姬便以肉眼不及的速度发掌、发力,一次次击在她的腰间。 她脸色逐渐惨白,不能还手,甚至不能开口,只能这样生生受着,娇美的脸庞随着疼痛一点点埋在胸前。 梦姬的肃杀之气在梦里犹如无形的巨手,在她的进攻之间已将南音紧紧攥住——而南音,就快要不能呼吸。 “梦姬……梦姬……妹、妹妹……妹妹……”她那样熟悉的唤着她,痛苦一脸。 “梦姬,你若是杀了我……你就会永远呆在那狭小的盒子里,相信我!”感觉咽喉处不再那么难受,南音呛着声音,立即开口:“我从未想过要杀你,相信我,等我大统了天下,立即放你出来,到时候你不会再是崇星的刽子手……是、是自由的。”南音努力的对抗着那强大的力量,抬起双眸:“妹妹,相信姐姐吧。” 然而,对方的力量果然松了一下,也仅仅只是一下,接着梦姬的声音依旧冰冷的在耳边响起:“姐姐,现在的我,已经看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语毕,她便竭尽全力要置她与死地。 “梦姬……我……” “你知道吗?神龙的出现便是预示着‘他’快诞生了!可你?哈哈……”仿佛是在嘲笑:“别妄想了。有我们在,大统之人定是崇星宫主。”她说着,手臂顺势抬起,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细微的亮点映入了南音就快要模糊的眼里。 ——就是现在! 心里传来一个声音,南音瞳孔收缩,一个冷颤。 梦姬猛然觉得手指被什么刺痛,随即缩手。 这时,南音箭步跃起,在她身边挥手拔剑,准确无误的刺入了那个虚幻的光点。 “啊!”一声犀利的惨叫在整个梦中响起。 亮光在剑下破开,身边那个正欲还击的女子重重倒下。 “怎么可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女子瞪大了双眼。 “梦姬……”她忽然轻声的唤她:“你不是也承认我的心思缜密了吗?还记得去年你我在雪中痛饮花雕吗?” 花雕! “不……”经南音的提醒,她记起来了,记起昔日雪中的醉酒——“你!竟然是那个时候!” ——原来,自己竟在那个时候将自己入梦之法的破绽相告! ——原来,在平日之中如何去步步为营,以在她封印自己的记忆,灌入新的性格之时就设置好了的! ——原来…… 躺在脚下的女子眼眸下垂,那眼中带着难以相信,与心疼的失望。 “你我曾是无话不谈的姐妹,这些年你不该这么信任我……你编织的梦境永远都是又破绽的。你曾说过,刺入那个光点,除了梦的主人,一切都将停止不动。”南音说着,那脸上全是邪魅的阴狠之色,她低下身子,伸出手掌抹过剑刃,在挥剑割破对方的手腕,随后捏住,使两个伤口接触:“继承你的力量之后,我会好好运用入梦之法,编织出一个又一个不再有破绽的梦境。” “你!”南音手上用力,死死扣住梦姬的手腕,梦姬气急的脸通红,她望着这个假面的女人,在血流干之前吐出了最后一句话:“你不会得逞,你会死在梦里!终有一天……” 梦姬的血被南音一点点吸干,力量也随即转移到她的身上。 梦姬力量的消失,让南音的梦境再次陷入未知的黑暗。 这时,不从哪里竟传来阵阵敲击的声音。 “呯、呯、咚咚……呯、呯、咚咚……” 仔细听来,南音能够确定,那样有质感的声音不是来自梦中,而是来自真实世界。 然而,的确,那样的声音是从冰窖之中,冰柱之前,那正在接连发力之人手里传出的。由于冰窖空旷,四面只有冰墙,所以那样撞击的声音便被放大。 在击力与冰柱的摩擦间,阴暗的冰窖之中来来回回闪烁出火光。 那火光将操作之人的妖魅眼神,以及病态的脸庞映射出来——对方,身着血迹斑驳的单薄青衫,一脸傲世……他、他竟是莲姬声称亲手杀死的漠星! 此时的他不但没死,看上去更无蚀心枪带来的性命之忧…… ——原来,那些被撕碎的血肉,不过是护卫的尸肉染上了他的血。 ——而莲姬将他从地牢之中救出后,用自己的力量为他取出了蚀心枪,并将其带入了冰窖。 冰窖是妖姬们摄入血精的地方,从前为了秘密进出,所以设有能够逃脱的暗道。 然而,伤势尚未痊愈的漠星却没有走,而是悄悄留了下来。 而几日之后,他竟亲眼看到崇星将这些妖姬安置与此。 更重要的是,他还从崇星的口中得知——这些妖姬都陷入了生死危机。 虽然他不清楚事情的缘由,可这终究是一次机会。 不管是想要报仇,还是想要翻身,总之,他要杀了这些妖姬! 只是,现在的他有伤在身,血池力量又落于他们之手。若照以往的力量,应该只用得着挥动一下扇子就能打开那些冰柱吧。可如今,他却只能这样一点一点去击破。 想到此处,漠星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接着捏紧扇子,继续发力。 而此时,那对面,他正在敲击的冰柱中则竖躺着那个毁掉水目城与碧瑶宫的月姬。 “想不到崇星费尽心思训练的妖姬,最终会落于我手,让我宰割。”他扯扯嘴角。 这时,“嘎”一声,冰柱之上破了开一个口子,他眼中一亮,屏住呼吸顺势再度发力,冰面便“哗啦”一下全数倾塌,而那其中的人儿也跟着掉了出来。 ——月姬童颜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浑身冰冷如死尸的躺在杂乱的冰块里。 漠星收起折扇,轻步朝着她走去。 然而,走近之后,他却又眼神复杂的在月姬的身上游走,接着抬眼看了看南音与莲姬。 要杀她,一时之间却又不知从何下手——回想之前,月姬曾被自己的力量击中,而她的血肉甚至沉入了怨灵集结的血池,可……而那个南音,不是也被秃鹫撕成碎片了吗?甚至那些馋嘴的秃鹫还吞了些许入肚,还有……他的视线扫过那些冰柱,落到莲姬身上。 ——眼中蒙上的复杂渐渐加深。 ——还有她!当时在箭阵之中,她不是舍身为自己挡住了吗?那些箭不是已经刺穿她的胸膛了吗? 此时的莲姬浑身血迹斑斑的,前两次相见时所身着的纱裙,也被鞭打的不堪。 漠星心中突然一惊。 ——她被崇星出发了?!难道……崇星已识破自己未死! 手心中不由渗出些许冷汗来,漠星不禁握紧。侧过脸来,他不曾想起莲姬身上的痛,不曾想起她此时伤势的轻重,而是继续想着如何置这些妖姬的死地。 “看来她们都有不死肉身!”他自言自语。 那么,她们的死穴到底在哪里? 只要没有这些妖姬,崇星的计划便会被搁浅,那么……说不定,自己留在这里,还能又机会夺走神之主遗骸,有了遗骸,自己或许还有翻身的机会。 陷入深思与判断,他身后摩挲起自己完美的下颚。 ——是双目?或者……百合穴!?命门?!或者……各个要脏? 他所想都是妖物、神族,人类所致命的地方。 若在这些地方全都下手……那么,便是万无一失吧?! 他想着,重新将折扇握紧。 当他对着月姬心脏抬高手臂之时,手腕向内弯曲,手上的折扇便在落下那一刻成了三寸长的短匕。 “哧溜!”短匕干净利落的插入,“哧溜”又抽出。 月姬一点没有感觉。 接着,便是其它漠星所能想象得到的死穴。 于是,那些如沉睡一般冰封在冰柱之中的妖姬,依次被下了毒手。 第二十九章 预测风波 片刻功夫月姬、镜姬、花姬、水姬,以及南音亦然身中数刀。 胸口、手腕、百会穴、风府穴、命门……所有要害之处,都被开了口子,血肉裂开,鲜血渗出。 那行凶之人此刻脸色更加惨白,他从花姬的胸膛内抽出短匕,望向那最后一个冰柱。 青衫被地缝之中窜出的风拂动,漠星站在最后一根冰柱面前,对视着那晶莹之中紧闭的双眼,思考之间眼中出现点点犹豫,然而,最终他还是举起了手中的折扇,随后数次挥动发力。 “轰……哗啦!”冰柱裂开、倾塌。浑身伤口,血迹斑斑的女子软软的倒在冰渣之中。 数日来呆在寒冷的冰窖之内,已经让漠星的嗅觉迟钝,然而,那女子身上飘来的腐臭血腥味儿还是不禁让他掩了掩鼻。在这般的寒冷下,他还为下手,便已经瞧见她的伤口在冒着细细的血,由此可见她伤的有多重。 迈步间,手中的折扇在一个手腕弯曲的动作下变成匕首。他踩得冰渣“咯吱”响,眉头紧锁,手中的匕首在不自不觉下握紧了又握紧。 ——她去执行任务了?身上怎么会有伤?那样的痕迹不像是打斗所留,更不是力量所慑,那鞭打入骨的模样更像是受了重罚。难道……漠星眸里一亮。难道是因为她救了自己? 然而,这样的念头却只在心里飞快掠过,他摇头,仿佛在甩开这样的想法,从而回头间,竟将视线落到了南音的脸上。 ——当初,这个妖娆惑人的舞姬,在对众人凄凄哀求的时候,他们几个宫主又有哪几个不信?可结果呢?一切只不过是这些演技过人的女人设的圈套,第一回多少人能看出破绽?若不是自己小心,以防万一,便早就着了道! 回想当时,她都已经快被秃鹫撕成了碎片,可那一刻她还是没有改过口。 而现在…… 他将视线再度移到莲姬的脸上,嘴角不由扯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 ——这个莲姬或许只是崇星的“故技重施”,然而,自己上一次没有上当,这一次也同样不会。 心里是这般想,然而在下手之前,漠星还是长长的抽了一口气,仿佛对待这个救过自己的人,还是需要更多的无情。 就在他朝着莲姬身后的命门穴刺出最后一刀时,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冰窖大门那里,由于平常进进出出,从而忽冷忽热形成的冰锥处。忽然,在安静间发出“咔嚓!咔嚓……”,那些冰锥竟然依次朝着地面坠去,随即粉碎。在这里几天,漠星没有发现任何机关,可是,这时却好像触动了什么预警的机关,冰窖竟在一瞬间沉重的开始晃动起来…… 那样的晃动足以让漠星站不稳脚,足以让冰窖之外的人感觉到此处的动静。 然而,在同一时间,找不到苍弥几度上火的崇星,则带着烽华宫中大部分护卫在城中搜寻。 这时他刚出一家看似优雅别致的酒楼,刚跃上马,正欲出发,便接到报信的护卫消息。 “宫主,城外一里,发现苍弥大人的踪迹。” “好!”崇星朗声,抬手策马。 于是,马不停蹄的跟随报信护卫,朝着城外一里之外的玉畔湖赶去。 玉畔湖其实是一个深潭,它位于风都城之外一里的青木林之后,形状如璞玉,一面立着绝壁。湖水原本由绝壁之上而来,但不知为何,从十一年前的某一天开始瀑布便突然干枯了,除了湖心较深的地方汇集着水,其余较浅处都竭了,最后长处了茂密的青木。 穿过青木林,迎面见绝壁,再见如镜面的湖,后又见那湖前的凉亭,便看到那端坐其中的金袍男子。男子完美的侧脸映出神色中的平静,他黝黑的长发贴着背脊,又不时被那忽近忽快的风掠起丝缕,他眼中温和,手指轻轻捻起面前的茶盏,一点点品起来,好似只是在此修身养性。 “哒、哒、哒……”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窸窸窣窣的穿过青木丛。 脸上佩带着黄金面具的男子第一个出现,他远远瞧见苍弥,便大声嚷:“苍弥,随我回去,月姬出事了。”虽然处在生死边缘的有六人,可崇星的第一反应却只说出了月姬——那个一路之上他都在反复担心的人。 “宫主,你怎么来了?”苍弥不紧不慢的抬手再饮,没有看他一眼。 “今早的异象你难道没有瞧见。”崇星愤愤下马,一脸严肃与紧张,大步朝着亭中走来。 “见着了,怎么了?” “月姬有些不对劲,在神龙的映像出现之后……她,不,是她们,所有血精妖姬都出现了异样反应。”他说着,一拳打在放茶盏的石桌上:“我已将他们冰封在冰柱中!你快些随我回去,苍昂我会加派人手去寻!” 苍弥望着他的拳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脸上却依旧平静:“不急,等一等。” “还等什么!”崇星吼道,“哗啦”一声将身后护卫的佩刀夺了来。 他一向镇定,苍弥从为见过他像现在这般失态,于是,终于明白了这个人心里又多着急,对他口中的月姬又有多么紧张,随即抬眼去望。 ——这个人……心底有和自己一样的东西吧。 ——可是,还是要等一等。 “再等一等。” 心中焦急,却见对方好似事不关己,崇星大喝一声,跃起身来,在袖中发出数个枪头的同时,又挥刀朝着苍弥的脖子砍去。那些染过他血的枪头,活了一般不约而同的朝着苍弥胸膛而去。然而,苍弥脸上毫不惧色,只是睫毛闪动了一下,快速的闪身,轻易躲过。 “崇星宫主切勿着急,还有更重要的事!”他好脾气的解释道。 “别忘了你我的约定!”对方却被着两天一夜的担忧充斥。 “在下并没有忘记!” “血精妖姬的重要,你比我更清楚,如今她们全都危在旦夕,生死一线,如果失去她们,大统落空,你也别想释放‘黎冬’之中的任何一人!包括你那年幼的弟弟!”威胁间,大刀挥落数次。 就在这时,一串清幽的笛音由下而上的绕着绝壁传来。 远处,一名清秀的僧人白衣扶风,正沿着湖边缓缓而来。 “宫主,一切皆在我的掌控之中!” “掌控?!月姬就快要死了!”传闻之中那般多谋,那般冷血,那般急功近利、野心勃勃的崇星宫主终于在以为抓不住希望的这一刻,说出了心中最大的记挂!或许,没有人知道,甚至他自己和月姬也不知道,他这般的袒露野心想要再最短的时间内大统天下,竟是为了在那之后修改神族不能与妖物结合的先祖遵循。他没有想过大统之后如何去治理整个百幕,如何去竖立自己新的形象,而首先想到了这个,因为只有这样,那个陪伴自己的女子,今生才能名正言顺的待在他的身边。 想到一切就快要落空,崇星手中的刀与枪头便挥得更猛烈。 见崇星亦然听不进自己的话,苍弥终于出手还击。 他的还击是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叹的快、准、狠。 区区数招便把崇星手中的刀夺了去。 然而,他却没有要伤害的意思,毕竟他在为这个人效力。 而此刻那僧人也刚好走到亭前,于是,苍弥快速闪身,挡住了那僧人的去路。 “小师傅这是要去何处?”见对方年纪尚轻,苍弥问道:“是否要去往风靡山。”他没有拐弯抹角,而是斩钉截铁。 然而,那年轻的僧人却只是缓缓抬起头来,眼中带着一点掩饰,一点稚气,和一点熟悉。 ——哼,你以为我愿意去凤靡山么?还不都是为了你!没事来这里瞎掺和什么?!别人都以为你是灭世的坏蛋了……要不是看在流着同样的血的份上,我才懒得理你! 哼……现在竟还挡住我的去路!真不知道干嘛要去找什么龙魂之剑来救你! 望着挡住自己去路的哥哥,苍昂忍不住在心中叫骂。他脸上有些许僵硬,就那么傻傻望着苍弥片刻。然而,为了使自己看上去没有一丝“苍昂”的迹象,此时已是风谷逐一的苍昂选择了沉默。 “这是去凤靡山的方向。”苍弥指着身后的小路,点破。 苍昂双手合十,轻轻弓了身子,行了僧礼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随后便绕过他,准备继续前行。 “等等!”然而,苍弥却不依不饶:“留下络迦大师的遗物。” 本来在今早之前一切都如他所料,没有什么可以去预测的必要了,然而,那般异象的出现却不得不让他怀疑——自己之前所知的未来是不是就此有了变数? 然而,当他再度动用自己预测的能力去探究未来时,果不其然,他发现络迦大师是彻底不存在这个世上了。 要么他是亦然灰飞烟灭,永世不得复活了。要么,侧是与另一个人融为一体,成为了另一个人,所以他才不能预测到。 而如果真要是自己猜得那般,那么那个人又是谁?他几番努力,那个人他也预测不到。 这证明此人的出现绝非寻常。 ——或许……是一个可以改变命运定数的人。 他虽然预测甚少,可今早的映像,却能让他在依稀间感觉到今后的一切定于那凤靡山有着莫大关系。于是,他选择在此处等待,等待所有想要从这条隐秘小道通往凤靡山的人。 而这个人,便很有可能带着络迦大师最后所留下的什么东西。 第三十章 所困绝境 络迦大师身负着记录神之主命运的重要使命,不管他是成为了另一个人,或是真的消失于这个世界,他总不会轻易舍去神之主对自己信任,定会在最后一刻留下与命运相关的东西。 苍弥所做的预测虽说没有神族长老,或神族长老后裔那般的细节与精确,然而,在他开始运用之际,应验率还是相当高的。所以,这一次他也坚信自己的对的——只要得到此人身上的,某样络迦大师所留下的遗物,那么,未来的一切便会一目了然。 ——莫言在哪里?黎冬是否将会不复存在?术法师是否会再次被解放?百幕最后的主人究竟是谁?苍昂会不会安然长大?一切的一切都将有一个结果,而他们只需要照着命运的痕迹一点点去符合。 “交出来!” 苍弥那样肯定的口吻不由令苍昂感到惊讶,先前清秀而镇定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慌忙,他不禁身子一颤,往后退了一步。 ——对了!哥哥会预测术! 他眼中闪动,手指不自觉的朝脖颈上的佛珠摸去。 ——这老头儿,怎么在这种时候一言不发?要是被哥哥识破了……忽然,他的视线落到自己那双比原先大了一两寸的脚上,一下又自信的镇定起来:“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收起那一丝的失色,苍昂摆手,再次作别。 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苍弥却又箭步而来,再次将他挡住。 他脸上挂上那带着温度的笑,再次问道:“小师傅若不如了苍弥的愿,那么苍弥只能自己动手了。” 看着他的笑,苍昂无奈的扯扯嘴角——自己这个哥哥果然是很难对付,当初自己是小孩子的时候便整日限制自己,现在自己都成了大人了,还不停的跟着。这不要去找那把剑么?不是在为他好么?他的推算为什么就不能算上这个?还要在这里捣乱! 心中一连串的抱怨,突然,一道疾风横面切来,杀气袭近,他下意识的底下身去,矫健的躲过了苍弥的一招,还未站定,他便眼中一亮,随即,指着那绝壁之上大喊了一句:“唷!蓝发的女子!” ——这一声喊,四个字,不竟击中出手之人心中的最软处。 蓝发,蓝眸,是莫言给人最深的印象。 难道…… 与金袍的男子一同回头去望的,还有那先前被夺去了大刀的崇星。只是,他们心里所想的却并非一人——久不见的燃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在见到绝壁之上空无一人之后,崇星便趁着苍弥找寻,奋身跃起,将手中的枪头指在了他的胸膛:“跟我回去,救会她们。” 虽什么也没有见着,可视线还是不住在绝壁之上留念。 “嘿嘿!”那使诈的僧人掩着嘴,发出与年龄不符合的稚气笑声:“被骗了吧!想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他嚷道,脚下步子加快,一溜烟窜进了青木林里。 而那些追随崇星而来的护卫,在没有得到崇星的命令之际,谁也没有追去。 “抓住那个僧人,他手上拿着络迦大师的遗物,天有异象,命中已出现变数,只要抓住他才能知道今后的路怎么走!”苍弥脸上露出少有的怒色。 “好,我派人去!”崇星当下答应,立马下令:“携百人,活抓那个僧人,带回烽华宫。” “是!”手下答道,勒马转身朝着青木林中追去。 “现在跟我回去!”收回枪头,他揪住苍弥的衣襟,眼中弥漫着焦急。 从刚刚的近身接触中,可以感觉出那僧人力量不强,武艺不高,百名护卫应该能够应付——苍弥在心中掂量,回神望着崇星严肃的脸,答应:“好。” 于是,剩下的所有护卫便与苍弥和崇星一同马不停蹄的回到了盛世苑。 存放玄冰的冰窖在几度摇晃中并没有立即坍塌,只是将其中参差不齐的冰锥,以及出口与暗道边口较松的冰层摇了下来,这样的设计是为了轻伤其中之人,并将其困住,方便生擒。 于是,此刻漠星亦然陷入无路可逃。 他在“哗啦、哗啦……”接连落下的冰锥群中左躲右闪,望着那些能够逃离的出口一个个被冰封住,闪身间不难看出他脸上的惊慌失措,然而,当那些冰锥落尽,站定。他神色间恢复出神者该有的镇定,理智回来,他将目光落到那六个鲜血满身的妖姬之上。 打量又打量,思考又思考。 冰窖之外传来铠甲一致的摩擦声,仿佛之前那些听闻动静赶来守株待兔的护卫,迎来了哪位必定遵循的人,在下跪行礼、礼毕起身。这里是盛世苑的地下冰窖,他们是烽华宫的门人,由此可知来者是何人。 在只剩下心跳与呼吸声的此时,冰墙之外传来崇星下令开凿出口的声音。 此时他就如同瓮中鳖,那么,自己该怎样做才能逃过此劫? 漠星大胆的去设想——用力量冲破暗道口的冰层?然而,失去血池力量,在之前打开冰柱又耗竭力量的他,现在甚至抵不过那门外训练有加的铠甲护卫,更别说还有手持蚀心枪的崇星。四面无路,想要孤身奋战? 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可笑! 再感绝望,他环顾周围,努力回忆,想要从这几天的记忆找出还能出去的路。可…… ——对了! 他望着脚边月姬流血不止的手,眼中一亮。 在冰墙之上传来凿开声之际,他将月姬抓了起来,朝着出口走去。 那样的架势不是视死如归,而是有着说不出的胸有成竹。 而那传闻之中厉害无比的血精妖姬,第一次如此狼狈而虚弱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在前方开凿的护卫在冰缝中睁大了眼,望见这般情形,不由惊呼:“漠、漠星宫主未死,他挟持了月姬小主。” 月姬! 站在一旁本就焦急的崇星听闻此话,一抬手便将那护卫扯开,立到缝隙前使劲朝内望了一眼。 “你没死?”他视线快速的扫过月姬身上的伤口与血迹,投到漠星的脸上,一改在苍弥前面袒露过的柔情,声音变得冷淡而又傲慢:“或者,是想再死一次?” 同为神族皇室,都有这骄傲的性子,漠星惨白的脸上僵硬了一下,右眼角不禁跳了一下:“我知道你不想失去这些妖姬……若你开了冰窖,让我安全离开,你还有时间止住她们的血……要不然,那便等着她们的血流干。”他说着,将拿着折扇的手弯曲了一下,放到了月姬的咽喉处:“我死的时候,就是你断了左膀右臂的时候。”面上镇定,声音中却有抑制不住的颤抖。 然而,那冰墙外的男子却沉默了。 “听到没有!”漠星气急,抬手将利刃划向月姬的脸颊上。 童颜美丽的脸上立即多了一道血痕。 “好……”不想让她受到伤害的心终究让他决定了……然而,那个“好”字只说到嘴边,他却被身旁之人抓住了肩膀。回望,对方那张俊美而又优雅的脸带着微笑,无声的轻吐出两个字:“等等。” 原来苍弥从另一个缝隙了解了冰窖之中的情景,就在崇星沉默之际,他竟饶有兴趣的从怀中取出一张素绢,接着手指点着阳光下化开的冰水,写起字来。 “嫣儿……”崇星小声地念,不由握紧了手指。 “宫主不必担心,她们不会死。”苍弥说着,不动声色的将写好的绢子放在崇星的手中。 崇星瞧见,眼神复杂的转动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下令:“开凿,生擒漠星。” 护卫们见这位宫主那般肯定的模样,于是更加奋力的开始凿冰。 “哐、哐、哐……”那一下下杂乱的凿声仿佛砸在漠星的心上。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难道这个女人对崇星一点也不重要? 难道几个时辰前他那伤痛的模样都是演出来的?! ——自己却不能坐以待毙,自己得做些什么…… 然而,漠星只能将月姬的脖颈勒得越来越紧,其余的什么也做不了。 “轰隆”冰窖的出口被彻底打开,光晕杂乱的折射开,出乎预料的是,那出口处却只站着两个人。 ——苍弥与崇星。 “哼!”漠星不由轻笑,他想自己是猜对了:“让我安全的离开。”他迫不及待的挟着月姬往前走了一段:“我带着这个快死的妖姬也没有用,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便……” 听着他的话,崇星的眼里浮出越来越深的不以为然,甚至他竟然将袖中的银色枪头拿到了手上,使着手指一点点的摩挲。 那般杀气足以让对面的漠星感觉到森寒,他当下反应便是将月姬挡在了身前。 然而,就在这时,崇星竟然抬手发出了枪头。 一抹寒光在冰窖中闪过,漠星惊讶的睁大了眼,那枪头并非冲着他而来,还没来得及思考,那枪头便不偏不倚的射进了月姬的眉心。 “你!”见对方竟然杀死自己最重要的刽子手,漠星也不免脱口惊叹。 然而,对方却一刻没有怠慢,又是几道寒光闪过……那些带着他血液的枪头,如活了一般朝着其他妖姬的方向飞去,又如长了眼睛一样,全都瞄准了她们的眉心。 漠星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薄唇惊讶微张,突然,他手臂之下勒着的妖姬冷不丁的抽搐起来。 紧接着他感到手臂一阵刺痛和火辣,忍不住就此松了手。 刚松手,便见那先前昏死过去的妖姬却直直的站在了原地,缓缓朝着他转过身来。 ——她竟没了事! ——那些流出身体的血在冰冷的空气里,一滴一滴迅速地跳回了她的伤口内,血液回归,那伤口也在已惊人的速度愈合,甚至那划破的袍子,也在瞬间被看不见的丝线缝合。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刹那,他还未做出任何惊叹的表情,那喷着岩浆的双眼便死死盯住他,将他震慑得不能动弹。 “杀了他。”崇星说的那么冰凉,苍弥如旁观者一般轻拂发丝。 那妖姬得了令,朝着漠星而去。 火光映红整个冰窖,冰,竟也被她燃烧。重重烈火悚然凝聚在力量间,滚成巨大的火球,朝着漠星砸去…… 以为自己就快这样焚身——可那清幽的香味又飘来,数片荷花瓣将他裹住,奋力向后扯去,接着他看到一个粉色的身影猛然腾起,挡在了他的面前。 第三十一章 携手逃离 重重摔在地上,意识还未清晰之前,漠星只感到有一股能与月姬较横的力量将自己护住。 “呯!”燃烧的硕大冰球在力量的碰击下破碎,带着零碎火焰落满冰窖。 而对面那生还过来的火之妖姬,却好似遇强则强——黑袍上的鬼魅图腾泛起淡淡的光,在她抬手从怀中取出镇灵盒之前,那些丝线竟然如活了一般脱离了袍子,丝丝缕缕的凭空自行缠绕起来。 渐渐地,丝线所缠有了形状。 原来,它们是将盒中得召唤而来的怨灵裹住,形成一个个如蚕蛹一般的人……接着显现出最狰狞的模样,朝着漠星扑去。 ——墨绿色的分泌液从丝线缝隙渗出,所粘之处无不燃火。 还被荷花瓣护着的漠星大惊“啊!”,没了一切镇定,下意识的将手中折扇变为短匕,之后,在他手腕的再次用力下短匕又赫然长出一截,变作长剑。 这是一个神者与血精妖姬的第一次正面对战。 唯有一点,那便是这个神者已不在最佳状态…… 而对方,除了那阴邪的血精力量之外,竟还操纵这那原本属于他的力量。 在丝线的包裹下,那怨灵力量不再是虚幻的,而是成为真真实实能被月姬号令的人形。 “为你们自己报仇!”那样苍白而冰凉的口吻,不禁又让人怀疑起这个女子的生死。月姬指着漠星的位置吼道:“想想当初他是用什么方法让你们死去,让你们为他操控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全都讨回来。”森寒刺骨,肃杀奋起,她如死神一般号召。 然而,在他心生忌惮之前,花瓣之外,那粉色身影却没有丝毫畏惧的迎面而上。 “莲姬!”火光映出那对抗之人的脸,崇星怒声:“漠星在此是因为你!” 面对月姬,浑身散发杀气的粉色女子亦然说明一切。 “背叛者!诛杀!”不等莲姬多作解释,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崇星怒喝,下令。 接令,月姬站在原地轻轻闭眼,以念力操控那些人形。 在两股相当的力量对战间,冰窖震动,漠星却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崇星。 手中的长剑泛着淡淡的白光,他屏住身躯之中所剩的力量,“哗啦”一下冲破那花瓣屏障,接着在冰冷的空气中掠起,挥剑直指崇星。 而那隐在黄金面具之下的人却面不改色,任由利刃朝着自己逼近。 “妖姬的背叛便是命运的第一次变数……果然,相信命运不是明智之选……”站在崇星身边看着冰窖内交战的苍弥,忽地吐出这一番同此刻不切合的话语来。 眼下白光长剑劈下来,恰到好处的,一道黑色穿过无数火焰,飞到了崇星的前面,为其挡了下来。 那黑色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身为夜姬的南音所拥有的黑色披风。 而身后,此时,其他的妖姬也逐个醒了过来。 只是,见莲姬与月姬的相对,一时竟让她们搞不清楚状况。 “杀了莲姬与漠星。”背叛——那是他从未想过的,他相信这些妖姬亦如他本身就相信月嫣。可……现在这番事实着实让他无法承受! 得令,花姬等人却楞在原地未动。 当前那对战的两人是她们平日的姐妹……到底是发生了怎样的事,漠星对莲姬做了什么,能够将对她有恩的崇星出卖? “给我……杀!”见她们不动,崇星更是恼怒,声音之中全是掩饰不住的怒意。 “是!”似乎第一个明白过来,南音答道,随即加入了月姬一方。 森寒之气更加,黑色搅合着火焰,朝着看似年幼的女子袭去。 出手的南音,喊了一句:“妖姬所谓,不得违背宫主之令!”这是他们成为血精妖姬之后每日每夜遵循的纪律,也是她们的原则。不管莲姬是何缘由,现在崇星下了令了,她们就得照搬。 于是纷纷上前,全力激对莲姬。 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了一起,漠星连步朝着身后退去,连接躲过那打斗间迸发而出的力量,没有去看一眼陷入险境的粉衣人儿。 而有了空隙,他又再度朝着崇星而去。 “自不量力。”面对他的攻击,崇星表示不屑。 然而,这一次,崇星却猛然从袖中发出了蚀心枪…… “噗通!”再次身中那般骇人武器,漠星就此颓然倒地。 ——自己竟变得如此不堪一击!就连想要从这两人面前逃出这个冰窖,也都不能?! ——他不敢相信,眼中灰暗下去…… 那种能够令他跌入谷底的黑暗袭来,冷厉将他包裹,即便没有了知觉,在他的心里还是那样的惧怕。 ——惧怕失败…… ——惧怕就这样不得翻身…… ——惧怕……醒来之后又是崇星变了法的凌辱…… 他,多么骄傲,那么高贵,多么自信! 可那都是曾今! ——然而。 当漠星醒来的时候,自己竟躺在一出僻静的竹楼中。 竹楼之外是一眼望不见末的竹海。 他想不起关于当时的任何记忆,只觉那个粉色的身影在之前,便不停地晃动与自己身边。 此时自己仿佛身陷梦境,又觉得心里重重。 疑惑之余,楼外一侧传来一阵舞剑的声音。他打着赤脚,裹着素净的薄衣,朝着竹楼另一面走去。 那舞剑的人身着白衣,剑招酣畅淋漓,回首停顿之间便见他清俊而满是笃定的脸。 “柏星……”他眼神之中没有一点情绪,仿佛楼下的男子只是一个虚幻。 “你醒了?两次身中蚀心枪,能保住命,醒过来,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对方语气似安慰,动作却未停。 “啊!”他眼中忽然闪出光亮,惊喜与担忧在眸底浑浊了一下,道:“你怎么会救了我?” “我?”楼下的白衣男子停下来,望着他,似笑非笑:“我只是令人将已死的你抬回来……是那个血精妖姬!” ——当日逃脱的事,是柏星傍晚时告诉他的。 柏星说,一切全靠了那个粉衣女子。 ——平时里喜爱的纱裙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裙摆一边被烧得边边角角,另一边则被自己撕去一大半。几乎衣不遮体,却是为了将昏厥的漠星死死捆在自己的身上,便与拼杀。 她那样的做法,就是所谓的同生共死吧。 要知道,当时除了五个妖姬合力与她对战,更有无数烽华宫门人埋伏与城中内外,等着她哪一刻的松懈,便对她、或者背上的他射出凤箭,然而,她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竟然在那种激烈的长战中,带着漠星突破了那样的重围,甚至还在遇上柏星之前,熬住最后一口气,第二次为他解了蚀心枪。 从冰窖到大殿之上,从盛世苑到风都城内,从风都城一直来到悬崖绝壁……那纵身一跃时,带着这个真正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她到底想着什么? 或许这就是血精力量的强大之处吧——借着某种信念,激发、激发……便会一次次突破极限,带来未知的强大力量。 而现在,那个耗尽精力的女子,正浸泡在竹楼之后的荷塘之中。 漠星无法想象当时的情形,在陷入深思之际,柏星突然问他:“你不去看看她?” “你救我就好,为什么还要救下那危险的妖姬?”然而,深思之后他竟有些冷漠的说出这番话:“要知道,她是崇星训练出来的血精妖姬,万一是崇星的圈套呢?”凤眼轻眯,他声音一冷再冷:“我已是现在这番模样,若是你也陷入险境,我不知再上哪里去找一个翻身的机会……” “呵呵……”柏星轻笑,朝着竹楼之上走去,漠星带着轻微的咳嗽跟随其后:“若只是一个单纯的棋子,要杀你,要来杀我,为何她还要拿命去拼,拿命去背叛?”周遭飘着淡淡的竹味清香,柏星走进楼中小阁,笑道:“我不知道这个女人所做的一切是真是假,为何会甘心拿命来换你,可我知道,崇星的愤怒是真的。” 他所居之处长期备着那似乎有着特殊意义的花雕。 在漠星眼前,他将杯斟满:“能够在五个吸食过血精的妖姬手中逃脱,也算是奇迹。”他感叹道,不由再次对血精妖姬的爆发力惊叹。 然而,或许当时他们是逃不掉的吧。 