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妃侍君》 话一:暴君肆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感后宫尤需,故选民间有德之女,充盈后宫,钦此…… 禄华三年,月隐国国君张贴皇榜,并派遣数十名大小官员南下各地临选秀女,一时间民愤滔滔,山呼海啸,景秀皇城风雨飘摇。 黎城,秋…… 繁华的皇城浮影摇曳,款阔的街道灰土败瓦,人流疏散,空荡得寂寥,毫无半点生机。 独有那些苦难的百姓零落地围在皇城脚下,连年的兵灾使得他们目光迟钝,愣愣地望着那一张显目的皇榜。 “皇上又要选秀,这不是要将我们逼上绝路么?”人群中响起无奈而可恨的声音。 “这个昏君!月隐江山迟早毁在他的手里!” “混账东西,竟然敢辱骂国君,把他带走!” 巡城的侍卫冷漠上前,还不留情地架起他的臂膀。 “老天开开眼那,给我们百姓一条活路吧,昏君,你不得好死!” 凌厉的哀号身震彻天际,空气一度变得萧瑟起来,人们木眼睁睁地望着男子被官兵拖走,谁都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 这样的乱世,能够保命就已经不错了,皇帝要选秀就随他,他们都已是失了魂魄的躯体了,默默地顺从只为能继续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人群散开之后,一袭黑衣倏然出现在城角下,银色面具下,那一双狭长的眸子,散发着摄人魂魄的魅治,华光溢彩,冷冽的秋色如同地域修罗般鬼魅。 他伸手,修长的手指猛地扯下那一张皇榜,嘴角抹起一缕意味不明的笑。 “看来这场游戏是越来越精彩了呢……” 夜半,一轮孤月高倚长空,月翰宫灯火通明,奢靡的流光将天渲成彩色,丝竹管乐之色回音袅袅不绝缕,似有划破长空之色。 昭阳殿内,紫然铜炉的那一缕龙涎香气如云盘旋金丝帷帘下,沉醉的迷雾泷泽整个宫殿。 大殿内侧,朝桌上无数的奏折胡乱堆砌着,灰尘满布,庄严的皇帝行政之所俨然成为一片狼藉。 唯有那大殿之后,女子暧昧的低吟和男子低沉的撕吼隐隐回荡在腐朽的空气中。 “皇上,臣妾今夜要向您讨一样东西……” 倚在龙榻上的女子,娇弱的脸颊显出醉人的红晕,高丸的云髻,如蝶飞舞,华丽的衣衫半褪着,虚掩着那冰肌玉肤,滑腻似酥。 此女乃是月隐皇最宠幸的妃子,潇美人。 潇美人伸手抚向身旁的衣着墨色皇袍的男子,嘴边噙着一缕极具诱惑的笑,纤细的五指柔若无骨,细细抚进男子的衣袍,徐徐引出一场好戏。 轩辕决不做声色地扣下她不安分的手,送往嘴边落下醉人的一吻。 “只要爱妃想要的东西,纵使是天上的月亮,孤也帮你摘来……”低魅的男音丝丝入耳,室内暧昧的气息越发浓厚。 “皇上,臣妾不要天下的月亮,只求……”潇美人巧笑着,玉指缓缓往上攀附,直至粗碰到轩辕决覆在脸上的银色面具,“只求能一睹皇上龙颜……” 轩辕决顿时失了所有的兴致,眼里的冷光凛冽,语气却仍是如此慵懒随意,“爱妃真的想看么?” 潇美人如实点了点头,一双秀丽的杏眸顾盼生辉,甚是撩人心怀。 “可惜呢,见过孤容貌的女人都已经消失了,长夜漫漫,爱妃要不要下去陪陪她们……” 松散的嗓音落地有声,一字一句如同细针般扎进潇美人的心口,她大惊失色,连忙下跪,“皇,皇上,臣妾知错。” “爱妃怎么了,孤不过是和你说笑罢了……”轩辕决将她从地上扶起,凝视着她惊恐的脸,他轻笑,修长的手指在她脸上低画,“爱妃如此貌美,孤怎么忍心呢。” 潇美人望着眼前阴晴不定的帝皇,心头泛起阵阵惧怕的微波。 “皇上,臣妾,臣妾对皇上绝无半点亵渎之意。” “孤知道……”轩辕决将软弱无骨的美人拥入怀,“爱妃身体如此冰寒,孤为你取暖可好?” 惊呼之中,轩辕决已然将她翻身覆与身下,芙蓉暖帐内两抹身影紧紧地纠缠在一起,难以自持的娇吟羞得月掩耳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伴着殿内那摇曳的烛光,夜变得越发深了…… 翌日清晨,宫人们适时走入皇帝内殿,金丝帷帐下,那一具赤身裸体的躯体横斜在龙榻上,麦穗一般日光透过窗帘静静地流泻在女子惨白的肌肤上,散发缕缕诡异的病态。 宫人们依然垂着头,有条不紊地为端坐在紫檀龙椅上的帝王梳妆。 对于这样的场面,工人们早已麻木,甚至已经成为习惯。 但凡后宫妃嫔,无论多么貌美,都只是昙花一现,因为无人能活不过一月。 至于那些妃嫔真正的死因,无人能追究,也不敢去追究。 梳理完毕,宫人们恭敬地推到一旁,轩辕绝提起紫色的祥龙皇袍,冷然站起了身。他整了整有些褶皱的手袖,银色面具下那慵懒的目光轻扫过龙榻上那具冰冷的尸体,“弄干净些,待孤回来时,不想看见孤的龙榻上留有一丝污渍。” “是……”宫奴们颔首领命。 轩辕决毫不留恋地转身,仿佛昨夜于那美人云雨翻腾的人并不是自己。 真是没趣,希望这次选秀能有新的猎物能入得他眼…… 轩辕决跨出高起的门栏,跨步行走在九曲蜿蜒的回廊之上,数十名内侍宫女紧随其后。 “李轩,今日可准备了什么新鲜的玩意儿给孤?”轩辕决回过身,低沉的声音至落有声。 “回禀皇上,奴才昨日刚派人从波斯运来两头狮子,听说此牲口极其凶残,如果将生人扔如铁笼里……” 回话的是宫里最高内侍管——李轩。此人长得一张白净的书生脸,身材高挑,手段却是出了名的阴毒。 “是么,如此孤倒是想去看看……” “皇上,皇上,老臣有事觐见,皇上……”此时,不远处传来几声沧桑的叫喊,夹杂着兵器的碰撞声在空气中隐隐回荡。 “那是何人在喧哗啊?”轩辕决沉声问道。 “回皇上,好像是西宁大人。” “又是这个老家伙!孤不见。”轩辕决烦躁地挥了挥手。 “皇上,还是让他过来吧,免得他无止境的吵闹。”李轩在他身旁进言道,细长的眸子里狡黠的光色一闪二过。 轩辕决思虑了片刻,最后下令让人放行。 年过六旬的老臣,以从容不迫的神情在他面前下跪。 “臣西宁垣叩见陛下。” “西宁大人有事可留于朝堂上奏……” “皇上,”西宁垣挺直腰杆,已然下陷的双眼炯炯有神地注视着轩辕决,“您已近又半月未上朝了,臣恳请皇上以国事为重,近贤臣,远小人那,皇上……” “西宁大人,你这是在指责孤么?”轩辕决的话语间透着阵阵寒意。 “老臣乃先帝托孤大臣,赤胆忠心天地可鉴,皇上,如果您在这样昏庸残暴下去,月隐江山亡已!”西宁垣厉声具下,苍老的面容毫无半分畏惧之意。 “大胆,西宁垣,你竟敢如此辱骂圣上,来人那……” “慢,”轩辕决神色未变,摆弄着龙帽上垂落下来的琉璃明珠,朱唇轻启,“李轩,方才你不是说从波斯运来的那两头狮子正缺少食物么,这不如今就有现成的……” 居高而上的睥睨,悬浮于云间的嗓音使得西宁垣干涸的身体猛然一怔。早知皇帝本性残暴,可没有料到会这般对待在幼时教导过他的老师。 “皇上都下旨了,你们还楞着做什么?” 侍卫们接到命令,提起手上的长剑向跪在地上的西宁垣围拢。 西宁垣突然曲身站了起来,他倏然从腰间取出一块明黄色的金牌,“此乃先帝御赐免死金牌,尔等小辈统统退下!” 轩辕决淡漠地望着面前的一切,细薄的嘴边漾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免死金牌,先皇待你果然非比寻常,可惜啊,这免死金牌只能免去你一人的死罪,至于你那在黄海边上当参军的儿子……” “皇上!”西宁垣往后踉跄了几步,沧桑的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绝望,“老臣戎马半身,忠心耿耿,如今却落此下场,真是苍天不开眼那……” 西宁垣愤然扔下手里的免死金牌,竟一头撞上了身旁的白玉栏柱上。顿时血溅三尺,高贵的盘龙玉柱被染成可怖的暗红色。 那一抹干涸的身影缓缓倒地,一代忠臣血目圆嗔,心怀无限的愤恨蓦然死去。 轩辕决接过宫奴递过来的蚕丝锦帕,紧紧地擦拭着溅在他脸上的几丝血渍,神情却依旧没有任何改变,“把他拖下去……” “是……”两名侍卫上前分别抓起他的手脚拖着往长廊深处走去,影子渐渐远了,唯有那正不断流淌的血液在木制的地板上开出一朵朵隐晦的花朵。 “皇上,西宁垣的家人……” “一律格杀勿论!” “是。”李轩不做声色地颔首着,嘴角稍纵即逝的浅笑却暴露了他此时的心绪。 “回去了。”轩辕理了理悬在腰际的龙配,跨开脚步往回走去。 “皇上不去看狮子了么?”李轩小心翼翼地跟其身后。 “改天吧。”如此一闹,轩辕决便全然失了兴致。 “皇上是去后宫吗?” “后宫?孤还有后宫么?皇后也是,选妃选了这么久都未见任何动静,这一次孤非要好好责罚她不可!” 轩辕决冷着脸回到昭阳殿,李轩连带数十宫人紧随其后。 话二:后宫新秀 清华殿 众位秀女在宫奴的引领下缓缓踏进宫门。 今日聚集在此处的秀女们都已过了宫中最高女官的临考,只需等待十日后,皇上和皇后最后殿试就可入住各宫了。 清华殿虽是位于皇宫西北的偏殿却也气势雄伟,那精致的装饰更是让众位秀女咂舌,站在这里的女子大多出自民间,没有见过什么新奇的东西,免不了一阵东张西望。 “各位小主们,你们房间都已一一准备好,请小主们随着各自的宫人回房休息去罢。”说话的宫中的年轻女官—沈修仪。 “暮姐姐,我们今晚一起睡可好?”一身云裳的彩衣踱步上前,伸手握起了面前女子,娇俏可人的脸上扬着甜美的笑颜,诱人的酒窝轻晕于嘴角上,举止投足见自然的流露着一段无骨的妩媚之色。 “不了,今晚我还要练曲怕是会打扰妹妹休息。”暮雪淡漠地推开彩衣的手,转身随着宫人远去。 彩衣怔怔地望着暮雪翩然若蝶的身影,如此美好的女子为何性情这般冷淡呢…… “彩衣妹妹……” 迎面而来女子一袭惹眼的红衣,立于云髻上的五彩翡翠玉蝴蝶更是将她精致的面容衬得妩媚人,她便是此次秀女之中佼佼者,听闻是礼部侍郎的次女—白若蝶。 “彩衣妹妹,方才父亲派人送来了一些稀奇的玩意儿,我带你去看可好?” 清澈如山泉的女音流入彩衣的耳,她微微展开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恐怕要叫姐姐失望了,彩衣累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姐姐你请自便。” 不知为何,从入宫的第一天起,她就不喜欢这个张扬的女人,如此厌恶仿佛注定了以后必定会争斗个你死我活的命运。 白若蝶轻笑了几声,这些个山野女子空有美貌,品性却粗俗不堪,拿什么和自己比,待她日后受宠再慢慢收拾她们也不迟。 想罢,她也领着一干宫奴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清晨,金穗的阳光泻在白玉尔雅的长廊上,应届的各位秀女们踩着轻盈的步履依次进入昭阳殿。 昭阳殿乃是皇帝朝臣的主殿,今日临选便可知道各位秀女的去留。 所以今日每一位秀女都经过了细心的打扮,个个都是华服披身,宛如出水芙蓉般端丽冠绝。 “江南选女,暮雪。” 听得宫中女官唤出自己的名字,暮雪上前几步,在大殿中间缓缓跪下身。 “皇后娘娘千岁。” “抬起头来……” 高贵的女声清澈地回荡在她的耳边,她抬头,促不急然地对上了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流光飞泻,华丽的五官将她的面容衬得宛如妖魅。 那就是皇后,月隐国的国母,身着火红金凤玉衫,长长的裙摆拖了一地的旖旎,高起的云髻上飞檐着龙凤翠微,随着她纤指的挥动,凤凰沸腾,珠子颤动,尊贵如她正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跪在地上的人,冰澈的眸子里绽放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威仪。 “熟闻江南盛产美女,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你叫暮雪是吗?到是长了一副绝色的姿容,眉宇之间就是冷清了些。” “娘娘谬赞了。”暮雪羞涩地垂下了头。 “不过皇上也尤其偏爱貌美冷清的女子,留下。”清治的声音如露珠一般至荷叶静静淌落,只此一句话仿佛就此决定了她一生的命运。 暮雪谢过恩退到一旁,转身之间,她于迎面走来的女子碰个正着,那正是和一同被选中入宫的选女,彩衣。 “江南选女,彩衣。” 彩衣穿了一身月色的衣裳,襟口和腰带上镂着金丝,既清新又脱俗,配上那飞云逐月髻,更加觉得出尘脱俗,仿佛降生人间的仙子一般。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出尘仙子,如此妆扮很美。” “皇后娘娘贵如皎月,宛如世间的凤凰,娘娘的美才是独一无二的。” “真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留下吧。” 皇后嘴角轻扬,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这让彩衣心中很是不解。礼过之后,她便退回了原位。 “工部侍郎白延之女,白若蝶。” “留下。” “初云阁,云裳……” 初云阁?暮雪的胸口暗暗地扯动了一分,怎么连初云阁的人都来了。这下,这个皇宫怕是要不得安宁了,如此也好,有了对手,日后待在这个偌大的皇宫中就不觉得寂寞了。 “抬起头来……”皇后似乎也来了兴致,睥睨着跪在地上的女子许久。 女子缓缓抬头,顿时日月星辰皆为失色。 暮雪轻轻地斜视着她,不亏是初云阁选出来的女子,美丽这个词已经配不上她了,这样的女子只能有妖娆来形容。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很好很好,留下……” 没有任何悬念,这样的女子也应当留下,不然就太可惜了。 皇后面无波澜地望着殿下的女子,片刻之间决定她们的去留,应届的一百多名秀女眼看着最后只剩下寥寥数人。 “都站到前面来吧。” 剩下的十人纷纷往前跨出一步,依次排成一条直线。 “你们乃是本届秀女之中的佼佼者,日后更当竭尽全力服侍皇上,知道么?” “谨遵娘娘教诲。” “沈修仪,宣旨吧。” “是,娘娘。”沈修仪敛开锦卷,清脆的声音贯彻整个大殿,“各秀女德才兼备,甚得君心,封为选侍以充后宫……” 翌日,暮雪正在寝房里小憩,不想贴身宫女翠微的一声通报搅了她的清梦。 她起身,稍事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裙摆,便听得悦耳的清音溢入她的耳朵。 “姐姐在休息呢,妹妹没有打扰到姐姐的香梦吧?”来人正是与她一同被册封为选侍的彩衣。 一身清幽又不失高雅的白衣,缀满梅花的抹胸隐隐勾勒出她诱人的曲线,倾斜的月髻白鬓蜿蜒,一张雅致的脸颊妩媚得恰到好处。 “可巧,方才刚醒呢,妹妹就过来了,妹妹请坐吧。”暮雪引着彩衣,两人落落大方地坐了下来。 “翠微,倒茶……” “姐姐,不必了,妹妹今日来可不是讨茶水喝的。”彩衣含笑道。 暮雪看得出她有事要说,便挥手让翠微退了下去。 “妹妹有事便说吧。” “姐姐,”彩衣深深地凝视着她,一双灵动的眼眸炯炯有神,“姐姐,我俩可是一同被江南总督选进宫的,在这个偌大的皇宫里,彩衣唯一能信任的只有姐姐你了……” 暮雪心里微微一颤,这是她的试探么,可就是不知道这样的话,她与多少选侍说过,在深宫中,谁都不想争那个先头鸟,因为飞得越高的,越容易被人打下来,可是如果不争,在这后宫之中迟早也会沦为他人权力之下的牺牲品。 “妹妹如此一说,倒是让姐姐惶恐不已,暮雪原本也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有幸中选才能和妹妹一起入宫服侍君上,所以妹妹,我们应该更珍惜在宫中的日子才是。” 彩衣轻笑着,每一份笑容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只是心里却暗暗地揣测着暮雪那番不明所以的话语。 “姐姐,听说君上年轻霸气,可是为何在昨日的临选上只有皇后却未见君上到来?” “这个暮雪也不知,只是宫中侍女曾经提起过,君上久居后宫很少在其他大殿走动。”说到此,暮雪便神情远方,陷入一片茫然的遥想之中。 “姐姐,在临选的昭阳殿上,妹妹记得皇后说过皇上尤其偏爱冷清的女子,姐姐容貌出众,性子也冷,日后定能得君上的宠爱。”说话间,彩衣的脸上已流露出几番艳羡的神色。 暮雪轻笑几许,“妹妹,此届秀女中俊秀冠绝的大有人在。” “姐姐指的是……”彩衣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白选侍,苏选侍,还有妹妹你不都是吗……”暮雪纤手一抚,信手捏起了茶杯,透过绿泊微漾的水光,她敏锐地捕捉到彩衣眼里那抹稍纵即逝的审视。 “姐姐似乎还忘了一个人?” “哦?”暮雪故作疑惑地放下了已送到嘴边的茶水。 “姐姐可还记得云裳?” “记得,皇后娘娘还称赞了她的名字……” “名字不是关键,关键的她的出处。” “她的出处有什么特别的吗?” “姐姐难道没有听说过初云阁么?”彩衣惊奇地问道,眼里尽是不可思议之色。 “但闻妹妹其详。” “初云阁乃江湖上一个神秘的组织,组织的成员大多都是女子,她们的任务是,在全国各地精心挑选一批优秀的女童,然后请最出众的伶人教她们歌舞、琴棋、书画,待她们长成后卖与贵族作妾或入烟花柳巷,可彩衣万万没想到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出现在宫中,并能入选。”言语间,彩衣的脸上也浮现出愤愤不平之色。 “妹妹又何必恼怒呢,皇后能选上她,定然有她的道理。” “姐姐,”彩衣伸手合上她的手背,“姐姐,有她在,日后一定会成为阻碍我们前行的绊脚石的!” 暮雪心里了然,彩衣终还是沉不住气,她不留痕迹地伸回手,她站起身,背着彩衣,朱唇轻启,“妹妹身上的香囊淡了味,可以换了……” 彩衣猛然一怔,暮雪的话,她已经听得很清楚,看来想找她联盟是不可行的,那么,接下来,她又要另作打算了。 “既然姐姐如此作想,妹妹也不好多打扰了,不过接下来还有为期一个月的仪态训练,姐姐不妨再仔细考虑考虑。” 彩衣敛起长裙,略显失望地走出了暮雪的寝放,转身又往西厢房走去…… 话三:皇后慑威 清晨,朗旭的日光如流水般洒落在金紫色的窗帷上,引来新的一日徐徐拉开帷幕。 暮雪这边还在梳理,侍女翠微已然推门而入。 “主子,方才沈修仪已在殿外请过各位小主了。” “哦,今日临考的是哪项?” “回主子话,是女工。” 女工?暮雪置于发见的纤手轻轻颤动了一下,瞬眼之间又神情自若的将玳瑁珠钗立与云髻之上,顿时珠珞摆曳,娉娉袅袅妩媚娇娆。 “翠微,去把我前日绣的秀丽江山拿来。” “是……” 梳理完毕,暮雪站起身来,对这落地的铜镜,她清然一笑,女共?看来免不了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在翠微的搀领下,她托着淡色的紫纱百叶裙,跨步走出清华殿。 蜿蜒九曲飞白玉长廊上回荡着零碎的屐踏声,暮雪明亮的目光寻过转弯处那两抹翩然的身影,心里细细做着推测。 走在她之前的正是白若蝶和林雪衣。 白若蝶向来自恃相貌出众家世高贵而看人不起,平日在这清华殿里也是极好与其他选侍有来往的。今日见她与林雪衣走走在一起而且样子亲密倒也是出了她的意料。 说起林雪衣也算是这届秀女之中的佼佼者,容貌清秀淡雅,出淤泥而不染,皇后也曾以莲花来夸赞过她,只是论起为人处世之理她又差了白若蝶许多。 走入廷芳院,她发现众位选侍都已陆续到达并在大殿之中排立成一条直线,她不动声色地站在白色锦衣的女子身边,方抬头,沈修仪领着一干年龄颇长的宫女已然站在她的面前。 “小主,请将您的绣品交于奴婢。” 暮雪敞开锦帕,小心翼翼地将绣品放在了宫女托着的青瓷盘里。随后,几位选侍一一将绣品交予了沈修仪。 暮雪不经意地侧过眼,正好遇上一双华丽的眼眸,那是如此美丽的一对瞳孔,明亮得好似琥珀,深邃又好似墨玉,那流转的水波只需一眼便似波涛汹涌,风雨潇潇。 那人正是云裳,不愧是初云阁训练出来的女子,暮雪暗暗赞许,或许多了她的存在,会帮她抵挡很多麻烦,事情会进行得比想象中的顺利一些。 “皇后驾到……” 内侍官一声高亢,站与殿内的人跪成一片。 “皇后娘娘千岁。” “自家姐妹,都起来吧。” 皇后雍容华贵的声音在暮雪耳边回响。皇后怎么突然来了,沈修仪可未提过今日的临考皇后会来。 在众人的寻思下,皇后顶着金光闪耀的凤冠威严地坐于大殿之上。 “把各位选侍的绣品呈上来让本宫瞧瞧。” 沈修仪端着那青瓷花盘走到大殿之上,皇后信手拿起一方丝帕,细仔地端详着手中的绣品。 站与殿下的选侍各个神情凝重,大气都不敢出。 “这幅牡丹是哪位选侍绣的?”皇后敛神,凤眼高挑,轻声问道。 “回皇后,是臣妾绣的。” 答话的是站于最左侧的琳玥选侍。 “嗯,绣得栩栩如生,看着绣品仿佛还能闻得牡丹芳香呢,有赏。” “谢娘娘赏赐。”琳玥连忙叩拜谢恩。 “这幅雨蝶图是白选侍绣的吧?”皇后拿起锦帕垂眼望了殿下之人一眼。 白若蝶缓缓站出列,谦道,“回娘娘话,臣妾愚钝,只要不腐娘娘惠眼便好。” 皇后嘴角轻斜,神情自然道说道:“白选侍么聪慧秀丽,比起这绣品来自然是胜于千万。” 此话一出,白若蝶脸色顿时变得灰白,她不知道皇后这繁华是在夸她还在贬她,惶恐之余,她急忙下跪,“娘娘谬赞,臣妾,臣妾不敢当。” “起来吧。” 白若蝶起身,战战兢兢地站到一旁。 皇后一一寻过各位选侍的上献的绣品,待见到那幅秀丽的山水图帕时,眼前不由一亮。 “这有是哪位选侍绣的?” “回娘娘话,是臣妾绣的。”暮雪上前一步。 “此绣品可有名字?” “有,臣妾愚昧,取名为‘秀丽江山’。” “秀丽江山?”皇后会心一笑,“好名字,送给本宫如何?” “臣妾绣来本就是想赠与娘娘的。” “哦,怎么说?”皇后依靠在芙蓉椅上,睥睨着跪在殿下的女子,突然来了兴致。 “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身份尊贵,也只有皇后娘娘才能陪伴君主立于昭阳殿上,凌空日月,俯视我月隐国秀丽江山。”暮雪从容不迫,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落地无声。 皇后的目光由幽亮渐渐转为深沉,望着殿下的女子,她突然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暮选侍说得真好,有赠必有回,沈绣仪,将本宫的白玉耳坠拿来赠与暮选侍。” “谢娘娘赏赐。”暮雪谢恩,从容地退回原位。 皇后继续选拣这各位选侍的绣品,突然一幅红艳的龙凤刺绣呈入她的眼眸。 “这是哪位选侍绣的?” “回娘娘的话,是臣妾绣的。” 起身回话的是林雪衣,暮雪不留痕迹得抬头望了皇后一眼,隐约之间,她觉得林雪衣的大难就要来临。 皇后突然站起身来,在沈修仪的搀扶下,走下台阶来,头上的凤冠摇动,颤颤作响,墨兰凤袍随着脚步的浮动悬于胸前的金鸾折射出刺人眼眸的光泽。 “抬起头来。” 不可置否的语气震得林雪衣惶恐万分。 “告诉本宫,这绣图叫什么名字?” “回禀娘娘,名,名为,‘凤求凰’……”林雪衣虽然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是不断颤动的身体还是出卖了她的心。 “凤求凰?林选侍,好大的气魄啊,要不要本宫将你这幅绣品拿去献给皇上?”皇后居高临下地俯视这林雪衣,锐利的眸子里闪过阵阵寒气。 “皇后娘娘,臣妾惶恐……” “惶恐,林选侍能绣得如此佳品,该惶恐的人是本宫才对!” “娘娘,臣妾知罪,臣妾知罪……”林雪衣万分恐惧却又不知自己到底错在了何处,只能跪地请罪。 “凤求凰,只是可惜了,你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做上那只凤凰了,因为此刻挡在你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本宫!”皇后厉色将绣品掷于林雪衣走上,然后在众人面前愤然离去。 话四:深宫夜来 廷芳院内一片寂静,众人冷冷地望着跌倒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林雪衣,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心里却都暗暗嗤笑着她这愚蠢的行为。 片刻之后,各位选侍都领着侍女离开了廷芳院。 暮雪望了一眼脸色煞白的林雪衣,心里感慨万千,龙颜未见,林雪衣就已成了后宫争斗的第一个牺牲品。 “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我什么都没做,没做……”林雪衣碎声喃呢着。 她是什么都没做,可是她偏偏算漏的是人心,在这后宫之中,愚蠢或是野心过大的人都将成为皇后的眼中钉。 暮雪转眼望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白若蝶,轻易便捕捉到了她眼底流动的笑意。 “白选侍,你与林选侍平日里那么亲近,可要当心了……” 此话一出,白若蝶的脸色由先前的红润转为煞白,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移动,表情宛如石化。 怎么可能,自己明明已经如此小心,怎么可能会被她发现破绽? 白若蝶颤着手指整了整衣领,故作镇定地说道,“暮选侍何出此言,我向来遵循娘娘教诲,不比某些人只懂得阿谀奉承。” 暮雪清然一笑,眉黛如画,竟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她不再看她一眼,转过身,细步微展,渐渐淡出了白若蝶的视线。 “我没有错,没有,啊,姐姐,你救救我……”跪在地上的林雪衣倏然站起,一把拽住了白若蝶青色的外衫,“姐姐,你帮我向皇后娘娘求求请,姐姐……” “林选侍这是为何,皇后娘娘也没有要责罚你的意思。”白若蝶厌恶地推开林雪衣的手。 “姐姐,当初可是你……” “住嘴!”白若蝶脸色巨变,“此事是你愚笨才惹娘娘不高兴,和我一点干系都没有!”说罢,她便已拂袖而去。 整个大殿,只余下林雪衣一个匍匐在地上,犀利的哭声断断续续,直至黄昏才没了响动。 夜晚,清华殿终还是传出林选侍自缢与房间的消息。 暮雪听后,也不觉得为她可惜,最无情是帝王家,怪就怪她当初选择了这走这样一条不归路。 晚膳过后,侍女翠微叩门走入房间,说是白选侍在外求见。 她依旧面不改色地伏在书桌上落笔细细描绘着那一幅江临仙。 清晨对自己还是冷嘲热讽,如今林雪衣因粗怒皇后畏罪自缢了,所以白若蝶害怕了,然后再来向她示好,借机拉拢她么? “去,告诉白选侍,说我已经歇下了……” 暮雪一句话将白若蝶挡在了门外。白若蝶听后愤然将手里的锦帕捏紧,不见是吧,好,一个月未过,日后谁会荣获盛宠还不一定呢。一旦得宠,第一个除去的便是她!她掩着发白的脸靥,在侍女的搀扶下,回去了自己的寝房。 夜晚,深宫寂寂,斗转星移,城楼上悬浮的那轮残月绽放着浑浊的光亮,微微袅袅,薄薄的雾气笼罩着整个皇宫。 秋天的夜,竟是如此冷瑟。 长廊深处,一缕黑色的身影飞梭而过,出神入化的轻功,飞檐走壁,足以躲过夜巡的侍卫。 前些日子暮雪一直忙于学习宫中礼仪,直到今夜才得空出来。 皇宫守卫森严,又大得出奇,没有半会儿,她便已迷失了方向。 她暗暗寻思了片刻,皇宫的地形她太不熟悉,万一被人发现只会打草惊蛇,所以还是先行回清华殿为好。 她正想回去,不料黑暗中又闪过一个陌生的人影,她不觉提高了警惕,能如此自由地出入皇宫,可见那人功夫必然不差。 难道,宫中有与她目的相同的人? 她悄悄地跟了上去…… 冷冽的秋风瑟瑟在耳边拂过,她左右轻闪,紧紧地跟在黑衣蒙面人的身后。 夜半,皇宫里也是昏暗阴沉,而位于北处的那一位森宇的宫殿却是彻夜通明,绚烂奢靡,竟与天地如此格格不入。 她的心绪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她依稀记得那应该就是皇帝朝臣的昭阳殿吧。 那么月隐皇就在眼前。 急速间,她眼里的杀意流淌而过,待她回过神来,只眨眼的功夫,眼前的黑衣人已失去了踪影。 她心知不妙,飞身欲要离去,不想肩头一凉,寒冽的冷兵器已然架在了她的颈口处。 “说!是不是昏君派来的!” 冷清又略带沙哑的嗓音划破寂静长夜,她立在原地纹丝未动,目光依旧炯亮。 黑衣男子剑眉一蹙,他长剑飞转,覆于她脸上的黑布纷纷扬扬,颓然飘落…… 三千青丝肆风而起,黄昏下,仿佛朵朵盛开的墨莲,猎猎飞舞着…… 他的心微微怔开涟漪,本以为是昏君派来的杀手,却不想原来是个女子。 “为何跟在我身后,你到底有何企图?” “企图?我对阁下没有企图,只不过刚巧碰上了而已。”她眼神一敛,语气竟是出奇地冷静。 男子的心里推测过千万中可能,但凡只有其中一种,也足以让他毙命,所以他不能轻易放过她。 “皇宫禁地,你能如此轻易进来,告诉我,你的身份。”男子加重了手力,她的雪白的颈部已然溢出一道血丝。 “恕不奉告。” “那么,我手上的剑可就不会留情了!” 男子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女子,黑夜中她的眼睛出奇地明亮,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杀她。 她清澈一笑,想杀人,那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 纤指舞动,杀气四伏,只一瞬,捏于指尖的花叶已陷入了男子的胸口。 揪心的疼痛逐渐在身体里蔓延开来,他提着长剑,猛然退开几步,怎么如此轻易就中了她的暗算,难道是自己太过轻敌了? “现在该由你告诉我了,说,你是谁?为何进宫?目的又是什么?” 男子捂着阵阵撕扯的胸口,暗暗提了一口气,这才发觉体内真气已提不上来,看来了中了一种莫名的剧毒。今日行踪已经败露,再想刺杀昏君大概是不可能的了,为今之计还是先行离开为妙。 “有人过来了……” 她连忙回头,身后空旷无物,她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转过身来,男子已经没了踪影。 她飞身上前,方要去追,不想高墙上传来的声音让她心神具荡。 “暮雪,不要追了……”地魅的嗓音如高山流水般静静荡漾开来…… 她蓦然回过身来,缓缓跪了下去…… 话五:夜宴初会 “门主……” 孤月如鹜,银色的流光清水飞泻,晕开一地沧桑,黝黑的夜深邃似松柏,却抵不住他的风姿卓卓…… 高立于城墙之上的那是怎样的一个男子。 以月为形,以鹰为容,以剑为骨,以铜为肤,举世无双的容颜,却有着妖魔一般的气质,光是只字片语就能迫得她透不过气来。 他轻起脚步,从高墙上一跃而下,墨色的长袍飘抉,发如流云,恰似幽兰拂水,却又魅惑摄魂。 这就是她的主人,她的天地,她的所有,也是暗夜阁的门主——冥玥。 “暮雪,忘记了曾经的话了么,莫要轻举妄动……” “门主,是我失职……” 冥玥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眼里毫无情绪。片刻之后,他伸出双手亲自扶起了她,四目相对,暮雪仓忙将眼垂下,那么多年了,她还是无法正视他的眼睛。 不是不敢,而是怕,他的眼眸是世间最厉害的毒药,只许一眼足以让自己非灰湮灭…… “今夜是事就交予我处理,他方才中了你的追魂散,只要寻这那味道,无论天涯海角他都逃不过我的手心。” “谢门主……”面对如此进的距离,让她不觉有些躲闪。 “我们之间还要如此见外么?” 他扣住她的双手,不让她轻易躲闪,双眼却细细地审视着眼前的女子,暮雪颈部的那道血痕已然映入了他的眼底。 “你受伤了,是方才那个人留下的么?” 暮雪木讷地站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如此困难。 冥玥妖治一笑,双手一移,同时挽上了她的腰和肩,凑过身体,唇促不及然地印上了她的雪白的颈口。 清风呼啸,吹得暮雪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身体更是宛如石化。 冥玥的舌尖如灵蛇般在她颈口蜿蜒,细细摩挲,轻轻吮吸,他亲密的姿态让月都羞愧地躲进了云层里。 夜愈发深沉了,万籁寂静…… 许久,他才放开了她的身体,此时暮雪颈部上的那道血痕已经消失无踪,他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嘴边泻下一缕满意的笑。 “还好没有留下痕迹,不然你这幅样子就要惹人怀疑了……” 恍恍惚惚中,风熏迷了她的眼眸,心弦一点一点拨动,微漾之间酸楚的感觉震荡着她的心口。 原来不是关心,却还是能让人泥足深陷…… 冥玥退开两步,双手附于身后,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慑得让她睁不开眼。 许久,她才从方才的彷徨中抽离出来,不失优雅地在他身边跪下,“谢主上……” “暮雪,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够沉稳……”他微微一笑,冰雪消融。 暮雪垂下眼帘,不知该如何答话。 “你入宫也有一月了,可有收获?” “回主上,这一月来,属下和入选的各位选侍每日都在学习宫廷礼仪,所以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她沉思了片刻道,“从属下入宫至今,我都未见过月隐皇,连临选那日,他也没有出现,后宫所有事务都是皇后亲自处理的,这点倒是令我疑惑。” “皇后么?我只知凌皇后本是西郡王凌治的嫡女,但自从三年前兰陵王轩辕夜叛乱,绞杀了护城的西郡王一家后,原本懦弱无能的皇后突然性情大变,到如今却是能为月隐皇撑起一片天地来了。入宫至今,皇后可否注意过你?” “属下已经成功引起了皇后的注意……”于是暮雪又将那日临考女工的情况一一告之冥玥。 “你做的很好,你能在皇后面前说出那番话语,说明你已经将当下的形势拿捏得恰到好处,经过此事,我想皇后一定对你心存戒心,你可趁机向皇后表示忠心并夺取皇后对你的信任,皇后乃是后宫之中,掌握了她就等于掌握了整个后宫,到时候接近月翰皇就容易多了……” 这道理她何尝不懂,自从入宫的那一日起,她的身心都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接近月隐皇,她无从选择,但是她可以选择将时日一拖再拖,当日殿上的那番话语除了要引起皇后的注意外,更是逼迫了其他选侍不得不先向她出手,如此一来,月翰皇就不会轻易发现她。 “暮雪……” 恍惚之间,冥玥缓缓弯下了身体,那一头幽亮的长发纷纷扬扬泻在了她的脸上,在她的身上荡漾开来。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你入宫,但是为了我们暗夜阁,你不能逃避更不能退缩知道么?” 低魅的话语幽深如古井,他深深凝望着身下的女子,冷清淡定的笑容一如既往,唯独那双深邃如莲华的眸子烁烁闪耀却不带任何情感。 那一刻她明白,在他心里自己永远都只是一颗能够利用棋子而已。 棋子,不能背叛,只有死亡…… 只是棋子…… 秋夜,皇后在芙蓉苑设宴,请的自然是新入宫的选侍。 芙蓉苑,位于皇宫的东北侧,汉白玉砌成的长廊坏绕这整个花苑,古瓷石阶下,豁然的天地朗朗开阔,亭台楼榭,流水潺潺。 皇后鸾帐支开在紧拥的芙蓉花下,那一团团一簇簇,含苞欲放的矫,万紫千红的美总教人心神怡然…… 暮雪是早到了的,今日她穿了一身粉色的云织,外罩雪白绒衣,腰间系了金色的璎珞,一头长发高高挽起,垂下了步摇叮叮咚咚,声音很是清脆。 因为是皇后首次宴请各位选侍,所以众人都不敢怠慢,陆陆续续地,各位选侍都身着华服来到了芙蓉苑。 宫人们点亮了百叶灯,顿时将整个花苑照得皎月通明。 皇后在侍女的搀扶下,雍容华贵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暮雪和各位选侍纷纷下跪,高呼千岁。 “各位选侍都快起来吧,以后大家都是服侍皇上的姐妹,切勿如此拘谨。” 皇后坐于位,各位选侍依次在两旁坐开。 暮雪抬头望了一眼坐在皇后最左侧的女子,一身雪白的锦缎衬着她妖娆的身段,如月冰清的脸旁却掩饰不住眉间那落寞的颜色,听说那是莲华夫人,月隐皇还是太子时就已是侧妃,其父是翰林院学士,在朝中颇有威望,可莲华夫人却早几年前就已失宠。 暮雪不留痕迹地将实现从莲华夫人身上抽离,一瞬之间,竟然落入了皇后的视线范围中。 她从容不迫的临视却让暮雪心有余悸,她连忙垂下了眼帘,避开了皇后的视线,所说皇后气质高雅,仪态万千,可光论相貌倒也不是倾国倾城,唯独那一双眼晴,包含了日月星河,聚集了天地灵气,是如此璀璨和魅惑。 忽然之间,她的思绪里浮现出另一双眸子,竟然是如此似曾相识,不!那,那怎么可能…… “暮选侍,听闻你的琴艺举世无双,今夜可否为本宫弹奏一曲?” 皇后不失时宜的一句话倒是叫她有些措手不及,好在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 她缓缓起身,躬身向皇后施礼。她的侍女翠微已经将琴捧来置于檀木架上。 盈盈步履,裙曳摇摆,她坐下,纤细的手指轻轻扣拨。 红尘自有痴情者 莫笑痴情太痴狂…… 云烟深处水茫茫 一曲《梅花三弄》,只闻悠悠水泊,盈盈脉动,声调委婉哀叹,余音袅袅,宛如高山流水不绝丝缕…… 曲调终了,暮雪报琴跪于芙蓉丛中,余音悠长,芙蓉花醉,在场所有人不由看痴了…… 皇后眯着眼睥睨了她许久,眼里的情绪缓缓流动着,还未开口,已有人捷足先登。 “好好好!余音绕梁,好琴艺……” 暮雪侧眼,发觉一个陌生的男子站在她的身旁,一双凌厉的眼眸正暗暗审视着她。 话六:滋生情愫 华丽冠绝,他就那样长身直立,雪白的衣袂在狂风中猎猎飞舞着,漆黑的长发亦被烈风卷起,在空中放肆地飞舞着,仿佛一朵盛放的墨莲。 嘴边噙着的那一抹浅笑似有若无,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静若神祗。 很美的男子,如果眼底没有那股炳厉的气势,他的笑容足够让人心醉。 正当时,芙蓉阁中所有的人的视线都落在站立在芙蓉丛中的男子,眼里流动的皆是新奇和艳羡的光束。 皇后正襟危坐,脸上到是无多大情绪,只是眉宇间稍显不悦之色。 “臣弟给皇后娘娘请安。”男子双手伸展,优雅地作揖。 “乐凌王不必多礼,来人啊,赐座。” 宫人赶紧将紫檀木椅靠近皇后左边放下,乐凌王谢过恩便坐在了皇后身旁。 “乐凌王今日怎么有空来本宫的芙蓉阁?” 说起这个乐凌王轩辕漠可真谓是个性情琢磨不定的怪人,才华横溢却无心仕途,整日只知和那些高贵子弟吃喝玩乐,纵情笙歌,做着一个手无重兵,心性懒散的亲王。 “臣弟今日闲来无事,便想进宫走走,不想路过这芙蓉阁时,那天籁般的琴音将我诱来此处……”轩辕漠狭长如鹰的眼眸轻轻地略过依旧跪在地上的女子,而后又不留痕迹地移开。 此时,皇后才留意到跪在地上纹丝不动的暮雪,于是下旨准她起身,并且让她回了原位。 “娘娘,这些都是进入宫的选侍吗?” “是的,为期一个月的妇德和礼仪今日已经临考完止,从明天起,她们就可以正式为皇上侍寝了。” 乐凌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慵懒的目光一一略过围坐在芙蓉阁上的女子,嘴边漾开一抹清然的笑,蛊惑魅人,“新入宫的选侍个个都是花容之貌,皇兄真是好福气……” 芙蓉柳叶,纷纷扬扬泻了满地,端坐在座椅上的女人们顿时失了魂般怔怔地望着乐凌王,顾盼的眉眼清纯透彻,久久地围绕着男子的身影。 从入宫至今,除了伺候的内侍,她们没有见过真正的男子,而今夜的乐凌王却是俊美得叫人移不开眼,特别是他身上那股慵懒的气质更是让在场的女人们芳心荡漾,传闻月隐皇和乐凌王本是一奶同胞的兄弟,那么她们的皇应该是如此的神宇俊朗啊。 唯有暮雪一人依旧是冷清的眉目,乐凌王或许是美,但是又怎能和心里的那个人相比呢。 轩辕漠将暮雪的神色尽数收入眼底,这个女子,虽然只是初见,却能勾起他的兴趣,确实不简单。 一场宴会,在众人心怀心事的恍惚间散去,暮雪不想多作停留,因为乐凌王的眼神让她的心感到莫名的不安,她只能希望在未取得皇后信任前别生不必要的事端才好。 就这样,日子又过去了几天,皇上那边还未任何动作,而皇后身边的女官沈修仪却突然出现在她的寝房。 “暮选侍,皇后娘娘有请。” 暮雪正在绘图的手臂微微怔了怔,她站起身,接过翠微递过来的云锦外袍,轻轻地批在了身上,然后跟随着沈修仪的步履,走出了清华殿。 长廊上,木屐落地的脆声铃铛作响,黄昏落下的霞光浮影横斜,那种灰暗的黄,仿佛要盖下土来,风势依旧很大,那沉积在长廊上的落叶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偶尔还有几片沾上她的衣襟,伸手触及,指尖只余一片空洞的冰冷。 沈修仪领着暮雪走入雎鸠宫宽阔的亭廊,步伐移至皇后寝殿门口。 “请暮选侍在此等候,奴婢进去向皇后娘娘禀报。” 暮雪颔首点礼,静静地在宫门外等候。 不出片刻,沈选侍便寝殿里走了出来,并示意她进殿。 暮雪领命,整了整被风吹散的长发便走从容不迫地走入了皇后寝殿。 透过层层浅紫色的芙蓉蚕丝纱帐,深广的内殿俨然呈现在她眼前,她依旧神态紫若,目不斜视,缓缓往内走着。 大殿内空无一人,暮雪甚至能聆听得到自己鼻尖的呼出的气息,指尖莫名地收紧,突然间她的心居然隐隐发慌起来,压抑的感觉充斥了她的身心。 “是暮选侍吗?进来吧……” 温润又极具威严的嗓音透过那淡若烟华的屏风传入暮雪的耳里,她的身子微微一滞,瞬间又恢复了原本清冷的神色。 “皇后娘娘长乐无极……”她在屏风前跪下身来。 “快起来吧,本宫不是让你进来么?” “是,皇后娘娘……” 暮雪扶起薄薄的云纱,印入眼底的景象不觉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棕色的金丝床榻上,华丽的凤服慵懒地散开,长长的裙摆落开一地旖旎,皇后倚靠在床头,一头乌黑的华发如同碧夜幽兰散发着令人心醉的芬芳。深长的杏眼灼华烁烁,明亮之余宛如皎月般神秘。 “过来坐吧。”皇后目光一抬,示意她在身边坐下。 “臣妾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本宫让你坐你坐便是……” 暮雪不好再有所推辞,只能移过身体,拘谨地在床榻的边缘坐下。 “暮选侍,那日的一曲梅花三弄直至今日还犹在本宫耳垂,在众多的选侍中,本宫尤其欣赏你的才气和性情。” 皇后俯身从床榻上坐其,一双修长的眸子紧紧地端倪着面前的女子,生怕漏过一丁点的蛛丝马迹。 “皇后谬赞了,臣妾愧不敢当。”暮雪轻轻垂下头,脸上尽显羞涩的颜色。 皇后轻笑着,拉过暮雪的手,询问着每日的起居,两人闲聊数个时辰,大多都只是宫中琐事。 “你们虽然才刚进宫,但对宫中的人或物都应改迅速熟悉起来才是……”皇后突然站起身来,语气也由方才无碍的婉转转为凌厉的询问。 暮雪迅速支起身,她知道皇后叫她来雎鸠宫一定不是拉拉家常那么简单。 “乐凌王……”皇后半眯着双眸,带着点点试探,暮雪不由将头垂得更低了。 “乐凌王,你应该对他有所印象吧,因为他毕竟是你们入宫至今看过的第一个男人,而且他又是那么优雅和迷人……” “皇后娘娘,臣妾不知皇后娘娘的意思。” “就在昨日,乐凌王亲自来本宫的雎鸠宫要人,那个人就是你……” 暮雪万万没料到乐凌王会有此一举,霎时间,她心头一动,她终于明白皇后独自召见她的目的了。 “皇后娘娘打算如何处置臣妾?”暮雪站在她的身侧,静静地望着皇后那高出她半头的视线。 “乐凌王态度坚决,本宫差点就将你许给他了。” 暮雪眼神微微一敛,差点,不过也只是差点而已,皇后终究还是不会将她推出去的。因为对皇后来说,她还是一颗很有利用价值的棋子。 “皇后娘娘,臣妾只想侍奉皇上,请娘娘成全。”暮雪适时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皇后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许久,最后竟伸出双手亲自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手如葱根,杏眸灼华,冰雪肌肤……”皇后的手指缓缓在她的脸上流连,细腻地抚摸就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真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呢,不过有些时候单凭美貌是不能在后宫立足的,因为再娇美的花一旦失去辛勤的浇灌也是会枯萎的,暮选侍,本宫的话你懂么?” 暮雪在此下跪,双手和开平放于地,行以大礼,“请皇后娘娘指引臣妾……” 皇后低头审视了暮雪许久,冷清的眸子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缭乱的隐讳,凤凰欲飞的长袖挥动,她终于开怀大笑。 “哈哈哈……好,好……” 暮雪不清楚皇后的用意,但是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如此一来,即使不能最先得到圣上荣宠,但由于皇后的关系,皇上必定也不会忽略掉她。 走出雎鸠宫,暮雪垂在心头的那块巨石总算是落下了,皇后,果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尤其是那双沉稳睿智的眼,仿佛能穿透你的身残毒你的心智那般可怕。 当后宫的女人各自团结起来,形成相互牵制的力量,后果是可憎而可怕的。 暮雪独自一人行走的幽深的长廊上,十折九曲,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秋风瑟瑟,只一片两落叶独在她身旁飞舞。 她的心就如同几片飞舞的残叶,在秋风中颤颤发抖,如果可以,她宁愿身在普通百姓家,做一个普通的女子,结婚,生子,可惜这只不过是她不切实际的奢望罢了。 她苦涩一笑,拈指弹下落在肩上的那一片残叶,叶子轻轻摇曳最后落入她的手心,她托起双手,柳袖飞舞,再度将残叶放生于天高海阔之间。 这一切都是如此清新自然,她婀娜秀美的侧影,早已使路过亭芳院的乐凌王——轩辕漠望而失魂。 这个女人冷魅脱俗,骨子里存着一身傲气,如此特别倒叫他有些怦然心动。 暮雪转过身,不想会在长廊上遇见自己最不想遇见的人。 眼看着轩辕漠大走向前走来,慵懒的目光随意却又频频对上她的视线,暮雪只好欠身向他行礼。 “暮选侍怎独自一人,方才是从皇后娘娘的寝宫出来么?” “是。” “哦,皇后娘娘都与你说了些什么?”轩辕漠紧紧地凝视着她,看她从容不迫的反应,莫非皇后没与她提起他的事? “皇后娘娘只是与臣妾说了一些日常的琐事,如果王爷没别的事,臣妾便先行回清华殿了。” 暮雪欠起身,方要挪开脚步,不想轩辕漠转过身,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 感觉到那掩藏在宽大衣袖里渐渐发凉的手臂,轩辕漠狂放不羁的脸上露出一抹短暂的笑意。 话七:月之隐喻 “跟着我不好么?至少我能给你一片自由的天空。”轩辕漠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眼,可惜那双清澈似水的瞳孔里除去冷清就只有灰暗的空白。 自由?这个曾经苦苦寻觅的词早已与她失之交臂,要是以前她或许就心动了,可惜那个她已经死去,那份过往的憧憬也就随着付之流水了。 暮雪不留痕迹地抽会手,手腕间还隐隐残留着他的温度,不可否认,轩辕漠是个出众的男子,尤其他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震慑着一种温柔而又致命的诱惑,如果换作其他人难保不会怦然心动。 可惜他遇到的那个人偏偏是她…… “乐凌王,我将是你皇兄的女人,所以,以后请注意您的举止。” “你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攀上枝头做凤凰了么?看来是我看错了人……”一声难以抑制的叹息从他的口中泻出,在蜿蜒的廊角上画出一抹不为人知的落寞。 “我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暮雪理了理拖沓的裙摆,挪开脚步进过他的身边,再一次确定地说,“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已。” “他……不是一个惜花之人,日后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谢谢……” 凌然一阵冷风抉起他鬓角的长发,他淡淡地直视着她远去的方向,普通的女人?普通的女人面对他的质问怎会有那份淡然若定,要是普通的女人,他何至于对她心生情愫。 他回头,亮如幽兰的长发顺着他的步伐在空气中一丝一丝分开,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缠缠绕绕,竟是解不开的死结…… 回到清华殿,暮雪屏退了守在门口的侍女,独自一人站在窗口沉思。 月色朦胧,皇宫的夜晚虽然是冷清的却还是很美的,这些天她总是在窗前守候,在等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甚明了。 风起了,夜渐渐凉了,她转过身,回到里屋,取了一件长绒雪衣披在了身上,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闪动引起了她的注意,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气定神闲地走出内室,果然有一个男子鹤然站立在窗口,一身黑色的衣衫,一头乌黑的长发不受约束自然散开在肩头,一缕一缕垂落在腰际。那脸是用黑布蒙着的,唯独暴露在外的那双眼睛正炯炯地凝视着她,恨不得要剥开她的身体看穿她的一切。 暮雪神色自然地在茶几旁坐下,指尖触碰到桌上的茶具,炽热的温度透过钧瓷一丝一丝晕进她的手心。 “过来坐吧。” 黑衣人微微怔了怔,依旧站在原处纹丝未动。 “站在那里作甚,夜很冷,坐下喝杯热茶。”暮雪再一次邀请他。 他终于还是跨开脚步,挪开凳子坐在了她的身旁。 “你很镇定,难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你若想杀,我早已死在你剑下了,不是吗,西宁阡羽?” 西宁阡羽心中一惊,如苍鹰般犀利的眸子仅仅地钳视着面前的那个女子,怪不得她能如此镇定,原来她连他的身份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也不用再隐瞒什么,是冥玥让我来的。” 虽然她尽力保持着一颗镇定的心,但在听到他的名字时,她的手指还是不能自持地怔了怔。 “既然是他让你来的,那么你以后只能留在我身边听从我的吩咐了。” “听你的?呵呵……别忘了,我是被你们骗来的。” “你要真不想与我们合作,谁也奈何不了你。可是你没有,因为你比谁的清楚你现在的处境,你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暮雪笃定地道出他心中所想。 被人一语道破心事的感觉并不好过,西宁阡羽隐忍着,要不是为了复仇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前掐死这个女人。 “说吧,需要我做什么?”西宁阡羽极其不悦地说道。 “月隐皇见过你么?” “没有……” “我身边正要缺少一名内侍……” “砰!”西宁阡羽立刻暴起,眼神更是阴笃得可怕,“你竟然要我做内侍!” “我说过了,你没有第二个选择,做我身边的人对你来说是一个复仇的绝好机会,难道你忘了你西宁家的灭族之仇了么?” “我不会忘,我没日没夜地苦练武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手刃暴君!” 冷洌的双眸之间散不去的是强烈的澈人心骨的恨意,西宁阡羽竟然有了一瞬间的妥协,但是一想到是内侍,他的眼底又发暗起来。 一个月的仪训在连绵的雨期中画上休止符,在放眼整个后宫以姿色而论,暮雪以为第一个得到月隐皇宠幸的必定是云裳,可是没料到她还是棋差一招,往往最不惹眼的人却在此时给予众人致命的一击,而她竟然成了别人踏上荣位的垫脚石。 午后,天边月华如银,日光灼灼,明媚的阳光和着苍茫的天际疏影横斜,清气朗朗,飒爽的秋风泽被着着整个皇宫,展视而望,御花园内芙蓉花瓣落英缤纷如雪飞舞,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恰好是空闲,彩衣邀来暮雪一同在御花园内散步。 “姐姐,整日待在寝房里多闷女呢,有空出来走走不是很好么……”彩衣拉着暮雪东顾西走,眉宇间尽是掩不住的喜悦。 暮雪敛神,很明显今日的彩衣是进过一番细仔打扮的,一身白衣胜雪内覆粉桃花抹胸,一头长如瀑布的黑发以自然韵高,以芙蓉拈花为珠珞,神女之姿,翩若惊鸿,这样一对比,突兀之余,暮雪垂眼略过自己随意的打扮到是有些像她身边的侍女。 这时,彩衣不经意地发现暮雪身边多了一个宫人。 “姐姐,这人我怎么没见过?”彩衣伸手指着跟在暮雪身后的宫人,疑惑地问道。 “哦,这是前些日子朱公公分配下来服侍我日常起居的内侍,”暮雪回身明亮的视线轻落于他身上,“莫语,还不上来给主子请安。” 男子垂着的视线依旧不起任何波动,他上前来,恭敬地向彩衣作揖,“小主吉祥。” “声音倒是干净透彻,抬起头来……” 男子不卑不亢地抬起头,印上她眼的是一张很平庸的脸,还算白净,只是那双眼睛,深邃幽静,隐隐流露出一波低愁。 “姐姐,这个奴才不错,不如借妹妹用几日可好?” “莫语入宫的时日尚短,很多事情总是做不完全,等我将他调教好再送于妹妹岂不是更好。” 彩衣细细思量了片刻,微微一笑,便拉着暮雪走开,只是她浑然不觉站在身后的男子表情已然石化。 易容换面,化身内侍,还要忍受女人的差遣,这样的屈辱他如何忍受得了。 暮雪也察觉到了他的脸上的僵硬,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打发他离开了御花园。 屏开宫人后,彩衣倒显得更为欣喜了,而暮雪还是展着一张冷清的面孔,心里却对彩衣今日的举止有些疑虑。 “欸,姐姐,看那边有个湖泊,我呀,最喜欢在湖边戏水了……” 不等暮雪阻拦,彩衣已然飞展着步伐往那潭湖泊走去。 暮雪怔怔地望着彩衣远去的方向,银色的湖水华丽如月,却透着丝丝诡异,直觉告诉她这个湖不是一个普通的湖泊。 “彩衣,彩衣……”她连忙紧随了上去。 彩衣蹲下身子,雪白的衣衫飞抉没入湖水之中,湖面漾开一圈圈微弱的涟漪。 “姐姐,你看这个湖泊多美啊,以前我怎么不知这御花园内有这么一个湖呢?” “彩衣,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咦,姐姐你看多神奇,湖水还能泛起雾气,而且整个湖竟然被满园的芙蓉一份为二。不如我们去另一头看看。” 彩衣兴致勃勃地拉着暮雪的手,拨开那簇拥得万紫千红的芙蓉花叶,另一片湖面俨然呈现在她眼前,透过模糊的视线,她隐隐约约看见了湖水中那抹不甚清明的身影。 那,分明是一个浑身赤体的男子! 话八:被贬为奴 “彩衣!” 暮雪伸手欲拉彩衣的手臂,不想彩衣却快她半步拽住了她的流云水袖。 “姐姐,你做什么,妹妹只是不小心将碰落了你的发簪,姐姐何以这般动怒……” 五彩斑斓的霞光在两人纠缠的身影中投放开来,泛着云雾一般虚无缥缈的轻幽光泽。 暮雪的微怔的指尖霎时变得惨白,她睁着玄色的瞳孔,将彩衣溢在嘴角的那抹冰冷的浅笑深深地刻入心底。 “扑通……”落水溅得三尺寒,银色的湖面漾开一朵朵隐晦的涟漪。 “唔……姐姐,姐姐救我……” 彩衣娇弱的身躯在湖面上扑打,这般激烈的响动还是引来了湖中之人。 微波泛动,水光粼粼,隐约之中,一抹蜜色的身躯附上前来,伸手拦过了彩衣的腰身,水花继续摇曳,那抹身影抱着她缓缓潜上了岸。 云雾渐渐散开,暮雪终于看清了来人,身形挺拔,晶莹的水珠从他古铜色的肌肤上低低滑落,消散于空气中,尤其那张如刀凌刻脸有着高山雪水般冰冷和透人骨髓神态,只是他的半边脸颊是用黑色面皮覆着的,所以看不清他的相貌。 此时男子正居高临下戴睥睨着她,暮雪跪在原地,冷清的面容宛如冰雕玉刻。 其实在彩衣故意落水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明白这一切,如今站在她面前的男子正是月隐皇——轩辕决。 而面前的那个湖泊正是皇家御湖——雪银湖。 她的嘴角微颤,掷于裙摆之间是手掌慢慢动曲成一个圈,粉色的豆蔻嵌入掌心,她轻咬着下嘴唇,忍着发涩的忍痛。 “皇上,皇上……”守湖的侍卫终于姗姗来迟。 “孤无碍……”轩辕决如鹰般的眼眯着,细细审视着怀中娇弱的身躯,软香枕玉,他有多久未近女色了? 他不由将怀里已然昏迷的女子更抱紧了些,湿漉的长发紧贴着他蜜色的胸膛,勾勒出荡人心魄的妖冶。 轩辕决挪开步履又像是记起什么来微微停顿了动作。 “把她送入浣衣院。” 没有多余的话语,冷冷清清地在她身上烙上驱逐的印记,暮雪终于扬起下颚,漆黑的眸子紧紧目送着轩辕决离开,那紧抿的红唇向上晕开,展开凄美的笑颜。 她终究还是低估了彩衣。 彩衣的计谋并不能算高明,甚至还有些低浅,可是细心的她却集合了天时地利与人和,一切都拿捏得加到好处,轻而易举地将她从人间打入地狱。 可惜她还是棋差一招,要不是她故意在她身边放出月隐皇常常会在午后游御花园的讯息,凭着彩衣的心机必定是急着争宠,这样她便顺理成章地做了彩衣的踏脚石。 只是彩衣她算不到的是,这般心急,到头来也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罢了。 传说中月隐国后宫的女子没有人能活国一个月,无论是真是假,马上就能见分晓。 在侍卫的野蛮的驱逐下,她一身素衣来到了皇宫中最低贱的地方——浣衣院。 她一踏进破败的院门,映入眼帘的是推挤成山的衣物与麻木肮脏的女人。 她曾经听宫人说过浣衣院中的女人以前多半是受过皇帝宠幸的嫔妃,因为触犯龙颜而被送入这里沦为任人驱使的奴役。所以一旦踏入这个门槛便能难再有翻身之日。 对于这一点,暮雪早已深信不疑。 既来之则安之,暮雪默默忍受着主管宫人的打骂,每日用着难以下咽的食物,搓洗着永不见底的衣物。 三天后,从宫人口中得知彩衣有宠的消息,月隐皇封她为芙美人。 而她的噩梦才刚刚揭开帷幕…… 轩兰院 满园的兰花纷落,沁人的芳香掺着微漾的水雾,洗淡了昏黄的穗光。 这个院子是轩辕决新赐给彩衣的。 “皇上驾到……” 伴着宫人尖细响亮的宣喊,轩辕决英挺的身姿出现在轩兰院殿前,发束金冠,一身墨色的祥龙皇袍衬得他如松柏挺拔,再配上那双刚硬冷冽的眸子,尊贵却如曼珠沙华那般邪恶的气质在他身上隐然若现。 “皇上万岁……”在宫人是簇拥下,彩衣一身华服在宫门前接驾。 “爱妃……”轩辕决略下身,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缓缓落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皇上……”彩衣似娇还羞,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 轩辕决抿唇一笑,日月倾倒,君王睥睨众生的霸气使得彩衣不敢抬头迎视,一颗心极其不和谐地跳动着。 轩辕决搂着彩衣进入了殿,丝竹管乐之色华丽奏响,舞姬们红着醉人的脸靥,举着流水般的舞伐,旋转,再旋转,流袖纷飞,极尽婀娜。 彩衣捏起桌上的酒觞指尖轻轻滑过如樱般饱满的红唇,“皇上,臣妾敬您……” 轩辕决眯着狭长的眼眸,伸手接过彩衣递上来的酒觞,另一只手臂轻巧地将她拥入了怀里,他举起酒觞,黄昏的霞光在他的脸上渡上了一层朦胧的钰色。 “敬今夜……” 暧昧不清气息灼热了夜的温度,彩衣几乎不能控制自己呼吸,一双纤细的手上大胆地伸入轩辕决的高起的衣领。 “爱妃已经等不及了么?” 轩轩决适时控制住了在他胸口不停游走的手,送入嘴边,落下滚烫一吻。 “君上,臣妾,臣妾有一事相求……”彩衣轻喘着依靠在他宽阔的胸口。 “何事?” “那日臣妾不甚落入御池,是君上救了臣妾,臣妾是想问与臣妾一起的暮选侍……” “那个将你推入御池的女人么?孤已经处置她了。” “君上,其实……” “爱妃今日用的是哪种熏香?”轩辕决凑在她耳侧不轻不重地落下一吻,不留痕迹地将彩衣欲出口的话掩了过去。 “回君上,是兰麝豆蔻。” “诱人的香气,爱妃你都涂在哪儿了,让孤好好闻闻……” 说着便一个用力将她翻身压下,手指毫不温柔地扯开她衣襟,粗暴地褪下她身上所有的衣物。 宫人们知趣地退下,银色的卷帘层层落下。 话九:温情涟漪 轩辕决勾起彩衣精致的脸颊,嘴角扬起一簇魅惑的浅笑。 “怎么?爱妃,怎么快就受不住了么?” 一瞬间,彩衣沾满汗水的脸颊扫过两多红霞,君上的眼睛亮如幽兰,深入寒潭,是如此魅惑人,那么他的相貌…… 情难自禁下,彩衣颤颤地深处纤长的手臂,指尖一点一点就要碰到他半边脸颊上的面皮。 “君,君上……” “爱妃不是累了么,那就好好休息吧。” 轩辕决披上衣袍,不再看她一眼,径直走出了内殿。 彩衣怔怔地望着他远去身影,不能相信方才还与自己颈项缠绵的君上此时竟然无情的离去,甚至连一句话一个眼神都不曾给她。 君王果然还是冷漠的,她琢磨不透…… 片刻的工夫,宫人端着还泛着热气的浓汤进入了内殿,远远的彩衣便闻到了那浓烈刺鼻的药味。 “娘娘,请您服用……” 彩衣敛好衣服,终是伸手接过了宫人手上的东西,果然是和前几次一样啊,她忍着胸口的苦涩,将碗里的药水一饮而下。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独自休息片刻。” 宫人默然行礼,默然退下,谁都没有发现她眼角落下的泪。 无情终是帝王心,她怎么会不知道碗里的是什么东西,君王他不要她孕育子嗣,他不要啊…… 转眼间,她眼里的痛心已全然褪去,她十指紧握,死死地捏住身下的锦被,面生凌厉而倔强。 好不容易踏着暮雪走到了这一步,怎么能因为这些而心生懦弱,死灰还能复燃,何况对方还是暮雪,不,不仅仅是暮雪,还有住在清华殿内另外几名选侍,趁着自己正蒙龙宠的时节,非要借机一一除她们不可! “来人那……” 宫人听到命令后鱼贯而入。 “即可为我梳妆,我要去涟漪宫。” 浣衣院 宫人们扛着已洗的,未洗的衣物在偌大的院子里进进出出,院子中宫奴众多,却无半点人味,除了洗衣搓衣发出的“嗔嗔”响声外,整个浣衣院阴森冷厉,寂静得使人心生恐惧。 暮雪正机械地搓洗着木桶内的衣服,不想一个人影覆盖住了她眼前的晴空。她抬头,对上了一双狡黠的眼睛,那正是管理浣衣院的秦宫人。 “喂,你,起来,将这个篮子里的衣服送去林苑。” 暮雪支起身体,默然接过秦宫人手里的竹篮。踉跄地走开几步,她发现长时间的蹲坐她的双腿早已无力,双手更是酸痛不止。 而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秦宫人却没有丝毫的同情,只是不停的训斥,“小心点,这是芙美人的新衣,每一件都比你的命娇贵,要是弄脏了衣服,仔细你的皮肉!” “是……” 暮雪静静地望高墙外的天空,苍白的脸上洋溢着孤傲自清的冷漠气质,好啊,整整十天了,她成了任人驱使的奴役,她却被封为美人,宠冠后宫。 嘴角淡淡一扬,却不知她为何巧然笑之。 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回荡着她涣散的脚步生,日光灼灼,残毒着她的眼睛,蹂躏着她的身体,可是她的心却依旧淡如流水,冷风肆虐下不起一丝涟漪。 越过石桥,幽深的九曲长廊蜿蜒,她的脚步微微一怔,假山后疾速伸出一对手臂将她的身体掳了过去。 惊慌之余,她手里的竹篮掉落,华丽的绸缎散了一地。 她抬起眼帘,遇上的是一双犀利而又频频审视的眸子,原来是他。 “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宏厚的男音砰然入耳。 “你来做什么?”暮雪不动声色地推开他的手臂,眉黛轻轻一蹙,心头显然不悦。 西宁阡羽浅笑着略下身伸手拾起落在地上的绸缎说道,“这么美的东西原本该是属于你,可如今你中了别人的算计,落到了这番天田地……”他将手里的绸缎塞入暮雪的怀中,目光肆意而狂傲地打量着她,“你可真是没用啊。” “是吗,即使我没用,你也不得不受制与我,别忘了,你身上的毒只为我能解。”她对他的讽刺不以为然。 “你!别以为用毒药就能牵制我,能报血仇,我小小一条性命又如何。” “对啊,小小一条性命,只要我愿意,你的性命就连今晚都熬不过去,这点我相信你早已深知,不然冥玥也不会如此轻易找到你,不是么?” 淡淡的笑容,她的眼神依旧冰冷如霜。西宁阡羽发现面前的这个女子当真的个极其危险的角色,可是一想到要受制于人,他的心又恶寒了几分。 “你如此镇定,难道你不知道你当下的处境么?一旦进入浣衣院,将永无翻身之日,况且如今芙美人正值盛宠,她第一个除去的必定是你。” 秋风瑟瑟,吹得她褶皱的布裙狂乱起舞,暮雪以一种极致优雅的姿态弯下了腰身,她伸出手臂,将地上的绫罗绸缎一件一件拾起放入篮中。 “再美的绫罗绸缎又怎样,一旦过了鲜,褪了色,兴许还不抵粗布麻衣。”头突然握住他的手臂,指尖缓缓地嵌入他的掌心里面,温润的锦布滑开勾勒出微妙的温度。 西宁阡羽好不避讳地直视着她的眼,只是瞬间他便发现这个女人的心如同她的脸一般冷漠得令人发指。这样的女人一旦得宠,有朝一日定能颠覆月隐江山。 突然之间,他对她客气起来。 “这样看来我是不是又要为你做什么?” “拿上我的锦帕去找皇后娘娘,她自然为我安排。” “皇后,她会帮你么?” 暮雪拢好绸缎,嘴角轻扬,眼底依旧是冷清一片,“会的……”许久,她只是坚定地吐出这两个字,铿锵有力,置地无声。 “有人朝这边过来了……” “你先走,记住千万不要在皇后面前暴露你的身份。” 凌厉的身形飞闪而过,眨眼之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暮雪掩好手中的竹篮,翩然转身,微风中摇曳的裙摆划过一道落寞的涟漪。 “站住!” 清风抚霞之音溢入耳畔,她微微停止了脚步。 轩辕漠跨步上前,潇洒的身影引入她的眼底,暮雪惊愕欲将行礼,曲下的身体却被一双温和的手臂轻轻托起。 轩辕漠扶起她,有力的手腕抬起她的下颚,他的眼忧伤如孤月迷漫,透着薄薄的雨雾渗透她的瞳孔,仿佛要将她的一切都看穿。 话十:温柔陷阱 “我都知道了……” 暮雪淡淡地回视着他,身体却不由往后挪开了几分,与他保持着一些距离。 他的神色一敛,俊宇的眉间悄悄蹙起,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她鬓角凌乱的长发,才几天不见,心头却是如此孤寂难耐,难道他这次是真的动了情么? “王爷。”暮雪冷静地推开他的手臂,要是被人遇见只会增加自己不必要的麻烦。 “王爷,奴婢还有事要做,先行退下了……” 蓦然转身,手臂却被他从身后紧紧钳制住。 “你想逃?” “王爷,我想我要说的上次在落月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所以请你放手。” 坚定的话语泯灭了他心头所有的情感,突然之间他的胸口瑟瑟地疼痛起来,痛得几乎抓不住她的手。明明两人相隔的距离这样近,他却看不透她的心,甚至连猜都猜不到。 “即使落到了这番地步,你也不想开口求求我么?” “不需要……” 顷刻间宛如五雷轰顶,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稳住胸口那颗动荡不安的心。 终于他放开了她的手。 “呵呵……”他突然朗声笑起来,“差点就心动了呢,我的生活本来就无趣,有了你的出现或许……”他轻嗤了口气,眼神炽热却又冷漠“记住,我会一直在背后注视着你……” 落寞的嘴角忽而弯起一抹温柔的弧度,既然不能让她臣服,那么他就等,等着这场赌局最后的赢家。 暮雪一路看着他远去,心头也不知是何滋味,如果可能,她真的不想将这个男人牵扯其中,可惜他偏偏就不肯放过她。 爱恨纠缠往往只是在一念之间,一念之间,沧海已成桑田。 夜晚,万籁寂静,暮雪终于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回到破败的小屋中。 委卷在床榻上,她裹紧了屋子里唯一薄被,却止不住寒气侵袭,皇宫的夜晚竟是如此寒冷,纵使意志力太强,也抵挡不了。 她曲着双膝,将脸埋进腿间,思绪突然飞的很远很远,远到她不能控制。 一声微弱的叹息止于唇间,“玥……” 越过层层宫墙,轩兰院内仍是灯火低迷,夜夜笙歌。 月隐皇轩辕决高坐与上位,怀里拥着新宠芙美人。 “君上,您夜夜在臣妾的寝宫留宿,宫中其他姐妹们该有意见了。”彩衣把玩着轩辕决垂落在她胸口的一缕长发,清晰悦耳的嗓音如泉水一般淌进他的耳里。 “爱妃娇艳可人,像盛开在雨露中的芙蓉花一般美好,孤自然是喜欢待在轩兰院的。” “可是君上,臣妾每日都见您闷闷不乐的,不知君上是为何事忧心。” 轩辕决微微一笑,眼里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光泽,“孤只是觉得宫中的日子枯燥乏味,没有丝毫乐趣可言。” “那么君上,您喜欢什么呢?” “孤喜欢世间一切美好新奇之物,爱妃呢?” 彩衣巧而笑之,将手中的酒觞移到轩辕决唇边,一点点灌入,“君上,臣妾喜欢动物,只要是生活在大自然中的活物,臣妾都喜欢,可惜身在宫中,臣妾怕是很难再见到喜爱的动物了。”语闭,彩衣水润的双眸划过一丝落寞之色。 “哦,原来爱妃喜欢动物,那么狮子你可曾看过?” “不曾。”彩衣展开双臂拥紧了他,温热的气息倾吐在他的脸上,“臣上,狮子可爱么?” “哈哈……”轩辕决开怀大笑,“改日带爱妃去看看……” 彩衣巧颜一笑,幸而涟漪宫没去错,莲华夫人知道是果然不少呢。 投其所好,光光这一点,她就做到了。 清晨,日光熠熠,秋风来袭。 在一干侍卫的簇拥下,月隐皇轩辕决一如往昔踏进了轩兰院。 彩衣正对镜粘着着花细,听着高昂的一声“皇上驾到”她匆忙起身相迎。 “爱妃快快免礼。” 轩辕决扶起了欲要行礼的她。 “皇上来得这么早,臣妾一点准备都没有,连发髻都来不及梳理,皇上可莫要责罚臣妾。”彩衣搀扶着轩辕决进入内殿,并命宫人沏上了上好的乌龙桂花茶。 “爱妃,速速整理好衣装与孤一同前往御花园。” 十月的天气,秋意是走到了尽头,林宇宫殿,亭台楼榭,花草水木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人们的眼界显得更加模糊不清了,只眼间,余下一片混混沌沌。 “皇上今日是有特别的安排么?”一身绒装的彩衣紧随在轩辕决身后,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他微微停滞了脚步,展臂将她娇小的身子拥入怀中,“跟孤来吧。” 一路上,彩衣再也没问什么,只是依偎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随着他一路走远。 御花园西处的一方空地上,宫人们早已摆好座椅与酒水,默默地等待着主角的到场。 轩辕决领着彩衣入座,随后到场的还有后宫妃嫔与大小一干官员。 其中坐于月隐皇最左侧的是乐凌王轩辕漠,其下依次是丞相淳于晏,翰林大学士景钦,御林统领韩裕然。 坐于月隐皇右手边皇后之为空闲着,其次是莲华夫人,再次则是彩衣。 轩辕决侧身询问内侍官李轩,“怎么不见皇后?” “回皇上,皇后说是身体抱恙,不便出席。” 轩辕决凌厉的眼中幽光一闪,“今日初几了?” 李轩掐指一算,从容回道,“皇上,十五了……” 十五了,他抓紧了手中的酒觞,眼里的色彩瞬息万变。 “李轩,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都准备好了……” “嗯,那就命人抬上来吧……” 李轩含笑着走下石阶,细锐的目光迎上了一双晶莹透亮的眸子,四眼交汇,两人都已了然。 “各给爱卿,孤前些日子得波斯进贡的两头狮子,听闻此野兽凶猛无比,今日也好令孤与爱卿们一同开开眼界。” 说话间,十几余名侍卫扛着铁笼,步伐沉重地走入场地中央。 铁笼落地,关在笼子中的狮子几声嘶吼吓得在场之人倒吸一口寒气。 “哎呀,这,这就是狮子……” “看,笼子里面好像还关了个人……” 彩衣寻声问去,满目喜悦。 轩辕漠望去大惊失色。 轩辕决望去,琥珀色的瞳孔依旧平静。 李轩走到铁笼一旁,示意侍卫将笼子里昏迷的人弄醒。 一桶凉水扑天盖下,刺骨的寒意钻入她全身的每一处神经,她渐渐清醒过来,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毛骨悚然。 手臂粗细的铁栏围成十丈有余的笼子里,铁链锁着两头巨大的红毛狮子,狰狞的大口,腥红的眼,震破云层的可怕嘶喊,这就是此时她要面对的! 十一:化险为夷 风云啸啸,清晨的光束失去了往日的绚丽,投影下来,笼着这一片人竟是模糊的黑,可怖的气息蔓延在萧瑟的空气中。 暮雪知觉眼前一阵天昏地暗,手心已全然汗湿,但是很快她便按捺住狂乱跳动的心,紧绷的神经也逐渐缓和过来,她微微抬眼,周围的千张脸孔一一入目,木然的注视,狡黠的观望,种种都有,看来此刻的场景是某人一手导演的好戏。 她轻狂的笑笑,手心蓦然收拢,今日即使是没有功力她也不至于命丧狮口! 站立在一旁的侍卫得到命令后,曲身上前,颤颤巍巍的打开锁在铁笼两侧的链条,狂躁易怒的狮子左右努动着脖子,吼声震彻天际。 早已嗅得人气的畜生撕牙咧嘴,尖锐的爪子好似锋利的刀削,闪着冷冽的寒光。 暮雪运起手掌握成拳,威武的气质循循荡开,一人对战两兽,俨然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 只眼间,一头雄狮狂嚎着向她扑来,巨大的手掌遮住了她头顶的炎炎烈日,冷风扫过,回首,伸拳,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避开了雄狮的正面攻击,却遭了身后那头母狮的暗算,只闻那阵腥风侧而闪过,她的右边脸颊上落下了一道深长的血痕,恍惚之间,她伸手倏地抓住拈在发髻上的一枚铁钗,落散三千银丝,鬼魅到了极致。 两头狮子一左一口,嘶吼着徘徊,暮雪站稳脚跟,挥舞着手中的发簪,忽而奔跑至铁笼最里处,踩着铁栏她纵身一跃,骑上其中一头狮子,将手中的发簪狠狠地刺入狮子的头顶。 “嗷嗷……”顿时血流如注,狮子痛苦嚎叫的声响震得在场的众人站立不稳。 “哎呀,这个女婢竟然刺伤了如此凶残的野兽?” 窃窃私语之声传入君王耳畔,从始至终只是冷眼旁观的轩辕绝突然展开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 “置之死地而后生,很聪明,也够胆量,李轩,扔把长剑给她。” “是……”李轩唯唯诺诺地应着,转眼之间汇了彩衣一个神色,便走下了石阶。 “君上。”彩衣凑近轩辕决的耳边,轻声细语,“君上,不过是个女婢……” 轩辕决淡漠一笑,眉宇间戾气横生,“女婢?孤从未见过有如此气魄和胆识的女婢,爱妃,孤不妨和你打个赌。” “君上想和臣妾赌什么?”彩衣惶惶不安地询问道。 “人畜大战,孤猜她生……” 轻声低语,隐与她耳畔,她的身体在一瞬之间僵硬起来,纤纤素手缠绕成结,一手策划的计谋难道让它付诸流水吗?不!事到如今她只是一赌到底。 “君上,臣妾认为这个女婢必死无疑。” “爱妃如此笃定?”轩辕决无意摆弄着垂落在肩头的碧玉珠珞,风淡云轻如飞雪飘逝,“那好,她生你死。”霎时间寒烟衰草凄,三千柳月失颜色,彩衣附于指尖的酒觞颓然滑落,洒开一片颤惧。 “君上,臣妾只是……” “看戏吧,结局马上就会知晓了呢……”他以冷决的微笑吞噬了她欲出口的话语,举手见那一抹清魅紧紧地环视着笼中之人。 李轩终于将长剑投放在铁栏旁,回望了彩衣一眼并悄悄退开。 这一头,暮雪抵御着两头狮子的前后夹击,步步紧退,那一头负了伤的狮子嘶吼着,睁着猩红的大眼凶悍淋漓地望着她,死亡的气息笼上她的心头。 只闻它一声吼叫,便已疾速向她扑来,想转身却已躲闪不及,一阵天旋地转,她已被扑倒在地,狂暴的狮子张口就要咬她的颈口,仓忙之见她欲伸手去挡,不想一只手臂被另一头母狮撕咬住,胀痛的感觉侵袭而来,她顾不得疼痛,伸开另一只手臂顺手抓捞,长剑在手,杀手的冷冽再一次笼上心头…… 暮雪,杀手不需要同情,同情就意味着死亡…… 心底的柔处被狠狠破开,她抓紧刀柄,干脆决断地莫过狮子的颈口,鲜血如水柱般浇灌了她一身,灼得她的皮肤瑟瑟发疼,眨眼间她侧闪过身子长剑出鞘刺穿了另一头狮子的背脊。 血染满天,晕红了整个御花园,栏中百花别样艳…… 百官望去,血染处,百口无言。 乐凌王只眼望去,红花相簇间,英姿爽飒。 彩衣抬眼望去,娇艳眉宇间,空洞萧瑟。 月隐皇轩辕决站起身,挺拔的身躯,凌人的姿态,他步下石阶,向那一处斑斑血红走去…… 暮雪终于支持不住虚脱的身体,剑尖划开石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正巧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望着怀中气若游丝的冷艳女子,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可触及的愠色。 “今日就此散了吧……” 百官冷寒,也不敢再去探究什么,讪讪退去。 “皇兄……”轩辕漠还是沉不住气,站了出来。 “乐凌王,今日你不用陪孤了,先行回府吧。”轩辕决淡漠地吩咐道。 轩辕漠温热的视线忽而掠过他怀抱中的女子,“皇兄,这个婢女……” “很有趣不是么?漠,接下来的一个月,她就是孤的新猎物……”目光透着水雾般的光亮,他也只是冷清的站立着,作为王者,他的口语霸气又显得波澜不惊,令轩辕漠无言可对。 掌心悄无声息地收拢,他倏然上前一步,发丝飞决,落开一缕忧愁。 “皇兄,这个婢女不如就让给臣弟……” 轩辕决眼中的流光闪过,嘴角轻轻扬起,淡淡地笑开,“怎么,漠对她也有兴趣?” 话语不多,却是诸多试探,轩辕漠怔了怔,瞬间又露出一贯属于他的慵懒笑颜,咋开来一袭春色。 “臣弟好戏花丛,自然喜爱美女,至于这个女人嘛……”他的视线透过微薄的水雾落在她的脸上,“这个婢女之前或许还是个美人,但是如今,皇兄,她的脸被那猛兽撕开一道裂缝,即便是用最好的御医也会留下疤痕,皇兄,这样的女人恐怕会坏了你的兴致,不如臣弟再为皇兄挑选过一个。” 轩辕决直视着他,面具底下那一张不甚分明的脸满布隐晦。 “皇弟你还是不够坦然啊,孤乏了,你先行退下吧。” 轩辕漠还想开口,却被他的眼神制止,无望之下,他回过身,细微的叹息止于唇间,算了吧,他这样告诉自己,这么多年了,女人对于他来说或许已经不那么重要。 月隐皇怀抱着暮雪,在侍卫的簇拥下,潸然离去。 天色渐渐淡下,原本热闹的御花园在众人的离去后变成一种诡异的氤氲,华丽的芙蓉座椅上,拖着一抹灰暗的丽影,她的脸上透着一种被人忽视的苍白,嘴角更是抽搐得厉害。 怎么可能,她,她明明已经……已经什么都筹划好了,借刀杀人,最后自己倒成了屠夫刀下的亡魂,呵呵,呵呵…… 支起衰落的身子,冷眼望着地下一滩血红,水润的眸子再无神采,曾经多少辉煌,到头来只是南柯梦一场…… 夜色阑珊,御花园早已空无人烟,巡卫的内侍在各个指点挂起七彩霓幻灯后,匆匆退去。 朦胧的月色中,一抹青色的影子暴露在偌大的围场之中,他蹲下身,指尖掠过残留在地上的血渍,嘴角荡开一抹淡色的笑意。 昨日,同样也是萧瑟的夜里,他来到她的房间。 “方才沈修仪来找过我,你有难了,有人要对付你。就是明天。” 他好心提醒她却依旧换来她一脸的冷漠和无视。 他沉不气了,“我并不是关心你,你的生死与我丝毫没有干系,但是你别忘了你当初的承诺。” 昏暗的夜,灰色的灯会轻笼在她的身上,恍惚间,冷清如她好似脱尘仙子,只是掩不住苍白的脸色。 “说吧,皇后要我怎么做?” 原来她还不傻,不由的,他对面前的这个女人另眼相看起来。 “这个给你……”他将手里的小瓷瓶扔给她。 “这是……什么?” “去功散。” “明天,到底有什么?”她的声音是极轻极轻的,微弱得几乎耳不能闻。 “有人准备了一份厚礼给你,是时候了,你也该见见月隐皇了。” 思绪回复如初,他收回手臂,望着远去那高立云间的昭阳殿,琉璃色的瞳孔渐渐黯淡起来,经过今日一事,她终于赢得了月隐皇的注意,大仇得报之日在望,可是他的心,却不知是那里空去了一块,萧瑟的凄凉。 十二:眸生娇惹 男人,特别是有权势的男人,尤其欢喜女人欲擒故纵…… 混沌的思绪渐渐散去,她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皇上,她醒了。” 随着侍女的一声呼唤,她的身体也跟着一怔,抬起眼,琥珀色的瞳孔映入她的眼里,闪着近似妖魅的光,那是一种绯色的诱惑。 “敢这样与孤对视,你还是第一人。” 她惊过神来,刚想下床行礼身体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按回原处。 “你身上有伤,就免了吧。” 他的身姿很是英挺,嗓音沉稳中带着一丝霸气,脸上是被鬼面皮遮住大半的,所以看不真切,或者说他的身上与生俱来携带着一股凌人的气势,令她不能直视。 原来这就是月隐皇,外界的传闻果然不假,他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无论是谁。 “告诉孤,你刚才在想什么……”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侧脸,在她的唇瓣流连忘返。 “皇,皇上……” “你终于开口了,很美妙的声音,孤很喜欢……” 他俯下身体,墨色的长发银华流泻,他的手指挽开垂落在她眼角的长发,罕见的温色,眼看着她的唇就在毫米,香甜可口,诱人采撷…… 暮雪望着近在咫尺的半边脸靥,掌心以一种抗拒的姿态黯然收拢,身体却渐渐沉陷下去…… “皇后驾到……” 高亢的声音点破深夜的暧昧,在侍女的簇拥下,皇后迈着高贵的脚步走进内殿来。 他整好有些纷乱的衣衫,毅然转身,高大的身影遮去烛台一半灯火,夜悠悠暗下。 皇后淡雅的笑着,拖着一身火红的牡丹罗绣群,微微欠下了身子。 “皇上万福。” 几乎是一瞬间,她捕捉到了他琉璃色的瞳孔闪过一缕黯沉,竟是冷冽得可怖。 “皇后怎么来了?” “臣妾只是听闻皇上带回来一个负伤的女子,唯恐是刺客,所以过来瞧瞧。” 皇后依旧是笑着的,只是眉宇间瞧不见一丝欢喜,她高挑的凤眼略过站立在床头的王者,在暮雪身上轻轻投下来。 四眼交汇,极轻的波光在几人之间流动着,暮雪静静地回望着她,高贵的皇后凝视着自己,嘴角扬着一丝浅笑,像是早就算计好的。 “只是一个普通婢女,皇后多虑了。” “普通婢女?臣妾可是听说昨日在后花园,有人办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宴会啊。” 昏暗的百叶灯光下,低迷的气流袅袅盘旋,好似狂风暴雨的前奏,扰得几人心闷气郁。 轩辕决静若神祗,那张鬼皮面具下,那双凌长的眸子掠过一波幽魅,迫得暮雪透不过气来。 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感觉…… 除了…… 暮雪的异样被皇后全然收尽眼底,她立了理身下拖沓的裙摆在床边坐了下来,她纤长的手指突然覆住暮雪的手掌。 “手这么凉,看来伤得不轻呢。回头找个好一点的御医过来给你瞧瞧。” “谢皇后娘娘关心。”暮雪连忙支撑起虚弱的身子,点头谢恩。 “躺下吧,本宫能治你的皮肉伤,但是你脸上的那道抓痕过于深长,要是调理不当,恐怕会落下疤痕。” 皇后的话语是铿锵有力,一字一句虽然是对着暮雪说的,但眼神却始终投在后头,那个阴晴难测的君王身上。 “皇后有什么话就只说吧。”终于他开口了。 她的嘴角抹开了一瞬间的笑意,“皇上,要治好她脸上的伤痕,办法不是没有,只要皇上肯舍得放人。” “皇后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他开始有些莫名的烦躁。 “皇上难道忘记了,臣妾的宫中有一潭永不干枯的泉水?她脸上的伤只有臣妾的独门秘方配合那口泉水敷和一个月方能完全治愈。” “一个月?” “对,请皇上给臣妾一个月的时间,臣妾必定换你一个无暇入玉的美人。” 沉默晌久,他终于松开,“好……” 在皇后一声令下,几名侍卫抬着软撵进入殿来,暮雪任由几人将她抬出昭阳殿,从头到晚,这场戏没有她开口选择的权力。 望着雎鸠宫华丽隐晦的宫门,暮雪不知道她已经从这个人间炼狱跳进了更为可怖的阴曹地府。 秋风爽飒,暮雪身着一身淡色的宫服,倚靠在芙蓉靠椅上小憩,轻合上眼,朦胧的醉意悄然笼上心头。 皇后把她安排在这里已有好多天了,可是这几日却从未来过这里,甚至连守门的侍卫都没有,对她未免也太过于放心了吧。 这样也好,至少这一个月她有清净日子过了。 思绪渐行渐远,倏然一阵寒风从她耳边飞啸而过,她蓦地睁大双眼,她的身后,一只尖利的短箭直直钉在了门墙上。 谁? 她的身体一阵激灵,作为杀手明锐使她瞬间冲出大殿。 九曲十八弯的廊道寂寞无声,回荡在她周围的只有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竟然在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人的能力不容小视,平静下来后,她折回房间,细细查看着手上的短箭。 折成两半后,一张小布条塞在箭中的缝隙里。 她取出布条,将它揉开。 白布黑字,染上了她的视线,她墨色的瞳孔蓦然睁大。 “砰!” 一抹英挺的身影狠狠地闯进门来,她悄悄地收紧手中的布条,捏出了一手的虚汗。 十三:血色阴谋 “怎么了?” “没,什么,是我自己虚惊一场。”暮雪望着笔直站立在他面前的男子,心里闪过一丝莫名的疑虑,“你怎么过来了?” “我正想内侍监那取些日用品,路过这里有响动就进来看看。”西宁阡羽收回出鞘的短匕,紧绷心弦缓缓松下。 翩然转过身,暮雪背对着他,手中的布条在举手间轻易地落入了青色纱帐下的钧瓷中,她翘起指尖,细细端详着新染的淡粉豆蔻,心中的不安一扫而空。 “入宫这些日子你可有什么不习惯?” “不习惯的东西太多了,我甚至怀疑你在公报私仇。”他的嘴角咧开一丝调笑。 “我没有这个癖好。” 她回过身,雪莹的双眸重新投放在他的身上,她发现虽然他换了一副容貌,却依旧掩盖不了眉宇间慑慑绽放的那股逼人的英奇,突然感觉他那一身墨色的内侍服和他高大飒爽的身段有些颓鹜与格格不入。 他的心莫名地跳动着,那种悸动和郁结感觉再度拥上心头,他开口挥散停滞的气流。 “我想如果你把我安排做你的近身侍卫会比较好些,至少我可以名正言顺地保护你的安全。” “不行!”她果断地回绝道,“我的身边突然多了一个武艺超群的侍卫,你以为月隐皇会察觉不到么?这样做太冒险了。” 他嘴边的笑意更浓了,“原来你也会关心人……” 直白的抨击涌进她的心头,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脸靥瞬间泛红,或许是因为被他点到了痛处,或许是因为从来也没有人对她说过类似这样的话语。 从来都没有…… 午后的空气总是让人的心闷气短,整个房间好似浸泡在水中的牢笼,窒息的感觉绕上心头。 “对了,我过来是想告诉你一个消息。”还是他先打破了诡异的沉默,“昨日月隐皇去清华殿接走了一个人。” “是谁?” “白若蝶。” “她能得宠也不奇怪,毕竟她有个当侍郎的爹。” “你不怕她找你麻烦,就像芙美人一样。”突然他有些佩服她的冷静。 “暂时她还没那个闲工夫,因为白若蝶一得宠,首先对付我不是我,而是已经失了宠的芙美人。” “芙美人已经失宠,还有必要对付她吗?” “女人之间的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我亡,你是不会懂的。”暮雪垂首低凝窗台,午后的菊光洒进窗口,片片影影落下一室旖旎,可是她的心却依旧寂寥如水。 “你回清华殿罢,这些日子你要密切注意一个人。” “谁?” “云裳,相比白若蝶或是后宫其他妃嫔,她的存在对我更有威胁力。” “好,我这就回去。” 他调转过身,跨步走出了大殿,行走在蜿蜒的九曲长廊上,他的身影颓然停止,回首翘望,朱色的宫门没入他的瞳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再讨厌这个让他失去作为男人尊严的女人了,他明明可以摆脱她的控制,可是他却依旧听从她的安排,或许是她那一次在深夜里痛苦啜泣在他的心中刻下了一道永不磨灭的痕迹…… 夜幕四合,雎鸠宫中漆黑一片,寂寞无声。 搬来雎鸠宫也有几日,所以暮雪知道雎鸠宫的夜晚是不允许点灯的,这其中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包括今日收到的那张字条。 “诛杀皇后……” 这四个冷厉的大字一直驻在她脑子挥舞不去,百般思虑下,她决定冒一次险。 穿上夜行衣后,她合上房间大门,投身于漫无边际的黑暗中。 皇后的寝宫她去过,即使是身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对她分辨事物的能力也不会受到影响。几个翻身,她轻稳的身影落在皇后寝室外。 倚在门口静静窃听了片刻,里屋没有丝毫的响声,难道皇后不在寝宫? 再三思虑,她还是推开了紧闭的宫门,吱呀一声轻响,湮没在无边的夜寒中,撂开层层雾霭她翻身跃了进去,偌大的寝宫内没有一丝人气,不光是宫人,连皇后也不知去向。 她心头的疑虑更甚,既来之则安之,今晚她决定一探到底。 屏住呼吸,她按下不安的心绪,闭眼聆听着周围的事物。 整个雎鸠宫呈现着一种诡异的暗寂,唯有嘶嘶的寒风敲打墙壁的响声,太不寻常了,她的脑中突然闪过一抹丽影,是皇后倚靠芙蓉床榻上的影像。 一缕灵光从她眼前闪过,她收紧手中的长剑往内室走去。 掀开床榻上的龙凤丝绵,她对着床铺中间的一抹刻痕用力按了下去。 “吱呀” 床板震动,沉沉地推开了一道空隙,她惊步上前,左右环视了寝宫一片,抡起长剑翻身跳了下去。 进入密室后,她才发现皇后的床榻下竟然有这般一个底下宫殿! 悠长的巷口,蜿蜒多曲,她顺便选了一道巷口,疾步往里走出。 “咚咚咚……” 低沉的脚步声起伏在她耳边,她的身影映在斑驳的石墙上,萧条得零落。 突然一声微弱的低吟传入她的耳畔,她跃步上前,推开了阻挡她视线的那面石壁。 霎时间,一股腐糜的气息扑鼻而来,她笔直地站立着身体,深邃的瞳孔眼眸在无边的恐惧中。 那是一个封闭的人间炼狱,地上堆积着数以百计的尸体,那都是成年少女的躯体,她们杏眼圆睁,苍白的皮肤泛着诡异病态的光,浑身上下未着寸缕,还有下体那已经凝固的暗红血污。 十四:似水柔情 这样血腥的场面,即使是冷漠如她也没有办法镇定下来。 空气中蔓延着一种潮腐的气味,眼前的景象就像梦萦般环绕在她心头久久不去。 究竟是谁,这里的一切究竟是谁做的? “呜……” 一声近似咽唔的痛吟没入她的耳际,她的脑中闪过无数个激灵,她屏着气息,揣着一颗惶恐不安的心渐渐向石屋的深处挪去…… 男女交织的喘息声越来越进,周围的一切事物渐渐淡出她的视线,她睁着双眼,直愣愣地注视着投影在石墙上那一对凌乱的身影。 “主上,主上,哦……” 那滚烫的低吟烙在她心中的同时,她的手掌狠狠地握住刀柄,几乎穷尽一身的力气。 为什么,明明这么近了,她的双腿像是生了根般,怎么也挪不开去。 身体再一次遭受这样深刻的恐怖,她揪着胸口,却还是阻止不了那样浓郁的疼痛,她从来都不惧怕死亡,她惧怕的是不能完成他所交托的任务。 难道要逃吗? 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还能全身而退么? 她的眼前闪过一个凌厉的字眼。 杀! 念及此,她竟然异常地冷静下来,冷清的面容镀上了一层噬血的光泽,绯色的猩红在她眼中跳动,她凝住那一片交织的凌乱,宝刀慢慢出鞘…… “呲——” 冷厉的寒光在他侧眼一闪而过,他果断地推开身上的女人,伸手一挥,一枚银针飞过耳畔。 不好,被发现了! 暮雪正要躲闪,可对方来势汹涌,方转身,尖细的银针已然没入她的左胸。 好快的速度,好强的功力,作为杀手的敏锐告诉她,以她现有的功力,单打独斗的话,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逃! 她拖着受伤的身体,踏着凌乱的步伐瞬间闪出石室。 狂傲的冷风割打着她的脸颊,她踉踉跄跄地疾走在四通八达的地下迷宫,心中却为自己方才冲动的行为懊恼不已。 受过千万次的训练,她却还是有失去理智的时候。 无法抵抗,曾经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她的母亲还有她的族人就是在蛮子残忍的轮宿中含恨而死,而今这样的场景又一次在她面前上演,这无疑是将她冰封的心脏狠狠地给刨掘出来。 窒息的痛处铺天盖地涌来。 可恨的蛮子,可恨的男子! 她的身子渐渐麻木下去,她撑着剑柄,跪下了身体。 身后传来几许低沉的脚步声,那个男人追来了! 穷途末路了吗? 胸口好疼!她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她死死地咬住苍白的嘴唇,眼中掺杂这铜青色的绝望,脸颊因为痛苦而扭曲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闭上眼,享受着心中难得一丝清净,既然不能脱身,那么只有拼个鱼死网破! 撅紧了手中的长剑,脑海中浮现一抹熟悉的影子,在她眼前渐渐清晰。 她笑了,苍白的面容勾勒起来,冷凄的笑容悲天动地,打渲冷了整个阴暗的地下通道。 曲起膝盖,她暗暗运尽了体内最后一丝真气,集于掌心间。 脚步声在她身后颓然停止,千钧一发的时刻,她抉起长剑侧过身,狠狠地刺过腰际。 “嗔——” 皮肉裂开的脆响在空气中彻响,她睁着眼,望着身后毫发无伤的男子,失声惊道,“你,怎么是你!” 四眼相对,犹如惊涛拍浪,激出千层火花。 “暮雪,你怎么在这里?”他也是大惊失色。 “你这个卑鄙的杀人狂魔,我要杀了你!” 她举起长剑,踉跄着向他刺去,他轻而易举地抢下她手中的剑,接住她因过度用力而摇摇欲坠的身体。 “放开我!快放手!” 又恨又恼,她顾不得虚弱的身体,拼命在他怀里挣扎。 撕扯处,他感觉手心的粘稠,伸手一看,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手臂和大片衣衫,他几乎站不稳身体。 “你,你受伤了……” 隐约间,他听见了从后方传来的那破碎的脚步声。 有人过来了! 他拦腰将她抱起,疾速离开石室。 “放手,放开我!” “不要出声,有人向这边过来了……” 暮雪抬眼望去,在石廊的最深处果然闪过一道冷厉的身影,看那身影,就是在方才在石室与那女子交欢的男人。 紧绷的心弦终于有了瞬间的缓和,原来是自己误把乐凌王轩辕漠认作是方才那个男人。 “恩……” 剧烈的刺痛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你怎么了?” “我,我中了毒……” 霎那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颜色尽数褪去,她扯着轩辕漠的衣领,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快,快带我回寝宫!”轩辕漠低头凝望着她苍白的面容,心中又疑又痛,但还是应了她的话语。 偌大的雎鸠宫飘散着几许若有若无的轻雾,覆着她的眼看不清面前的事物,唯有温热的气息袅袅盘旋在她耳畔,恍惚之中,她似乎听见他在她耳边轻声喃呢。 “暮雪,再忍忍,马上就要到了…… 清风拂耳,记得曾经也有人熨暖她的心,可那毕竟是她的浮华梦一场,那个在他怀里肆无忌惮地哭泣的少女已经不会再回来了,天堂或是地狱,往往只是在眨眼间。 “暮雪,暮雪,到了,我们到了……” 她睁开双眸,溢进眼角的是一丝微弱的夜光,还有那不甚熟悉的房间。 “王,王爷,快,将我的宫服拿来……” 她的声音微弱地叫人惋惜,他甚至不敢从她身上一开眼,可是抵不住她深切的恳求,他只有按照她的吩咐默默地为她做着一切事。 从未抚过女子青丝的他,今夜的手却为她挽起了高高的发髻,他睁着狭长的双眼,却将事物尽看模糊,只有那一头温润的秀发流转于指尖,腻得他松不开手。 “好,好了么?” 她开始慌张地催促。 “好,就快了……” 当他再她高起的云髻上插上那一支彩蝶翩飞的步摇后,她苍白的面容才晕开了那么一点血色。 于是,他的手开始莫名地颤抖,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 “皇后驾到……” 一声尖锐的女音划破暗暗尘嚣,轩辕漠什么都没说,径直走到窗口,跃出窗台。 然后一身火红的凤衣拖着旖旎的颜色步入他她的视线。 暮雪从容起身,在她面前优雅地欠身。 “皇后娘娘千岁。” “暮选侍不必多礼,本宫深夜造访,没有打搅你休息吧?” 皇后将她扶起,一双高挑的凤眼带着皎月一般的芳华轻轻投放在她的身上。 “暮雪本也没有睡意,刚起床正准备做些女工。” 皇后随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在窗台下的书桌上,一副还未成形的绣品冷清地摆放在上面。 “哦,也难为暮选侍这么晚还有如此兴致,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谢娘娘关心,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是么,本宫特意带了御医来,”她转眼唤道,“苏御医,还不过来为暮选侍诊脉。” 暮雪顿时惊了颜色,看来皇后这次是有备而来,不曾细想,一名略显老态的长着手提药箱从皇后身后走了出来,在她面前鞠了个躬。 “老奴逾越了。” 她抬头朦胧的视线轻掠过皇后,那凌厉而又深切的注视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身后是万丈深渊,眼前亦是兵羽林立。 预知到了结果,她,还是缓缓伸出了双手。任由御医的手指在她腕见飞度。 “回皇后娘娘的话,暮选侍只是有些气虚体弱,并无其他大碍,待老奴开些补气养血的方子煎服即可。” 年迈的老者抬眼审过她的双眼,又不予痕迹地挪开。那一刻她恍然若鹜,回眸却依旧对着皇后另有深意的双眸。 “暮选侍的伤好得可真是快啊,这功劳都要归于苏御医……” “老奴惶恐,万万不敢邀功。” 皇后瞥过匍匐于身下的御医,嘴角突然漾开一抹华贵的浅笑,“暮选侍,看来我于皇上约定的那一个月如今看来是可以提前了呢。” 那一抹犀利的绝色轻凝着她,最后转身离去。 时值寒冷深秋,她的额上却蒸出了密密一层冷汗,方才的伪装的面具在此刻全部卸下,她匍匐在桌前,呕出一口鲜血。 “暮雪,暮雪……”轩辕漠跃进房间,伸手将她的身体挽起。 “毒气攻心,我,我快不行了……” “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他抱紧她的身体,轻声安慰着她。 蓦然间,她抓住他的手臂,墨色的瞳孔紧紧凝住他英气的眉宇,“我不想死在这个冷清的皇宫里,求你……” “本王说过了,你不会死的,因为本王不准你死。” 偷了他的心,他怎么能恩准她这样随便就死去。不,不可能的! 呵呵……真的可笑,杀手生涯这么多年,到头来却遭人暗算,死得不明不白,那个杀人狂魔,还有那个指引她掉入陷阱的幕后黑手,他们的真实面目她还是不知道…… “暮雪,暮雪……你醒醒,不能睡!” 轩辕漠仓忙抱起她,快步往里屋走去,将她放置到床榻上,粗暴的撕开她的外衣,衬在里面还未来得及脱下的黑色夜行衣已经被腰间溢出的鲜红浸成一种可怖的紫青色,他惊慌失措,甚至不敢伸手去探。 可是,躺在床榻上的女子已经气若游丝,再晚就来不及了。 “暮雪,你忍忍,马上就好了……” 他运力点住她腰间的穴道,总算是止住了迸六的血液,他伸出双手,无措地在空中画了几个圈,最后停在了她的衣领口。 暮雪下意识地伸手去挡,“不,不要,不要碰那里……”微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恳求。 他有些生气,甚至胸口疼得厉害,这个女人,如此危机的关头还在乎这些,心中莫名地酸楚,本来还在犹豫的双后一下子撕开了她的领口。 雪白的肌肤夹杂着斑斑痕迹的身体顿时灼伤了他的瞳孔,他极力地睁大眼,希望自己看到的是幻象,可是那种可怕而带着苍白的痕迹一直像梦萦一般缠绕在他的心中,那一道道分明的被利器所伤而形成的疤痕,她,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咳咳……” 毒气攻心的暮雪再次咳出暗红的鲜血。 他吓了一跳,连忙将身上带着的御药丸给她服了下去。 望着她苍白的面容,他再也没有多少犹豫,伸手揭开了她身上的最后一件内衣,然后,面无波澜的他俯下身对着她的胸口吻了下去。 十五:春情夜月 深宫夜寂,他的长发如幽兰般在她胸口绽放,暮雪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想阻止却已为时过晚。 皎洁的月光漏进窗台,疏疏影影洒在她的身上,她木然地躺着,无法开口,只能睁着空瑟的眼,惊恐地望着他。 他抬头,吐出一口暗色的血液,然后又俯下身去…… 接连吐出好几口,看到地上的鲜血呈现出一种正常的殷红色,他才站起身,以手失去残留在嘴角的一丝血渍,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 此时躺在床上的女子已经失血过多,终于昏阙了过去。 他低头凝望着她,手指不受控制地抚上她的脸,从额头,眼睛再到嘴唇,她的模样已经在他心头烙上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他就这样深切地注视着她,月隐黄昏晓,他甚至都没合过眼皮,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付出过真心,原来心有所依的感觉是这样的。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 当黄昏的第一缕霞光笼在她的身上,他掬起她垂在耳边的一缕青丝,捧在手心视为珍宝。 “暮雪……”他拥住她的身体,附在她耳边低声念语,“今后,让我来守护你……” 或许令他意料不到的是这句话会成为他此生唯一的信念。 宫中的日子枯燥乏味,就这样,又过去了几日。 这一日,秋风瑟瑟。 月隐皇轩辕决站与昭阳楼畔,凌长的双眼睥睨着眼前的宫楼墙瓦,遗世独立的姿态充满了王者的霸气。 她的身边站着的是丽昭容,也就是正蒙荣宠的白若蝶。 “皇上,您看什么呢,如此出神?”她侧身纤细的手指抚过他的衣领,诱惑似地掠过他光滑的颈口。 轩辕决回过神来,眼底依旧是淡漠的冷色。他抬起手,轻而易举便擒住她略见放肆的手指。 “爱妃,你的父亲说你长了一双巧手,而今看来果然不假。” “臣妾的这双手就是为皇上而生的呢。” “哦……”他深邃的眼底流过一丝狡黠,嘶哑中夹杂着一丝春情的嗓音在她耳畔低低回旋,“那孤迫不及待想要尝尝它的滋味了。” “皇上……” 幽魅的话语涨得她的耳根发软,两边脸靥更是红得娇艳,令人忍不住俯身去采摘。 轩辕决眯眼望着倚在怀中柔软无骨的躯体,琉璃色的瞳孔里不带一丝情欲,狂风肆虐,横扫过他的耳畔,抉起他耳边的发丝,横横斜斜,搅动了一身的凌乱。 白若蝶寻着他的视野望去,正东方林立的是皇后的宫殿——雎鸠宫。 于是,她不解地问,“皇上为何总是望着雎鸠宫,是挂念皇后么?” “呵……”他的笑容极尽狂邪,“不,孤只是在等待着即将到手的猎物。” “猎物……” “孤,很久没这么兴奋了!”他甚至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跳动了起来。 距离不过咫尺,白若蝶感觉身体莫名地寒冷起来,面前的君王的暴戾狂邪,好似一株含着剧毒的曼珠沙华,只可观望不能采摘。 夜半,雎鸠宫中依旧是一片黑暗。 暮雪倚靠在床头,无神地注视着茫茫夜色。 然后一抹熟悉的身影跃过床榻,翩然站立在她的面前。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让你不要再来了么?”暮雪的心头闪过一丝狂躁。 “我……放心不下你。” 他垂下头,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踟蹰着不敢走上前。 “王爷……”许久她才低声开口,温色的话语中掺杂着一丝无奈,一丝窘迫,“那一夜,我很感激你救了我,可是我,毕竟是你皇兄的……” “现在还不是,是吗?”他急切地打断她的话。 “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你我本就是不可能的,我入宫只是想攀龙附凤,你不要阻拦我的步伐。” “呵……”他的嘴角溢出一丝惨白的嗤笑,“真的只是攀龙附凤那么简单么?虽然我不知道那一夜你为何要去那里,但是如果我向皇兄说你是个武艺高强的江湖女子,你猜他会怎么做?” “不,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的。”