因为正准备出手的苍弥,竟被南音暗里挡了下来。 看似激烈,花姬、水姬、镜姬,其实都有手下留情。 毕竟——花姬说:“终究还是姐妹。” 而她就那样一路咬着最后一口气,一路的逃,落入悬崖之后再无力气,就一路爬,一路寻找机会…… “柏星!找柏星!白衣……信号。”颠簸之中这个昏迷的宫主,竟然迷迷糊糊得念叨起来,终于告诉了她最后的转机。 她从他的袖中取出了那个银铃,在夜空中奋力摇动。 几只秃鹫飞来,又飞走。 终于,柏星的人马很快就赶了来,将他们就此救了回去。 第三十二章 大横有谋 静谧的夜,伤未愈的漠星辗转难眠。 风拂过竹楼一侧的荷塘水面,传来细微的响动。那响动不知为何,竟让他想象起那个粉衣女子浴血突围的样子。 最终,毫无睡意,他有些鬼使神差的来到了池塘边。 ——她柔弱的样子一点不像杀伤力极强的血精妖姬……更像平凡人家的好女子。 这是在连续两次大劫,她两次舍身相救之后,他第一次如此认真而有仔细的去看她。 望着她纤长的睫毛,他忽然叹了一口气:“到底是为什么?咳咳……”夜里有风,不禁让他觉得胸膛中一阵凉意。 然而那凉意,和她身上如死的气息相比,也算不了什么吧? “哎……” 他明白……又不明白。 明白,她为了保护自己可以丢了本身的性命,可以背叛对自己有恩的主人崇星,可以舍去血精妖姬小主的权利身份,甚至与昔日姐妹对抗。 然而,却又不明白,因为他找不出根本的缘由,所以至始至终都不信她…… 难道就是因为她对自己一见倾心了? 看她的模样是那般的清秀,虽说不是自己一贯喜欢的妖异类型,可总也算的上迷人。 ——“若只是一个单纯的棋子,要杀你,要来杀我,为何她还要拿命去拼,拿命去背叛?”柏星的话在耳边响起。 天上的乌云忽而密集起来,稀稀落落,有雨点落下。 “滴答”一滴滴到了莲姬苍白的脸颊上。 漠星瞧见,将思绪收回,伸出纤长的手指去为她拭。 “齐墨……齐墨哥哥。”这时,莲姬的双唇动了动,隐隐约约露出一个人的名字。 “齐墨哥哥,你快走……让莲儿来!” 齐墨? 那是谁呢? “不要杀齐墨哥哥,放了他,求你了宫主……”浸泡在荷塘之中的人儿奋力挣扎了一下,水花猛然溅起,漠星向后倾了一下,眼神微怔,不由喃喃重复着池中人的话:“宫主?” “南音姐姐,你放过齐墨,他不是漠星,他是我的丈夫,是齐墨哥哥。”莲姬痛苦的喊着,双眼迷离地微张,神智不清的哀求着。 ——原来对方一直在救得,在保护的都不是自己。 那先前眼中流露出的什么东西,是得知真相之后,忽而泯灭了。 “滴答、滴答、滴答……”雨越来越大。 然而,他却已眼神冰凉,嘴角轻扯,似有些骄傲又有些轻蔑的笑:“原来不是我,那样就好了,这样的妖姬我可看不上。”说完,他便兀自朝着楼中走去,唯留下那昏迷的妖姬,痴痴地叫着。 第二日,一大清早,漠星便褪去了那一层伪装的人皮面具,恢复成自己原本的模样。 他的伤势没有痊愈,所剩力量已达到历来最弱。 独自站在竹楼前,肩膀在轻咳下微颤。 ——力量不得恢复,就算联手柏星又有什么用? ——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去召集散落在各城的碧瑶宫门人? ——自己能该从哪里找到一点希望? 他不甘心,不死心,命运若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该怎么做?”他颓丧的自言自语,没有注意到身后那片竹林中,走来的一袭白衣。 白衣男子停在了他的身后,没有发出一点响动,仿佛只是为了不打扰他。 于是,兀自坐在桌边,斟上了酒。 “该怎么做……”漠星反复的问自己。 饮完杯中酒。 “今后有何打算?” “这应该是我问你的。”漠星说着,没有回头:“不日之后水目城应该就会被崇星彻底掌控,成为第二个风都城,而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你的水隙城了吧?” 有枯叶落到酒杯中,柏星没有去在意,亦然一饮而尽,他眼中笃定:“难道你不想东山再起么?” “想,即便你帮了我,可我又凭什么在得到之后维持下去?”漠星说着眼中露出少有的沮丧:“我是崇星第一个下手的人,想必他也在暗中调查你的动静,你的野心不比他小,只是没有他那般急功近利罢了。” 漠星这般话激起身后之人眼中一番波动:“十一年前,他偷袭我水隙……”柏星说着,平静的眼里竟然显现出浓重的杀气。 ——关于十一年前的偷袭,其中瓜葛或许只有他才记得那般清楚吧。 他原本都是一个活得小心的人。 虽然秘密训练着自己的军队与细作,不停的去让自己的力量加强,可以最初的他是没有大统之野心的。毕竟,他们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算起来,整个百幕还是被星字辈的人统治着。可是,崇星却三番两次来犯,所以他才不得不反抗。 然而,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崇星竟然下令挖掘了父王的墓。 他从来都是那么的尊敬自己的父亲。 他是处于一片孝心,为了护住父亲的墓,才与对方起了争执。 然而,对方却说,父王是老顽固,所做的神族规矩都是错的,他要成为大统之人,彻底修正。 在柏星的眼里那是对自己父亲的侮辱。 从小到大便被父亲亲自教导的柏星,又怎能容忍别人这般对待,于是两人便弃了争执,甚至大大动手。在动手之后,他便派人坚守在了先祖墓。 只是,他没有想到,崇星竟乘着那个时候,大举偷袭了水隙城。 当时崇星的力量还不足以夺城,但已经能够让水隙城陷入水生火热的境地。 那场血流成河,不知让水隙城就此多了多少孤儿,多了多少怨灵…… 后来,柏星便将那场偷袭中成为孤儿的孩子收留,经过严密的特训让他们成为自己的细作。而另一方面,他也渐渐的明白了,当时的崇星亦然有了这样实力,今后便很有可能达到其野心,若等他当真不可一世之时,只怕,整个百幕将从此陷入地狱一般的时代。 于是,他暗中召集了其他宫主商议对策。 然而,因为漠星一贯的骄傲,所以他当时拒绝了。 而燃星则无心之争,又失了明,便变得深居简出。 最终,以他为首的四个神宫达成了一致协议。 然而,一切计划却都是秘密进行的。 虽然这四百年来他们都见惯了烽火狼烟,可回想那些血海与哭声,柏星还是不禁握紧了手心,望着漠星背影道:“通过细作的回报,崇星能又今日全是依仗了那个叫做苍弥的术法师。” “术法师?!他果然……” “对,他打开了黎冬,将这个术法师放了出来。”捏着酒杯,柏星一饮再饮:“听说这个苍弥还有一个弟弟。”他站起身来,走近了漠星一些:“他的弟弟叫是苍昂,没有修习过术法,前不久也被崇星放了出来,我想他的目的也只是想利用他,控制那个术法师吧……”他说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不过,这也只是崇星私底下的心思,我听说那个苍昂因为贪玩,现在都还没有被找到。” “你的意思是,提前找到那个孩子,然后将那个苍弥拉拢过来?咳咳……”忍不住有些激动,漠星轻咳一下,转过身来。 “这只是第一步……”柏星眼中深沉,手指轻轻的按在漠星的肩上,“我只想问你,若力量能够恢复,这次,你可愿意与我联手?” “呵……谈何容易……”对方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即拒绝,话到一半,只见柏星缓缓从那身后随身携带的小包袱里,取出了什么,摆在他的前面。 手指缓缓将那包袱打开,看清其中之物,漠星既而又惊又喜,既而有些不敢相信:“难道,这就是神之主遗骸?!” 第三十三章 皮囊作用 ——可是,遗骸不是已经落入了那个叫做南音的妖姬手上吗?为何……又会出现在柏星手里? 而柏星则深知想要拉拢别人,便要拿出足够的坦诚来,于是,他便向漠星道出其原尾:“南音是我特训的细作,也是那次夜袭之中父母双亡的孤女。” 漠星脸上一阵微妙的变化,忽而又恢复了神采。 ——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兄弟,再度令他刮目相看。没想到,他所特训出来的细作,竟能以这样的身份潜伏在崇星身边。 比自己沉稳,比自己心思缜密。 虽然自己一向持着骄傲,可在这一刻,还是不得不佩服。 “哈哈哈……”怔怔楞住片刻,漠星笑出声来。风在依稀间停止,他顿了顿,坐到了柏星的对面,也拿起了酒杯:“说说你的计划。” 柏星轻笑,随后便将遗骸再度收起来,为他斟上花雕:“南音是我的人,我看着她长大,明白她中心对崇星的狠。”在放下盛花雕的酒壶时,他的心底忽而浮现出,那女子倚着梅花,独饮花雕的模样,只是一瞬,他便又回过神来:“经我其他细作的回报,她身上拥有的力量足以与月姬对抗,唯一欠缺的便是一个令她爆发的机遇。”美酒入喉,他蹙了眉:“只是,若同时对付其他几名,那就比较难……不过……”他说着故作悬念的拖长了声音。 对面的漠星,小啄一口,扯起一边嘴角,轻笑:“看来你已有应对的计划了。”凤眼里又出现那原本的邪魅:“我已是现在这幅模样,去战最多不过是死,不战也亦如死……要是用的着我,你说吧。” 然而,柏星却严肃起来:“几天前,我苦思冥想都找不到什么方法来应对其他的妖姬,可这几日,终于找到了……我想……”他说着,顿了顿,对面漠星一贯骄傲的模样映入眼中:“我希望你将那个莲姬彻底收为己用。”他说的小心翼翼,生怕触碰到对方敏感的自尊。 漠星眸里亮了亮,手指不由用力……然而,出人预料的是,他却爽快的答应道:“好!” 他明白,那池塘中正以惊人速度恢复的女子,念着的不是自己。 也知道,她两次的舍身,不是为了他,在她眼中所在意的,不过是自己伪装出来的皮囊…… 换做原本的自己,那个碧瑶宫的宫主,他是不会答应的——利用女人?还是利用一个把自己当成替身的女人! 换做当初,不但不可能,甚至他还会杀了这个侮辱了自己的女人! 可……自己什么也没有了,既然还有那么一丝翻身的机会,为何不去利用? ——大不了事成之后,杀了这个女人! “根据细作的汇报,七个妖姬除了强大力量可以压抑之外,她们都各自有着致命的死穴。这一点,我们也可以从莲姬身上去套取。另外……”柏星本不是嗜酒之人,可杯中酒却没有断过:“先找到那个叫作苍昂的孩子,再来动用遗骸力量,联合其他四神宫,时机一到,我们便大举而去,直捣风都城。”他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的相告,希望对方也能够死心塌地,将崇星扼杀在萌芽期。 “嗯。”漠星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直言问道:“其他四神宫的态度如何?若是在中途生变,你又如何应对?” “变?”对面的白衣男子,忽地放下手上酒杯,周身骤然腾起一阵杀气,眼眸漆黑:“十一年……该有的部署,一点也不会遗漏。”说完,他奋然起身,长笑走入那片幽绿的竹林中。 望着他的背影,漠星不由心中一惊,他明白了,现在的自己这么的势单力薄,这么的脆弱,若不与这个表面淡然的宫主合作,只怕,凭着他缜密的心思……又会再死一次吧! 竹叶打落酒中,他也不饮了,轻咳着回了竹楼中。 那一夜,有些闷热。 夜色空明,竹叶摩挲,沙沙作响。 漠星独自一人坐在荷塘边。 ——他又附上了那张作为伪装的皮囊,皮色病态般苍白、书卷气息般清秀淡然,仿佛成了另一个人。 而那池中的女人,脸色比昨晚好了一些,可以看出她已经度过了危险期。 眼下,荷花簌动,藕节深藏。回眼间,漠星不由觉得亦如她,表现上单纯秀雅,心里却对那个死去之人藏着剪不断的前尘情缘。 她是忘不了啊,甚至只是因为他这皮囊带着病弱的模样……竟就以为是他…… 她是放不下啊,应该过去了很久吧?她都成了别人的刽子手,却还这般用情…… 他想着,崇星没有将她身上的情义除干净,那便是崇星训练的失败,而这失败刚好是他东山再起的机会。 ——带着复杂的心绪,手指情不自禁的伸向莲姬粉红的脸颊。 ——那个叫做齐墨的人是她的丈夫啊…… 就在这时,那一袭白衣忽然又出现在对面。 漠星刚抬眼,却见柏星手指之间迸发出一个光点,那光点无声地落入池水中。 “咕噜咕噜……”即刻,池水仿佛遇到高温一般沸腾起来,漠星悚然大惊,不禁厉声:“你干什么?” “不成为她心底的那一个人,又怎么能彻底得到她,利用她?”柏星严肃的声音飘来,顿了顿,转身朝着竹林后走去,隐入阴霾之间,他的声音再次幽幽传来:“提防不是最安全的方法,抓住一个人的心妥善去利用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抓住一个人的心……”漠星喃喃重复。 “哗啦!”那沸腾的水猛然溅起,溅到他的身上。 而就在此时,那水好似成了他与莲姬之间联通记忆的通道,那一刻,那些曾出现在她生命里的画面,便在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她的记忆里,那个叫做齐墨的男人果然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甚至接近全部。 她是平凡人家的女儿,贫穷,丧父,而后母亲将她卖给了齐家,从此她就跟着那病弱的男子。 ——春雨绵绵,素衣的莲姬站在书桌旁,为那轻咳的男子磨着墨,而那男子则仔细观察着她的一颦一笑,将那眉宇间的淡雅与羞涩,一点点凝聚与手下的宣纸上。 接着,他瞧见那个叫做齐墨的男子停笔,莲姬便起身为他端上批把叶冲的茶。 ——夏日昏黄,夜里少风,蝉声起伏,简朴的庭院里飘着两人嬉闹的笑声,男子赤着脚,捧着满怀鲜藕和荷莲,女子挽着他的胳膊,为他试着额头的细汗。 那样的氛围,只怕是柏星这一辈子都不可触及的吧? 而夜里,那男子没有因为疲乏而早早休息。 皎洁的月光下,他为女子摇着扇,等着她在自己怀中渐渐入睡。 ——秋霜落起,男子咳嗽的声音更为频繁,女子彻夜不眠为他端药,为受着病痛的他抚背。 ——终于,到了冬季,大雪漫天,细水长流的一切在除夕前夜,因为男子的逝去而终结。 他见她抱着他的尸首,抽泣…… 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凡,甚至在那百姓间随意抓一对小夫妻来,都是如出一撤。自己从未想过,这张无意之间附在自己身上的皮囊,竟阴错阳差的成了别人。 成为血精妖姬之前,莲姬也不过只是平凡的少妇。 或许就是因为没过多复杂的经历,才使她身上依旧保持着那份清淡吧。 漠星深知,神者骨子之中的骄傲已经决定他伪装不成那个男子,然而,他却越来越下定决心,要在今夜得到这个女子…… 他将手指伸入已平息的荷塘内,将女子“哗啦”一声抱出了水面。 伤势尚未痊愈的她犹如一片羽毛那般轻飘,仿佛只有了灵魂的重量。 “齐墨哥哥……”刚出荷塘,莲姬竟缓缓睁开了双眼。而一睁眼,便见那映入眼帘的男子竟是自己记忆之中最重要的人。 “莲儿。”他那样唤她,露出有些似曾相似,又有些陌生的笑。 这时,霜露在渐渐汇聚,他将对方抱得更紧,关心道:“你身上的灼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在这里安心静养吧。”这是他原本没有的温柔,然而,为了更像那已逝的男子,他只能尽量去模仿。 甚至,将莲姬抱进竹楼之中,而后,为她褪去了衣衫。 起初的她是那般的羞涩,然而,漠星却那般自然的对她说:“你是我的妻子,不必害羞。” 那一刻,她的眼里侵满了泪花,她怔住一刹,既而又奋力地抱紧了漠星的脖子,拼命的喊:“你没有死,你没有死……你不会死……公公和婆婆不要我了,要烧死我,是崇星宫主救了我……”她哭得泣戾,仿佛多年以来的委屈,在此刻才找到了出口:“可是……是我不好,不能跟随公公婆婆去找你,他们在你离开之后不久,便双双离世……”她说着,将头埋进他的胸膛。 “没关系,我知道你已经做得很好。”那般的理解她,那般的信任她……只有齐墨……只有齐墨能做到这般。 “莲儿,放心,以后有我。”那样的轻柔却温暖。 她抬起头,深深望向他的眸。 夜,是多年之后年轻夫妻缠绵的重聚。 不管是真是假,那一夜以让孤单太久的莲姬寻找到记忆之中的温暖。 第三十四章 狼神之眼 然而,莲姬与漠星的逃走,却让崇星大发雷霆。 当日,他是亲眼看着莲姬携带漠星跳下悬崖去的,随后他依旧命了花姬去寻找。 当花姬带人来到悬崖之下时,不是没有瞧见那重伤的莲姬,只是她本就对这年纪最小的妹妹疼爱,于是,干脆挥剑,斩杀了那些一同前来的烽华宫护卫,而后又自行抹了咽喉,假死当下。 待悬崖之上的崇星没有耐心,再次派人前来时,就只看到那一片血染狼藉。 那一晚,盛世苑第一次没有了歌舞,没有了那醉人的乐章,平日里簇拥在崇星身边的美姬们也好似受惊的雏鸟,没了风情与妩媚,全都怯怯的站在一旁。 华座之上,佩带着黄金面具的男子周身散发着冷厉之气,在他脚下是五个复活过来的血精妖姬。此时的她们正争先恐后的抢着领罪,只是……那样的气氛不免让人觉得怪异。 水姬说:“莲姬是爱上了漠星,为了救他,所以才能爆发出那般力量,可……我们可有五个人,加上苍弥大人……哎……是水姬不好,是水姬没有竭尽所能。”美艳的人儿,低下头去,说着瞄了一眼身旁的南音与花姬:“南音姐姐是尽了力的,甚至还想联手苍弥大人。”她说着,眼中映出几分邪魅,轻轻侧头:“南音姐姐,见你去了苍弥大人身边,我还想着你同他能出手助我一臂之力……怎么?哎!”她叹气,那模样,仿佛一切全因自己的疏忽:“都怪我,实在抵抗不了那进攻,还没等到你的相助,就先被重击了……”她将头埋得深,手指随着话语伸向胸口的伤处。 这时,另一个声音却怒意道:“妹妹言外之意,南音姐姐接近苍弥大人是为了不让他出手?”水姬回头,见对方竟是一身杀气的镜姬:“你怎么不问问花姬姐姐,花姬姐姐!”她说着忍不住伸手拉了红衣的女子一下:“在崖下,重伤的莲姬到底是如何逃走的?!” “噗!”也不知是不是镜姬手上带了力,刚刚复原的红衣女子猛然吐出一口血来,十分可怜地道:“宫主,要罚就罚花姬吧,是花姬无用!” “镜姬!”见这般状况,南音小声喝止那维护自己的女子。 “哼!”她拿眼横了一下水姬,再度低首与华座之上的人:“都怪镜姬,要罚南音姐姐,我便同她一起受罚。”她说的干脆,似有力挺南音到底的意思。 然而,她话音刚落,只见一道黑色从正前方飞来,直径落到了四个妖姬的脸上。 “啪!”清脆、响亮。 顿时,四张娇美的脸上都出现了一道掌印。 忍着痛,再也无人做声,唯有站在一旁那个习惯了微笑的男子,依然一副饶有兴趣看戏的模样,轻轻往前走了一步。 ——果然,还是一些出于俗世的妖姬呀,竟在事后开始推卸起责任来。 忽而又觉得是崇星对她们短时间的训练,成效不深吧。 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到那个从头到尾都不曾多言的月姬身上时,又觉得,或许有没有那些训练都是一样吧,因为只有发自内心的忠诚,真实的感激,才会对主人坚贞的效忠,对主人之外的所有人都无情吧…… “漠星未死!莲姬不是违背命令……而是彻底背叛了我!”金黄面具遮住发怒之人的面容,却遮不住那双充满了骇人杀气的眼,那字字句句中透出杀机:“苍弥,现在有什么方法可以追踪到他们?” 有着清淡笑容的男子,拂过金袍,上前来:“从莲姬身上可以看出,能够将妖姬力量激发到最大的方法,就是‘捍卫’。”苍弥手指轻抚着下颚,分析道:“莲姬与漠星不过只见了一面,漠星对她到底做了什么,能让她背叛你?”说着,他不由将目光落到沉默的月姬身上:“应该是巧合,而那个巧合刚好是莲姬的往事……” “往事?”崇星听着,也跟随着他的目光,将视线移向月姬。 眸里闪动,那其中竟比之前柔和了一些。 “易了容的漠星……你认为像谁?”苍弥眼中明亮:“是那个病入膏肓,将她买下的男人——她的丈夫。” “莲姬年纪尚轻不懂事……”一旁的花姬突然开了口,将苍弥的声音打断。 然而,那带着黄金面具的宫主却在她说话间,抬手,隔空又给了她一记耳光:“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除了月姬,你们个个都对她手下留情,所以她才有机会逃走。” 这样直白的点破,不禁让五个妖姬都身子僵硬了一下。 ——崇星说的对,虽然现在的她们在言辞间推卸着责任,可在对战莲姬时,她们都是或多或少的留了情。 这时,月姬在崇星的怒火间,抬起了头,请求道:“莲姬能够带着漠星逃走,全因月姬的失误,请宫主息怒,月姬这就去将他们追回来。” 此话一出,就换来片刻寂静。 ——她不是为了承担责任,更不是想要邀功。 ——她只是,不想看到他有一丝的不开心…… “夜姬也愿意一同前去。”南音说着,也上前一步。 “不必了。”然而,那个金袍的男子却道:“要找到他们并不难。” 金色的袍子在眼角晃动了一下,她没有抬眼去看他的表情,他也不曾望她的背影一眼。苍弥只是轻步走到殿外,仰面,对着那夜里的风,挥手凭空画起了什么图腾。 于是,刹那间,风更急,力更重,竟将屋瓦也波动了。 就在风暴的漩涡成形之前,夜空之中既然出现了两匹银灰色巨狼的幻影,那幻影斑斑驳驳,好似又星海护航。忽然,风浪停息,两匹巨狼就在所有人眼前,落到了殿中,成为真实的存在,同时将殿内挤得满满。 它们朝着这些不认识的陌生人呲牙咧嘴,咆哮声声,又在苍弥手中一个细微的动作后,踱步来到他的脚边,温顺的俯下身,底下头来。 苍弥并没有说话,而是首先伸手抚了抚它们额头,以示宠爱。 然而,那灰色眸子,银色的皮毛,狼头上血红的印记,不禁让南音,或者说早在预测之时就见过其的燃星,脱口底呼“狼神?!” 所有命运的转折点,都将出现一个她能够识别的重要标志。 ——例如日食后的神龙,和现在的狼神。 ——神龙的出现,让她拾回自己的记忆。狼神的出现,那表示……她在脑海里回想着,眸子快速的扫过身边的几个妖姬,忽而她低下头去,悄悄扯起嘴角——是妖姬的覆灭! “麻烦两位,为我追踪一下漠星与莲姬的下落。”苍弥说着,换了另一番姿态,与巨狼相对,缓缓蹲下身去,慎重请求:“漠星是原碧瑶宫之宫主,莲姬是吸食过血精的妖姬。” 殿上的崇星默默的看着,样子十分信任。 “嗷、嗷、嗷。”银色的巨狼嗷叫两声,摆着尾巴,围着他跺了一圈,转身便消失在夜空之中。 苍弥起身,转身走上殿来,拱手向崇星解释道:“狼神在得知他们的姓名之后,便会知晓他们脑中曾今的记忆,从而根据记忆、以及一路之上接触过的人和事去寻找。”他淡然一笑:“这次,任凭漠星易容成什么样,就算换了那一身的血,也会轻易被找到。” 听着他的话,身则单膝跪地的紫衣女子,既而在心中惊叹。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狼神这样的神物竟然也被这个金袍男子利用着…… ——或者,这就是术法师的能耐吧,所以,当初神族在统治百幕大陆之后,才会决定将这样的后患禁锢在黎冬吧。 其实能够操纵狼神,寻找莫言与苍昂本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可…… 寻找便意味着启用狼神禁咒,而狼神禁咒的代价便是一物还一物。 然而,这种换法,却不是根本意义上的等价交换。也就是说,如果苍弥要利用它们寻找莫言,那么,莫言被找到的那一日,身上便会失去某样东西。而这样东西,或许是十年青春,二十年寿命,又或许是容颜,是其他,总之是平时抓不到,却又很重要的东西…… 也就是这个原因,即便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到她,他还是不肯去劳烦这两匹巨狼。 起初召唤出它们,只不过是这个金袍男子无聊,为了解闷,消遣。毕竟是有着犬类的秉性,一来二去,竟就将他当做了效忠的主人,开始任由使唤。 “苍弥留下,你们全都退去。”见狼神消失,崇星下令。 于是妖姬,舞姬,侍从,护卫,全都纷纷撤去。 就在南音与苍弥擦身而过时……他突然望了对方一眼,那一眼望进了她的眸里,好似眼花一般,他竟看到了莫言蓝色的眸底…… 他兀自一愣,既而突然伸出手去,竟想要抓住对方。 然而,对方却机灵将手一缩,生生躲过。 ——她不是! 心底一个声音传来,他痴痴摇了一下头:“怎么可能!” “怎么了?”华座上的宫主没有看清那细微的东西,只是听他小声自语,以为又是什么大事不好了,语气有些紧张的问。 他却说:“宫主,请让夜姬小主也留下。”言语平和,亦如平常的笑。 然,却将已走到殿外的南音怔住。 “好!”崇星是信任苍弥的,毕竟有了他,才有了自己的今日,所以,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南音,留下。” 听了令,南音又退了回来,安静站在了一旁。 “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而后,崇星严肃的口吻立马传来。 似乎一切都没有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崇星有些担忧,即便夜已深,可他深知自己无法安然入睡,于是,让苍弥一人留下,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现时现今该如何去应对。 “一方面,找到那个可能带着络迦大师遗物的白衣僧人,另一方面追踪到莲姬与漠星,再者,探一下柏星的行踪。”他说着,余光扫了一下紫衣的女子。 “柏星?”崇星惊:“难道大横宫有异动?” “是!”他肯定道。 ——身为崇星的效力者,或许他应该将这个女子的背叛指出来吧…… ——可,心底却觉得与她较量是一种乐趣。他自信,即便她是柏星派来的细作,他也有足够的把握控制住局面。 他所说的计划是故意让她听到,因为只有她听到,接下来才会联系柏星,这样他们才有机会真正的探出柏星的行踪。 而狼神也会跟随其后。 那一夜讨论的事务不多,更多的是苍弥在安抚崇星躁动的心,以及观察那紫衣女子情绪见波动……看看这个细作,到底被训练到了什么程度。 月落日又升,这个世界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变化,然而,那野心者、自信者之间的较量却在每时每刻都作着战。 即便当下没有烽火战乱,没有血腥杀戮,也有为大战而时刻准备着的各种事宜。 第三十五章 白凰宫主 当夜,崇星便加派花姬前往了凤靡山方向,擒拿那白衣的僧人。 然而,在那片竹海之中,当柏星再次到来时,便见到了莲姬无比温柔的依偎在漠星怀里。他知,凝聚六个神宫之势力的时候到了,于是,当下便派人秘密通知了其他神宫宫主。 在同一片竹林里,穿过利用五行阵法隐秘起来的小径,便能到达柏星所居的另一所竹楼。柏星所居的竹楼比漠星所居的占地多了七倍,高出了五层,甚至还有暗道与地下密室。其中只留有伺候柏星饮食起居的几个侍从与婢女。这几个侍从与婢女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都是聋哑人。 ——既不能听,也不能说,以此才能保证此竹楼之中,所发生的一切全都隐秘。这竹楼亦然成为柏星在风都城,最近范围内的重要根据地,其中一应俱全,甚至隔个三两天,便会有一群可以遁地穿梭的地妖而来,他们带来大横宫所要处理的文书,以及那些训练有素的细作都无法探听到的消息。 除此之外,竹楼周遭也设有重重结界、障眼法等隐秘与防御所用的阵法。比如,那竹楼之下,那一圈修建精致的荷塘,那荷塘之中开着的也不是一般的荷花,而是以荷花作为掩饰的——食人花。在荷塘底部,那盘根而长的枝节一直联系到竹楼之中的上座之上,只要座上的柏星轻轻一动手,整座竹楼便会呈现出一般人所预想不到的状态。 那一日,柏星命人设了宴,身着青衣的秀雅侍女淡然站在两排,等待着尊贵的客人到来。 白衣、竹海、花雕,淡淡然的言语,清俊的外貌,那端坐其中的男子断然看不出有一点雄心霸图,然而,当他抬眼望来,却又有着深不可测的眼神,那种能够震慑他人的尖锐……就是谋划一切的起初吧。 第一个随着地妖遁地秘密到达竹楼的,是那戎装裹身的华凤宫宫主——朗星。 随后便后东雀宫的逐星,羽夕宫寒星。 而漠星则只是从那座竹楼,独自一人走到了这座竹楼而已。 五位掌控着百幕大陆半壁江山的宫主齐齐来到之后,却不见那曾今瞎了眼的燃星。 “柏星,你将我们引到这个地方来……”最先开口的是身上背着雪亮大刀的朗星,他眉宇间满是硬朗之气,仿佛随时都准备着作战。朗星拖着长长的声音,撇了撇另外几个宫主,继续道:“出了这竹林,七里之外就是崇星的风都城,我们虽来的隐秘,却难免被那些眼线得知……这么一来,柏星。”他说着,卸下了身上的大刀,豪爽的大饮一口酒:“这不是在逼我们与你一起同谋么?” 白衣的男子几分慵懒,几分闲暇地倚着上座靠手,眯了眯眼:“朗星说笑了,这番只是我们兄弟几个的聚会。”七神神宫宫主同为神族皇室,血脉沾亲,每年也都会聚会,虽然宴上更多的互相比较,互相争斗,可这样的聚会确实不少。柏星以这个理由,也还是说得通。 “说来,又不见我们那最小的妹妹呢……”身着褐色锦袍的是逐星宫主,他脸上邪魅的笑与当初的漠星有七八分相似,他用着尖锐的声音提醒着:“好久不她,真让怀疑她在那个宫殿里,捣鼓着什么。”说着,又指了指那最边角处空空的位置:“燃星虽然已残了,可毕竟也抓着一方势力,她这样不表态,若今日有了什么变动,我们该如何处置她呢?”从小也是骄傲的他,就看不惯那个最懦弱的妹妹:“或者,我们还是先将白凰宫给整治了?” 似玩笑,又似真正的提议,话一出,朗星与寒星同时看向他,又看向柏星。 “既然都来了这里,还是先说说怎么对付崇星吧。”一直没有说话的漠星,突然开了口,语气之中少了原先的那些自信:“这些年,明枪暗战,哪一个胜了崇星?” “呵呵……漠星这是吃了亏,所以好心提醒我们么?”逐星又笑:“崇星位居百幕最有利的交织位置,不管是咸城,或者水隙、水目,想要有任何往来都必须通过它,这些年,崇星没少改路筑桥,更没少要咱们的银子……他的富裕有一半以上是从咱们这里压榨的……” “那样的位置有利有弊。”一个有力的声音响起,“啪嗒”一声,柏星手中的酒杯竟砸到了面前的果盘里,水果撒满周围,酒杯孤零零的落到中间:“那样的地方,一旦群起围攻……” 话到一半,忽然被那竹楼之外细碎的声音打断。 “谁!”朗星陡然站起,喝道:“鬼鬼祟祟,进来。” “宫主,是属下。”那说话的声音传来,竟带着淡淡的泥土味。 柏星眼中微亮,便轻拂衣袖——原本紧闭的门“哗啦”一下开了。 那站在门口的衣衫褴褛像乞丐的就是地妖,而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身着白色斗篷,有着一头蓝发的女子。 “燃星宫主,请。”地妖弯着腰,十分恭敬的抬起一只手。 蓝发女子轻点头,将手搭到了他的手上,随他进了大厅之中,款款坐下。 随后,地妖见到柏星挥手,便退出门去,随即跃下竹楼,“噗”一下窜入了青草下泥土之中。 ——蓝发的女子在宴上抬起那张绝世无双的面孔来,然而,眸中却没有半分色彩,甚至只是毫无焦距的望着前方,她的声音带着柔弱:“各位哥哥,燃星笨拙,来晚了。”她说着,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与愧疚,小心翼翼的伸手去触及桌上的杯子,而后拿起:“燃星愿自罚三杯。” ——这个妹妹从小就生的比他们六个都更为妖异,蓝色的长发,蓝色眸子,那般的惑人,那般的让人迷恋,甚至在皇室没有七分之前,神族之王便对她倾心有加。 只是,今时今日,她亦然成为他们之中最弱的人,其他宫主不将她放在眼里,那也是自然。 “等等。”见她十分懂事的模样,柏星制止,端起面前的酒杯,朝着这个已经瞎了的宫主走来。 然而,就在这个过程之中,在所有人都能看见的视线内,柏星指尖一松,竟朝着杯中放入了一些白色粉末。 ——在场没有人做声,该做什么的还是做着什么。 “这杯酒我敬你。” “劳烦哥哥。”燃星说着,毫不犹豫的接过那个酒杯,一饮而尽。 ——她的眼里没有一丝光芒。 然而,这只是她的一种隐藏。 她从小就生得聪慧,她知道在这几个哥哥之间活着便就是在探险,曾今经历过的种种她都铭记在心,所以之后不管她陷入怎样的险境,她都拿出那特有的镇定与冷静来面对。 她知道,那柏星挡着大家的面在酒中下毒,一方面是试探自己是不是真的瞎了,另一方面则观察其他宫主脸上的神情,以及这个屋内所有人的分毫举动,这样,他才可以判断出这么多年看似没有动静的自己,是不是暗地里还做着什么手脚,是不是与其他宫主有所勾结,是不是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 然而,在他的动作间,周围的人,谁也没有一丝异样。 见她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柏星的眉梢稍稍放松了一些。 “燃星妹妹这些年过的可好。”仿佛久不见的老朋友,柏星问道。 “好,哥哥每年都往白凰宫里送珠宝玉器,处处照顾无能的燃星,燃星本不想在人前丢脸,可哥哥的恩情还是要还的,此次谋划,燃星愿身先士卒。”原来这些年来,柏星每年都会借着送礼去一次白凰宫,或者说,他每年都会去每一个神宫瞧瞧。