她扯住他的衣角,带着一丝无措的惊慌。 “既然你如此绝情,本王也不会再对你心慈手软。” “你究竟想怎样!” 他垂眸,琥珀色的瞳孔倏然紧收,他上前几步,狠狠地抓住她的手臂,一字一句掷出口中。 “我要你!” 窗外,狂风大作,萧瑟的冷意如针刺般扎在她的胸口,暮雪欠起虚弱的身体,心口又是一阵急促的喘息。 “你,这又是何必呢。” 她跨开脚步,支撑着走到他面前,语气轻柔得同扑蝶一样淡然,他望着她,黑夜中挣扎的红色芍药,散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幽香,他不由地沉醉了。 他急切地上前一步,宽阔的臂弯决狠地将她扣入自己怀中。 “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因为我听见了,你的心在跳动,而且很激烈。” 暮雪没有推开他的怀抱,因为时世已经不容许她继续任意妄为了。 也许这就是命,她的命…… “可以告诉我么?那日你为何在出现在皇后的寝宫。”她的手温柔地拂过他的耳垂,眼带朦胧醉意,“不要告诉我,那夜是只是你碰巧路过。” 他俯下身,渐渐凑近了她的眉间,“你想知道么?”轻柔的吻在她额头落下,他拥着她的身体,再一次将她放倒在床上,细心地为他合上锦被。 “你身上还有伤,切不可再随意走动。” 她伸手拉着他的衣袖,脸上因为过分羞涩而染开了两抹可疑的彩霞。 “你别走,你还未告诉我。” 轩辕漠慵懒一笑,眼色却逐渐变得阴霾起来。 “我你有没有听说过雎鸠宫中时常会有宫女莫名失踪?” 她是身体猛地一怔,宫女?难道那夜她在地下石室发现的少女尸体就是雎鸠宫中的侍女?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王爷,那夜你在地下石室除了我,你还发现了什么?”她抓紧他的手腕,那血腥的一幕幕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他轻转过手腕,将她冰冷的手合在他的掌心间。 “没有,那日我本想夜探雎鸠宫,走入皇后宫殿却意外发现皇后的床榻竟然是翻转的,我从床榻上跳下,才自己里面居然还藏着一座地下宫殿。我辨不清方向,左右乱转,后来就遇到了你。” 暮雪莹亮的目光打在他的身上,望着他的眼,她知道他所说的句句属实,而她呢,该不该将自己的所有都告诉他? 即便只是利用。 沉默了许久,她终于抬头,长长的眼睫毛投下斑驳的倩影。 她终于还是将那一夜她的所见所以都一一向他告之,其中包括她收到的那一张神秘的字条。 眯着眼沉思了片刻,他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难道,你怀疑是皇后……” “不。”她坚定地打断了他的猜想,“不可能是皇后,那日在密室中我虽然只是见到那个女人的背影,但是我敢肯定那不是皇后。” “何以见得?” “皇后的身形较我们江南女子来说略见高大,而那个女人的身形却是南方女子所见的娇小纤细。” “不是皇后那会是谁?还有那个男人……” 室内染起了一层淡淡的雾霭,两人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中,却是各有所思。 “你该回去了,或许皇后会来……”她看向他,眼中依旧冷清。 “好,过几日我还会再来的……” 他不再多说什么,仅是一个眼神就已心满意足。 浑浊的雾气在她眼前渐渐漂浮起来,她下意思地抓紧身后的锦被,脸上的红晕被愁雾取缔。 要开始了么? 十六 浴中窥探 日子总是在枯燥无味的生活中流逝,今日已经是暮雪入住雎鸠宫的第十五日了。 这一日是难得的好天气,爽飒的秋风沁人心脾,暮雪正在雎鸠宫的后花园摆弄着花草。 然后一个身穿五色披霞,翩然若彩蝶飞舞的女子闯入了她的视线。 那便是刚刚得宠的白若蝶。 还未来得及反应,她身边的侍女便大声怒叱,“大胆奴才,看见我们家娘娘为何不下跪行礼?” 她放下手中的铁夹,在她面前从容地欠下了身,“娘娘吉祥。” “哎呦,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昔日高贵的暮选侍啊。” 暮雪抬头,只见她拖着一身累赘的骄傲,高扬起头,不可一世的神情活像一只插了凤凰羽毛的山雀。 暮雪轻浮地笑笑,随后站起了身,她垂下眼,依旧尽心摆弄着手上的花草,口中的温润的话语飘逸而出。 “在后宫,即便是再恃宠而娇的妃嫔,给皇后娘娘请安也不能误了时辰,昭容娘娘,您说对吗?” 白若蝶原本春风得意的面庞顿时褪为饮恨的青灰,她睁着眼,望着她,嘴里泻下一丝狠决。 “暮雪,你以为你还能有翻身之日么,别做梦了!有我白若蝶在,你休想蒙得圣宠!” 踱着翠厉的脚步,她携着侍女一路走远,随后渐渐淡出暮雪的视线。 日晖下,白若蝶一边急促地走着,一边低声咒骂着暮雪。 终于她身边的贴身侍女听不下去了。 “主子,既然那个女人如此可恶,我们何不像对付芙美人那样……” 她蓦然止住了脚步,眼中溢满层层阴暗的晦光。 “不能,毕竟她现在在皇后这里,而且皇上似乎对她很有兴趣,要是我们这么做,皇上不会饶过我的。” “那该如何,难道要看着她继续这样嚣张下去吗?娘娘,如果您放纵她的话,有照一日她一定会骑到你脖子上的。” “哼!那个贱人永远也别想!茗兰。”她回头,眼中泻下一缕精光,“要对付暮雪那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永远失去作为后妃的资格。” “娘娘你想到对策了?” “茗兰,这几日你可曾注意过何人时常出入这雎鸠宫?” 茗兰细想了片刻,脱口而出,“是乐凌王,娘娘您是想……” 这一日,暮雪留在房间内做着女红,看着看着,眼睛不觉有些倦了,她抬起头,投下一片丽影,天灰蒙蒙的,隐约还能听见鸟儿烦躁的鸣叫声,唧唧蝉蝉,笼在她心头幽得发慌。 昨日从西宁阡羽口中得知彩衣的消息。说是暴毙而亡。 可具体是怎么暴毙的,就无人得知了。 暮雪垂眸,纤细的手指若蝶翩飞,在沉闷的空气中勾勒出一丝丝迷离的弧度。 皇宫,死水一般腐寂的皇宫却是权利的中心地,被利益熏心的人会变成鬼。 而她不求名利,同样也是鬼,而且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厉鬼! 良知与信念,只能择其一。 她选择了坚守心中的信念,因为没有良知她尚且可以行尸走肉地活着,可是如果失去他,她会死。 所以她只能将心中所有的痛苦和她的良知一同葬入灵魂深处,然后抛出三界之外。 此时,有人推门进来,她回过身,见来人是皇后身边的女官——沈修仪。 “暮选侍,皇后娘娘请您过去沐浴。” 暮雪站起身,眼中落下一片阴影。她脸上的疤痕早在几天前就褪去了痕迹,可为何皇后今日还要让过去沐浴。 “暮选侍,请吧,不要让娘娘久等了。” 暮雪欠身致礼,随后便跟着沈修仪走入后院浴池。 那是一座露天的高房,红色的墙瓦砌成拱状,外围汉白玉青龙雕栏,走入浴池,那带着甜香的水雾袅袅升腾,暮雪似乎感觉自己是踏雨而来,脚步一直像是悬空着,胸口也开敞了许多。 随着朦朦胧胧的视线,几名只着内衣的侍女踏着流云一般的步伐款款而来。 几人为她褪去了衣衫,还有几双灵巧的素手在她的身体各处抹上了沐浴的香油。 暮雪那极冷的脸上竟然漾开了薄薄的红晕,虽然如同今日一般的沐浴她已经有过很多次了,但是要她在这么多人面前衣衫褪尽,她还有有些不习惯,甚至心中还有一丝莫名的窘迫。 整弄完毕,宫人们蓦然退出浴室。 她闭上眼,脚步曲展,步步生莲。 温润的泉水好似新生婴儿的肌肤,清爽腻滑,甚至还带着一丝微微的甜香。 她的身体完全沉浸在泉水中,享受着心头难得的清净…… 宫门中,一身墨色的衣衫决然站立着,那朦朦胧胧是云雾为他冷艳的面容镀上一沉灰色,他进入浴室,凌长的手指触及高立的领口,然后将身上的衣衫腿下…… 他眯着眼,久久地凝住池中那一抹倩影,琉璃色的瞳孔深处跳动着朱色的炽焰,火热处,能将人焚烧殆尽。 只见他挪开脚步,一点一点向她靠近。 蓦然间,她睁开了双眼,某种阴寒的气息让她浑身战栗,她转过身,点点露珠沾湿她的面颊,循着那不甚清明的视角,她竟然发现了一抹迷糊的身影正向她这边走来。 那是谁?会是皇后么? “娘娘……” 她的一声轻换消散于迷幻的空气中,暮雪睁着眼,静静聆听了许久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那一瞬间,她的心慌乱起来,她一手抵住胸口,另一只手欲将伸去岸边抓衣服,可惜手指还没碰触到任何东西,身体已经不能动弹。 糟糕,她被凌空点了穴。 猝不及然地,一双宽阔的臂膀和火热的躯体从身后紧紧贴上了她。 “你,你是谁……” 微弱的询问声消散在湿润的空气中,她不知道从她额头滑落的是露水还是惊恐的汗水。 那一双手开始不安分地动起来…… “不,不要这样!”她失声叫道。 这一次她是真的害怕了。 “你的身体好软,好香……” 合着一丝满足的叹息,那一抹低魅带着浓重情欲的嗓音是那样陌生,可却夹着一种莫名的熟悉。 身后这个胆大妄为的好色之徒,他到底是何人? 十七:且行房事 男子的动作越来越放肆,暮雪想要大声呼喊,可是气息卡在喉口,怎么也吐不出来。 不!不能呼救,一旦引来巡路的侍卫,那么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完了!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他湿润的唇瓣在她的玉垂轻轻落下,“因为你很识时务。” 暮雪死死抵住苍白的嘴唇,那样温和的泉水此刻仿佛在她身上凝成冰霜一般,刺骨的冷厉铺天盖地涌来,她睁着眼,顺着混沌是视线望去,混混沌沌的,那强烈的湿气打在她的脸上,勾勒出她雕塑一般的脸庞,在雾的缭绕下,映出无边无际的冷漠。 他的吻如狂风骤雨般洒落在她的背上…… 那是一段无尽苦痛的折磨,虽然身后的男子只是亲吻和抚摸着她的身体,但是这样的行为已经让她生不如死。 因为那不仅仅是一种侵犯,更是一种肆意的羞辱! 终于,身后的那个男人放开了她的身体,伴着飞溅的池水,她听见他跳上案台的声响。 “好了,今天就陪你玩到这里,很期待你下一次的表现……” 轻狂的话语隐于她的耳畔,脚步声越来越远,她的身体蓦然下滑,重重地跌入了池水中,原来,穴道已经解开了。 她支撑着站起身来,口中干燥地像针刺一般,她站上池岸,抓住方才侍女摆在一旁的浴巾紧紧地裹在身上。 强烈的冷意在她胸口沸腾着,谁,到底是谁能够不受侍女的注意而自由出入着皇家浴池? 难道是月隐皇? 不,不可能,再过几日就是她侍寝的日子了,他没有必要这么做,那,到底是谁? 她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死死地捂住脑门,不是他,也不是他,都不是!到底是谁,是谁啊? “皇后娘娘驾到!” 她蓦然睁大眼睛,皇后已然站在了她的身侧,一身华衣,耀得她睁不开来眼。 她就那样注视着伏在地上的她,嘴角轻抿,眼中闪过一丝空灵的亮光。 “暮雪,你怎么坐在地上。”她伸开手,将她从地上扶起,“你的脸色很难看。” 暮雪瞬间平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举手间也隐去了残留在脸上的惧色。 “娘娘,臣妾不懂水性,方才只是不小心呛了一口水。” “原来如此,来人啊,为暮选侍穿衣。” 几名侍女从浴池深处踏步而来,暮雪的心中闪过一丝疑虑,却是隐藏得极深极深。 一名侍女将她裹在身上的浴巾取下,她雪白的身体顿时暴露在混沌的空气中,浴池内出奇的安静,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清晰而又破碎。 侍女们默默地将衣衫套在她身上,从内衣一直到轻纱,她偶然抬起眼帘却对上了皇后清明的视野,幽幽中带着一丝不能触及的黠光。 皇后上前几步,拉住她的手,口中漏下一丝微弱的叹息,“年轻真好啊,看你如雪的肌肤,皇上看了,一定会迷住的。” “娘娘……”刹那间她觉得自己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暮雪,再过七日就是你侍寝的日子了,你可准备好了?” 皇后直白的询问让她觉得无比迷茫,心中有的不止是担忧,焦虑,还有对那一夜的恐惧。 因为她终究还是放不开。 “怎么?你害怕么?” “不,臣妾,臣妾只是担心做不好……”她几分羞涩地垂下了眼。 “这个本宫早就为你安排好了,本宫已经安排了人教习你男女房中之事,就从今日开始。” 清晨,天空泛白,当第一缕霞光掠过帷帐蔓蔓的窗口,便已有人敲响她寝室的宫门。 “翠微,赶紧开门……” 暮雪整理好衣装,转过身便看见两名宫人携着一对年轻男女走进大门来。 “小主,婢女等人是遵皇后娘娘的旨意来这里教习小主房中之事的。”一位较年长的嬷嬷行礼道。 暮雪也礼数性地欠身致谢。 领着众人来到内室,那个年轻女子突然褪去了衣衫,然后便听见嬷嬷开了口,“今天就先教小主熟悉体位……” 女子赤体躺下,男子也即刻褪去了衣衫,俯身压在了女子身上,她移开视线,不想看两人躺在地上面无表情的欢爱。 “小主,这是男主位,请您仔细记在心里……” 严谨的话语像坚石一般抨击在她的心口,堵得她面色发白。 整整一个上午,她的耳边围绕着嬷嬷沧厉的嗓音,她的视野里,那一对男女做着不同姿势的合欢。 教循声和低吟声错织成一线,扯着她的神经暗暗发瑟。 “小主。”嬷嬷将几卷画册交与翠微的手上,“这是皇后娘娘吩咐奴婢交与您的,请您细心临看。” 终于,那一对男女各自穿上了衣,在两位嬷嬷的带引下离开了她的寝室。 她如释重负,坐回床榻,她的心却又一次沉了下去。 悲伤入潮水泛滥进她的胸口,她痛苦地垂下了头,十指狠狠地纠结在一起。 钻心的疼痛。 不,她不要那样,在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男人身下宛转承欢,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那一瞬间,她甚至想到了妥协。 “主子,这些画卷……” “暂且放在桌子上,你先出去吧。”她闭上眼,无力地朝她挥了挥手臂。 翠微放下画卷,轻声退出了房间。 她敛开了双眼,那一抹昔日的清明渐渐褪成消失的空白,日光斜在她的脸上,她在笑,可是那深邃的瞳孔却像冰锥一般冷厉。 站起床头,她快步走到书桌旁,伸手拿起一卷画册,倏然将它摊开,那一幅幅不堪入目的春宫图苍白地印在她的眼底,渲成一抹隐不去的寂寞。 夜渐渐落下了一日的帷幕,月悄然隐上枝头,迷幻了重重宫宇。 暮雪衣着一身单薄的夏服,跃过重重高墙,投身在黑暗的后院中。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 她不愿意了,真的无法继续伪装下去了…… 玥,你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那一抹夜色深处,她委卷着身体,曲膝跪坐在冰凉的石地上。 这么多年,她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什么都没有,好像只是无边无际的落寞,时而痛苦地纠结着她的心肺,时而麻木着她是神经。 无边无际的黑暗,永远也看不到天边绚丽的霞光。 突然间,一件锦衣悄然在她的肩头落下,然后一双宽阔的臂弯笼上了她的身体。 她蓦然回首,一双温色的碧眼在黑色中黯然绽放。 那一瞬间,她的思绪停止运转,天昏地暗…… “已经入冬了,为何只穿这么单薄的衣服,暮雪,你总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浅浅的声音没入她的耳朵,她的视线渐渐模糊了,或许是风太大,迷了她的眼睛。 “你在找我吗?”他将让扶起,临望着她的眼,低低问道。 “门主,我……”她倏然合紧了十指,第一次直视他的双眼,“我不想做了……” “好,我不逼你。”他的回答云淡风轻,“如果你想脱离暗夜门的话。” 十八:如此诡计 她一怔,扶着他凛烈的身子跪了下去。 他太了解她的弱点,所以一句话便正中死穴。 他知道的,她没有办法离开暗夜门,也是绝离不开他的,所以她只能一个人挣扎在这繁华的,无边无际的地狱里。 蓦地,他将她拥入了怀中,灼热的体温却没能滋暖她的心窝。 “暮雪。”他在她耳边轻声喃呢,“只要从昏君那里得到云裳琥珀,你就自由了,到时候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天涯海角,相伴到老,你说好么?” 她拼命扯动嘴角,却无法从口中说出那个“好”字。 那一种温柔的欺骗,她明明知道,却还是情不自禁地跳下去。 大风起兮,吹散了垂落在胸口的三千青丝,愁开了满园的寒意。 终于,她推开他的怀抱,冷清的眸子投下地面,“门主,你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消息我会派人通知你的。” “也好,你自己小心……” 他的宽阔的掌心坚实地在她肩头落下,轻轻一按,好似鼓励,又似安慰,然后在落寞的夜色中消失殆尽。 来无影,去无踪…… 银光流泻在她的身上,映出斑驳的痕迹,她站直身体,一步一步向前走出,她的宫靴踩在冰凉的石地上,敲出一种近似悲哀的空洞。 以后,苦也是一个人,乐也是一个人,永远只是一个人…… 回到宫舍,她的身体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她推开门,晕开眼眸,那一抹爽飒英姿挺立在窗口。 “你回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轩辕漠望着她失魂落魄的身影,空中涌起阵阵痛楚。 她的视线匆匆略过他,又垂落了下来。 他上前,手还来不及触及她的肩膀,她便已经往后退去了几步。 “怎么了?” “我,我只是累了,王爷,你还是先回去吧。” 她收着身子,目光有些躲闪。 轩辕漠蹙起眉宇,上前握住她是手,才知晓她的身体是这样冰冷得彻骨。 “你方才去哪儿了?”他的声音不重,却字字透着寒意。 她别开眼,倔强的侧脸拒绝回答他的话。 他伸手略带粗鲁地板正她的脸颊,让她正面对向自己,他终于看清,她的瞳孔深处潜藏着一缕浓重的哀愁。 “方才你见了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逼问让她无处躲藏,同样也激发了她掩藏在体内的情绪,倏然她铮开了他的桎梏。 “不要再逼我了王爷,我只是说过你是可以信任的人,并没有要将我的全部都全盘交托于你!” 他的手依旧温暖,只是因为来不及褪去的血色,他平静地望着她,琉璃色的瞳孔里忧伤复杂交错。 终究是他的一厢情愿。 “呵呵……”他突然笑起来,带着一丝慵懒的狂妄,“暮雪,我虽然不是熟知你的一切,但是我已经掌握了你的部分,仅仅一部分,你的生命就已捏在我的手心里,你逃不开的,因为我不容许!” 被狠狠撕碎的心,一旦重合,就会燃起重重怨恨。 既然注定得不到,那也不能让别人得到! “是,我的性命是捏在你的手心里,但王爷也别忘记了,你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私……” “暮雪。”他突然狠狠地捏住了她的下颚,“我们非要这样相互把对方逼上绝路吗?” 对着他狠戾的眼神,她的心一下子化了开来,“王爷,你弄疼我了……” 也许是她淡如流水的视线,也许是夜色沉醉了这一室的隐晦,他颤抖着放开了手。 踉跄了几步之后,他凝住了她的眼,投开一片幽色,然后推开门,失落地消散蹉跎的月色中。 夜半,承蝶苑 炫色的琉璃珠串微微颤动,晕开了一室的富贵旖旎。 君王才刚刚离去,白若蝶倚靠在芙蓉软榻上,脸上还残留着情欲过后的红晕。 “茗兰,她来了么?” “回娘娘话,刚到一会儿。”侍女轻声回话。 “叫她进来吧。” 一身墨色的侍女服映入她的眼帘,然后在她面前曲膝跪下。 “娘娘万福。” “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娘娘。” “今夜来可是有什么好消息要让我汇报?”她揉起一缕发丝,悠闲地把玩着。 “是的,娘娘,果然不出你所料,今夜子时,乐凌王又悄悄地来到了雎鸠宫。” “是么。”她突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的眼,“那么交托与你的事办妥了么?” “一切都按照娘娘的吩咐去做了。” “好,很好……哈哈……”她的眼中斜下一片狠决,“那么明天就有一出好戏可看了……” 夜未央,今夜的雎鸠宫依旧是一片灰暗,唯有那高倚在枝头的圆月照得一室华彩。 暮雪幽幽地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心生无限晦暗。 今日又是月圆之夜,她还清楚地记得一个月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恶战,几乎耗干了她体内所以的能量,直到现在,每每想起那两头雄狮猩红的双眼,森厉的爪牙,她的身体便不寒而栗。 虽然那只是为了接近月隐皇所导演的一场戏,但生死搏斗却是真正经历的。要不是心中严守的信念,她也撑不到今天。 再过三日,还是三日就是她侍寝之夜。 掰着手指头算过的,日子总是从手指尖中匆匆溜走,快得让她无法承受。 她疲惫地闭上眼,重新躺回床榻,殿内是极静的,唯有摆放在窗台旁的八角香炉升腾着缕缕香烟,似散非散地萦绕在她身旁。 渐渐进入睡眠的她,心中顿时涌进一股燥热之气。 蓦然,她睁开了眼,那墨色的瞳孔深处燃起浅浅的红丝。 不对,她的身体内处好像有一团火正在燃烧,那种焦躁不安的情绪在她神经深处蠢蠢欲动,似乎马上就要破体涌出。 她翻上下榻,踉跄着走到窗口,循着那抹月色,她竟然发现天边渐渐的,一点一点地凝成暗红色,像及了一簇火焰在狂舞。 她垂下眼,捂着胸口往后退去了几步,头昏目眩的她几乎站不住脚跟,正能扶着桌角勉强站立。 “翠微,翠微……” 她熏红着脸,朝着门口有气无力地叫唤,回答她的只有万籁的寂静。 十九:处子之血 昏暗的九曲长廊上回荡着他矫健的步伐声,他走在后头,一名宫人手提明月灯在他面前带路。 秋季已走到了末梢,那寒霜冷冷地打在他英气的脸孔上,还是那零零落落的阔叶抚过他的飞舞的发梢,垂在他高耸的衣领上,他却浑然没有发觉。 闷了半响,他终于开口,“你家主子唤本王过去可有说明是为何事?” “回王爷话,主子并没有明说。”她的声音不响,却是字字铿锵有力。 他没有再问,只是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心中那种迫切的渴望压得他寝食难安,原本以为她不会再见他,原本以为两人仅有的关系已经走到了尽头,可是她却突然让贴身婢女来寻他,她说要见他,这样一来,他是不是又有了希望? 不知不觉中,满脑子都是她冷清的身影,逐渐在他眼前幻化而开,落下一片片不可触及的冰雪。 月光似乎皎明了几分,她扶着床榻,晕开眼帘,投下绚红的光影。 怎么办?身体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那掩埋在胸腔中的那一团热火已经焚得她失去思考的理智。 她唯一知道的便是自己中了一种厉害的媚药,而且已经欲火攻心。 她恍惚地睁着眼,空洞地望着门口,突然一缕墨色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玥……”她伸手去揽,踉跄几步,却是扑了个空。 她一惊,视线也顿时清明了几分,环顾四周,才知道室内空荡荡的,回响在耳边的只有自己轻浮的步履。 幻像,她已经出现了幻像! 她试图用内力将体内的邪念驱除出去,可是试了还几次都未成功。 继续待在屋里,一定会出事的。 不,不能让敌人的阴谋得逞,她支撑着身体,抿紧了干涸的嘴唇,仓忙逃出寝室。 越过居中的凌霄殿,他揣着一颗悸动的心,踏入了雎鸠宫门。 “王爷,王爷……” 身后尖锐的呼唤让他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脸色即刻沉了下来。 “王爷。”一名宫人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皇上有令,请您即刻前往昭阳殿。” “知道了。”只是一瞬间,他心中的喜悦消失殆尽,他浅浅地望了一眼身前叠壮的宫墙,便转身往昭阳殿走去。 雎鸠宫的夜阴沉得叫人心慌,她捂着胸口走在空瑟的长廊上,睁着眼向前望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那遥远的尽头,她似乎看见了一片微弱的灯火。 眉间紧蹙,她迟疑地往那里走去…… 推开阁门,她发现室内虽然燃着灯火却是空无人烟,她转念一想,虽然是危险了点,但是只要熬过今夜,熬过一夜就可平安无事。 她跨步走进阁院,突然脚下一沉,身体顿时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十五月圆,浮云移沉,水雾袅袅,为整个皇宫镀上一层绯色。 “啊……”他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石地一片。 余毒又发作了,他痛苦地曲着十指,绝美的脸上露出可怖的颜色。 蚀心盅,毒发时,腐人心肺,令人痛不欲生。 解毒的唯一方法就是,就是……处子之血……… 可是,为何,为何今夜还未将人送到这里来?他抬起手腕,拳狠狠地在石地上挥下,真的办事不利!这样愚笨的人要来何用,连给自己暖床都不配! “嗯……”他捂住胸口,声音中带着几分焦躁,还有几分嗔怒。 再这样下去,他就会血液逆流,筋脉爆裂而死,他支撑着站起身来,没有办法,他只能冒险出去寻找猎物。 方才迈出几步,一抹身影从天而降,稳当地落在他脚下。 他警觉地往后退去几步,眼中掠过一丝精光,一瞬之间,他匿起手心,指尖藏针,蓄势待发。 倒在地上的人就这么静静地躺着,许久都未见动作。 他上前一步,扳过她的身子,才见是个女人。 银色的月光轻笼在她的身上,为她冷清的脸镀上一层润色,半开的丝衫下,那白皙的肌肤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他的眼,他的魂被她勾着,他甚至觉着喉咙无比干涸,内心开始迫切地渴望她的身体所带给他的欢愉。 可是……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疑虑,这个女人不能碰,留着或许对他还有用。 他转过身,想离她远些,可惜才迈出一步,腿像是生了根般,再也移不开。 倏地,他返回原地,望着躺着地上的女人,他的眼中已然赤火一片。 毒气攻心,他顾不得许多了,况且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这么美的身子,不享用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他慢慢蹲下身来,深邃如潭的眼燃起暗红的欲火,纤长的手指才触及到她的皮肤,他才知道,这个女人也中了毒,而且还是种媚毒。 “很好呢,你注定是属于我的……” 二十:夜之禁忌 他伸手解开她的衣襟,衣服一片一片散落在冰冷的石地上。 “这里很安全呢,不会有人打扰到我们的。”他咬着她的耳垂魅声低语。 恍惚中的她仿佛找到了止渴的甘露,她轻吟了一声,便迫不及待地贴上了身子去。 “哦……”她的热情让他忍不住微微喘息,喉间更是不能抑制地漏出一丝吟,“你这个,妩媚热情的……小妖精……” 她渐渐睁开了眼,有些迷离地望着附在他身上的男子。 流泻的长发,蛊惑的浅笑,是他,是他来解救她了吗? 她颤抖着伸出手来,带着一丝欣喜的渴望触上他绝美的脸颊,“玥……” “暮雪,不要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他抚着她的脸颊,深情款款地说道。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他会一直在她的身边,这是真的么? “玥……”她含着晶莹的泪花,双手环紧他的身体,“我不想入宫,更不想侍寝,不想……不要逼我了好么?” 他吻着她光洁的颈口,温柔地在她耳边低语,“不,不会了,我以后不会再迫你了,暮雪,我们远走高飞好么,就我们两个……” 那一刻,月色化了,心也融了,这么多年的坚强原来都是伪装,也只有他能撕开她伪装的外衣。 “玥……”她探出手,摩挲着抚上了他的脸颊,身体因为过分的羞涩和燥热而微微颤抖着,她仰起头,颤栗而生涩地在他身上落下一个个炽热的吻,试图用自己的热情引燃他的身体。 他亦是环紧了她的身子。 “我,我爱你……很多年了……”她从嘴里吐出近似破碎的声音。 “我知道……”他没有太多的话语,只是用行动证明着。 暧昧的细语唤醒了他沉沦的身心,蓦然地,他抿起眼,幽暗的目光笼在身下衣衫尽褪的女子上,月光下,幻出她近似沉醉的身体,美好得如胭脂花一般。 可是,她的嘴里咬的却是一些朦胧破碎的话语。 隐约可以听见的是她总在唤一个字。 “玥,玥,玥……” 一声一声,恍如隔世,却破了云彩,醉了孤月…… 清晨,她恍惚地睁开双眸,刺眼的烈焰灼痛了她的眼,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挡,白皙润滑的手臂蓦然跳入她的视线,她支起身,迟疑地垂下眼帘,霎那间晴天霹雳,她,浑身上下竟是为着寸缕! 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起身望去,四周空荡荡的,只有几面破败的石墙和壁画。 一种近似于恐慌的悲戚笼上她的心头,她伸手揽过丢弃在一旁褶皱的衣衫,默不作声地穿上。 室内是极静的,回荡在耳边的唯有那窸窣的穿衣声。 她闭着眼带着一种屈辱的倔强扣好衣领上最后一颗扣子。 躲不过,无论她怎么做还是躲不过命运的驱使。 重新睁开眼,她的目光倏然阴冷,那样深切的火焰仿佛要透入她的骨子里。她决然站立在幽暗的地下石室,那浅浅的光束零零落落地洒在她的脸上,激荡出一种难以言欲的斗志。 既然要斗,那就斗吧,纵身粉色碎骨也誓不罢休! “哈哈哈……”她笑了,毫不掩饰地笑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笑声背后埋没了多少情感与良知。 她捏紧十指,面无情绪地向石道尽头走去。 一旦跨出这里,她就不再是人,她只是一个没有情感被利益熏心的厉鬼! 她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回到寝室,方才踏进院子的云梯,便看见一群宫娥围拢在一处正惊恐地议论着什么。 他转过身,正巧看见了站在人群开外的头,一袭白衣,不失粉黛的她此时显得有些疲惫。他也未曾多想,上前几步。 “暮。”他连忙改口,“主子,你可回来了。” 她置起眼,淡淡地瞥过他,“发生什么事了?” “跟我来……” 她踱着不稳的步子跟着他挤进人群里处,那时她才看见深井旁,一具苍白的躯体以一种诡异的状态躺在地上,那人瞳孔圆睁,已无灵气的脸上带着惊恐和怨恨,很明显,她死不瞑目。 这个人便是她近身侍女——翠微。 “今日一早,有位婢女来这里打水洗衣便在井里发现了她。”西宁阡羽望着她说道。 “呵……”她轻笑道,“死得好……” 西宁阡羽疑惑地望着她的侧脸,他突然发现站在他身边的她变了,一夜之间,这个女人突然心狠地令人发指! 一炷香后,几名侍卫过来将人抬走,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再开口,唯有那双眼依旧犀利得可怕。 蓦然,她转过身,跨上台阶,一步一步走向宫门。 背叛她的人就该死,该死! 他望了散去的人群一眼,然后才跟了上去。 关上宫门,他站在她的身侧,许久没有言语,然后,他听见她说。 “我知道她们一定会杀人灭口的,没想到竟是这样快。” 她这样一说倒是引起了他更大的疑惑,他上前一步,说道,“昨夜我来过,可是没有见到你,倒是在回去的路上我碰到了……你的侍女与乐凌王在一起。” 她的身躯微微一怔,紧蹙的眉宇渐渐化开了,现在所有的疑惑总算是解开了,原来她是跳入了敌人一早设好的陷阱里。 可是对方的手段并不是那么高明,至少她已经识破了,但同样她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她转身正对着他,眼中抹过一缕狠决。 “我想我需要你为我办一件事。” “你说。” “以我的名义约云裳出来,要完成我们的计划,需要她的帮助。” “丽昭容娘娘到访……”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宫人的一声传唤。 他移开眼,嘴角勾起一抹狂傲不羁的浅笑,“看来你得先解决眼下的麻烦。”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宫人急切地推开了寝室的大门。 然后几位侍女簇拥着衣着光艳的丽昭容撞入了两人是视线。 “娘娘长乐安康……”她躬下身,以一种几斤优雅的姿态在她面前行礼。 白若蝶高傲地凌起眼,头上的珠洛累赘作响,她上下打量着她,嘴角噙着一缕别有意味的笑。 “暮选侍,昨夜……你似乎睡得不好,瞧,你的脸色这样差。” “多谢娘娘关心,奴婢好得很。” “那就好,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我是奉皇上的旨意请你去内事院一趟。” “不知圣上要奴婢去哪里作甚?” “呵呵……”她掩嘴笑道,“难道暮选侍忘了,两日之后就是你侍寝的日子,所以要带你去那里验明正身,自然……这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二十一:验明正身 望着她高傲的嘴脸,暮雪的心中不免喝出一声冷笑。 趾高气昂是吧,没关系,总有一天,她会夺走属于她的一切,也让她尝尝别人践踏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然而那一天不会太远。 “既然是圣上的意思,那就烦请娘娘您带路。” 在她转身的瞬间,她对上了他的视线,他就在她的身侧默默地注视着她,琉璃色的眸子带着一种近似透明的关怀和忧虑。 她突然停滞了脚步,凝着他,她淡然地开口,“莫语,我不在你切不可偷懒,嘱咐你的事也要一一收拾干净了。” 没有温度的话语隐在他的耳畔,对于她的话中深意,仅是她一个眼神的交会,他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蓦然,他的身体微微一怔,什么时候起,不用更多的暗示,他已经这么懂她了? 明明知道这个女人是比毒药更可怕的东西,他还是会,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陷下去。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他曲起双拳,隐下心头的不安,走出宫门,径直往皇后寝室走去。 已经如冬的天气,总是带着一种冷瑟的寒气,御花园中斗艳的草木被一层厚厚的白霜凝住,早已失去了昂扬的斗志,唯有那生长在鹅卵石缝中红色的蔷薇,正以一种傲然的姿态俯视着过路的凡人。 穿过层层宫闱,她们终于在长廊的尽头,一座僻远的宫殿停下。 “这里就是内事院了。”她回过身,莹亮的双眸带着一丝隐忍的喜悦,“暮选侍,我们进去吧。” 她的前脚才刚跨入宫门,立即有几人上去关闭宫门。 “娘娘,您这是……” “哦,为了让检验更加顺利地进行,我们自然不希望有任何外界的干扰,暮选侍,你说对吗?” “娘娘说的极是……”她垂下眼,满室的灰色给她的身子镀上了一层冷艳,在人之下,她倒反而显得更加高贵了。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 白若蝶的话语刚落,便从内室里走出几个面色阴狠的中年女子来,暮雪知道,那是宫中资历很深的老嬷嬷。 其中一位嬷嬷走到她的身前,只见她麻利地收起袖口,手里还拿着一种她说不出的工具,她只是隐约感觉身体开始寒栗起来,连带着空气都泛着朦胧的迷雾。 大殿内,香烟袅袅,迷幻了众人的视线,然后一名宫人毫无情绪的开口,“请小主褪下衣衫。” 她开始解开衣襟,脱下厚重的绒袍,再是外衫…… 白若蝶站在一旁,眯眼着观望着,一件一件衣衫以直线的弧度落下地面,很快她就赤身站在她的面前。 目中无人是吧,还不是有这样一天,等到待会儿的检查结果出来后,就是她下地狱的时辰到了。 淫乱宫廷,没有人能担当起这样大的罪,即使是皇上宠爱她。 如果这里只有她一人,她势必会放纵地大笑,看到她收到屈辱,她终于尝到报复的快感了。 暮雪淡淡地垂着眼,只见两人宫人抬来一坐木架,然后让她俯身上去。 她都默默地顺从了,只是在她躺下的那一瞬间,脑中突然闪现几个破碎不全的画面。 那是…… 一个陌生的男子压在她的身上,那宽大的手掌仿佛带着致命的魔力在她身上温柔地抚摸着,勾引着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沉沦下去。 然后她居然可耻地吻上了他衣衫半敞的胸怀,双手竟然还那么迫切地撕扯着他还未褪尽的衣物。 模糊的画面再次腿去,然后又闪过,她睁开眼,恍惚见她似乎听见自己的嘴边漏出一缕娇媚的低吟。 “玥……” 尔后,附在身上的男子蓦然抬起了眼帘,她的心跳几乎要在一瞬间停止,那凌长的凤眼,幽幽地泛着的深情光泽,还有那及腰的长发,肆意飘散在夜中的阴影,他,他分明就是那日她在地下宫殿与人合欢的男子! 一双粗糙的手分开她修长白皙的腿,然后缓缓往内侧探取,这样的动作再一次点燃了她曾经的噩梦。 “不!”她反手抓住了宫人的手,然后狠狠地甩开,“你们要做什么?” “小主别紧张,奴婢们只是按规矩为小主检查身体。”一名宫人说着便又要探过手来。 “不,这样不可以……”她厉声拒绝。 “暮选侍……”这是白若蝶出声劝道,“大家都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你又何必为难我们呢。” 蓦然,她的眼神冷森森地扫向她,“娘娘,您难道一点也不给自己退路么?” 白若蝶怔了怔,她的身体竟然有一瞬间被她的狠厉慑到,不过,她不停地告诉自己,此人不除将成为她最可怕的隐患。 “大胆!你竟然恐吓我,两位嬷嬷不要对她客气,有我在,你们尽管动手,办你们该办的事!” “是!” 得到了主子的认可,几人更加无所忌待,其中两人将暮雪固住,强硬地掰开她紧和的腿,然后一人手中持着好似铁锹的东西对准了她的下体。 “不,你们不能这么做,丽昭容,我要见皇后娘娘……” “我说暮选侍,你在害怕什么?要是你还是清白之身,那大家即可相安无事,要是你身子不洁,即便是皇后来了,也救不了你。” 白若蝶缓缓向她走去,眼里尽是无畏的挑衅。 “哦,是这样么,丽昭容……” 高贵而又极度威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彻,她的身体本能一怔,以为是幻觉,不想转过身,对上的是一双高挑的凤眼,还有挂在嘴边还抹隐隐的浅笑。 倏地,有一种可怕的感觉让她毛骨悚然,被她凝视的那一瞬间,她甚至想到了死亡! 二十二:侍寝前夕 不,她怎么可以这么就屈服,她不是有皇上的旨意么,圣上如此宠爱她,她还有什么好畏惧的。 这样想着,她不禁抬高了下颚,强撑起姿态,底气也足上了几分。 “皇后娘娘长乐无极。”她微微欠下身子,丝绢一挥,算是行了礼。 然后站在皇后身边的沈修仪望着她,幽幽开口,“昭容娘娘,站在您面前的是皇后殿下,所以请您弯下您那高贵的膝盖,奴婢想着不用再教您这些基本的宫廷礼数了吧。” 她闻言,心口涌起一团无名烈火,但是眼下,还是先清楚暮雪这个障碍为好,于是,她沉下身子,再次叩礼,“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起来吧。” 皇后微微笑着,眼角间却带着十足的冷意,然后她不再理会白若蝶,伸手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然后走到暮雪身旁。 “起来吧,不用担心,有本宫在,任何人都伤害不了你。” 皇后的温润的话语像似给她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在沈修仪的搀扶下,她下了板榻,默默地穿上屈辱的外衣,但唯有站在她身侧的皇后看见她的眼里,浮现着稍纵即逝的痛苦。 “我们走吧。” “等等。”白若蝶伸手阻拦,笑话,这种关键的时刻怎么能放她走,她怎么能让自己蓄谋已久的计划就这么化为泡影…… “大胆,竟敢阻扰皇后娘娘!” “臣妾不敢,只是,臣妾是奉圣上的旨意为暮选侍验明正身的,如果娘娘不留一个理由就把人带走,到了圣上那里,大家都不好交代,更会辱了皇后娘娘的圣明……” 皇后闻言,挪着脚步上前,望着她精雕玉琢的脸蛋,她的眼中浮起一层层薄薄的灰霭。 “本宫做事何时需要人来教了?丽昭容,今日你在这里要是不小心有个什么闪失,到了圣上面前本宫自然也不必交代什么。” 不重的话语,却像把铁锤字字抨击着她的心脏,白若蝶几乎有些站不稳,亏着侍女的搀扶才能勉强保持镇定。 皇后这几年虽然深居简出,可父亲却说她在暗地里笼络官员,聚敛财富,难道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娘娘。”她的势气一下子消褪下来,“臣妾只是奉旨行事,冒犯了娘娘,请娘娘恕罪。” “恕罪?本宫哪里敢啊,你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不过有一点你终要明白……”她抬起眼,冠上的凤凰珠钗欲与飞腾,“妃子始终就是妃子,要想在后宫捅破天,那也要看本宫这个皇后赏不赏这个脸,丽昭容,本宫的话从来不说两遍,很多事也不想和你诸多计较,你好自为之吧。” 她携着暮雪走向大门,优雅地步履却在一瞬间停滞,她回头,眼中漏下一抹狠戾,“对了,把那几个碰过暮选侍身子的,卑微的贱婢拖下去,车裂……” “不,娘娘,皇后娘娘饶命啊!”几个年长的嬷嬷扑通软到在地,然后跪拜着,拼命求饶。 “暮雪,我们走吧……” 在走出内事府厚重的大门时,暮雪转过眼,冷清的视线浇了她一身的恶寒,知道皇后走远,她都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间歇性的空白。 “娘娘,娘娘……”身后的侍女惶恐地推了她一把。 “皇,皇后她走了没有……” “已,已经走了……” 她好像死里求生般,扯着胸口的衣襟,急促地喘息着,她光洁的额头已然挂下点点汗水,眼中更是带着驱逐不开的恐惧。 蓦然,她转身,一把抓住贴身婢女的衣领,然后另一只手掌狠狠地在她脸上落下。 “都是你,你这个该死的贱婢,当初就不该出这样的主意,这下完了,皇后她不会放过我的,还有暮雪,她的眼神阴毒可怖,那日她受宠之时,就是我的死期!” “娘娘,娘娘息怒,我们,我们可以去求老爷,他的手里或许我有皇后的把柄,只要我们抓到了皇后的痛脚,那娘娘您不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对!对,我不能自乱阵脚。”她惊慌地踱着步子,然后凶狠的视线又投在了婢女的身上,“你还楞在这里作甚,还不快回去请我父亲!” 望着侍女慌张远去的模样,她清明的眼底流动着斑驳的诡计。 风带着凌厉的寒气沁入暮雪的胸口,她咳了一声,身体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已有一双温软的手臂从背后环紧了她的肩膀。 她抬起眼,正见皇后注视在她,那双幽深的眸子里闪着碧波一般的柔顺。 “怎么样,好些了么?” 她连忙欠下身,“还亏娘娘来得及时。” “不是本宫来得及时,而是你有一个衷心的下属。”皇后的视线穿过她的,轻朦地落在了她的身后。 暮雪微微侧过身,只见扶柳若依下,那一身墨色的宫服非但没有折去他身上的灵气,反而增添了几分淡定的爽飒。 他就这样长身站立,黝黑的长发被烈风肆起,在空中放肆地飞舞着,而那张俊逸的脸上,展露着一种不为人知的低愁。 谢谢你…… 暮雪在心中轻轻念下这三个字,然后随着皇后的步伐渐渐走远,最终淡出他的视线。 而他却依旧站立在阔叶飘洒间,蹙起的眉宇可见他正出神地想着什么。 也只是片刻的功夫,他缓过神,背对着她的方向往前走着…… 她交代的事,还有一件没有完成,而他必须尽快完成。 “娘娘,奴婢的身上已经有个香囊了……” 望着皇后将一枚用五彩丝线精心修成的香囊绕过她的衣带,然后娴熟地挂在了她的的腰际,她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你原来的香囊香气已经十分淡了,明夜你就要服侍圣上了,怎么能如此马虎,这个香囊里装的香料是波斯进奉的天蚕香,气味芬芳而幽雅,闻着让人神清气爽呢。” 暮雪拿起香囊,深深地闻了一口,果然入皇后所说的,淡雅芬芳,闻过后,紧张的情绪也舒缓了几分。 “谢谢皇后娘娘赏赐。”她欠身跪谢。 “记住,要天天带着,不能随便取下来知道么?”皇后细心地嘱咐道。 “是,娘娘……” 皇后站起神来,嘴角浅浅弯起,浮出一抹轻邪的笑意,她走至书桌旁,纤长的手指触上摆在正中的几卷画册,然后食指一拨,翻开了其中一卷画册。 画上赤体的男女合欢的各种姿势皆印上了她低垂的眸子。 “这些,你都看过了么?”皇后侧过脸,目光仔细地凝着她。 “回娘娘的话,都,都看过了……” 不仅看过,还,还……她的眼里闪过一抹急促之色,轻易就被皇后的目光所捕获。 “暮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本宫?” 她是十指蓦然抓紧身下的裙摆,不,绝对不能告诉皇后。 她迟疑地抬起视线,脸上恰到好处地晕开两片飞霞,“奴婢只是紧张,紧张明日……奴婢怕自己做不好……” “不用担心……”皇后伸手盖住了她的手背,然后稳稳地合再了自己的手心里,“暮雪,本宫对你很有信心……” 是啊,明日的侍,寝夜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夜晚,暮雪带着几分倦意回到寝室,她推开封闭的宫门,脚才刚涉地,黑暗中一双手猛然拉过她的身体,然后重重地带上了宫门。 暮雪惊恐地睁开眼,想要呼救,嘴却被人从后面给死死地封了住。 “不要出声,否则引来外面巡逻的侍卫,到时候我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低魅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的沉醉溢入她的耳畔,一瞬之间,她的瞳孔蓦然睁大。 那声音,她不会记错,他是…… “你如此聪慧,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一日夫妻白日恩,我只是想你了,或许是你的带着诱人香气的身体,所以……” “住嘴!”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莫名的惶恐,没有错,身后的这个男人就是那日在她沐浴时轻薄过她的,还有在她媚毒发作时夺了她身体的,还有在地下室发现和女子合欢的,是他,都是他! 这个恶魔!摧毁了她仅有的东西!现在还要来纠缠她! “你的身体,抖得很厉害……”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她颤抖是声音带着一种绝望的苍白。 “告诉你,我还能活过今日么,知道得越少,对你只有好处。” 他拥着她的身体在黑夜中渐渐往内室走去。 “不,不要,这里是雎鸠宫,皇后随时有可能会过来的……” 她一边抵抗着他的恶意的侵犯,一边将全身的真气暗暗运到手指尖。 “今夜,皇后不会来了……” 他将暮雪抛至床榻上,然后身体随即覆了上去。 黑暗中,暮雪看不清他的脸,她能感觉到的只是那幽暗如鬼魅的目光和垂落在她脸上的长发。 “皇后她不会来了……”她碎声念着他的话语,蓦然,她抓住了他在她脸上游移的手,“你,你对皇后做了什么?” “呵呵……你都自身难保了,还关心别人,皇后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对你岂不是更有利?” 然后,不等她回话,他唇如火朝天地覆了上来。 二十三:狂邪之邀 她侧开脸,手臂在空中无力地挥舞了几下,然后颓然落下床榻。 他以为她乖乖就范,宽大的手掌在她腰际游移着,极其娴熟地找到了衣带。 就在那一瞬间,她运起指尖,一枚极细的银针没入了他的颈口。 “你,暗算我……” 他望着她,深邃的瞳孔好似绽放在暗夜里的幽兰,时散时淤,带着一丝嗜血的残忍。 “你这样对我,我不会容你于这世间……” 她支起身,想要推开覆在身上的他,肩膀却被他狠厉地按回了床榻。 “砰——”她的背脊沉重地摔在了床板上,黑夜中荡漾着她急促的喘息声。 “你,为什么……” “不明白我为什么没有中毒是么?”他巧如灵蛇的手指移至她的下颚,然后用地地捏紧,“我本身就是一个毒人,所以,任何毒对来我说都是没有的……” 她毫无畏惧地迎上他是视线,忽而轻笑起来,原来笑的滋味也这样苦涩。 “你笑什么……”他凝着她的眼,脑中一晃,有了一瞬间的呆滞。 “我笑我自己不自量力,可是你呢,不敢在白天出来,只能在夜晚偷着摸着做些鸡鸣狗盗之事,所以,你岂不是比我更可怜。” “你不用拿话激我,没用的,今夜,我一定要享用你的身体……” 说着,他一手扣住她的双臂,一手狠狠地扯下她的衣襟。 “不,不要,我求你,至少等过了明夜。” 他的动作截然而止,他抬起头来,皎洁的月光一丝两缕泻进屋来,为他不甚分明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温润的银色。 “要我不碰你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两个要求。” “你说……” 他轻咬着她的耳垂,幽魅的话语没入她的心口,“每月月初和十五到地下宫来,为我暖床……” “不,不可能!”她怎么可以和一个灭绝人性的恶魔做这样的事情,不,她办不到。 “办不到么?那好,以后的每一夜我都会像梦萦一般缠绕着你,如影随形,你是摆脱不了我的……” 她惊恐地望着他,十指嵌得掌心几乎溢出血来,面前的这个人,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可是他的功力是如此深厚,她根本就不敌。 玥……她的眼前浮出一抹深色的影子,不,不能告诉他,她不能让他知道她和这个魔鬼发生过的,卑污的事情。 “如何,我可没多少耐心等你。” “好,我答应……”她闭上眼,在万分屈辱中挤出这几个字眼。 他满意的嘴角弯弯勾起,眨眼间已经从床榻上一跃而下,整了整凌乱的衣衫。 “你快点离开……”她拧着锦被,眼色茫然,望着某一个点,很久很久…… “好吧,记得你答应过的事情,我,万分期待下一个月初的到来……” 清幽的话语飘散在耳,只是一个眯眼,他已然消失在了茫茫的夜幕中。 她缓缓回过神来,再抬起眼,那莹亮已消散殆尽,剩下的只有无边无际,无际无边的黑暗…… 逼她进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是吧,好,很好,既然要下地狱,那就拖着他,一起吧。 他不放过她,她更不会! 等着吧,看谁先掉入谁的温柔陷阱里。 月落日高升,又了一个新的日子。 而今天对她来说,是福是祸还是一个未知数。 清晨,太阳还未完全升起,东方的天空泛着一层绚丽的霞彩,笼得整个皇宫都是朦朦胧胧的金色。 她才刚起床,就有一干宫人进入门来,说是皇后娘娘遣她们过来为她稍加修饰妆容。 “小主,奴婢等人要为您修眉,请您平躺下……” “小主,你喜欢哪种颜色的豆蔻……” “小主,好了……” 一名宫娥拿了一面铜镜交给她,她接过,放在了自己的眼前。 镜中的女子身着七色罗才裙,外罩貂绒玉白披,腰间缕着的金丝飘带欲欲翩分,发上那精雕玉琢的彩云逐月髻更是衬托了她霞美的姿色。 她垂着眼,盈盈润润,目光过处,便是绝色。 可是她却丝毫都不为之喜悦,即将变成厉鬼的人还有什么值得欣喜的呢。 “你们都下去罢。”她挥了挥衣袖,眼中略过一抹倦色。 “韵儿,你留下……” “是……”一名娇小可人的宫婢停止了步伐。 她就是暮雪新的贴身婢女。 “韵儿,莫语呢,今日怎没见他?” “回主子,从昨日起奴婢就没见着过莫公公。” “你下去吧,记着,在入夜之前要找到他……”因为,晚上,只能是有内侍才能引着她去昭阳殿侍寝。 夜幕四合,朦胧的灰色渐渐笼上整个皇宫。 暮雪坐在梳妆台前,身后有几名宫人正在忙碌地为她梳理着及地的长发,她就就这样笔直地站立着,表情冷淡,好似冰雕。 “小主,在雎鸠宫门外候着的朱公公已经派人来催了。” “知道了,嬷嬷好了么?”她开口,清悦的嗓音飘散在愠色地寝室中。 “好了,快好了……” “主子,莫公公来了……” 她侧过身子,墨色的瞳孔掠过一丝动荡的波光。 面前的男子干净的衣衫一尘不染,而深邃的眼中却是蔓着一种惊艳过后而散开的云雾,那种近似粘稠的悲哀透过皎洁的月光,甚至毒噬入了她的眼睛。 “小主,既然莫公公到了,那么就请快些出发吧,不要让圣上久等了……” 暮雪略他的视线,在婢女的搀扶下支起身子,迈动着水波一般婀娜的步履,她走至他的身边,然后身旁的婢女将她的手交托给他。 “走吧……”她望着眼前灯火笼罩下的九重宫阙,嘴角轻泻一丝言语。 风是呼啸的,满天的落叶好似月中花,一片一缕,轻轻飘撒…… 今夜的雎鸠宫是灯火通明的,暮雪不知道皇后为何会为她而破这个例。 他搀扶着她,两人并肩行走在夜色消逝的尽头……离着宫门不过百步之遥,他却突然放慢了脚步。 “快些走吧……” 他转过眼,挣扎着最后还是凝住了她的眼眸,“去服侍昏君,你等不及了么?” “你知道的,我没有选择,我们都有自己的使命,所以,我们都没有选择……” 她的声音极淡极淡,却是一针见血,扎得他疼痛却又无法反驳。 片刻之后,他只能用自己一贯的鄙视与毫不在意清除了心中的念想。 “是啊,从此之后,高床暖枕,荣华富贵,你就有享不尽的福了……” 蓦然,她停止了脚步,挣开了他的手,她转过身,望着悲凉的夜空,静静的,静静地,一滴泪潸然从眼角滑落。 二十三:君王姿态 用残破的身体换来那短暂的富贵荣华,用那颗鲜血淋漓的心去扼杀一个又一个无辜的生命,她,最后又能得到什么?悲凉的一生?或者是永无止尽的寂寞? 这可悲的人生从来也没有她选择的余地,从来也没有! 猝不及然地,一双宽阔的臂弯从身后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拥住了她的身体。 一天都不敢面对自己,面对她,明明知道是没有结果的,可是看到她哀伤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沉沦下去。 “放手吧,西宁阡羽,记住,我从来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这是最后一次了,她不断地警告自己,最后一次释放自己的情绪,以后,再也不会了…… “你知道的,我……” “你要报血海深仇,我一直都知道……” 倏然,他的手臂松开了她的身体,是啊,他还要报仇,他还要报仇,这样的他还能奢求什么呢。 他轻轻笑着,那笑声背后却饱含酸涩,背着她许久,他终于开口,“走吧,不要让人起疑。” “好……”她垂着眼,依旧没有多少话语,只是当她的手再次放入他的掌心时,原来那种温暖的感觉已经消失殆尽,留下的只有没入骨髓的冷寒。 灯火阑珊下,他扶着她终于跨出了雎鸠宫门。 等候在宫门外的内侍总管脸上洋溢着谄媚的笑快步迎了上去。 “小主,您这边请……” “烦扰公公了……” 越过层层宫殿,她沿着一道白玉长廊一直走着,那尽头就是昭阳殿。 曾经她隔着这座宫门远远望着这座繁华奢靡的宫殿,曾今她就在这里遇到了他,暗算了他,迫使他做她身边的内侍。 过往云烟一丝一缕在她眼前回放,原来她入宫已经这么久了…… “小主,已经到昭阳殿门口了,您请进去吧,圣上已经在等您了……” 望着那雕刻着腾龙欲飞的宫门,她突然停滞了步伐,十指紧紧地捏着衣下的裙摆。 “小主,小主……”察觉到她片刻的失神,李轩轻声在她耳边提醒道。 “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是……”李轩侧过身体,却瞥间那个奴才像石雕一般冷森森地站立在他身后。 “看什么看,快走,快走……” 最后凝了一眼,他还是转过身,随着李轩出了宫门。 可是或许只有他自己清晨,他的胸口在一瞬之间变得空荡荡的,仿佛失去了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她终是伸出了手,推开了那扇封闭的大门,扶开层层暖色的芙蓉纱帐,她终于看到了,衣衫半开的君王倚靠在床榻上,他是手里拿着酒觞,一头长发狂妄地散落在肩头,凌长的眼眸似眯非眯地睥睨着她,那种霸气却带着一丝懒散的神情,仿佛是在欣赏即将到手的猎物一般。 那是她第二次近距离地看到月隐国的国君。可不知为何,在他的身上,她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过来……”他放下酒觞,凝着他,朱唇轻启,却是在夜间投下朦胧的暧昧。 她望着他,挪动着步履,慢慢向他靠近。 他浅笑着,一把拥过她的身体,径直将她扣入他宽阔的胸膛。 然后,他的气息在她耳边纠缠,“你的身体很僵硬,却也很香……” 她回望着他,带着无法形容的孤傲,然后将头轻轻枕在了他的的肩上。 她的举动倒是让他有些吃惊,一般的女人早就羞涩地躲到了她的怀里,而她竟然是这样的大胆,不愧是…… “让孤看看……”他近似温柔地拨开散在她眉间的长发,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昔日那道被狮子所抓的疤痕果然消失了。 “皇后真的好本事,让孤得了一个智勇双全的绝色佳人。” 他拥着起坐起,然后斟了一杯酒,刚想递给她,却被她纤长的手指给拦截了住。 “皇上,奴婢不会喝酒,不如奴婢弹首曲子给您听,你说好么?” “听皇后她说你琴艺超绝,今夜,孤算是享耳福了……” 君王的话音才落,很快便有宫人捧着木琴而来,她从他的怀里躲开,展开华丽的衣袖捧过琴放在了一旁的香台上。 转轴拨弄了几声,她垂下眼,再抬起时,眼中饱含着尽是绯色的水润,望着他,三分是挑衅,七分是诱惑…… 终是,她拨动了琴弦,月色低迷下,那空灵的乐声高高低低,时而如黄莺轻鸣花间戏;长长短短,时而又如高山流水柳下淌…… 混混沌沌,那弦音又开始委婉低诉: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指尖还在飞舞着,她的心思却随着曲子飞向了九霄云外。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她眸子里的温色渐渐消散殆尽,原来寒风之中无人慰藉是何等的凄凉,她的心正在受着野兽啃噬的煎熬…… 月光偷偷地凝在了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环,他远远望之,突然之间,他对她,竟然有了一种深切的渴望。 他站起身,缓缓靠近了她。 一片阴影挡住了她恍惚的视野,她的手指微微颤了颤,缓缓抬起眼来,银色的月光下,他的眼里浮动着一丝难耐的渴望。 然后,他握住了她的手,琴弦也随着砸出最后一缕音符。 “够了,不要弹了……”握着她细腻如丝的手,他的眼中涌起波涛一般的狂潮,“如果你想引诱孤,那么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的掌心从她精致的脸庞一路游移,最后落在了她不盈一握的腰间,他猛地将她抱起,然后走向床榻。 她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袍,身体更是不能控制地颤抖着。 “圣上,奴婢,奴婢再为您跳支舞好么?” “游戏结束了,孤要你,现在就要……” 二十四:芙蓉暖帐 他放下床帘,月光蔓延过屋子,夜静得可怕,唯有那青色的芙蓉帐下纠结着,喘息着,散开在空气中的,尽是令人心悸的旖旎…… 暮雪侧过身,身旁却早已没了人影,唯有那皱乱的锦被证明着方才他们的欢爱是这样的激烈。 她拽紧了身下的锦被,望着身下那一抹殷红的血渍,她苦涩地笑了起来。 那一夜,同样是寒冷的黑夜,在西宁阡羽的帮助下,她终于见到了云裳。 深邃的长廊尽头,慢慢走来一抹窈窕的倩影,腰间的流苏随着她轻盈的步子左右飞舞着,然后在百叶灯火的照映下,轻轻朦朦地投开一袭韵色。 她摘下了披在肩上的斗篷,月色斑驳下,她抬起了眼,那张毫无瑕疵的碧颜竟是如此让人震撼,她的美足矣让世间的男子都为之癫狂。 “没有想到,你会约我出来……”她踱着步子,慢慢地走近了她的身边。 “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暮雪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 “我从来不会白白帮助别人,你需要支付的是相应的筹码……” “我可以向你承诺,三日后的此时,皇上会在你的寝室。” 夜的寂静的,她甚至可以听到落叶及地的摩擦声,她望着她,她的眼波入秋水一般流淌过来,渐渐地让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既然你都这样承诺了,那好,你需要的事,我会帮你做。” 暮雪微微松了一口起,然后凑近她,在她耳边落下几个微弱的字眼,“我需要你帮我……” “你!”她的瞳孔蓦然睁大,只是一瞬间的失神,她的眼又回复了原来的清明,她凝视着她,突然笑起来,“原来你也会……好吧,复原处子之身方法不是没有,这是那样做的话,会很疼……” “痛吗?如同真的会痛,也就不必再这样行尸走肉地活着了……” “原来,你和我是一样的人生,没有选择,这辈子我们注定得不到真爱,不过没有关系,失去了牵绊的东西,我们得到的会更多……” 失去了让人牵绊的东西,就会等到更多,暮雪的思绪中浮起那夜她对她说过的这一句话。 她起身,穿上衣衫,视线一转再一次落到了染着血红的床单上,她垂着眼眸,情不自禁地身手去触,然后嘴角泻下一抹浅浅的笑,掺着一点苦涩,掺着一点悲哀…… 昭阳殿外,轩辕决迎风站立着,墨色的衣袂在狂风中猎猎飞舞着,他望着眼前朦胧的夜色,深邃的眼底掠开一抹低愁。 这时,内侍总管李轩提着一个木盒走进了他的身边。 “皇上,这个要不要端进去……” 他的视线没有一波的动荡,语气还是那样的冷森,“李轩,以后这样的事不需要问孤,直接端进去便可。” 禄华五年冬,皇帝诏书:暮选侍,秉性贤淑,柔顺谦恭,恪守妇道,礼范后宫,现擢其为雪昭仪,赐以大印,迁居慕雪居。云选侍,秉性温良,为人婉约,聪慧可心,甚慰朕心,现擢其为云妃,赐已大印,迁居云阑殿。钦此…… “谢主龙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站在昭阳殿的石阶下,她与她的视线终是相逢,然后付以笑之。 承蝶苑 瓷器与镜片破碎的声音杂乱地交织在一起,然后,从那金色帷幔的背后,传出阵阵难堪的咒恶声。 “皇上已经都半个月没有踏入过承蝶苑了,那两个可恶的小贱人,特别是暮雪,她明明已经……可皇上还封她为昭仪,皇上是被鬼迷住了心窍了么?” 白若蝶扬着痛恶的表情,一个挥手,毫不留情地将桌上的茶具摔个粉碎。 “娘娘,您不能这样啊,要是皇上看见了……” “皇上……”她恶狠狠地抓住婢女的衣领,满身的怨气狂热地在眼里燃着,“你还不明白么?皇上不会再过来了,我已经失宠了,失宠了……” “不,不会的,娘娘,皇上只是暂时被那两个贱人迷了心窍,等过些日子,皇上会记起娘娘您的好的。” “皇上还会再来么?”她的手指颓然松懈,她垂下眼,投开一片阴蒙蒙的云雾。 “会的,娘娘,一定会的……”茗兰握着她的手,眼中带着零星的幻想。 “呵呵,”她突然笑起来,发髻上的珠珞疯狂摇曳着,她望着宫门外,金穗般的阳光,袅袅弥漫在空中的是一种近似破碎的迷雾。 “茗兰,把我父亲拿过来的名册交给我。” “娘娘,您,您是要……” “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能保住我的也只有皇后了,如果皇后不愿帮我,我带着这份名册,与她同归于尽!” 她那纤长的十指紧紧地抿在一起,精致的脸上尽是扭曲的恨意。 和她争宠?她要她们全部下地狱! 二十五:耳香软语 这一日,风情云淡,但是已入冬的季节,午后的寒风却是十分冷瑟的,空气中还隐藏着一种淡淡的麝兰香。 她与她就坐在云阑殿后花园的落日间对弈。几名宫人分别站开在两人身旁伺候着。 “好久没找暮雪对弈了,不知你的棋艺可曾精进了些?” 她扶着棋子轻轻落下,然后垂开了眼眸,“有没有进步,娘娘一试便知。” “都说了,私下里,不要唤我娘娘,直接唤名字就可以了。” 她只是落着棋子,垂着的眼一直都未曾抬起。 忽而,一身墨色的他执着宫灯轻缓地向她们走进,她的眼角一掠,那片阴影伴着冷厉的寒风漫入她的视线,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落子的手指正以一种肉眼可视的幅度微微颤动着。 寻了一边站在身旁的宫人,然后她懒散地开口,“你们都下去吧……” “是……”宫人缓缓退下。 她的嘴边敛开一抹淡淡的笑,“暮雪,是你那衷心的下属来了呢……” 暮雪侧过眼,才见西宁阡羽一身爽飒地站在她的身旁。只见他的剑眉下挑,琉璃色的眸子轻轻地凝着她,带着浓浓的愁雾。 “方才皇后娘娘唤你过去,我还在想是为何事,现在看你的表情,我大概能猜到七八成。” “等等……”云裳举棋打住了她即将出口的话语,“让我来猜猜,我想皇后是要我们对付承蝶苑的丽昭容对么?” 西宁阡羽凝着她双眸倏然一亮,“娘娘果然聪慧,皇后娘娘要我们除去丽昭容,并且要做得不留痕迹。” 他的话语一出,三人全部都沉寂了下来,心中各自有思。 终于,他有些沉不住气了,“我想这件事还是由我去做……” 两人的视线整齐地投在了他的身上,然后云裳开口,“暮雪,你的手下真可谓衷心啊,如果不是内侍那就好了……” 她的视线与他相遇,交融了几分,他冷冷地移开,她暧昧地浅笑…… 此时,暮雪水葱似的手指止在了棋局上空,然后她抬起眼,空灵的目光紧紧地凝着她。 “云裳,将军了……” 她的视线落了下来,望着眼前的棋局,她宛然笑之,如月色绽放,竟是如此诱惑。 “暮雪,你的棋艺果然精湛了……可惜啊,”她扣下最后一枚棋子,不动声色地截杀了她所以的退路,“你的心永远不够狠。” 她笑笑不置可否。 输便输了,论攻心机,她怎么都不会是云裳的对手,否则她怎么会在短短的几天内,就从一名小小的选侍一跃成为皇妃呢。 亭外,落叶似雪,疏疏密密地飘散而下,天灰蒙蒙的,空气中总是沉浮这一抹可视的灰色。 然后在那白玉长廊的深处,君王携着一干宫人正快步往这里走来。 他头枕龙冠,墨色的衣缎上金线绣十二龙纹,缕在腰间的金丝带上配着玲珑宝玉,寒风中凌立的君王,墨色的瞳孔永远深不见底,傲立的神态却也透着一缕说不出的寂寞。 望着近在眼前的君王,西宁阡羽的十指猛然收拢,眼里翻涌的尽是冷寒的杀气。 “莫语,你先退下。”他的表情被她尽数收在眼底,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只有让他离开。 他依旧笔直地站立着,宛如石化的表情带着一丝不肯退让的倔强。 暮雪站起身,凑近他耳边,低声劝慰“让你退下听到了没有,你要是这样只会坏了我们一手经营起来全部的计划。” 西宁僵直了了片刻,望着已经走近的轩辕决,他抿紧的拳头无力地松下,最后还是黯然地退了下去。 君王尽在眼前,空空荡荡的落日亭中只余了那些人,那些朦朦胧胧的颜色。 云裳优雅地欠起身来,灵巧的手臂挽过他的臂膀,“圣上今日怎么有空来了,臣妾与暮雪妹妹正在对弈呢。” “哦……”他微微抬眼,悠然的目光凝过她的身体,又投了开去,“可曾有了结果。” “是臣妾输了,皇上……”她淡淡地说着,眼中晶莹的光色轻轻笼笼地投过来,与他的视野相交汇。 他还不在意地笑笑,伸手揽过了她的身子,他凑近她的耳畔,灼热的气息在她身上晕开,“输便输了,孤额外补偿你就是了。” “原来君上眼里只有妹妹啊。”云裳侧过眼,如月色一般细腻的眉角拱起一瞬妒意,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轩辕决伸手又揽过了她,他凑下身,在她的半抹的胸口闻了闻,嘴边漾开一缕邪气,“爱妃身上的醋味很浓,孤都闻到了。” “皇上真会说笑,好些日子不来看我们,还以为您又得了新宠。” 他拥着两人坐了下来,“有两位爱妃陪在孤的身边,孤哪里还能有什么新宠,近来倒是冬日的祭奠把孤给忙坏了。” “君上。”云裳斟了杯茶,双手送至他的唇边,“是祭告太阴之神的祭奠么?” “是,这次的祭奠,孤邀请了苍翰国的大祭司来主持大典所有的仪式。” 苍翰国,暮雪的眼中泻下一丝疑虑,尚未入宫以前,她就听闻苍翰国联合烈焰国准备攻伐月隐国,可轩辕决却突然邀请苍翰国的祭祀来主持这次的庆典,难道这其中另有目的。 蓦然间,她的手指被他的掌心收拢,然后他凝着她开口,“爱妃想什么如此出神呢?” “臣妾在想……”在他深切的注视下,她的脸靥微微泛红,“在想皇上您今夜会在哪里留宿……” “呵呵……”云裳执着衣袖掩起嘴角,却止不住满脸的笑意,“君上,今日臣妾身子不爽利,您还是去妹妹那里吧。” 轩辕决并不觉得吃惊,他拥着暮雪的身体站起身。 “孤看着时候也不早了,云妃既然你的身子不好,就早些休息吧,孤改日来你的寝宫。” 云裳微微欠了欠身体,清澈如水的眼眸没有半分波澜,“臣妾恭送君上……” 轩辕决轻咬着她的耳垂,低魅的话语润入她的心底,“孤等不及了,现在就去你的寝宫,爱妃。” 凝着相拥的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她侧过身,却看见日暮下,那张俊朗的连化作冰冷的雕像。 “痛吗?”她的手指垂落在他的肩头,然后近似挑衅地看向他。 “你想说什么?” “你的眼神如此哀伤,是因为你爱上了你的主子,而你的主子却和别的男人交颈而眠,所以你很痛。” 她的话一针见血,连一丝反驳的余地都不留给他。 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嘴边却又还不在意地笑笑,“你在胡说什么,我只是……”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指着他的脸,凌厉的视线扫过他的身体,“你根本就不是内侍。你是一个很正常的男人……” 她的声音极轻,却是带着一种致命的杀伤力,“如果我将这事告诉皇上……” 他上前一步,狠狠地抓住她的手腕,“你究竟想怎样?” “你心虚了?”她睁开他的桎梏,浅笑着开口,“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很寂寞,所以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 他的视线冷冷地掠过她,然后拂袖离开。 云裳的脸色也黯了下来,垂下的眼眸晕开的,尽是深不见底的阴影。 二十六:大祭司 是夜,君王刚刚离开,暮雪正坐在铜镜前整理凌乱的衣装,然后侍女韵儿端着汤药走了进来。 “放下吧。” 她侧了侧眼,嗓音显得有些疲惫。 “娘娘。”韵儿靠近了她几分,然后将捏在手心里的一缕布条交托给她。 她接过,心中带着隐隐的紧张展开了布条。 三更,紫竹轩相见 那分明是他的字迹,她合紧了手上的布条,望着韵儿问道,“门主除了让你将字条交托给我,还有没有别的话?” “没有。”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望着铜镜中那张显得陌生的脸孔,突然只见,她觉得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夜半,三更的锣鼓已经敲过,她还是悄悄地出了慕雪居。 蜿蜒九曲的长廊上回荡着她孤寂的步伐,她寻着微弱的灯火,一步一步往目的地赶去。 长廊的转折处,一抹高大的身影正孤身傲立着,听闻走廊上那破碎的步履,他不觉疑虑地转过了身。 抬眼望去,那云雾朦朦处染出一袭葱色的青衣。 月色如迷雾一般晕开在这蜿蜒九曲的长廊,在这寂寥的深宫内院,投下斑驳的痕迹。 她垂着眼,脚下的步子依旧明快,然后在一个拐弯处,她的身子猝不及然地撞近了一人的怀抱里。 她没有抬头,只是有些慌乱地撤出了他的胸怀,就想快些走开。 “等等。”他抓住她的手臂,显得如此沉着有力,“撞了人连身歉意都没有,如此没有规矩,你是哪个宫的婢女?” 她的身子怔了怔,那个男子竟然拥有如月色一般细腻的嗓音,她微微侧过眼,未曾仔细看他的面容,便敷衍着欠身揖礼,“对不起,大人,我家娘娘还有要紧的事要奴婢去做,奴婢这就先行告退了。” “站住,转过身来……”他睥睨着一直垂着脸的她,心头突然起了兴致,“你们月隐国的人都是这样无理么?” 闻得他的话语,她才注意到此人的衣着并不是月隐国的样式,而是苍翰国特有的圆领狭肩外覆缕着祥云的斗篷,腰间系着的是金缕丝带,她的视线顺着他的衣着渐渐往上挪动,一头瀑布般的银发在月光下静静流淌,时而闪烁着灼人眼眸的光泽。 望着他冷若冰霜毫无笑容的嘴角,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再度垂下了眸子。 两人似乎僵持着,他凝着她纹丝不动的身体,方才慢悠悠地开口,“你还没有回我的话,告诉我,你的名字……” “奴婢贱名,恐污了大人的耳,奴婢,真的要走了……” 暮雪匆匆挣开他的束缚,再次投身于茫茫夜幕中。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他那张绝美的容颜只是浅浅地笑了笑,转过身,不经意的一瞥,他的视线落在了石地上那一方白色丝巾上。 “雪……”他轻轻念着,墨色的瞳孔远远投开,眉宇间凝着一簇宁静的清傲。 终于摆脱了那个难缠的异国人,她急促地走到了紫竹轩,他约的地点。 那是一片荒废已久的林园,深夜里,没有多余的声音,只有那几株高大的槐树峭楞楞地在她身旁落下斑驳的阴影。 她等了许久,终是耐不住这漫无边际的黑暗。 “门主,门主……” 黑夜里,她的声音瑟瑟入耳,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然后,她带着一脸的倦意,匆匆走回寝宫。 路过雎鸠宫大门,她挑起眼迟疑地往宫门深处望去,笼罩在黑暗下的宫殿在空气中凝成厚厚的雾霭,然后将她的视线全部淹没。 然后从那暗夜中恍恍惚惚走出一个人影来,许久她才看清,那是皇后的贴身女官——沈修仪。 隔日,天还是明明朗朗的清。 早在清楚暮雪便接到了月隐皇的口谕,说是要她出席宴请苍翰国使者的盛宴。 她的心中不免有些疑惑,这样的宴会,作为后妃大概是没有资格参加的,虽然如此,她也没有细想,只是吩咐了宫人为她着装。 她站起来,一袭白色的水莲长裙款款及地,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百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如此着装,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竟不能用一个“美”字形容! “娘娘真是天人之姿……” 身旁的宫人由衷地发出一声惊叹。 她的脸上却没有半丝欣喜,平静的眼底荡漾着他人看不清的低愁。 黎城的天空虽是晴,但她的感觉总是灰蒙蒙的,走在曲折的长廊上,她有些惊叹,不过寥寥数日,肩头已经没了落叶,皇宫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早,只眼望去,周围的景与物都已染上了一层胧胧的银霜。 她漫不经心地往落水轩走去,他也正从另外一面赶来。 天时,地利,长廊的某一处,她们不期而遇。 他望过来,琉璃色的眼,恍如隔世。 既然不能避免,她只能坦然面对。 于是,她走上前,流水一般的身体微微欠下,“王爷金安。” 他只是默默地望着她,眼里的光晕瞬息万变。 她直起身,在侍女的引领下,缓缓从他身边进过,然后他的心开始慌乱起来。 “暮雪,这些日子,我……” “王爷,时辰不早了,不要让皇上和贵宾久等了,你说对吗?还有。”她轻轻地看向他,眼中带着一丝倔强的坚毅,“请叫我雪昭仪。” 这一句轻声细语彻底撇清了两人的关系,轩辕漠没有想到只是短短的数日,她会变得如此冷森,心底不由散开一种难以抑制的哀伤。 看着她从自己身边走远,他竟然没有办法挽留她,那一瞬间,他终于败给自己的软弱。 来到落水轩,她望见帝王帝后已经入坐銮席,皇后身旁坐着的依旧是深居简出的莲华夫人,再则便是一身紫衣的云裳。 她的视线在月隐皇的右手边落下,一袭银色的长发尤其引人注目。 而他的视线也恰巧往这边凝来,似笑非笑地睥睨着她。 她的瞳孔蓦然睁大,那个男子,果然就是苍翰国的大祭司。 二十七:对琴挑衅 他的眼神充满了挑衅与轻浮,她不知道他是否认出她。 神情还在恍惚着,蓦然间,一双有力的掌心包裹住了她的手指。她微微抬起眼,墨色的龙袍暗入她的眼底,然后她看着他,一双琉璃色的眼眸带着些许迷离,正低低地注视着她。 “等你很久了,怎么才来。”君王的声音低沉的,好似沙砾摩挲过耳,在她的心里落下一片暧昧的滚烫。 她终于回过神来,优雅地欠下了身,“让皇上等候,臣妾知罪。” “来……”他牵着她的手,缓缓走入席中,“孤为你引见,这便是苍翰国的大祭司——北辰宵。宵,这便是孤宠爱的妃子,雪昭仪。” 她的视线再一次落在他的身上,带着一丝没有焦距的灰白。 他从坐席上站起身来,午后明媚的光笼在了他的身上,为那三千银丝镀上了一层似水的流光,他浅浅地笑着,眉宇间凝着深蓝的优雅。 “昭仪娘娘似雪冰清,真是美若仙子,不过,娘娘,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 “大祭司高贵如斯,贱妾鄙陋,自然是没有这个福气见到的。” 他浅浅一笑,便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凝着她的眼渗出低低的雾气。 轩辕决揽过她的身子,扶着她入座,然后再回到銮位。 “妹妹。” 暮雪侧过眼,坐在身旁的云裳正微笑着凝视她。 “你看……”云裳的视线指引着她看向她的左侧,“她也来了,看来皇后娘娘要有动作了。” 原来是许久未曾露面的白若蝶,她只是比她低一个品级,座位自然在她的身侧。 她的视线寻去,正好与白若蝶对视,她轻轻一笑,而她却出落得狠毒,隐晦的眼神可以将她身上的肉生生地给剜下来。 如此沉不住气,早已将自己的败像显露出来了,所以暮雪也并不在意,回正了视线,默默地欣赏着席间的歌舞。 宫人为坐在席间的众人斟上清酒,君王伸手扶起了酒觞,视线却依旧是淡淡地凝着广场中飞抉的舞袖,一杯酒入肠,他才幽幽地开口。 “十五的祭祀,宵,你可准备妥了?” “皇上,我曾经向您提过的事情……”北辰宵几乎没有正眼看他的眼色,孤傲的视野轻轻扫过她的眼,然后嘴边漾开一抹狡黠的笑意。 暮雪也有些惊愕,他在月隐皇面前竟然自称“我”,纵使他是苍翰国的祭司,可这样却也不合礼数。 “此事就算孤也不能做主,皇后。”轩辕决将视线移向了身旁的帝后,“还是由你决定罢。” 皇后抬眼凝视着轩辕决,然后轻启朱唇,“大祭司,那日你与本宫提议需要两名舞艺超绝的女子在祭祀大典上引领十二童子跳傩舞,现在本宫已经有人选了。” 她嘴角噙着优雅的浅笑,眼微微向上挑起,深邃的视线临在了云裳身上。 “云妃的舞姿本宫是见过的,所以这一次的祭祀大典由你。”她的语气微微停滞下来,“与丽昭容负责领跳傩舞。” 此话一出,惊了席中三人。 暮雪的身体微微一怔,眼角闪过一丝隐隐的忧虑。 轩辕决依旧执着酒觞,琉璃色的眼波澜不惊。 倒是白若蝶,衣角拽得死紧,精雕玉琢的脸上又是惊恐又是喜悦,恍惚的神情像是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冲击。 众人都没有话语,场中的气愤一下子消沉下来。 后来,还是皇后先开了口,“怎么,大家对本宫的决议有意见么?” 云裳最先起身,“既然是皇后娘娘的旨意,臣妾自然是准从的。”然后她的视线挑衅似地看向身旁呆若木鸡的白若蝶。 她也只好强作镇定地欠起身,“臣,臣妾准从皇后娘娘的旨意。” “好了,正事说完,我们也该尽尽兴了,皇上,暮雪琴艺超绝,不如让她为苍翰国的贵宾奏上一曲?” “皇后的提议正合孤意。”他侧眼看向她,眼里涌动着暗青的薄雾,叫人看不清明,“暮雪,听你新谱的曲子,孤已经等了好久了。” 既然躲不过,她唯有大大方方地出席,坐于广场中央,抬眼望见的是涓流奔泻的瀑布。 她闭上眼,转轴拨弦两三声,心如明镜似流水。 六里屏山淡漠,一楼风色迷茫。 有人对镜正痴狂。 能求今日好,何必效娥皇? 水袖当年怒展,长笛此刻清扬。 舞过夕阳舞月光。 魂梦方怜雨,绝尘在未央。 突然一缕清幽的箫声打乱了她的琴声,她蓦然睁开眼,望远去寻觅去,流泻的幕布下,那一头飘逸的银发在寒风中狂肆飞舞着。 然后他的视线寻了过来,轻轻散散,带着一丝狡黠的光晕。 那是一种挑衅的,带着几簇邪魅的妖治,她触动琴弦的手指不觉微微颤动着,她抬起眼,冷清的视线略过高坐在銮位上的月隐皇,只见他的嘴角紧抿,修长的手指握着酒觞,眼中含着三分醉意。 再次低下脸靥,为了摆脱他恶意的骚扰,她竟是赌气一般加快了抚琴的速度。 明镜的箫声清风入丝,垂垂斜斜没入她的耳畔,她快了速度,他还是轻松地随了上来。 然后,琴与箫渐渐融为一体,从未合练过的两人在这一刻竟然配合得这般出神入化。 暮雪似乎感觉自己在江山漂流,回荡在耳边的是叮当作响的流水声,睁开眼,便听见如丝般细腻的声音在空气中消散。 “昭仪娘娘,承让了。” 漆黑的眼睛,带着一丝黠光,然后轻轻笼在了她的身上。 她匆匆凝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回到了座位。 席间突然又沉默了下来,因为,苍翰国的大祭司公然在月隐皇面前以箫为名轻浮他的后妃,这是对他皇权的一种极大挑衅。 然而,端坐在銮位上的轩辕决却是出奇地冷静,寻着众人探究的视线,他举起酒觞饮下那残留的半盏烈酒,嘴角,终于浮起一丝漠然的轻笑。 “入口凌辣浓烈,回味起来却是带着丝丝甘甜的幽香,不愧是苍翰国进贡的好酒,宵,这酒像你。” 北辰宵没有不拘地笑起来,“圣上,酒虽然好,但不可贪杯,容易醉的。” “这样说来,孤的确是有些乏了,今日的宴会就此散了罢。”然后君王带着微熏的视线凝住了她,“雪昭仪,过来扶孤,孤今晚去你哪儿。” 暮雪站起身,刚刚伸手要去搀扶,君王却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在众人默默注视下,君王拥着她的背影渐渐淡出他们的视线。 皇后悄悄地收回了视线,也从銮位上站了起来,“云妃,丽昭容,你们有大任在身,各自回宫练习吧。” “是,娘娘……” 云裳站起身来,晶莹的目光掠过一旁的白若蝶,眉宇间带着一抹还未散去的意味。 二十八:失宠玩物 慕雪居 夜间,月光似银,轻纱一般笼在皇宫的上空,月光落处,那饮了血的山茶花绚丽如火,娓娓点燃了夜的激情。 层层帷幔下,君王侧倚在床榻上,而暮雪正忙碌地进进出出,端茶递水。 “皇上,这是醒酒茶。”她端着弥漫着热气的琉璃杯,伸手递往他的唇边。 轩辕决微微睁开眼,狭长的眸子掠过一丝精光。 “砰”他一挥衣袖,滚烫的茶水全部溅在了她的白衣上。 “你们都退下吧。”她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碎片,平静地吩咐着。 宫人降下帷幔,默默地退了下去。室内的光线一下子沉了开来。 暮雪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静静地,她似乎能听见冰霜落地的声音。 猝不及然地她揽过她的身体,狠狠地将她禁锢在怀里,那力道似乎能将她的骨头揉碎了,掺进他的血里。 “皇上……” “今日北辰宵看你的眼神,孤很不喜欢……” 暮雪挣脱着,他的胸怀让她的心多了一丝莫名的惊慌,“皇上,您是喝醉了。” 他凝着她,眼神好似腊月冰雪,掠地她无处可逃。 蓦然,他沉声开口,“以后,孤不准你穿白衣。” 她的心猛然一沉,突然之间,她觉得在他面前,她什么都不是…… “把你身上的白衣给孤脱下来。”他睥睨着她,那种可怕的森冷已经扼去了她的呼吸。 她的十指紧紧屈结在一起,眼中带着一丝屈辱的悲愤。 “你要自己脱,还是孤替你动手……” 他低沉的嗓音将空气染成阴冷的灰暗,室内那悬在窗栏上放的百叶灯火倾斜,倾斜,寒风中孤独飘摇。 “你是孤的,即使只是一个玩物,孤也不让其他男人染指你,即使是窥探你也不准!” 他狠狠地将她覆置身下,宽大的手掌将她雪白的衣衫撕个粉碎。 “既然你不愿意,那么就让孤来帮你。” 夜色未央,晦暗的房间帷帐飘曳,她睁开眼,余光所见的是窗帘上那细细的流苏在月影下轻轻荡漾的华美。 覆在身上的君王还在狠力撕扯着她那袭纯白胜雪的衣衫,而她的脸却折向另一旁,墨色的瞳孔在深夜中暗暗沉去。 他的手掌抚过她如雪的肌肤,然后轻轻勾起了她的脸颊。 “你的表情总是那样冷淡。” 他默默地凝着她,眼中闪着琉璃色的光。 “因为你,君上。”她终于扣住他的手,细腻的触感点燃了她瞳孔的温度,“我总是看不清你的表情,还有你的脸,有时感觉离我很近很近,有时又远在天涯……” 在他面前,暮雪第一次用“我”而不是“臣妾”来称呼自己。 那是一个艰难的跨步,她在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他的手掌微微用力一捏,她的眉间终是蹙起,疼痛,她还是有感觉的。 “暮雪,有一点孤应该早些告诉你,孤要的只是一个可以为孤暖床的女人,而你也不例外……” 他低低地凝视着她的眼,即使意乱情迷,他还是始终保持着君王高贵的姿态。 “那么,皇上是想让臣妾做一具没有感觉的木块么?” 她毫无畏惧地回视着他,满眼的黑,今夜,她决定不再退让。 月光如诗般宁静,芙蓉榻上,他缠着她,两人是目光紧紧纠合在一起,竟然是如此难分难舍。 终于,他离开了她的身体,独自穿上了衣衫。 站在床头,他投过眼来,“如果这是你希望的,那么如你所愿。” 望着君王沉默的步伐消散在她的寝宫里,她眼中的冷色渐渐褪去,淤积在心头的冰雪终于消融开来。 暗暗拢好好垂在肩头的衣衫,她抬眼望去,正见她的婢女走了进来。 “娘娘,皇上走了,要不要准备药……” “今日,不用了……” “娘娘……”韵儿向她走近了几步,眼中泻着隐隐的忧色,“皇上走时的表情阴冷得让人战栗,你们……” 她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将床榻上破碎的衣衫扔下地。 “这件衣服拿去扔掉吧,连同慕雪居里所有的白衣全部扔掉。” 韵儿疑虑地望了她一眼,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地上残破的衣衫捡起,然后退出寝室。 望着窗台上那八角铜鼎中散开的熏香,一丝两丝,三缕四缕,袅袅悬浮在空气中渲成一幅朦胧的纱章,她的眼角渐渐黯淡下去,直到一片灰色的空白。 第二天夜里,月隐皇没有来慕雪居,她静静地坐在床头挥舞着笔墨。 第三天夜里,月隐皇没有来,她手抚琴弦落下一曲高山流水。 第四第五天,月隐皇依旧没有来,她倚靠在窗口,瞻仰着天边的炫彩,然后沉不住气的是侍女韵儿。 “娘娘,皇上五天没有踏足过慕雪居了。” 她垂着眼角,墨色的瞳孔透着几分隐约的孤寂。 “娘娘,要是这样下去,你……” “我会失宠对吗?”她终于晕开眼眸,黑夜里,她的眼竟比月色还要魅,灼得让人睁不开眼。 “娘娘,好不容易得到月隐皇的宠幸,半路却又多出个云裳,月隐皇宠爱她,甚至还封为妃,这五日,皇上更是专宠云妃,娘娘,你的地位岌岌可危啊。” “得宠又怎样,失宠又怎样?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凝着幽静的月夜,她缓缓闭上了眼。 月似流水般寂寞…… 九月初九,皇帝告天,祭祀宗庙,庆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天是艳阳天,这一日,帝皇帝后携手登上明月台,后宫嫔妃与文武百官紧随其后。 帝王帝后就位,礼官宣告祭祀大典开始,然后乐声起。 祭祀台上,身居其中的是苍翰国的大祭司,北辰宵。 一身华丽的秋白长袍,瀑布的银发一如既往地散落在肩头,他伸手,站在一旁的小厮将闪着凌光的道具递给他。 他接过,然后扬起尖刀果断地刺进还在嚎叫的牲口胸膛。 殷红的热血溅红了他的白衣,他捧着还在跳动的心脏高举过头顶,苍茫的声音如洪水般泻下,“愿吾国民脂殷富,否极泰来……” “愿吾国民脂殷富,否极泰来……” 众人符合着称颂,呼声响彻云霄。 望着匍匐在明月台下的百官和后妃,他的嘴角终于满足地掠起。 二十九:卑鄙胁迫 “皇上,皇后娘娘,请你们叩祭先祖。” 北辰宵将点燃的香火递给云隐皇及其皇后凌氏,然后悄悄退至一旁。 喧鸣的乐声没有阻散祭祀台上空沉沉的雾霭,天还是灰蒙蒙的,那悬在天边的流光异彩渐渐消褪下去,变成一种近似悲哀的颜色。 轩辕决挥舞着明黄的龙袍,淡漠的脸上不见一丝喜色。 然后礼官高声颂起,“礼毕,有请十二童子携一百宫人登上明月台!” 激扬的铜鼓声轰隆作响,寻着台下望去,十二名童男身披兽衣,脸上带着各种鬼神的面具,化成神灵的形象跳跃着上台来。 为首的是云裳与白若蝶,她们身上穿着的十二善衣,手中扶着千羽绘成的篮子,在奏乐声中彩衣翩翩,婀娜举步。 一百宫人紧随其后,他们穿得是素雅的青衣,脸上覆盖鬼皮面具,手中握着的是驱鬼的灵杖。 号角声起,驱鬼仪式正式开始。君王君后站立与祭台两侧,高高俯视着脚下的秀丽江山。 风是那样的紧,呼啸着,掠过风铃摇曳的祭祀台。 青石玉阶上,两袭雪白的身影委婉流转,亦步亦趋,珠光颤动,舞出动人的姿态。 “傩,傩,傩……”悬着铃铛的十二童子和声齐呼。 一阵硝烟散下云霄,她的瞳孔蓦然睁大,众人眼前,她失足,一层一层跌下祭台,白色的身影委卷成一团。 “来人那,丽昭容落下祭台了,快来人啊……” 人群中,有人慌张地叫喊。 然后祭祀台上千人大乱,有人簇拥着疾走下台,有人慌张地手足无措,唯有那君王依旧傲立台前,深邃的瞳孔中悬浮着沉沉的隐晦。 台阶下,她栽下覆在脸上的面具,抬起眼,突然发现祭祀台上少了祭祀北辰宵的身影,她没有细想,只是加快了后退的脚步,她要赶在那些人的前面,拿到那份事关重要的东西。 匆匆走下石阶,原本以为可以趁乱离开这里,结果却被人中途拦了下来。 “你想去哪,昭仪娘娘?” 邪恶的浅笑,他侧着身体,高大的阴影彻底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垂下了眼帘,心中暗暗愤恨,带着面具却还是被他认了出来,可是她偏偏不愿承认。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你让开!” 他眼中的笑意更深,猝不及然地,他的手指已经揭下了她脸上的面具,一时间,四目相对,激出千层火焰。 “大祭祀不是随便就能当的,昭仪娘娘……”他扣着她的肩膀,墨黑的眼眸闪着无法形容的亮泽。 “放肆!你……”暮雪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公然地侵犯她的身体,虽然这仅仅是一个触碰,但是却不容于礼法。 “不要那么紧张,我只是想单独和昭仪娘娘说几句话。” “跟你,我没有可说的,请你放开!”她凝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透着冷厉的寒。 “好吧。”他终于松开了手掌,优美的手臂轻轻地撑开在两侧,“这是你自己选择的,我这就去禀告皇后,就说你淫乱后宫……” 他的声音是极轻的,却像雷震般劈进了她的心里,她恍惚着看向他,眼角带着零星恨意,“你以为我会害怕么?” “哦。”他不以为然地笑笑,袖口却故意泻下一角白色的锦帕,她的身体微微怔了怔,因为她看见了,那方锦帕上那醒目的“雪”字。 “你,把锦帕还给我!”终于,她有些沉不住气。 “要不要跟我来,娘娘你自己做选择吧。” 望着他翩然远去的白色身影,她的心紧紧纠成一团乱麻,眼看着将要脱身,却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个陈咬金,搅乱了她全部的计划。 她侧过身,刚巧发现台阶处凌立着的西宁阡羽,心中微微一动,她望着他,他也往她这边寻来,她凝着他的眼,许久许久,最好还是挪开脚步往北辰宵那边追去。 阡羽,如果你真的懂我,你就会明白的我意思…… 穿过石廊,她终于看见了站立在榕树下,风神俊宇的北辰宵。 他默默地看着她,银色的长发流泻而下,他在嘴角是微微弯起的,似笑而非笑的神情宛如盛开在暗夜中的白色曼陀罗,妖治而狠毒。 她慢慢地走上去,不带一丝表情。 “你还是来了……” “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请把锦帕还给我。”她伸出手,纤长的十指摊开在他面前。 “你在害怕么……”他看着她,墨色的眼像猫似地眯起,“怕我在皇上或皇后娘娘面前揭穿你,因为那天夜里,我碰到的那名宫女分明就是娘娘你对吗?” “是我又怎样,那些都与你和贵国无关,你又何必与我过不去。” 蓦然,她抓住她的指尖,近一步将让揽进了怀里。 “你,你这个卑鄙的……” “不要乱动……”他温热的话语在她耳边轻轻泻下,“昭仪娘娘,如果有人将我们幽会的事连同这一块锦帕交给皇上,你猜会怎样?” 她的身体在瞬间变得僵硬,然后她冷笑,墨色的眼里却透着无法形容的浓雾。 “你想利用区区一块丝绢控制我,简直是痴人说梦……” “哦,是吗?如果你一点都不害怕,身体……又为何如此僵硬。”他揽着她的腰,狠狠地撞入了他的胸膛。 肌肤与肌肤相契在一起,他的视线缠绕着她,他,终于得意地笑了。 她的眉轻轻地蹙起,她挪开视线,不想再与他多做纠缠。 “你究竟想怎样?” “你认输了么?”他扶起她尖细的下颚,狭长的眼银光流泻。 “放开我,你这是在亵渎后妃,难道你不怕我告诉月隐皇么?”她挣扎着,终于脱离他的控制。 “我知道你不会的,娘娘……” 北辰宵嘴角微微勾起,猫腻似的眼中闪着几分狡黠的得意。 她垂下眼,有些慌张地往远处的大乱的明月台眺了一眼,“那边已经大乱了,你该回去主持接下来的祭奠。” “没有关系,那边还是月隐皇在。”他眯着眼上下打量着她,“看你的样子,入宫的时日尚浅吧,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你是不会懂的。” 这一句话,到是真正勾起了她的兴趣,她不由地上前一步,望着他,眼中带着零星的渴望,“你是不是知道很多,请你告诉我。” “那要看你付不付得起报酬,我从来也不会白白为任何人做事。” “你想要什么?” “云裳琥珀……” “云裳琥珀……”她的瞳孔蓦然睁大,只是一瞬又黯淡了下去,她垂着眼,低低喃语,“云裳琥珀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人人都想得到它,就连他也不例外。 三十:十五月圆 “怎么,难道你不知道?”他望着她,心中带着一丝疑虑。 许久,她抬起头,墨色的眼中带着一丝坚定的倔强,“你告诉我……”她的手指紧紧地合在一起,嵌入青色的长裙中。 他突然换了一种眼神看她,仔仔细细,他发现,在她的瞳孔深处有一层薄薄的冰雾始终凝在一起,淡淡的,怎么也消散不开。 他的心突然有了一丝的松动。 “云裳琥珀就是……” 他凝着她突然失去了声音,因为他发现,有几个宫人正往他们这边走来。 “有人过来了,我先走一步,不然被人发现,我们可就真成了奸夫淫妇了。”他微微笑着,转过身,很快便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她覆上面具也随着悄悄地离开了石廊。 夜幕四合,她坐在慕雪居后院的长亭上,静静地等待着黑暗笼上皇宫。 今天是个多事的日子,祭祀大典上,白若蝶坠台猝死,月隐皇没有只字片语,只是冷冷地吩咐宫人将她的尸首抬走,然后继续进行祭祀典礼。 她望着东方暗红的天际,眼中闪烁着孤寂的颜色。 奈何生前多么风华无限,还是活不过一个月啊,彩衣是,白若蝶也是…… 现在是不是快轮到她了? 得宠时八方谄媚,失宠后四面楚歌,这就是深宫女子的悲哀。 她垂下眼,远远地她看见一袭青衣的男子风尘仆仆地往这边走来。 她站起身,寒风拂过她褶皱的裙摆,在夜中轻轻摇曳着。 他大步走了上来,深邃的瞳孔紧紧凝视着她,脸上挂着几许失落的表情。 “怎么样?”她凝着他,压低了声音。 “没有。”他垂低了脸靥,连带着眉间也微微地蹙起,那是一种极其疲惫而有无奈的表情,“等我赶去时,丽昭容的寝宫是被人翻过的,我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这样说来,已经有人赶在了你的面前拿走了那份珍贵的东西,那会是谁?” “可能是皇后,也有可能是云妃……” 她望着他,墨色的眼中漾过一股冰雪,随即,她转过身,扶手接住了荡在空中的一片孤叶。 “或许我们都错了,鹬蚌相争,渔翁得意,皇后和云裳都在祭祀大典上无法脱身,唯有抱恙在身的……莲华夫人……” 她的话语萦绕在耳,他不由地越步上前,“你是说莲华夫人,她向来都是深居简出,这次又为何……” “身在后宫,不求名利的人也求自保,如果她真的掌控了那份对皇后具有威胁力的东西,那么她的处境就危险了……” 他没有多余的话语,却是拂袖欲将离去,她侧回身,纤细的手指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回过头来,凝着她。 她恍惚地睁着眼,隐隐悠悠地望着他。 “阡羽,不要去做没有把握的事。” 他的身体微微一怔,本来已经略显疲惫的心突然莫名的松懈下来,他垂下眼,手腕上她的十指曲缠着,苍白的关节泛着冰冷的光,他的呼吸有些素乱,夜又是极静的,银色的月光笼在两人的身上,朦胧之间,他觉得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 心惊胆颤…… 他突然挪开脚步,走到了她的身后,借机脱开了她的束缚。 “没有关系,我只是去涟漪宫探探,不会让人发现的……” “好,那你自己小心点。”她不再阻止,只是默默地转过身。 “那,我走了……” 转身离去,他的双手紧紧捏成拳状,突然之间,他开始憎恨自己在她面前的不洒脱,一个大男人竟然连话都说不好,还这样婆婆妈妈…… 望着他的身影消散在夜幕中,她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提起了一旁的百叶灯,轻挑着,走入了寝宫。 脚步才刚刚踏入宫门,她的身子猛然一颤,像是记起了什么似的,她连忙走出室外,望着悬在天空中那一轮满月,她的心忍不住瑟瑟发凉。 侍女韵儿刚巧从宫门口出来,望见失神的主人,她上前轻轻唤了几声,“娘娘,娘娘您回来了……” “哦,”她回过深来,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问道,“韵儿,今日是……几时了?” “娘娘,十五了……” 十五了…… 她扶着心口,身子一点一点悲凉下来,脸上也全无颜色。 “娘娘,您怎么了?”韵儿上前扶住她,心中带着一丝疑惑。 “我没事,进去吧……” 进入寝室后,她屏退了所有宫人,连带着韵儿也一并打发到别处去了。 终于她褪去了身上的宫衣,换上了一袭黑色的夜行服,悄悄地出了慕雪居。 夜凄凉,窗外呼啸的风声肆虐着她的身体,她形色匆匆,在偌大的后宫中摸索着前进。 那一夜,她中了媚毒,似乎走过一道蜿蜒悠长的石廊,而且就在皇后的雎鸠宫里,这样想着,她毅然加快了脚步,只往雎鸠宫奔去。 趁着低迷的月光,她终于来到了雎鸠宫,一如既往,雎鸠宫还是没有灯火,远远望去,竟然是死一般的沉寂。 她敛着步伐纵身越过了宫门,透过浓重的夜色,她的身影斑驳地投开在高墙上,峭楞楞地宛如鬼魅一般。 她贴近皇后寝宫的大门,屏住呼吸静静地聆听了许久,一面还是没有一丝响动。 难道说皇后又不在寝宫,她伸出手,黑暗中紧紧地握住了门把。 “吱呀……”门开了,她防御着,慢慢走进了内室。 皇后真的不在,难道是……她的眼前瞬间闪过一道灵光,难道,是去了地下宫殿? 来不及细想,她走到暖榻旁,触动机关,厚重的床板缓缓推开,她伸手矫捷手扶床栏一跃而下。 行走在空旷的地下石廊上,她的心竟然搏动得异常飞快,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在这里看到的血腥场面,也不会忘记,那一夜她失去的东西…… 那个令人憎恨的魔鬼!如果可能,她恨不得今夜就杀了他,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蓦然间,她停止了脚步,因为在长廊的转弯处突然蹿出一抹影子来,她紧贴着石墙,双眼却死死地盯着那处。 慌乱的身影,衣衫不整,她终于看清了,那个女人分明就是皇后身边的女官——沈修仪。 她的心狂乱地跳动着,刚想转身,身后却被人悄无声息地环紧。 那凌乱的呼吸和急促的心跳浓密地交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然后耳边响起他暧昧的喃呢,“你终于来了,我等你许久了……” 空荡荡的石廊市万籁寂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旖旎的烟雾,熏得她睁不开眼。 可是她的思绪却是异常清晰,她尽力挣脱着他的禁锢。 “还有人在,快松手!” “不,我已经等不及了……” 不容她反抗,他已经拦腰将她抱起,快步往石廊尽头走去。 三十一:食色性之 细微的脚步声在她耳边叮咚作响,她眯着眼,心中澎湃不休。 蓦然她的身子一冷,回过神来却见她已经衣衫半褪地躺在了石室中央的床榻上,她的心中一惊,漫无边际的寒冷渗偷她的皮肤,然后紧紧地揪着心。 这个石室分明就是那一夜,陈列着无数少女尸首的地方,她睁着眼,依稀之间,她似乎看见了很多双眼睛,正血淋淋地盯着她。 “不,不要……”她死死地抓着他正解着她衣襟的手指,眼中带着零星的哀求,“不要在这里……” 他垂着眼,低低地凝着她的脸,“你的手指很冰,你的身体在颤抖,你……害怕……” 幽幽的灯火,隐隐投在她的脸上,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两道剑眉飞斜入云,狭长的眸子在黑暗中闪耀着如月光一般的水润,高而饱满的鼻下,妃色的薄唇轻轻勾起,明明是如此优雅的一个男子却那样邪恶,冷厉,好似地狱的修罗使者。 她伸出手,纤细的手指抚过他的脸颊,“你是谁,告诉我……” “你不会想知道的,我只是好奇,明明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可是三天后,你却还是成了皇帝的妃子,告诉我,你用了什么妖法把他迷惑住的?” 他扶起她的身体将她紧紧按在怀里,然后狠狠地撕开了她的夜行衣,黑暗中,露出她羊脂玉一般温润的肌肤,他的手指巧如灵蛇地在她光洁的后背上轻轻婆娑,湿润的嘴唇依附在她的耳边。 “你的身体这样迷人,会溺死人的……” 听着他不堪的话语,她的身体在颤抖,脸靥却莫名地发烫,她有些僵直地抱住了他的身体,既然不能反抗,那就用自己的身体慢慢消除他的戒心。 “方才我来这里找你,在石廊的过道处发现了一个女人。”她幽幽地望着他,墨色的瞳孔深不见底,“这个女人竟和皇后身边的女官有些相似,你说我是不是看错了……” 他的动作蓦然停了下来,凝着她的眼闪过一抹可疑的光色。 “这里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方才已经告诉过你了,你一定是看错了。” 看错?这不可能,她的心中隐约不安,他一定是掩藏了什么…… 她的手指滑过他的胸口,眼中冰冷似霜,嘴角却凝着笑。 “那么。”她温润的语丝吐在他的耳边,“或许是我看错了吧。” 他翻身将她压至身下,琉璃色的瞳孔燃烧着暗红的火焰,“你的主动会让我无法节制的!” 石室内寂静如斯,两个孤独的人紧紧相拥着,回荡在空气中的只有两人暧昧喘息的交织声,打浊了夜的宁静。 当东方的天际渐渐泛白,五彩的霞光笼着整个皇宫,她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悄悄回到了慕雪居。 推开紧闭的宫门,她惊奇地发现侍女韵儿正靠在窗口,沉沉地睡着。而她似乎听到开门的声音,她蓦然惊醒,望着站在门口,衣衫凌乱的主子,她那张精巧的脸上满是错愕。 “娘娘,你……” 暮雪上前一步,赶紧关上了宫门,并示意她不要出声。 “韵儿,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你回去睡么……” 被她撞见,暮雪难免有些尴尬,也不好解释什么,毕竟这个侍女是他安排进宫的…… “我不放心就回来看看,没有想到娘娘你彻夜未归,而且还这个样子……” “韵儿,你先下去,对了,帮我准备一碗事后汤……” 韵儿幽幽地望着她,也不再问什么,便退了下去。 