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知道,细作禀报回来的消息是否真实,各个神宫的情况又是否与消息吻合。 “你前来,想必是做好了交换的准备吧?”见对方语气诚恳,没有半点作假的成分,柏星直言问道。 “当然。” 原来,这些宫主愿意与柏星合作,不过也只是一种交换。 亦如,漠星与其的合作——寻回血池的力量。 而燃星与他合作,则是所谓的恢复光明。 至于其他宫主,当然也多多少少有着相对的交换条件。 然而,这些条件能够实现,全都是因为那个神之主遗骸。 ——遗骸力量的强大,足以让他们找回自己失去的东西。 虽然,燃星瞎了的双眼是假的,可为了不露出马脚,她还是答应了下来。 说来,这一次又是燃星,又是南音的她能够前来应约,还多亏了莲姬的背叛。 若不是莲姬与漠星的逃走,她还无法借着追踪的名义离开烽华宫,随意行走。 第三十六章 何处去寻 “好。”柏星抬手,同时饮尽杯中酒。 他回到上座之上,深邃的眼神忽然怔怔的望着大门处,那门外杂乱的窸窣声不由使他警觉,他定睛,小怔片刻,再也听不见一点动静之后,又朝着宴会之上的侍从婢女打出了一个手势,瞧见之后他们便全都退了下去。 接着,他手指轻动,转动了手边一个不显眼的装饰茶盏。 脚下能感觉有精密的机械在运作,仔细去听,还能听到一点细微响动。那个装饰茶盏,仿佛是一个传输力量的通道开关,一经开启,柏星手心中的力量便会通过那精妙的设计,传送到竹楼之下那一圈荷塘中,既而荷塘之中便激起了一层高高的浪来,如水晶一般,将整个竹楼严密围住。 柏星这样的做法不是没理由,他做事向来小心,一切防范全因先前那杂乱的窸窣声。 而那窸窣声,正是那两匹跟随南音前来的银色巨狼所发出。 此时,将这片竹海的情况尽数收入眼底的狼神,亦然消失在竹楼外,随即前往风都城中。寻找那金袍的男子复命去了。 水型结界的开启让柏星安心了许多,静下心来,终于将思绪放入了此次聚会的正题上。 在六人的合计之下,他们达成了四百多年来唯一的一次共识。 这样的团结,或许是水目城的遭遇,都让他们心里真正忌讳起了那些妖姬,又或许是风都城那块百幕最为繁荣的城池,亦然成为他们眼中的至宝。 燃星在心中坚信,这些宫主在按照他们所拟定的计划行事之际,更有着自己的一套打算,比如——借着众人之力,明哲保身,随后一同夺下风都,而后再战,夺风都。 而他们的第一步计划,依柏星的说法——先瓦解崇星身边的各个实力干将,从而大举围攻。 苍弥、月姬、夜姬、花姬、水姬、镜姬,以及这些血精妖姬没有出现之前,为崇星所号令的其他干将。 根据柏星安插的细作回报,这个苍弥深不可测,然而,他的软肋便是那个叫做苍昂的孩子。 于是,在商议之后,寻找苍昂的任务交给了实力相比较弱的燃星。 而漠星则负责从莲姬口中套出那些妖姬的死穴。 其他人则分散崇星现今能控制的势力范围,暗杀其他干将。并且增加与崇星财物上的来往,表面上趋炎附势,实则上等待时机——爆发。 日落时分,各项计划、分工、明细完毕之后,那衣衫褴褛的地妖再度出现,将南音在内的四个宫主,各自送回了神宫。 当晚,连夜,南音又唤出那些自己能够操纵的夜莺,分散自己肉身,命其将自己叼回了风都城。 ——一方面,她照旧若无其事的当着南音,听命崇星。另一方面,又在暗中用自己的方法掌控白凰宫,将命运的脚步,以及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实现。 隔天,夜里,星象在变幻莫测的云层间,忽明忽暗。 血精妖姬被神龙映像震慑之后,辗转难眠两日,最终,崇星再无心思寄情于盛世苑中的歌舞升平,趁夜,便亲自带领人马前往了凤靡山方向。他要去寻找那个白衣僧人,要看看他手上到底有没有所谓的络迦遗物,瞧瞧那关于命运的终点到底是什么样。 金袍的男子留在了盛世苑,一来代理崇星处理烽华宫的事物,二来安排那场比试所招下的人。 夜色下,惑人的琴音传来,仿佛带着孤独的韵律,在整个盛世苑的上空绕。 褪去那身金袍,白衣扶风,苍弥纤指拨弦,仿佛又在思念。 “哒!”手下的弦发出一声扭曲的尖锐声,就此断裂。 他不禁蹙眉,这时,两道银灰色在繁复的楼阁之上出现,朝着他一跃而下。 他也不弹了,头也不抬,仿佛在忧心着什么:“一去两日,发现了什么?是否有苍昂的下落?”一开口,竟是在担忧那调皮贪玩的弟弟。 “嗷、嗷、嗷。”巨狼仰天叫着。 能够听懂其中含义的苍弥,眼中瞬息变化。 “”原来在七里之外的竹海,果然胆大。” 然而——“她?!” 他觉得心头一阵混乱,骤然间,脸上复杂的申请之上又蒙上了一层复杂。 “是她杀了莫言……”声音有些微颤抖,却又充满骇人杀气:“什么?她就是莫言……也是燃星……是阴谋……”他断断续续的重复着狼神的话,声音怪异的变化。 白衣裹着他的身体,竟在风中不自觉的颤抖。 “多谢……你们回吧。”声音里明显有什么被压制,想要再乞求什么,却在最后一刻还是放弃了。 待狼神离去,无人当下,“哈哈哈……”他忽然一声长笑。 ——那样的真相……情何以堪?! 就在这时,那言语之中的女子,竟在听闻了他的琴音之后,不知何为已来到。 “弦断了?”她站在庭院口,声音温柔,说着就要往里走。 “别过来!”他喝道。 她不知他怎么了,原本平静的脸上在感到他的杀气之后,一下凌厉起来,冷言:“打扰了。”说完,就此转身朝着自己的闺房走去。 ——那样的凌厉杀气,不管是当初的莫言或者是现在的南音,在他身上,她都不曾见过。这次是遇上了什么样的事,竟然…… 回想起他简短的话语、没有微笑的面容,以及……杀戮的眼神…… 恍惚间,南音突然觉得那个人……不是苍弥…… 她保持着脸上的淡然,不将心中已生出的异样显露,不回头地,直径回了房。 然而,就在她将房门打开的那一刻,一抹白色猛然擦肩而过,接着,对方毫不犹豫,毫不留情的对她大打出手,招招试试直径锁喉,夺其要害。 烛火被疾风打灭,借着月光,她终于看清,惊呼:“苍弥!” 冷厉的气息将南音包围,那样快速的招式亦然没有原本嬉闹的意思。精致的桌椅板凳在两人的招式之间粉碎,当初在黎冬她就曾败在他手,可自觉如今已经得了血精力量,不该那般吃力,可苍弥却不知从哪里爆发了那般罕见的杀戮,竟将她震得就快无力还击。 ——狼藉一片,听闻响动的护卫匆匆赶来,火光间,瞧见,竟是崇星宫主最为得利两个的助手在对战,他们深知力量悬殊较大,又都纷纷站在一旁,无人敢上前。 “苍弥!你到底效忠与谁?!同为宫主效力,为何为难与我?”南音质问。 “呵……”猛然进攻的对方,一声莫名轻笑。 “再不住手……”后半句还未出口,一道力量当头劈下。 无奈,厉声:“欺人太甚。”软剑终于从腰间而出,朝着那白衣的男子飞去。 然而,苍弥却矫捷躲过,夺下飞在半空的剑,贴近她。 “你到底想要如何?你大可以在宫主面前揭穿我,可你别妄想在此杀了我!”她的怒火亦然被激起。 “杀你……”他轻笑,忽而又将那嬉闹模样摆了出来,手指轻柔的从她的下颚划过。 接着,只见他脸色大变,又来回几下…… 什么也没有?! 他惊。 ——竟然一点易容的痕迹也没有! 难道狼神错了? 可狼神是亲眼所见,不可能出错…… “你!”她怒道,忍受不了对方三番五次的嬉戏,瞬间杀气凝聚,软剑如活了一般从苍弥的手里跃起回到她的手里。 ——当下,软剑来得更猛更烈。 “好了,我输了。”忽然那男子停了下来,将双手一摊,告诉她:“不过我得告诉你,天亮之前若你还不离开,明日待崇星回来,我便会揭穿你。” 然而,她却问:“不管你是要杀了我,还是要揭穿我,我都不会畏惧。”那样的语气……不禁令苍弥怔了怔。 这样的胆识…… “好吧,你又赢了!”他笑,仿佛一切不曾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与其杀了你,不如留着增加一些乐趣。”他说的那般自信。 “哼!”娇美的脸上写满怒意,她冷哼一声,将剑放了下来,指着房门口:“出去。” 然而,那个在自己剑下的男子却出神的望着她的脸,望着她的神情。 ——她,没有一点长的像自己的莫言。 ——她,怎么会是那时的莫言? “哈哈哈……” 他笑,笑自己的冲动。 他笑,她不会是她。 他笑,原来狼神也会有出错的时候。 可……笑过之后呢? 几个时辰之后,接近黎明,他亦然没有按捺住证实的心。 当夜,两匹银色的巨狼又跟随着那个苍弥出现在南音房外。 “让我看看她的记忆。”他说着,一匹巨狼便跃身穿透了南音的房门,进入她的体中,而另一匹则入了苍弥的身体。 随着长夜,她的记忆,跟随着两匹巨狼的心灵相通,尽数映在了他的脑海里。 那样长达二十多年的谋划,不禁让他感叹。 那样身先士卒的胆识,不禁让他欣赏。 她不比记忆之中的那个莫言差,反到更胜。 “他是莫言……” ——他说:她是莫言。 ——苍昂曾告诉络迦大师:莫言其实不是真实的存在,而是苍弥心中意念幻化而生的。所以,她身上的每一点,都值得苍弥倾心。因为她就是他的另一个复制体,不管绝世无双的美貌容颜,还是能够谋划的才能,或是勇气、胆识……都是他引以为傲的优点。即便,真相告诉他,她亦然是别人,可……那些优点还在,那便还是莫言。 第三十七章 真假遗骸 就此,他脸上温暖的笑,在面对她时,便又加深了几分。 两天时间,两人在盛世苑中各尽所责,苍弥没有半分机会抓住她的马脚。仿佛,在这里她就是那个南音,在黎冬,她就是莫言,而在白凰宫她又是燃星。三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人,却真真实实的是同一个。 苍昂总说苍弥是个带着微笑面具的人,那么,这么看来…… 苍弥笑:“这个人又该是怎样的人呢?” 隔日,前往凤靡山方向的崇星回到了盛世苑。 他并没有抓到白衣的僧人,一路打探而去,甚至连对方的身影都没有瞧见。 到达凤靡山之后,又花了整整一日搜索整座山,却依旧一无所获。 他怀疑,是苍弥失策了,于是连夜快马加鞭,回了盛世苑。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盛世苑门口停下,佩戴着黄金面具的宫主凌然下马,刚踏入殿门,便扬声道:“苍弥在哪里?让他来见我!”带着几分怒意的口吻,震得迎上来的护卫微微弯身,随后,朝着内院去找那曾今了事入神的军师。 苍弥曾告诉他,神龙影像的出现,代表着一切将有变数。 可……他没有找到苍弥口中所谓的络迦遗物,不知未来深浅,一时之间心中只觉不踏实,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毕竟在这之前,他都走得稳当,一路之上全是胜利的征兆。若是突然告诉他,所求、所图皆成一场空,他该拿什么样的心去承受?要知道,他这般大张旗鼓的表明大统霸图,若是失败,怕是再也不得翻身吧?! 一路之上,他便不住地在心中叹息。 ——不得翻身也罢,然而,自己却不能连累成为血精妖姬的嫣儿啊。 一想到这些,崇星便挥鞭更急,着实将一同归来的花姬等人都甩得远远,一心只想着回到盛世苑,找苍弥再议。 苍弥来到大殿之上时,崇星亦然倚着华座饮了数杯酒。 “宫主,是否找到了那僧人?” “啪!”苍弥刚一开口,那华座之上的男子竟将手中的酒杯砸向他,醇香的美酒洒满一地,酒杯滚到他的脚边,对方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没有!沿路打听寻找,根本就没有,那僧人根本不是去凤靡山!”黄金面具之下,带着杀意的眼睛望着苍弥。 苍弥在于其对视时,也是一脸的严肃——看来这个崇星只是表面霸气,瞧瞧现在,一点挫折就这样沉不住气,就将消沉表露出来……若是将来真帮他拿下了整个江山…… 他没有再想下去,对着崇星开了口:“今夜月圆,请宫主容我占星一试。” 他本不用这样低声下气,本不用过问着俗世权利的争夺…… 可,他还有有着自己的企图,那就是黎冬的解放。 “另外,我可以肯定的告诉宫主,那个僧人必定不寻常。”他顿了顿,观察了崇星的表情,继续道:“或许这一路上他易了容,或者知道我们会追去,所以改了道,总之,我可以肯定,他的目的地是凤靡山。” “好!”华座之上的宫主长吸一口气:“你准备怎么去抓?” 苍弥眼神坚定:“交给狼神。”忽然,他觉得自己的眼角轻轻跳动了一下,又道:“我们要的是他手上的东西,不是他,所以……我会用他的寿命交换,让狼神找到他。” 崇星点头,起身,道:“我等你的占星结果。” 当夜。 三更未到,云层稀薄,月亮最为明亮的时刻,在建与盛世苑最里层的占星楼中,一个幽蓝色的火光在夜下中猛然亮起,随风跳跃。 这个占星楼是在几年前,按照苍弥所设计的阵法列图修建而成。占星楼的屋顶做了特殊的机械设计,这是为了便是在观星之时方便将其移动,让整个天空开阔的呈现眼前,而平日里关闭之后,又可以以普通楼阁来掩饰其用途。另外,它所选择的位置也是整个风都城以及盛世苑观望星象最佳的位置。 幽蓝色的光芒好似带着无穷力量,它在风中突然停止了摇曳,忽而一柱擎天,映照出天际之上变化万千的星象。 光之前,祭台之上,赫然出现那个操纵之人的挺拔身影。 “轰隆隆……”就在他闭眼间,天际竟有雷声响动。 待他竭尽能耐去观测,再次睁眼,竟在星动云涌间瞧见了七星的显现! 苍弥脸上的神情莫测的变化着,片刻,他手指颤了一下,突然好似又魂魄入了体一般,兀自开口:“异象与动荡同生,龙神归来期,便是风都战乱时,然……无结果,唯有神之主开创。”他说的苍白,仿佛只是将预测到的东西陈述。 然而——“神之主!”他眼中陡然一亮,惊!那不是苍昂曾说过的…… “怎么了?有什么情况吗?”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占星楼的大门猛然被打开,来人大步走了进来,站在阵法之外,望了望苍弥的脸,同时仰面望天。瞧见那闪烁的七个恒星,百感交集,他底呼:“七星显现了!” 七星——亦如命运之轮开启的标志。 它的出现,就如同神龙的出现,那表示——那个消失太久的神之主将归来。 “哈哈哈……七星!是时候了,发起大战莫过于现在。”那卸下了黄金面具,满面疤痕的男子朗声笑道,忽而又想起了什么,指着苍弥的背影,催促:“快测,快测!” 关于神之主,世人所知的那便是拥有无尚力量,凌驾与无物之上,亦能操控命运,亦能游戏天下。他的名字永世为苍弥,只是……这个秘密只有络迦一人知道。其他人所知的,则是——神之主有可能转生为神族某一个宫主。 比如……崇星。 苍昂的话虽在心底浮现,可他还是如了崇星的愿,接着测下去。 “神之主遗骸是假的。”苍弥在祭台之上猛然睁开双眼,一脸不敢相信,眼中却有些许漠然:“我们所得到的遗骸,是假的!” 先前还振奋不已的宫主,忽而脸色苍白,眉宇间凝聚起杀气,没有言语,他转身便离开了占星楼,直径朝着存放那遗骸的密室走去。 “呵呵……”待他走远,苍弥纵身跃下祭台,轻笑出声:“我说过会揭穿你,我倒要看看能够谋划二十多年的燃星宫主,会不会措手不及。” 接着,他也跟随崇星的脚步。 重重精密的机关被打开,微弱的烛光下,一副森森白骨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崇星上前,从袖中取出银枪,伸手在自己的手指上划出一条口子,于是,鲜红的血滴到遗骸之上。 他似乎有些紧张,竟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果然,那遗骸并没有丝毫反应。 神之主作为血肉之躯存活之时,最凝聚力量的部分除了血液之外,便是骨骼。而两者之间,理因能够互相融合。 可现在,那带着血精的血液,一点渗入的意思也没有…… 那便表示……遗骸果真是假的。 本想将两者结合,成为神之主之躯的崇星,赫然脸色煞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南音!”回想遗骸到手的整个过程,他不由怀疑起来。 “她……”然而,苍弥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一名护卫却匆匆而来,站在密室之外,回报:“禀报宫主,禀报苍弥大人,夜姬小主出事了。” 当所有矛头都指向南音的时候,护卫却传来这样的消息,阴霾之中的苍弥不由轻轻扯起嘴角,仿佛这场游戏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有趣,他笑,心想这女子果真敏感,反应迅速。 就在盛世苑的大殿之上,那个平日里冷漠而又狠厉的妖姬,一脸苍白,正凭空被悬在大殿正中。 待苍弥与崇星赶到,只见她身上无故多了数个伤口,而那些伤口正在不住的往外大股大股喷着血,仿佛要将她身体之中的血液全都流竭。 而月姬与镜姬则一脸警觉,站在一旁,仿佛随时准备着拼杀。 “南音,你!”崇星的眼中划过一丝疑虑,却见那紫衣女子一动不动,亦然奄奄一息。 “宫主,是梦姬!”在见到崇星的那一刻,镜姬连忙单膝跪地,然而,当她说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时,苍弥不由怔了一下。 镜姬眼中满是担忧:“原来梦姬也早已背叛了宫主,刚才我们亲眼所见,她竟早早在南音姐姐身上下了术……”她说着,几近咬牙切齿:“多日前,她在去与南音姐姐交接的时候便趁机掉包了遗骸,就在这里。”她指着大殿:“她竟一脸得意,原来他是漠星派来的细作!他们想启用了术法,想要杀了南音姐姐啊。” 听着她道来,那位居高位的宫主却一脸冷漠。 ——事情来得这般突然,竟与他发现遗骸真假的时间撞到一起…… 崇星眼中冰冷,缓缓将头转向一直安静在一旁的月姬。 而月姬也正望着他,眼神交流间,她轻轻的点头,向他确认。 “南音……这些都是真的?”崇星走到华座之上,问道。 “宫主,是南音办事不利,南音……南音……”术法没有解除,血还在涌着,紫衣女子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梦姬与莲姬知道血精妖姬的死穴……她们是要杀了我……宫主救我……我……”她哀求。 第三十八章 同路夜行 心中对南音的怀疑没有半分消减,崇星未下令,只是倚着华座思虑。 然而,就在这时,那身后跟来的金袍男子却轻轻抬起了手。清风一阵,“哗”一道力量掠过,与悬在南音身上的力量撞击,随即,无形无影间将其折断。苍弥没有一丝逗留,所有动作皆为一气呵成,他身影闪烁,一刹便来到大殿之外,他对着看似毫无异样的夜空连连发力。 “啪、啪……”随着他手臂的挥落,竟有两个铜钱大小的东西落了下来。 殿中的镜姬眼厉,一瞧见,便满脸杀气的快步走上来,随手捡起一枚,怒叱:“果然!好一双无情无义的妖姬。”说着她回身,将那似证物的东西,承到了崇星面前:“宫主,你瞧瞧!” “噗通。”脱离了那无形力量的束缚,南音顺势落地。 ——在瞧见她落地的那一刻,苍弥眼波轻动,又一霎是想上来将她接住的,可……一想到其实她是那个会演戏,会谋划的燃星,他便又打消了那念头。 ——她不是那种柔弱的女子,她刚烈的性子……或许是不必自己心疼的吧…… 妖姬还生,血液也随势倒流入体内,接着,她身上的伤口也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愈合。 然而,还未等她意识清醒,苍弥却又再度开了口:“宫主,既然那叛逆的妖姬都想杀夜姬小主,那么……就让我陪同她一同去找回真遗骸吧。” “呃?”崇星有些惊讶。 苍弥淡淡的笑:“相信她能夺回真遗骸。” 眼神交集。 “好!天明,即刻前往。” ——这是证实这个妖姬是否在说谎的最佳方法。 若是带回了遗骸,崇星会再度信任她,并且寻回了遗骸。 若带不回遗骸,他便会杀了她,再去寻回遗骸。 有利无弊,苍弥果然厉害。 可是……到哪里去寻? 这个问题崇星没有在大殿之上问苍弥,是在临走之前,苍弥自觉告诉他的。 苍弥说:“七里之外,那片竹海是以柏星为首的六神宫密谋之处,遗骸、莲姬,以及柏星都在那里。”说完这些,苍弥还交给他一封密函:“表面上百幕平静,实则上战乱一触即发,我离开的这些日子他们必定有所行动,你带着这封密函,想办法避开所有人,秘密去往黎冬,找到一个叫做‘雾终’的活死人。” “活死人?” “对。” 崇星不再多问,选择一如既往的相信这个搭档兼军事。 密谈之后,苍弥向崇星要了三百人马,便同南音一起朝着风都城之外而去。 说来,南音不明白他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出城门之后,他便将三百人分散为三批前往,并且自己与南音走在最后。 一路游玩,慢慢吞吞,落日之后还未走到一半。 “到底去哪里寻遗骸?”驰马并行,南音明知故问。 “那片竹海。”他直截了当:“身为细作,你来来回回去了不止一次吧?” “……”她不言。 “对了,一路之中……我百思不得其解,正想请教你。”他饶有兴趣。 “苍弥大人谦虚了。”她努力不去回想自己是莫言的那段过往,用冷漠将自己包裹。 “呵呵……”他笑:“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想知道,那个梦姬到底是怎么来的?”问题一出口,马上的女子不禁一怔。 ——难道他又猜到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然而,她却装傻。 “哈哈,想必梦姬的出现也和她的出现一样吧。”他笑的更大声,在空旷的野外,竟显出几分虚幻。 ——她却不知他口中的“她”是谁。 “不坦白也罢,总有一日,我还是会知道,驾!”他如自言自语一般说着,接着扬鞭,独自奔向了前方。 ——其实,他只是想不明白,她是用怎样的方法变换身份,竟让人看不出破绽。 ——然,他却不知,不是她没有破绽,而是他太专情于……她就是自己的莫言啊。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梦姬已经不存在了,而她的力量也到了你的身上。”远远的,苍弥肯定的将她点破。 然而,她却面不改色:“不管你怎么认为,请你记住,现在我们的目的是夺回神之主遗骸。” “否则呢?” “否则……不能留在崇星身边,我就得回柏星身边。”她追了上来:“我想,那个时候你依然会为崇星夺回遗骸吧?我若那般无能的回去……对柏星再无用途,只怕他也会毫不留情的杀了我吧?”她说的冷漠,又仿佛在借着这之间的厉害关系,告诉苍弥什么。 ——告诉他……他不能揭穿自己,否则自己会死,他能舍得自己死吗?能舍得自己离开吗? 她自信,他不舍。 “哈哈哈……”深望,他朗笑,再度越过他,奔地远远。 走了一整天,南音仿佛只是在跟着苍弥兜圈子,夜深,马儿也累了,于是,他们留宿在野外。 月光映在苍凉的水面,夜里,再无言语,她倚在银杏树下,轻闭双目,他随意地躺在河边,时不时捡起小石子,激起小许浪花。 渐渐地,身后传来她微微的小憩声,他便回头望望,这一望,竟就挪不开视线。 她给他的感觉,不是自己以往所熟悉的莫言,其中仿佛少了些什么,又仿佛多了些什么。 ——是……是少了那平静与温柔,是多了坚毅与笃定。 ——是……更吸引人了吧? 他望着,竟不自觉的笑起来,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说来,她,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燃星! 还是野心么? “哎……”她还少了莫言那份脱离俗世的清雅吧,她多得是野心欲望吧。 正专注的想着,这时,那熟睡的人儿却突然睁开了眼,见她醒来,苍弥顺势闭上了眼,装作已睡了过去的模样。 他能感觉到,银杏树下,草间微微地簌动,那簌动一直蔓延到不远处的一片冷杉林才停止。 南音小心翼翼的回望,一次次确定苍弥睡眠的状态。 她在冷杉林中站了片刻,不见苍弥又任何动静之后,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本手掌大小的精致册子。 她缓缓翻来,突然停住,小声自语:“十六之后,黎冬开启……”然而,话到此处,她的手指却僵硬了一下,她瞪大了眼,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凑近一些:“怎么可能!”她惊,手指快速的翻过册子:“怎么什么也没有了?” 原来——命运之书不只是在苍昂的手里,也在燃星的手上。 那册子,是二十多年前她用于记载神族长老后裔所预测的未来之用的,恢复记忆的她,辗转多日,想尽办法,才拿回了手里,然而,此刻,她快速的用手指翻阅着,却什么也没有了! 难道被人发现,而后调换了? 可是……上面所留下的笔迹,分明又是自己的? 突然,一行字掠过眼前,她猛然停下,纤长的手指掐回去。 泛黄的册子之上,赫然写着四个字:龙魂之剑。 “龙魂之剑?”她脸色骤变,努力回想……然而,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当初在写下这四个字的时候,周围还写过什么?自己还写了什么? “还写过什么?!” 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仿佛这四个字不是自己所写,而是凭空出现…… “嘎嘎!”这时,几声怪异的鸟鸣从夜空之中传来。 南音身子怔了怔,眼神之中掠过了什么,她将册子的页面翻回“十六之后,黎冬开启”,带着阴冷地,她不由扯起嘴角笑了笑。 就在这时,冷杉林外传来轻微的风吹草动。 眼神敏锐,娇美的脸上露出笃定。 她将食指弯曲,放在唇边,一声口哨在此鸣响。 “嘎嘎……”两只奇怪而美丽的鸟儿在冷杉林之上盘旋几圈,猛然朝着她的位置袭来。 那鸟儿浑身呈白色,耀人而美丽,好似凤凰,却又比凤凰小了许多,看样子只有四五寸。它们停息在南音面前,相互摩挲着脖子:“咕咕”小声的叫。 “带她们来。”她轻声朝着它们下令。 “嘎……嘎嘎……”于是,它们扬起脖子,发出一阵有旋律的鸣叫。 鸣叫停止,南音身后的草间,动静更响,由远而近,最终——一位棕发妖媚的女子身染霜露,出现在她面前,接着,另一位蓝发妖异的也跟随其后。她们都如行尸走肉一般面目呆滞,动作僵硬。 “带着这个皮囊会白凰宫。”南音只是随意的打量了她们一下,说着指了指蓝发如莫言的,又从怀中取出镇灵黑盒。 在黑盒打开的一霎,那貌若梦姬的棕发女子头顶竟有一股黑烟抽离,飘入了黑盒之中后,它便如泄了气的皮球,就此蔫儿了下去。 “回去之后,命人暗中办妥两件事。”她对着那两只鸟儿下令:“第一,寻找苍昂,第二前往凤靡山,夺下那僧人所带之物。” 第三十九章 计中有计 “看来那白衣僧人是在劫难逃。”熟悉的声音在冷杉林之外响起。 南音知道,她说话的声音就算再小,此刻,也会被冷杉林之外的人听到。她眼中没有一丝惊讶,神情冰冷无比,她索性轻抬手指再度下令:“去。”——计划没有因为苍弥的得知而改变,那鸟儿在苍弥进入冷杉林之前展开翅膀,扑腾几下,就此离开。 “你猜猜那僧人手上究竟拿着什么。”他问。 然而,南音却感觉有杀气渐渐袭近,于是,下意识地将手指放在了腰间的软剑之上。 就是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之间,那金袍的男子竟然就已经来到了她的身旁,只觉一阵风侧身拂过,一只冰凉的手竟然贴着她的脖颈,伸入了耳后,既而,紧紧将她环住:“别怪我没有告诉你,无能他拿着什么,你现在派人去夺,也为时已晚。” 没有第一次的羞涩与紧张,或许亦然习惯,又或许是关于莫言的那份亲密记忆回来,南音一动未动,冷眼对视。 “有什么方法可以得到?”她问得直接而又不带任何情绪,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苍弥怔了怔,仿佛没有想到,停留在她脖间的手指僵住一下,缓了缓,笑:“燃星宫主,你未免太自信了,别忘了,崇星可以非常相信我,相比你的利用,你认为我会倾向与谁?”然,他也非常直接。 “我知,你无心得天下,之所以为崇星出谋划策是也只是为了解放黎冬……” ——解放黎冬! ——他厌恶从她口中说出。 ——因为……那是莫言为他设身处地想到的。 ——因为……那是那个又自己意念而生的莫言,首先说出口的。 心中生出怒意来,眼中渐渐浮出狠厉。 “利用?时至今日我还未真正的利用过你吧?”她也笑,言语淡淡。 “梦姬!难道不是吗?”若她只是燃星,只是南音,那利用也罢,他不在乎,然而,她曾今却还是莫言啊!他心中生出的另一个自己,怎么能利用自己?! “或者你预谋的目的还没有达到,所以这份利用还不成立,若我一旦帮助崇星得到天下,只怕你的利用就会在一夜之间全数实现吧?”他说着,眼中全是肯定,仿佛能预料未来一般。 只是,那份肯定又逐渐变为了原本的狠厉,淬不及防,苍弥猛然用着食指与拇指掐住南音的下颚:“这张脸,我不认识。”他厉声,接着,指着南音胸膛:“这里的心,也是燃星的,不值得我拥有。” 对方被什么激怒了?出乎自己预料。然而,她身体却颤了一下,立马僵硬住。 ——一切他都知道了! ——她以为他只知道自己是细作,这般情绪……是全部都知道了吧? 本以为借着南音这幅皮囊可以隐瞒久一点,隐去记忆里对他的情愫……久一点……再久一点。 可……又有什么用?终究会被发现。 ——四目相对,思绪万千,心凉了,又凉。 她眼神闪烁了一下,手指划过腰间,就此软剑在手,厉光舞动,剑气凌厉而来。 “呵……”他轻笑,带着嘲笑,带着鄙夷,带着嬉戏。 她愤愤的朝他喊:“对,我是燃星,我是卑鄙,我只会利用心,野心就是我,那又怎样?能者居之!” 盘手在她腰间,轻拂她的背脊,捧着她的脸庞,忽然,他朗声的笑:“南音?!南音……”他念,仿佛不认识这个女子,陡然停下,将她死死融入怀里:“你说的对,我无人得天下,只要能解放黎冬,为谁效命都一样,我就是心软,所以才会被你企图到‘心’上。”他在耳边说着,顿了顿,抽了一口气:“不过,你可以换!” “换?” “南音。”他抓住她的双肩,满面笑意,亦如平常一般道:“用你的身体换,用你的身体来换!!”最后的重复仿佛歇斯底,俊朗带着妖媚的男子猛然扯住她的衣襟:“用你的身体来换,我就为你效力。” “你!”她怒。 那样的怒,不止是因为被践踏,更是因为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失望——他怎么可能是那般低俗,而又下流……而又卑鄙…… 她挣脱,挥剑,斩向他用力扯动的手。 “你终究还是那贪图好色之人。” “哈哈哈……”他突然停手,亦如每一次嬉闹完她之后:“随你怎么想。”说着,转身便再也不去看她:“天亮了,还想做南音的话,就随我一起去竹海。”仿佛他要的只是将她激怒——玩够了,在日光炸开的那一瞬情绪便在瞬间收敛:“对了,别露出马脚,柏星的细作。”他笑,苍白地提醒道。 也不管身后之人是何情绪,有没有跟上来,苍弥自顾自得走到河边,跃上马,扬鞭,便朝着竹海直径而去。 南音站在原地,努力将心中的怒火按捺——她在心中暗自发誓,下一次这个男子再这般嬉闹她,她便将手中的剑刺入他的胸膛。 仰面,日光降临,收剑,不再去犹豫,当即跟了上去。 几个时辰之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到达了那片竹海。然而,眼下的一切却让南音惊讶不已。 尸首、血腥,从竹海之外开始遍地可见。 而这片竹海也没有上一次所见的这般宽广,她想,或许这竹海原本就是眼前这样,之前只是被柏星施了障眼法扩大了而已。此时,她仔细的观察,从竹海边缘,与竹海中部的踩踏痕迹,那是一稀疏,一密集,由此比较可以看出,这里发生过一场力量悬殊交大的杀戮。 而当他们当人随意的进入走动之后,又可以断定出,其中之人亦然撤走,多以那障眼法才得以解除,竹海恢复原貌。 周遭扑来血腥味。 “你竟然命他们先入了竹海……这是打草惊蛇!”南音面露怒色,不禁被着男子的大意激怒。 苍弥并未立即回答,而是下马,拉着缰绳,缓缓前行。 见状,南音也下了马,跟在苍弥身后。 “看来柏星宫主还是没有信任你们这些共谋的人啊。”苍弥忽然停下,蹲下身来,小心翼翼的用手轻抚了两旁的草尖。 “什么意思?”南音眼中变化,问道。 “这么给你说吧!”苍弥站起身来,饶有兴趣的望着南音的表情,抬手指着前方——那里曾是竹楼的位置:“狼神告诉我,当日它们所见这里并没有严厉的防守,然而,当与你们几位宫主相聚之后,他却加派了重兵前来严守,当然,他不想遭到偷袭,然而……你猜他现在在想什么?” “呃?”南音一时一不明白,顿时陷入思考,片刻,她忽而眉间舒展,明白过来,指着那周围残破的尸体,以及烽华宫门人身上的衣衫:“这三百人只不过是你投下去的饵,饵被吃了,现在你便就是等着鱼上钩。”望着苍弥,她不由觉得——他,果然如苍昂所说,只是一个带着微笑面具的人:“他们换做平常百姓的着装,是为了让柏星难以分辨他们的真实身份,另外……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她移动手指,点在切口零碎的断竹上:“他们使用的武艺也是相当杂乱,这样一来,柏星的视线便被混淆,这么一来,便会引起柏星对共谋的六个神宫猜测,因为只有位数不多的几人来过这里,柏星一定会想尽方法,找回出卖他的人!” “果然……”他说着,走进她,手指轻浮地划过她的锁骨处:“……机智。” “三百人,换来的会是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神宫大乱!”