而暮雪则是匆匆褪下身上有些残破的衣衫,换上宫服后,又将那身夜行衣包裹好,随意塞进了衣柜里。 不久后,有位宫人来到慕雪居。 暮雪一见,原来是云阑殿中的宫女。 “娘娘。”那位宫女谦谨地行礼,“云妃娘娘遣奴婢来是邀请娘娘御花园小聚。” “哦,云妃娘娘另外可说了什么?” “云妃娘娘说御花园中的君子兰盛开了,请昭仪娘娘一同欣赏。 她转过身来,透过窗户的光,望见院子里凋零的秋风落叶,眼中透着鬼一般的死寂。 “回复你家娘娘,就说我随后就到。” 御花园中,她远远地望见白衣胜雪的云裳。 垂下眼,胸口微微鼓胀,月隐皇为她穿过一次白衣而大发雷霆,最后拂袖而去,可是偏偏云裳例外,那么是不是云裳在月隐皇的心里有特殊的地位呢。 这样想着,她的思绪又远走在九霄云外,直到有人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怎么心不在焉?” 优雅的嗓音在隐入她的耳畔,她抬起头,嵌入了一双莹亮的眸子里。 “没有,只是觉得有点累。”她淡淡地说着,确实,一夜无休止的缠绵,她是真的疲惫了。 “累了,多走走可以缓解疲劳……”她牵过她的手,两人亲昵地走在一起。 “娘娘找我来想必不仅仅是看君子兰这么简单吧。”暮雪直截了当地开口。 “呵呵……果然什么都不能瞒你,那日丽昭容坠下石阶猝死,你可是没有看到现场的状况,简直是乱极了!” 她嬉笑着说道,眼中波澜不惊。 暮雪突然停滞了脚步,望着她的眼,她谨慎地开口,“云裳,你是怎么办到的?” 三十二:幻影迷香 云裳嘴边的笑容反而没有停滞,倒显得更加明朗了。 “你是说丽昭容是死吗?如果说那纯粹是个意外,你,会相信么?” 暮雪的心不禁微微震动了一下,眼中宣泄着不能置信的情绪。意外,这怎么可能,这样的解释让她无法接受。 云裳望着她另有思虑的神情,不禁扶起衣袖掩住了嘴边泻下的笑意,“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记得有一次,还是一个月前,那时她才刚刚得宠,免不了来清华殿炫耀一番,那日她来到我的寝房,说是喜欢我用的熏香,我自然大方地送了她一瓶。” “这个和她的死有关系么?”暮雪看着她,神色复杂。 “你什么时候这般性急了。” 云裳挽过她的手臂,那双美丽的眼眸如秋水盈盈流转,日是风平浪静,唯有那悬浮在空中的薄薄水雾迷了她的眼睛。 静走了片刻后,云裳终于再度开口,“那种熏香,是我们初云阁特制而成的,里面含有一种叫醉魂草的糜药,此熏香一旦用得久了,就会令人产生一种幻觉,本来是用来迷惑男人的,没想到却成了丽昭容的催命符。在祭祀大典上,她因为过度疲惫和紧张,以至于出现了幻觉,她一定是看到了她最害怕看到的人,所以才坠下了台。” 暮雪默默地听着,手指却是掩藏在长裙下紧紧地交缠在一起,蓦然,她想是记起了什么,垂着眼,低低地开口,“她一定是看到了彩衣……才会惊得坠下了祭台,所以这世道还是有因果报应的。” 云裳红润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望着她,带着一丝零星的调笑,“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多愁善感了,这不像你啊,暮雪。” 她,她不过也是一个区区的凡人罢了……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云裳散开眼,却有些惊喜的望见不远处,那修长的身影,青袍翩分的男子。 她不由地抓紧了暮雪的手臂,眼角带着一些俏皮的兴味,“暮雪,你看,那边的人是谁?” 暮雪寻着她的视线望去,从树荫中走出一抹熟悉的影子来,他的嘴边凝着邪魅的浅笑,凝视着她的眼,正往她们这边迈步走来。 “云妃娘娘……”他的视线慢慢移至她的脸上,嘴边带着不羁的颜色,“哦,还有昭仪娘娘,两位娘娘真是好兴致,这么冷的天还来御花园观赏风景……” “可不是吗,正巧遇上了大祭司您这道独特的风景,我和雪昭仪此行可没白来啊,妹妹你说是吧。” 暮雪依旧着垂着眼眸,没有多余的表情。 “看来昭仪娘娘好像不太愿意见到下官的样子,那么我还是知趣些先行离开好了……” 他优雅地欠下身,致过礼后,侧过身体就要离开。 “等等,大祭司,看你行色匆匆的样子,是刚从皇上的寝宫出来么?” “可不是么,哎呀,这样赶紧,都把我累坏了……” 说话间,她从袖口不经意似的褪出一方锦帕,轻轻的拭着没有汗水的面。 这个动作倒是引起了两人的主意,云裳看着他手中的锦帕,心中闪过一丝疑虑。 “咦,这个锦帕的右下方绣着一个‘雪’字,这分明就是妹妹的手绢,怎么在大祭司的手里?” 北辰宵装作是一副错愕的模样,手指捏着锦帕,漫不经心地问道,“原来这手绢是昭仪娘娘的啊,下官真的不知道,那一日夜里,下官路过偏殿,在那里捡到的,下官看着这手绢做工精细就凑合着用了。” 云裳凝着眼,视线幽幽地略过她,尔后又轻轻地落在他的身上,“大祭司,我看这块手绢你还是还给雪昭仪为好,否则一个不小心被皇上看见,这可就说不清了……” “下官本来也是这个意思……” 他凝着她眼底透着层层亮泽的波光,“娘娘您请收好,下次可别再丢了……” 她终于没有回避他那如艳阳一般灼热的眼神,带着一丝隐忍的愤恨,她伸手去接,不想他的手竟然恶意地握紧她的手指,霎时间,她的脸上的颜色全然褪去,而他的嘴角却是得逞似地勾起。 “妹妹,我们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宫了……” 极轻的一句话语让她狠狠地抽回了手指,于是她不再看他,随着云裳的步伐一路走远。 “娘娘,一路走好,下官不送了……” 他侧过身,嘴边的笑意更甚。 走在蜿蜒的石径上,寒意一点一点渗入她的皮肤,她的心有些忐忑不安,终于,她还是停下了脚步。 “云裳,我方才想起有些事要去做,你先回宫吧。” 云裳盈动的步履缓缓停滞却没有转身,只是静静地开口道,“早知道你会如此,记住,不要做令自己深处险境的事……” 这句话彻底抨动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弦,她没有多余的话语,胸口却微微发涩。 身不由己啊…… 折回御花园,她匆匆地寻着北辰宵却怎么也找不着他的人影,无奈,她只好先回寝宫。 她走过流水亭榭,突然一双宽大的手臂掳了她的身子,粗鲁地将她拖进了假山背后。 细微的喘息声丝丝入耳,她挣开他的怀抱,转过身,流动的水袖狠狠拂下。 他轻轻笑着,半空中手臂却被他牢牢扣住,然后按下来,温柔地合住了她的手掌,这样的屈辱不禁让她嗔红了脸靥。 “北辰宵,深宫大院内,你不要太放肆了!” “我很喜欢你叫我的名字,雪……” 懒懒的细语拂过她的耳畔,她的心猛然一阵颤动,望着他,温润的眼中抹靠浓浓的云雾。 蓦然间,她猛地推开他的手臂,侧过身,凌厉的视线远远地投向前方。 “如果你想要挟我,那么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是我如今已经是皇上的弃妃,自顾不暇,更不能帮你什么……” “如果你想再获龙宠,凭你的本事也不是不可。” “你对我当真如此有信心?可惜我已经没有那个心思再去争宠,平平淡淡地活着,难道不好吗?” “呵呵……”他笑得风轻云淡,修长的手指固紧了她的肩膀,“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因为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欲望的火焰……” 幽幽的波光流转于天地间,假山丛林,身后是飞泻的瀑布,清清澈澈,投放着两人的倒影。 原来,他美丽得如星月的双眸能够轻易地洞悉她的一切,这样的人让她不寒而栗,如果不能控制,收为己用,那将成为无穷无尽的灾祸。 三十三:欲望之火 “想再获龙宠,也是难事,这都要怪你那日,戏谑我的行为,月隐皇很不高兴……” “那日他拥了你而去,晚上,少不了一番折腾吧……” 他没心没肺地笑着,眼里却是冰清似水。 暮雪垂下眼,脸颊微微泛红,还是第一次,他看见了她小女人的姿态,那样的恬静和温柔,虽然与景不融,却依旧如沐春风。 “天,天色不早了,我要快些回宫……” 她有些窘迫地侧过头,不想身子却被他一把拽了回来,望着她,他调笑道,“为何不敢看着我的眼睛,你害羞了……” 她的脸色一阵青白,“大祭司,我始终是皇帝的后妃,你这样未免有失体统,况且祭祀大典已过,你也该回苍翰国了……” “赶我回苍翰国?恐怕不行了呢……” “为何?” “因为……”凝着她的眼,他的心思左右流转了片刻,还是止住了嘴边的话语,“因为在这里我还有一些事要办。” 看他的样子,一定是隐瞒了什么,但是她没有再多问,只是伸过手,白皙的十指轻轻地合住了他的手。 “现在能帮我重获龙宠的也只有你了,你要帮我……” 没有他法,在深宫中,不需要任何感情,感情只会教人懦弱,不能懦弱,懦弱就意味着失败,失败了,就只有死亡,坠入无边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回到慕雪居,韵儿过来禀报,说是莫语在后花园等候。 她褪下厚重的宫服,换了一身便装,终是来到了后花园,远远望着,绮丽霞光下,一抹修长的身影,英姿飒爽,漠然挺立与落日亭间。 她屏退了站立在左右的宫人,独自走了上去。 “阡羽,你来了……” 他侧过身,望着她单薄的身影,英宇的眉头微微蹙了蹙,“夜里凉,你怎么穿这么薄?” 她轻轻笑之,“不碍事的……” 她的话语才刚落,肩头却多了一件墨色的长衣,她的眼淡淡地流过一道霞光,神色渐变。 “你也穿得这样少……” “大男人皮厚肉重,这一点寒算不得什么……”他的脸上竟然浮起了两抹可疑的红晕。 “好了。”她隐去心中不完的情绪,“还是说正事吧,阡羽,在涟漪宫你可打探到了消息?” “没有,这几天,我日日留意着莲华夫人的一举一动,没有丝毫的可疑之处。” 她的身体微微一怔,难道是她推测错了,那份重要的东西根本就不是莲华夫人拿的,或许根本就没有那份东西,一切都是皇后设下的陷阱,等着她们去自投罗网? 这样想着,她便开始不寒而栗…… “不过,我倒是打探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 “丽昭容的死后她的家人并没有得到升迁,反而他的父亲礼部侍郎白正因为受贿全家都被流放到西陲边塞之地永世不得入境。” “这样一来,不是所以的线索都断了么……” 感觉到身边的人再次陷入沉思,他的心底涌过几缕莫名的惆怅,“这倒也不是,我在内侍府中,又一次总管遣我去暴室送饭,在那里我竟然看见了丽昭容的近身婢女。” “真的么?”望着他,眼中燃起零星的光亮,“她现在还好么,不,我们不如现在就去暴室看看,她一定知道丽昭容很多秘密。” 他连忙伸手阻止,“晚上的戒备会严些,我已经打点好了一切,等到明日,我们再去……” “那好吧,你先回内侍府,一切小心。” “嗯,我会注意的。”他凝了她一眼,转眼便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中。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一声极细的叹息止于她的唇间。 禄华三年末,月隐国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烈焰国使者与朝云公主来国中向月隐皇请求联姻,月隐皇大喜,将朝月公主赐予乐凌王轩辕漠为正妃。 不想乐凌王竟当朝拒婚,朝云公主羞愧难当,当夜在行宫中自缢身亡,烈焰国主勃然大怒,发兵十万攻打月隐国,轩辕决将乐凌王削为庶民,并打入天牢。 夜半,云阑殿。 层层青色幔帐下,悬着的荷叶灯将整个大殿照得明亮,明黄的绒毯一路散开,直至玉石台阶上,君上沉着眼,端坐在銮位上,手中持着酒觞,那脸色冷厉地煞人。 他身旁站着的是云妃,一身紫色的衣裙,在灯火的照映下尤其妩媚。 “皇上……”她的手带着几分安抚落在了他的肩头,“事以至此,你又何必生气呢。” “砰!”他狠狠地将酒觞掷落于地,站起身来,墨色的长袍扑食的苍鹰,盘旋在空气中。 “孤的好皇弟,做出这样惊天动大的大事来,把孤逼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他的眼神是冷森的,是怒火纵生的,带着一丝隐藏的杀意。 “如今烈焰国的军队已渡过澴河,正向我们黎城逼近,皇上心中可是有了计算?” “乐凌王这样胡为,孤留他不得!” 看着君王那毫无情绪的眼眸,她的心微微沉了沉,身体居然也莫名地寒了下来。 “皇上,现在纵然是杀了乐凌也没有用了,兵临城下,烈焰国不过是以这个借口而进犯我们月隐国罢了。” 突然,他的目光重重地落了下来,望着她,带着幽幽的审视,“云裳,你倒是对当下的时局分析地很透彻。” 她不动声色地拾起零落在地上的酒觞,然后执起酒壶酌上,望着盈盈流淌的酒水,她轻轻地开口,“臣妾只是一个女人,皇上的女人,自然一切都是为皇上的……” 月光静静地流淌着,如诗般恬静,轩辕决眯着凌长的眼,猝不及然地握住了她的手,酒觞再次掉落在地,月夜中清脆的声响是最厉害的催情药,他拦腰将她抱起,走进了内室。 原来都是一样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啊…… 三十四:狂风骤雨 她这样想着,嘴边的笑意如月般沉醉。 朝野上下都知晓的事最后还是在后宫悄悄蔓延开来。 那一日,西宁阡羽与暮雪相约一起去暴室追查丽昭容之死的线索,不想路过侍女房的时候,听见了几个扫地的婢女正悄悄地耳鬓私语着。 “听说了没,皇上正在为乐凌王的事而勃然大怒呢……” “恩,皇上似乎要杀了乐凌王,可是在朝堂上被大臣制止了……” 暮雪几乎站不稳脚步,她停下来,侧过身,墨色的瞳孔紧紧凝着站在一旁的西宁阡羽。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垂下眼眸,神色闪烁,欲言又止。 “说呀,不要隐瞒我,方才那几个侍女的话,我都听见了……” 他无奈地叹了声气,“看来是瞒不住你了,乐凌王因为当朝拒婚,烈焰国的朝云公主因为羞愧在行宫中自缢而死,不出三日,烈焰国的国主便发兵十万围攻月隐国,轩辕决大怒,削了乐凌王的爵位并夺了他的兵权打入了天牢,准备不日后,处决……” 处决…… 这两个字如利剑般剜在了她的心口上,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在颤抖,“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以你现在的境况,自身都难保了,还能……” 他止住了嘴边的话语,因为在他的角度,她看到她修长的睫毛正微微颤抖着,脸色更是呈现着一种忧愁的苍白。 或许,在她的心里,乐凌王是个特别的存在,比他远远重要的多…… 果然,她挪回了脚步,掉转了方向,“阡羽,我们还是回去吧。” 他匆忙地伸过身,带着一丝倔强拉住了她的手臂,“你真的要去吗?你不是经常告诉我不要逞不能之事么,还是在你的心里,他是那样重要,值得你拿性命去赌注……” “他曾经救过我的性命。”她抬起眼,墨色的瞳孔低低闪烁,那是比夜更黑的颜色,“我不想自己连最后一点人性都泯灭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一起……” “不,”她毅然地打断了他的急促的话语,“这事你不要插手,近来事情太多,你已经自顾不暇了。” “如果这是你的决定,那好吧。” 他终于松开了手,默不作声地退在一旁。 天牢守卫森严,她费了很大的劲才混了进去。 四面石墙围绕,挣开的狭道两旁整齐地排列着以钢铁铸成的牢笼,每一个过道中都有两个侍卫来回巡查着。 弥漫在空气中的是浓郁的黄霉味,夹杂着犯人零碎的痛吟,就想无数巨石压在她心口,迫得她喘不过气来。 人间炼狱…… 她轻轻地踱着脚步,凌厉的目光在深夜中好似闪烁的刀锋,掠过一间又一间的牢房。 “谁……” 终于她还是惊动了牢中的守卫。 低迷的灯火中,她狭长的眼掠过一道血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几名赶来的侍卫应声倒地。 她收起了软韧,匆匆往天牢深处寻去。 月色阑珊的影下,那投放在石墙上的阴影轻轻摇曳着,浮荡着一种莫名的心惊。 一个一个牢笼寻去,终于在最里处的独室内找到了他。 远远望去,他就这样委卷在草席上,墨色的长发披了一地,狼狈的模样丝毫没有一个亲王所存的风范。 她上前几步,十指紧紧地抓住了冰冷的铁杆。 “王爷,王爷……” 听到叫喊,他才沉沉地抬起头来,那双琉璃色的瞳孔麻木地失去了焦距,只是怔怔地看着她,没有任何表情。 她扯下了蒙面的纱布,他一下子坐了起来,一种惊喜和忧虑如闪电般涌上心来,几乎是同一时间地,他踉跄着上前,苍白的双手紧紧地合住了覆在铁栏上她的十指。 “暮雪,你,竟然是你来了……” 她讪讪地抽回手指,眼中清明似镜,“这里不便多说,我这次来是救你出去的……” 听闻如此,他的手如断了线的风筝疾速垂落了下来。 “如果是来救我,那就不必了,在这里很清净,很好……” 看着那张苍白却依旧傲气的脸庞,她的心紧紧纠缠着,最后还是开口,“你不知道,皇上他……” “他容不得我,是吗?我早就料到了会由此一天,却不想竟来得这样快。” “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要拒婚?” 他看过来,与她的视线相互缠绕,他的眼里燃烧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幽怨,这样明知故问,伤的是他的心…… 蓦然间,他的手伸过空洞的牢笼,纠结着,挣扎着,最后终于握住了她的手。 穷尽一生的感情,望着她,他的眼如比碧波一般荡漾。 “我以为我对你的感情只是一时的年少轻狂,可是直到那天,皇兄执意要将朝云公主许给我,我的心如火焚烧,那时我也正真认清对你的感情原来是真心的,而且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暮雪,我的眼里已经容不下任何女子了……” “王爷,一早我就与你说过。”她的声音在残风中瑟瑟发抖,“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我已经是你皇兄的妃子,我可以喜爱你,当做是手足兄弟一样,如果你要求我付出和你等价的回报,我是做不到的,因为早在入宫之前,我已经是无心之人了。” 冰一样的话语如同凌厉的刺刀将他剜得体无完肤,他失魂般退后两步,眼中的神色消褪全无,死一般的沉寂。 最后,他冷冷地开口,“既然如此,我与你再无瓜葛,你走吧。” 那从喉咙深处摩擦出来苍凉的声音沉重地砸在她的心上,痛,但是身体已经没有任何反应。 “你曾经救过我,今夜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你……” “没有用的,我不想走谁也奈何不了我,此地不宜久留,昭仪娘娘还是请便吧。” 他侧过身,不想让她看见他痛苦的表情,既然已经决定斩断所以的感情,那么就一次,让自己彻底死心吧。 “咔嚓……” 身后响起清脆的开门声,他回过身,她已经进入了牢房,两人就这样面对面注视着。 她眉宇紧锁,他痛苦沉吟。 “本王说过的话不想再重复第二遍,你走吧,不然本王高喊一声,外面的侍卫会很快就将这里包围的,”他突然沉沉地松了一口气,“即使出去又能怎样,过惯了懒散亲王颓靡逍遥的生活外面的食不果腹的拮据日子我怎么能习惯呢。所以今夜我是决计不会随你出牢的,你快走!” 她还是败给他的倔强,许久,她才轻叹一声,“好吧,在天牢里反而安全,王爷,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过些日子我会想办法让你出狱的。” 她跨出牢笼,黑色的夜行衣擦过冷寒的铁栏,空气中蔓延着是微酸的气味。 就在她正打算离去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喊住了她。 “等等,你,要小心皇上,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一切都变了……” 听着他无比冷涩的话语,她的心开始隐隐不安,他的话好像含沙射影地暗示了什么…… 三十五:艳蝶 深秋,烈焰国的军队已经在黎城外的龙虎坡安营驻扎,消息不胫而走,黎城中的数千户百姓卷了细软,逃出城外躲避战乱,月影国朝野上下乱成线麻,群臣上奏有主战,有主和,众说纷纭,于是月隐皇罢了朝政,整日住在云妃的云阑殿中,还是夜夜笙歌,极度纵情声色,百官敢怒而不敢言。 这一日,飞雪初晴,御花园中,月隐皇轩辕决和大祭司北辰宵正对弈着。 身旁站着服侍的是云妃及其一干宫人。 “皇上。”北辰宵落下棋子,修长的眼睛近似狩猎的苍鹰犀利而又狠决地凝着倚靠在紫檀椅上君上,“您已经有七日没有上朝了,再不去的话,恐怕有人就要造反了……” “造反?”他浅笑,绣着盘龙的墨色长袖优雅地往下一摆,白子落下,破了他的棋路,“造反,他们还不敢……” “逼得紧了,也会狗急跳墙的。” “当真这样的话,不是还有大祭司吗?”他幽幽地看向他,美丽的眼眸如锋利的尖刀,闪烁着致命的光彩。 “陛下,您别忘了,我可不是月隐国的人,我是苍翰国的臣子。” 对峙着的即便是尊贵的君王,他脸上的颜色也不曾退变过,因为他只是他自己,除非是自己的意愿,否则任何人都不能迫使他做任何事,这便是他的骄傲。 这是,微微的雪丝从天空飞降而下,一片一缕撒开在宁静的午后,然后东方突然泛开一团火红的烈焰,艳灼灼地噬红了宫人们的视野。 然后有位宫人忍不住惊奇,“哎呀,你看,彩蝶,漫天的彩蝶望这边飞来了……” “天降奇观啊……” 君王落子的动作微微顿了顿,抹开凌长的眼,那雄壮迭起的宫阙上空盘浮着翩飞的彩蝶,一团团地栖,一簇簇地息,将阴蒙蒙的天际炫成火红的妖治。 “奇怪,大冬天的,哪来的彩蝶,而且还是这样多。” 站在君王身边的云裳忍不住轻念了一句。 “的确很奇特,就在昨日我也瞧见了呢,不过今日的彩蝶比起昨日可要多许多。” 敛眼静静地凝着远去的宫阙许久,他的黑色瞳孔也被染成了血一般的红色。 “皇上,那彩蝶往后宫飞去了,看方向,似乎在慕雪居那边。” 慕雪居 君王放下手中的棋子,铺平腰间褶皱的衣袍,终于站起身来,他凝着彩蝶远去的方向,眉间仿佛被流焰轻笼住,恍恍惚惚,却不知其所。 “走吧。”终于,他冷清的开口,“去看看……” 慕雪居 明白的天际,东方绚丽的霞光轻轻笼罩着迭起的宫殿。 烟霄雨雾,微微袅袅,似飘絮,笼彻众人的视线。 君王在宫人的引领下,终于走进了慕雪居的宫门,执眼望去,竟见俨开的花园中植满了红色的花蕾,更有无数彩蝶围绕着园子翩翩起舞,寒冬的季节,那惑人的芳香悠荡在身边,他的心底渐渐燃起澎湃的暖意。 绮丽的红色将蔚蓝的天际染成一片血红,然后在园子的一侧,一抹红色的身影依偎在花丛中,拈花弄蝶,华丽却难以掩饰那份孤单的寂寞。 他就这样看着她,长发三千,无限风情,明明的那样刺眼的红他却感觉是夏日的阳光慰藉过心,仿佛所有的景物都是为她而生存般,这样的妖娆,又是这样的安逸。 血色丛中,她终于站起了身,薰开眼,她望见的是他的眼,墨色的瞳孔凝成无法言语的情感,她微微笑之,精心染好的豆蔻拈下一簇艳色的红花,然后挪动脚步,缓缓向他走来。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若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或许这一刻,他的心是为她而动的,无奈男子薄幸,就像这花开花落一般,美好却又短暂。 他望着她极尽婀娜的身影,直到她近在眼前,才闪过神来。 “皇上金安……” 她微微欠下身体,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搀扶,不经意地瞥见,那红色的袖口下一双纤细无骨的手,苍白得几乎看得到皮肤地下那红色的血脉。 美人如斯,她这样的神态他还是头一次见,终于,他撑开手臂墨色的龙袍裹紧了她瘦弱的身体。 不知什么时候,北辰箫和云裳已经没了人影,连带着宫人一起退去,偌大的园子中只剩两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静谧的背影宛如亲昵的情人一般。 “皇上已经好久没有来臣妾的慕雪居了……”她倚靠在他的胸口,静静地聆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孤是被这满园的彩蝶吸引而来的,竟没想到孤的爱妃还能引蝶,真是让孤吃惊。” “皇上,这蝴蝶并不是为臣妾而来的,而是为这花……” 她将摘下的一簇花送至他的面前,他闭上眼轻轻地呼吸,那种细腻的幽香缓缓地流过他的身体,仿佛毒药般,带着致命的诱惑。 “这种花为何孤从未在宫中见过?” “臣妾也是一次偶然的机遇在一位宫人那边得到的,这种花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火鸾。” “火鸾……”他沉声念了念,深邃的眼底闪过一抹光华。 凤凰于飞,火中涅磐,美得连天地都叹为观止。 “暮雪,你的身子很冷……”君王拥着怀中的女子,第一次唤出了她的名字。 “不是有皇上在么。”她抬眼,轻轻的凝视着他,火红连天下难掩浓重的情意。 他凝着她,眼中泻下一丝恍惚的诧异,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更加拥紧了她的身体。 这短暂的浓情蜜意到底是真是假,刹那间,连她自己都开始辩不清楚…… 从那天起,月隐皇虽然不在慕雪居留宿,但是每天都会来此陪着暮雪坐一会儿,有时小聊,有时对弈,暮雪知道即便不复往日的宠溺,但是他对于她,似乎已经不是曾经那种玩物般的亵弄。 三十六:喋血 这一日,她如往常一样送走了月隐皇,闲来无事便在园子里摆弄花草。 想着近来的种种,她的思绪不禁飘向万里。 突然一抹身影挡住了她眼前的光亮,她恍惚地抬起头,正好遇上了他的眼,银色的长发飘摇,他笑得如沐春风。 她有些吃惊,敛起神色,左右而盼之。 “不用看了,附近的宫人都已经被我遣走了……” “你。”她望着他带着挑衅的无奈眼神,敢怒却不敢言,“不是说了么,宫中耳目众多,你无事最好还是不要来慕雪居。” “你就这么绝情?利用完我,就一脚把我踢开了?” 他调笑着,一把抓住她拈花的手,缓缓挪动着手指,在她白皙的手臂上轻轻划动着。 对于他轻薄的行为,她已经习以为然,她也不挣脱,只是垂着眼,望着脚下及地的红色长裙,在日光的照映下拖出长长的影子。 “你知不知道。”他凑在她耳边,邪魅的话语幽幽回荡,“那一日,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更妖娆美丽,月隐皇看你的眼神都发直了……” “那都是要感谢大祭司你,把这么美丽的火鸾送给我……” “鲜花配美人,你准备怎么感谢我……”他顺势将她拥进怀里,吸着从她身上穿来的幽香,他的眼里流动着的是难以分辨的柔情。 她不留痕迹地将他推开,掩着脸有些羞涩地说道,“不能这样,要是被人发现了,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好吧。”他放开她,故作不舍地摊开手,眼中的笑意不退,“近来朝中大乱,烈焰国又借口朝云公主的死进犯月隐国,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有什么值得担忧的……” “万一月隐国战败,那么像你这样的后妃不是沦为男人的玩物就是死于乱刀之下,要不,你现在就跟着我,我们偷偷地潜出黎城,去苍翰国怎样?那里是我的地盘,没人敢动你。” 对于他的话,她一丝一毫都不为所动,因为在她还有重要的使命没有完成,而她的命生来就不是属于她自己的。 “如果你真的认为月隐国会战败也就不会继续留在这里了,对吗,大祭司?” 对着她清明的眸子,他竟然说不上来话来,这个聪明而又可怕的女人,却又那样迷人…… 看着他有些呆滞的神情,她冰冷的脸靥上抹过一丝光霞,“先不说这事,皇上虽然日日来我的宫中,但是我看得出来他的心结未解,对我更是不温不火。” “已经跨开了第一步,想要重获他的宠幸还不是信手捏来的事。” “你有办法。” “那是自然……” 他嬉笑着向她眨了眨眼,眼中的狡黠一掠而过。 黎城的冬来得太快,白日里总算云雾弥漫时而伴着皑皑的白雪,将皇宫笼得一片银白。 烈焰国的军队开始对黎城周围的村庄大肆地掠夺,杀人放火,民不聊生。 月隐皇终于下令派御林统领韩裕然携五万兵马前去驱敌,可是三日之后,便有士兵带伤来报月隐军队大肆溃败,统领韩裕然被敌国所擒,五万兵马不余千人。 轩辕决大怒,国中无大将,百官纷纷上奏要求释放乐凌王轩辕漠,令他戴罪立功,保住月隐江山,轩辕决沉默,迟迟不做答复。 这一日,十二月十二,月隐皇一如既往高高凌坐于銮位上,站在身边的是宠妃云裳以及暮雪。 君王手中持着酒觞,目光冷厉,久久凝着大殿之外,一个中午竟是没有开口。 云裳侧眼目光与身旁的暮雪相交汇,带着一丝隐隐的不安,然后又轻轻地移开。 她正要开口,眼色一凝,却看见一抹白色的人影风尘仆仆地正往大殿中走来。 銮位上坐着的君王看见他的到来,原本阴霾的脸靥霎时变得明亮,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深邃的瞳孔掠过一抹喜色。 “霄,你终于来了,孤等你许久了……” 北辰宵还是一贯嬉笑的神色,他走上前,掸了掸粘在衣衫上的风尘,颜色掠过站在月隐皇身边的暮雪,然后朝她低低一笑。 暮雪垂着眼,对他无理的行为权当作空气一般直接忽略掉。 还是轩辕决有些迫不及待,“宵,事情办得怎样了?” “皇上,我从苍翰国赶来,一路上马不停蹄,途中都跑死了三匹好马,你总得先让我喝口茶,缓缓神吧。” “李轩,赶紧为大祭司置座,然后将孤珍藏的碧螺春取出来,给大祭司泡茶……” 暮雪的眼色微微一滞,看来真是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否则月隐皇怎么能够如此屈尊,求助于邻国。 北辰宵坐了下,接过宫人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才缓缓开口,“国主说了,发兵助月隐国本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国主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轩辕决凝着他,语气是难得的迫切。 “要求皇上以云裳琥珀作为交换……” 此话一出,连垂着眼的暮雪和云裳都大吃一惊。 昭阳殿中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闷起来,所有的人都失去了声音,只有摆放在大殿一侧的青鼎正往外弥漫这醉人的香气,一丝一缕,惑人心智。 君王眯着凌长的眼,望着靠在座椅上面不改色的北辰宵,幽幽的眼色看不清其中的意味。 许久,他才淡淡地开口,“云裳琥珀,月隐国的至宝,人人都想得到的东西,可惜了,早在三年前就已不知所踪。” “怎么会?”他扬起头,脸上的傲气不减,“是不是陛下不跟割爱,随意借口推脱?” 轩辕决扶着銮位上的龙头,凌然站立了身体,他走下台阶,于北辰宵相对而视,那种霸者的盛气竟然将他压得心悸起来。 “如今月隐国风雨飘摇,要是云裳琥珀真的在孤的身上,你认为孤还会向你苍翰国求助么?” 他的眼色很快便沉了下去,望着身上白色的衣袍,他低声念道,“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么?” “的确……”他的眼底波涛汹涌,“早在三年前,云裳琥珀就随着兰陵王一起飞灰湮灭了……” 暮雪的心头顿时一动,飞灰湮灭,当真是这样,他也不会冒险让她入宫,所以轩辕决一定是隐藏了什么…… 君王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地下皇宫神秘的男子,皇后的阴谋诡计,战乱,如今月隐皇又亲口道出云裳琥珀已经不存在,种种事件错综复杂地盘结在一起,越来越让人迷惑…… 这其中到底掩藏了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既然云裳琥珀已经不在了,那么国主一定不愿发兵救月隐,不过,我会继续留在这里,助皇上一臂之力。” 轩辕决转过身,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冷淡地说道,“大祭司肯在如此危难之秋留在月隐国,如此盛情孤将铭记于心。” 北辰宵不以为然地笑笑,琉璃色的瞳孔布满薄薄的雾霭,叫人分不清那种是喜悦,那种又是忧愁。 正在这时,宫人突然来报,说是烈焰国的使者来见,月隐皇回到銮位,伸手挥之,宫人退去宣旨。 大殿之中众人的视线都凝着那一道宫门,然后一位势气凛凛的男子抱着盔甲走了进来。 见到坐于銮位上的月隐皇,他只是草草地欠身算是致礼。 君上低低地俯下视线来,“不知烈焰国的使者见孤有何要事?” 男子抱拳道,“奉我国主的命令,过来向你下战表的!” 君上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看着他,眼角闪烁着的是令人发寒的笑意,“孤身一人来向孤下战表,到是有几分胆量,把战表呈上来吧。” 男子双手呈着书简,一步一步坚毅有力地跨上石阶。 北辰宵望上来,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 暮雪不觉地靠紧了君王,心中开始隐隐不安…… 云裳依旧站立在一侧,脸色平和,眼里更是静如流水…… 男子走得近了,离轩辕决不过几尺,他拖起双手,将战表举过头顶。 轩辕决伸手去接,指尖才刚刚触及书简,却见男子的垂下的眼里掠过一抹凌厉的杀意,猝不及然,男子挥开手中的画卷,手中握紧的是早已藏好暗器,然后朝着轩辕决的胸口,狠狠地按下开关。 “暴君,你去死吧!” 几根闪着寒光的银针疾速飞向月隐皇,暮雪的瞳孔蓦然睁大,那一瞬间,也不知是心中的恻隐还是其他的缘故,她真的扑了上去,以身挡下了那几枚毒针。 三十七:私相授受 月隐皇看着怀中的女子,眼中流过几许复杂的情绪。 男子见计划失败,又想再发毒针,最后却被北辰制止,只见他夺过皇侍卫腰间的长剑,眨眼之间抹上了男子的颈口。 “宵,留他活口……” 轩辕决出声制止却已经为时已晚,看着倒地的男子睁着失去光亮的眸子,颈口还流淌着暗红的鲜血,他的嘴角泻下一抹轻快的笑意。 “皇上,这样的小人死不足惜。” 他的话语终于惊醒了殿中惊得失去了神智的宫人,然后就听见几个内侍尖锐的叫喊。 “来人啊,有刺客,护驾,护驾……” 数十名手执佩剑的侍卫匆忙赶到大殿之中,轩辕决面无情绪地说道,“不用了,你们把这尸体抬下去,李轩,你速速宣太医来昭阳殿。” “是,是……”李轩领命,讪讪地退出了大殿。 君王拥进了她的身子,低低地呼唤着她的名字,“暮雪,暮雪……” 她清醒过来,心中疼痛万分,欲开口,不想吐出的是一滩鲜血。 “暮雪,暮雪……” 这时站在一旁的云裳走上前,将手探了过来,一抚她的脉象,才知道她是中了剧毒。 “皇上,如果我没脉错,雪昭仪定是中了一种剧毒,而且方才的银针入心三分,怕是很难医治……” “你这是什么意思?”轩辕决执起眼,墨色的瞳孔燃烧着火一般的硝烟。 此时,几位年迈的太医终于赶来到了大殿,云裳的眼神轻轻撇过暮雪,方才说道,“太医来了,皇上还是问问他们吧。” “孙太医,你上来……” “是,是……”孙太医唯唯诺诺地上前,探了探暮雪的脉象,得出是结果竟和云裳说的一字不差。 月隐皇勃然大怒,“没用的东西,孤要你们何用?” 太医们纷纷下跪,千呼饶命。 “皇上。”这时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北辰宵终于开口,“不如,让我来看看吧。” 轩辕决盯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松口,“好,你快过来。” 他跨步上前,探了她脉象后,心中一念,俊美的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昭仪娘娘的确是中了剧毒,但不是不可医治。” “哦,怎么说?”君上悬起的心总算稍稍地沉了下去。 “皇上,请给我准备一件封闭的房间,我要亲自为昭仪娘娘驱毒……” 北辰宵凝着君王深邃的眼眸,依旧保持着平和是神态,众人望去,似乎能看见他眼底流动着浅浅的水波。 轩辕决垂下眼,默默地睨着怀中痛苦蹙眉的女子,终于颔首认可。 “皇上,事不宜迟,我这就带娘娘回凌霄殿诊治。” 他换来了一旁的侍卫将昏迷的暮雪抬上座撵,然后寻了轩辕决一眼,快步离开了昭阳殿。 望着众人远去的身影,轩辕决低低地凝着胸口褶皱的龙袍,午后的阳光折射在他的眼里,幽幽地投下一层难掩的寂落来。 云裳不由地执住了他的手,靠近他的耳畔,她劝慰似地说道,“皇上,暮雪她一定会平安的……” 他沉默着抬头,凌长的眸子一一掠过地上跪成一片的官员。 “将此人的尸体抬下去,还有,务必在三日之日查清此人的身份……” “是,是……”匍匐在地上的官员捏着一手心的汗,最后在君王的命令下讪讪退去。 君王震怒,但不行于色,只是阴霾着脸,来回摆弄手中的酒觞,这到是让守在身侧的云裳有些不知所措。 许久,她才试探着开口,“皇上如果不放心妹妹,臣妾可以去凌霄殿守着……” “不用了,”他隐忍着胸口的脉动,如雪冰寒的眼眸缓缓投向了殿外,“孤相信,大祭祀自有分寸。” 北辰宵领着一干侍卫行色匆匆地走过蜿蜒九曲的长廊,穿过白玉石阶,斜睨着湖中那奔泻的流水,他的思绪不由又回到了那一天。 青山翠绿下,她穿了一袭雪白的缕衣,静坐着抚琴,流转着那种近似悲哀的眼神,让他坚硬入磐石的心又了一丝的悸动,所以他忍不住取下配在腰间的短笛轻轻符合着她的琴音,而她似乎有些恼怒, 凝着他的眼充满了愤恨,倔强的她竟然拨快了琴弦试图摆脱他无理的行为,他一心想着与她调笑忽略了月隐皇,以至于因为他的缘故,她受到了月隐皇的冷落,然后失了宠。 “冷,好冷……” 昏迷中的女子溢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他终于敛过身来,连忙将身上的衣袍脱下,紧紧地覆在了她的身上。望着她那一身火红的衣衫映着她的脸颊如晚霞一般明媚动人,他的眉宇瞬间舒展起来,心中不觉淌过一缕暖流。 当是时,皇后正领着数名宫人从石阶的令一端往这边走来。 “主子,你看那人,好像是大祭司……”搀扶在皇后身边的沈修仪遥指这远处说道。 皇后随着她的指尖寻去,果然看见大祭司携着一群宫人正急匆匆往这边赶来。 她悠长的眼波流转了片刻,方才走上前,石阶中央,刚好与北辰宵相遇。 冷涩的寒风掠过石阶背后的水榭山石,奔流的溪水涓洗着河底荡漾的碧波,发出窸窣的声响。 他走上前,优雅地躬身,算是致礼。 皇后的视线终是略过他,投在了一侧躺在撵上痛苦蹙眉的暮雪。 “大祭司,雪昭仪……” “哦,昭仪娘娘她受了重伤,皇上吩咐让我医治,皇后娘娘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先告退了……” 她的视野还是探探地微弱着暮雪,眼中闪耀着斑驳的亮光,“好,既然是这样,那么就请大祭司好 好照顾雪昭仪。” “我会的……”他朝她颔首,然后带这随行的宫人大步走开。 皇后侧过眼,睨着眼,久久地望着他远去的方向,眼神错综复杂,一旁的沈修仪忍不住忿忿开口, “主子,这个人在您面前一口一个我字,简直是太放肆了!” “连皇上都忌惮他三分,何况是本宫。” “真是想不通,皇上为何这样看重一个外国使臣。”望着他翩然消逝的身影,沈修仪一脸的愤世嫉俗。 “你当真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使臣吗?他是……”话语到了嘴边她才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将未出口的话语化为一缕浅笑,“好了,我们也该回宫了……” 沈修仪怔了怔,欲要开口却被她挥手制止,然后皇后在众人的簇拥下回了寝宫。 夜半,皇宫深处万籁寂静。 凌霄殿是月隐皇特意为北辰宵腾置的宫殿,处于后宫的最北处,远远望去,迭起的宫殿与浩瀚的天际相融洽,更是接轨与日月星辰,这样才取名为“凌霄殿”。 他将暮雪抱置封闭的内室,然后遣退了殿中所有的宫人。 他将侍女准备好的热水倒入偌大的浴桶内,再将各种草药按分量一一放入滚烫的热水中。 凝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女子,他走上前扶起她的身子,修长的手指从她秀丽的脸颊轻轻滑过,然后落在胸口的衣襟上。 他的手指微微一顿,墨色的眼眸越发深邃,银色的长发散在她的身上如月色一般温润。 如果这个女人醒来,知道他这么做,以她性情,大抵会杀了他的。 想到此,他菲薄的嘴唇向上掠起,黑夜中绽放着一抹荡人魂魄的笑。 “咳咳……”昏迷中的她痛苦地咳嗽,嘴边竟是溢出了暗紫色的血液。 “看来时候差不多了呢……”再不诊治,可就真的要出人命了。 三十八:坐怀不乱 他的手指紧紧地捏住她的衣襟,最后还是狠狠地扯开,地上的衣衫一件一件堆起,月色低迷下,她的身体光洁如凝脂,他撇开视线,口中轻念一句,“真的要命……” 他最终还是艰难地将她的身体放入温热的药水中,然后自己也解了衣衫,下了浴桶。 好在浴桶够大,足以容纳两人的身体,他将她的双手展开,举过头顶,然后以掌中真气缓缓注入她的体内,两个时辰过去后,他终于将她胸口的毒针逼出了体外。 “还好入心口才三分,要是七分,即便是如来佛祖都救不活了……” 或许是汤药的作用,或许是他的话语,她的刷了刷修长的睫毛,竟是睁开了眼睛。 “呃,这么快就醒了……”他睁着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暮雪睁开眼,朦胧之中,她看见的是他蜜色的胸膛,竟是露着的,然后她的视线缓缓往自己身上移去…… 顿时一阵天旋地转,她惊得几乎再度昏阙过去。 “你,你……” “我救了你,你应该感谢我……”他嬉笑着说道。 “你卑鄙!”她咬着牙,望着他,眼中泛起杀意重重。“要不是这样,怎么能救你性命。”他抓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乱动的身体,“喂,你不要乱动啊,我可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虽然我不喜欢你,可是那不代表我对你的身体没兴趣……” “放手!快放手,我要起来……”她挣扎着,试图摆脱他的桎梏,这样的亲密模样,即使是和月隐皇也未曾有过,一想及此,她又气又恼,原本苍白的脸靥不由得微微泛红。 “好,我放手……”他松开手掌,凝着她的眉眼,嘴边微微地笑,“我已经放手了,你起来呀……”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虽然浴桶中的水掺杂着草药已经不是那么清澈,可是那起伏的水波底下还是隐隐约约地现出她胸口白皙的肌肤,她的手顺着流动的水波紧紧地抵住了浴桶的边缘。 “你,还是你现起来……” 他嘴角的笑意更浓,稠得像蜜一样,“这可是你自己选择的……” 调笑的话语一出,他便潇洒地站起身来,搅浑了一桶春水,她呆呆地睁着眼,月色沉迷下,她看着那晶莹的水珠顺着他银色的长发低低滑落至蜜色的胸膛,然后淌过那坚实的小腹,然后…… 没想到他真的会这样衣衫不遮地展现在她的面前,除了极大的震惊,更多的是慌乱与不知所措。 他垂首凝视着她,她的眉是不安地蹙,她的眼是恍惚地流转,她的脸靥更是红如娇花,这样的她,美艳中带着一份稚气,宛如盛开在雨露中的红色芍药,可堪称是绝色。 “好看吗?昭仪娘娘……” 他的话语惊得她恨不得当下就找个洞钻进去,她怎么能这样,这样看着一个男人的身体而暗暗失神。 而他却还是一脸毫不在意的模样,反而更放肆地抓住了她纤细的手指,然后紧紧贴上了他滚烫的皮肤,“是我的身体好看,还是月隐皇的身体好看?” 她隐去胸口狂乱的悸动,移过眼,嘴边溢出发涩的话语,“还不快点将衣服穿好……” 他掩着嘴边的笑意,跨出浴桶,拣起床榻上的白色衣袍,一挥而覆在了身上。他回首,看见她依旧侧着身子,撑在木桶边缘那凝着水露手指泛着苍白的颜色。 他将她的衣衫托起,然后搭在了木桶的边缘,“穿好衣服,我在外殿等着你……” 看着他如清风一般远去的身影,她虽然恼怒却也无可奈何,因为他做的一切,都是她要求的…… 系上腰间的缕带,她披散着一头浓密的长发,拖着极细的步伐,缓缓走出了内室。 他倚靠在木椅上,她的身影映入他墨色的瞳孔里,闻着那掩藏在空气中淡淡的香草味,凝着她低垂的眉眼,他觉得那是一种说不尽,道不明的惬意。 他眯着眼,顺手指了指身旁的座椅,示意她坐下。 她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依了他的指示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胸口还疼吗?” “已经好多了……” “如果那毒针刺得再深一些,我都没有办法救活你,看来我们这样做的确是太冒险了……” 他凝着窗外迷乱的夜色,眼里的光亮静静地沉落下来。 “可是没有办法……”她的手悄悄地移至胸口,然后轻轻地贴了上去,“在战乱之前,我必须要救一个人……” “以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去营救他人,那个人一定很重要吧?”他抿着嘴唇,眼中流转着似烟雾一般的朦胧。 她的心微微一颤,重要么?这个她从来也不会计较,她只是知晓,她欠他的,她要偿还。 “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人是乐凌王,对吗?” “这个你无需知道。” “没心没肺的女人,我自己也在郁闷,为何要几次相助于你呢……”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许久许久,那张冷清的容颜上毫无波澜。 无言之中,她突然想起,“那个刺客怎么了?” “死了,可惜一名衷心的将领……”他蹙眉,故作惋惜状。 “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她不免好奇地问。 “此人的确是烈焰国的以为参军,但是出了名的有勇无谋,那一日,我以苍翰国大祭司的名义去找他,我只是简简单单地跟他说了一句话,让他以进呈战表为名,借机刺杀月隐皇,而我会从旁掩护,里应外合,不需吹灰之力便可夺取月隐江山,他听后很是高兴,硬要送我黄金万两,美女千名,我也高兴,便将我们苍翰国的特制暗器回赠与他,哦,就是刺入你心口的那些枚毒针。” 他说得云淡风轻,而她却是一脸的凝重,他这样做不是更加激化了月隐和烈焰国的矛盾了么?看来一场硬战是在所难免的了,而他,苍翰国才是真正的坐收渔翁之利。 看着她沉默地可怕,他收起嘴角的笑意,“你是在怪我事先没和你商量么?” “你会和我商量吗?”她回视着他,眼中闪着零星的雨雾,“那一日我若不去挡那些毒针,你会像今日一般去救月隐皇吗?你不会,否则驻扎在黎城边境的也不会有两支部队!” 月色终是蔓过青色的纱帘,温柔地荡漾在空气之间却狠狠地在墙上留下斑驳的印记。 他睨着她的眼,带着摄人心魂的寒意。 认识她对他来说或许不是一件幸事,但是错过她,他的人生或许又是另外一种缺失。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那些毒针或许是冲着月隐皇去的,可是你终究还是替他挡下了,你对他,除了利用和讨好,并不是全然没有感情的,对么?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他尖锐的质问好似生硬的铁锤重重地敲在她的心口,突然之间她自己都觉得荒谬起来,一个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残暴君王,只是寥寥数日的侍寝之夜,她的心又怎么会动摇?不,绝对不会的…… 三十九:江山美人 黄昏,她托着一袭火红的榴群华丽掩开在白雪皑皑的亭子中央,她抬起眼,墨色的瞳孔与秋水连成一线,绚丽的霞光染红了她的身影却难以隐去不深藏在眉宇间的寂寞。 那一头,侍女韵儿看见她独立的身影没在夕阳的尽头,她不由地走了上去。 “雪妃娘娘,御医已经将汤药准时送来了,您还是赶紧去喝了吧,外头冷,身子要紧……” 她沉默侧身,听到她的称呼,她的手指微微一颤,垂下眼,才发觉裙摆上粘着的雪已经融了开来,冷冷的贴紧她的脚腕。 是的,经过那一次,她九死一生之后,隔了几天月隐皇的旨意便颁到了她的寝宫,她由雪昭仪擢升为现在的雪妃。并将慕雪居改为慕雪殿。 成为一宫正主,她丝毫都不觉喜色,反而埋伏在身边重重的危机宛如千斤巨石压在她的胸口,迫得她没有喘息的机会。 皇后虽然没有什么表态,但是明显对她已经有所忌惮,云妃虽然和她同仇敌恺,可是在后宫之中,这样的友情又能维持多久:月隐皇虽然对她宠爱不断,但是那双凌厉的瞳孔冷森空然,又能含有几许真情? 她发觉从她入宫之日起,她的人生便踏入了一段永不轮回的宿命深渊,不能回头,只会越陷越深。 寒风肆虐着周围的宫阙,冷了,她的身体还是有知觉的,她拢好了肩上的斗篷,与韵儿一同返回寝宫,绣着并蒂莲的宫靴踏过雪地,空气中回荡着细微的脆响,而后又伴着冷风一路吹远。 当黎城的冬天迎来第三场大雪,烈焰国终于不能忍耐,急急地吹响了战争的号角。而也是在同一时间,暮雪终于越过了妃子的能力,直接左右月隐皇决定朝事。 昭阳殿正殿乃是皇帝朝臣的地方,这一日,月隐皇穿着墨色的祥龙王袍,端坐在銮位上,至上而下地睥睨着地下跪成一片的臣子,帽毡上垂下的琉璃珠玉掩住了他的神色,只留一个华贵的身影留给众人瞻仰。 “皇上。”丞相淳于晏站出列一脸正色道,“烈焰国借口进犯我月隐国,此乃藐视我朝天威,皇上,老臣认为皇上应该御驾亲征,将烈焰国驱逐至漠河以北。” “皇上,臣认为万万不可轻易发兵。”大学士景钦将视线轻轻地掠过身旁的淳于晏,然后投向銮位上的君上,语气恳切道,“皇上,御林统领韩郁然骁勇善战,还不是被烈焰国所擒杀,皇上,御驾亲征乃是大事,还请皇上三思啊。” “皇上,御驾亲征才能鼓正士气!” “皇上万金之躯岂能儿戏!” 朝堂上,气氛如焰沸腾,大臣就君上是否该御驾亲征的事各执己见,一个个都争得面红耳赤还是不肯罢休。 而月隐皇始终都是冷眼旁观,萧然的身影纹丝不动,恍惚中,似乎能看见他的眼,在一片明黄中绽放这猎鹰一般犀利的光泽。 终于,兵部尚书孙杨在沉默中发言,“皇上,下官以为烈焰国只是以乐凌王逼死朝云为由,借口发兵攻围攻我月隐国,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将乐凌王交给烈焰国,这样烈焰国就失去了战争的理由。” 朝堂上一片嘘声,百官带着一种惊愕的眼色审视着这位新上任的年轻官员,其实他的话语也并无道理,可是乐凌王纵然有罪,也是皇家之人,岂能将皇家之人如草芥一般随意让他国处置,这样的做法无疑是让月隐国向烈焰国俯首称臣。 主战的丞相淳于晏抬起头,高高瞻望着君上,已显老态的脸上布满期许。而大学士景钦却未见多少波澜,只是深邃的眼里低低地掠过一丝精光。 “如果能平息战火,牺牲乐凌王也不是不可以……”沉默许久的君王终于开口,却是说出了一句无情的话语。 “皇上,不能啊,乐凌王有罪但罪不至死,皇上这样做只会使烈焰国更加肆无忌惮,不如……”淳于晏灵光一闪,提议道,“皇上不如派使者去苍翰国,如果得到苍翰国的相助,我们也不必忌惮烈焰国的火骑军了。” “苍翰国恐怕爱莫能助……” 清魅的嗓音散过朝堂,朝上的官员齐齐侧身,他就这样流泻这一头银色的长发,英姿爽飒地走过大理石铺成的官道,在众人的瞩目下,他目不斜视,嘴角洋溢着一贯懒散的浅笑。 “皇上,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大祭司来得正好,孤正犹豫着该不该将乐凌王交给烈焰国……” “皇上,朝堂议事,我作为一个外人还是不要干预的好……” “大祭司。”淳于晏上前一步追问道,“你方才说苍翰国爱莫能助,这是为何?” “因为……”他的目光凝国站在他身侧的老者,然后隐隐地落在君上的身上,“月隐国给不起苍翰国所出的条件,苍翰国自然是不肯冒着灭国的危险而相助的……” 北辰宵的话语引起了朝堂上一阵不小的骚动,大臣们带着审视的目光望着站立在大殿中央的他,心中暗自揣测他话中的含义。 