他的谋划,果然不比自己差,她深知,若自己失策,没有将此人收为己用,那么,他便是今后最大的阻碍。 “燃星宫主,你只说对了一半。” “什么?” “我已暗中调查过柏星的秉性,按照他的性子……加派人来是以防万一,因为你们当中他谁也不会真正相信,如今,他更不会对任何人放弃怀疑,所以……”他故作神秘的靠近南音。 南音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别卖关子。” “除了你们,他仍旧会怀疑这些人是崇星派来的,当他对所有人防范和怀疑,便会促使你们的所有计划激进……能花了二十多年谋策的你,应该明白,如果急功近利,心浮气躁,那么必定正中下怀。”他笑,仿佛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你设了什么陷阱。”她直问。 然而,对方却答非所问:“你再猜猜,当他确定这些人是烽华宫的,开始分析是谁向崇星告密时,最终会怀疑谁?” 她惊:“你……若他怀疑共谋神宫之中的人,便会引起内讧,若是确认是烽华宫……” 未等她说完,忽然,苍弥一个转身,越过她的眼前,以疾风一般的速度朝着那竹与竹之间做出了一个动作。“哗啦”一声巨响,南音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一个又玄铁制成的铁笼,竟然凭空落下,正好将南音困在其中。 “你!”怒火猛然腾起,她咬牙切齿。 “燃星宫主,柏星最终会怀疑是……你,这就是你这么多年来伪装成脆弱的弊端。” “什么?” “表面上你们虽说已联手,看上去又足够的实力瓦解崇星身边的各个猛将,可……他不会不担心你这个落寞的宫主会临时倒戈——因为,六神宫得逞,你依旧是软弱的燃星宫主,然而,若你倾向崇星那就不一样了——灭了其他五个神宫,可就只剩你与崇星……你说,以这样的推算,他会不怀疑你吗?” 竹间,笼中,冰冷的人儿不会说话,只觉有杀气腾起,南音猛然抽出身上的软剑便挥动起来。 “咯噔,喀喀……” “对了,忘了告诉你……”金袍的男子没有去看她一眼,边说边兀自跃上自己的马,顺手又牵起另一匹:“你知道黎冬是怎么被封起来的吗?”他笑:“相信你知道——是禁锢咒。”指着铁笼:“这个铁笼也被我施了,不过……由于我一直没有研透真正的禁锢咒,所有只是创了一个类似的,可惜,我还没来得及想出开启之法。”他一脸无奈:“或许能打开黎冬的你……能自己悟出来。”马儿经过笼子,他仿佛自言自语:“我想,在柏星处理完‘内鬼’之前,我还有时间去找找苍昂。”他对不断舞剑的女子一眨眼:“祝你在柏星到达白凰宫之前离开这里。”说完,立即一脸严肃,扬长而去。 第四十章 悍精狐狸 血腥味与雨天泥土特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清冷的夜,“哐哐嘡嘡”挥剑几个时辰,然而,玄铁铸造的牢笼却连一丝剑痕也没有留下。 南音心中一片混乱。 已疲倦,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不停喘着气:“这个家伙……可恶……”心中难得地出现了一丝危机感,脑海中满是苍弥离开时的那张脸,手心不禁握紧。 冷雨将牢笼中的人儿淋得湿透,透心地凉,将她的肌肤一寸寸冷却。 没有一点温度……她得保持冷静…… 南音深吸一口气,紧闭双目。 ——册子之上神族长老后裔预测到的未来全然消失,对那仅有的四个字“龙魂之剑”,此刻她也毫无头绪……还有为时不多的几日,黎冬便会被打开……一切……将会与自己原本计划的偏离吧?就好像现在……那个带着微笑面具的男子,竟然对自己没有半点动心…… ——现在该怎么办? ——自己当初布下局是要进行的…… ——唯有……加快……! ——加快计划的运行! ——那么,在柏星行动之前…… 自己若不能想到办法,若不能从这里出去,那么,白凰宫可能遭到重创,然而,最主要的是,她将与崇星一同成为众矢之的。 脑中飞快的掠过一条一条对策,忽而,她眼中一亮,猛然惊醒般:“狐狸!” 从南音口中吐出的两个字,仿佛带着惊人的诅咒一般,夜空闪起雷电,她嘴角不由轻轻上扯,忽然起身,卯足全身力量,朝着天际,呼喊:“狐狸,我答应你。” 即时,风更急,雨更加的大,刚经历过血洗的竹林里瞬间积起化不开的浓雾,很快便将月色遮住,“沙沙”声间,有灵动的气息在窜动。望见周遭景象,南音能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杀气,她握紧剑柄:“去告诉狐狸,我与她交易。”既而,剑光闪过,“哧溜”一声剑刃划向她的手腕,顿时,血肉迸裂…… 就在这时,周围窜动的气息渐渐凝聚起来。 终于,雾散去一些,这才看清,在雨幕之下竟出现了三只只有巴掌大小的透明小狐狸。那些小狐狸都有着相同的九条尾巴,以及碧绿色发亮的眸子。它们在嗅到南音手腕的血腥味之后,纷纷聚集,围拢过来,并朝着南音的伤口又舔又咬。 噬肉的疼痛不禁令南音的声音颤抖:“告诉你们的主人,我答应她。” “叽叽……叽叽……”透明的狐狸似乎是在欢快的回应。 片刻,似乎食饱了,它们便迎着天际接踵而来的闪电,跃身飞向空中。 然而,就在视线跟随那些狐狸,目光触及到天边闪烁的光点时,苍白而又冷冰的脸上,竟出来了一丝惊喜与激动:“七星!七星再现,神之主再现……” ——那是希望的象征,是命运的重点。 ——然而,除了络迦大师,却再无人知道那重生而来的神之主是谁,所以,此刻,野心之人才会因为七星的出现而欣喜激动,盼望着居高临下,盼望着千万世受人膜拜。 踩着雨幕,那些狐狸前往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位于咸城的心脏——白凰宫的宫殿脚下。 白凰宫位于咸城之中一座名为独雀的山中,山中传说着一种神鸟名作白凰,由此而得名。咸城是整个百幕大陆人类最多的城池,由于人类身无妖力,也无神力,所以这里的人也主要以劳动力、农务为主,长年为其他城池与神宫提供蔬菜瓜果、丝绸纺织品等。 然而,这个城池的心脏,独雀山脚下,却隐藏着犹如“黎冬”一般神秘的地方。 这个地方,七个宫主都知道,但没有任何人敢去接触,甚至提及,那就是——罕妖渊。 罕妖渊和黎冬有着共同的用处,那便是禁锢着对神族有威胁的类群。 这个令神族为之忌讳的类群,便是那些曾经对百幕造成过重大挫伤的罕世妖物。在传说中,这些妖物是在百幕开辟之期,那个神之主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杀戮,随着时间,那些无形的气息积累进一些妖物的身体,与他们融为一体,成为他们的力量,仍由他们支配,而这种力量却需要千万年累积,于是便有了罕世妖物这一称呼。 罕世妖物之中,因狐狸拥有七条命,所以力量最为强大,于是,在禁锢之际,神族将其镇压在罕妖渊最底层,当时全族与其连战百日,最终割去了九命。 透明的狐狸目的地就是那里——独雀山脚下,那一个黑色无底的深渊。 将白凰宫建在罕妖渊之上,第一个目的是为了便于看守,第二个目的,则是让这个渊成为白凰宫的第一道最坚实的防线,任由谁要侵略白凰宫,必先突破罕妖渊。或许,这就是那个宠爱自己的父王,离世之前,给予这个最小的女儿,最后的一个礼物吧。 然而,那些狐狸并没有那么容易进入,在到达悬崖边的时候,它们便被一种强大的力量阻扰。 在与结界力量交横之时,狐狸那碧绿色的眸子赫然变作了血红色,它们边用着自己不大的身体撞击着,边吐出从南音身上咬来的血肉。 当南音的血肉触碰到那一层结界之后,便破开一个相同大小的裂口,透明的狐狸便乘此机会,依次咬住同伴的后蹄,钻了进去。 一千多年来,第一次有东西进入了这个深渊。 在这个深渊遥远的底部,透明的狐狸不知下坠了多久,它们发出“叽叽……”的声音唤着,寻找着,终于……它们瞧见了一个亮点。 它们知道那个光点便是它们的主人,于是,穿过周围各色骇人的妖物图腾,直径达到了底部。 那个光点,随着它们的渐行渐近,越来越弱,在它们来到其面前之时,它便又变回了一千多年来一如既往的模样——怪异的线条构成那张似笑非笑的眉眼,仔细看,狐媚而又细长的双眼带着骇人的狠厉,再瞧下颌细长,却有又妖娆的女人身姿。 “叽叽……叽叽……”透明的狐狸依旧不停的撞击着石壁,发出奇特的音调,就在这个时候,那刻在石壁上的狐狸模样的女人动了动,忽然,张开了嘴。 那些透明的狐狸仿佛找到了最终的归宿,欢快的依次跳进了她的嘴里。 于是,“轰隆”一声,原本滴不进雨的深渊里,也迎来了瓢泼大雨。 “呵呵呵……”空旷,没有底的深渊里,想起一声笑来,接着,各色奇怪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无能的神族……无能神族……” “待我出去之后,就回来释放你们!”石壁上的线条曼妙动了动,分支出很多新的轮廓来:“幸好当初被禁锢的紧要关头,我还吐了几口气在上面,要不然……还真得永世困在这个黑不隆冬的地方。”细碎的小石子从崖壁上点点剥落。 一眼碧绿,一眼血红,相貌像极了似笑非笑的狐狸,然而,一袭白纱裹身,却有让人觉得从容清丽。 ——她就是南音口中的狐狸。 身体脱离了岩石的束缚,然而那崖壁之上连着腰际的九条尾巴却依旧暗淡在了原处,狐狸撇撇嘴角,伸出纤长的手指抚了抚壁上的尾巴:“我还得向那宫主讨回我另外的几条命呢!”说完,没有一丝眷恋,不等一同禁锢与此的其他同伴说话,她便纵身,朝着深渊口飞去。 “狐狸,别忘了救我们……” “狐狸,带那宫主来崖边,咱们合力吞噬了她,破了结界……” 听着身后传来种种,她掩嘴一笑:“这宫主可没那么好戏弄,安心等着吧,别出馊主意。” 说完,卯足劲儿跃出深渊。 狐狸脸上的从容是延续到了心里,虽然时隔一千多年才回到陆上,可她依旧淡定,她明白这世道的变化,对着一切心中满是笃定——七神宫的实力现状、燃星的谋划、各方的企图,以及他们的野心霸图,她都了然于心。她能凭着那留在这世上的气儿找上了燃星,想了解这些,一点也不难。 夜色之下,雨滴打落,她眯起眼,望了望那隐在独雀山重重密林中的白色宫殿,自言自语:“神族什么时候才肯拿出实力来较量,不玩这些阴谋技巧了呢?” 第四十一章 神力统领 而此时白色宫殿上空也迎来了两只喜欢摩挲脖子的鸟儿,那凤凰模样的鸟儿在夜色之下,犹如疾风一般穿透了琉璃屋瓦,“哗啦”随着磕碎的琉璃,它们落到了一个做工细腻的祭台上。在翅膀的扑腾下带起几丝尘埃,没有任何光线的屋内,它们眸子明亮,直径朝着那陈旧烛台而去。尖尖的喙就那么啄了几下灯芯,烛光便随风点亮起来,随着风摇曳几下,映照出这间厢房的摸样。 ——繁复的祭台,陈旧的装饰,落满灰尘的巨大白色羽毛……以及……一个双眼腐烂的人。 “咕咕、咕咕。”凤凰模样的鸟儿落到了那人肩上,摇头晃脑,焦急的用爪子抓着这如死尸一般的人,随即发出与南音一般的声音:“第一,寻找苍昂,第二前往凤靡山,夺下那僧人所带之物。” “第一,寻找苍昂,第二前往凤靡山,夺下那僧人所带之物。” “第一,寻找苍昂,第二前往凤靡山,夺下那僧人所带之物。” ……如此不停的复读着。 “咯噶”终于,在无数遍重复的声音中,那仿佛被尘封一般的人微微动了动,手背之上的厚厚尘埃就此滑落了一块。 熟悉的声音仿佛触碰到那死尸一般的人儿的心底,又干皱又腐的眼睑之下,竟然滑出一滴热泪来,缓缓的他双唇微张,嘤嘤念叨起了什么:“是属下无能,是属下让宫主失去了双眼,属下愿在此乞求先祖,让属下变成您的双目。”随着话音,辨出他是男子。随着身体的颤动,那附在身上的厚厚尘埃开始斑驳剥落。 渐渐的,露出其人粗狂而又长着络腮胡的脸庞。 他的双目明显受了重创,在时间里亦然形成了结痂,压着眼睑不能全开。 “柳鲁,柳鲁,宫主指令,宫主指令,第一,寻找苍昂,第二前往凤靡山,夺下那僧人所带之物……第一,寻找苍昂,第二前往凤靡山,夺下那僧人所带之物……”凤凰鸟儿见他醒来,唤出了他的名字,继续着苍白又机械的声音。 就在这时,“嘎!”那鸟儿一个尖锐的鸣叫,脖颈竟被捏断,小命儿就此断送在这个叫做柳鲁的男子手里,于是,那烦人的聒噪也就此停止。 ——刚刚苏醒过来的男子身体微怔。 视线里一片灰白。 他的眼睛并未瞎,只是在那一年的大火中同燃星一样,受了重创,失去了色彩。 他环顾四周,亦然和二十多年不一样,那些尘埃说明了那在潜意识中短暂的沉睡,其实已过去了很久很久。 他抖了抖身上的变色铠甲,面色凝重,朝着面前空了得的祭台叩了三个头,起身,推门,朝着燃星的寝宫而去。 然而,那刚被释放出来的狐狸,也在这个时候到了山腰。 山腰之上,驻扎着白凰宫看守的护卫,那些护卫,见有人胆敢闯入,便瞬间纷纷警觉。 “来者何人,这里是独雀……”喊话的护卫,话只说了一半,便毫不知觉地被那空气中灵动的什么东西猛然击中,脑袋惯性的向后一倾,回来时,只见他眼神发直,仿佛失了魂儿,不再多言。 “是你们宫主叫我来的。”狐狸干净的声音响起,曼妙的摇着身姿,脚下的步子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意思。然而,那细微的动作却在话语间没有停过,眯眼,拂袖,一条条透明的小狐狸如饥饿无比的小兽一般,朝着对面的护卫一一而去,它们尽数撞入了白凰宫护卫的眉心,消失。 “不摄魂,实握兵权,我怎么帮你控制局面?”狐狸自言自语的解释,又喊话:“从现在开始,我将是白凰宫第二任统领,将会和山上那个刚醒了的柳鲁,带领你们一起效忠燃星宫主,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再任那些神宫宰割,按我的吩咐,侵吞天下,独领百幕,哈哈。”她邪魅的笑。 那样的话,燃星也从来不敢对任何人直言。 而此时,在这些被她控制了灵魂的人面前,她想,相告也无妨,反正他们也逃不出她的手心。 在不远的山顶,白凰宫之内,那个如死尸一般刚刚醒来的统领却直径来到了那个白玉筑成、羽毛装饰的寝宫前,不顾周围白凰宫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他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那只是住着一个皮囊的寝宫,道:“宫主,属下前来请罪了。”说着,他竟哭了起来。 柳鲁的记忆依然停留在多年前的那个大火之夜。 那一夜,他自责至今——他认为,是他的护驾不力,才会令燃星瞎了双眼。 然而,他却不知道,那一切,其实都是燃星亲自安排的。 当时,不管是纠纷源起,还是火势的控制,他的奋不顾身……都在那个城府极深的宫主掌控之中。甚至,时至今日,他的自责也尽数被她言中。 只是,这个向来都只知效忠的统领却从来没有怀疑过她。 他原本出生贫贱,是咸城之中平凡农家的长子。少年时父亲便盼着他能在白凰宫中谋个一官半职,然而,他一没有习过武艺,二也只是一个半妖之躯,且性情迂腐,按部就班,唯空有一身蛮力。 照理说,这样愚钝之人不应该走到统领这样的地位,然,或许,就是这样耿直老实的性子,才能让燃星放心的让他成为心腹吧。 那年他不过二十出头,能举千斤之力便传到了燃星的耳朵里。 就此,在机缘巧合之下,她破例,他便进入了白凰宫中就任守门护卫一职。 他对然星的忠心,一开始是出于父亲的鼓励。 就职期间,一旦探听到宫内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便会想尽方法亲自告诉燃星。 一来二去,燃星便有更多的机会注意起他。 后来,燃星刚好发现自己身旁的统领——领海,亦然是别处神宫安插在身旁的细作,于是,借此机会去试探柳鲁。 柳鲁处世不深,未提防人心叵测,在发现领海有异样时,便即时当面揭发。 那日,柳鲁竟凭着一身神力闯过了重重守卫。 见到燃星后,他便当着领海的面,不知天高地厚的当一切述说。 听后,燃星,平静一脸。 然而,一旁的领海却急得拔剑就要杀他。 一个完全不懂术法与武艺的人,就这样在燃星的面前与领海统领的护卫大打出手起来。 他虽愚钝,然而忠心,却全数被燃星看在眼里。 “住手。”在听到燃星的下令声时,柳鲁立马便停止了打斗,然而,那领海却毫不留情的挥刀劈向了他的脖颈。 那时,他死了。 不过,是假死。 当他醒来的时候,燃星就在他的身边,她对他说:“你这般有勇无谋,如何随你父亲的心愿效忠于我,助我?”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领海之事早已明了与我的心中,他是非除不可,而且,必须是你替我杀了他。” “你的家人我已安顿好,以领海的性格,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燃星秘密带走了柳鲁的家人,又将领海手下的得力助手安排在他家中,顶替他的家人。 果然,事隔不过几天,领海便血洗柳家。 也是在第二日之后,他便开始被秘密训练成一位武艺超群的后备统领。 她提拔他,慧眼识得他的秉性,救了他的家人,令他有机会满足父亲的心愿,成就孝心,他心里对她,除了佩服、忠心,便是感激。 更加的全力效忠,那是理所应当。 夜空之下,带着自责的嘤嘤哭声中传来一个鄙夷的声音:“没想到燃星宫主会让我和这样卑微的家伙合作。” 白玉寝宫之外的男子猛然抬脸来,粗略的拭去脸上的泪,警觉地环顾灰白的四周。 ——是因为他的失误宫主才会瞎……她的双眼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千百倍。哭!算得了什么?他更愿意去换,用死来换也行…… 在没有一点色彩的视线里,除了身后满园的灰白色金盏花,他什么也没有看见。然而,那强大的妖力却不禁令他背脊发寒。 第四十二章 沦为妖道 眼窝处烧伤的痕迹,亦然在时间流动的现在,形成可怖的结痂。带着金盏花特有的清淡香味,那个声音继续道:“别跪了,起来吧,里面的人根本不是你要效忠的燃星。” 这一次他能听出,那声音是从白玉宫殿中传来。 他没有回应对方,而是猛然起身,护主心切地冲进了宫殿内。 白色的羽毛簇满殿墙,那呆在一旁伺候的侍女,见他杀气腾腾的闯了进来,忙惊叫着,朝两旁退去。 “啪。”就在这时,不知哪里吹来的一阵怪风,竟将殿门从里重重关上。就此,雪亮的大刀带着蓝色的光芒从鞘中飞出,直直劈向了殿门正中。 ——杀气! 柳鲁转动着眸子,在黑白的视野里扫视。 “啊!”侍女们再次吓的惊叫。 “保护宫主。”他大喝,声音清脆响亮,然而,殿门之外的重重护卫却仿佛都聋了一般,没有半点反应。 “也只有你这个傻木头,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护着她。”那个声音嬉笑着,在殿内来来回回飘荡,一时之间也辨不出对方准确地位置。 柳鲁满是胡渣的脸上显露出凶狠,他箭步跃起,大力拔出门上的大刀,就胡乱朝着声音最后消失的地方挥去。 “哗啦。”纱帐被刀锋撕破,透出其中的人儿空洞的眼神,以及木讷表情——虽然那双眼亦然看不见半点色彩,可那样绝世无双的相貌还是让他一眼认了出来:“宫主。” 可,在同一时间,那凌厉的杀气再度袭来,他能感觉到那是直指眼前这位宫主的。 “傻木头。”那个声音笑着唤他,奇怪地带着几分暧昧。 杀气掠起,定睛间,柳鲁看清那迎面,凭空来飞来的竟是一把利剑,因为是凭空出现的,他来不及反应,“宫主!!”来不及还击,他只有生生挡在了这个皮囊面前。然而,那利剑在距离他的胸膛只有分毫之时,却突然停了下来。“哐嘡”一声落在了大理石砌成的地面上,又在跳跃的烛火中消失。 “燃星可真是给我了一个大麻烦,我又不能摄入你的心魄,瞧瞧你那有勇无谋傻愣愣的样子,真不知道,她将这样的重担交予你,是如何放下心的。”说话的是个女人,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柳鲁四处得望,最终将眼神停在了殿门之外的金盏花丛中。 “你这个妖物,竟大胆来犯白凰宫!”拾回佩刀,柳鲁杀气腾腾的喝道。 “傻木头,你又说错了,我可不是来犯的,我是在别人来犯之前来和你商议对策的……要不然……”话未说完,殿门赫然被掠起的刀锋击破,飞了出来。 狐狸闪身,躲过。 “你是谁。”柳鲁喝道。 “傻木头,你以命相护的那个‘人’,不过只是一个皮囊而已,燃宫压根儿就不在白凰宫内,更不在咸城之中,早在多年前,那场大火之后,她便开始实行起了整个大统计划,你只所以不知道这些,是因为她知道亲力亲为的自己说不定会在什么时候就身处险境,所以留下你,以防万一,后备只用。”对方说的不紧不慢,却猛得抬头,抬手——就此,手中竟出现了一把长弓,弦上无箭,然而,她却能以力为箭。 无数无形之箭朝着柳鲁射来,面对进攻,大刀出鞘,挥动间只闻“哐、哐、哐……”清脆的撞击声。 在几个快攻快进之后,狐狸又道:“燃星要回来了,现在不需要这个皮囊了,你懂吗?”她说着,轻而易举地将那能举千斤的大力避开,随即,以惊人的速度跃进了白玉砌成的宫殿之内,以手背为刃,毫不留情地挥向那个蓝发瞎眼的宫主。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那个蓝发宫主,就此身首异处。 “宫主!!”黑白的视野里看到这一幕,只觉有刀风掠过,以原先十二倍的速度攻进。 闪身,闪身……唯有闪身,狐狸再不敢向之前那般徒手去接。 ——他,是被激怒了。 “住手,你这个木头,我已经告诉你了,这只是一个皮囊。”而她的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有耐性。 然而,对方却不信,招招致命。 无奈,狐狸跃身出了宫殿,在殿外与之交手,几个躲闪间,她知这个人的实力已被激发到了顶点,要胜,怕就是杀了他。可是,这个人还要与自己里应外合来帮助燃星大统天下,若是杀了他,只怕自己日后许多事没有那么方便。 衡量之间,狐狸眸中一亮,朝着雨过之后的夜空跃去。 “站住。”柳鲁喝道,提着大刀指着天际。 “哼,跟我来。”狐狸不紧不慢的跑在前方,柳鲁竭尽全力跟着她。 就这么,两人追逐到天明,在第二天的正午时分到达了风都城之外。 狐狸是妖,还是这个大陆之上千万年才出一只的罕世妖物,这样的奔波本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而柳鲁却只是凭着要为燃星报仇的心,才这般穷追不舍。 风都城之外的那片竹林内,三日来都有这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波动。就在这时,两人刚刚追逐到边缘,便见起中一阵疾风扫得竹林簌簌而动。 “连血精妖姬的力量都能禁锢,看来那个术法师的修为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了。”停在竹林上空狐狸蹙眉,眯着眼,望了那波动的力量,感叹之余回头看了一眼奔来的柳鲁:“这家伙又傻又呆!日后的合作,怕是要拿出耐心了。”她撇撇嘴角,眼神闪烁了一下,身子下倾,猛得朝着竹林之中的力量点坠去。 那个玄铁筑成的牢笼中,南音双眼紧闭,盘坐其中,时而有一股杀气从她周身迸发,然而,在那玄铁微微震动之际,却又出现另一股无形之力,将她压制。这三日,她如此来回试了一次又一次,每失败一次,她便在原来的力量之后试图多开发出更强大的力量来,然,屡试屡败。 “呵呵,燃星宫主。”那个干净的声音传来,妖娆无比的女人凭空立在了牢笼之前。被风轻轻带动的裙摆缓缓落下,她的脚尖触及到地面之时,无数透明如气体一般的小狐狸便出现,撒娇似地环在她的周身,蹭来蹭去。 “你是狐狸?”神情冰冷,南音有些疲惫的站起身来。 “是。宫主被困于此,为何不让我先来救你?” “我交予你的事,你速速联系柳鲁去办,至于我,我会想办法出去的。”她声音带着几分干涩。 “这牢笼是用玄铁铸成,即便是附上力量的兵器也难以打开,更别说那家伙还设了结界。”她带着笑意,胸有成竹:“还是让我来吧。”她说着,手指轻微拂动。 即时,她周身的小狐狸就好似得到了命令一般,全数涌上,朝着玄铁牢笼上方两寸的地方开始不断啃噬。 “叽叽叽叽……”它们急促的叫着,仿佛在用牙齿与某种力量较量。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一路穷追不舍的男子大喝着,劈开面前的竹子,朝这边而来。刚瞧见狐狸的背影,他便甩手掷出随身的佩刀。 “嗖!”大刀破风而来,重重劈在了狐狸的肩上。 “燃星宫主,这就是你让我合作的人。”她的声音无奈,摇摇头,反手将大刀拿下,未流一滴血,回身,她又朝着柳鲁掷去。 柳鲁跃身接过,准备再战之时,那牢笼中的人儿却厉声喝道:“住手。” 然而,柳鲁却无法认出南音是谁。 南音忙开口:“父王的祭日,你护我前往风都城,返回之时崇星与寒星起了争执,两宫对战,因寒星处处针对我,所以牵连白凰宫人,他们放了大火准备烧死所有白凰宫人,在火势中我瞎了,当时有人在暗处放冷箭,在万分紧急之时,你替我挡下,我保住了性命,你却伤了双眼,大火也使我双目失明……”当日的一切,只有他与燃星两人最明了其中的细枝末节。 听到对方重复着当日的情形,柳鲁终于停下攻击,怔怔地望着牢笼中的人儿,蹙着眉问道:“你是谁?白凰宫人?” 两人对视,在眼神交流之际,南音手下一握,仿佛有眸中力量通过视线传递。那些因为沉睡错过的事,以及——她的计划,她的改变……顷刻,便注入他的脑海。 “宫主!”他喊道,认出她来,猛然跪下:“属下护主不力,请宫主……” 没等他说完,南音冷静道:“起来吧,既然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就与狐狸联手,将我交予你们之事一一办妥便是。” “狐狸?!”柳鲁将视线落到那个极度妖娆的女人身上。 “不得不说,这家伙还真算一条忠犬,只认你这个主人,呵呵。”狐狸站出来笑道,然而,柳鲁却猛然起身,将刀架到了她的脖子上:“你是畜生,别看别人都是畜生。宫主,既然你已经得到血精力量,为何还要放出这个妖物,神族之人不能与妖物联手呀!” “不必担心,照我吩咐的行事。”南音冷冷,眼下浮现出苍弥的影子——他的心,她似乎没有抓住,他已在她控制的范围之外,从这个结界来看,力量更是深不可测,大统天下的机会只有一次,若是失败,那便是万劫不复,她不能冒险,必须步步稳当。 然而,面对柳鲁的质疑,南音却没有过多的解释。 就在这时,那些啃噬的透明狐狸突然停了下来,欢快在踱了几步,回身窜向狐狸,随即消失。 “呆子,楞着干嘛?用你那神蛮力放出燃星宫主吧。”狐狸朝着他眨眨眼。 “哼!”柳鲁冷哼一声,朝着玄铁牢笼劈去。 “哐嘡!”果然,这一次,那牢笼被劈开了。 “宫主,为何你身附两个妖姬的血精力量,还不敌那术法师的力量,还不及我这妖力。”狐狸收起笑脸,严肃道。 “血精力量到底有多强大,无人知道,不过,现在从莲姬看来,这力量是需要某种信念激发……或许……”她抬出手心,端详:“还无人无物无事,能将我彻底激怒吧!” 第四十三章 慑人心魄 燃星虽然用了二十多年策划着一切,野心显露无疑,可不管是从扮弱势,还是当年得知领海的背叛,她都是显得那般冷静,那般淡然的自信,仿佛没有任何事能让她心悸。 三人相对而立。 就在同一时间—— “呯”一个清脆的响声在古色古香的茶楼中响起。 金袍的男子坐在夕阳余辉之下,有些醉意的提着酒壶自斟自饮。 刚才那个声音是从他怀中的核桃发出的,在听闻那样的声音之后,他轻笑一声,伸手取出核桃,放在手心里,自言自语:“一如既往的反应快,一天一夜就破了结界,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那么,现在就让我看看,你是如何处理这次的危机吧。”美好的侧脸映上金色的阳,将那个象征着玄铁牢笼的核桃再度放回手里,苍弥举起桌上的酒杯,放在唇边:“好一壶花雕。” “蓝发蓝眸的女子,你什么时候才会回到我身边?”思念起故人,苍弥仰头,一饮而尽。 ——而竹林之中,重获自由的女子已经开始实施自己的应对之策。 “柳鲁,我吩咐你的事,你必然竭尽全力办妥。那个孩子因为在西鼎寺呆过,所以是沙弥模样,他好奇心很强,到时候说不定可以利用这一点引他出来。”南音面色苍白,顿了顿,想到了什么,又告诉柳鲁:“寻找苍昂的事一定要做的隐秘,若与其它神宫之人交手,千万要注意别曝露自己的身份。让他们猜也好,决不能正面告诉别人我们的意图。” 转过头:“狐狸,我交付你的事,也请你全力以赴。虽然这是一场交易,但我相信你不会临时倒戈。”南音说着,缓缓将右掌抬起:“表示诚意,现在我换你一条命。”她说着,腰上的软剑已到了手中,剑刃滑向她的长发。 长发落地,随风化作一丝青烟,青烟随即进入了狐狸的鼻腔内,她浑身一颤,猛然闭眼,待再度眨眼之时,皮肤骤然变得比之前更加光洁。 “将你释放,只是一个开始,日后,若有必要,我将打开罕妖渊,到时候,还请你为我统领。”她眼中全是掩饰不住的肃杀。 狐狸的眼神与南音交错了一下,她知,这个宫主是要准备全力出击了…… 然而—— “什么!?”一旁的柳鲁大惊,面色严肃:“宫主,万万不可,你这样做,那便是应了预言,神不能沦为妖道!”孰轻孰重柳鲁心中有着掂量,罕妖渊!那样的地方一旦解除结界,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控制,局面一旦失控……只怕整个百幕也将沦陷,成为妖的统界吧? “妖怎么啦?”狐狸伸出纤长的手指划过柳鲁胡子拉碴的下颚:“妖也是讲道义的,宫主放了我们,给了我们想要的,我们便会俯首听命,你以为只有你这个呆子懂得效忠报恩么?” 柳鲁对她伸过来的手有些不耐烦,朝着一旁迈了一步,对南音道:“宫主,这些妖物花言巧语……” “你个半妖之躯,唧唧歪歪!”狐狸语气之中几分不悦,手指不依不饶的在他的下颚游走:“这幅邋遢模样与我联手,我还嫌丢脸呢。”说完,手指快速游走,如小刀一般将柳鲁杂乱的胡须修正干净。 “你!”柳鲁恼怒,伸手摸了一下下颚,面色凝重:“宫主三思,万万不可释放那些妖物!当初,神族皇室是费了多大力气,耗费了多少神者性命,才将它们镇压!” 然而,那一旁狐狸却好似听不到他的话,继续自顾自地:“再换了你这身臭烘烘的衣服,勉强可以了。”她笑道,转身跃起:“我先走一步,呆子,赶紧换了衣服去办事儿吧。” “宫主!”见自己说了这么多,南音都没有一点收回成命的意思,柳鲁跪倒在地:“宫主不能与这妖物交易!宫主要统天下,柳鲁可以用命去拼,所有白凰宫人可以用命去换,宫主万万不能违背了神族最初的决定啊!!”柳鲁跪在南音面前,劝说道。 “将你封印在白凰宫的这些年,烽华宫的实力已远远超出最初料想的范围,神之主血精与遗骸的发觉,运用,让其他神宫岌岌可危。现在柏星得了遗骸,集合其它神宫,双方便有可能互相牵制,在这个时候若得到更强的力量,那便是一击即中!”她短促的抽了一口气:“可是,即便我吸取了再多力量,一个人对抗六个神宫,那也是不可能是事。咸城本就凡人居多,唯有罕妖能成为我最强的军队。你懂吗?”顿了顿:“主动去争取,那是野心,他人来犯,抵挡、战胜,那是捍卫。”斑驳的眼光之下,黝黑的眸子闪动着:“不管我找了什么理由去击败其他人,大统百幕,最终我将成为万人之上!理由,不过是一个借口!而你所说的神族决定,那不过是留后患的法子,那些妖物一旦爆发,还能禁锢么?而收为己用,让他们为神族效命,才是上上之策。” “宫主……” “柳鲁,不必多说,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你是否还忠心与我?”清风里,娇美的人儿问道。 “柳鲁,誓死效忠!”他肯定。 “是否不管我做出怎样的决定,你都将支持,并且尽自己所能,全力以赴。” “……”柳鲁楞了楞,犹豫几分,终而道:“全力以赴。” “那就好,现在照我的吩咐,办妥那两件事,等待我的讯号,再度行事。”该解释的她已解释,再多的就是无用的,她相信这个人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果然,柳鲁咬牙,应了一声:“是!” 就在当夜,百幕大陆之上野心之战终于拉开了帷幕。 亥时,天际之上原本皎洁的月光被一层黑云遮住。 除了已坍塌的碧瑶宫,燃星自己的白凰宫,以及崇星的烽华宫,大横宫、华凤宫、东雀宫、羽夕宫四个神宫,在这一夜,同一时间,发生了同一件事。 说来,这件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下了一场大暴雨,唯有,这场暴雨之中迎来的几批透明狐狸比较特殊。 暴雨激起雨雾,在雨雾之中这些透明狐狸纷纷从坠地的雨滴中诞出,它们双眸时而碧绿,时而血红,它们妖娆的缠住四神宫之中的人,接着,如气体一般随着肌肤上的毛孔渗入他们的体内,从而牵制它们的思维。 