御座上的月隐皇依旧是冷清的神态,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众人,墨色的瞳孔带着带着摄入魂魄的锐利。 终于丞相淳于晏忍不住开口询问,“不知贵国想要什么?只要是月隐国能做到的都可以商量。” “苍翰国要的是云裳琥珀,丞相给得起吗?……” 突然的寂静让大殿之中所有的声音都沉默了下来,云裳琥珀,那是月隐国永远的禁忌,可是苍翰国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居然向月隐国提出了如此无理的要求,这简直就是在趁火打劫。 丞相的脸上染上了一层隐忍的灰色,他强持着镇定,再一次进言道,“皇上,烈焰的军队固然厉害,但我月隐国也并非到了不堪一击的地步,只要皇上肯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岂不是让敌人有机可乘,丞相,你安得什么心啊……” 群臣们又开始争论不休,轩辕决似乎也腻烦了这样无休止的争吵,于是他倚在挛位上,淡淡地开口,语气却是莫名的冷森。 “怎么,争到了现在也得不出个所以然么?不知孤留你们何用,好了,都退下吧,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谁都不准再来打扰孤,否则,格杀勿论!” 丞相敛了敛身子,似乎还要开口却被一旁的军务大臣拦了下来,众人在叹息下无声地退场,昭阳殿终于又回归了原有的平静。 北辰宵凝了四周一圈,富丽堂皇的大殿空荡荡的,盘旋在空气中的是微醺才香烟,袅袅绕饶,迷离如雾。 君王依旧端坐在御席之上,只是那琉璃玉珠的背后,那双犀利的眼散发着危险的信号,寓意难测,不觉让他有些隐隐的不安。 “皇上,您的臣子似乎不太听从您的命令,我远在宫门外就听到了大殿之中的争吵声……” “这样无止的争论这些日子就没中断过,孤也是烦得紧……”漆黑的瞳孔透过他,远远地落在大殿之外,“宵,雪妃的伤怎样了?” 听得君王突如其来的问话,他的心轻轻地漾了漾,“皇上,既然记挂,您为何不亲自去看看……” “孤不是不想,只是朝堂之上的事已经让孤自顾不暇……” 北辰宵不以为然地笑笑,“皇上,这次我来是有要紧的事……” “何事?” “这个,您得空还是去慕雪殿一次吧,说不准有意外的惊喜哦。”他的凝望着高高在上的均上,嘴角还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回转过身,琉璃色的瞳孔却是蔓延着萧瑟的冷寒。 北辰宵走远后,君王走下石阶,许久的忙碌他或许是累了,凝着大殿外的纷飞的白雪将四周的宫阙染成一片银白,他竟然失神了许久。 这时,内侍总管李轩上前小心翼翼地请示道,“陛下,该用午膳了……” 望着石柱上的雕龙在雪的飘逝下变得极度暗淡,似乎失去了原有的威严,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午膳不必准备了,孤现在要去慕雪宫。” 李轩闻言,立刻唤来了殿中的数名宫人,却被轩辕决拦下。 “不用了,孤一个人过去。” 四十:暴君妖妃 午后的光被飞扬的大雪遮挡了住,天空呈现的是一种灰色的空白,那雪势越发得大,蔓延着,将青石铺成的道路染成一片银白,似乎连空气都染上了淡淡的雪香味。 他孤身一人来到慕雪殿,远远地望见端坐在亭子中的女子,依旧是一身火红的长裙,在银白的雪景下,显得格外惹眼,那一瞬间,他的心又了片刻的恍惚,仿佛那种惊心动魄的艳红随着他的瞳孔已经没入了他的骨髓。 他敛起眼色,踱着君王高贵的步子缓缓地靠近了她。 雪一丝一缕洒落在他的肩头,更是将他乌黑的长发染成点点的花白,他依旧凌厉狠绝,高贵如斯。 闻得熟悉的龙麝香味,暮雪知道是他来了,她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的靠近。 终于,他展开宽阔的肩膀,带着一丝蛮力迫不及待地将她叩入怀中,“外头这样冷,你的身子这样弱,不该出来的……” 头枕靠在他的胸膛上,她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总呆在屋子里难免会觉得闷……” “是孤不好,这些日子忙于政事,冷落了你。”说罢,他拦腰将她抱起,“我们回寝宫。” “皇上。”光天化日之下被他这么抱着,炙热的气息灼伤了她的身体,她微微挣扎着,“臣妾能走,皇上放臣妾下来吧,院子里这么多人看着呢。” “孤抱着自己的妃子有何不可,你若是觉得让人看了害羞,孤打发走他们走就是。” 说罢,君王唤来了韵儿,果真将慕雪宫中所有的宫人都遣了出去,他凝着怀中娇弱无力的女子,墨色的瞳孔深邃如潭,“这样,你总没有理由了吧。” 回到寝宫,他放下她在木椅上坐下,她还未来得及转身便被他牵住半拉半扯地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膝上,暮雪迟疑地凝着他,亲密的姿态,让她的脸有些微微的泛红。 蓦然,他修长的手指拂过她垂落在眉角碎发,然后一路往下,细细地婆娑着她樱红的唇瓣。 然后嘶哑的嗓音如烟飘过她的耳畔,“一直以为孤的爱妃美丽冰清,可是那一日你穿着好像今日那样的红裙,明媚的笑颜,简直如毒药一般残噬着孤的血脉,那一刻孤的心为你动。” 暮雪在心里彻底地冷笑,别再自欺欺人了,生活在利益的深渊里,为权势所驱使,这样的人还有心吗? 她不愿留痕迹地握住他极不安分的手指,望着他脸靥上所覆的鬼面皮,她开口道,“皇上,臣妾知道你一直在为烈焰国进犯我朝的事寝食难安,臣妾身为女子,也不能帮助皇上共度难关,惟有在宫中默默祈祷……” “爱妃的心意孤是明白的,对了,今日大祭司要孤来慕雪殿,说是会有意外的惊喜,不知爱妃为孤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那是大祭司说笑了,臣妾愚笨哪里能想得出法子逗皇上高兴呢,只是……”她的神色一黯,抬起眼轻轻寻望着他,欲言又止。 轩辕决不以为然地笑笑,修长的指尖再度抚上她白皙的颈部,然后轻轻调拨着她的领口,“爱妃但说无妨……” 暮雪附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皇上,那日大祭司过来为臣妾医治时,无意中说起朝中的形势,臣妾深知此次战争的严重性,甚至夜不能寐,早在臣妾入宫以前也是读过 一些兵书的,所以臣妾心中有一计谋,不知可行不可行……” “哦?”他不觉有些惊奇,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爱妃有何计策,说来听听……” 凝着他审视的目光,她坦然处之,并将心中早已谋算好的计划一并告诉了他,轩辕决听后,久久没有话语,只是那双阴笃的眼眸瞬息万变。 “皇上。”暮雪忍不住询问,“臣妾的计谋不好么?” “不是不好,只是太冒险了,万一失败,月隐国将会面临灭国的灾祸。”他如实地说道。 突然,她握紧了他的手,两人的温度慢慢交融,她凝着他的眼,坚定如磐石,“皇上,就眼下的情景来看,这是唯一的出路,除非皇上以云裳琥珀为交换……” “云裳琥珀。”他的目光透过她,幽幽地投向寝殿之外,“世人都想得到的东西,可惜真的不在孤的身上……” 暮雪的眼中出现了零星的狐疑,但是在眨眼之间,她的情绪又回归原有的平静,她伸出双手环上了他的脖子,睨着君王的眼,她的嘴角轻轻勾起,微微一笑,倾国倾城。 “皇上,臣妾一直相信皇上的能力,我月隐国一定会大胜的,烈焰国俯首称臣的日子不远了……” “暮雪,如果你是个男儿的话,一定是个可怕的敌手……” “可是今生臣妾只会有一个身份。”她俯身下来,温热的气息萦绕在他的耳畔,“那就是皇上的女人……” “暮雪。”凝着她,他的目光是难得的灼灼,“接下来可能是一场硬仗,你会陪在孤的身边么?” “上天入地下黄泉,暮雪永远与你同在……” 他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将她的身体紧紧的,紧紧地拥在怀里,凌厉的眼神有了一瞬间的恍惚,而暮雪则是乖巧地枕在他的宽阔的肩上,凝着窗口浮动的纱帐,她的嘴角向上抹起,得到轩辕决的信任,明明是值得欢喜的事,可是不知为何,她的嘴角在笑,她的胸口却是苦涩到疼痛。 这只是一场欺骗,一场权势与政治的欺骗,逢场作戏的她到底倾注了几分的真情,她已经分辨不清了…… 第二天,月隐皇的旨意便下了来,乐凌王轩辕漠抗旨逆上,逼死朝云公主,将他交于烈焰国国主处置,而月隐皇终于下定决心御驾亲征,并招雪妃一路伴驾。 这样荒谬的旨意下来,在朝野上下以致后宫都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许多忠心的臣子都冒死上奏,请求月隐皇收回旨意,却都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渐渐地,月隐皇的民心越来越淡,百姓们都在背地里咒骂暴君妖妃,此事传到月隐皇的耳里,一道缄口令将民怨激到了一个危险的爆发点。 皇帝御驾亲征定日子定在了十二月十六,而为期半个月的浩瀚大雪终于在十五这一日挂上了终止符。 这一日暮雪早早地醒来,她侧过身,身旁早已没有了月隐皇的影子,只有那点点的余温还存于他睡过的地方,她默默地起身,任由宫人为她穿衣梳理。 “韵儿,为本宫上妆,本宫要去雎鸠宫给皇后请安……” 皇后已经有一个月有余没有露面了,对于她伴驾出征她更是不闻不问,这难免叫她心有疑虑,为了解开这个谜团,她还是亲自去雎鸠宫一趟为好。 这样想这,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到了雎鸠宫的门口,望着面前华丽深广的宫阙,她的心一点一点沉寂了下来。 十二月十五,又是一个十五。 可怕的日子,那个可怕的男子,如噩梦般再一次萦绕在她的心头,她睁大眼望去,明明是白天,她见到的是比黑夜更加可怖的颜色。 发错了,别点! 在汉白玉石阶两旁排开的百叶灯照耀下,整座籽仙台都绽放着犹如白昼的光芒。 暮雪提着旖旎拖地的裙摆,从无人的小道上匆匆走入席间。 那时候,舞姬和伶人已经退去,偌大的庭院唯有那稀疏过儿的风声,暮雪朝着御座看去,只见君王正凌然站立着,左手持剑,右手紧紧地按住剑柄,低垂的眼角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愤怒。 而乐凌王轩辕漠则是正对着君王,此时他的酒已醒,细长的眼久久地睨着君王,他高高扬起嘴角,露出的笑容孤傲却又冷涩。 席间的官员何尝见过如此架势,即便想插手,恐怕君王手里的剑也不容许他们多说一个字。 园中的空气顿时萧瑟起来,甚至连呼吸都那么困难。 “呵呵,皇兄,怎么不敢拔剑,你的眼里不是早就容不下我了么,你不是早就想杀了我么?” “轩辕漠,你太放肆了,别以为孤不敢杀你!” 轩辕漠不屑的嘲讽,“既然如此,你何不拔剑杀了我,反正死在你手上的皇子又不止我一个。”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得想要送死吗?那好,孤这就成全你!” 君王怒不可遏,宝剑终于出鞘,他执着剑,锋利的刀锋划开静寂长空,冷冷地抵在了轩辕漠的颈口。 不要! 暮雪在心里呐喊,她跨步上前却被一双手按回了原地,她回头,视线从那双白皙的手一路寻过,知道对上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 是云裳。 她附在暮雪耳边轻声说道,“不要过去,此时你再去插手,无疑是给自己找麻烦。” “可是……” “别冲动,会有人出来打圆场的,但这个人千万不能是你。” 云裳说的不错,君王多疑,本来就对他和乐凌王之见的事有所挂怀,要是她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帮乐凌王说话,只怕会火上浇油。 按下心中的那团忧虑,她紧紧地抓住衣下的裙摆,一双杏眼牢牢地观察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睨着面前那个不怕死的男子,君王冷酷的眼里迸射出熊熊燃烧的烈焰,“给你一次机会,当着所以人的面向孤认错,孤就饶了你。” “要杀便杀,你不会害怕得连剑都握不紧吧?” “轩辕漠,你这是自寻死路!” 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王的权威,当君王的剑光闪过,所有人都认为乐凌王活不成了,可是偏偏这个时候,王的长剑被侍卫挡了下来。 那个侍卫是皇后身边的人。 于是君王将愤怒的目光转向她,“皇后,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阻拦孤!” “皇上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皇后优雅地起身,嘴角言笑,“今天是个好日子,我月隐国大败了烈焰军队,而且皇上又加封了雪妃为贵妃,双喜临门的日子怎么能让它沾满血腥呢,这也太不吉利了吧,皇上,您说是吗?” 君上脸上的神色稍减,又似乎犹豫了许久才将长剑放下。 “既然是皇后开口了,孤自然不会驳你的面子,只是乐凌王大逆不道,一定不能轻饶!” “都是自家兄弟,皇上还是遣他回府闭门思过一阵子,您觉得如何?” 轩辕决眯着眼打量着他的皇后,“孤怎么觉得你是有意在帮乐凌王。” “臣妾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无论今天谁求情,孤都不会轻易饶过乐凌王!”君王又恢复了他高高在上的姿态,“来人啊,把乐凌王拖下去重责二十大板,发配景园充作奴役一个月!” 侍卫将轩辕漠从地上架了起来,他抬起眼,冷笑,“呵呵,你不杀我,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看着轩辕漠狼狈地被人拖走,暮雪的胸口一阵发瑟,她终是不忍看到他这幅样子。 因为今天的局面都是她一手照成的。 君王没有杀死乐凌王,这也叫大臣们暗自松了口气。可也是因此,大家都失了喝酒赏花的兴致,最后君王一脸倦意地挥了挥手,内侍官宣告宴会结束。 大家各自回到归处,唯有暮雪和云裳结伴在御花园的小径上游走。 “云裳,刚才多谢你……” 她笑笑,脸上带出一些红晕来,如盛开的牡丹,“不必谢我,我反而要谢谢你呢。” 暮雪很是不解。 “你随着皇上出征的这些日子,你的内侍官帮了我不少忙……” “是吗?”暮雪有些惊奇。 “是啊,暮雪,你得了一个衷心的手下,”云裳侧眼看了看跟在身后的西宁,眼中滑过一丝暖色,“我很羡慕你呢。” “日后,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大可不必支会我,直接派人找他便是。” “呵呵,”她轻笑,夹着一丝欢喜的颜色,“对了,还没有恭喜你呢,贵妃娘娘……” 暮雪的眼一下子垂了下来,“云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想当什么贵妃,对我来说,皇上 给我的宠爱越多,我的任务就越难完成。” 有风袭来,吹乱了她鬓角的发丝,云裳凝着她,眼中多了一些询问。 “暮雪,所以我说过,你的心永远都不够狠,有的时候,为了达到某些目的,居必须要不折手段。” “那么,云裳,你入宫究竟是为了什么?不仅仅只是想要荣华富贵吧?” 她浅笑,“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我追求的,重来都不是这些……” 暮雪抬起头,静静地望着隐在云层中的那一轮残月,如碧玉般皎洁,她的心不禁痴了。 那是一处四面封闭的孤园,墙上朱红色的涂成经过岁月的冲刷已经变得斑驳不堪,院子里还留着几株古老的槐树,枯老的枝干峭楞楞地耸立着,显得有些鬼魅,地上到处长满了杂草,即使是这样,这处院子也无人打扫。 在这里住的大多都是犯了事的人,一大早他们便要起来干活,任由内侍打骂,做的都是极苦极累的活,每天就只能睡两个时辰。 听说这个院子以前是个冷宫,在这里曾经死过很多失了宠的后妃。 在这里的人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而这里便是景园。 “王爷,王爷,您不能做这个,您身上还有伤……” “滚开!” 轩辕漠推开阻拦他的内侍,执拗地提起木桶,打水,洗衣,他的双手已经通红,身上更是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 他的王爷,即使是君王要罚他,下人也不敢为难他,可是他便便要自暴自弃,带着满身的伤痕从清晨一直到夜晚,他拼命地干活,一刻都不让自己停下来。 站在城墙上,院子里的一切都尽收她的眼底,暮雪曾经告诉过自己,不要再去关注他,他的事都与他无关,他不过是个局外人,可是尽管如此,她在御花园里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会来到这里。 他在拼命地伤害自己,他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曾几何时,他变成了这么一副模样,以前的那个自信洒脱的乐凌王去哪儿了? 这是对她的绝望和惩罚吗? 暮雪不愿再多想,因为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帮不了他。 黯然地转过身,连藏在衣袖里的手绢什么时候被风卷走了,她都浑然不知。 而那方丝绢刚巧落在他的面前,他停止了洗衣,红肿的手指颤抖地抚上了丝绢,那么细滑的触感,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绣在丝绢一角的那个字。 雪…… 是她的,她来过了! 轩辕漠猛地站起身来,他抬眼四处寻找那斑驳的高墙,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那一瞬间,他抑郁在心里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 “暮雪,暮雪!你在哪里……” 他的喊声回荡在空旷的园子里,萧萧瑟瑟,无人回应。 “暮雪,我知道你来过了,你为什么不敢来见我,为什么……” 暮雪……暮雪…… 那一声声濒临绝望的叫喊,她听到了,可是她没有办法去见他,即使见了面又能说什么呢? 她赶紧逃离了院子,却不想在这个时候碰到了皇后。 “皇后娘娘万福。”她欠身行礼。 看到她,皇后并没有惊讶的神情,她好像早就料到的一般,“哟,雪贵妃,怎么走得如此匆忙……” “臣妾,臣妾只是刚巧路过。” “是吗?不过本宫方才好像听见有人在唤贵妃的名字呢。” 暮雪垂下眼,神色再次黯淡。 皇后走至她的身边,那染成红色的豆蔻轻轻地拂过暮雪的肩头,“暮雪,本宫要去探望乐凌王,你陪同本宫一起去吧。” “不,皇后娘娘,昨天皇上说想品尝臣妾做的桂圆莲子羹,臣妾要回去准备了。” “是吗?”她的嘴边漾起一抹短促的笑意,“那真的太可惜了,本宫想,乐凌王应该是很期待看到你的。” “娘娘,臣妾该走了……”暮雪不想在此多做逗留。 “既然如此,那好吧,不过暮雪,”皇后凝着她,高挑的凤眼变得如夜幕一般黑暗,“你很久都不来雎鸠宫了,是不是已经不把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了?” 暮雪连忙下跪,“臣妾不敢。” “呵呵,本宫跟你说笑呢,暮雪有空的时候就来雎鸠宫坐坐,本宫很久没和你对弈了。” “是,皇后娘娘。” 她满意地点点头,在侍女的簇拥下拖着华贵的凤袍慢慢远去。 暮雪终于舒了口气,原来皇后对她已经有了戒心,看来寻找云裳琥珀的事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回到慕雪殿,她远远地便看到君王怒气冲冲地坐在贵妃椅上。 暮雪含笑迎了下去,“今日皇后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轩辕决的视线轻轻地落在她的身上,带着一丝怒意,“来了好久了,就是不见你的人影。” “臣妾闲来无聊就去御花园逛逛。” 他猛地怀抱住她纤细的腰身,然后将她拥入怀里。 “你是在责怪孤陪你的时间少了……” 暮雪转开微微泛红的脸,“臣妾可没这么意思……” 他伏在她的耳边轻声细语,“孤饿了,想吃东西。” “臣妾早就给皇上备好了,韵儿,将备好的点心拿上来。” “暮雪,你总是准备得面面俱到,让孤省了很多烦心的心。” 暮雪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娇小得像个温顺的小妻子,她的指尖轻柔地抚着他垂下来的长发。 “君上,是不是谁惹你不高兴了,说出来臣妾为你分担。” “哼,还不是烈焰国事,烈如火倒是条硬汉子,任由孤怎么说他都不愿向孤投降,不仅如此孤还听说烈焰国已经在暗中联络苍翰国,准备再一次进犯我月隐。” “烈焰国真是不知好歹,君上,不如由臣妾去说服烈如火?” “你?”轩辕决慵懒地眯着眼,目光之中带着不可置信的色彩。 “怎么君上不信我?”暮雪夹起一块酥饼送入他的嘴里,她优雅的声线透着低低的诱惑,“要对付烈如火这样倔强又孤傲的人,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她凝着那由香炉中袅袅升起的云烟,墨色的瞳孔溢满了自信。 “那就有劳爱妃走一趟,孤等着你的好消息。” “君上……”暮雪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眼神娇娆地缠着他,“要是臣妾能说服烈如火,你准备如何奖赏臣妾……” 轩辕决含笑道,“爱妃已经是贵妃了,孤实在不知道还能给你什么,总不能把皇后废了吧。” “这臣妾可不敢,只要君上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嗯,这个臣妾现在还没想到。” “那就等想到了再告诉孤……”他封住了她的唇,火热深入。 宫人们陆续退下,浅色的纱帘层层落下,遮住了一室旖旎。 待暮雪醒来,身边早已经没了轩辕决的影子,每一次都如此,缠绵过后就扔下她一个人独自成眠。 清早,她起身梳洗,并吩咐侍女简单地梳理了发髻。 去见烈如火,不必打扮得如此隆重。 其实去说服烈如火,不单单是为了讨君王欢心,最重要的是为了得到一件东西。 她凝着窗外的寒露,心里不觉冷了几分。 和那个人的一月之期快到了,后天,又是月圆之夜。 话一:魔魅夜生 踩着厚重的积雪,她终于凝下心神,在侍女的搀扶下,她头上的珠珞左右颤动,隐去了眼中恍惚的情绪,然后进入了皇后寝宫。 幽深的院子里甚是萧条,庄严堂皇下没有一丝人气,风扫积雪,那种萧萧的嘶厉声来回荡漾在偌大的宫殿里,身旁搀扶着她的宫人胆怯,竟然不顾仪态将手紧紧地捏着她膝下的裙摆。 暮雪心中也是疑惑,虽说皇后已经失宠多时,但是作为一国之母拥有的却是这样一座华丽的空壳,即使身份尊贵也难免悲伤吧。 走入寝殿后,暮雪终于看见了几个守门的宫人,她不由问道,“皇后娘娘可在寝宫?” “回娘娘的话,皇后娘娘在后殿。” 她轻应了声,便入了后殿,掩开紫色的帷幔,进眼的是置放在屏障旁的那青铜香鼎,徐徐散开的云烟迷了她的视线。 “皇后娘娘,娘娘……”她试探着叫喊了几声,却没有回应。 她抬起手腕挥开阻眼的迷雾,小心翼翼地往里寻去,突然一抹身影闪烁而出,猝不及然地和她相撞。 “雪,雪妃娘娘……” 她这才看清来人正是皇后宫中的最高女官,沈修仪。只见她脸色苍白神色闪烁,有些欣喜又似恐惧的样子。 她并没有细想,只是问她,“沈修仪,皇后娘娘在吗?” “皇后娘娘她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娘娘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暮雪见她的回话明显有推辞之意,便再说道,“本宫明日就要随军出征,今日务必要向皇后娘娘辞别,劳烦沈修仪再向娘娘通报一声。” 她面有难色,在原地踟蹰了许久,最后才道,“那,好吧,奴婢去通报一回,请娘娘在此等候。” 沈修仪调转过身,刚走入几步,却突然顿止了脚步,暮雪好奇地望过去,竟然发现她正掩着口鼻痛苦地干呕着。 暮雪不禁跨步上前,伸手想要搀扶她,不想她的指尖才刚触及到她的身子,她竟像触电般甩开了她的手臂。 “沈修仪,你没事吧?” “奴婢只是受了点凉,奴婢这就去禀报皇后娘娘……”她逼之不及,才一眨眼的工夫便在她眼下消失了去。 她心里的疑虑愈发深,即使是受了凉,也不该出现呕吐的症状啊,她的身体顿时一阵惊战,想起那日在密室里她分明就是看到了她衣衫不整的身影,难道,难道她是有孕了? 天哪身边的女官怀有身孕,皇后竟然都不知情么? 越来越迷惑,皇后寝宫到底掩藏了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总有一天她会将所有的谜团都解开,让那些人无所遁形! 风影疏斜,揭开了窗上摇曳的丝帐,一双凌厉的眼如鬼魅般地斜睨着她,她的身子微微一怔,那种带血的眼神宛如利器在狠狠地剜她的皮肉,恐惧,慌乱,她曲起十指,冲向窗口左右环顾除了茫茫的积雪她什么都没看见。 难道是她的幻觉,来不及细想,身后便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转过身,却见沈修仪一人出来。 “雪妃娘娘,皇后娘娘让奴婢转告娘娘,请您晚上再来雎鸠宫小聚。” 暮雪闻言也不便再说什么,只得领着侍女返回慕雪宫。 路途上,一直沉默的侍女突然开口,神秘兮兮地念叨,“雎鸠宫真是荒凉,这么大的宫殿竟然只有几个婢女,按理说不应该如此呀,上次听一位公公说起,不久前才刚给雎鸠宫配过十六名宫娥,怎么在短短的几日里就都殁了呢?” 这句话引起了暮雪的注意,她问,“你说那些侍女都殁了?” “奴婢也只是道听途说,听闻皇后娘娘对人特别严厉,凡是犯错无论大小都要拉出去杖毙,所以很多宫人都不愿意去雎鸠宫当值。” 杖毙?她不由得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只是杖毙吗?那是一种比杖毙残忍百倍的死法! 当天空的白渐渐隐去,夜幕四合,她独自站立在院子中,望着赤黑的东方挂起的一轮满月,她的瞳孔渐渐在黑暗中淹没,任凭萧条的寒风飘起她的衣袂,猎猎飞舞,疯狂地割咆着她的轮廓。 皇后召她晚上小聚,差不多是时候了,她没有带任何宫人独自一人前往皇后的寝宫。 一路上,她的脑中不断闪过神秘男子邪恶的面容和皇后别有深意的笑颜,突然间,她的心里竟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一个让她自己都难以相信的猜测! “修仪姐姐,不知皇后娘娘深夜换奴婢有何事?” 树荫下投下两抹斑驳的影子,她寻着微弱的月光望去,似乎是沈修仪和一名年轻的宫女正在悄悄地说些什么。 “皇后娘娘说你的手巧,要你过去拿肩呢。” “可是奴婢还有很多很多事未做……” “手上的事我会为你安排,你只要随我来便是。”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望着宫阙上空那轮皎洁的圆月,她的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于是,她随着两人远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深夜的宫闱静如寒潭,她轻巧的身影穿梭在空旷的长廊上,最后进入雎鸠宫,只见沈修仪领着那名宫女绕过正殿竟往偏殿的方向走去,她的脚步微微了停滞了一下,深吸了口气,再次随了上去。 沈修仪推开偏殿的大门,然后两人一同进了屋里,后来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暮雪迟疑着进入偏殿,莫名的漆黑叫她眼不能视物,不过她已经笃定,她们定是进了地下迷宫。 闭上眼,回荡在耳边的只有万籁寂静,她突然记得那一日她也是模模糊糊地进入了一个偏殿,然后才跌入了地下迷宫,难道就是这个房间? 无论是与不是,那个侍女的性命危在旦夕,已经容不得她多想,她凝下神来,一步一步来来回回在大殿里移动这,突然,“咔嚓”一声脆响,脚下的那一块石阶降下来,她还未反应过来,身子便失去了平衡,一个劲地往下坠。 跌入地下迷宫后,她忍着脚下的刺痛,靠着微弱的烛光和模糊的记忆,慢慢往石室走去。 “主上,奴婢将人带来了……” 他睁开眼,狭长的眸子灵光一现,“嗯,你做得很好,你先下去吧。” “主上……”她莹亮的眸子里尽是迷恋的颜色,“奴婢,奴婢……” “还有事么?”他隐忍着情欲,冷漠地问道。 话到了嘴边,因为恐惧,她还是强忍了下来,“没,没事了……” 暮雪终于寻到了那间密封的石室,见到石门升开着,她垂下峨嵋,将带在身上的匕首紧握在手心里。 “哦,嗯……” 男子毫无感情的嘶吼声发泄在腐糜的空气中,“砰”的一声巨响,她几乎站不住身体。 望着石室内,男子赤着身体覆在那个宫女的身上,他那头墨色的长发散落了一地,遮去了两人的侧脸,只有那殷红的鲜血不断地从两人欢合的地方流出,将她墨色的瞳孔染地鲜血淋漓。 畜牲!她死死地咬着唇角,不让自己发出声响,看来,看来她还是来晚了一步…… 强压着心头悲愤的情绪,她侧过身,逃一般地离开了石室。 狭隘的过道里徘徊着她的脚步声,原以为可以逃脱,却还是中了他的圈套。 抬起眼,他的身影已经拦在了她的面前,转过身,他凝着她,嘴角轻轻地勾起。 “你以为我没有发现你么?”他的指尖温柔地在她脸颊上拂过,“不要逃,无畏的抵抗只能加速你的死亡……” 话二:地宫迷情 他的目光深冷,黑夜中一点一点残毒着她的身体。 她的身体一怔,凝着他,衣衫散乱,嘴角凝血,琉璃色的眸子里还带着玄色的血丝,她惊得几乎失去了心跳的能力。 她的脚步不自觉地往后挪动,他步步紧逼,终于,她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一触即发。 “不,不要过来!”她嘶吼着,举起手中的匕首胡乱地往他扎去,在这样的魔鬼面前,她失去了冷静,失去了一切思考的能力。 但是她顽强的抵抗在他面前竟成了无谓的挣扎,他轻而易举地夺下了她手中挥舞的匕首,“咣当”一声脆响,她身上唯一的附身符被抛掷在长廊的远处,他擒着她的手,一把将她按在了身后的石墙上。 “你迫不及待地想要我死……”他垂下头,柔顺的长发散落在她的肩头,然后他挑起嘴角,带着妖媚的温柔在她耳边泻下,“为什么这样恨我……” 她抿着苍白的嘴唇,压制着心中莫大的痛苦,嘴边一直呐呐自语,“为什么恨你?为什么恨你……”那一瞬间,她像是惊醒过来,睨着他的双眸一丝一缕仿佛溢出血来,“你知道吗?你不是人,你是个魔鬼,是个没有血性的魔鬼,魔鬼!” “魔鬼?”他突然大笑起来,苍白的笑声听了让人毛骨悚然,“世人尽皆负我,我便要负尽天下人!” 她凝着他近乎癫狂的状态,心中突然被狠狠地抨击了一下,她挣脱出他的桎梏,凝下神,脸色却依旧是惨白一片。 阴冷的笑声蔓延了整个地下迷宫,暮雪呆呆地望着他,只是觉得他是一个没有心的鬼魅,外表伪装着华丽的面具。 终于,她的体力脱竭,身体失去了平衡,无力地跌在了地上。 他跨步上前,眼中不带一丝情绪,只是拽紧了她的手臂,粗鲁地将她拖进了石室。 她的身体连同着她的思绪大抵已经麻木,已经失去了任何反应的能力,她凝着左右推移的石墙,微弱的烛光打在她的身上,斑驳的墙壁投下两人的阴影,峭楞楞得如鬼一般。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他狠狠地将她抛下了石地,暮雪支撑着身体,黝黑的眼望身旁侧去。 那是一具血淋淋的躯体,少女仰面倒在血泊中,她睁着空洞的眼,瞳孔已经失去了焦距,但那张惨白扭曲的脸却是像梦萦一般缠绕着她的视线。 蓦然间,她的情绪再一次排山倒海地迸发,匍匐在地上,她的指尖狠狠地嵌在了石缝中,鲜血一丝一丝染红了灰色的石地,钻心的疼痛让她的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可是她的思绪却也清明了许多。 她抬起头,墨色的瞳孔淹没了他修长的身影,仿佛是天地的悲働,她的身体竟然充满了力量。 “为何要杀人,她们都是无辜的……” “无辜,”他的眼神凌厉地掠过她的身体,几乎是嘶吼,“我也很无辜,每个月都要忍受一次剜心蚀骨之痛,可是谁又来同情我!” 剜心蚀骨?她的心微微一动,他莫非是中了毒? 暮雪支撑着站起身体,她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一探脉象,她似乎不能相信一般,低低地发出了一声呢喃,“蚀心盅……” 他凝着她,眼中突然一怔,这种在江湖中早已绝迹的毒药,她怎会知晓? 她的视线淡淡地凝过来,莹亮的眸子宛如宫门积雪,似云似雾。 “如果我帮你解开身上的蚀心盅,你是不是就不会杀人了?” 听得她的话语,他似乎不能相信,凌长的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女子,她撞破了他的好事,本来打算杀她了之,可是现在他居然有些不忍动手了。 “如果你能找到蚀心盅的解药,我自然不用再靠那些女人的血来解毒了。” “好,可以答应你,不出一个月必定帮你拿到解药,只是你也要对我承诺在这期间不得害人性命。” 他轻笑着,一把扯过她的身体,肌肤与肌肤相贴的炙热灼伤了她的心智,然后耳边只听得他魅惑的细语,“蚀心盅的解药我寻了不下于三年都苦无结果,就凭你,一个区区的后妃,你以为的会信你么?” “我没必要骗你,既然我能说出你中的是何毒也就能帮你找到解药,只是需要一些时日罢了……” 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他俯下身来,琉璃色的眸子里流转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好,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如果你敢欺骗我,我会……”他冰凉的指尖划过她的眉眼,红润的唇瓣,最后狠狠的捏紧了她尖细的下颚,“我会狠狠地蹂躏你,让无尽的痛苦淹没你余生的每一分……” 在他的紧致的怀抱中,他能感觉她的身体正在瑟瑟发抖,他的手指滑过她的衣襟,缓缓往你面探去,蓦地,她抓住他不安分的手,绝美的脸上阴云密布。 “你要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想在你的身上要一些东西。”他嘴边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他扯开她的衣襟,手指挑逗似地在她颈部游移,终于她探到了她内衣的丝带,他将她的手臂抡至头顶,然后用力一扯,一件绣着并蒂莲的兜兜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暮雪愤恨相加,扬手就要在他的脸上落下,可是在那一瞬间,她的思绪中又闪过一缕隐晦,她只有忍下心头屈辱的苦水,然后掩好身上的衣衫。 他的眼依旧凝着她,然后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低下头,在她的贴身衣物上嗅了嗅。 “真香,让我猜猜,那是龙涎香的味道,这几日月隐皇必定天天在你寝宫留宿,不过那也不算奇事,毕竟你的身体……是那样的诱人……” “住口!”她急促地呼吸着,眼中的杀意再也掩藏不住,“这下你总该放心了,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寝宫了。” 她的眼凉薄得睨过他,转身便走出了走出了石室。 雎鸠宫门口,她紧捏的手指终于松懈了开来,朦胧地灯火中,可以隐约地看见,她的手里正捏着一块墨色的脂玉。 这是她从那个死亡的宫女身边寻到的,手指轻轻地婆娑着,她的眼底波涛汹涌。 “夜……”是一个夜字…… 低迷是月光下,她的嘴角轻轻地扬起,那是一种压制的恨意,在漫天的黑暗中落下一片沉重的阴影。 很快,很快就能查清他的身份了,到时候,她要让他在世人面前无所遁形! 话三:虚与委蛇 禄华三年冬,月隐国国君轩辕诀领军五万兵马浩浩荡荡地出了皇城。 黄沙漫天,城外的官道马蹄匆匆,刻着轩辕字样的战旗飘飘而袂,在灰白的天际中来回涤荡。 大军共分外三路,由皇家的御林军组成的队伍共有五千人,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月隐皇极其宠妃暮雪的安全。 紧随其后的是由北辰宵和兵部尚书孙杨带领的羽林军。 这场战役可以说是动用了月隐国三分之二的兵力,如果失败,那对月隐国来说,将是一场盛大的浩劫。 大军翻山越岭,不出两天的工夫便到了地势险要的断头谷。 君王策马上前,扬起眼望着面前狭隘的谷道,凶恶的秃鹰拍腾着翅膀盘旋于谷中,时而掠过他凌长的眸子,带着血一般的死亡颜色。 “皇上。”这时北辰宵驰骋着快马,于君上并驾齐驱,“这里的确是扎营的好地方,陡壁山峭,易守难攻,烈焰国暂时还不敢贸然攻进来。” 轩辕决的眼底流过一道深沉之意,最后也决定在断头谷安营扎寨。 烈阳渐渐向西山偏移,暮雪下了马车,任由侍女为她席上了红色的斗篷,望着面前陡峭的山壁上几株已经枯萎的树木,在寒风中沧桑地摇曳,一种莫名的苦涩突然蔓进了她的心头。 这时,她的视线一偏,正好发现兵部尚书孙杨领着几名侍卫从她面前经过。 “孙将军,暂请留步……”她走上前,实时喊住了他。 “雪妃娘娘……”他欠下身恭敬地致礼。 “将军,你这是要去解押乐陵王么?” “正是,皇上命下官速速将乐陵王交至烈焰军队。” 她凝着他的眼,明亮的眸子如碧波流转,“将军,本宫有几句话想对乐陵王说,你可不可以带本宫过去。” 看着他神色为难的模样,她又加上了一句,“将军,就几句话,碍不了事的,要是将军不放心,本宫现在就去请求皇上……” “那好吧,娘娘,请这边走……” 来到军营的最末,她随着孙杨进入了一个大帐,她的视线低低一转,大帐之中空空荡荡,唯有一架牢笼突兀地立在大帐中间,里面不用说,囚着的自然是乐陵王。 她的神色微微一黯,她扬手示意孙杨退下,然后踱着细微的步子走上前,铁链锁着他显得单薄的身体,他垂着眼,似乎在小憩,一头墨色的长发颓废地散了一地,遮盖了他脸上的情绪,唯有那苍白开裂的嘴唇紧紧抿在了一起。 她按下心头的伤痛,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颤抖着,迟疑地抚上了他的脸颊。 他终于被她细微的动作所惊起,睁开眼,她的身影在他的瞳孔中淹没,那一刻,他的心忍不住颤抖。 仅仅只是一瞬间,他的思绪又回归了平静,他侧过脸,幽长的眼投下一层灰色阴影,“你来做什么……” 他的口气竟然是这样生硬,冷得像沙砾磨过石板,没有一丝感情。 她和他终于也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了么? 思绪回到了她第一次在皇后的宫宴上看到他,风流潇洒,英姿飒爽,狭长如鹰般的眸子里还带着一丝亲王一贯便有的懒散和张扬,可是,终究是她将这样的他给毁去了。 “我知道你在恨我,我也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什么,王爷,此番去烈焰国你,行事一定要小心,千万要保全自己的性命……” “性命?呵呵……”他苍白地笑着,琥珀色的眸子深不见底,“性命要来有何用?继续留在冷冰冰的皇宫中苟延残喘么?那样的日子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他偏激的话语惊得她几乎不能站立,他怎么可以这样轻视自己的生命,蓦地,她抓住他的衣领,眼眸之中再也没有哀伤,只有迫切地渴望,“为什么要这样,这样屈辱的死去你甘心吗?我知道你不会就这样消沉下去的,要记住你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你的乐陵王!” “我已经失去了斗下去的勇气,我再也输不起了……” 他的十指紧紧地抓着阻隔着两人的铁链,狠狠地按着,狠狠地屈节着,最后还是无力地垂落了下来。 “该说的我都说了,王爷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说罢,她再也不看他一眼,径直拂袖离去,走出大帐,她的视线移过站在一旁的孙杨,然后淡淡地开口,“孙将军,他,毕竟是亲王,皇上的亲兄弟,尽量不要以屈辱的方式对待他。” “是,娘娘……” 她移动脚步,渐渐走远,脚下的裙摆磨过干枯的草地,发出“丝丝”的声响,她只觉得心中的伤痛仿佛淡了一些,没有那样疼痛了…… 原本以为将乐陵王交给烈焰国就能暂时平息战火,可是烈焰国似乎铁了心要攻月隐国,又以月隐国斩杀来使为由趁机发难,三日后,两军对持的场面终于一触即发。 军营中,大臣争论得不可开交,月隐皇携着暮雪坐在一旁,默默地睨着众人,玩味的表情像是在观赏一出闹剧。 终于,月隐皇站起身来,冰冷的眼神一一掠过众人,然后漫不经心地开口,“孤已经有了主意,明日就由孤亲自带领五千御林军,作为佯攻,将烈焰国的军队引来此地,而你们只要潜藏好,等烈焰国一来,我们便可以从后断其后路,再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皇上的主意甚好,只是皇上您不能去,太冒险了……” “如果孤不去,烈焰国的军队又怎么肯上当,孤主意已定,明日一早便出发!” 大臣们虽然心有余悸,但是碍于君王的狠厉,最后还是没有人再多言。 看着众位大臣纷纷离开王帐,暮雪挽过轩辕决的手臂,倚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皇上,臣妾也要去……” 话四:猎杀游戏 “胡闹,自古以来,没有后妃带兵打仗的先例。”他坚定的口吻否决了她的话。 “只要皇上不说,谁知晓呢,况且臣妾可以扮成男装,照样也是个英姿爽飒的好男儿。” 他垂眸,那样的眼神,温和而又冷厉地凝着她,“这一去,可能是九死一生,你真的要随孤去么?” “如果是这样,臣妾更要去了,早在慕雪宫,臣妾就对皇上说过,山天入地下黄泉,永远于君同在,难道皇上忘记了么?” 许久,他才重新将她拥入还怀,闻着从她身上传来那诱人的香气,他温热的嘴唇如雨点一般在她耳边落下,“暮雪,孤发现孤越来越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那么臣妾愿意永远跟随在皇上的身边……” 头有些莫名的眩晕……她的视线透过他墨色的龙袍,投在明黄的帐帘上,晕开点点的斑驳。 原来,说出与心相违背的话……竟是这样的简单。 翌日清晨,月隐皇率领五千御林军从断头谷出发,迎着明艳如火的斜晖,大军奔驰在狭隘的谷道中,马蹄过处,卷起滚滚黄沙,拍打着战旗,在狂风中猎猎作舞。 望着前方渐渐宽阔的山道,暮雪忍不住侧头寻问君王,“皇上,前面就是龙虎坡么?” “不是,前方是……”他的眼中掠过一丝精光,他扬起手中的长剑,在风中啸喊,“前方是迷雾森林,为防敌军埋伏,传令三军,做好迎战准备!” 铁蹄踏开了一宽广的大道,而道路的尽头便是传说中月隐国境内的迷雾森林…… 暮雪眯着眼,望着灰白的天际掠过一群乌鸦,秃叫着隐入那片森林的阴影中,那一瞬间,她不断心开始恍惚不安,早就听闻过迷雾森林,那还是她年幼的时候,一位老者告诉过她,擅闯其中者必死无疑。 她勒紧缰绳放慢了形速,望着身旁的君王,她开口道,“皇上,前方险要,我们还是下马步行为好……” “爱妃的话有理。”他的目光带着一丝隐约地轻柔然后重重地投了开来,他翻身下了马,下令全军步行。 携着暮雪的手,两人并肩走在树林前狭隘的道路上,守卫在他们身旁的侍卫手中持着刀戟,挥斩着脚下斑驳的荒草,空气中渐渐弥漫了一种泥土夹杂着青草的腥味。 大军终于跨进传说中的迷雾森林,那是一个危险的境地,拍打着阻挡视线的云雾,暮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镶进了一个无形的模具中,随着时间而慢慢升温,最后一切都变得迷迷糊糊…… “等等……”轩辕决拦下了她继续往前的步履,“孤看此处诡异得很,还是先派一小队前去探路为好。” 君王环顾四周,墨色的瞳孔没有多余的颜色,于是他当机立断,派兵一千,分为两路进入迷雾森林。而其余的人马则在原地待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眼看着日头过了晌午,派去探路的一千人马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暮雪思虑着,与其在这里消耗时间还不如进入迷雾森林一探究竟。 她的目光身微微一侧,正好遇见了轩辕决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她往身旁挪了挪,双手环过他的肩膀,“皇上,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现在我们只有两条路可走,回营或者进入迷雾森林……” 听得她的话语,他的眼微微一敛,像猫儿似地凝了起来,千变万化,最终,君王的姿态容不得他后退,他还是带着剩余的四千御林军进了迷雾森林。 确切地说,那是一片榕树林,高大参天,挫折复杂,几乎遮蔽了整个日头,因为坐落在半山腰,终日被云雾所笼罩,所以便有了迷雾森林着一称呼。 进入森林之后,由于烟雾太浓的缘故,轩辕决命人点燃了火把,却还是看不真切眼前的事物,恍惚之中,轩辕决抓住了她的手,牵着她走过层层树荫。 许久许久,等到众人都筋疲力尽地的时候,森林的出口还是没能找到,轩辕决无奈,只好下令全军原地休息。 暮雪顺手伸手扶住了身旁的榕树,视线越来越模糊起来,然后她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乏力,她心中不免疑惑,就算是累了,以她的体力也不该如此疲惫无力啊,莫非…… 她的身体猛然一颤,她抬起眼,左右巡视着四周,突然几道零星的光亮掠过她的眸子,她站直身体,望向身旁躺了一地的侍卫大喊道,“烟气有毒,大家掩好口鼻!” 轩辕决闻言,带着一丝惊色站起了身,然后周围的侍卫一个一个站了起来,暮雪凝眼望去,心中难言惧色。 数千侍卫缓缓站了起来,他们手中握着刀戟,然苍白的脸上无所表情,其中的一名侍卫抬起了眼,狠狠地盯着她,带着一眼的血色。 此时所有的人都凌起眼,举着兵器摇摇晃晃地向他们逼近,风萧萧,冷得像刀子一样划过她的耳畔,暮雪快要窒息了,数千双眼,闪着野兽般的红光。 “暴君,今日我要取你的性命!” “杀了暴君,杀了暴君,杀死他们,杀!” 仓厉的嘶喊声震彻山林,望着向他们杀过来的数千侍卫,她的手心渐渐汗湿了。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轩辕决的手,这是第一次感到恐惧,不,她不能死,她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皇上,我们快逃……” 她拉着他是手臂仓皇掉头,急促的呼吸声回荡在耳,突然,他推开她的身体,她狠狠地往地上跌去,她侧过头,映入眼底的是侍卫倒地的身影,还有正和无数侍卫浴血奋战的君王。 她从来都未看到过如此的他,散落着长发,御风飞舞,然后毫无情绪地将战戟刺入别人的胸膛,任由滚烫的鲜血洒满他的战袍。 他的身影渐渐在他的瞳孔里弥散,最后竟然凝成一缕灰雾,然后有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她内心深处隐隐叫嚣。 “杀了他,他该死,杀了他你就自由了……” 话五:巫血幻影 她的手颤抖着握紧了掉落在她身旁的长剑,她支持者站起,举起剑柄,她默然冲上前,只是一瞬间,她的剑锋一偏,狠狠地刺入了正与轩辕决对战的侍卫心房,殷红的鲜血如水柱一般喷泄而出,她的思绪渐渐清明,一转身,剑锋萧萧,斩开了丝丝云雾,然后又毫不留情地刺入了另一个人的胸口。 厮杀厮杀,任由血溅红了双眼,她的脸上还是没有一丝波动。 手上早已沾满鲜血,她还有什么可以忌惮的。 恍惚之间,一双强有力的臂膀从身后挽住了她,然后飞云走雾,他抱着她来到了一处暂时安全的地方。 “暮雪,暮雪……”他垂下眼,凝着她的脸,深色的瞳孔显出一丝疲惫,却又异常莹亮。 她渐渐地睁开眼,寻着他的视线,她突然紧紧地拥住了他的身体,带着一丝颤色,她轻轻开口,“皇上,都是臣妾的过错,要不是臣妾胆大妄为,出了这样的主意,皇上也就不会涉险了……” “这不干你的事,要不是这样,孤迟早也会面临更大的险境,现在,我们该想的是如何走出这个迷雾森林……” “对,我们不能被困死在这里,我们一定会平安地离开这里。” 暮雪松开双手,独自站起,冷清的眸子带着一丝决绝,“皇上,我们继续赶路吧,臣妾会拼死保护你的。” 他凝着她的脸,白如初雪的肌肤泛着细腻的光泽,美好得不忍让她碎去,他垂下眼,左肩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皇上,你受伤了!” 暮雪此时才发现他的左肩的衣衫碎去了一块,殷红的鲜血随着伤口静静地往下流淌,胸口亦是染开了一大片血渍,那些伤口,分明是刀伤。 他的脸庞在云雾缭绕中如水平静,他牵起她的手,没有多余的话语,“还是快些走吧。” “不,如果伤口不及时处理,会有危险的。”她执拗地拉着他坐回原地,迅速地撕下左手的衣袖,然后撕开了他肩头与血凝成一块的衣服碎片,再将袖口已绷带绑住了流血的伤口。 “皇上,您的背部也有伤口,请您转过身来……” 他忍着身上的痛,还是任由她摆布,寻着模糊的视线,她的指尖触及到他滚烫的肌肤,那破败的衣衫,狰狞的伤口,她的手掀开他厚重的铠甲,突然重重地抖了一下。 霎时间,她的瞳孔一片漆黑,她的身体更是忍不住瑟瑟发抖,如寒风中摇曳的枯草。 “怎么了?” 他低沉的声音遥远地传入耳际,她的手指在停留在半空中左右游弋着,终于还是落在了他的身上,她垂下眼以最快的速度包扎好了他的伤口。 再一次站起身来,她苍白的脸靥宛如冰雪透明,他的轮廓隐入她的瞳孔,终于连半点涟漪也没有,只余下一片死寂。 “暮雪,我们快些赶路,万一天色暗下来就不妙了……” 察觉到她片刻的失神,他静静地凝着她,凌长的眸子闪过一波又一波的阴影。 两人再一次踏上寻找出口的路途,沉重的喘息在空气中纠结着,叫嚣着,一度变得非常诡异。 “皇上。”暮雪终于开口,“方才的那些侍卫分明是中了毒,才会狂性大发……” “不错,以他们的针状来看,他们应该是中了来自波斯的毒药,巫血幻影。” 暮雪的手指微微一颤,她侧过眼,望着他脸上的半边鬼面皮,她的瞳孔带着火一样的温度,“皇上久居深宫,对毒药却很是了解……” 他的视线也凝了过来,带着一丝隐约的压抑,他淡淡地开口,“暮雪想说什么……” 她收回视线,目光在一瞬之间变得如水般温润,“臣妾没什么意思,只是有些好奇心而已。” 他狭长的眼里流过一瞬隐晦,话语却依旧波澜不惊,“不该有的好奇心,爱妃还是收起来吧,都不知道,我们是否还有性命活着走出这片山林。” 空气再一次在两人周围滞泻,再也没过多的话语,他们穿梭在日光低迷的山林丛中,一切都静得诡异,隔着迷离的云雾,暮雪发觉他的身影越来越不真实。 长靴踏过厚重的草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有些心神不宁,眼神才一摇曳,树荫丛中急急地掠过一阵寒风,万千竹剑齐齐地往这边射来,将她的瞳孔整个淹没。 蓦然之间,他的长袍飞袂,以剑抵挡,散开的竹剑如雨点般落了在了两人的脚跟旁。 “快点离开这里!” 他挥舞着战戟,一边抵挡,一片往后退去,脸上的颜色愈见严厉,风呼啸而过,带着一丝弥漫的血腥,狂傲地拍打着两人的脸。 视野越来越模糊,暮雪几乎看不清后方的道路,只能婆娑着,踉跄着往后退去。 他手中的战戟一横,挥开了迎面而来的竹剑,他侧眼望去,她的眼迷离地凝着,带着一种麻木的疼痛,透过她的身影,他突然发现,身后竟然是万丈深渊。 他再次回头,继续抵挡着丛林深处射来的竹剑,疲惫不堪重负的他,眼里掠过一抹黠光。 她是个累赘,再这样下去,他们两人谁都不可能幸存,唯有……舍弃…… 人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的时候,往往被现实冲昏了头脑,亲情爱情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那些都抵不过自己的性命。 他的眼渐渐垂了下来,那一刻,他仿佛听见了她的声音,上天入地下黄泉,暮雪永远与君同在…… 他的心里又燃起了点点恻隐之心,但瞬间又被残酷的现实打垮,她不过是一个女人,后宫佳丽何止三千,况且,她的存在可能对他是一种致命的威胁…… “暮雪……”他的嗓音如鬼魅一般飘散在空气中,“快些往后退……” 此时,她的思绪已经被漫天的迷雾所填满,浑浑噩噩的她不知所措,只能按照他的指示继续往后退,殊不知,她这一退,半只脚已经跨入了地府的大门。 漫天的寒意,他迎风而立,一身染血的铠甲宛如盛开在暗夜的妖治曼陀罗,散发了令人畏惧的冷厉。 暮雪……他的手紧紧地握着刀戟,望着向他飞来的竹剑,他的眼阴暗可怕。 “皇上,小心……”她尖叫着,墨色的瞳孔尽是那一支飞向他的竹剑。 就在那一瞬间,他曲下身体,以剑支地,顺利地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击,然而,那枚竹剑掠过他的身体,却似追魂之速,急速像她飞去。 “呲……”利器刺穿皮肉是声音突兀地在她耳边响起,她诧异地望着自己的胸口,缭绕在她瞳孔之间的云雾终于渐渐褪去…… 原来,这一切都是欺骗,原来,他只是想舍弃她…… 她的身体失去重心,然后以一种极度优美的姿势掉下了悬崖…… 她凝着他的瞳孔许久许久,她要将他的身影牢牢地刻入她的心里,揉入她的骨髓,蓦然间,她笑了,带着一丝决绝,她的身影终于淹没在厚重的云雾中。 不会就这样死的,她,还会继续活下去……等着拆下他那张虚伪的面具…… 风势渐渐做大,吹拂着他的心,凌乱如麻…… 话六:后妃之路 溢满迷雾的森林,她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爬行在树荫丛中。满地都是荆棘,她没有办法,只能以血肉之躯斩断拦路之碍。 匍匐着,攀爬着,她时而惊恐得望向身后,他的身影在暗黑的夜下,森然可怕,宛如地狱修罗,他就这样,手里执着沾血的长剑,睨着她的身体,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为什么,她已经遍体鳞伤了,他还是不肯放过她,难道非要置她与死地不可么? 终于,他宽厚的身影将她的视线所包围,她抬起眼,幽幽地凝着他,带着一种悲鸣的哀号。 “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他的话宛如晴天霹雳,沉重地剜碎了她的心,原来不管她怎么努力,终究还是一颗棋子…… 接触到他冰冷的目光,她的眼角一瑟,静静地汤下泪来,风依旧这样急促,和着她的泪水,稀稀落落,飘个不停。 已经痛到麻木的身体,即使活下去也只是个无可依偎的鬼魂,所以,她还是选择了死,死在她最爱的男人手里。 绝望的闭上眼,她等待着死亡来临的那一刻,竟是如此漫长,利剑最后还是准确无误地刺入她的心脏,一箭穿心,她的身体缓缓地倒了下去,那一刻却失去了疼痛的能力。 最后一次睁开眼,她凝着他的眼眸,看到了那双深邃的眼,徘徊着漫无边际的独孤……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 这个世界果然就是这么残酷的啊……为什么她到现在才明白…… 她的思绪浑浑噩噩,明明到了鬼门关的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跩了过来,重新跌在地面的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恍惚中,她看到了一头流泻的银发,挡着她的视线,她不由得伸出手,轻轻地捋过一簇发丝,指尖留下一丝细腻的触觉。 她,还活着吗?身体竟然还有感觉…… “暮雪,暮雪……”他扶起她的身体,使她依靠在他的胸口处。 她的视线迟疑地凝过他的眸子,是北辰宵,原来,她真的没有死,那么方才,一定是她的梦境。 蓦然间,她像是记起了什么,抓着他的衣领,心脏仿佛要跳出来,“皇上呢,他怎么样了?” 他莹亮的眸子顿时黯淡了下来,神情带着一丝哀怨,“一醒来就问月隐皇的下落,你就这么关心他……” “告诉我,快告诉我……”她执拗地扯着他的衣襟,连呼吸都变得万分急促。 “好了好了……”他扶着她的身体平躺在床铺上,温润的眼色如月光一般洒在了她的心头,“皇上受了轻伤,早已回营了,到是你,受了那样重的伤,我整整忙碌了三天三夜,才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他回营了?然后扔下她不管不顾…… 突然,她很想大笑,但是手指掠过眼眶,却是满满的泪痕。 “那一天,知道你们出了事,我带着兵马四处寻你,终于在悬崖底下找到了你,暮雪,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大祭司你不知道吗?” 面对她质问的眼神,他惊得几乎说不上话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微微地抬起眼来,幽亮的目光沉着有力,丝毫不像身负重伤的病人,她将他诧异的表情都收尽眼底,最后化作一丝微浅的笑意。 “你以为我不知么?我们去龙虎坡必定经过迷雾森林,这个决策除了几个大臣,只有你知道,那一天,我们进入迷雾森林,五千御林军都中了毒,他们发疯一样地要杀掉我们,我们很不容易摆脱他们却又遭到了另外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的袭击,而那时,你又恰巧在山崖地下救了我,你不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凑巧了么?” “那是因为,我等到下午一直没有……” “你等到下午,一直没有得到我们被杀的消息,所以你才忍不住过去查看是吧。”她截下他的话语,继续说道,“你一早设计好了,在迷雾森林中散下巫血幻影,然后又设下伏兵,目的就是要将我们置于死地,然后于烈焰国里应外合,一举歼灭月隐国。” 她没有感情的话语激得他的失去了任何为自己申辩的能力,最后只能任由她继续说下去。 “你一直留下月隐国,连战乱都不肯离开,就是为了等待月隐皇死的那一天对么?” “不,不是的!”他突然激动起来,蓦然深出双手狠狠地将她抱住,“我承认一开始我是别有居心,可是后来,我发现对你有了一种莫名的感情,我压抑了很久,但是无法控制,为什么,你是他的妃子……” “这根本成不了你的借口,从头到尾,你也只是利用我,利用我的软弱成全你的弑君之路,”她低低地说着,墨黑的眼底淌过微微的伤痕,“你用你的的虚情假意将我逼到了万劫不复之地,现在为何又要救我,我死了不是刚好趁了你的心么?” 在她的注视下,他发现他根本就无耻伪装,他隐忍着心中的不安,握着她的肩膀,一双琉璃色的眼睛透过微弱的日光斑驳地投在她的脸上,那是一种难以言语的感伤。 他垂下眼,终于坦率地承认了自己所做的一切。 “是的,迷雾森林里的一切都是我布置的,那时我不知道你也会和他一起踏入险境,等我得到消息赶去的时候,看到的是数不胜数的尸体,还有身负重伤的你。” “你要相信我,”他望着她,带着一丝零碎的期许,“如果我早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受伤的。” “是吗?”她苦涩地笑着,牵动了胸口的伤痛,“如果月隐皇真的死了,你也如愿地毁灭了月隐国,你会容忍一个灭国的妃子继续存活在这个世上么?” “我……”对着她清澈的眼膜,他发现所有的话语都变得那么多余,因为她就是这样,轻而易举地就看清了所有人的心思,这样的女人也实在可怕。 她不在看他的眼,冷清的视线透过他,望向窗口,她这才发现,这里不是营帐,而是一处僻静的竹屋。 “我的伤也好了,我要回军营……” “不行。”他毅然打断了她的话语,“你的伤势这样重,现在还不能行走……” “你是怕我将整件事都告诉月隐皇么?放心吧,虽然我和你的目的不同,但却是很好的合作对象,我不会揭穿你,因为你还需要你的帮助。” “那再过几日,等到你的伤势好一些……” “不,今日就出发……” 蓦然,她的十指紧紧地屈结在一起,垂下眼,她的嘴角微微地勾起一个弧度,笑意阑珊,她没有死,他会不会很失望,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他的表情。 话七:虚假面具 这一日,寒风依旧萧瑟,她被几人抬在了轿子里,一路颠簸,再一次经过那片迷雾森林。 高大的榕树峭楞楞得参立在道路两侧,她将手伸出窗帘,一片枯叶摇曳着落入她的手心,几丝冷清的触觉腻过她的指尖。 望着面前隐隐缭绕的云雾,她的眼不觉痴了…… 曾经,他掩着她的身体,温润的声音还宛如在耳,暮雪,快走…… 现在,她死里逃生,暮然回首再看回头路,她的心突然又迷茫了,不管他对她是怎样的决绝,她终究还是有情的,难道她真的忍心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地域…… 这样想着,她的心口竟然再一次无法抑制地疼痛起来。 “前面就是大营了,暮雪,如果你现在后悔,我们就……” “不,我已经决定了。”她坚定地打断他的话语,墨色的眸字莹莹地注视着远处的帐篷,心中燃起了炙热的火焰。 对,她要回去,只有回到他的身边,她才能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北辰宵默默地凝着她的眼,午后的阳光下,一双如水翦瞳闪烁着妖娆艳丽的光亮,这一刻,他的心微微地震撼,两个大字在他的眼前若隐若现。 妖孽…… 终于,她的轿撵停在了营帐门口。众人瞩目。 她掀开锦帘,虎皮长靴踏上了干枯的草地,她一身战袍在日光发闪耀着鱼鳞一般的光芒,身姿傲然,竟是那样的英姿飒爽。 “是娘娘,雪妃娘娘回来了……” 军队中,有人惊奇地喊出声,然后又是一番小声的议论。 这时还是北辰宵开口发号了命令,“你们这些没有规矩的奴才,雪妃娘娘来了还不快去禀报皇上。” “是……” 然后有几个细心的侍卫搀扶着暮雪,进了营帐。 她回头望了一眼站直帐子门口的北辰宵,淡漠地开口,“皇上快来了,你还是行离开的好,有事我会差人过去寻你。” 听得她的话语,他才微微得凝过神来,望着她苍白的面容,他突然有些心痛,“你的伤还没好,切忌,不要做大幅度的运动……” 他的忠告有些露骨,她侧过脸,心中难免有些窘迫。 许久,她才艰难地回复道,“我,会注意的。” 身后突然没了身影,他应该是走了吧,这样想着,她突然有些惆怅,其实那天,她这样严厉地指责他,对他是极不公平的,因为她自己,对于他何尝不是一种利用呢。 她对着面前的铜镜,解开绑住头发的绳索,摇头一曳,三千青丝宛如流水瀑布,轻轻洒落在肩头,染白了四周浑浊的空气。 入宫一年半载,她的容貌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可是她的眼睛已经回复不到当初的轻如止水了,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她? 她突然好恨,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听从了他的话入了这死牢一般的皇宫,如果,如果她再坚强一些,不被他的感情所惑,现在又是另一番光景。 侧耳倾听,帐外似乎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拍打着帘子,然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跨入了大帐。 她回头,幽静的眸子缓缓地投开,是轩辕决,他的只穿着亵衣,肩膀还绑着白色的布条,看起来十分疲惫的样子。 望着她,他的脚步顿了顿,似有有些诧异,却又万分的喜悦,他沉默着迈步上来,伸手将她拥入了怀中。 “暮雪,你回来了,你还活着……”他嘶哑的嗓音隐入她的耳畔,却失去了一切了情感。 “是,我回来了,我还活着……”她重复着他的话语,心绪流转,却像针刺一般痛彻心扉。 缓缓地,他捧起她的脸,凝着她的眸子,他开口道,“暮雪,那日,孤也是自顾不暇,才会忽略了你,差点让你陷入险境。” “皇上不必自责,臣妾不是平安地回来了么。”她移开眼,他冰冷的指尖触及她的脸靥,让她无法自控地发颤。 “暮雪,孤知道你在怪孤,如今你回来了,孤会补偿你,即使倾尽一切。” 倾尽一切,好么动听的鬼话啊,可惜已经失去了骗人的能力。 “皇上,臣妾好冷。”她依偎在他的胸口,却还是抵不住刺骨的寒冷,身体冷,心更是凉透了…… 即使拥抱着彼此,还是感觉不到对方的温度,大概这就是他们的悲哀,互相欺骗的悲哀…… 几日后,烈焰国军队渡过迷雾森林,竟往断头谷赶来。 因为上次的战略错误,导致五千御林军无故身亡,而月隐皇似乎在军队中的威望也越来越低,甚至很多大臣都不愿听从他的意见,皇宫中早已乱作一团麻线,内忧外患,情况实在是令人堪忧。 一大清早,暮雪便醒了过来,她只觉得身体难受,睁开眼,却发现轩辕决竟然抱着她睡了一夜。 望着他的眉眼,她的神情出现了片刻的恍惚,她伸出手指,微微触及他的眉宇又迅速地撤离,他没有醒来,这一瞬间,她的心中显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要揭开他的鬼面皮,她要看到他不为人知的真面目! 清晨的光束透过白色的大帐,隐隐地在他脸上投下一层温润的阴影。 她定定地凝着他的脸,带着某种近似穿透的力量,久久地望着。 挣扎着,她再度伸出手,指尖终于触碰到他脸上的面具,只要一下,用力往下一扯,就能看到他的真面目,她的心跳动得如此激烈,似乎要从胸口迸出! 话八:妖娆之火 她的指尖不能抑制地颤抖着,那一瞬间,她竟然胆怯了,她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去揭开他的面具,幽幽地伸回手,无力地垂落在榻板上,蓦然间,她惊慌失措。 轩辕决早已醒来,只是一直在等待着她的动作,后宫中所有的女人都想看他的面貌,连她也不例外。 他睁开眼,琥珀色的瞳孔泛着令人迷醉的光泽,他牵过她是手轻轻地覆在了他的脸上,“真的这么想看孤的相貌么?” 暮雪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语惊了一惊,下意思地想要抽回手指却被他的蛮力所制止。 “如果你想看,那么还犹豫什么,现在就揭开我脸上的面具。” 第一次,他在她面前没有说“孤”,暮雪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他的眼,黑暗深邃,能够吸附一切。 突然之间,她竟然有些莫名的害怕,害怕自己触碰到君王的底线,然后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地域。 “皇上,我只想看一眼与自己同床共枕的夫君,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对吗?” 她凝着他的眼,带着一种幽然的绯色,轻轻地投在他的脸上。 突然,他狠狠地将她的身体揉入怀中,在她的耳边,他留下他灼热的气息,“暮雪,也只有你,如果换做后宫其他的妃子,孤早就将她碎尸万段了。” “可是,纵使是这样,我在皇上的心里也不过是一个没有分量的玩物,随时都可以弃如草芥。” 他的怀抱紧了紧,将她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暮雪,还是在责怪孤,孤前几日就向你承诺过,孤会补偿你,即使倾尽一切。” 听着耳边虚无缥缈的话语,突然间,她举得自己好累,累得不想再睁开眼睛面对将要袭来的狂风暴雨。 “皇上。”军营外响起北辰宵清魅的话语,“烈焰国的军队攻过来了……” 轩辕决松开她的怀抱,连忙起身,穿上军袍头也不回,径直走出了大帐。 望着还在左右摇曳的帐帘,她捡起床榻上的衣衫面无情绪地穿上,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只是刚刚从睡梦中清醒。 当她一身戎装出现在大军的面前,所有的人的目光都围绕着她,有审视的,有迷茫的,也有仇恨的…… 轩辕决凝过她的脸,眼中泻下一丝隐晦,“暮雪,你的伤还未好,孤已经支了一千兵马现行护送你会黎城。” “不用了,皇上,唇亡齿寒,月隐国如今正是危难之际,如果陛下有什么不测,臣妾连同月隐国的皇室后宫都无法存活,所以臣妾不会离开皇上,臣妾要与月隐国同进退!” 铿锵有力的话语声掷地有声,轩辕决凝着她,眼中带着隐隐的情愫。 北辰宵远远地睨着她,嘴角掠起一缕苍白的笑意。 寒风瑟瑟,战鼓雷,鞭笞着战马,她握紧长矛刺入对方的胸膛,血染战袍,她侧眼回望,狭隘的谷道中横满了残缺不全的尸体,天色渐暗,东方却染上了一层火红的印记,然后烟硝漫天,无数身着火衣的士兵举着战旗横扫而来。 暮雪惊了,那不是衣服,而是燃烧的火焰,烈焰国居然将士兵做成火器,恍惚之间,她隐约地听见轩辕决的指令。 全军撤退,全军撤退…… 月隐大军在烈焰国的火攻下,仓皇逃窜,短短的几日,五万军队余下五千不到,这样的重创让轩辕决一蹶不振,月隐国的皇宫笼罩在一片空洞的灰色中,难以驱散。 东郊,烈焰国军队驻扎之地。 大帐中,坐着的是烈焰国的高级将领。 将军秦无言,先锋元易,三王子烈如火凝着帐子中噼啪作响的炭火,脸上皆是阴云迷雾。 “砰”的一声巨响,烈如火一下击碎了身前的矮台,年轻俊朗的脸上尽是阴狠的颜色。 “月隐国根本不堪一击,每次对战只会做逃兵,这下竟然还退回了黎城,真是可恨至极!” “这有什么,我带一万大军就能攻下黎城!”将军秦出征以手复击,信心十足的样子。 先锋元易思虑了片刻才道,“可是黎城易守难攻,贸贸然进攻可能会中了他们的圈套。” “真是可恨,王子,你还留着那个轩辕漠做什么?他迫死了我朝尊贵的公主,我这就去杀了他!” 秦无言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来,烈如火还来不得制止,便有一个将士匆匆忙忙地闯进了大帐,正好与秦无言撞个满怀。 “混账东西,如此莽撞,是谁掘了你家祖坟吗?” “将,将军,三王子,乐陵王他,他跑了……” 秦无言一把将他掷落于地,“混账东西……” 就在这时,又一个将士惊慌地闯进了营帐,“不,不好了,粮草,粮草着火了……” 城郊处,风烟飞卷,肆虐着荒芜的土地上几株无根老树,枯涸的黄叶萎卷在清瑟的寒露中飘曳而下。 他站着身体,一袭灰白的囚衣将他单薄的身子衬如水清淡,他缓缓侧过脸来,琉璃色的眼凝着薄薄的水雾,还有一丝疲倦的空洞。 “为什么……要救我……” 西宁仟羽冷然一笑,“是她吩咐我做的事,你认为我可以拒绝么?” 为什么,她既然已经抛弃了他,为什么还要冒险救他…… 他凝下眼,神色的瞳孔已经不复昔日的清明,只是不多短短的几日,他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走吧,日落了,城门快关了。” “我,已经是被国家抛弃的罪人,我不想回去……”更不想面对她和月隐皇靠在一起亲密的模样。 “现在国家有难,她也正处在危机中,难道你不想回去帮她么?” 西宁仟羽走上前,简单的一句话语便让他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潭,他进退两难,放眼天下,却没有他可以容身的地方。 好吧,既然他的心已如一潭死水,那么就凝聚他身上最后的一点力量,帮助她,守护着她,那么他的日子也不会再像现在一样难捱了。 他随着西宁仟羽,终于跨入了皇宫大门,那是一条噩梦缠身,永无止境的不归路。 话九:兵临城下+入V通知 雾霭沉沉,暮雪行走在深广的宫宇中,迎面而来的的萧凉的寒风,还有脚下及地的裙摆拖曳发出的微细的声响。 暴雨来袭,望着那些裹着行囊,急色匆匆的工人从她身边逃窜而过,暮雪不以为然地笑笑,狡兔死,走狗烹,烈焰国的铁骑已经兵临城下,这些宫人自然是要各自奔走逃散了。 “暮雪,暮雪……” 闻得一声清雅的叫喊,她抬起头,循着模糊的视野,她望见宫阙的尽头,一身素色的宫装若隐若现,走得近了,她才看清来人正是云裳及西宁仟羽。 “原来是姐姐,本以为这些个宫人都各自逃难去了,姐姐也会随着出了宫,不想你还能留在这宫中。” “这是什么话,我是这样的人么?况且我认定,月隐国是绝不会战败的。”云裳执着她的手,斗志十足的样子。 “姐姐,皇上在偏殿休息,他受了伤,你过去照料一下可否?” “这也好,那我去了。”云裳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远远地凝了她一眼,便快步往昭阳殿走去。 暮雪的视线方才移过头顶,轻轻朦朦地落在了他的身上,他高大的身影宛如神塑,凌长的眼中流泻着朝露一般的水莹,她突然觉得到了嘴边的话语再也说不出口,抿了抿嘴,漏出一丝微弱的叹息。 倒是他先开的口,“乐陵王他很好,现在已经平安地回到了王府。” 一语被道穿了心思,她其实并不好过,反而觉得有些歉疚,酝酿了很久才挤出了最苍白的两字,“谢谢……” 他高大的身影微微颤了颤,明知他最不想听的就是这两个字,可是偏偏…… 许久,他垂着眼角,自言自语道,“入宫只是为了报西宁家的血海深仇,可是现在这个目标在我的脑子里却越来越模糊了,我竟然帮着暴君烧毁了烈焰军队的粮草。”他茫然地抬头,那模糊的嗓音在她耳边低低倾诉,“我简直就是疯了,对吗?我应该……” 他的心猛然一惊,彻底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因为她突如其来的拥抱。 “你没有疯,疯的是我,是我逼着你入宫,还逼着你抛弃男子的自尊做一名不耻的内侍,最后还要逼着你帮助你的灭族仇人地域外敌,仟羽,错的是我,如果你不愿意,我不再强迫你,无论你做什么事,我都不会阻止你。” 他轻抚着她鬓角的发丝,嘶哑的声音压制着痛苦,“你这是要抛弃我吗?” 她的心泛着涟漪的疼痛,犹如刀绞,“我只是想让你活得自由一些。” “这一辈子我已经注定没有自己的生活了,在这个冷冰冰的宫阙中,唯有你还能在这个时候给我一个拥抱。” 听着他染着轻尘的嗓音,她的胸口涌起一股翻腾的血气,涨得她无比难受。 西宁仟羽突然松开了她的怀抱,凝着她的眼,他咧嘴一笑,“宫中虽然冷清,但毕竟还有人在,要是被好事的人看见你和一个内侍有亲密的行为,怕是说不清了。” “仟羽,这些日子忙于战事,我无暇顾及后宫琐事,你要密切留意皇后的举动,特别是沈修仪。” “嗯,我知道了,你自己也要小心。” 望着她单薄的身体,他的手指微微地曲动着,想解下身上的斗篷为她驱寒,可是自己不过是个局外人,又有什么资格这样做呢?苦涩地咽下嘴边的笑容,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九重宫阙中。 禄华三年冬,烈焰国终于兵临城下。 黎城,宽阔的街道两旁,木架货物胡乱堆砌着,一股萎糜的人们裹着行囊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很快便形成了一股巨大的人流,向着城门涌去。 轩辕决身着铠甲,手中持着战戟,冷冽地站立在城楼上空,淡淡的云雾中,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城门外的烈焰军队,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短暂的笑意。 站在他身旁的还有暮雪,她只是静静地站着,冷清的褐瞳空空凌凌,翰俯着万物却没有任何表情。 三天的对恃还是没能攻下黎城,烈焰大军已经失去了耐心,只听得先锋官元易指着轩辕决叫骂。 “轩辕决,快快打开城门投降,还能饶你狗命,否则等我军攻下皇城,必要掘了你家祖坟!” “昏君,你残暴无能,纵容轩辕漠逼死了我朝尊贵的公主,之后又使用卑鄙的手段烧毁了我军的粮草,昏君,今日定要取你狗命!” 听着城下不堪入耳的谩骂声,北辰宵不悦地蹙了蹙眉,他的视线往后一凝,却见密密麻麻的人流正往城门口涌来,他的目光轻轻一滞连带着几分朦胧的寒意然后幽幽地散了开来。 “你看,那些难民,来了……” 他温热的喃呢在她耳边泻下,暮雪的眼睛蓦然明亮,心中竟是意外地紧张。 “轰隆隆……”城门外,烈焰军队开始炮轰楼台,城门内,大批难民山呼海啸般推挪着城门,两面夹击,惊得百官都颤畏地缩在了暗阁里。 “哈哈哈……”王子烈如火突然大笑起来,那种冷冽的笑声寒得令人毛骨悚然,“轩辕决,失民心者失天下,你月隐注定要于今日灭亡在我烈焰的铁骑下!” “皇上……”北辰宵隐隐地睨了他一眼,得到他的首肯,他才挥手下令。 “开城门!” 洪亮的声音震彻苍穹,萎缩在暗阁中的文弱官员听得此语几乎要昏厥过去,开城门,月隐皇一定是疯了! 话十:贵妃之荣 那些难民如洪水一般涌出城外,团团散散,将攻城的敌君尽数打乱。 烈焰国王子烈如火挥舞着刀戟,凌长的眼中溢满了难以掩饰的兴奋。 暴君大势已去,月隐国就要亡了! 可是他万万料想不到的是那些衣衫破旧的难民冲入城门后却突然卸下了伪装,而他们掩在腰际的是闪亮亮的长剑。 刀光剑影,气势如虹,那种破釜沉舟的杀气在空气中浮荡开来。嘶喊声惊天动地。 烈如火脸上的笑意在瞬间散去,连同他麾下的大将,视线被难民踏起的尘埃所覆盖。 不,那不是难民,而是伪装成难民的士兵! 好狡诈的奸计!久经沙场的烈如水终于应过神来,他高举刀戟,嘶哑的吼声在空气中震荡,“我们中了埋伏,撤退,快撤退……” 哼,这么轻易就想逃出孤的手掌心? 睥睨着脚下弃甲逃窜的敌军,轩辕决纤薄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魅的浅笑,他微微侧过眼,单手拥住了身边的女子。 “暮雪,我们全面反击的时刻到了,等战争结束了,孤就把那个不知死活胖子送于你。” “好啊。”暮雪轻轻地笑,“不过臣妾不需要,我想,苍狼会更喜欢这份厚礼的……” 轩辕决口中的胖子便是烈焰国的大将元易,而苍狼却是君王饲养在宫中的雄狮。 “弓箭手准备!”轩辕决飘肆的长发在空中留下一丝冰冷的弧度,“这一次孤一定要将这些丧家之犬收拾干净!” 那是轩辕决早就准备好的精锐之师,训练有素,百里穿杨,这对于敌军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威胁。 前后夹击,没后退路,烈焰军队只能靠体力顽强地抵抗。 烈焰军队兵败如山倒,烈如火深知大势已去,却不甘地眸着长身站立在城墙上的君王。他的视线突然移至暮雪身上,一个后妃区区后妃居然敢用这样不屑的眼神睨着他!烈如火顿时觉得体内涌起的那团愤恨的怒火竟然无从发泄。 他伸手迅速从马鞍旁取出弓箭,瞄准那一抹清瘦的影子,拉弓,迸射,那凌厉的箭锋划破空气的阻碍,直刺暮雪的胸口。 暮雪蓦然睁开眼,那箭来得来快,她甚至忘记了躲闪。唯有闭上眼等待心被刺穿的那一瞬间。 “对付一个女人,这种手段也未免太过低劣了吧……” 耳边响起的竟然是北辰宵温柔的细语,她睁开眼,沁入眼底的是他略见担忧是神色还有那握在左手离她胸口不差毫米的长箭。 “对于这样的恶徒,神的旨意应当是将他万箭穿心!” “不。”轩辕决正色道,“孤要的是臣服,整个烈焰国的臣服,活捉烈如火,孤要亲自审问他,至于其他人,一率格杀勿论!” 暮雪侧眼凝着他,诙谐的天空和他的侧脸渐渐地练成一线,他赢了,赢了一场漂亮的赌局,而她却把自己的一切都赔了进去,她输得彻底。 看着高高在上的君王,她优雅地欠身,“皇上,臣妾有些累了,请您允许臣妾先行告退。” “好,你先会宫,等这一切都结束后,孤就来慕雪殿和爱妃庆功。” “谢皇上,臣妾这就告退。”她起身,脚步未动,北辰宵突然说道,“这里极不安全,还是由我送雪妃娘娘回去为好,我想皇上不会介意吧?” 轩辕决伸手向后挥了挥,那是一种默认的方式,暮雪想,她在他心中终究只是一个女人,只是一个女人罢了。 在北辰宵的保护下,她终于下了离开了硝烟之地,踏在洁白的石阶上,她是那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怎么?赢了这场赌局,你似乎并不那么高兴……” “我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北辰宵嘴角的笑意褪下,他伸手抓住了她藏在衣袖下纤细的手腕。 “我没有想到他居然真的会赢,早知如此,我是不会……” “早知如此你就不会替我出这个计策的,”暮雪凝着他的眼,眸中尽是不削的挑衅,“将士兵扮成难民混出城杀他个措手不及,我的祭祀大人,您真的很聪明呢……” “你!” 她轻藐的神情让他无法忍受,北辰宵蓦然收紧了她的手臂,那眼神尖锐得像把尖刀一般刺入她的身体。 “要不是顾及到你,月隐皇早死了!” 暮雪冷冷一笑,“原来堂堂的大祭司也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候,大祭司,战乱平了,是时候你也该回苍翰国了吧。” “呵呵,利用完我就想把我赶走了吗?你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你应该知道的,只有心软和同情,在这个皇宫里是无法生存下去的……” “所以你就利用我?” 她轻轻地摇头,将目光转向被硝烟弥漫的天空,“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北辰宵不曾想她会将话说得如此透彻,这些日子的种种,难道没有一丝记忆能够存进她那双凉薄的眸子里吗? 不?她没有那么薄情,北辰宵松开了她的手腕,自嘲般地笑了。 “你以为你骗得了我吗?暮雪,不要不肯承认,其实你在不知不觉中早已经爱上了轩辕决。” 听得他的话语,她的身子狠狠一怔。 “或许你自己没察觉,你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跟随着他,你的一举一动都与他有关,甚至你容忍不了他背板你,你……” “住嘴!”暮雪厉声打断了他无休止的话语。 “怎么?你听不下去了,还是你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完全沉浸在他为你布下的温柔陷阱里?” “够了,已经够了!北辰宵,不要再说了!” 她紧紧捂住耳畔,她不要听,这些话,她都不要听,那对于她实在是太残忍。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他无声地叹气,“你的寝宫到了,这些日子够你受的,回去好好休息,我走了……” 暮雪不再理会他,拖着精疲力尽的身体一步一步往奢华的寝宫走去,那是一个属于她的,完美的牢笼。 掀开天青色的的纱幔,她看到的是整洁的寝室,芙蓉暖帐,茶几花瓶收拾得一丝不苟。 然后侍女韵儿从内室寻了出来。 “娘娘,您回来了?” “是啊。”暮雪由她宽了衣,然后在床榻上坐了下来。 看着她因为寒冷而冻得发紫的细唇,韵儿连忙倒了杯热茶递给了她。 “韵儿,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宫里可有发生什么事?” “回主子话,奴婢一直守在慕雪宫里,所以其他宫中的事,奴婢并不知晓。” 暮雪放下了茶杯,心中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问出口,于是只能转为无声的叹息。 “你先下去吧,我累了,让我好好休息一下,谁来了都不准叫醒我……” 韵儿为她掩好暖被,放下了卷起的帘帐,这才缓缓退出了门外。 一沾上绣枕,她便沉沉地睡去。 夜幕渐渐落了,月隐上空盘旋的灰色阴霾终于散开,这才战争,终究还是月隐国胜了。 至于烈焰国,由烈如火率领的十万大军,在月隐国的两面夹击下,几乎全军覆没,三王子烈如火被擒。 当群臣跪在将相台下高呼万岁时,君王笑了,并以高傲的姿态俯视众臣。 今日的夜似乎特别冷,连空气中都带着浓重的寒露,君王已经换下了厚重的盔甲,穿了一身银色的便衣,缕在腰际的金丝衣带松松垮垮的挽了个结,一头乌黑的长发肆意散落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懒懒的气息。 “皇上。”站在他身边掌灯的内侍问道,“您这是要去哪儿?” “去慕雪宫。”他回答的干脆。 不知为何,在茫茫黑夜中,似乎只有那一点灯火能够吸引他的眼球。 走入寝宫,轩辕决示意宫人不要出声,宫人只有欠身行礼。 掀开一层又一层的纱幔,走得近了,他渐渐看到了她的脸,还有那微微皱起的眉。 他坐下来,伸手抚上了她的眉,然后依着那优雅的眉形,轻轻地细细地,来回描述着。 暮雪终于从睡梦中醒来,她握紧那双不安分的手,朦胧的睡眼凝着他的侧脸,“君王,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所以就过来看看。” “君上,你的手这样冰冷,臣妾让宫人去取些炭火来……” “不用了……”他拥住她的身体,脱了长靴躺进了被窝。 “那,那臣妾让人多取条被缛来……” “不要走,就这样,抱着你孤不冷。” 他紧致的拥抱让她动弹不得,暮雪看不到他此刻眼中的深处,只能感觉到他身上火热的温度,还有回荡在耳边那急促的喘息。 “为什么不问孤……” “问您什么?” “这场战争的结果,你为什么不问……” 倚靠在他的胸膛里,暮雪努力平静自己纷乱的思绪,“问什么?如果是我们败了,君上现在还会来臣妾这里么?” “暮雪,如果你是个男子,一定会成为孤的心腹大患。” 她的身子隐隐地,似乎抖了一下。 轩辕决继续说道,“暮雪,这一次多亏了你呢,给孤出了这么好一个计谋,在毒雾深林中虽然九死一生,但却使得烈如火大意轻敌,成功地掉入我们设下的圈套。” “那,君上,你准备怎样处置烈如火?” “孤要将他留下来做人质,直到烈焰国向孤俯首称臣。” 他的野心,她向来是懂的。即使是用铁皮面具向世人遮掩了脸,也遮掩不住他眼中燃烧的欲望。 暮雪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侧过身背对着他,“君上一定很累了,早些休息吧。” “暮雪……”他贴在她耳边轻声喃呢,“明天晚上,是我们的庆功宴,你一定要出席,不可找理由推脱。” “君上,你知道的,臣妾向来不喜欢喧闹的地方。” “不行!”他握紧了她埋在被单下的手,语气显得如此坚定,“这一次,孤要于你一同出席宴会。” 暮雪闭上眼,不再回应他的话语,彼此无声,连空气都一同静静沉思,或许是真的累了,很快,两人都进入了梦想。 被单下,埋藏的还有那彼此纠缠的十指。 当清晨第一道曙光泻在芙蓉暖帐上,暮雪醒了,她起身,侧眼去寻身边的人,可是,君王早已不见踪影,唯有那留在被单上的余温证明着他昨夜存在的痕迹。 “韵儿,为我梳妆,我要去雎鸠宫。” 硝烟总算是散了,回到宫中也有几日,再不给皇后请安,恐怕有人要在背后指责她恃宠而骄了。 每一次踏入那座奢华而又冷清的宫殿,暮雪总感到一股焦躁的不安。 穿过前殿的庭院,她清脆的步履声回荡在蜿蜒的九曲长廊上,令暮雪疑惑的是,走在偌大的宫殿里,空空荡荡的,居然连一个宫人都没有。 终于,她来至正殿处,看着那朱红色的大门,她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 “沈媛,早就警告过你,让你将肚子里的孽种打掉,你居然瞒着本宫妄想把孩子生下来!” “主子,主子,奴婢下不了手,那可是……” “给我闭嘴!” 断断续续入耳的只剩下沈修仪冷冷凄凄的哭声。 暮雪没有想到她会在此听到这样一番话语,原来皇后早就知晓沈修仪怀孕之事,那么她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和皇后又会有什么关联…… 暮雪没有继续听下去,为了不打草惊蛇,她连忙退出了雎鸠宫,然后原路返回了慕雪殿。 她显得有些慌乱,甚至连步履都不稳,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的寝宫,她苍白的脸颊才稍稍回复了一些红润。 “韵儿,韵儿……” 她寻着四处,轻轻地唤了几声却不见侍女的踪影。 于是她起身,走至里屋,拿起摆在桌上的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热茶。 连续喝了几口,她的心终于平稳下来。 这个时候,她发现了摆在贵妃椅上,那一件浅金色纱裙。 她伸手将纱裙展开,在阳光下,那一条条由金丝缕成的彩蝶在阳光下的折射下绽放着异常耀眼的光芒,华美如斯。 那是,金缕玉衣…… 暮雪深褐色的瞳孔蓦然睁大,他居然要她穿这一件衣服和他一起出席宴会。 他准备将皇后至于何地? 她的手指轻轻松懈,细腻的裙摆从她掌心滑落。 这件衣服,是他对她的试探,她是决计不会穿的。 今日的夜来得特别的快,她粉黛略施,将瀑布般的长发挽成了凌云髻,以通透的玉钗点缀。 衣衫,她则是选了一件逶迤拖地的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清爽而不失优雅。 待她整理好衣装,伴着一声扬长的“皇上驾到”,身着深墨色龙袍的君王已经出现在她寝宫的门口。 看到她的装扮,他不禁微微蹙了眉,“孤不是差人将衣服送来了么,你怎么不穿?” “皇上没有说一定要让臣妾在今夜穿的啊。” 轩辕决走上前,这个比夜还要鬼魅的男人正用一种深邃的目光在她身上流动,他说,“既然你已经穿戴好,这件金缕玉衣就等下次宴会再穿好了。” 暮雪优雅地欠身,“臣妾谢过皇上。” “怎么?就一件衣服爱妃你就满足了……” 暮雪垂下眼,目光落在月光的阴影上,她轻声答道,“君上,臣妾,只是一个女人……” 轩辕决伸手挽过她的肩膀,贴着她的身体,他传给她火热的温度,“爱妃如此为孤,孤怎能委屈你呢。在宴会上,孤准备了礼物要赠于你。” “君上,别让后妃和大臣们等急了,我们走吧。” “好……” 这一次的宴会设在籽仙台,层层叠起的月白宫殿下俨开的院子,院子里植满了从各地运送来的梅花。 寒冬,霜露浓重,浮浮沉沉地笼在空气的夹层中,这时,梅花开得正艳,疏影横斜,有含苞绽放的娇羞,更有怒放时的艳丽。 当君王携手暮雪缓缓走入席间,早已就座的大臣和后妃都起身相迎。 暮雪的眼轻轻扫过坐席,不经意间迎上了一双熟悉的眸子,她的手指微微一颤,迅速将目光收回。 轩辕决在龙座上坐了下来,又示意暮雪坐到他的右侧,暮雪一愣,踟蹰着脚步,迟迟不肯就座,轩辕决抿着嘴角,伸手将她拉了过来,她这才勉强入座。 即便如此,她还是如坐针毡,侧眼看了看坐在君王右手边的皇后,她正品着花茶,目光并没有在暮雪身上逗留,她又侧眼看向身后,霓裳含笑着,那沉稳的目光不带一丝惊讶。 暮雪惊叹,轩辕决居然将她安排在他的身侧,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用意? 这个时候,君王的视线落在了皇后身上,轻柔的话语,好似闲话家常。 “孤不在宫中的这些日子,多亏了皇后在后宫操持。” “皇上过奖了,这些不过是本宫的分内之事,倒是雪妃……”她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的兴味绕过暮雪的身体,“她一路陪着皇上,几经生死,您应该好好赏赐她才是。” “这个孤自然有数。” “那,皇上,你准备怎样奖赏雪妃?” 他侧眼凝着暮雪,她依旧端庄地坐着,那些破碎的落叶伴着寒瑟的风飘飘洒洒地抚过她发梢,落在她雪白的貂绒大衣上。 他默默地看着她,嘴边凝起一缕细致的浅笑。 “李轩……” “奴才在……” “宣旨……” 李轩站在御座旁,将那段明黄色的绸缎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林氏暮雪,贤淑丽质,品貌纯良,为后宫之楷模,故擢其为皇贵妃,尊号‘雪’,钦此……” 暮雪慢慢转过身来,她凝着君王,灵动的眸子隐过一丝惊讶和忧虑。 “爱妃,接旨吧。” 她连忙出席跪接旨意,双手奉着卷秀,宛如千金重。 这时百官皆离席,并整齐地站成两排,恭敬的向她下跪,“祝贺皇上,祝贺贵妃娘娘,娘娘长乐无极……” 送她金缕玉衣,原来他早有打算,只是要她蒙在鼓里,然后将她推到刀口浪口上,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惊喜么? “众卿家都平身吧。” “谢皇上,谢娘娘……” 擢升过后,晚宴才正式开始,伶人们奏乐,舞姬们翩然的长裙在空中回旋。 百官们开始互相敬酒,各自说着一些寒碜的话语。 皇后端起酒杯狭长的凤眼轻轻落在暮雪身上。 “恭喜啊,雪贵妃,本宫敬你……” “多谢皇后娘娘提携……” 暮雪回望着她,然后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她将酒觞放于桌角,视线无意识地落在皇后身旁。 “咦,皇后娘娘,今日怎么不见沈修仪?” “哦,沈修仪昨夜感染了风寒,所以不便出席宴会。” 暮雪轻易地将皇后眼中闪过的异色收进眸中,感染了风寒?恐怕是肚皮渐大已经到了难以掩饰的地步了吧。 这个时候,暮雪最不相见的人端着酒觞从席中走了出来。 “皇兄,恭喜皇兄打了一场精彩的胜仗,臣弟,臣弟敬你……” 君王杯中之酒还未满,他便自顾着自己饮下了酒水。 微醺的醉眼,轻浮的步履说明他已经有些醉了。 轩辕决蹙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轩辕漠却依旧在御座面前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完全没有节制,他甚至将视线挪在暮雪身上,大胆地逗留。 “雪妃,哦不,贵妃娘娘,您永远都是那么美丽纯白,就想这飘洒在空中的白雪一样,呵呵……现在当上了贵妃,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你高兴了吧……” 轩辕漠已经开始语无伦次,而君王的脸色越来越差。 暮雪无法,只好装作不经意将茶水打翻,然后借口换衣提早离席。 她就像一个逃犯似的仓皇退了出来。 站在寂寥的夜空下,她大口大口的呼吸,一颗心跳得不由自己。 身后终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暮雪转过身,原以为是轩辕漠,不想却是西宁。 还不等他开口,他便抢先一步说道,“不好了,方才乐凌王将酒水溅在皇上的衣服上,皇上大发雷霆,举剑要杀乐凌王!” “什么!”暮雪猛然一颤,她才出来一会儿,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快带我过去!” 暮雪跟西宁又急匆匆地赶回了宴席。 十一:相思成殇 在汉白玉石阶两旁排开的百叶灯照耀下,整座籽仙台都绽放着犹如白昼的光芒。 暮雪提着旖旎拖地的裙摆,从僻静的小道上匆匆走入席间。 那时候,舞姬和伶人已经退去,偌大的庭院唯有那稀疏过儿的风声,暮雪朝着御座看去,只见君王正凌然站立着,左手持剑,右手紧紧地按住剑柄,低垂的眼角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愤怒。 而乐凌王轩辕漠则是正对着君王,此时他的酒已醒,细长的眼久久地睨着君王,他高高扬起嘴角,露出的笑容孤傲却又冷涩。 席间的官员何尝见过如此架势,即便想要插手,恐怕君王手里的剑也不容许他们多说一个字。 园中的空气顿时萧瑟起来,甚至连呼吸都那么困难。 “呵呵,皇兄,怎么不敢拔剑,你的眼里不是早就容不下我了么,你不是早就想杀了我么?” “轩辕漠,你太放肆了,别以为孤不敢杀你!” 轩辕漠不屑的嘲讽,“既然如此,你何不拔剑杀了我,反正死在你手上的皇子又不止我一个。”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得想要送死吗?那好,孤这就成全你!” 君王怒不可遏,宝剑终于出鞘,他执着剑,锋利的刀锋划开静寂长空,冷冷地抵在了轩辕漠的颈口。 不要! 暮雪在心里呐喊,她跨步上前却被一双手按回了原地,她回头,视线从那双白皙的手一路寻过,直到对上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 是云裳。 她附在暮雪耳边轻声说道,“不要过去,此时你再去插手,无疑是给自己找麻烦。” “可是……” “别冲动,会有人出来打圆场的,但这个人千万不能是你。” 云裳说的不错,君王多疑,本来就对他和乐凌王之见的事有所挂怀,要是她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帮乐凌王说话,只怕会火上浇油。 按下心中的那团忧虑,她紧紧地抓住衣下的裙摆,一双杏眼牢牢地观察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睨着面前那个不怕死的男子,君王冷酷的眼里迸射出熊熊燃烧的烈焰,“给你一次机会,当着所以人的面向孤认错,孤就饶了你。” “要杀便杀,你不会害怕得连剑都握不紧吧?” “轩辕漠,你这是自寻死路!” 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王的权威,当君王的剑光闪过,所有人都认为乐凌王活不成了,可是偏偏这个时候,王的长剑被一个侍卫挡了下来。 那个侍卫是皇后身边的人。 于是君王将愤怒的目光转向她,“皇后,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阻拦孤!” “皇上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皇后优雅地起身,嘴角言笑,“今天是个好日子,我月隐国大败了烈焰军队,而且皇上又加封了雪妃为贵妃,双喜临门的日子怎么能让它沾满血腥呢,这也太不吉利了吧,皇上,您说是吗?” 君上脸上的神色稍减,又似乎犹豫了许久才将长剑放下。 “既然是皇后开口了,孤自然不会驳你的面子,只是乐凌王大逆不道,一定不能轻饶!” “都是自家兄弟,皇上何必斤斤计较,依臣妾看,还是遣他回府闭门思过一阵子,您觉得如何?” 轩辕决眯着眼打量着他的皇后,“孤怎么觉得你是有意在帮乐凌王。” “臣妾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无论今天谁求情,孤都不会轻易饶过乐凌王!”君王又恢复了他高高在上的姿态,“来人啊,把乐凌王拖下去重责二十大板,发配景园充作奴役一个月!” 侍卫将轩辕漠从地上架了起来,他抬起眼,冷笑,“呵呵,你不杀我,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看着轩辕漠狼狈地被人拖走,暮雪的胸口一阵发瑟,她终是不忍看到他这幅样子。 因为今天的局面都是她一手照成的。 君王没有杀死乐凌王,这也叫大臣们暗自松了口气。可也是因此,大家都失了喝酒赏花的兴致,最后君王一脸倦意地挥了挥手,内侍官宣告宴会结束。 大家各自回到归处,唯有暮雪和云裳结伴在御花园的小径上游走。 “云裳,刚才多谢你……” 她笑笑,脸上带出一些红晕来,如盛开的牡丹,“不必谢我,我反而要谢谢你呢。” 暮雪很是不解。 “你随着皇上出征的这些日子,你的内侍官帮了我不少忙……” “是吗?”暮雪有些惊奇。 “是啊,暮雪,你得了一个衷心的手下,”云裳侧眼看了看跟在身后的西宁,眼中滑过一丝暖色,“我很羡慕你呢。” “日后,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大可不必支会我,直接派人找他便是。” “呵呵,”她轻笑,夹着一丝欢喜的颜色,“对了,还没有恭喜你呢,贵妃娘娘……” 暮雪的眼一下子垂了下来,“云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想当什么贵妃,对我来说,皇上给我的宠爱越多,我的任务就越难完成。” 有风袭来,吹乱了她鬓角的发丝,云裳凝着她,眼中多了一些询问。 “暮雪,所以我说过,你的心永远都不够狠,有的时候,为了达到某些目的,就必须要不折手段。” “那么,云裳,你入宫究竟是为了什么?不仅仅只是想要荣华富贵吧?” 她浅笑,“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我追求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暮雪抬起头,静静地望着隐在云层中的那一轮残月,如碧玉般皎洁,她的心不禁痴了。 那是一处四面封闭的孤园,墙上朱红色的涂成经过岁月的冲刷已经变得斑驳不堪,院子里还留着几株古老的槐树,枯老的枝干峭楞楞地耸立着,显得有些鬼魅,地上到处长满了杂草,即使是这样,这处院子也无人打扫。 在这里住的大多都是犯了事的人,一大早他们便要起来干活,任由内侍打骂,做的都是极苦极累的活,每天就只能睡两个时辰。 听说这个院子以前是个冷宫,在这里曾经死过很多失了宠的后妃。 在这里的人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而这里便是景园。 “王爷,王爷,您不能做这个,您身上还有伤……” “滚开!” 轩辕漠推开阻拦他的内侍,执拗地提起木桶,打水,洗衣,他的双手已经通红,身上更是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 他的王爷,即使是君王要罚他,下人也不敢为难他,可是他偏偏要自暴自弃,带着满身的伤痕从清晨一直到夜晚,他拼命地干活,一刻都不让自己停下来。 站在城墙上,院子里的一切都尽收她的眼底,暮雪曾经告诉过自己,不要再去关注他,他的事都与他无关,他不过是个局外人,可是尽管如此,她在御花园里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会来到这里。 他在拼命地伤害自己,他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曾几何时,他变成了这么一副模样,以前的那个自信洒脱的乐凌王去哪儿了? 这是对她的绝望和惩罚吗? 暮雪不愿再多想,因为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帮不了他。 黯然地转过身,连藏在衣袖里的手绢什么时候被风卷走了,她都浑然不知。 而那方丝绢刚巧落在他的面前,他停止了洗衣,红肿的手指颤抖地抚上了丝绢,那么细滑的触感,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绣在丝绢一角的那个字。 雪…… 是她的,她来过了! 轩辕漠猛地站起身来,他抬眼四处寻找那斑驳的高墙,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那一瞬间,他抑郁在心里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 “暮雪,暮雪!你在哪里……” 他的喊声回荡在空旷的园子里,萧萧瑟瑟,无人回应。 “暮雪,我知道你来过了,你为什么不敢来见我,为什么……” 暮雪……暮雪…… 那一声声濒临绝望的叫喊,她听到了,可是她没有办法去见他,即使见了面又能说什么呢? 她赶紧逃离了院子,却不想在这个时候碰到了皇后。 “皇后娘娘万福。”她欠身行礼。 看到她,皇后并没有惊讶的神情,她好像早就料到的一般,“哟,雪贵妃,怎么走得如此匆忙……” “臣妾,臣妾只是刚巧路过。” “是吗?不过本宫方才好像听见有人在唤贵妃的名字呢。” 暮雪垂下眼,神色再次黯淡。 皇后走至她的身边,那染成红色的豆蔻轻轻地拂过暮雪的肩头,“暮雪,本宫要去探望乐凌王,你陪同本宫一起去吧。” “不,皇后娘娘,昨天皇上说想品尝臣妾做的桂圆莲子羹,臣妾要回去准备了。” “是吗?”她的嘴边漾起一抹短促的笑意,“那真的太可惜了,本宫想,乐凌王应该是很期待看到你的。” “娘娘,臣妾该走了……”暮雪不想在此多做逗留。 “既然如此,那好吧,不过暮雪,”皇后凝着她,高挑的凤眼变得如夜幕一般黑暗,“你很久都不来雎鸠宫了,是不是已经不把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了?” 暮雪连忙下跪,“臣妾不敢。” “呵呵,本宫跟你说笑呢,暮雪有空的时候就来雎鸠宫坐坐,本宫很久没和你对弈了。” “是,皇后娘娘。” 