于是,四个神宫之人,五分之一,一夜之间都成了狐狸可控制的傀儡。 也在当晚,柳鲁整顿好白凰宫假燃星被杀事件之后,挑选了一队可信任的精兵,搜索苍昂下落,又将原本的部下从独雀山下招回。 将其中缘由简单告知之后,便准备朝着凤靡山出发。 临走之前,操纵雨势的狐狸还不忘调侃柳鲁:“找人这事儿也不是那么好办,更何况找的是其他宫主想要之人,让我看看你的实力吧,别让你那‘呆子’的印象在我心里根深蒂固。” “妖物,别以为你有着顶尖妖力就可以为所欲为,一旦被我发现你对宫主有二心,我就算拼了一条命也会杀了你。”她望着他那双长着厚厚结痂的眼睑,扑哧一声笑了:“要不是燃星握着我的八条命,我现在就杀了你,那等生出什么二心。” “哼!”他不再与她多言,指挥着自己的队伍,跃马而去。 而那在竹海遭到袭击的柏星、漠星、莲姬等人,也正趁着夜色朝着大横宫的方向赶。 一路之上,柏星眉头紧锁。 “事情曝露了?”当漠星问及时,柏星回:“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 “因为疑点重重,第一,若那些人是崇星派来的,那么,就是在打草惊蛇!如果他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应该派血精妖姬前来,一举将我们除掉才对。那些人,不堪一击,好像……”柏星拖着声音,有些不敢肯定。 “好像什么?” “好像是有人给我们的警告!” “难道……是在告诉我们联手的神宫之中,有人临时倒戈?”漠星惊,手指不由握紧缰绳。 “不,是在告诉我们‘可以行动了,崇星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干净的脸上浮现出几丝疑虑,声音中满是不确定。 “报信的人,难道是你在烽华宫的细作……”言外之意,指的便是南音。 “或许。”柏星淡淡道,没有再多言,扬鞭,策马快速奔了出去。 漠星望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看来……大战将近了。” 这时,身后的莲姬也跟了上来,将腰上系着的竹筒取下,递给漠星:“喝点水吧。” 第四十四章 繁雨情报 漠星拉了拉缰绳,将马匹的速度放慢。接过她手上的竹筒,小饮一口,在递回竹筒时,他没有看她,只是轻声问了一句:“让你这么跟着我,你可是真心愿意?” “愿意。”莲姬毫不犹豫的回他,又道:“只是……崇星宫主曾对我有恩,花姬她们又曾与我是姐妹……”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可以帮你们,但绝不会与他们正面交锋……” “嗯。”漠星声音也很小,伸手拉过她冰凉的手:“我不是齐墨。” 她不语,望着那张苍白有些病态的脸:“漠星,莲姬愿意和你在一起。” ——伤势逐渐消退的她,又怎能不知道这个人不是齐墨,可……就算他不是齐墨,她已与他有了夫妻之实,齐墨亦然消失在这个世界,她唯有守着亦如他的人,以此,才能让有着漫长生命的她感到几分安稳。 邪魅从眼中一闪而过,漠星抬眼,再次拉住她的手。 莲姬对他轻笑,在心中,除了觉得找了归宿与曾经,其他的,没有更多。 柏星独自驾马奔出了队伍,疾风在耳边掠过,白衣掠起,他心里快速的盘算着什么,眉头时而蹙紧,时而舒展。 待入了前方一处密林,雪亮的宝剑出鞘,他快速舞动之下,地面之上就出现了几个人形,双唇轻动,几声咒念之后那几个人形便僵硬脱离地面,带着松散的泥土立在了马前,单膝跪地,一副俯首听命的模样。 收剑,柏星轻声对他们命令道:“通知地妖,联系各个神宫细作,三日之后将所有情报送往大横宫。” “噗!”得令,人形一个转身窜入地下,消失。 他长长抽了一口冷气,上马又出了密林,在路边等着队伍。片刻,汇合之后,便怀着满心的猜测与不确定,快马加鞭。 三日之后,柏星等人抵达大横宫。 一眼望去同样是漫无边际的竹海,同样淡雅的氛围。 领头的白袍宫主率先跃身下马,亲自带着身后一行人穿过湿润的泥土,朝着竹海之后的宏伟宫殿而去。 穿过竹海,是一条不宽的河。 宫墙之上的守卫见竹林中有动静,便上报给了禁卫统领,统领付言爬上高高的眺望台眺望,在见到那白袍男子打出熟悉的手势之后,他欣喜的下令道:“快,迎接宫主。” 门轰然打开,片刻之后,河面上就迎来了十几只载人的小舟。 待柏星等人走近河边,小舟已停下。 身着白色铠甲的付言一步从舟上跃下,上前行礼:“恭迎宫主。” “不必多言。安顿好漠星宫主与莲姬。” 付言点头,起身朝着漠星欠身,又向柏星禀报道:“宫主,昨日地妖发出消息,今日戌时将回来。” “好。”柏星应声,没有吩咐其他,走上了小舟。 身后众人也纷纷上了小舟。 从整个大横宫的布置、装饰,以及之前的竹海小楼可以看出,柏星对竹子是情有独钟的。除了大横宫周围的那片竹海之外,宫殿、寝宫,以及多处别样小楼都大量运用了竹子。 到了对岸,入了大横宫。 “宫主,您先休息吧,戌时一到我便派人……” 不等付言说完,柏星抬起手,道:“不必了,你下去安顿漠星。” 付言深知这位宫主一向以大事为重,便识趣的点点头,毕恭毕敬地带着漠星与莲姬下去安顿。 经过三天三夜的赶路,柏星脸上却没有半分疲惫,他的心思全都集中在这次偷袭事件的真相中,企图从一遍又一遍的回忆里找出一些端倪。然而,数遍回忆无果,他始终无法明白他人此次“打草惊蛇”的用意。 反复思索得不出什么,他索性也不想了。没有休息,立马去了所有情报汇集的繁雨阁中,从侧面找答案。 繁雨阁是柏星设立在大横宫最中心部位的情报汇集处,这里不但有各个神宫的变动、密报,更有各个细作的动向。细作被安插在各个神宫,打入其他神宫的内部,以此来获取消息。而暗里则交由地妖,地妖除了暗中探听一些细作们明里无法得到的消息之外,还复杂监视细作是否倒戈,以及传送情报到此的任务。 繁雨阁常年有着重兵看守。 见整个宫殿的主人前来,他们纷纷下跪行礼:“参见宫主。” “不必拘礼。”他简单道,便直径入了繁雨阁。 推开繁雨阁的门,便见一屋子的竹子。 竹子拼接成的桌子,竹子铺成的地面,被切成竹筒的、被切成片状的、互嵌的、串联的……形成一个又一个看似简单,却又精密的传输结构、致命机关。 其实,在外人眼中这些竹子不过是柏星的喜好,作为装饰所用,可实际上,整个大横宫中的竹子,一旦被触动了机关,它们便会以最精的密度,机械地摆列到一起,形成竹子墙,将房中或殿中之人困住,竹子之上看似用于装饰的小空、小洞,也会在同一时间发出沾了毒的暗器,这么一来,困在其中之人必死无疑。 当然,开启这样庞大结构的机关,也只有设计者——柏星,一人知道。 然而,柏星却并不想动用到那样的机关,因为机关的开启,代表着大横宫亦然被人强攻入内…… 进入繁雨阁之中,柏星将手指放到桌角上。 桌角“咯哒”一声颤动一下,朝内缩去,整个桌面也开始奇特的变化,最终成为一个书柜的模样,书柜的其中,不时有许多写了情报、信息白色的绢子流动。 最上面的,系着红色锦带的是送往烽华宫其他细作上手的,下面的蓝色,是送往华凤宫,在下的黄色,本是送往碧瑶宫的,而此时上面只有一张绢子,绢子中写的是:碧瑶尽毁、漠星被擒,八个字。 以此类推,一个颜色,代表着一个神宫,而最下方,嵌入地下的,是送给地妖的,那些竹片上面刻上字之后,被大力射出,将会发出特有的讯号招来地妖。 柏星伸手,粗略的看了看近日各个神宫的情况,发现没有异常之后,有在其中找着什么。 终于,他拿起一张印着苍字的绢子打开:原因不明,苍弥同夜姬出城。 看看下方署下的日期,柏星推算出那就是被袭当日。 这么看来,应该已经被崇星发现了! 放下手上的绢子,柏星拿起下一张,上面写道:无人归,一切平静。 苍弥与南音都没有回城? 看来…… 黝黑的眸子闪了闪,伸手拍了另一边原是桌角的位置。 “咯哒。”竹子架构而成的书柜,又机械地恢复了原状。 柏星站在原地,似有思量,满面沉色。 片刻,他脸色有些苍白,或许是累了,他就地坐了下来,习惯性地唤人拿来了花雕。 “吱呀”阁门打开,一眼就看到正前方那株未开化的腊梅。 “放下,出去吧。” 一个人,边饮边等。 边等,边不由想起那绝美妖姬的脸来。 放松下来,他总会想起她。 ——她那倚着腊梅,独饮雕花的模样,在他的回忆里,已是固定画面,大战一起,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她那模样。 从玄铁牢笼中出来,三天的时间,南音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回到了风都城内。 然而,这一次的回来却是十分隐秘的,她变了装,换上了黑色夜行衣,白日在城中客栈休息,夜晚,便潜入烽华宫与盛世苑中查探。照理说,她身为崇星的血精妖姬,是可以随意走动,要探查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可南音本身却不这样认为,就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如果随意去查探什么,那便会被崇星知道,很快也就会被那个苍弥知道。 ——如今,她不得不防备他。 三日的暗里行事,她发现苍弥果然没有回来,甚至没有发现崇星的踪迹。 她猜的没错,苍弥敢打草惊蛇,是暗中做出了自己的计划,而这个计划,则是瞒着所有人,所有妖姬,甚至月姬。 崇星不在,苍弥不知去向,烽华宫所有事务都交由月姬在处理。 南音认为,这样的空挡期,是乘虚而入的最好机会。 于是,在确认一切之后,就在风都城之外,黑衣女子从怀中取出黑色盒子。 盒子打开,一群夜莺忽闪着血红的双眸出现。 “找到他们的踪迹,向我汇报。”说着,她拿出几根发丝递到夜莺的喙前。 那几分发丝是从苍弥所居之处,与崇星的寝宫找到的,上面有着他们的气味,给了夜莺,夜莺便能很快分辨出与气味的不同,以此追踪。 夜莺急促的叫了几声,纷纷啄断了发丝,各自飞走。 紧跟着,南音又发出信号,让狐狸在第二日晚上与她汇合。 第四十五章 进攻计划 第二天晚上,一串马蹄声回落在空旷的山谷里。 来人黑衣裹身,面色冰冷。 远远地就瞧见那白纱素面,却妩媚至极的女人。 两人碰面,没有过多的客套,直奔主题。 狐狸一脸笑:“就等着宫主下令。”早已将各神宫半数以上的人控制在手,她看上去胸有成竹。 眸中一闪,南音回道:“神之主凌驾与整个百幕之上,他的血,他的遗骸,都蕴藏着这个世界无人能敌的力量,我身上的血精不多,这次返回风都城之后,我会将其他血精妖姬逐个除去,尽可能的吸取他们的力量。” 狐狸眉尾轻轻挑动,想要说什么,却只是双唇微张了一下,最终没有开口。她知道,若将罕妖渊彻底打开,将所有妖物联合成一支队伍,就算不要其他血精妖姬的力量,也是有可能大统成功的。 只是……这个世界,有命理定数,若未来不属于妖物,他们就算拼了所有力量与长生,也将徒劳无功。 更何况,自己若说了出来,说不定会被燃星以为是意图运用罕妖力量逾越神族统治,在神族之人眼里那样的想法永远是痴心妄想,九命未回身的自己,说不定会因为一时失言,而被打回罕妖渊呢。 “狐狸行事全听宫主之命。”狐狸欠身,第一次如此正式而恭敬的告诉南音。 南音点点头,声音如死尸一般冰冷:“天一亮,加重白凰宫的看守,同一时间在各神宫引起骚乱,记住……”她加重语气:“将所有冒头指向崇星。”顿了顿:“烽华宫那边由我负责,对了,我让你带的东西带来了么?” “带来了。”狐狸说着,轻纱一挥,数百多金色的莲花便凭空出现在两人面前。 南音脸色有些许苍白,然而,她依旧断然决然地挥剑砍向自己的手腕。 血洒,周围的树林簌簌动了几下,那些金莲安静的吸食着落下的血滴,随后,便在阳光之下盛开,接着凋谢,于是就有一声接一声的婴儿啼哭声传来。 “全都活了……?”狐狸疑惑:“金莲诞婴存活率不是很低么?” “所以,现在全靠你了。”由于大量放血,南音脸色越发惨白:“我已经利用妖姬之血让他们存活,现在你可以摄入他们的身体,让他们与你合二为一。” 狐狸点头。 她又解释:“要敌四个神宫,你摄魂之人加上白凰之人或许是够了,可要胜,还是远远不够……”她说话时身子微微颤了一下:“这一批金莲诞出的皮囊现在看上去是活了下来,可时间一久还是会死去,我想,六个月的时间他们还是能坚持的,所以我们最多只有六个月。” 狐狸望着她越发惨白的脸,问道:“你没事吧?” “这些天我大量失血……在你进攻的时候我的想办法恢复……” “嗯,进攻之事交予我吧。”狐狸不禁伸手拍拍她的肩。 “虽然现在我们的人手够了,可此次进攻的目的,不再胜,再混淆视线,让以柏星为首的,与崇星激战,这样我们才有机会重创两方,胜算才会更大。” “嗯。” 道道金色在两人面前变得刺眼,又渐渐消退。 随着消退的金色,啼哭之声也消失。 南音曲膝盘坐,双手合十,随即咒念声起,眼前数百个金莲诞出的身躯就那么清楚地,在两人的前面迅速成长,片刻功夫,他们已成长为十七岁上下的少年。 “狐狸。”她轻声叫了句。 于是,狐狸也动起手来,将一个个透明的狐狸注入他们的体内。 此时,南音的面色更加难看,说话的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让他们趁夜去往西鼎寺,在神龙穴之下,埋藏遗骸的泥土之下,那里……藏着避龙针。” “避龙针!”狐狸一听,竟是那个连神之主都能伤到的神器,不由有些震惊,她震惊的不是避龙针的惊世,而是震惊这个宫主竟然还能找到那样的东西。 由于避龙针连神之主真身都能伤到,所以神之主本人也在第一世的时候将它的踪迹从这个世界抹掉,于是,在无人能找到。 她……是用什么方法得知的? “不必惊讶,这一切只因我利用了神族长老的后裔,是他们无数次推算预测,我无数的寻找证实,才寻找到的……避龙针只要存在,就有方法找到。” 在心中,难免再次对这个宫主刮目相看。 然而,狐狸却不知道,在南音的心里却是没有底的…… 若是当初,一切只要按照预测进行便是,可如今,她亦然记不起预测到的未来,只能将自己知道的,能够运用的点点滴滴都集中起来,一举爆发。 见狐狸不作声,南音再度问道:“听到了吗?” “是。” “能有什么办法,伪装成别人?从外貌,到给别人力量感应……” “宫主想伪装成谁?” “那个出了黎冬的术法师——苍弥!” “为何?” “当日我与他一起前往风都城之外的竹海,他将我困于玄铁牢笼之后便没有在回过风都城,很快我便知道他的行踪,利用这段时间,如果有人能伪装成苍弥,骗过月姬,说不定……我能更快得到其他妖姬的力量。” 狐狸转着眼珠,想了一会儿,道:“或许能行,只不过需要宫主换回我那八条命,这样我才能有精力在操控那么多被摄魂的人时,再度控制假苍弥。” 南音犹豫,没有立即答应,惨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宫主这般谋策,已让我明白大势在谁的手中,我不会傻到临时倒戈。” 南音依旧不语,然而,却挥剑砍断发丝。 “再还你五条命,应该够用了。” 狐狸浑身一颤,一碧一红的双眼猛然亮了一下,力量回身,她拱手向谢,并承诺:“狐狸定当为燃星宫主大统天下。” 手指挥动,九条透明的狐狸从她的身边腾出:“我还未见过苍弥的模样,还需要宫主的帮助才能形成他的躯体。” 于是,南音闭眼,拉住狐狸的指尖。 ——黝黑及腰的长发,如阳光一般温暖的笑,淡淡的言语,挺拔的身姿,温润而又让人住摸不透……金色的袍子,已经他那好听的声音…… 透明的狐狸聚拢又散开,散开又再度聚拢,最终成为苍弥的轮廓,在力量一次次控制之后,终而成为那个金袍术法师。 “现在依计行事。”眨开眼,在确认没有明显的破绽之后,南音道。 “我不在你身边,无法在注入力量,这个假苍弥只能维持三日,三日之后我的狐狸力量耗竭,便会归于我的体内。” “三日……”南音望天,仿佛是在计算着什么,道:“够了。” 一天之后,夜幕降临。 紫砂壶不知被谁不小心撞翻在地。 倚着华座的寒星,妖异的脸上出现怒意,抬手正欲责罚对方时…… “嗖、嗖、嗖……”只见一排燃火的凤形利箭穿透云层,朝整个羽夕宫袭来。 瞧着那利箭的形状,尾部的红巾,寒星脸色剧变:“是崇星。”他陡然起身,取下华座侧面的长剑,奔到殿外。 “宫主,宫主……”这时一个护卫脸色匆匆地跪在他面前,禀道:“烽华来袭。” 然而,四个字刚吐出嘴,只觉余光之中有寒光闪过,一把七寸长的匕首便从来人手中飞出。 “哐!”他挥剑打落。 紧接着,他人便不依不饶的缠住他。 很快,在混乱中,羽夕宫陷入火海。 同时华凤宫、东雀宫都遭到了一批身着金铠甲军队,以凤箭强攻的袭击。 而当下,柏星正坐在繁雨阁中,阅读着最新情报。 第四十六章 真假难辨 手旁是“咯哒、咯哒……”如常运作的机关书柜,书柜之中白色的绢子有持续地进进出出。 一口花雕入喉,一张红色的绢子进入柏星的眼帘。 红色! ——那是代表着危机…… 柏星立即放下手中的酒杯,拿起那张红色的绢子展开。 “羽夕遭袭!” 接着,第二章绢子进入书柜之中,柏星忙拿起,脸色骤然剧变,声音之中带着几分不敢相信:“东雀遭袭!”眼神之中快速地掠过了什么,柏星神情复杂,自言自语:“果真是崇星发动攻击了?” “噗……”就在他苦思之时,一个破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接着传来护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未等他答应,门外之人便急急道:“宫主,地妖急报。” 柏星起身,心中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 推开门,地妖浑身鲜血地倒在地上,满身湿润的泥土,奄奄一息:“宫主……是血精妖姬强攻各宫……我……地妖不能……地妖已用尽最后一口气回来……宫主……” “血精妖姬?你是否亲眼所见?”满声镇定,柏星问。 “力量强大,只有血精妖姬……能……如此……”地妖断断续续的说着,伸向柏星的手指终而在一半的地方坠下,手里紧捏的凤箭箭头,也跟着滑落了出来,再无一丝精力支撑,地妖就此合上了双眼。 眸子渐渐灰暗下去,听到那样的消息,柏星不禁有些心惊。 然而,不等他去料想对方的下一步计划,更不由他做出任何防备,火已将大横宫之外的竹林点燃。 浓烈的黑烟随着风向,越过不宽的河,将整个大横宫笼罩。 “宫主……”宫墙之上守卫的护卫慌慌张张跑来:“宫主,血精妖姬攻来了!” “是哪位血精妖姬?”柏星问。 “看不清,不过确实是血精妖姬。” 深邃的眸子闪烁了一下,柏星没有下令对抗,只是迈着快步朝着宫墙的方向走去。 宫墙之上居高临下,柏星在眺望之间眉头越蹙越紧。 ——来犯者并无南音的身影,更无其他血精妖姬的身影。想来,自己宫中的人本没有见过血精妖姬的真面目,见到这样强劲的进攻便误以为是血精妖姬了。 快速的思索,在护卫统领一再请命反攻时,他道:“只守不攻,不做无谓的牺牲,将我们的伤亡减到最低。” “宫主!”指着那宫墙之下的烈火,护卫统领付言握着剑柄道:“现在我们还可以利用护河反攻,若能他们过了河,那便有可能攻入城……” “他们不会进来!”黝黑而深邃的眸子明亮,胸有成竹:“这些人不是烽华宫人。”他说的平静,付言却未能看透其中端倪——柏星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他们不是烽华宫人?他们用的是凤箭,着的是金铠甲,头束红绫,箭配红巾。不管从哪里看,他们都是烽华宫人。 “宫主如何如此肯定?!” “不能肯定!”然而,表面看上去那般淡定的柏星却说:“只是一种感觉……” “感觉!”付言声音抖了抖——这般关键时刻,平日处事慎之又慎的宫主怎么就会凭着那样虚幻的东西去下命令呢? “还记得月姬灭城么?”他的声音平静的飘来,一时之间竟与面前的烽火狼烟格格不入。 “记……记得。”付言依旧不解。 “崇星要灭城,要强攻哪里需要先烧竹林。”他说着转身就要朝宫墙下走:“血精妖姬先行,屠城,妖力前驱……哪里需要军队一点一点的进攻,这样的来势不过是在混淆我们的视线,听我令,将上网减到最低,保存势力,日后还需迎接更烈的战事。”他不想在重复第二遍,说完,又回了繁雨阁。 “是……是!”付言的声音有些弱,可最终还是听了柏星的话,立即下令撤回所有反攻,全力守住城门。 回到繁雨阁中,打开绢子流动的书柜,柏星便开始阅读最新的局势变动。 ——“东雀尽毁,逐星被擒!” ——“羽夕尽毁,寒星被擒!” ——“华凤尽毁,朗星被擒!” ——“白凰尽毁,燃星被擒!” 然而,出乎他的预料,其他神宫尽然全数被崇星占领。 面上神情瞬息变化,几乎是跌坐在桌边,眼神忽明忽暗,柏星抬眼——这时,柏星看到那正对着门口的那株腊梅:“现在是让我与崇星独战?” ——他还有神之主遗骸,他还有机会…… 可…… 突然想起了什么,柏星猛然起身,几步来到繁雨阁之外的空地之上。 喃喃自语道:“这些消息都是假的!” 然,柏星猜对了。 此时的白凰宫如以往一般平静,唯有不同的是,以前侍从婢女们伺候的是假燃星,现在伺候的是那个罕世妖物。 白玉砌成的宫殿外密密麻麻站满了护卫。 殿门紧闭,殿上一身白纱的狐狸舔着沾满桂花酥的手指,时不时对着面前的一排烛火下令:“给柏星发了消息,就说所有宫殿都被崇星占领了,吓吓那家伙!嘻嘻。”她掩嘴一笑,烛火闪动一下。 原来,原本潜入五个神宫的柏星的细作,现在都被狐狸控制在手,即便现在那些兵将傀儡还在与各个神宫激战,她还是用假消息糊弄柏星。 “不逼得你与崇星玩命儿,我又怎么向燃星交待呢?”两指小心翼翼的捻起另一个盘子之中的枣泥糕,狐狸又道:“再告诉柏星,白凰宫的人找到了苍昂,苍昂离开了,没有被擒住,可能朝着大横的方向去了……呵呵。” 于是,在烛火的山洞见,千里之外的大横宫繁雨阁内,一个沾满血迹的白色绢子出现,上面写道:“白凰寻得苍昂,其侥幸脱险,逃离方向——大横。” “那个术法师的弟弟?”合上绢子,望着上面的血迹,柏星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轻声自言自语,仿佛安慰自己:“凡事莫急。” 他不再下任何令,相信自己的感觉,坚持只守不攻。 黎明时分,一紫一金的身影进了盛世苑,两人浑身血迹,看上去似乎经历过激战。 直径来到寝宫前,面对守门护卫的阻拦,南音面露怒色:“都给我让开,我要见宫主。” “夜姬小主,宫主吩咐所有人不得入内。” “走开。”不由分说,软剑从腰间掠出,架在护卫的脖颈上。 就在这时,寝宫的门“吱呀”开出了一条缝开。门缝之中却传来一个女声:“南音你可有急事找宫主?” 黑袍、鬼魅图腾,一张稚气的脸——见到对方是月姬,南音声音沉了沉:“竹海之战全军覆没,柏星已动用遗骸力量,我与苍弥大人几番周折才回来。” “动用了遗骸力量么?”然而,月姬却出乎意料的镇定。 南音眼眸轻挑,似乎朝着身后一声不吭的苍弥使了眼色,那有些呆愣的假苍弥终于开口:“依我的预测,柏星将在天明之时发动强攻,血精力量对战遗骸力量无人知道最终结果,如今……”他说着,不由望了望南音。 南音作势收剑,却又轻轻点头。 于是,他接着说:“如今崇星不在宫中,既然全数由你我决定,我想……联合水姬与镜姬,以及夜姬,一同前往大横应战,你死守风都,如何?” 清澈的眸子在门缝里死死盯着苍弥的脸,沉思片刻,月姬最终道:“苍弥大人请进。” “嗯。”假苍弥应了一声,掠过南音进了寝宫中。 没有点灯的寝宫内,月姬端坐其中。 “柏星真的率先发动总攻了?” “是的,他的计划已经被狼神探听到,我们又主动偷袭了他,怕是将他逼急了,所以提前发动了强攻。”他解释。 “嗯……”月姬稚气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几番深思,她才回:“天亮之前给你答复。” 第四十七章 众姬接令 “等不到天亮了。”假苍弥一脸苍白:“神之主遗骸已动用,多留一刻,都是后患无穷。”神色之中透出几分担忧,几分不安。 自从第一次见到这个术法师开始,月姬就没有在他脸上见过危机之色,如今……她望着他的面色怔了怔,回想起前些日子神龙将血精妖姬都摄伤的事,耳边又响起崇星离开时的叮嘱:“我不在风都城的这些日子,若出了变故,一切全听由苍弥安排。” 崇星不是轻易能相信他人的人,她问过:“为何如此信任这个术法师?” 他却说:“因为别无选择。” 他说此话之时,竟让月姬感觉到其中隐匿着些许无奈。 ——什么叫别无选择? 他也看出她的疑惑:“神族七分,天下七分,七神宫的实力原本是相互牵制的,谁也无法吞并谁,谁也无法逾越父王原本定下的统治,可……苍弥让我尝到了甜头,让一直存于我心中的企图实现,并且实现的那么顺利……”说着,崇星慧心笑了笑,望着她的眸子,轻轻摁住她的肩头:“或许再努力一点,就能成功。” 他说的很温柔,一扫平日里在他人面前的伪装。虽然带着黄金面具,她还是能感受到。 然而,她却又不知,那一句——“再努力一点,你便能永远陪在我身边。”是被崇星默默咽在了肚子里。 ——大局未定,他又怎敢承诺? “可这种信任是依赖!”她点破,且担忧。 “我想这一去,回来之后我便不再需要他了。”他心中默默有着一番打算。 月姬见他心中有数,便不再多言,点头,目送他而去。 如今,果然被崇星言中,果然生出了变故。 月姬定了定神,心想事出突然且严重,或许真的容不得她长达一夜的思索,于是欠身回他:“宫主临走之前说过,一切听由苍弥大人安排,月姬这就照您的意思下令。” “嗯。”假苍弥轻声答应。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寝宫。 一直守候在门外的南音见两人出来,便迎上前来:“是否出击?” 月姬轻轻点头,假苍弥也轻轻点头。 “通知镜姬与水姬道殿上来。”月姬抬头,向身后的护卫下令。 “是!” 待护卫离开,三人便率先来到大殿之上等候。 几个时辰之后,天边微微泛起橙色的光晕。 “此次我将调动烽华宫一半以上的人马。”假苍弥顿了顿,不由朝着南音望了一眼:“首要任务只有两个,一,擒拿为首之人柏星,二,将其手上的神之主遗骸夺回,三,捣毁大横宫。”说的坚决,仿佛真的要前去经历一场大战。 面对眼前的四个妖姬,面不改色,又道:“对抗遗骸力量必然需要众多血精妖姬联手,除去莲姬与梦姬两个叛徒,月姬将镇守风都城,夜姬、镜姬、水姬,你们三人将随我一同前往大横宫。” “……”然而,面前的妖姬却无人上前应答。 水姬激灵地朝着殿后走去,四处打量,镜姬望着她的身背正欲开口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又什么也没有说。而南音则站在原地,一脸冰凉。 转了一圈儿,水姬回来,朝着月的问道:“月姬妹妹,宫主为何不亲自下令?”毕竟知道自己一直在效忠与谁,水姬多了一个心眼儿问道:“调动半数以上的人马,万一有个闪失,那不就等于将风都城拱手让给别人么?” 平静而稚气的脸上眉角动了动。 月姬半响没有开口。 “前往大横宫的同时,我们可以兵分几路,打探各神宫动静,若他们真的联手相对,到时见也可以在半路之上将其牵制。”黝黑的眸子里闪动着某种光芒,南音继续道:“有灭城之力,便有护城之力,月姬你问题的。” 带着稚气的人儿动了动身子——为了他,自己能行。 ——她不能让他所拥有的一切毁于自己之手。 “嗯!风都城交由我吧!”面上浮现出凌厉的气势。 然而,水姬却追问道:“为何不是宫主下令?” “宫主已前往‘黎冬’。”为了让水姬全力与此次的行动,不出一点纰漏,月姬还是说了出来:“神龙显世,将你我震慑,险些不能还生,苍弥大人推测命中有变,便告诉宫主解决之法,于是宫主秘密离开风都,再次前往‘黎冬’。” 原来如此。 南音心中暗喜,多亏了水姬,她才能套出崇星的行踪。 “是什么解决之法?”忍不住,南音还是开口问了。 “不知。”月姬如实回答。 崇星交予她事务,她便接手。 崇星将事情相告,她就听着,那些没有说出来的,她也从不多问。 既然不知,南音也不再问,问多了反而令人生疑。 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想达到的目的也只差一句回应,南音低首,说了句:“血精妖姬自当以宫主霸业为重,接令。” 镜姬也立即答应:“镜姬接令。” 水姬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在几双眼睛下拱了拱手:“水姬也接令。” “好,出发。”仿佛松了一口气,假苍弥宣布。 很快,风都城中迎来了四百年中第一次大规模的出兵。 城中百姓实感危机,纷纷关门闭户,又都纷纷好奇的从房门内虚开一条缝张望。 他们望着那为首的,传闻之中血腥杀戮,一人可捣毁一城的血精妖姬,小声议论,默默惊叹:“竟是三位如此貌美的女子。” 又望着那走在最前端的金袍男子:“那就是苍弥大人吧?” 接着有人关心起这次的出兵:“是要大战啦!” “哎……”有人叹气:“神族战起,凡人受敌啊!” 然而,刚好走过来的南音却拉住马,头也不回的丢给这些人一句话:“有分割必有战乱,分久必合,唯有合一方能融洽安宁。” 在门缝中话说的几人各自缩身,捏一把冷汗:“这么小的声音也能听到……” “嘘!”身旁人一把捂住对方的嘴,喝止:“别说了。” 南音不再理会他们,扬鞭,继续前行。 接着便是前段时间招入盛世苑的新将,以及崇星手下的老将,然后是弓箭手、步兵…… 当天,风都城中好一阵马蹄声、步伐声,直至黄昏。 出城之后,军队立即兵分六路前往各个神宫。 原本已捣毁的碧瑶宫是不用派人的,可假苍弥说以防万一,所以也派了少许人马。 六路人马中有五路由新将兼配老将带领。 三个妖姬与假苍弥则全部前往大横宫。 亥时,所有人马在一处密林外停下扎营。 “南音姐姐,你怎么了?”刚刚跃下马,镜姬便瞧见南音脸色苍白,一副摇摇欲坠,她忙伸手过来扶,关切道:“在竹海与柏星对战时受了伤。” 这时有风掠过,南音短促地抽了几口气,声音犹如蚊翼:“没有大碍。” “瞧你的脸色,怕是被遗骸力量震慑了。”镜姬猜测,说着便将南音往刚刚立好的帐内扶。 南音也没有直言拒绝,跟着水姬进了帐中。 “镜姬,我没事,休息一下便好。”她说着,似乎是在强忍疼痛,竟扯了扯嘴角,又道:“黎明便要再度启程,你去看看那些士兵吧,让他们养足精神,随时都可能有交战。”她说的认真,且真切,仿佛她与假苍弥编织的谎言不存在,一切就如他们所说。 “嗯,好。”镜姬点点头,转身出了营帐。 只剩南音独自一人,也没什么好装得了,她挺直腰,袖中纤长的食指与拇指摩挲,嘴角轻扯起某种邪魅的幅度,面上冰冷不改。 她幽幽说了句:“你做的很好。” 帐外,身着金袍的男子也同样扯起嘴角,那神色如出一撤,自语:“听由宫主吩咐。” “等待我的讯号。”南音又道。 第四十八章 吞噬妖姬 食指轻轻的与拇指摩挲,没有发出声音,除了心中默念那个妩媚女人的名字:“狐狸,狐狸……”其它的她什么也没有做。 众人纷纷入睡,逐渐飘来些许鼾声。 数个营帐都灭了灯,有夜莺飞过,不曾落下,有白雾飘来,也不曾落下。 风扫得周围树叶“沙沙”一阵狂响,新晋的将领在火堆旁抬了抬身子,敏锐地四下张望,见无人,吐了一口气,又再度躺下。 就在这时,那金袍术法师站在自己的营帐内,掀了一下帐子,又放下,片刻无动静,再没出来的意思。 “嘘——”一声刺耳地口哨声划破天际,不知是从什么方向发出。 忽然,月色被黑云遮住,南音营帐旁的另一个营帐内,半梦半醒的镜姬猛地睁开眼。她下意识地握紧藏在袖中的兵刃,蹙眉,似觉得背脊发寒,有某种力量在四下窜动。她不禁低语:“难不成……”话未完,帐外一个黑影闪过,她忙起身去追。 只见她划出一道蓝白色的影子,如疾风而出,瞬间就来到了营帐之后,她当下高喊:“有刺……”那个“客”字还没有喊出口,她便震惊的手指发抖。 一把雪亮的软剑横在了她的面前,曾熟悉,曾拥护过的人儿冷漠的握着剑的另一端。 “南音姐姐!”她不敢相信,这时,南音身后的阴霾之中,又走出一个人来。 “苍弥大人?!”再惊,望着两人,镜姬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就此,猛然间,雪亮的剑身一缩,发出欲饮血的一声轻响“叮”,瞳孔微缩,镜姬极力跃起,躲过。 “南音姐姐,这是干什么?”她虽气愤,却还是摁住手中的兵刃没有出手。 “杀你。”然而,对方却冷道。 “为何?” “各为其主。”她说的淡然,仿佛连给予对方一个清楚明白,一个解释,都是多余,都是浪费时间。 随即,剑气纵横,雪亮的软剑犹如竹叶一般轻薄,却又嗜血无情。 疾风扫来,面对捡起的横扫竖切,镜姬毫不费力的躲过。 “你背叛了宫主!”厉声,镜姬怒叱:“还背叛了我们!” “从未效忠,何来背叛。”那样的冷漠,亦如从地底之下归来的死尸。 “嗖。”软剑飞向天际,破开黑云,迎着月色横向飞速旋转起来。 刺眼的光蒙住镜姬的视线,她声音颤抖,愤怒至极:“别忘了,我们都是血精妖姬,你杀不了我,更没有机会杀宫主。” 接着,软剑陡然停止,直直朝着视线还未恢复的镜姬刺去。 血洒,面色苍白,咬牙切齿,怒目相对,再无平日里的姐妹情义,再无以往的围护。 低喝一声,伤口迅速愈合。 “从今日起,你我姐妹情义就此断绝。”声音决绝,同时袖中按捺已久的长剑出鞘,直指那紫衣妖姬。 “好。”南音轻声答道,足下轻点,接着……数道金色如雨一般朝着镜姬打来。 身着金袍的假苍弥站在一旁,一脸淡淡的笑,那神色与真苍弥竟有八分相似。 “嗖、嗖、嗖!”南音发出的某种暗器穿身而过,她发力,想要将伤口愈合,然而,金属冰凉的质感却没有半分消退,相反,那感觉竟在她的全身蔓延。 “嗖。”再一次抬手。 那金色穿过她的眉心。 南音的声音传来:“你听说过避龙针么?”似乎是结束了,她终于抬眼,认真的望向镜姬的眼:“那是可杀神的神器。”她缓缓抬手,将那枚——金色,龙形,尖锐,闪烁着这个世上独一无二光芒的暗器呈现。 眼波微微泛起,也不知望着这个昔日姐妹,南音眼中的,或者说,燃星眼中的,是不是、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悲悯。 “水……水姬。”闷声吐出一口血,镜姬全力喊出另一个妖姬的名字,就此,她浑身颤抖却又僵硬。 ——光芒自镜姬的身体之内迸起,在这漆黑的夜里,如星光一般就要将她吞噬。 南音眼神之中流过什么,急吸一口气,她立马从怀中取出镇灵盒,将镜姬的力量收入其中。 然而,就在最后一抹光线进入盒内时,一个声音猛然叫喊道:“夜姬已背叛宫主。”这一喊,分明是镜姬耗尽了最后一口气,周围草木皆动,将所有浅眠之人震醒。 水姬的反应最快,赫然起身,第一时间抽出腰上的佩剑,箭步出了自己的营帐,随即朝着大惊失色的士兵们下令:“戒备,戒备。”敏锐的感触着空气之中镜姬的气息,然,让水姬失望的是,如她听到那一声喊时的感受一样,灵力涣散,随风消逝,她再也感觉不到镜姬的存在了…… “想不到还是暴露了。”黝黑的眸子闪动一下,嘴角轻扯,南音没有半点怯意,脚下迈着步子,朝营帐之前而去,随即对身后的假苍弥道:“随我来吧。” 对方欠身,十分恭敬:“是,宫主。” 黑夜之下,紫衣的人儿面容苍白且冷漠,眼神偶尔泛起几丝难以捉摸的情愫。 她不怯,不激,不烈,不紧也不慢。 瞧见她走来,对面的士兵脸色骤变。 ——刚刚,半梦半醒之时,他们都听到了镜姬的那声高呼,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可血精妖姬的厉害他们心中明了,若真如所闻……怯,也是正常的。他们不由向后退着,将所有兵刃都指向南音,喊着:“水姬小主,夜姬小主在此。” 四下找寻的身影猝然停下,跃身而来。 她大大方方的走了过来,一点没有害怕的意思,镇定向问:“南音,镜姬在哪里?”在几个妖姬之中,水姬同南音一样——处事小心,心思细腻,考虑周全,且有胆识。既然听到了那么明确的警告,可无凭无据,试想,万一正好相反,是镜姬做了叛徒,被南音处置,留这么一声喊,让自己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呢?大家都是血精妖姬,力量悬殊不大,上来相问,就算南音是敌,再战自己未必会输,更何况还有这么多兵将在此,可如果南音不是敌,自己就这么冒冒然相对,万一着了别人的道,烽华宫不就如了他人的愿,又少了一位血精妖姬么? 问一问,待事情明晰一些再下定论也不迟。就这么一个跃身,瞬间的功夫水姬便如此这般的做了决定,向问:“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对方的冰冷人儿却没有做声,手指轻动。 “哧溜。”一道金色穿过水姬要脏,“哧溜”另一道金色穿过命门,又打了一个回旋,跃上头顶,刺入百会。 “呃?”那样的眼神比镜姬更加不甘,更加不敢相信:“怎么可能?” “你一向自恃聪明,心思细腻,我料想你一定不会立即动手,一定自信自己的力量能与我较横,甚至……觉得能胜我……”睫毛闪动了一下:“你错了。” ——她错了。 “这个世界,谁也不可小觑谁,随便的小觑,也是放任危机。”她轻言,却吓得周围的士兵乱窜。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大家别慌,妖姬再厉害也就是一人,大家听我令……”喊话的是前些日子刚刚招入盛世苑的新将,不等他说完,一道寒光便穿喉而过。 顿时,鲜血喷涌。 “噗通!”对方倾身从马上摔下。 “啊!”士兵们不约而同的惊叫,脸色更加难看,甚至有胆小的偷偷窜入了身后的密林中,准备逃走。 这一夜本该到此结束,收得两名妖姬便停手,然而,无人料想到,先前那紫衣妖姬竟一时兴起,萌生了别的念头。 食指与拇指摩挲——这般不起眼的小动作,就此,那原本派去寻找苍弥踪迹的夜莺一个回旋,朝着名叫“狐狸”的女人急速飞去。它们带去消息,更带去命令。 于是,此时,密林之内迎来一群傀儡士兵。 他们各个红着眼,提着锋利的大刀。 第四十九章 血腥面目 仿佛他们是随风而来,一开始无形无影无踪无迹,待紫衣女子心中有了杀念,他们便逐个出现。一排排并肩而站,消无声息地将密林占据,将扎营之内的所有人死死包围。 当那悄悄逃窜的士兵慌忙奔来,只顾着回头去看有没有被人发现,却不料,迎面竟撞上一堵人墙。轻唤一声倒地,抬头,来不及惊讶,雪亮的大刀即刻挥下。 “哧溜……”一刀毙命,触目惊心的头颅滚落在地。 拿刀之人神情呆滞,且冰冷如死。 “现在开始,你们全听宫主指挥。”声音虚空飘来,传进每一个傀儡的耳里。他们不约而同的点头,示遵命。 操纵他们的妖物在千里之外的白凰宫。 此时,狐狸的前面是密密麻麻越点越多的蜡烛。 她刚刚双唇动了动,眼角似有笑意,接着,挥袖,以一股无形之力将众多蜡烛之中的一批,推直临时设好的结界内。而后,她再度收回目光,将精力放在操纵其它蜡烛之上。期间,有的蜡烛的悄然泯灭,有的蜡烛却又越闪越亮——那泯灭,就是代表死亡,而那越来越亮的,就代表饮血越多、杀戮越勤的。 “噗、噗、噗……”忽然,左侧的蜡烛如遇强风,竟发出扑灭的声音熄了一片。 “不愧是敢联合六神宫的柏星宫主,这么快就占了上风。”她轻笑,眼中透出几分欣赏,随即,手指轻点手边的茶盏,指尖轻弹,水滴一个个打落在蜡芯上,袅起几缕青烟,霍然间,再度亮起。 ——那再亮起的,就表示有活人又被摄了魂。 在这一日之中,狐狸的看前不知灭过多少蜡烛,又不知被再点燃了多少,总之,她只是捧着手边的美食大吃特吃,面上不以为然,如看戏一般。 “杀吧,杀吧……”一颗葡萄滑入口中,她闷声隔着千万里激励着那些浴血的傀儡们。 “杀吧!”同样的话,也出现在南音的口中。 她说的比狐狸更加自然,更加没有情绪,更加冰冷。 崇星手下的老将见这般情形,表面看上去十分淡定,他们互视一眼,没有听清紫衣女子口中的两个字,竟默契地朝着假苍弥的方向走了一步。 “苍弥大人,现在如何是好?”心中对这妖姬生怯,离苍弥最近的一人小声问。 “这样便好。”金袍男子声音清淡,然,一只手却不知什么时候拔出了对方腰上的剑,没有半分预示,对方没有感到一丝杀气,就那么悄然插进了对方的心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血淋淋的头颅从密林中飞出,重重摔到所有人面前。 “啊!”其中一位脱口底呼,面露难色,小声问身边另一位:“难道林中有埋伏。” 话音落,随即,天际的云层内搅起一阵强风,不禁令所有人背脊发寒。 “杀气!”有人在人群之中大呼。 强风呼啸而来,窸窣声由远及近。 “动手吧。”南音抬手将避龙针收入怀中,软剑出鞘,森寒的剑尖将那个头颅挑起,仿佛展示给在场所有人看。 所有人都警觉地望着南音,却又不敢轻易动手,想逃,望着那血淋淋的头颅,又不敢朝着密林里跑,仿佛面前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任这个妖姬宰割,几近绝望,危机与血腥顷刻而至。 ——一双双血红眼睛在密林之中亮起,从这样的角度看不见他们的面容,却能看到一把把大刀闪着森冷的光。 “我们被包围了!”士兵们纷纷惶恐起来。 “嗖!”一把大刀率先飞出,斩落了说话之人的头颅。 “啊!”惊叫声起。 接着——“嗖、嗖、嗖……”连续不段地有刀飞入,剜掉他们的头颅。 惊慌,四处逃窜,叫喊声,惊恐声,互相推搡,逃命……唯独几个有经验的老将迅速地站到了一起,他们背对而立,似乎想要展开一番突围。 “这里也是几千人马,为何不收为己用?”一旁的假苍弥开口问道。 “以狐狸的力量想要再摄魂,只怕还需要最后几条命……”说着,她抬眼,望向那个熟悉的脸孔,似笑非笑:“为了这几千傀儡,放出一个完完全全的罕世妖物,代价是不是太大了?”她声音平静,亦如在说一句闲言碎语:“用不着,就让他们死,待他们成了怨灵,收为己用,不是更踏实。” “呃……”假苍弥惊讶,半响没有说话,只是同南音一起侧过脸,亲眼目睹一场大屠杀。 想要一举杀掉几千士兵并没有想象中的快速。 他们原本的将,是自己与假苍弥,现在他们已没有为首将领,所以乱作一团。 而林中的傀儡早就融入其中,见人便挥动手上大刀。那一刀刀精准,致命,全数朝着士兵们的头颅而去。平日里勤佳练武的可以躲上几个来回,然而,躲得过眼前的,却躲不过腹背同时受敌,更躲不过长时间的拼杀。 傀儡是没有情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长达几个时辰的砍杀依然刀刀有力。 而士兵们,却越发显得绝望。 血腥味弥漫整个扎营,血如小溪一般流淌,逐渐尸横遍地,挣扎声在减少。 冷漠,如同死尸一般的人儿就这样默默的看着,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浴血,面具狰狞的大汉挥动几下手中的兵刃,砍在围上的傀儡身上,趁机一个箭步便开到了南音面前。 南音定睛去看,这才认出对方是崇星手下的老将。 在这名老将的眼里,是这个金袍术法师献了计,才让这个世界有了血精妖姬,也是因为这两人的一搭一唱才让他们陷入如此绝境。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这两人是让他们来死,他们将大半分兵将调离风都城,就是在让风都城变成空城…… 先前的拼杀中,他不知在心里埋怨了崇星多少回——宫主,不该如此信任这个术法师! “闭嘴!”厉声,寒光扫过,那老将再无思绪,更无机会靠近——带着狰狞表情的头颅,骨碌碌滚落到南音脚边。手持软剑,她脸上浮现出几丝……几丝无法言明的情愫,她的声音微微颤了一下:“不、不得将我与此人扯在一起。”既而,身后一直听命的假苍弥没来得及反应,一道剑气扫来。 ——只觉有刺眼的光袭来,他便就此麻木,“嘭”的一声成了几道白色,随风涣散。 然而,明知剑下的人是假的,她的手却还是颤个不停,甚至觉得耳中有莫名的鸣响,仿佛受了极重的伤,导致胸口处还隐隐作痛。 ——他是假的! ——虽然有些希望他是真的……真的那么顺从自己,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可……他还是假的!在知道自己杀了真正的莫言以后,他……就永远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了吧? 冷眼里一丝眼波浮动,一刹消失。 收剑回鞘,咬牙,似乎艰难地自言自语:“若对一个冒牌货都下不了手处决,以后……我又怎么对你下手?”长吸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的什么:“我们永远不会携手并肩,所以我狠别人将你我扯在一起!” 许久不再抬眼去望任何地方,任何人。 思绪逐渐空白…… 直至最后一个人被屠…… 傀儡们机械的排列着,站在鲜血之中,等待着南音的下一步指示。 黎明,破晓,迎着第一束光。 怀中的镇灵盒“吱呀”作响,蠢蠢欲动。 好似被惊醒,南音伸手将它取出。 此时的镇灵盒装着两名血精妖姬的最后力量,散发出殷红色的光芒,盒盖一张一合,似乎是因为不堪重负,就要被其中力量震开。 神情渐渐恢复——冰冷如霜。 一言不发,南音抬手掷出镇灵盒。 “嘭”一声巨响,镇灵盒就此开启,迎着湛蓝色的天空,如彩虹一般的光芒炸开,没有由弱到强的过度,一开始就是那么刺眼、强烈。足下轻点,南音乘风飞起,朝着光芒的中心而去。 隐隐约约见能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又有什么东西在被吞噬被占据…… 太阳全部升起时,镇灵盒中的光芒消失。 然而,那紫衣的女子亦然变成了另一番模样——水蓝色的长发柔软如海藻,水晶一般惑人的蓝色双眸,殷红双唇如饮血,雪白而光洁的肌肤。 ——这就是原本真实的燃星。 待光芒全数退去,仔细再去瞧,竟又见另一番不同——鲛人一般的蓝紫色鳞片覆盖满整个上身,透彻如玉的鹿角从头顶长出,眼神多了更多妩媚与妖异,往下,是金光璀璨摆动的龙尾……那模样比原本更加迷人夺目。 ——血精力量已被梦姬、水姬、镜姬吸收入体,因她们原本就是妖物,所以当力量转移到燃星身上之时,妖体、神体,与神之主力量融合,从来显现出多种妖体的姿态。 树枝将光线映出斑驳,那样的身躯看上去竟没有半点怪异,相反,之让人觉得——独一无二,绝世倾城。 第五十章 震惊消息 “听着!”耀人夺目的女子立在傀儡之前,对着那一片尸首,声音严厉而慑人:“为我所用便不会魂飞魄散,听我号令将永远得到安宁。” 宁静片刻,风“呼”地一声猛然刮了一下。 嘴角轻轻上扯,她打开镇灵盒念了一句:“进来吧!” 于是,光线之下有无数黑影窜动,他们丝丝缕缕犹如黑色薄纱一般,朝着吸力强劲的镇灵盒飞去。 一夜,这个世界上不知有多了多少怨灵。 除了眼下的尸横遍野,远方,各个神宫战火硝烟,死的人还少么? 清晨时分,仿若无事的风都城又再度热闹起来,那些闲来无事的流浪者们又聚集在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昨天不是刚出城么?”说话的人,一副不相信。 “出城之后兵分几路,由此分散了兵力。”好似亲耳听到下令声,消瘦的中年男人匆忙直了直大横宫的方向,又道:“各个神宫都战了一夜!” “死了多少啊?” “谁知道啊?!”他耸耸肩:“还好咱是呆在风都城,不然也成了炮灰!” 在两人窃窃私语间,另一个穿着破烂,看似风尘仆仆的人闯了进来:“叛徒啊!叛徒啊!”来人气喘吁吁,没头没尾就丢出这么一句。 “你说什么啊?!”消瘦的男人不耐烦地问。 “昨天出城的兵将,一个不剩!” “去哪里了啊?” “全死了!”他咽了咽口水:“苍弥大人与那个夜姬妖姬杀了所有人!他们是叛徒,是叛徒啊!” “哼!怎么可能?从盛世苑中传出的消息,崇星宫主能这么顺利,全是因为苍弥,他又怎么会一面扶持宫主,一面打自己的耳光呢?”另一个人摇摇头,撇嘴,骂了句:“胡编乱造,唬谁呢?” “我是亲眼看见!”扯着身上全是泥土的衣服,神秘兮兮:“昨天我从城外回来,不小心伤了脚踝,脚程就慢了,没来得及入城,也来来得及进城外的客栈,无奈,我就只有找地方将就一晚。”他边摇头,边叹息:“瞧附近有一片密林,边想在林中找个干燥地方休息休息,谁料,入了林才瞧见烽华宫的士兵在哪里扎营。想着来的不是时候,便转身要走……”他拖长着声音,仔细瞧着面前两人期待的表情,长叹一声:“哎!” “快说!”消瘦的中年男人不耐烦了。 “我瞧见夜姬用一个金色的玩意儿杀了镜姬,又瞧见她对苍弥大人对话,虽然没有听到说什么,可那眼神……分明就有别的意思!” “什么意思?” “嗨!暧昧呗!”另一人插嘴。 然而,来人继续说:“听我说完!” “说!” “接着她杀了水姬,然后杀了几个将领,然后……杀了苍弥!” “啊!”两人同时惊呼。 “还有,还有,天亮的时候我瞧见她变成了妖物,带着一帮杀手除了城,去了白凰宫,而且,当时她自称燃星!”来人一口气说完,扯着自己的衣服又道:“若不是我即时藏到了土里,怕也被发觉了!”他脸色煞白,似乎是在后怕。 “你刚刚说燃星?”消瘦的男人摩挲着下巴,蹙眉,似深思的问道:“不会是白凰宫宫主吧?” “对、对、对!”身旁那人想起了什么,连连答应:“就是传闻中瞎了眼的懦弱宫主啊!” “这么说来,夜姬就是燃星?” 回想昨晚:“恐怕真是!” 当晚之事就此不胫而走,苍弥、水姬、镜姬等人在前夜被夜姬南音杀死,南音就是燃星的消息顿时在风都城中炸开了锅,人们口口相传,人心惶惶。有人猜测从前的燃星只是扮猪吃虎,她一直都只是在等待时机,一举平定所有神宫。然而,也有人认为那只是传闻,她又怎么可能在六个宫主眼皮之下那般顺利,有怎能杀了传闻之中的神策军事…… 人们各有说辞,各有担心,各有期待,期待烽华宫对昨晚的屠杀反攻,拿出实力,证明风都城不会陷入危机。 然而,一整天过去,除了城外传来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之外,表面上不管是烽华宫,还是盛世苑都没有任何反应。 “什么?!所有神宫都遭到重创?”不大的茶舍里传来刺耳的声音。 不免引来众人侧目。 在投来的眼神之中,除了该有的惊讶、害怕、惶恐……以外,还有一个是无所谓。而那个无所谓,如听好戏一般的眼神来自一位金袍的男子。男子束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嘴角惬意的上扬,面上带着同崇星一样的黄金面具,将容貌严实遮住。 起初他走进这间茶舍时也引来了无数目光,而那些目光无不是被他面上的黄金面具吸引。 不过,仔细想来,高高在上的崇星宫主又怎么会出现在这般简陋的茶舍呢? 在瞧瞧他的身形,似乎与崇星更高一些,更瘦一些。 于是,所有人又都收回了目光。 男子叫了一杯清茶,在听到店家提起腊梅糕时也要了一份儿。 店家刚刚将茶与腊梅糕放到他面前,便听到了那一句惊讶。 “怎么回事儿啊,说说呗!”对面的茶客扬起声音,问那说出消息的人。 金袍男子嘴角笑意,转过脸来,自顾自地饮起茶来。 “昨晚,同一时间……所有神宫遭到烽华宫秘密派出的队伍偷袭,包括白凰宫!死伤无数!” “算算时间,昨日刚出的城,也没这么快吧?!” “宫主一向快准狠,我们在外之人,又怎么会知道他的布局呢?” “这么说来,宫主这就一举平了六宫了?” “不知!”那人老实说。 “店家,结账!”然,所有人饶有兴趣刚要开始议论时,那金袍的男子却想店家招手。 他付过了钱,牵起栓在外的马匹便出了风都城。 仿佛在是追着夕阳跑,他一直往西,往西…… 终于,夜幕落下,他在一处山谷停下。 下马,摘下面具,一张俊美而微笑的脸映上月光。 “果然选择了急速反攻!”苍弥伸手抚着马的鬃毛,似安慰的对马儿道:“歇歇吧,陪我奔了这么多日,有劳了。”这些日子,他马不停蹄的奔走在各个城池与山林,用最短的时间找了繁华的冷清的地方,然而,依旧没有找到那个贪玩的弟弟。 今日一早,本想返回风都城继续寻找的,但刚进入城内就听到了六神宫同时受敌,烽华宫人马被大幅度调拨的消息,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死了?! 一深想,只怕一切都是燃星搞的鬼,便潜入盛世苑一探,顺势拿了面具遮了脸。 “盛世苑没有动静,想必崇星还未找到雾终……”又回想了一遍盛世苑冷清的样子,苍弥又自言自语道:“月姬将所有人撤回了烽华宫,看来……也以为我做了叛徒。”说着,他不由轻笑:“好一个一箭双雕,挑拨离间。”也不知是欣赏,还是鄙夷,那样的神情与口吻让人难以捉摸。 ——找人假扮自己,一来可以调动兵力,二来,待崇星回来知道所有,便不会再相信自己。崇星一旦不相信自己了,只能会老羞成怒,想必不但不会再帮自己打开黎冬,更可能下令追杀自己与苍昂……这么一来,自己便只要找她! “女人……”他淡淡吐出两个字。 他心中知道危机将近,但……还是害怕不起来,仿佛自己只要稍稍动脑,轻轻发力,就有机会挽回大局。 “崇星,一定要找到雾终啊!”望着月色,苍弥的声音乘风而去。 风飘至黎冬,飘到戴着黄金面具的男子的耳里。 崇星浑身一颤,觉得耳朵发麻,他没有去理会,伸手摸了怀中的信函,又徒步朝着一座耸立与云间的雪崖继续跋涉。 第五十一章 烈火战马 这里怕就是整个黎冬最严寒的地段了吧? ——了无人烟,草木不生,就连飞禽走兽也不见进出。间得着的除了雪,便只有云与雾。 崇星觉得脚下越来越沉重,强风搅起雪花打在他的脸颊,脸颊同耳朵一样麻木,没有一丝感觉。回身望向来时路,却已被白色占据。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似乎是因为太高了,连白天黑夜的过度都没有了。 他停下来,喘了一口气:“那个家伙……事先为何不告诉我会到这么冷的地方?”崇星不悦,不禁抱怨起来:“想必他是修炼过避寒术,所以不怕冷吧!竟然让我来受这种罪……”从来都是养尊处优,即便要行事也是做足了准备,若早知会来这种地方,至少会带上裘皮外袍吧。 崇星哪里料想得到找一个人,竟然还要到这么严寒的地方,这种地方能有活人么? 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信函,手指放在接口处仿佛想要打开,却又在犹豫。 “活死人?这么说来,也算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话未说,不知从什么方向起了一缕风,竟将他手上的信夺走。信打着圈儿朝右边飞起,风停了,信便在不远处缓缓落下。 被寒冷冻僵的脸上轻轻抽动了一下,崇星踩着厚厚的积雪朝信函走去。 然而,刚走过去,那风又刮来,又将信函朝左前方带去。 黄金面具之下,崇星不禁挑起眉尾,眼神中恢复警觉,心想难道是有人在一旁牵制风向,便敏锐的还顾四周。 四下——无人?! 他摇头,又想自己是多疑了,这白茫茫一片怎么可能藏的住人?就只是一阵风罢了。 于是,他又朝着左前方走去。 可是,在他的手指触碰到信函之后,那信函竟自己站立了起来,就在他的眼前,如同活了一般跳动着向前而去。 那信函跳的极快。 崇星眼中厉光一闪,蹙眉,足下轻点,飞身跃到了信函之前,伸手便要将其拾起。 拾起,刚刚站直了身子,就是在这个时候,“轰隆隆……”整座雪山开始摇晃,脚下的积雪也在瞬间松动,前方的雪崖还时不时滚落雪块。一个不祥地预感浮上心头——难不成是要雪崩了!手中的信函又活了一般扭动了一下,注意力再度被吸引回来。崇星想,到底是谁如此厉害,竟隐匿在雪中戏弄自己……两种猜测在心头交织,视线不断扫着四周…… 刚这么一想,“轰!”又是一声巨响,崇星竟脚下一空,身体失去重点,就这么随着雪层落入了那霎间凭空出现的巨大地洞里。 这个地洞极深,深到崇星在下落之际都有了机会将身体立直。他脸上带着惊,却没有半分慌。怎么说也是一宫之主,这点镇定还是有的。他伸手艰难地从怀中取出蚀心枪,接着将枪头对准脚下岩壁,掌中发力,将枪头打入,然后奋力朝着岩壁撞击而去,紧紧贴住,踩在枪头凸出的位置上…… 捏一把冷汗,崇星终于没有在往下落了。他抬头,望着依旧一片白色的洞口,若有所思。 短暂的思索之后,他再次取出另一枚枪头,准备打入第二个…… “咴咴……”然而,洞底却忽然传来一阵清晰的马叫声,那马叫带着这个世上没有的神秘力量,仿佛……在召唤崇星。 ——难道? 他心里一惊,仿佛想到了什么。 ——难道这下面就住着自己要寻找的人?回想刚才,或许一开始就是苍弥在信函上下了什么术法,在自己到了一定范围的之内,这信函便带着自己触动“机关”,然后进入这里! ——又想,对方是个活死人,住在地底之下也是理所应当…… ——可…… 朝着身下望了望,那黑洞洞一片无光,好似无底!自己要是这么冒冒然地往下跳……恐怕不妥! 正想着,准备找合适的方法下去,崇星却觉得身体猛然被无形之力束缚住,于是就僵硬地不能动了。 “好强的术法力量!”他惊,似在用力挣脱束缚,黄金面具之上的脸有些涨红。 “嘭!”一声巨响,接着“呼呼”之声从脚底而来,烈焰火舌随即迅猛而至。 “你是神族皇室?”一个声音从火中传来,带着怪异的音调,又问:“你们终于肯见我们了?” 崇星却厉声:“收了你们的火,放我下去!” 果然,火势骤然减退,束缚他的力量也在同一时间消失。 火光没有完全消失,目测深浅之后,崇星心中有数,跃身便跳下了枪头,朝着火光的方向坠去。 落入底时,他稳稳的站住。 待抬头,定睛——岩石砌成墙面,墙面之上刻着火焰,火焰之中隐隐看见马匹,不过那马匹不是刻上去的,而是……虚幻一般浮在上面的。它们时而万马奔腾,时而栖息食草,时而有幻化了人形,在为谁战斗。 “因为主人给了永生,所以我们效命,为他决战沙场,为他覆灭敌忾,我们的忠诚天地可鉴,可不料主人却不信任我们,担心有朝一日背叛,于是将我们圈养。”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最后又变得委屈,可以看出,说话之人的情绪波动极大:“你是神族皇室,告诉我们,何为释放术法师?”那声音又带着怒气,质问崇星一般的问道。 崇星那眼环顾四周,最后竟将视线落到了对面的石壁之上,石壁之上是匹带着愤怒表情的马儿。 “快说!快说!”马儿的语气越来越显得稚嫩。 崇星看着,不由觉得对方的表情逗人,反问:“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苍弥说了,下一个进来的神族皇室就是释放我们的人!” 听到苍弥的名字崇星眼中一亮,忙问:“难道你就是雾终?” “雾终是谁?我不知道!”马儿蹙眉,带着怒意,声音变得沧桑,犹如四十多岁的大汉:“你不是来释放我们的!”同一时间,一股强劲的火势从石壁之上喷出,直面袭向崇星。 “不是!”他也怒了:“浪费时间!”敏捷的避开火势,跃起,顺势掷出枪头,这就来朝着洞顶而去——他没有时间浪费在其他地方,找到那个雾终,回到峰华宫才是最最重要的。 “既然你不是来释放我们的,那就休想离开!”声音愈发愤怒,大火更烈的喷出,将崇星淹没。 火舌将崇星卷了回来,这时,石壁之上的马匹纷纷奔腾起来,奔腾期间更是将自己的身躯点燃,成为了“火马”之后,没有任何声音,它们就那么一直奔腾着活生生的,一个一个从石壁之上奔出。 乱蹄之下,崇星快速的掷出蚀心枪。 然而,那些马匹却只是一个躯壳,也没有血液,掷出的枪头只是他们的身体,却伤不到分毫。见自己的蚀心枪无用,又身陷大火之中,崇星猛然闭目,想要集中念力,以力量还击。可刚闭上眼睛,却又觉得周身的热度消失,他睁眼,竟看到数匹马儿之中的一匹叼着一封信函。他条件反射的摸了摸自己怀里,发现那果然就是苍弥给自己的信,便怒叱:“你们这些畜生,将信函还我。” “嗯……苍弥的气息。”叼着信函的马儿饶有兴趣:“让我瞧瞧。”说着所有马匹竟然全数朝它汇聚,犹如魂魄归位,重重叠叠,终而只剩它一匹。 它虽然周身燃着火,可那火却没有将信函点燃,相反,那火舌还帮着它打开了信封,取出了其中信件。 崇星有些恼怒的起身,作势要还击。 “雾终在那里!”内容似乎很短,马儿快速的阅读完信,头也不抬的对崇星道。 “嗯?” “崇星宫主失礼了!”马儿的声音变得正经。 马儿走到石壁之前,将满身烈火贴紧墙面,即时,“咯噶”一声脆响,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那看似毫无缝隙的墙面竟缓缓凹陷,接着里面的凸起,又凹陷,接着朝着两边砌开,如此几个来回,便将其中的一个黑色棺木显露了出来。 第五十二章 创界寻人 “棺木?!”眼神闪烁一下,疑惑变成欣喜:“雾终在里面?!” “咴咴……”马儿摆着头,道:“这里是雾终的墓穴。” 它这么说,崇星这才真人注意起周围的环境——潮湿的泥土,浅浅发霉的味道,陈旧的刻痕,已有些腐烂、而残缺的……尸骨?! 看着脚下焦黑如碳的残肢,崇星有些厌恶地移开步子——原来这里不止他一个人来过。 “他们也是来找雾终的。”马儿敏锐地发觉他的疑惑,道:“苍弥是唯一一个活着进来,活着出去的。” “哦?” “不过,他不是来找雾终,而是来找我!”马儿说着似乎有些骄傲,声音带着笑意,如小孩一般摆着脑袋。 “找你做什么?”见马儿身上的火焰时强时弱,崇星不想再被攻击,于是小心翼翼的问:“准备放你出去?” “嗯?你怎么知道?”声音又变得苍老,马儿半眯着眼,似乎不再想多说,于是催促道:“你快进去吧?!” “进哪里?”崇星不解,指着重重关卡中的黑色棺木:“那里?!” “咴咴。”马儿扑着鼻息,摆动着尾巴朝着棺木走去,“噗”得一声,巨大的火舌从它的口中喷出,如红火纱帘一般将整个棺木盖住。 缓缓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棺木就此被打开。 收回火舌,马儿撇也不撇棺木中一眼地对崇星道:“请宫主入内。” 然而,崇星却站在原地,没有一丝要进入的意思,脸上原本欣喜的神色也一扫而尽。 见他又犹豫,马儿也机灵的注意到,并寻问:“宫主是有疑问?” 他不言,心中却有着自己的一番猜测。 比如——雾终到底是谁?这些为了寻找他的人都死在了这里,里面怎么可能只有棺木?若要说是被这匹可以分身的马儿所杀,那么它为何又如此轻易的放过自己?因为苍弥的信?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他很后悔事先没有去看,导致现在心里如此不踏实…… 他望了望棺木,这样的距离,以及存在与视线之内的所有,仿佛没有危机存在,可……心中不祥的预感却没有半分散去。 “咴咴!”马儿有些不耐烦了,前蹄猛然高抬,竟趁着崇星不注意将他推向棺木。 大力与惯性促使他扑向棺木,本以为里面会是一具腐烂或不腐烂的尸首,可这一扑,竟使他整个人都掉进了棺木。这棺木……原来不止是棺木,它竟是一个入口。 “好强的术法!”掉入其中的崇星陷入一个空虚幻境,周围是无尽的黑暗,只觉有强劲的力量在朝自己压来,他知,很快自己便会遇见某种危机。 然而,长时间悬浮其中,已将他的神经提到最高点,只有危机的感觉,却不见真实的某种攻击。 “雾终,出来!”即便如此,他仍旧保持着王者该有的气势:“你若不出来,我将永远封禁黎冬!” 这么一喊,果然有用。 猛然得,一道强光从正面疾风而来,眼眸生疼,崇星不禁抬手……就在这个时候,强光之中暗藏的杀气将他惊醒,冷汗惊诧而出,他立即回手闭眼,取出怀中的蚀心枪,以及腰上藏匿的剑。 来势汹汹的强光在刺伤他的双眸之后,在离他一尺之遥时汇聚成气,白色的,犹如雪雾,然而,它来的冲击却比崇星想象的更强,仿佛置身龙卷风中,崇星一剑护身,摇摇晃晃。 在无法睁眼,且耳朵被呼啸声遮去的情况下,他只能凭着感觉去判断危机与对方的攻击。 ——左侧!三寸! 以剑相抵。 ——前方!范围不明,于是同时掷出数个蚀心枪…… 就这么凭着感觉,崇星勉强抵挡了片刻,而那瞧不见的攻击却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无法招架! “雾终,我是神族皇室!”他喊,手腕猛地被击中,蚀心枪脱手,朝着无尽的黑色落去……接着,消失。 “嗖、嗖、嗖……!”忽然,一阵掷出实物的声音传来。 “难道……”崇星脸色骤然苍白,心中担心变成恐惧,终于没有忍住他眨开眼——之间一排银色从远处朝着自己飞来。 ——那……竟是自己的蚀心枪! ——要知道,中了蚀心枪就会一命呜呼呀! “雾终!”他声音颤抖! “雾终!苍弥让我前来寻你!让你离开黎冬!”几乎是歇斯底的喊道…… 然,那些枪头没有一丝要停的意思,而那将他悬浮其中的力量也没有放过他的征兆。 数道银色穿身而过…… 临死那一刻—— “苍弥!为何要害我?!”怒意、恨意、失望。 “月姬!”他颤声,黄金面具之下的面容带着难以言说的复杂神情,小声唤了:“嫣儿……” 魂魄飘离躯体是什么感觉? 被一如既往相信之人背叛又是怎样的感觉? 永远不能与想要相守之人相见又是什么感觉? 一瞬间离世,什么也不再有,什么也带不走……这样的感觉,是不甘,是伤透,是……狠! 那些白雾在瞳孔逐渐涣散的崇星前面再度汇聚,那道刺眼的强光又亮起,一个人形清晰出现。 对方面若冰霜,消瘦如干尸,但眉宇之间却不乏几分英气,若是再有几分生气,饱满一些也不伐为一个美男子。 男子面无表情的伸手点了点崇星的眉间。 一时之间,仿若灵魂归体,瞳孔猛得收缩了一下,他使劲地抽了一口气,还过神来抬手便要挥剑! 剑,重重的劈中了对方的肩头。 “若一把剑能杀了我,那么我便不用受着永生之苦。”对方的声音沙哑、低沉、缓慢,与周遭的灵力灵气格格不入。 “你是雾终?”崇星知自己未死,心里却不敢松懈。死的害怕在他心里停留着,却来不及去深思,只能本能的自卫。 “你是神族?”对方问着眼里全是泪花。 “我是!” “呜呜……”然而,一个男人却哭的像女人。 “你是雾终?”崇星望着嵌在对方肩头的剑,再次开口问:“快说!” “我是雾终!”对方终于承认。 然而,崇星心里却百味参杂! ——一个要杀自己,甚至已经杀过自己的人……自己怎么再去用?况且……看着他哭的模样,崇星忽然觉得苍弥是选错了人。可……又回想刚刚拿强大的力量!不禁又开口问道:“你问什么?!” “主人不要我了!”满脸泪痕,没有怨恨,全是委屈的抬起眼。 “你的主人是谁?” “神族。”雾终答道,视线不住在崇星身上打量,补充道:“神族……皇室。” 听着他的声音,崇星不禁觉得与那入口处的马儿又几分相似,感到周围杀气尽敛,剑也杀不死他,崇星索性收起了剑,问道:“为何你会被单独关在这里?” 雾终眼中无光泽,脸上无生气,果然一副活死人模样,面对崇星的问题,他老老实实回答:“当年我潜心修行术法为神族效命,刚刚加入神族军队时只是一个小兵,我不怕死,只怕为神族做的不够多,不够好,于是常常冲锋陷阵,战功累积到一定程度之后又成了将领,术法上也有了一些造诣,很快便成了所有术法师的总指挥,一直以来我从未有过二心,只是一心增强自己……想着,只有自己强了,才能更好的捍卫神族,甚至精准的预测未来……可……呜呜呜……”说着,他又如小孩子一般哭起来。 “下令软禁了你们?” 雾终用着只有皮骨的手抹了一把泪:“当时的指令只是让我们再次修炼术法,提高造诣,而后又改成什么家园……当时我便知道,是再也出不去了,我不甘……就同你刚刚的不甘心一样!” 第五十三章 临时变更 缓缓抬眼,空洞毫无光泽的眼眸中渗满泪花:“你刚刚说要释放我?” 声音时而如孩提,时而如年过半百的老人。 崇星没有立即答应,想着这般孩子脾气怎么担起大任,除了刚刚强大的力量,其它的与苍弥相比都相差甚远,没有半分自己所期待的、要的模样。 “你刚刚说要释放我!?”见他不答,像要食言,对方有些不耐烦了,语气带着愤怒再问了一遍。 见到这个人,本抱有的希望就去了一大半,然而,想着既然是苍弥让带回的人,崇星还是需要思考再三。 “你刚刚说要释放我!?让我出黎冬!”声音更加有怒意,甚至,崇星还能感觉到在漫漫腾起的杀气。 ——此人术法如此强大,这些年对神族的忠心似乎有增无减,神之主遗骸已落入柏星之手,神龙的显世让血精妖姬不再独大,随时可能失去其力量,自己所占的优势在慢慢消失……苍弥让自己将雾终带回,或许是对的!即便雾终性情幼稚,可好控制,利用单纯的他,远远比控制那些随时可能忘恩负义的妖姬来得容易。那么,就先带走吧! “嗯!”崇星轻声答应。 “好!”雾终立即朗声答应,一声清脆的叫喊在黑暗中来来回回。 “雾终这就带着宫主出去。”雾终伸手抓起崇星的手腕,言道:“刚刚雾终得罪,还请宫主恕罪,死过一次对宫主来说不是坏事,相反则更让宫主更明确心中最重。” ——心中所重? 崇星眼中闪动一下,那一刻……虽然神者之体不能被平常兵器、力量,所伤、所杀,可他深知,这里是黎冬,所有力量的来源都是术法,若被强大的术法力量震摄,即便是神族都有魂魄离身的危机。魂魄离身不能表示一个神者真正的死去,只是表示将要寻找躯体,或转世。称为死,也只是片面的认为。刚刚,虽然短暂,可崇星回想,当时自己能记起的除了担心嫣儿,便是害怕苍弥的背叛。 在心中轻叹一口气,不知为何,某种不祥的预感仍在继续。 “将你带出黎冬,你是否全心全意效忠于我?” “当然,宫主不食言,雾终定当誓死效忠。”没有光泽的眼眸中透出满满的诚恳。 “即便神族已分为七宫?” “神族已分为七宫!?”常年困禁虚无之中,本以为能来到这里之人定是独一无二的神族大权继承人,雾终有些不解。见他不作答,似有开口寻问的意思,崇星便兀自道:“父王做了一个残忍的决定——强者居之!所以我们七人不得不角逐,如今大势已在我手,就等你一臂之力。” 眼眸动了动——能到此寻找到自己,却能看出大势在谁的手上,如果是这样,那么就顺应天命吧。 “雾终定当效忠。”一言决定。崇星感觉周围有某种力量在浮动,不是杀气,不是怨气,更不是尸气,是一种他从未接触过,仿佛更改变事物真实,将所有虚无控制的强大力量。他知道,此力量就是前面之人要脱离困禁的脱力。他知,他们就要脱离此地。只觉那力量将自己身体拖起,上升……上升……愈发极速,强风从头顶而来,向下将他包裹。渐渐的以开先无法料想的速度,飞速向上,侧头他已没法看清雾终的模样…… 两人就如此朝着来时入口飞去。 极速的压力不禁让崇星闭眼。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已经立在了烈火马儿的面前。 “咴咴……嘿嘿!”火光映着黄金面具,崇星还未缓过神来,便听雾终对那马儿道:“房儿,辛苦你了,我们这就要出黎冬了。” “真的么?”那匹叫做房儿的马儿踱着步子,在两人前面来来回回,不停叫嚷:“太好了,太好了,苍弥是对的,嘿嘿。” “它叫房儿?”崇星嘴角动了一下,问道。 “为神族作战那些年房儿一直陪着我,我被禁锢了,它自然来此守护。”只剩下皮骨的手宠溺地抚着火焰之下的鬃毛:“还不谢谢宫主?” “谢谢宫主,嘿嘿!” 马儿与主人的声音都是那般变化莫测。 “要带上它?” “嗯,请宫主稍等。”雾终道,随即抬手、闭眼。 房儿身上的火舌在某种力量的趋势之下朝着雾终包围而去,崇星离得近,立马就感觉到那灼而烈的热度,他往后退了一步,不言,观望。 ——火舌并没有灼伤雾终,相反,则化作丝丝缕缕,随着他那干涩的毛孔窜入他的躯体。火舌尽数到了他的以内时,房儿也“咴咴”一声扑鼻,窜了进去,与其融为了一体。 而雾终的脸颊也没有之前凹陷,仿佛房儿与火成了他的血肉,让他饱满了一些。 崇星心里是在惊叹,可面上却不动声色。 “宫主,我们现在就离开黎冬?” “好。”崇星答道,朝着来时的入口迈了一步,然而,这一步却引起了特大动静——山摇地动,积雪漫漫而落,黎冬各处的所有树木花草在那一刻脱离泥土,连根拔地而起,所有房屋如遇地震一般尽数倒塌,水、湖、山脉都在萎缩,并且朝着同一个方向流动……天上的云雾,洒落在地上的阳光,都仿佛被一个大口吸动,而这个大口无疑就是雾终。而奇怪的是,黎冬的人们却没有因为天地事物的流动而动,好似之前自己身处的环境都是虚幻,而这个虚幻就是黎冬,此时只是将它揭去…… 崇星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眼睁睁地望着所有奇异变化,愣在原地半晌。 “啊!”终于,他知道了什么,惊叹一声,朝着身后望去。 然而,此时的雾终已不是之前那般干瘦,随着整个黎冬的入体,他的血肉全都长了回来——原来整个黎冬都是他的血肉所化!黎冬是他用自己的力量而建,处于对神族的忠心,他不但将自己禁锢与此,更是将自己同龄过的术法师禁锢与此。 “停下!”崇星脸色大变,对着雾终大喝:“不能动黎冬!” “呃?”雾终睁开眼,然而力量的收回却没有半分怠慢。 “我让你停下!”崇星大喝:“黎冬不能打开!” ——黎冬若是被打开,他又拿什么捆住苍弥?没有这个神策军师,即便有了这个雾终,说不定大统依旧会落空! “停下!”他继续喝道。 “宫主,你已答应将我释放,待我收回力量,便会统领所有术法师为您效命啊!” “不!停下!”崇星坚信,无论如何不能在大统胜利之前打开黎冬! “宫主,你不能食言!”雾终声音充满怒意。 从前崇星只知可以用血打开黎冬,却从来不知黎冬是怎么设定而来的。现在他知道了……努力搜索着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想要阻止。 眼见所有山川河流就快要全数消失,忽然,崇星的视线落到了雾终身后的棺木之上。 眼中闪过狠厉之光,掌中缓缓汇集力量,他喝:“回去!” 正在收力的雾终没有余力接招,一个猛烈的冲击,又将他击回了棺木之中。 “呯”的一声巨响,所有黎冬景色全数倒流,甚至连房儿也回到了墓室墙上,一脸愤怒。 “为示忠心,宫主食言我可以不在意,我也可以等!”一声声音飘来,一切恢复安静。 然而,在风靡山脚下,一处偏落的小村庄内,一间破旧房屋中,席地而眠的清秀僧人猛得眨开眼。 他怵然起身,一身冷汗,似乎刚刚陷入了梦魇。 强烈波动的情绪渐渐平息,眼珠转了转,环顾四周,再次确认刚才是梦,他长舒一口气,随之,有些烦躁的用右手托腮:“原来那妖姬是燃星?!可恶……现在已经搞出这么大动静……”他担忧的取出怀中的册子,随手翻了翻:“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第五十四章 凤靡之路 “苍弥乃神之主永世之名,原本一切是不会改变的,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让他疏忽大意,轻敌自己所面对的对手,命运的变动也因此出现,龙魂之剑是唯一的转折点,神龙已经显世等待,不必担心,全力以赴。”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苍昂摸摸自己的光头,似乎是有些恼了,不耐烦却还是压制住不敬地道:“我说伯伯啊!这些几天你所有重复了无数遍,说来说去还是那么几句,我的力量你不是不知道,寻找龙魂之间是次要,我现在等不等活着到凤靡山是大!” 那个声音又道:“凤靡就在眼前。” “呃……”苍昂拖着声音,猛然起身,走到破旧的门前,一把推开,指着远方,道:“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追杀我么?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哥,我是谁,我在干嘛?!现在搞出这些事儿……我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 “命运不可透露,这是一直以来的规则,孩子,稍安勿躁,重任在肩,要成长啊……” “这些日子,我扮旅人装乞丐,不能睡客栈不能进酒楼,没美味佳肴,没茶水喝,没床睡……白馒头,野果子……”扯开自己的包袱,苍昂一脸苦涩,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又指了指屋子:“还有这破烂房,这都是些什么啊?走破七双鞋,瘦了一大圈儿……瞧瞧这一身臭烘烘的!”毕竟是小孩子,曾一心想着到百幕游玩,现在却得了如此大任,所期待的都没来,有的只是艰苦,他抱怨,也是理所应当,而且也不是第一次了,于是,络迦也没有责骂的意思,相反安慰他:“待促成大事,以后有的是时间。” “那你帮我掐掐,我能不能活着到凤靡山?”泄了气儿,苍昂知道自己不能不去,便无奈问道。 “唉……我现在无能为力。”络迦回。 苍昂不再做声,委屈而无奈的回到稻草之上,呆愣愣的坐着。 半响,络迦大师突然说:“明日你乔装上山吧,当日苍弥瞧见你是僧人形象,明日换了装束上山。” 眼中的光泽陡然亮起,声音也有了精神:“那么……我可以先去酒楼大吃一顿,然后逛逛前方村子的集市,然后添些干粮,添些衣物再上山了?” “嗯。”终归是孩子,一听到有机会玩乐,便兴奋的计划起来。 “好呢!”苍昂一拍手,倒在稻草之上打了一个滚儿,抱着记载命运的册子笑着入睡了。 黎明,村落里传来打鸣声,络迦用剩下力量为苍昂蓄起了发,于是,一个清秀带着几分脱俗的小公子便出现在了集市。 为了避开苍弥派来寻找他的人,他已有好几日没有出现在这种热闹地方,现在乔了装,便可以大摇大摆上街了。 凤靡山脚下有数个村落,每月都有固定的十天用于赶集。虽说是一些小商小贩,没有风都城那般丰富,但也是喧嚣热闹。 白衣的小公子左手端着豆腐脑,右手捏着酥油饼,瞪大了眼站在集市之中左顾右盼——从街头到街尾琳琅满目全是吃食,然而,除了吃的其他什么也没有。苍昂转着眼珠子想,或许是因为这些天各个神宫遇袭,出城入城,通行比较难吧,即便这样民以食为天,所以还是放了这些小吃摊贩过来。 “哎!”突然,他欢喜一惊,直直朝着街尾蹦跳而去。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前面的小面人,一口豆腐脑一口酥油饼,满嘴油渍也腾不出手来擦。瞧着面人儿师傅灵活而快速的做出一个又一个栩栩如生的人物,苍昂闷声,用手背指着自己的鼻子:“照着我的模样捏一个呗。” “好呢。”面人儿师傅爽快的答应,三下五下——白衣,乌丝,双眸清澈,面容俊秀。“来!”面人师傅将与他一模一样的面人递到苍昂面前。 “嗨!别说,有点意思。”吃掉最后一口酥油饼,腾出手来,苍昂笑着接过面人,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从他的身后伸过,一把大力将面人师傅提出摊档。所有面人儿散落在地,面人师傅也一改之前的平静,脸上堆满害怕。 来人的声音霸道而粗狂:“二两银子。”没有过多的理由,对方直接吼道。 “左老大,我……我……”面人师傅战战兢兢摸着怀里。 ——这? 苍昂不知发生什么事了,转头去看,只见一名彪形大汉,凶神恶煞,裸在外的半边膀子上刺满凶恶的虎形图案。面人师傅将所有银子全数承上:“我就只有这么多,生意难做,今天还未开张。” ——原来是地痞流氓啊…… 苍昂有些鄙夷的撇撇嘴,微底身子,想着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玩够了赶紧上山吧。 转身正欲走,又听到两人的对话。 “呸!”一口唾沫喷到面人师傅面上,左老大举起另一支手,展开一早准备好的画卷,问:“见没见过这个人?!” “和尚?没……没有……” “给我注意点儿,见到这个和尚就通知我!” 苍昂好奇的侧头去瞟,这一瞟却吓了一跳。 ——那画卷之上的和尚,分明就是自己! 再重新打量那彪形大汉,不像是烽华宫的人,再瞧面人师傅对他熟悉的模样,想必经常处处行恶,臭名昭著,是这村上的人。可,为什么会找自己呢? “还在等什么?还不走。”络迦大师的声音响起:“他们已知道你在附近,为了避免张扬,才找这恶霸寻你。” “啊?!”一副惊讶表情,苍昂回身,匆忙朝着街后跑去。 他躲在角落,一直注视着这个彪形大汉。 半天过去,对方问遍了所有小摊小贩,虽然最终无果,却强迫所有人留心。 “连地痞流氓也利用起来了么?”苍昂面上神色变了变,见那恶霸问过所有人之后朝着街后走去,猫着身子跟了上去。 恶霸穿过村上仅有的几条街道,朝着一处偏静僻院走去。 院子周围杂草丛生,恶霸进去之后小心翼翼地将大门关了起来。 “别过去!” “哎呀,就一下!”面对络迦的警告,苍昂小孩子气的应付道,随即上前,用耳朵贴着门缝。 “找到了吗?” “没有,已散出眼线。”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 “已经警告你秘密行事!” “啪!啪!啪!”又是一阵打骂。 “属下……”恶霸正想解释,然而——“哧溜!”一行血从门内打在门上,有些许渗了出来,打落在苍昂脸上。 “哎呀!”苍昂有些厌恶地伸手抹去血渍,小声:“看来是那些妖姬。” “快上山,别暴露行踪。”络迦声音严厉。 “好!”如果里面的人真的是血精妖姬,苍昂知道,自己一个人就算借着络迦大师的力量也未必是她们的对手,于是不再任性,转身就要大步奔走。 然而,刚转头身,正面便迎上某种动物的一声巨吼:“嗷!” 睁眼,两张血盆大口就在眼前,苍昂身子僵在原地,脸色惊变,有些傻眼,却低声脱口:“狼神!” ——哥哥竟动用狼神寻他!完了!自己马上不是要瞎了,就是要聋了呀! 脑子里还未开始想如何穿过狼神逃走,“呯!”身后的院门就被猛然打开。 身着大红纱衣的妖姬站立门内,身旁全是金甲红绫的兵卫。 背脊上有冷汗渗出,他不敢回头,“哧溜”却有一道剑气从头顶掠过,同时有一团黑色落到脚边。苍昂底眼去看,更惊,那竟是自己的头发,他伸手去触碰自己的头顶,果然,最顶端真被那动作削平了一块。 紧接着,花姬厉声:“抓住他!” 第五十五章 苍昂之劫 ——哥哥竟出动狼神寻找自己! 深知被狼神寻找的代价,情绪愈发沉浸在害怕中,然而,身后的几十人已经将他团团包围。 面前是两头银色巨狼,“嗷、嗷……”咆哮。身后是血精妖姬之一的花姬,在下诛杀令:“交出络迦遗物,否则……”清丽的声音拖的长长,雪亮的长剑已从身后架到了苍昂脖子上。 “早知道这么帮他,最大的阻碍却是他,我就不来了!”小声嘀咕,三分抱怨七分愤怒,苍昂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眼珠瞅着狼神转了一下,忽有改变脸色,笑得有些难看:“这位姐姐,你这是作甚?我只是刚巧路过。”苍昂很是硬撑地说出最后几个字,使劲浑身力气才挪了一下步子,则头:“误会……” “你是凑巧走进,狼神却不是凑巧找上你!”花姬说的明朗,向他伸出手:“交出来。” “……”无奈,苍昂噘着嘴,翻翻白眼,缓缓伸手出怀中取出什么,接着猛的朝着花姬脸上扔去:“好吧,给你吧!” 花姬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伸手去接,就在这个时间,苍昂弯下身子避开剑锋,朝着人群中冲去。 花姬接住扔来的东西,然,只觉得手中热呼呼、油腻腻,低头去看却一个酥油饼:“抓住他!”立即反应过来,厉喝的同时,长剑已经出手,急速朝着苍昂后背飞去。 “哐!”然而,当剑锋靠近苍昂身体三寸之内时,一股力量将其震开。 躲过花姬的剑又迎来几十名护卫的包围,苍昂不得不停下来。 警觉的神色,怪异可笑的发型,一时之间苍昂自己苦笑不得,小声问道:“现在怎么办?” “……”无人回答。 “关键时刻,你怎么能不做声?”厉声。 “……”依旧无人应答。 “不用抓活得。”花姬下令。 “臭妖姬!”一声谩骂,不能对方出手,苍昂便抓起一旁的石子,奋力掷出。 他会的术法不多,年纪还小,武艺也不精湛,他不知道自己能敌多久,可他知,除了拼命,现下,他什么也不能做。 “哐、哐……”石子被尽数打落,慌忙间,一直踱步在一旁的巨狼却扑了过来。 接着,苍昂嗅见淡淡的茉莉花香、金盏花香、玫瑰花香……各种花香混合一体,成为迷人且惑人的香气。香气越来越浓,甚至逐渐有了束缚人、慑人的力量。苍昂觉得身体越来越软,不能动弹,眼睑越来越沉重,络迦为他蓄起的发也逐渐消失…… 在所有人的包围之中,狼神将他扑到在地,狼神并没有对苍昂进行伤害,只是将他摁住,似乎在等待花姬下令让人将他捆缚。 “放开我……放开我……”声音小而弱,却是使劲了浑身力量。 “络迦大师将什么交到了你手上?”卫护纷纷为花姬让出一条道来,花姬边靠近边问:“你没习过多少武艺,才有一种力量为保护你,说,是谁在你身上注入了力量?”说着,剑尖指向咽喉。 “不知道……” “好吧,告诉我,络迦大师给了你什么?”手腕用力三分,亦然划破苍昂的皮肤,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苍昂却反问道:“臭妖姬,你对我做了什么,放开我……” “我在问你,络迦大师给了你什么!”眼眸中微微腾起怒火,杀气骤然密集。 “孩子,把册子给她!”那个苍老的声音终于想起,可苍昂的倔强劲儿却犯了,小声嘀咕:“不给,不给,不给……有本事杀了我啊!” 那般近的距离,花姬听得清清楚楚,以为苍昂在对她说,于是抬剑…… “给她!今日就是她命丧之时!”络迦大师是预测出了花姬的危机,然而却说晚了。苍昂之前倔强的话语已经激怒这个妖姬,长剑已斩下。 “啊!”所有香味瞬间消失,痛疼占据所有精神……花姬下手的地方并不是苍昂的咽喉,而是双腿! “这样你便不会再逃、再躲,在我手上,我会折磨到你交出东西来为止!”眼中闪着狠厉的光芒,没有一丝怜悯,手下之间没有半点犹豫,心中没有一缕波澜。 “我交给你!”脸色惨白,苍昂再也无法逃走,无法动弹,手指颤抖着取出那本册子,扔过去:“命运册子,上面写着络迦所知道的所有……” 然,就在这时,在册子落到花姬手上的同一时间,百道黑影闪出,死死将花姬等人围住。 没有过多的喊话,或者告诉来意,那些神秘人便开始屠杀,对所有烽华宫之人的下手都是快、准、狠,之前没有料到会有这番突袭,花姬显得措手不及:“杀!” 收起册子,再次动用妖姬力量。 这时,摁住苍昂的狼神开始舔舐双腿流出血…… “呜呜呜……我没有腿了!呜呜呜……”他大声哭起来。 狼神在舔了两下之后却突然停了下来,照理说,苍弥给的交换可是苍昂的命,狼神应该将他食完才对,然而,他与苍弥流着同样的血,换了身体狼神或许认不出来,可血,狼神却能确定。于是,它停了下来,朝着天空一声哀嚎。 “呜呜呜……狼神,你认出我来了么?”苍昂向它伸手:“带我走,带我走……” 周遭已是尸首遍地,苍昂可不想死在这里:“带我走!” “嗷……嗷……”两匹银色的巨狼声声哀吼,似乎在述说“对不起”,接着一匹上前将苍昂叼起,放置另一匹的背上,它们闯过见状纷纷过来拦截的人们,朝着凤靡山奔去。 “怎么了?!”花姬不知怎么回事,边对面前的黑衣人较量,边喝。 “狼神将那和尚带走了!”有人回,却因分神被屑去了脑袋。 这批黑衣人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来夺刚刚到手的册子。 仿佛他们已经在暗处潜伏、跟踪了很久,只等册子出现,便迅猛来夺。 与花姬交手的黑衣人就是这群神秘人的统领,除了听见他对其他人的下令指挥以外,花姬更是被他一身蛮力惊住。 利剑朝着对方刺出,却被对方生生抓住,然后……折断! 其他围攻上来的卫护的兵器,也遭到如此对待,渐渐的,烽华宫人已变得手无寸铁,只能与敌方徒手搏斗。可必定不是每个人都有血精力量,除了武艺精湛的个别,其他人都陆续成了他人的刀下魂。 交锋间,花姬问:“谁派你们来的!” 对方不言,继续强攻! 就这么战到了晌午,烽华宫派出的人只剩花姬,对方却只是死伤半数,于是,这半数的人马便将所有实力集中在花姬一人身上。 然而,血精力量的强大却不是浪得虚名。 无论被砍伤、刺伤多少次,她都能瞬间愈合。无论对方发挥出多么强劲的力量,她都能尽数抵挡。 到下午时分,花姬就要胜出,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马蹄声铿锵传来。 还未见着来者是谁,一群夜莺便如黑雾一般袭来。 那些夜莺看上去依旧是红眼,它们张着锋利的喙,“嘎、嘎、嘎……”边鸣叫,边啄住那些人的肌肤大力撕扯,鲜血渗出,惨叫连连。 接着,一道白光疾飞而来,抹过黑衣人统领的咽喉。 “噗通!”黑衣人在花姬面前倒地。 花姬轻轻蹙眉,仔细地望着马蹄的方向。 ——紫色纱裙,冰冷面庞,手持镇灵盒,见她安然无事,对方朝她喊:“花姬,你没事吧?” “南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五十六章 花姬之死 没来得及回答,软剑回手,南音毫不犹豫的再次掷出。这一次软剑被注入了更加强大的力量,白光更闪,犹如闪电一般穿梭在黑衣人之间。刹那间,所有属于黑衣人的声音全部消失,紧跟着,夜莺食着撕咬下来的血肉,飞回了镇灵盒。 南音一路未停的来到花姬面前,勒住马,忙问:“是不是找到那和尚了?” “是!”花姬答,又指着凤靡山:“不知为何狼神突然带走那和尚,朝着凤靡山上去了!” “不管怎么样,要夺下他手上的东西。”南音严肃道。 在南音的原定计划之中,当下应该在赶回咸城的路上,她得赶回白凰主持大局,然而,在途中她却发现了月姬派出的信使。那信使的任务莫过于将自己与假苍弥的背叛传达给花姬,于是,她顺势截下,将计就计,让那些傀儡自行回了白凰,自己却顺着信使所知的路线来了此处。 刚到,她便发现花姬正在与一批神秘人激斗,没有立即动手,而是躲在暗处细细观察。这一观察,从招数,进攻习惯,她发现那正在与花姬对战的神秘人统领,就是自己的神力统领——柳鲁。 想来,花姬一定是找到了那和尚,并且和尚身上的东西已出现,所以柳鲁才显身争夺。 躲在暗处观察良久,见柳鲁并没有百分之百的全胜把握之后,南音这才决定出手。 刚刚那一剑虽然抹了柳鲁的脖子,看似狠厉致命,然而,却不是那么回事。她的剑如疾风,即便花姬也身为血精妖姬,却还是猜不透那软剑是先到了柳鲁颈后,用剑柄发出重击,再到脖子上划出浅浅一条伤口,柳鲁的倒地并不是因为致命,只是因为受了重击昏厥而已。可是,为了避免鄙陋,这样的动作却没有冒险在之后重复,那些跟随柳鲁前来的卫护老将,是真的死了。 战端,怎会没有杀戮,怎会没有牺牲?南音这般想着,出手从不心软。 弃了身后的遍地横尸,花姬跃身坐到了南音身后,两人便朝着凤靡山上而去。 快速疾奔中,花姬忽然开口:“那和尚已被我砍去了双腿,要杀他很容易。” “杀了他,不就拿不到他身上的东西了吗?” “东西已到手。”花姬说着,毫无防备地从怀中取出那本册子,扬在手中。 嘴角微微上翘,南音沉了沉脸色,问:“那为何不放他一马?” “这册子是络迦大师的遗物,若落到其他神宫的手上,后果难料,为了以防万一,杀了他才是将消息彻底封闭的方法。”花姬扬声说着,忽然眼中一亮,指着凤靡山间某处茂密灌木丛:“在那里!” 南音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果不其然。 ——两匹银色巨狼驮着一个只有半截的人在灌木丛中起起伏伏,他们所过之处,全是血迹。已失血过多的苍昂面色苍白,腿部截肢处还在大股大股冒血,鲜血将狼神的皮毛染红。 远远地看着那眉宇之间清秀,南音忽而觉得似曾相识。 “狼神,站住。”然而,身后的花姬已迫不及待,翻身下马,连着好几个跃身朝着狼神指剑奔去。 南音在后,突然拉住了马,止步不前。 “嗷、嗷……”其中一匹巨狼转过身来,匍匐在地,做进攻状,挡住花姬的去路。 “你做什么?苍弥大人是怎么吩咐你的?”对于花姬来说,这眼前的不过就是一只被人利用的畜生,然而,畜生的性情却是比人或妖更加难以捉摸的,她不知它们为何带走苍昂,更不知它们其实是要保护苍昂。 它朝她怒吼,两只狼眼幽幽发红。 而另一匹则快速地朝山上疾奔而去。 “让开!”剑指狼神,蹙眉,杀气爆发。 “嗷!”狼神也不甘示弱,朝着她咆哮。 手指不禁握紧剑柄,花姬敏捷跃起,准备越过狼神,然而,狼神却也敏捷的往后一退,将她的路死死挡住。她向右,它便也向右,她向左,它便也向左。 终于,狼神彻底将花姬激怒。 在他们身后的南音,甚至都看到了花姬身上的火气,顷刻就要爆发。 “滚开!”最后一次警告,花姬挥剑劈向狼神。 “嗷”狼神这一声咆哮几乎响天彻地,花姬身子微颤,却没有半点损伤,乘机,她再度出剑,连连朝着狼神的头部挥去。狼神左躲右闪,终而不敌花姬剑快,被逼让开了路,花姬就此追了上去,狼神不甘,边怒吼让先走的狼神警惕,边缠住花姬不放。 一狼一人就这般打斗着向前而去,南音轻笑,身上没有本分杀气,更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只是小声“驾”了一下,跟了上去。 在几番缠斗之后,那红色的身影终于追上前一匹狼神,此时已到了悬崖边。驮着苍昂的狼神被逼到了绝境,回身,作势要与另一批联手。而花姬却在能攻击的范围之内,掌中使力,掷出手中剑,剑锋直至苍昂咽喉。 “嗷!”就在这时,出乎南音的所料,花姬身后的狼神居然跃身,用身体挡下了那一剑。 剑,深深的刺在狼神腹中。 “嗷!”见状,驮着苍昂的狼神转身咆哮,猛然跃身,朝花姬迎面撞去。已失了兵刃,花姬不敌大力,被撞倒在地,她却没有一丝慌乱,反而立即起身,作势要动用血精力量。 然而,已站到一起的狼神又怎么不知她想作甚呢? 在她发力之前,两道亮光从狼神的额间炸开——刺眼,炙热,直逼花姬的双目。 “南音,你在干什么,还不忙我?!”发觉自己浑身不能动弹,花姬求助。 “是。”南音轻声答,声音苍白而无力,仿佛事不关己,并且,她的行动上也是如此——依旧在原地纹丝未动。 脑中的记忆瞬息倒流,从来的种种快速在眼前掠过——花姬大惊,一时竟记不起、不知道该怎么动用血精力量,忽而又反应过来,难道这就是狼神力量?将自己的记忆暂时封印? 刚想着,眼前刺眼亮光骤然消失,睁眼,便见两匹巨狼已跃下悬崖。 花姬忙趴在崖边观望。 崖深虽没有万丈,却足以摔死一个正常人,苍昂就那么搭在狼背上,坠落之时只要狼神一个不小心,他必死无疑。 “花姬姐姐你没事吧?”一个似熟悉,似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花姬蹙眉,起身,回头相告:“没有另一匹狼神护着,想必生还性的可能不大。” “南音刚刚正想出手,却不料也被狼神摄伤,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发力。”南音一脸愧疚,上前关切地抓住花姬的手,她的手冰凉,花姬不禁怔了一下,眼神掠过了什么,她又道:“姐姐没事吧?” “没事。”花姬说着伸出自己的手,拍拍她的手背。 “络迦大师的遗物已拿到,我们回去吧,苍弥大人还等着。”南音又道。 花姬抬眼不安的重新打量悬崖,似有思虑,片刻才道:“我将册子交予你,你先带回风都城,我再下去找找,不见尸首始终不安心。” “好。” 一本看似普通的册子就此交到南音受伤,南音自然的接过,收于怀中,跃上马去,向花姬作别:“姐姐小心,南音先行一步。” “嗯!”花姬答应,转身走到悬崖边,似乎也要从那里跳下去。 然而——“嗖、嗖、嗖……”五道金色穿过五道要穴。 “姐姐,我告诉你要小心的。”南音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份似熟悉似陌生的感觉。 “嗖、嗖、嗖……”五道金色打了回旋,再度穿身回手。 “避龙针的滋味想必比狼神的摄伤难受吧?”从怀中取出一张绢子,南音慢慢地试掉上面残留的血迹,又道:“本想狼神能杀了你,免得我动手,没想到你的能耐比我想象的要大,无奈,还是得我自己动手……”花姬软软瘫在地上,努力将脸别过去,望着她。 “别那么望着我。”迎上对方有些惊讶,有些恨意,有些不敢相信的眼神,南音眼底没有一丝心虚与愧疚,反而嘴角上翘:“我不是只对你一个人这么狠心,你知道么?梦姬、水姬、镜姬,都已被我吸收,你也很快……你身上的力量,我一丝也不会浪费,我将全数用来对付月姬、崇星,以及其他神宫,还有苍弥。” “你不是南音!” “我是,可我是南音之前却是燃星。”她笑,娇美,看不出一丝卑鄙。 “难道,我们不是姐妹吗?”花姬紧紧闭眼,痴痴问着。 “是,亦如我是燃星,在决定和你做姐妹之前,我先决定了统天下!”笑消失,平静恢复到脸上。 镇灵盒开启,花姬之力量尽收。 第五十七章 力量出口 花姬只能等着消失,只是最后那一刹,她留下了一句话:“终有一日,等你的‘情’恢复了,也会如我这般死去。” “情?你也不过只是有几分姐妹情,你对你剑下之人可有半分留情?血精妖姬谁不是心狠手辣?即便多情,也多不过杀戮。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最后一刻与我提到‘情’字。”面容之上露出几分愤怒,脑海中掠过那金袍男子的笑,手上力量更猛,“呼”地一声,花姬便随着一阵风彻底消失。 眼神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的波动,却在几丝清凉的风之后定下。 望着悬崖,半响,南音驰马离开。 当日所剩的时间她全都消耗在寻到苍昂的尸首之上,然而,一整夜过去却不如南音所料。狼神最终还是带走了苍昂,甚至,她找遍了一切有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却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关于苍昂行踪的蛛丝马迹。 一个和尚不值得她浪费时间,更何况络迦的册子已经到手,现在的局势随时会出现变动,回到白凰是当务之急。 从怀中取出那册子,借着微弱的光仔细阅读起来。从字里行间南音才明白,原来这册子不过也同自己记录未来的册子一样。一样与命运相关,一样已经无用。 不过,好再没有落入他人之手。 将册子收起,不再耽误,返回将柳路带上,直奔白凰。 破晓时分,除了白凰与锋华宫之外,其它神宫已经彻底陷入火海。 正午时分,狐狸坐镇千里之外,以摄人心魄之力量控制局势。 而局势也控制到了南音,或者说燃星想要的地步——四个神宫的势力被适度创伤,又被适度保留,看上去似乎还能还击,又似乎不太容易。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想要逼他们竭尽最后势力,与崇星一决生死。 傍晚时分,火光映天,大横宫深处的繁雨阁外却传来一阵琴声。 屈指波动琴弦的男子正是柏星。 表情淡然、笃定,身着一袭白袍,与身后众将士的沙场盔甲显得格格不入。 这时,一个护卫匆匆走近,面色凝重,开口便再次带来噩耗:“禀报宫主,突围队伍失败。” 眸子闪烁一下。 ——那支前去突围的队伍原本是派去风都城联系南音的。 原定计划,柏星是想先联系南音,确认一切消息与局势之后再打算下一步计划,可是,现在看来……是无望了。 “宫主,请您不要再犹豫了。”琴发出最后一个颤音,站在最前的付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拳苦求:“若再不反击,一旦到了天明,将士们的体力再度消耗,到时候对方发动总攻,大横必定沦陷啊!宫主,现在一战,还有机会……” “退下!”声音清晰,没有半分含糊。 “宫主!?”付言愣住,不知这个白衣宫主到底怎么打算,正准备不依不饶的劝说。却听柏星接着道:“依照现在的局面来看,对方来势看似强劲,实则优柔寡断,由此可以看出,他们最终目的并非是要将我们置于死地,我知道,短短几天我宫已伤亡惨重,如果在这个时候全力反击,或许还有机会生存,可……”纤长的手指再次拂过琴弦:“若对方找有预谋,另有所图,我们又怎么知道攻破之后是什么在等着我们?” “柏星,你的意思是?”一旁与莲姬并肩而站的漠星似乎懂了些什么,开口道:“你想……?” “对!启用神之主遗骸力量。”深邃的眸子在火光与余晖的交织下显现出红光与杀气。 听闻此话,付言激动起来,忙起身赞成:“宫主,你终于决定了!” “原本打算计划周全再行事,现在看来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抬手,拂袖,举杯,一饮而尽,醇香的花雕入喉,轻声一句:“好酒。”接着便离开琴旁,走向漠星:“有了遗骸力量反攻之后不管等待我们的是什么,要胜都更有把握,在对手对我们乘胜追击之前,来个彻底的反败为胜。” 眼神坚决而充满信心,漠星随之点头,而后则脸望向莲姬。 “神族皇室之血,血精,两者融入神之主遗骸方能释放其中力量。”莲姬将自己所知道的如实相告。 “好,事不宜迟,就在今晚。”深邃的眸子闪动着傲人光彩,转身下令:“让所有人准备,今晚反击。” “是!”付言朗声答道,心中顿时恢复了斗志。 当夜,没有月色,黑云极多,大横宫之上偶尔会有小型风暴掠过天际,搅得火势愈发猛烈。 白凰宫内,狐狸面前的蜡烛熄灭的越来越少,烛光更旺的越来越多。 她无比悠闲,半眯细长的眼,伸手正准备夹起桌上的茶点时,白玉砌成地宫殿之外传来一阵撞击声。 “噗噗哒哒”好似有什么扑腾着翅膀,悉数撞落。抬眼便见影影绰绰。 轻轻抬手,一旁的侍女便走上前去将殿门打开。 “噗哒”殿门刚刚开出一条缝来,一群红眼夜莺便如无头苍蝇一般跌撞而来。侍女惊呼一声,退到一旁。 接着只见夜莺们依次列起队,在烛火上方构出一个锥形来,而后猛得扑扇翅膀,飞速旋转。 狐狸停下手上的动作,蹙眉,想要看出其中端倪。 片刻,眸中闪过一丝光,她自语道:“风暴……火……”忽然,那些夜莺又停了下来,红眼发亮,全都望着狐狸。薄唇轻启,她又道:“杀机。” “噗!”将自己要传达的消息传达完,夜莺们不约而同地消失不见。 狐狸面色复杂变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于是起身朝着殿外走去。 夜,漆黑。 风,仿佛都带有千里之外的血腥味儿。 猛然闭眼,伸手触碰空气—— “神之主遗骸!”赫然睁眼,声音中是欣喜,是震惊,却没有一点胆怯:“果然将他们逼上了绝路,哈哈哈……”笑声应天,却带着浓厚的杀气。 此刻,那游离在大横宫之上的风暴已经再某种力量的驱使下越来越大,竹林那一片火也如受惊的海浪一般翻腾起来。 大横宫之内,近万名将士埋伏城门、城墙、宫墙,举弓拿箭,只等一声令下,便要开城门全力拼杀。 穿过繁复宫廷,到达一处暗房。暗房在繁雨阁之后,是柏星平时闭关的地方,平日里除了柏星本人之外,其他人是不能靠近的,然而,今晚却不同。除了漠星、莲姬之外,付言,以及手下百名受伤或没有受伤的将领都聚集在此。 暗房不宽,也无屋顶,站在其中一抬头便能瞧见漆黑天际。 一个时辰之前,神之主遗骸带着些许泥土被放置其中。 柏星割破手指,滴入第一滴血之时,天际出现了第一个暴风…… 滴入第二滴时,出现了第二个…… 所有在场的人都亲眼见证了遗骸力量一点点释放的过程。 除了出现风暴、闪电、短促的暴雨之外,他们都感受到一种拨地而起的巨大力量在聚集,仿佛整个天与地都在缓缓苏醒,等待一个出口的开启,就要喷发。 而那个出口,毋庸置疑,便是神之主遗骸。 “为什么选在亥时?”在做出这般行动之前,漠星曾这般问柏星。 柏星回:“血精与遗骸本为神之主蕴藏力量的精华,崇星在制造血精妖姬时是在亥时成功的,所以我推断,遗骸力量最强的时刻应该是亥时。再则,亥时是属阴,是所有已亡之物最适合归来的时期,在加上亥时也是人们最疲倦的时候,利于反击,从任何一方面去考虑,都是亥时最佳。” 漠星在心里不禁大赞柏星心思缜密,然而,遗骸力量的释放也将对他意义非凡。 一来,他的伤势将好转,力量将恢复。 二来,所有神宫宫主也将于自己一样,得到自己所想要的……例如,燃星将恢复光明。 三,是他的担心。 ——即便自己恢复了力量,与其他人联手对付了崇星,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这战一旦平定下来,下一个或许就是自己…… 这几天,他想的很透彻。 没人知道,这般步步为营的柏星会不会食言,会不会野心爆发。 黑云密集,大地之力随着地缝与土壤、空气、植物、风、声音……汇集而来。 遗骸在黑房中间、柏星的手下发出淡淡的白光,那样的光是说不出来的耀眼,吸引人,让人感到兴奋,仿佛进入那种光便能拥有造物、主宰世界之能。 “呵呵。”嘴角轻轻上扬,发出轻微的笑声。 柏星伸手,触碰…… “嗷!”就在那一霎,金色破开遗骸,占据白光,将整个黑夜照亮。 夜,就这般被天地力量推进,瞬间达到了白天。 也就是一霎,白天又被推进,骤然又成了黑夜,只是……黑暗从回,柏星站立其中,睁眼、闭眼,眼神变幻,不似从前。 第五十八章 火海风暴 原本干枯如柴的骨头已经被彻底唤醒,变得白润如玉,发散光芒,犹如神之主降临一般耀眼。白骨将柏星之血化作骨髓,在众目睽睽之下,活了一般,赫然站立起来,走近柏星。就此,一道强光夺目而来,令在场所有人无法直视,待强光消失,柏星面上欣喜,遗骸已不见。 只见柏星神情极为复杂地在自己胸膛寻找,仿佛刚刚有什么东西不可思议地进入了他的身体,等他明白,已觉得浑身好似被赋予了某种什么力量,这种力量能呼风唤雨,能撼动大地。 终而,他兴奋的摊开双手,紧握,仿佛从此刻开始他便能掌控一切。声音带着激动与震慑力:“遗骸力量……归与我身。” 也说不出为什么,将一切看在眼里,忧在心里的漠星不禁觉得心中生寒,肩膀止不住缠了一下,仿佛一个比崇星更加大的威胁,就此诞生了。 柏星朗声的笑传进耳朵里,见他转身,朝着自己走来,漠星竟莫名有些胆怯。 “宫主。”付言兴奋,迎上去,正要开口,柏星却推手制止,深邃的眼神望着漠星,他道:“漠星,我现在便恢复你的力量,然后我们再一同杀出去。” 漠星迟疑了一下,才道:“嗯。” 柏星似乎也没有注意到他情绪上的某些细小变化,便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就在两手触碰到时,一股灼热蔓延全身,又某种不可抑制的力量在血液之中翻腾。 “如何?”柏星松手,道。 漠星定神,朝着地上挥手,试着法力。 只闻“嗖、嗖”几声,地上便出现了数道裂缝。 “多谢。”一扫先前的顾虑,漠星抱拳相谢,万分感激。 ——不管怎么样,对于此事柏星确实是没有食言。 “付言听令。”从前将锋芒收敛,此事霸气尽显,三言两语:“全力反击,遇敌,格杀勿论。” “是!”付言屈膝领命。 “其他人,活禽对方首领。” “是!”其他在场的将领答。 “立即执行。” 带着对柏星的信任,以及必胜之决心,所有人起身离开,开始全力反击。 “漠星,莲姬,对方血精妖姬就交由你们。” “嗯。”漠星与莲姬向往一眼,同声答应。 待所有人都离开,柏星也来到了眺望台。 一眼望去,火势如浪潮,绵绵起伏,随风而进。 即时,柏星抬起右手,便有战鼓响起,亦如火势,呐喊声滔天。城门打开,反击就此开始。城墙之上利箭如雨,任凭黑烟遮去视线,也毫不示弱的席卷河对面。左手抬起,一队人从城头跃下,矫健闪入火势之中寻找敌对统领。 血腥弥漫,莲姬与漠星同时出手,闪电雷鸣,血精力量伏地而去。 而柏星则一脸笃定,轻轻闭眼,仍风拂过衣衫,未有任何动作,只以念力为召唤。顿时,风暴大起,如一只巨大的黑手,抹过那燃烧的竹林。山摇地动,瞬间便将竹子连根拔起,风暴如一张巨大的口一般,将那片燃火的竹林吞噬,卷向天边。随后瓢泼大雨接踵而来,城外之河在大横将士攻过之后,是时的涨了起来。风暴再度回来…… “噗噗噗噗……”白玉砌成的宫殿之中,烛火如遇强风一般接个熄灭。 坐在其前的狐狸脸色骤然阴沉,又骤然明亮,她自语道:“号令天地之力……非神之主遗骸所有……果然很强悍,不愧为造物、创世之神……呵呵……”见着面前尽数熄灭的蜡烛,狐狸轻挑眉尾,懒懒打了一个哈欠,倚着座榻便开始小憩。 ——这么多日的任务全然结束,自己终于也能舒适的睡一下。 虽然她有绝世力量护体,不会疲劳,可睡眠毕竟是一种享受,任务顺利完成,在南音回来之前,她便能利用这段时间享受享受。 第二天,又有新的消息在整个百幕传开。 ——“大横宫脱险了。” ——“哟,反击了?” ——“嗨,柏星宫主不知什么时候得了神之主遗骸,在关键时刻动过了遗骸力量,来了一个漂亮的反击!” ——“其他宫呢?” ——“仍然那样儿,不过,听说柏星宫主已经赶去支援了。” ——“对了,对了,我还听说崇星宫主失踪了!” ——“呦!锋华宫这么怎么了?死得死,背叛得背叛,失踪得失踪,这时大势已去了啊!” 一天一夜过去,独雀山之下迎来一群傀儡士兵。 又是一日,落日时分一位身着紫衣的女子驰马,带着一个昏迷的男人入了白凰宫。 白凰宫所有人对她毕恭毕敬。 女子将男子安置,随后沐浴更衣。 出浴之后,黑衣变作了蓝发,黝黑的眸子变作水晶一般的蓝色,紫衣也换成了蓝白相间。 “参见燃星宫主。”狐狸已在白玉砌成的宫殿内等候多时,见对方出现,作礼。 神情冰冷,眼神傲慢,嘴角轻扬,拈指拂过蓝色发丝,潇洒坐上上座。声音好听,却带着霸主一般的肃杀:“果然还是‘燃星’听着顺耳。” 狐狸笑,望着恢复真正身份的女子:“为何?” “在我眼里‘南音’是个懦弱的女子,亦如从前的我。”她说的安静,声音间却带出丝丝杀气。 “宫主心中有积怨?”狐狸直言不讳。 燃星抬手,意识所有人退下。 待殿上只剩了狐狸,她却反问道:“你可知我的身世之谜?” “身世之谜?”狐狸不知,带着几分怪异的眼光望着燃星:“你不是神族皇室之后?” “其实我的出生极为卑贱,我父母分别是一妖物一神者,他们私逃之后隐居深山之中。”目光冷冰:“出生之际我并无蓝发,只是有一双蓝色的眼,因为眸子生的美丽,所以被上山打猎的人传得神乎其神。然而,当时我却只有五岁,随后神族之王来到山中寻我,因为生的美丽……而被带走。他以为我不知道,是他杀死我的父母……” ——她竟与神族皇室有这般仇…… 狐狸不敢妄言,只是静静的听着。 “被带回之后,神族之王养着我,他其实只是一个老匹夫,肮脏的连年幼的我也不放过。我一次又一次的逃走,最终却还是逃不出他的魔掌。甚至,他为了将我留在他身边,宣称我是他的女儿……于是,理所当然的宠着我。而这头蓝发,则是因为他强加在我身上的神之力量所造就的,已经与妖血相冲。”顿了顿,燃星望着狐狸,问:“你说,这个无耻之人与我有着血汗深仇,我不能杀他泄愤,只能杀了他的儿子们……是不是便宜了他?”几分阴狠,几分歹毒。 狐狸嘴角轻轻抽动一下:“这些事……” 然而,燃星却将她打断:“就如果罕妖渊、黎冬一样,这些事都被神族皇室严密保密着,甚至为了不外泄,他杀了五岁之前所见过我的所有人。” “宫主,若我没有记错,五岁之前你……” “我的理由不够充分吗?报仇,泄愤!”厉声,令人感到强大的压力。 狐狸哑口无言,只能道:“充分。” “那便好。”燃星轻扯嘴角,又道:“我不想大统之后被人说得只是为了欲望与权力,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只是在复仇,在为他们除去那作恶多端的神族。” “那么……”狐狸犹豫,终而还是问出了口:“刚才那关于身世的一切,是?” “当然是假的!”轻笑,又道:“父王带我不薄,只是他有一点做错了。”手指轻动,拿过手边的茶盏:“七分神宫!若刚出他能交予一人,便不会诱发我们的野心,既然野心已生,便要成就。想要成就,牺牲、诋毁又算的了什么?” 带着几分无情,狐狸轻轻点头,转移话题:“柳统领伤得不重,应该很快就能苏醒。” “嗯,好好为他疗伤。” “宫主的下一步计划是?”狐狸知道燃星叫她来,是下达新命令。 “收集对战死去之人的心脏。” “金莲诞婴?”狐狸眼中一亮,道:“宫主还要重生之躯何用?” “不必多问。”眼中厉光。 狐狸识趣:“是。”随之退下。 第五十九章 四宫脱险 “等等”刚走到殿门外,燃星突然又叫住她。 躬身:“宫主还有何吩咐?” “我再还回你一条命,再为我造出一个假南音来。”蓝色的眸子带着几分神秘几分妖娆,就连狐狸这等妖媚之妖一时也失了神。 燃星也不等她回答,已经抬手又还回了她一条命。紧接着,又道:“在收集心脏之前,将宫外点上火吧,只怕柏星就快到了。”她说得轻易,仿佛无关痛痒。 于是,狐狸离开,照着她的意思,一一安排。 黎明刚至,白凰宫之外的熊熊烈火之上便出现一阵暴风。撼天动地,暴风如巨大的手掌一般将火焰熄灭。同一时间其它着火的神宫之外也出现了同样的现象。不见操控其灭火力量的人,却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柏星,而那力量便是来源于传说中的神之主遗骸。 “果然是呼风唤雨,持天地之力与一手啊。”刚刚醒来的柳鲁一打开窗便瞧见那番景象,不免感叹:“若血精力量相对,只怕……” “只怕也胜算不大。”不等他说完,一个尖细的声音便接道。 探头,就见狐狸靠在自己门边,半眯着妖媚的眼:“燃星宫主胜不了。” 似乎不太想搭理对方,柳鲁再望一眼天边就要全数消失的红火,伸手将窗户拉过。 “哎——”然而,狐狸却伸手拦住:“怎么了,一醒来见着我,失望了?” “在下伤势未愈。”说的委婉,却一脸厌恶。 “是么?”狐狸伸手划过他脖颈上的伤口:“就这么点儿小伤,你这浑身蛮力的莽汉还受不起不成?” 柳鲁猛然退了一步,带着厉声:“妖物,离我远点儿。”说着,就要关窗。 “不久之后这个世界将会成为妖物天下。”袒露野心,凌厉一脸。 “你说什么?”回身,开窗,柳鲁忙问。 “当血精力量无法对抗神之主遗骸力量之时,就是罕妖渊彻底被打开之日。到时候,神族将亡,神族皇室将成为我们的阶下囚。”扬声,笑意满脸:“九条命回身,什么宫主我都不放在眼里,你就慢慢等着看着你心爱的宫主死于我手吧。” “你!”柳鲁喝道,气急之下拿起屋内的佩刀,就跃出窗外,朝狐狸砍去。 “我要提醒你多少次,你杀不了我!”狐狸的声音也变得尖锐,脚下带着疾风一般的步子穿梭在柳鲁的利刃之下,时不时还伸出手指去戳他脖颈除的伤疤:“你要记住这种愤怒,有一日,你将带着这种愤怒看着你心爱之人死去。” “我柳鲁誓死效忠宫主,你这个妖物,早知你不怀好意,宫主那般信任与你,你却有这般二心。”不手软,不犹豫,更加不留情,字字句句,咬牙切齿。 “哼,你以为燃星宫主不知道我的二心么?”刚吐出这句话,一群侍女簇拥着一个蓝色的身影就出现在不远处。 “住手。”燃星的声音传来,将两人的相对打断。 “宫主,这妖物早生出二心,望向凌驾与皇室之上,宫主你不能再这般人心她了,当务之急是将她除去。”柳鲁单膝跪地,劝道。 “策划二十多年,所有妨碍我的神族都将死于旦夕,一个曾今被神族禁锢的妖物……怎么颠覆我?”说话间扫过狐狸的眼眸,又扫过那忠心耿耿的男人:“若我怕这怕那,便不会有今日,眼见大统在即,我便就与你赌一把。”她望着狐狸,轻笑,满是笃定与自信:“我赌你将自刎而亡。” 狐狸恭敬躬身,言语却不敢示弱:“若我有宫主一般自信,那便也能试着去大统。”接着邪魅一笑。 “我用你,并非信任你,只是因为我坚信总能有一样东西,能将一个人紧紧栓住。”五指在狐狸面前推开,又紧紧合上,视线也从狐狸的身上转到柳鲁的身上。狐狸似乎明白了什么,眼波动了动,也看向柳鲁。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狐狸却忽然跃起,竟朝着柳鲁的后颈劈去,道:“你猜错了。” “呃?”柳鲁意识到身后的杀气,忙伸手去提手边的刀。可是,那刀如活了一般被一股从上而下的力量推到了一旁,柳鲁想要闪身躲过,却又被紧跟而来的力量困住,一动不能动。而此刻,狐狸的袭击动作就快要落到他身上。 “啊!”见他不能躲,就在最后一寸之时,狐狸翻身将力量打到了一旁。 “呵呵。”轻声笑,燃星就抬手,离开。 这时,柳鲁身上的力量也接触,能动了。 而狐狸则站在原地,冷冷望着燃星的背影。 “臭莽汉。”怒叱一声,狐狸竟走过去朝着柳鲁的脸颊一巴掌。 “妖物,你!我是揭穿了你,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柳鲁并不懂之前两个女人间的心理较量。以为刚刚狐狸对他的怒意是因为自己揭发了他,殊不知,燃星口中她的牵绊,就是他。 “以后不要出现在我眼前。”抛下一句话,狐狸恼怒,快步消失。 “终有一天我会杀了你。”柳鲁也狠狠抛下一句。 离开之后狐狸奉命为燃星造出了一个假南音。 而后,假南音被派去了风都城。 燃星望着自己曾经有过的相貌,轻轻笑起来:“总有一个人,能将另一个人牵绊。”话音落,一道强大的力量从背后袭来,燃星回身,一眼便瞧见自己脚下地面的异样。 ——一开始地面上有细小的沙尘浮动,而后土壤变得松散,接着凸起一个小丘,随着小丘的形状变化,逐渐呈现出一个人形来。 从眉眼看来有些许像柏星。 “燃星,危机是否彻底消除?”泥人发出闷声。 燃星眼眸立即变得涣散而无焦距,仿佛没有视力一般:“已消除,多谢柏星。” “三日之后,风都成之外汇合,可有异议?” “没有,燃星定当日夜兼程,准时到达。” “好。”话末,泥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地面恢复以往。 望着毫无异常的地面,燃星眼中恢复神采,兀自言语了一句:“遗骸力量可惊天,可动地,如今的柏星也是今非昔比,除了崇星,看来就是他与苍弥。” 然而,柏星除了给燃星发出了这样的信号之外,也向其他联盟的宫主发出了信号。 相约地点依旧在风都成城之外。 如此安排,一来他认为攻城方便,二来,他一心要看看之前到底是谁出卖了他。 而此刻的他,已经带领人马赶到了风都度城之外。 站在曾经隐匿的竹林之外,他白袍一挥,便见所有竹子迅速增长扩散,再次成为竹海。 “所有人扎营在此,等我回来。”风尘仆仆却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下了令,向漠星与付言交代了几句便独自一人朝着风都城而去。 而短短几天的时间风都城已陷入各种猜疑。 有人说,风都城将亡。 有人说,崇星之所以不出现是因为在计划着更大的攻击。 然而,这一切却都紧紧扣在一个女子的心上——那便是月姬。 月姬不懂得谋划,虽然身付血精,可她一向也只是听命与崇星。如今她已连续对自己镇灵盒中的怨灵下令寻找崇星,可依旧了无音讯。 没有了下令谋划的人,锋华宫也陷入沉寂。 而城中百姓也坚信大势已去,纷纷停下手中的劳作,收拾起行囊,仿佛随时随地都准备逃亡。 只有一家陈设破旧的酒家里,一个金袍地的男子还一脸平静地饮着酒。 见这酒家的老板不同与别家忙于逃亡,他便随口问道:“掌柜为何不随他们逃走?” 第六十章 南音被擒 “七神宫战乱,逃去哪里不是一样?”店家老老实实回道,从柜中取出一壶花雕,朝对方走了过去:“您又为何不逃呢?” “我在等人。”金袍男子说着转过脸来,一脸温暖的微笑。 店家见他生的亲和,也没有拘礼,便坐到桌边,闲聊起来:“瞧您一身华贵的金袍……”上下打量,欲言又止,笑笑却还是道:“说实话,与传闻之中的神策军师到有些相像,听说……崇星宫主的军师叫苍弥。” “呵呵,是吗?神策?他真有那般能耐?”修长的手指捏起酒杯,一饮而尽。 “传闻之中他确实很厉害,只是不久前背叛了崇星。” 眼角轻动:“传闻之言不可信,甚至连亲眼所见的,也不可信。”声音带着严肃,似乎店家的言语引起了对方不满。 “哦,呵呵。”店家有些尴尬地点头,摸摸后脑勺,起身朝柜台之后走去。 就在这时,店外传来一阵铿锵的马蹄声。店家忙好奇地来到门外,张望:“啊!难道找到那叛徒了?”边说着边回头,回头却只见一锭银子放在那壶花雕旁,那金袍男子已不知在什么时候不见了。 那店家猜的没有错,来者驰马进入了盛世苑之后,便来到殿上,向端坐在其中的月姬禀报道:“禀报月姬小主,夜姬小主重伤被擒。” 稚气的眸中显露出几分怀疑,问道:“夜姬有着血精力量,是如何被你们所擒?” “禀报小主,夜姬小主是被苍弥大人所伤。” 对方这般道来,月姬更加是一头雾水,又问:“苍弥大人如今是何去向?” “当时混乱,多名同僚被重伤,在紧急时刻,苍弥大人出现,与之对战,连战三合,才将其重伤,苍弥大人离开之时让我们转告您——之前的苍弥并不是他,而是有人用罕妖之力塑造而成的,他将南音擒获,交由您处置……” 回想昨日,已是他们奉命追查南音与假苍弥下落的第三日,在三日日夜不眠的情况下终于找到了南音。他们深知无力对抗血精妖姬,便想一批人留与跟踪,一批人回城禀报,却不了当即就被南音发现。无奈,面对强劲的血精妖姬他们抱着必死之心,可就在万分紧急的时刻,苍弥却出现救了他们,并且将南音擒获。 “苍弥大人并未说出他去了何处。”那张带着微笑的脸庞在脑海浮过,护卫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道:“不过,他离开之时我隐隐听到他提起柏星宫主。” “柏星?”月姬疑惑,并不是南音与柏星有着细作这一层关系,反而是想到了苍弥曾经给崇星的一个计划——让漠星带南音回城,随后得其信任,灭城。南音与苍弥已经背叛烽华,突然另一个苍弥又出现,告诉她背叛之人是假?!这世上,怎能找到再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啊?如果能找到,又是谁在操纵? ——难道……是柏星? ——可是,她该相信吗? 心中满是顾虑,一时不知该如何定夺,思考许久,月姬终于开口:“不得将南音带入城中,将她留在城外,到了之后再禀报。” “是!” “退下。” “是。” “被擒了?”一个细微的声音从屋顶之上响起,淡化在风中。白袍一身,一脸复杂的神色,紧锁眉头,柏星自言自语:“被困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身份竟也被揭穿……看来又是那个苍弥。”说完,回身跃下,一闪身便不见了。 而这时,另一个藏匿更深的身影也跟着出现。 金袍。微笑。 “果然担心着这个女人,刚脱困便迫不及待的赶来。”轻声一句,好似发生的一切全在预料之中。 就此,日升又日落,三日之后重伤的南音已被押至风都城之外十三里。 深夜之时,月姬便趁着夜色前往城外审问。 ——巨大的铁钩血淋淋地从脖颈要害处穿过,紫衣的女子被打断了两边肩胛骨,此刻高高挂与高架之上,奄奄一息。 高架旁架着火堆,火堆前是几十名护卫,夜已深,他们却警觉万分,不敢有一丝大意。 片刻之后,月姬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内。 拉住缰绳,下马,月姬走上前来,伸手将南音的脸抬起。 望着那张熟悉而已不再信任的脸,她轻轻吐出几个字:“果然是你。”脸上一扫平日的安静与稚气,抬手便朝对方扇去:“宫主最狠的便是背叛,这一巴掌,是我替宫主给你的。”与花姬等人不同,月姬对她们并没有太多姐妹情,而对崇星则从来都是忠心耿耿,甚至他的感受就是自己的感受。面对南音的背叛除了怒意、恨意,便是杀意。 “这些年,宫主带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他?”厉声质问。 奄奄一息的娇美人儿缓缓抬起脸来,柔声道:“因为我不想成为血精妖姬,因为我从来都不是崇星手下的人……” “是柏星?”她猜到。 “对!”带着坚定的表情,仿佛知道自己将死,一切都可坦言:“崇星对我不过也只是利用,让我不停的为他杀人,让我利用自己的美色去为他夺城,呵呵……他们又有谁不是?”带着不甘心被利用的心情,那一字一句都是燃星事先交代她的。而这番话也不只是给南音一个恰当的背叛理由,更重要的是……她需要引起一个人的愧疚,也那个人便是此时藏匿在暗处的柏星。 月姬脸色轻动,怒意未减,毫不留情地从身旁护卫的腰间取出长刀,刺进南音的胸膛。 闷声吐出一口来,南音苦笑:“我的父母是因为崇星而死,是他救了我,当初我恨过他利用我,可我也知道那是给我一个机会报仇,现在除了你之外……所有血精妖姬都死在了我的手上,我亲手杀不了崇星,可烽华宫已一蹶不振,我要的……最后他一定会替我办到。”顿了顿,她眼中满是怜悯地望着月姬,劝道:“月姬,醒醒吧,崇星也是在利用,他只是在利用你满足他的野心啊!你和我们一样,都是这个世界的棋子,今日生,明日死……得不到更多,连关心也没有……” “闭嘴!”肩膀颤了一下,月姬抬手又扇了过去。 “这些年来在他身边有多少莺莺燕燕,有多少女人投怀送抱,哪一个他是用了情的?看看你自己,你可是第一个被利用的……”句句戳在月姬这些年沉入心底的痛,南音咬牙,依旧不依不饶:“我知道在崇星没有成为宫主之前你就陪在他身边,你认真想想这些年,他是否给过你一个承诺,哪怕是一句感激?” 肩膀颤抖的更加厉害,仿佛埋藏在心底多年的顾虑,都在这一刻被刨开。 “月姬……”南音正要接着开口,月姬却打断,坚定道:“你闭嘴,我一个字也不会再听,宫主对我怎样都无所谓,我只需要不背叛。”说完,眼中出现深深的冷光:“你的死穴咋在通天!” 言罢,抬手便要使出自己的力量。 “嗖!”然而,一把雪亮的长剑却突然划破夜空,直逼月姬抬起的手腕。 “他来了。”带着笑意,南音轻喊。 然而,月姬也在一瞬间做出了反应,立即回身,快速地从怀中取出镇灵盒抛向空中。无数暗灰色的光从其中迸发,带着骇人地肃杀之气将周围笼住。 “你想用一人的血精力量对抗遗骸力量?”来者冷声问道。 “不错。”月姬也不甘示弱,心中没有半分忌惮。 第六十一章 生死殉情 于是,那个声音带着霸主一般的傲世又道:“好。” 与此同时,脚下的大地也跟着颤动起来,所有在场护卫面面相觑之后将目光投向月姬:“小主,这是?” 眉头蹙近,握紧手上的镇灵盒,月姬忽而觉得背脊发寒,头皮发麻,她声音淡淡:“是神之主遗骸的力量。”说话间右手凭空挥动,所有怨灵赫然自燃起来,瞬间将夜空照亮。这时,那个操控那强大力量的人也出现在了所有人眼前——白袍,清秀眉眼。 “柏星!”月姬脱口,念力凝聚,一个飞跃转身之后,所有怨灵向柏星的位置袭去。 身形未动,手指在袖中凭空捻起,眼波迷离,好似进入另一个境界,顿时,脚下大地撼动,惊雷滚滚。而当那些暗灰色的怨灵靠近时……皆个化为粉碎。 在场所有人脸色剧变,在他们眼中能一人灭一城的月姬已是无比强大,可现在——柏星甚至没有动,便将月姬那灭城之力削去。转念一想,要是他出手攻击,他们这些人只怕也只能跟着魂飞魄散。 可即便害怕,浑身战栗,也没有一人逃走。 “让我亲眼见识一下你的力量。”从前只是听闻,他也好奇,想要看看所谓的血精力量,也想知道两种出于神之主身上的力量,到底哪一个更强。薄唇轻挑,带着魔鬼一般的肃杀。那种与生俱来的笃定逐渐变得浓重,变得摄人心魄。 眼中凌厉,烈焰怦然在月姬周身点燃。稚气的脸庞变得冰冷,岩浆如眼泪一般从眼窝中流出。脚下青草瞬间枯萎、燃烧,顷刻间火势映天。 没有挑衅的话语,只有如火海翻滚一般的浪袭,一层高过一层的扑向柏星。 “火?”藐视,白袍挥动,便是狂风大作。 惊雷四起,当火势逼近,本该和前面那些人一样被那种温度灼伤,可那蕴藏在身体之中的力量却化作一层淡淡的青光,将柏星整个人裹住,即刻向后退了一步,瞳孔收缩了一下——“轰隆”一声巨响,脚下的大地剧烈的颠簸起来,接着翻滚起土层成为另一面浪潮,朝着火浪扑去。 一阵黑烟袅起,火灭。 可土层落地,迎面却扑来燃火的月姬。 火舌将柏星重重包围,青光一点点消散。 就在这时,将要进入更激烈的对战时,刚刚那从柏星身上散发出来的强悍力量竟然退散了。在一个闪电之后,月姬身上的火焰也逐渐消失。 一时之间两人愣在原地,都不明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好似平凡人一般激发不出身体之中的力量? 虽然能明确的感到两股强势力量的消失,但所有烽华宫护卫却不敢轻举妄动。 怎么了?原本充满力量的身体怎么突然被抽空了一般? ——柏星脸色愈发难看,难道血精比遗骸力量更胜? 可是—— 再瞧瞧月姬,她为何又停止了攻击? 她身上的火焰消失了! 然而,这意料之外的一幕全都看在了假南音眼里,甚至在不久之后传达给了狐狸…… 一场力量的较横就这么莫名被打断,一个念头在柏星心里闪过,比月姬反应快速,他运用自己原本的力量闪身来到南音面前。扫过她苍白的脸:“我猜,遗骸力量与血精力量是相克的,它们都源于神之主一人,所以在相击时被抵消了……” “那么,宫主……”嘴角挂着血丝,眼中含泪,不甘与担忧交织:“你走吧!南音愿为你死,我不能连累宫主。” 力量突如的消失并没有让柏星惊慌,相反,笃定依旧:“放心,就算没有了遗骸力量,要带你走,也不难。”话音落,给出一个笑容,摸摸对方的头,似安慰:“大横与烽华既然已宣战,我就不能再委屈你,不管如何,我会护你周全……我现在就带你回大横。” 那样的语气,那样的目光,好似在告诉自己的家人——我们不离不弃。 月姬也明白了过来,这时所有护卫持刀而上,一场没有力量的肉搏就此开始。 失去了血精力量,月姬其实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而柏星则还有自己原本的力量与武艺,亦如他所说,要逃走其实并不难。 然而,南音接下来的举动却是他始料未及。 ——“宫主,南音命不久矣,不该……不该为了我涉险。”两行清泪,满眼不忍。 “南音,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一定会救你出去。”她对他这些年,是有情愫的。 当初让她来到风度成作为崇星的细作,她是不知他有多么不舍。 大业在前,她虽是棋子,却不可否认,她一颗他记挂心头的棋子…… ——“爹娘的仇,宫主一定会为我报!” ——“南音……不能再为宫主效力,报不了当初宫主的收留之恩……” 一字一句犹如诀别。 难道…… 激战间,柏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一旁,南音苍白的手指抓紧血淋的铁钩,忍着疼痛,强行将自己与铁钩分开。顿时,血如泉涌,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她微微侧头,不理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将脖颈处不知什么时候多出的金色,亮给柏星看:“宫主,这就是连神之主都能克制的避龙针,他们已经施在了我死穴之上……”眼中盛满泪,声音尽显虚弱:“你知道的,避龙针……我非死不可……” 避龙针? 听到那样的话,大惊的不止柏星一个人,月姬也同样震惊。 只是月姬疑惑——是谁向南音施了避龙针?自己并没有下手,难道是苍弥? 然而,那点金色是不是避龙针,是谁施的针已经不是重点了。 重点的是,燃星的计划就快要得逞。 在柏星眼里崇下手下的人就是如此歹毒,不管如何,在曾今,在灭碧瑶宫的时候南音也是起了作用的,如今尽然毫不留情! “宫主,为我报仇。”含泪,含恨。抬手从颈后抽出避龙针,竭尽全力再打入。 这一次,深入骨髓。 “不!”柏星朝着南音的方向伸手,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身子软软倒在不远的地方,在他眼前慢慢消散。 报仇两个字留在柏星心头。 “哈哈哈……”得意的小声在白凰宫之外想起。 燃星得逞了。 在柏星的心中,南音是因为他而陷入这场天下之争,是他将她送进虎口,是因为她身份的暴露才让她走上绝路,是为了他……一切都是为了他。失去挚爱的伤痛蒙蔽缘由的笃定。 杀!杀!杀! 除了杀!他再也找不到其它方法泄愤! 天未明,眼前早已尸横遍地。 最终,杀红眼的柏星将视线落到了月姬身上。 夺过对方的大刀,舞动在夜空之下,直逼月姬。 一丝丝胆怯与害怕的心情是多久没有出现在她心里过,那一刻,她有好像变会了当初的自己。再平凡不过,不禁攥紧了拳头,不知该冲上前去相拼,还是等着对方来取命。 终于,最后一个以死相护的护卫倒下。 “你杀了我吧!”害怕藏在心中,她不愿去恳求任何人。 眼光冷漠,大刀挥动…… 然而,以为自己就要丧命时,却感到后颈被重击,就此昏厥了过去。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崇星!杀了你?”阴狠的笑出现在脸上:“我又如何让他死的干净?!” 话音落,缓缓抬头,再次将目光落到那紫衣人儿的身上。 她在血泊中,在他眼中是多么凄美…… 这个时候,她留给他的记忆才来得及在脑海中一一掠过。 属于她的梅花树……属于她的花雕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