她满意地点点头,在侍女的簇拥下拖着华贵的凤袍慢慢远去。 暮雪终于舒了口气,原来皇后对她已经有了戒心,看来寻找云裳琥珀的事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回到慕雪殿,她远远地便看到君王怒气冲冲地坐在贵妃椅上。 暮雪含笑迎了下去,“今日皇后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轩辕决的视线轻轻地落在她的身上,带着一丝怒意,“来了好久了,就是不见你的人影。” “臣妾闲来无聊就去御花园逛逛。” 他猛地怀抱住她纤细的腰身,然后将她拥入怀里。 “你是在责怪孤陪你的时间少了……” 暮雪转开微微泛红的脸,“臣妾可没这么意思……” 他伏在她的耳边轻声细语,“孤饿了,想吃东西。” “臣妾早就给皇上备好了,韵儿,将备好的点心拿上来。” “暮雪,你总是准备得面面俱到,让孤省了很多烦心的心。” 暮雪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娇小得像个温顺的小妻子,她的指尖轻柔地抚着他垂下来的长发。 “君上,是不是谁惹你不高兴了,说出来臣妾为你分担。” “哼,还不是烈焰国的事,烈如火倒是条硬汉子,任由孤怎么说他都不愿向孤投降,不仅如此孤还听说烈焰国已经在暗中联络苍翰国,准备再一次进犯我月隐国。” “烈焰国真是不知好歹,君上,不如由臣妾去说服烈如火?” “你?”轩辕决慵懒地眯着眼,目光之中带着不可置信的色彩。 “怎么君上不信我?”暮雪夹起一块酥饼送入他的嘴里,她优雅的声线透着低低的诱惑,“要对付烈如火这样倔强又孤傲的人,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她凝着那由香炉中袅袅升起的云烟,墨色的瞳孔溢满了自信。 “那就有劳爱妃走一趟,孤等着你的好消息。” “君上……”暮雪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眼神娇娆地缠着他,“要是臣妾能说服烈如火,你准备如何奖赏臣妾……” 轩辕决含笑道,“爱妃已经是贵妃了,孤实在不知道还能给你什么,总不能把皇后废了吧。” “这臣妾可不敢,只要君上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嗯,这个臣妾现在还没想到。” “那就等想到了再告诉孤……”他封住了她的唇,火热深入。 宫人们陆续退下,浅色的纱帘层层落下,遮住了一室旖旎。 待暮雪醒来,身边早已经没了轩辕决的影子,每一次都如此,缠绵过后就扔下她一个人独自成眠。 清早,她起身梳洗,并吩咐侍女简单地梳理了发髻。 去见烈如火,不必打扮得如此隆重。 其实去说服烈如火,不单单是为了讨君王欢心,最重要的是为了得到一件东西。 她凝着窗外的寒露,心里不觉冷了几分。 和那个人的一月之期快到了,后天,又将是月圆之夜。 十二:极致诱惑 在宫人的迎领下,暮雪到了关押烈如火的地方。 那是一处僻静的偏殿,到底是王子,虽然沦为阶下囚,但轩辕决并没有为难他,看来对于烈焰国,他还是有所忌惮的。 踏入院子,暮雪示意宫人退下,然后独自一人走进了那扇黑洞洞的大门。 屋子里很冷,甚至没有亮光,她看不清面前的事物,只好摸索着前进。 “谁?” 空气中传来一声询问,冷冷清清,带着一丝强烈的压迫感。 暮雪点燃了悬在墙角上的烛火,昏暗中,她的双眼终于可以视物。 在她面前不远的地方架着一个由钢铁铸成的牢笼,而关在笼子里的正是烈如火。 那个曾经拿箭射向他的男人,那时的他是多么意气风发,而如今却是一副衣衫褴褛,长发凌乱的模样。 “三王子,别来无恙啊……”暮雪摘下斗篷,露出那张举世无双的容颜。 烈如火猛然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双手抓着铁栏,凝着她,他的眼宛如刀锋一样尖锐。 “我认得你,你就是那日站在暴君身旁的那个女人。” “呵呵,王子,你现在都沦为阶下囚了,还‘暴君暴君’的这样乱叫,这对你其实一点好处都没有。” “你来这里不仅仅是看我笑话的吧。” “哎。”暮雪幽幽地叹气,“其实我都替你惋惜呢,你的箭法不错,差一点刺穿我的心脏。” 他冷冷一哼,“要是这样,我还用得着待在这里听你的讽刺么?” 然而她却突然变了眼色,她微抬着头,墨色的瞳孔带着无尽的冷漠。 “只会在背后暗箭伤人,算得上什么英雄好汉,皇上不杀你对你来说已经是一种莫大的仁慈。” “哦,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该跪下来三呼万岁,谢谢暴君的不杀之恩?” 气氛变得越来越微妙,暮雪知道烈如火人如其名,他就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般,无关痛痒的话语只会增长他的气焰,要对付他只能以冷水从上狠狠地浇下。一点一点扑灭他的高傲。 “三皇子,其实你在烈焰国并不收到优待,因为你是庶出,听说你的母亲是回鹘人,因为长的美丽,所以被你父王掳来……” “闭嘴!” 他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暮雪侧眼的余光看到他的手指正在微微发抖,看来她的话已经奏效。 “你只是他纵欲过后的成果,所以他并不重视你,即便你比你的两个哥哥都要优秀。” 他咬牙切齿道,“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不必谁告诉我,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知道这一次攻打月隐国是你主动请缨的,为的就是想立战功讨你父王的欢心,其实这有什么用呢,即便是你真的立了战功,在他的心目中,你永远都是多余的,他根本就不在乎你。何况这一次你又吃了败仗,沦为了阶下囚,你的父王更加厌恶你,你不用奢求着他会来救你,因为他早已放弃了你,你的死活他根本不在乎……” “别说了,不要说了,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他拥着脸靥,试图掩饰起自己落寞的神情,他的话语更是凄厉地如冷瑟的风呼啸过耳。 暮雪走上前去,在他的面前慢慢蹲了下去,隔着铁栏,她握住了他的手。 “从小你得到的就不多,你作为皇子没有得到一个皇子该有的权利,甚至连卑贱的宫人都可以随意打骂你,你的父亲没有正眼看过你一眼,你们父子根本就没有亲情可言,你又何必效忠与他。” 烈如火缓缓抬起眼来,他凝着她,眼中的戾气已经全然消褪,有的只是无止境的落寞。 “我能怎么做?我什么都没有……” “你有,只要你肯做,烈焰国的一切都将属于你……” 他笑了起来,嘴角萧瑟得凄凉,“对我来说,这真是个极大的诱惑,说吧,你要我怎么做?” “很简单,只要烈焰国能够向月隐国俯首称臣,那么皇上就会借兵帮你铲除你的两个皇兄,助你登基为帝。” 他垂下了眼,抿紧了嘴唇,在瞬间收敛了脸上所有的神情,暮雪知道他在犹豫。 她俯身上前,双手用力合住了他冰凉的手指,她凝着她,眼中闪着隐隐的诱惑。 “你还在等什么?你想想看,当你的父王被自己讨厌的儿子所夺走一切时,他的脸上会有怎样的表情,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这样一说,烈如火的黯然的眼一下子亮了起来,他的胸口那一团压制的火在一瞬间迸发了出来。 “好,只要月隐皇能助我为帝,我就和月隐签订条约,我苍翰必将成为月隐的属国,年年来朝,岁岁进贡……”说着他便从腰间扯下一枚玉佩交与暮雪,“这是我的龙配,现在交给你表示我不会反悔。” 暮雪收起玉佩,脸上展开了宛如清风一般温润的笑颜,“相信三皇子不会让我失望的。” 烈如火却嘲讽似地说道,“我终于相信了一句老话,一个聪明的女人远远比一场战争更可怕,她的毁灭力量是无可匹敌的。月隐皇派你来做说客真是找对人了。” “不。”她摇摇头,“不是他派我来的,而是我主动要求来的,因为我还有一事要问你。” “有什么要问的,你就尽管问吧。”这个时候,他倒是显得大方了。 “我曾经听说你们烈焰国有个名医,他用尽毕生的心血炼成了三颗丹药,世人称之为‘天香豆蔻’,据说有起死回生之效,不知你可曾听说过。” “是有那么一回事……” “那么你可知天香豆蔻在什么地方?” 他眯着眼,凌长的双眸睨着她带有一丝询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我有急用,如果你知道就请告诉我……” 他沉思了片刻将藏在胸口的瓷瓶扔给她,“我这里刚好有一颗,是我在一次偶然中得到的,你若要,拿走便是……” 暮雪眼中泻下一丝欣喜,她拿过瓷瓶,小心地将它藏入衣袖。 她看了看窗外的日光,此时已经是日暮十分了,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会去了,于是她站了起来。 “我该走了,等我回宫禀告圣上,相信你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 走出沉闷的院子,她的胸口莫名得松了口气,压在心里的一件大事总算是了解了,她从衣袖里取出烈如火给的瓷瓶,脑子里突然浮现临走时他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欸,要是哪一天月隐皇不要你了,你就来烈焰国找我,我随时都欢迎有智慧的女人……” 有智慧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不应该是很可怕的么? 她的嘴边不觉浮起一抹浅笑。 事情或许进行得过于顺利,将暮雪将烈如火的玉佩交给轩辕决时,他的眼里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惊讶。 暮雪笑着说,“都说了,男人的心永远都没有女人来得细腻,它可能看到人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东西。” “那你是不是也将孤的心看透了?” 暮雪倚在他的胸口,纤细的手指掩着他冰冷的面具慢慢往上挪移,最后在他的眉间来回滑动。 “不对,唯独君上的心,臣妾读不懂。” 他没有阻拦她的手,只是细声文道,“那是为何?” “因为你不愿用真面目示我,君上对臣妾还有所保留,这样臣妾永远都看不到君上的心……” “孤的心,很早以前就丢弃了,作为一个君王,孤的身体,甚至心都不属于自己……” 他说的是实话,可是在暮雪听来却是那么残酷,每日在卧在自己枕边的人,他所有的柔情蜜意,原来只是一场风华雪月般的虚假。 暮雪垂下眼去,她的手寻到了他的手指,并且牢牢地握在一起,十指相扣,手心里传递的是彼此的温度。 “皇上,你曾经说过要是臣妾能说服烈如火你就答应臣妾一个请求……” 轩辕决搂着她的肩,睨着她的脸柔声说道,“哦,爱妃想要什么?” “臣妾,臣妾想要……”她抬眼慢慢地看向他的脸,在她深切的注视下,那半张铁皮面具闪烁着无比寒冷的光,她不禁退缩了。 她很想知道那张面具下面到底藏了什么,可是同样,她也惧怕,万一她看到的和她内心所想的完全符合,那么这几个月来,她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 只是一场游戏吗? “怎么了,爱妃?” 暮雪蓦然回过神来,她伸手紧紧地拥住君王宽阔的肩膀,然后将脸靥埋在他的胸口,“君上,臣妾只有一个请求。不管发生任何事,请君上再也不要抛下臣妾……” 轩辕决神色一黯,他摆弄着她柔顺的长发,轻轻地将唇贴在了她的耳边。 “好,孤答应你……” 暮雪笑了,嘴角咽下的尽是凄苦的泪水。 她还是没有勇气揭开他脸上的面具,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一日,她和云裳相约去雎鸠宫给皇后请安,皇后热情款待了两人,三人闲话家常。 云裳端着茶杯,视线在大殿里游移,“皇后娘娘,怎么不见沈修仪。” 皇后端茶的手瞬间颤了颤,她敛下眼中的异色,笑着说道,“沈媛那丫头跟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也算尽心尽孝,本宫特准她出宫回乡省亲去了。” “皇后娘娘真是菩萨心肠啊。”暮雪轻声说道,“可是现在的宫人就是这么不知好歹,明知皇后娘娘您这里缺人,一个个都像躲避瘟疫一般不肯到雎鸠宫来……” 皇后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她眯着眼,深邃的瞳孔里已经溢满了怒气。 暮雪连忙致歉,“臣妾口无遮拦,请娘娘恕罪。” “雪贵妃如今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本宫哪敢有责备的意思。” “呵呵。”云裳笑着捧起瓷杯,“皇后娘娘,您这里的茶真香,贵妃娘娘,咱们应该多品尝一些,也好沾沾皇后娘娘的贵气。” 皇后娘娘的脸色少减,三人继续唠着话茬。 走出雎鸠宫,云裳拉过暮雪的衣袖,低声责备道,“刚才是什么回事?皇后明显已经动怒了……” “难道你不觉得皇后近来的举止越来越反常么?” 听得这话,云裳低头沉思了片刻道,“的确如此,尤其是沈修仪的事,上次在宴会上皇后说她在感染风寒我就怀疑,今日又推说是出城省亲,这分明是她的托词。” “莫语。” 听得她的叫唤,西宁仟羽上前几步。 “你去查一下近几日进出宫门的记录,沈修仪到底有没有出宫,查一查就见分晓。” 中午西宁就回来复命,沈修仪根本就不曾出宫,暮雪暗暗沉思,这么一个大活人,皇后究竟把她藏到哪里了?还是已经被灭了口? 想着想着,暮雪的心里乱透了,再也没有心思在院子里摆弄花草。 本想着会寝宫小憩片刻,不料也走出两步,身体便被人从身后抱了住。 暮雪侧过眼,对上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眼,顿时,她的怒火上涌。 “北辰宵,光天化日之下,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放心吧,宫人都被我打发走了……” “即便是这样也不行,要是皇上突然过来,被他看到,我们俩就都没命了。” 北辰宵松开了手,转身走到了她的面前,正对着她,他的嘴角带着三分笑意。 “原来你是在介怀这个,放心吧,月隐皇在大殿议事,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暮雪没有理会他,自顾自进了寝宫,北辰宵也跟了上去。 她坐下来,倒了一杯茶水给他,“你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么?” “既然没事,你也该早日回苍翰国……” 听得这话,他敛了笑,琥珀色的眼内漫起怒气,“又要敢我回苍翰国,你就这么,巴不得我走吗?” “你终究不属于这里,早走晚走不是一样要走么?” 他突然伸手拉住了她,另一只手挽住了她的腰际一把将她拉向了自己,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苜蓿惊地睁大了瞳孔。 “呵呵,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走,我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月隐国。”他的话语轻轻缠绕着她,带着低低的诱惑。 暮雪不由地转开了眼,“别用美色引诱我,没有用的。” “哦?是嘛?那我们就试试看……” 他牢牢地扣住她的肩膀,不让她随意动弹,他深深地凝着她,慢慢低下了头,浅银色的发丝垂在她的颈口,他的唇离她越来越近,暮雪却发现自己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那是一种极致的诱惑。 慢慢,迫近,迫近…… 十三:月之妩媚 他微薄的唇就要落下来,暮雪惊怒地凝着他,画面在此定格。 这个时候,帘子外闯入了一抹火红色的袍子,凌厉的眼光在两人之间迅速闪过。 “你们在做什么?” 君王压抑的声线使得暮雪一颤,她猛然推开了北辰宵,眼里闪烁着焦躁和不安的颜色。 怎么,翩翩在这个难堪的时刻被撞见? 而她所有的情绪都北辰宵收尽眼底,他感觉胸口有一团东西正慢慢往下沉…… 他收回目光,转而迎向了君王,他微笑着欠下身,“皇上,您的朝会散得可真快啊……” 轩辕决的脸色更黯,宛如午后阴云密布,“孤在问你,方才你们在做什么?” “哦。”北辰宵轻笑着挑了挑垂在眼角的发丝,“方才,贵妃娘娘的眼睛被风迷了,我只是好心帮她吹吹……” “难道宫里没有一个可用是侍女么?北辰宵,你这般轻浮,未免也太放肆了!” “皇上,我有做什么吗?就算我想做什么,您来得如此及时,我也没有时间啊……”他的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神情,眼里却没了温度。 两人相视着,奇异般的光束在空气中流动,那种被掩埋在极致中的暗斗足以摧毁整座宫殿。 剑拔弩张的两人,一个是君王,一个是邻国的重臣,她没有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她上前,拉着君王的衣袖,半推半扯地将他按在座椅上。 然后为他沏上一杯热茶。 她展开双手,轻柔地搭上了他宽阔的肩膀,温柔地抚摸。 “皇上,臣妾和祭祀大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祭祀大人是在跟你开玩笑呢。” “暮雪,你还想欺骗孤么?孤都看到了……” 她微笑着贴近他的耳垂,温和的话语如旭日清风,“君上,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祭祀大人来这里不过是跟臣妾道个别。” 听得她的话语,北辰宵蓦然凝向了她,而她也侧眼给了他一个警示的眼神。 “祭祀大人说,他明日就要启程回国了……” “哦,”君上的脸色稍褪,他看向北辰宵询问道,“这可是真的?” 北辰宵嘴角的笑意在瞬间凝固成冰,过了许久,他才冷冷地回了一句,“我正有此意。” “原来如此,那你怎么不曾向孤提起……” “呵呵,我也是临时想起,在月隐国逗留了这么久,也许有些人早就巴不得我走……” 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是睨向暮雪的,她明明知道他留在这里的理由,却千方百计地向要他走。 他就这么不想见到他么?想想都觉得可笑。 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这个女人既没心又没肺,他怎么就这么迷恋她…… 看着君王和暮雪亲密的姿势,他再也待不下去了,礼节性地施了个礼数便退出了宫门。 暮雪收起心头凌乱的思绪,伸手为君王揉着太阳穴。 “君上,臣妾听说这样按摩能够缓解疲劳……” 轩辕决闭目养神,亦是满腹的牢骚,“这些日子,光是整修战争时倒塌的城墙和民宅就够伤神的了,那些大臣们每日都在喊,国库中的银子不够用,不够用,孤能怎么办?总不能去老百姓那里偷窃吧!” “君王不用担心,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烈如水虽然答应归降,但是要派兵协助他夺取皇位,也需要大量的军费,孤真是没有办法了……” 暮雪的手停下来,绕过他的颈口轻轻地围成一个圈,她附在他的耳边,喃呢着,“真的没有办法了么?君王……” “有,除非找到云裳琥珀……” “云裳琥珀,大祭司曾经向臣妾提起过,君上可否告诉臣妾,那究竟是件怎样的宝物?” 那是第一次,轩辕决对她敞开了心扉,他告诉她,云裳琥珀原本是皇家的至宝。 在他父皇还在位的时候,其实最偏爱的还是兰陵王轩辕夜,而云裳琥珀这这样赏赐给了他。 可能是因为兰陵王过于贪图享乐,先皇在弥留时还是改了遗诏,将皇位传给了轩辕决。 轩辕夜自然不服,便起兵造反,试图夺回皇位,结果他还是一败涂地,便带着轩辕赐予他的云裳琥珀一起葬身火海。 轩辕决告诉暮雪,其实云裳琥珀本身就是块普通的石头,可是它同时也是开启宝藏的钥匙。 传说中轩辕的先祖在曾是出生草寇,夺取了皇位之后,将在民间聚齐起来的财富藏在了某一户大臣的府中。 若是能找到云裳琥珀,就等于得到了数之不尽的财富,这对于世人无疑是种深度的诱惑。 所以,即便是豁出性命,也要得到它。 这就是人性的贪婪。 于是暮雪问君王,“不是随着兰陵王葬身火海了么?” “可是在废墟之中并没有找到他的尸骸……” “君上的意思是,兰陵王可能没有死?” 轩辕决的眼神突然凝重了起来,他睨着被风吹动的珠帘,思绪忽远,脑子里突然浮起了一抹风华绝代的影子。 暮雪也在暗暗思索着,听得他的这番话语,她的心里的很多疑问已经解开,到底是不是,只需证实。 那一天,天气不太好,万里无云,灰沉沉的,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院子里的花枝又蒙了一层厚厚的霜。 暮雪站在凋敝的花丛间,平坦地伸出手,光线似乎在她的手心里黯淡下来。 今天,那个人已经走了吧。 真的连一声告别都没有,走了也好,没有他的存在,日后,她的日子也可以过得稍许清净些。 今天是十五,暮雪总感觉这一次的事情不会进行得那么顺利,她已经发觉了,难道他还等着坐以待毙么。 于是,一大早,她便把西宁仟羽叫了过来。 “仟羽,要是我让你放弃报仇,你会怎样?” 西宁的身体猛然一怔,蓦地他握紧了双拳,眼中的愤恨难以附加。 “从家人被杀,再进宫,我一步一步忍着,现在你却突然让我放弃报仇,你觉得可能吗?” 许久,暮雪的嘴边才溢出一丝叹息,“仟羽,你是敌不过他的。到现在我才发觉,我把一切都想象得过于简单。” 他沉默不语,心里却是酸涩的可怜。 这么多些日子的相处,她一定的对暴君产生了感情,她不忍心,说什么让他放弃报仇,这只不过是个幌子! “仟羽,如果这个时候你想想出宫……” “不需要!”他毅然打断她的话语。 暮雪没有想到他会拒绝得如此果断,她凝着他,继续说下去,“出宫之后,你还是可以好好生活,然后娶妻生子……” 他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我都说了不需要,暮雪,别忘了我们的关系,我不是你的奴隶,你没有权利支配我的生命。” “西宁仟羽,”暮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是没有权利支配你,但是我不想让你在宫中继续痛苦下去。” 西宁仟羽冷笑,“收起你那点可怜的同情心,如果接下来,你对暴君已经下不了手,但你别阻碍我,日后就让我一个人继续下去。” 他侧眼凝着她,嘴边落下一句冷瑟的话语,“不帮我也不要干涉我,我们的关系从今天,到此为止……” 他坚决地走开,眼角落一片凄凉,一大早找他过来只是为了让他放弃杀那个男人,难道她的心已经被暴君俘虏了吗? 既然如此,他继续留在她身边还有什么用? 呵呵,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这个瞬间,暮雪突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西宁仟羽的心,让他放弃刺杀轩辕决,对他来说,那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情。 她抬起手腕,将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按在自己的额头上,然后用力地摇头,仿佛要将脑中所有错杂的纷乱都甩出去。 夜幕还是在潜移默化之中悄悄地降临。 暮雪褪下了繁琐的宫服,将高挽的发髻放下,垂下一头青丝,在夜中散发着幽兰的芬芳。 她穿了黑色的夜行服,踏着行军的马靴,灵敏地潜入了雎鸠宫,一如既然,十五的雎鸠宫沉寂在一片黑寂之中。 她成功地进入地宫,不费吹灰之力。 走在深长的地道里,听着叮咚过耳的滴水声,她的指间猛地覆紧了长剑,每次来到这里,她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和恐惧感。 今天是约好的日子,一月之期已到,在这一月内,皇后宫中果真不再有侍女无故失踪,他也算是遵守了诺言。 暮雪继续往前走进,直到尽头,她突然发觉那扇石门竟然直堂堂地开着。 仿佛正是为了迎接她的到来一般。 她挪动着脚尖,一步一步走向那通往无底深渊的大门。 然后蜡黄的烛火照亮了她的视线,她抬眼望去,只见那玉石雕成的座椅上,那个男人就曲着腿侧卧着,一头长发如海藻般垂落在湿寒的地板上,感应到她的到来,他终于睁开了眼,凌长的眸子眯成一条线,凝着她透着不见底的幽深。 “你来了……” 十四:惹火烧身 暮雪强装镇定,在他视线的照耀下,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脚下踏过的地板发出阵阵沉闷的响声。 男子终于换了个姿势,他坐起来,掩好半开的衣衫,他的嘴边溢开一丝鬼魅的笑意,深沉的眼眸尽是掠夺的颜色。 “你应该知道,今日是十五,我体内的蚀心蛊又发作了,我感觉到有无数条虫子在我血管里流动,然后慢慢地撕咬我的骨髓……” 她的视线淡淡地凝了过去,那双莹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无名的水雾。 “是啊,一个月竟然过得如此快,你遵守了诺言,没有再残害宫中的侍女,所以,我也会遵守我的诺言……” “哦?”他蓦然站起身,眼里燃起了幽幽的光束,“这么说,你已经找到能解开蚀心蛊的解药了?” “解药我没找到……” 听得她的话语,他的眼神轻轻一敛,他跨步上去,一把抓住了她颈口的衣领,然后将她的身子拉近。 “没有找到解药居然敢来这里,莫非你已经准备好当我的祭品……” 暮雪推开他的束缚,踉跄地后退了几步,他的存在,对于她来说,简直是一个噩梦,而这个噩梦却三番两次缠着她。 被他肆意地玩弄,她惧怕和羞耻这种感觉。 她紧咬着苍白的嘴唇,慢慢隐下胸口那颗慌乱跳动的心。 而这个如孤月一般邪魅的男子却又迎了上来。 他伸出手,纤长的手指绕过她细腻的颈部,轻轻地抚过她的细唇。 “怎么?你不想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么?还是你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给我暖床……” 暮雪猛地拍开他的手,“别做梦了!我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受你的嘲弄的。” 他笑了,凌长的眼角弯成月牙状,“说说看,你今日来的目的。” 暮雪深吸了口气,然后沉声说道,“我要跟你谈判……” 他蓦然睨过眼,“跟我谈判,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如果说,我已经有了能解开蚀心蛊的办法呢?” 他的视线从她身上轻轻挪开,他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在玉椅上坐了下来。 “什么办法?你暂且说来听听……” 暮雪闻言从衣袖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她拧开瓶盖,从里面倒出了一个通体润白的玉珠。 “天香豆蔻你应该听过吧……” “这是当然,传说中有起死回生之效,当然也能解百毒……”凝着她手中冒着寒气的玉珠,他的瞳孔蓦然睁大,“难道这就是天香豆蔻?” 暮雪收紧了摊开的手掌,将丹药紧紧地握于掌心。 “不错,这就是天香豆蔻。” “快点拿来给我……”他的神情显得有些急促。 “我说过了,我来是跟你谈判的。” “好,我暂且听听你想要跟我谈判的内容。” 暮雪暗暗地吐了口气,看着面前这个邪魅霸道的男子,她开出了三个条件。只要他能遵守,她才能将天香豆蔻交给他。 第一,日后不得再残害宫中任何一个侍女。 第二,将沈修远交给她处理。 第三,告之她云裳琥珀的下落。 而他的脸色也因为她的话语变得越来越冷,那双眸子更是震慑出难以掩饰的冰寒。 “你说的第一个条件,让我日后不要再残害宫人,这个我可以接受。” “光光同意这个条件我是不会把天香豆蔻给你的。” “哦,我倒是要看看……” 他的话还未落音,暮雪的耳边突然袭过一阵凉风,然后一双手从背后紧紧地拥住了她。 暮雪浑身一怔,好快的速度…… “这下我倒是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力量反抗我……” “我不会反抗,大不了玉石俱焚,如果你想从我手里抢走东西,你可以试试看,我现在就捏碎它,让你连粉末渣子都找不到。” 他伸手更加用力地收紧了她的身体,有的时候,还真是恨不得掐断她的脖子。 可是最后,他还是不得不妥协,因为他体内的毒如果再拖延下去,恐怕连天香豆蔻都没有办法根治了。 “好,我答应你,明日一早,我就让那个女人去你的寝宫。你想怎么做,都随你好了。” “还有一件事……”她提醒着他,“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这个你说对了,云裳琥珀……呵呵,那只是个传说,谁会信呢……” “既然如此,我便不能把天香豆蔻给你。” 他怒了,他狠狠地抓住她的手臂,那血腥的眼神随即向她压了下来,这是某种熟悉的狰狞,暮雪感觉她的身体一下子被他尖锐的视线刺穿。 “女子,别得寸进尺,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果你想尝试一下我的手段,你身边的人,包括你一心想要保护的人,我都会让他们尝到代价,而这个代价你是支付不起的。” 暮雪踉跄了几步,她强迫着自己挺直了背脊,在他面前,她不想表现出软弱的一面。 她已经决定破釜沉舟。 “别用这种话威胁我,如果你那样做的话,我保证你也会付出代价的,兰陵王……” 兰陵王…… 他听到这个三个字时,心里是如此地震惊,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当真不给自己留半点活路! 而她却突然摆出了一副似笑非笑的姿态,“怎么?很吃惊吧,我会知道你的身份。如果不是你一再地逼迫我,我原本是不想说出口的。”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第一次觉得,女人是如此可怕。 “呵呵,既然如此,我不承认也不行了,的确,我曾经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兰陵王……” 他不再掩藏自己的身份,因为禁锢在心里的那头猛兽如果被释放的话,那将是一场无法收拾的劫难。 “我很奇怪,你是如何怎么快就觉察到我的身份?” “如果说我是猜的,你信么?如果你刚才否认,我或许也会当真……” “你!”他居然跳进了她设下的圈套。 “我只是没有想到,死去那么久的兰陵王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活在这个整日见不得天日的地宫里。” 轩辕夜压制着自己的暴怒,他冷冷地睨着面前的女子,嘴角下意识地弯起。 “呵呵,你以为我想这样么,曾经的那个兰陵王早就在三年前的那场大火中死去了,现在的我还算是活着么?这三年来,我每个月都要忍受一次销魂蚀骨的痛苦,谁又能明白我的心情?” “就算这样,也成不了你滥杀无辜的理由。” “你根本就不懂,你什么都不懂,就是那个夜夜和你同寝的男人,是他篡改了先皇的遗诏,卑鄙地夺了我的皇位不说,还要将我还有效忠我的大臣们赶尽杀绝,你知道么?凌家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那红光染透了半边天,我永远也忘不了忠心与我的大臣的他们的家人是在怎样的哀嚎中死去。虽然我勉强逃了出来,可是不久我就发现,原来我早已中了毒,而下毒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坐在君王宝座上的人!” 听着他凄厉的话语,暮雪的心也随着一点一点沉了下去,那不是对他的同情,而是对人性的绝望。 “所以,你就再度潜进了皇宫,找到了皇后,让她做你的靠山,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后一家人原本效忠的人应该是你吧?” “不错,凌大人,也就是皇后的父亲,因为收留逃难的我,全家都遭了毒手,那狗皇帝让一队士兵扮成强盗模样闯入了凌家大肆屠杀,最后竟然还一把火烧了凌府!这样的深仇大恨,若是不报,此生誓不为人!” 他蓦地捏紧了双拳,以疾风一般的速度挥向了身旁的木桌,那木桌不堪重力,在瞬间化作了碎片。 “我想皇后对于皇上也是深恶痛绝的吧,所以才由得你如此乱来。” 他轻轻地笑了笑,对她的话不置可否,而他的眉目却痛苦地扭曲着,眼神中掺杂着死灰一般的绝望。 暮雪想了许久,也挣扎了许久,最后才将手心摊开,“天香豆蔻,你拿走吧。” 他的视线瞥向他,带着一丝诧异,转而又凄惨地笑道,“你这是在同情我吗?” 暮雪摇了摇头,“我想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把天香豆蔻给你只是不希望有更多无辜的少女死在你的手里。” “你难道不怕我拿了天香豆蔻后杀了你么?” “你不会杀了我的。”她自信满满,“因为你还用得上我,其实我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我需要你的帮助,同样,我也可以帮你做一些事情。” “呵呵,真有意思啊,暮雪,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是个可怕的女人,同样你也像朵带刺的蔷薇,”他的指尖轻轻地在她脸颊上滑动,“明明知道会伤人,却还是使人情不自禁想要去触碰。” 她毅然拍掉他放肆的手指,“那么我告诉你,你这样做的下场只有一个,引火烧身……” 轩辕夜收回目光,长袖一拂,将她手心里的天香豆蔻收入自己的掌心。 忍了这么多年的苦楚,终于,终于可以得到解脱了。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浅浅的亮色。 “那么,你该告诉我云裳琥珀的下落了吧?” “云裳琥珀不在我手上,我逃出皇宫时,就已经不见了,可想而知,一定是被狗皇帝夺去了。” 暮雪冷冷地笑了笑,“既然如此,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记得你答应我的条件。” 她转身,一步一步踏出石室,她的脸色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谁也不知道,她的背后早已被冷汗浸湿了。 这一夜,她九死一生。 他说了许多话,可是这里面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走出雎鸠宫,暮雪终是沉下了眼。 疲倦和不堪,终究是紧紧地纠结着她,而这一切都没有尽头。 轩辕夜也算是守承诺,第二天清早,就有几个侍卫带着失踪许久的沈修仪进了慕雪殿。 暮雪坐在贵妃椅上,手里奉着茶,她伸手挥了挥衣袖,宫人们知趣地退了下去。 “沈修仪,你起来吧。” 沈修仪抬头凝着她,眼里略过几丝惶恐。 暮雪的视线在她身上轻轻游移,然后落在了她微鼓的小腹上。 “沈修仪,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吧,你的肚子已经掩饰不了了哦。” 她的身体猛然一怔,却还是死硬地撑着,“娘娘,你,你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明白……” “呵呵,事到如今,你还想掩饰么,你的肚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叫个御医过来检查就见分晓。” 扑通……沈修仪屈膝跪了下去,神色尽是哀伤,“娘娘,请你千万不要叫御医,奴婢,奴婢确实是有了身孕。” “原本怀孕两个月肚子是不见大的,可是你的肚子已经不止两个月了吧,为什么不打掉?” 面对暮雪的询问,沈修仪抓着裙角,咬着牙半响没说出话来。 暮雪站起了身,走至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你是不忍心打掉是吗?因为你对孩子的父亲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 “娘娘……”沈修仪猛然抓住了暮雪的裙摆,“娘娘,我求求你,不要杀我肚子里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担心,本宫找你过来并不是要为难你,只是本宫入宫的时日尚短,有些事情还需要问问你。” “娘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奴婢,只要奴婢知道的一定告诉娘娘。” 暮雪的嘴唇抹起一个微浅的幅度,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孩子就是她的软肋。 “沈修仪,你入宫几年了?” “回娘娘话,五年了。” “五年了?原来有这么长的光景了,本宫还未入宫前就曾听说过,凡是月隐宫中的妃嫔,无人能活过一个月的,你入宫都五年了,看到过死去的妃嫔都快堆积成山了吧。” 暮雪的视线冷冷地落了下来,沈修仪浑身剧颤。 “本宫就是好奇,本宫入宫差不多也有半年了吧,为何就没有死呢……不会是本宫运气好的缘故吧。” 十五:皇后之心 沈修仪低垂着脸靥,冷汗沿着她的鬓角慢慢往下滑动。 “怎么,你还打算隐瞒么?如果你愿意舍弃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不会勉强你……” “早就知道,这件事迟早会瞒不住的,可是没有想到的是会被娘娘你发觉。” “是吗?”暮雪伸出双手将她从地上扶起,“地上凉,你有了身孕常跪着也不好,起来吧。” 沈修仪反手扎住了她的手腕,眼神中带着一丝迫切的哀求,“娘娘,是不是我说了,你就会放过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 暮雪凝着她,嘴边漾起一抹浅笑,“那要看你说的是否合本宫的心意。” 暮雪牵着她的手将她送至座椅旁,然后遣她坐下,自己则是坐在了她的对面。 她挽起衣袖,沏了杯热茶摆在了沈修仪的面前,“来,先喝杯茶定定神。” 沈修仪诚惶诚恐看着她,心里犹豫不决,甚至不敢去触茶杯。 “好了,本宫也不难为你了,你要知道本宫对你并没有恶意,只要你肯合作,把知道的都告诉本宫。” “是,娘娘。” “那本宫就直接问你,后宫的秀女都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跟皇后有关。” 沈修仪沉默了许久,才终于下了决心将一切都告诉暮雪。 她说,“每届秀女入宫,皇后都会从中挑选出一批才貌出众的女子进入后宫,只有得到皇后的首肯,那些秀女才能得到为皇上侍寝的机会,在侍寝前,每个女子都会得到皇后娘娘所赠送的香囊,香囊里装的是一种名叫雪鹜的香料,那种香早单单是没有毒素的,可是一旦混合了龙涎香就会演变了一种慢性的毒气,闻得久了,毒素在体内沉积,不出一个月必然猝死。” 暮雪是震惊的,一时间,墨色的瞳孔呆滞了许久。 原来,原来是这样…… 她伸手从腰间解下那个香囊,那个在她侍寝前夜皇后亲手给她系在腰际的香囊。 “你说的是这个么?” 沈修仪从她手里接过,然后解开香囊的带子,从中取出了一些甘草,送至鼻尖仔细地嗅了嗅。 “不,这个并不是雪鹜草,而是普通的小草。” 怪不得,她久久地凝着那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怪不得,在月隐皇宫这么久的日子,她没有死,原来是皇后特别关照了她。 皇后,她明明就知晓,皇上最爱用的便是龙涎香,她却用那份温柔的假慈悲将后宫那些无辜的女子推入了地狱。 那么,那么云裳呢?暮雪的心头猛然一怔,为何她也没有遭到毒手,皇后唯独留下她们两个,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修仪,本宫问你,你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多久了?” “奴婢自幼父母双亡,在十岁的那年为皇后娘娘收留,那时候,皇后娘娘还是凌家的小姐……” “这样,你可算是皇后娘娘身边最亲近的人了,那么这些年,你可曾觉得皇后有什么变化。” 沈修仪低头思索着,莹亮的眸间突然掠过一丝异色。 暮雪问道,“怎么了,有何不妥的么?” “没,没有……皇后娘娘其实也是个可怜之人,只从全家被强盗猎杀后,她的心就一直沉寂着,而皇上从那后也不再踏雎鸠宫一步。” 暮雪品着茶,她的眼深深地印在平静的茶水中,许久都泛不起一丝涟漪。 “好了,沈修仪,你最近就先住在慕雪宫吧。” “娘娘……”沈修仪离座有跪了下来,“娘娘,请您放奴婢回去。” 暮雪看着她,有些诧异,“你想会雎鸠宫,你,你疯了吗?你这样回去,那是会死的。” “奴婢,奴婢有不得已的苦衷……” 看着她坚决的样子,暮雪终是叹息,“你还是放不下那个人吗?” 沈修养猛然一怔,心情被看穿,她的眼再也没有光彩,沮丧的模样实在让人怜惜。 “不过,不行,这些日子,我是不会放你走的,你必须待在慕雪宫里。本宫会命人安排你的住处……” 暮雪放下茶具,从座椅上起身,是时候了,她也该去雎鸠宫找皇后谈谈。 “还有,”她的脚步突然停滞了下来,“你最好不要想着逃走,除非你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了。” 沈修仪跌坐在地上,无声地沉默。 暮雪吩咐了韵儿暂时将她安置在偏殿,然后她打发了跟在身边的侍女,独自一人前往雎鸠宫。 可是这一次,却叫她失望了。 雎鸠宫宫门紧密,皇后以感染风寒推脱所有来访的人。 这分明的心中有鬼! 暮雪没有办法,只能失望地回到了慕雪宫。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听得叫唤声,暮雪轻轻地抬起眼来,她望见正匆匆向她这边赶来的竟是内侍官李轩。 “李公公……”她礼节性地回复了声。 “娘娘,快去看看吧,皇上,皇上他出事了!” 暮雪的心里一痛,手中的披风何时落下了,她都恍然未觉。 匆匆地赶往昭阳殿,掀开层层的金丝勾成的帘幔,暮雪却看见寝殿里早已跪满了御医。 而躺在龙榻上的君王却紧闭着眼,他的脸色发紫,细薄唇唇呈现着一种干涩的苍白。 暮雪走上去,在他枕边坐了下来,她伸手握住了他手,凝着他的眼低低地唤道,“皇上,皇上……” 他没有任何反应。 暮雪终是将视线投向了御医院的院判,“林大人,皇上到底是中了什么毒?” “回娘娘的话,是,是砒霜……” “砒霜!”暮雪难以置信,“皇上日常的起居和膳食不是都有人试毒的么?要是无色无味的毒药也就罢了,可是皇上中的是砒霜毒,那么肯定是值班的宫人玩忽职守!” 扑通一个年轻的内侍闻言踉跄下跪,他浑身颤抖,已经说不清话语。 “娘娘,奴,奴才,没有,没有,奴才真的,奴才没有偷懒……” 暮雪无力地挥挥手,“把他带下去吧,是不是他在责任,就交给刑部去调查,最重要的是皇上的安危,林大人,皇上的毒可有办法解除么?” “回娘娘话,幸而皇上只是服用了少量的砒霜,臣等方才已经把解毒的汤药喂给皇上服下,相信用不了多久,皇上就会清醒过来。” “如此就好,你们都退下吧,这里由本宫来就好了……” “是,臣等告退……” 众位御医行过礼,缓缓向后退去。 “林大人,等等……”暮雪特别嘱咐道,“林大人,皇上中毒之事不易张扬……” “是,臣一定下令让御医们缄口。” 林院判已经退出寝宫,暮雪回头望着昏迷不醒的轩辕决,嘴边溢出一丝叹息。 “你怎么就在这个时候就抛下臣妾不管了呢,这又是你对我的试验么?” 暮雪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脸颊,她的眼里满是伤痕,她真的很想知道,那张面具地下,到底藏了什么…… 可是和以前一样,她始终还是没有勇气去揭开。 凌烈的风从窗外涌入,冷清的味道越来越浓,这个冬天,似乎过不去了。 君王还是迟迟不肯醒来,暮雪一直留在昭阳殿里守着他,一日复一日,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 就连御医都检查不出原因来,她还有什么办法呢。 皇上三日不早朝,朝中已经乱成了一团,大学士景钦去雎鸠宫请皇后出来主持大局,可是皇后已经是称病不见任何人。 皇上无叔长,唯一的胞弟又被囚于景圆,朝中和后宫均无主,有人居然大胆地找到暮雪,请她暂代皇上上朝听政。 那个人便是禁军新任统领高琦君。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暮雪都坚决推辞,因为自古以来都没有后妃上朝听政的先例。如此荒唐的事,她是万万不能做的。 第一次,暮雪拒绝了,第二次,他又来寻暮雪,她又拒绝了。 第三次第四次,他告诉暮雪,朝中已经有人蠢蠢欲动,在暗中企图造反,要是她再推辞,月隐的江山就要亡矣。 暮雪无法,只能答应他的恳求。 也是在那一年的末,暮雪第一次登上了朝堂,作为一个妃子,那是开天辟地的壮举。 当她穿着君王御赐的金缕玉衣盛装上朝声,站在朝堂下的大臣们无不瞠目咂舌。 金碧辉煌的宫殿,暮雪居高临下地俯视群臣。 “这些日子,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身体违和,不宜上朝,所以,由本宫暂领朝事,众位大人有本可交与本宫,待皇上龙体复原后,自然给各位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一个女人统领朝政,这也太不像话了……” “难道忘了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后宫不得干政么……” “真是,简直不成体统……” 大臣们聚齐在一起,絮絮叨叨,连连表露对暮雪朝臣的不满。 这个时候,还是高琦君站出来替暮雪说话。 “难道众位大臣还有更好的办法么?谁都知道,在和烈焰国的战役中,贵妃娘娘是我月隐国的功臣,皇上宠爱她,如今皇上龙体欠安,贵妃娘娘自然是皇上最好的代言人,难道你们一个个都要造反不成?” 高琦君不轻不重的一番话语倒是平息了群臣之中的怒火。 虽然心有不满,但碍于君王的面子,也只能将苦水往自己嘴里咽。 “好了,众位大人,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臣有本要奏……”出列的是御史大夫林延泰。 “娘娘,乐陵王被关在景园充做苦役也有月余,如今是不是该将他释放?” 十六:恬不知耻 大殿中,三脚琉璃鼎里燃起了龙涎香,袅袅的烟雾熏过她的眼,幽幽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暮雪沉默了许久,才道,“既然如此,那就依林大人的意思,放了乐陵王。” “娘娘英明。” 暮雪的胸口稍稍松了口气,原本她就有这么意思,现在既然有人开口了,她自然乐意做这个顺水人情。 “众位大人们,还有事要上奏的么?” 大殿下,群臣之间还是有议论之声,但是迟迟不见有人站出来。 暮雪伸手掩好旖丽垂地的裙摆,然后以眼神示意身旁的内侍官。 “退……朝……”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百官的跪拜声中,暮雪转过身,在宫人的搀扶下,渐渐离去,那及地的金纱,拂起又落下,翩舞着带动了周围蔓延的空气。 从昭阳殿中出来,她的神情显得分外凝重。 如今的她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了,她一个人怎么肩负得起? 望着挂在枝头那从未消融的冰雪,她的肩膀终是感觉到了冷瑟。 “莫语……”她不觉从口中溢出着两个字。 “会娘娘的话,莫公公他调去云阑宫了……” 哦,是啊……蓦然间,她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原来,身边的人都已经陆续不在了。 “娘娘,咱们现在去哪儿?” “你们都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四处走走……” “是……”侍女将斗篷交与她手上,便静静地退了下去。 于是,暮雪便独自一人在蜿蜒九曲的长廊上走着,她抬眼,阻碍在她面前的是层层叠叠的宫阙,那种磅礴的气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当初入宫的目的,此刻在她眼前突然变得模糊了…… 冷风是如此萧瑟,那曾经躲藏在指尖缝里的流光在已经随着记忆流走了,岁月匆匆,人未老,心已倦。 踏着厚重的积雪,暮雪在终于在一座宫殿前停止了脚步。 云阑宫。不知不觉就来了这里。 既来之则安之,站在门口吹冷风,倒不如进去坐坐。暮雪走入了宫门,守门的侍女即刻向她下跪行礼。 “起来吧,你们的娘娘在宫里么?” “在,云妃娘娘在寝宫休息,贵妃娘娘,就由奴婢进去禀报吧。” “不用了……”她伸手拦下侍女的脚步,“本宫自己过去便好。” 踱着轻盈的步子,她进入了朱色漆成的雕饰大门,抚开垂下的纱幔,她依稀听见内室里的清悦的欢笑声。 她的身体微微一怔,原本想要回头,却还是阻止不了自己的脚步,她慢慢地走了过去。 展现在她面前的竟是男女相拥在一起的暧昧场面。 云裳手里持着酒觞,倚靠在男人的怀里,她的醉眼微醺,双目迷离地凝着面前的男子,那丝薄的云衫早已落下肩头,露出那光滑白皙的肌肤。 而拥着她的那个男子居然是西宁仟羽。 看着那腐糜的场景,暮雪几乎站不住脚跟,沉下眼来,她将那遮掩的纱幔重重的拉开,云裳和西宁仟羽同时回过头来。 “云裳,你疯了吗?” 云裳微微地惊讶,随即又换上了一副清清冷冷的表情,她掩好衣衫,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暮雪,你怎么来了?” “你自然是不希望我来,云裳,你难道不知道淫乱宫闱是死罪么?” “死罪?呵呵……”她笑得花枝乱颤,“这宫里有过活路么?再说了,皇上现在不正躺着么……” 暮雪是视线从她身上抽离,转而落在了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西宁仟羽。 “原来,原来真的是你们做的……” “呵呵,不亏是暮雪,这么快就知道是我们做的。”云裳轻轻地绕到她的身边,纤细的手指挽过她的肩膀,“既然都被你撞见了,我也不打算否认,皇上中的砒霜是我下的。那一日晚上,我打发了昭阳殿所有的宫人,然后趁着皇上不注意,偷偷地在他茶水里加了砒霜,因为怕他察觉,所以我也喝了一杯,不过我只是含在嘴里,事后就吐出来了……” 暮雪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原因很简单,因为是他让我做的!砒霜也是他给我的……” 顺着云裳的手指方向望去,暮雪看到了西宁仟羽几乎石化的脸靥。 云裳仰着头,削尖的下巴勾勒出她的孤傲,“说来也许你都不会信,我,其实很早以前就发现了他不是内侍的身份,然后在朝夕的相处之中,我居然一点一点地对他产生了情绪,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所以只要他愿意跟我在一起,他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刹那间,宛如晴天霹雳,暮雪没有想到是连云裳那样睿智的女子也会为情所困而失去理智。 暮雪幽幽地望着西宁仟羽,这个已经面无情绪的男人,她的心是如此疲倦。 “仟羽,你太鲁莽了,要是被查出来……” “被查出来,大不了就是一死,自从西宁家被灭族后,我就从没想过要独活。” 他冰冷的话语刺痛了她的心,暮雪强忍下心头的苦涩,开口道,“这么说,你们已经决定要向皇后那边靠拢了,是吗?” “只要能杀了暴君,我不会介意用什么办法。” “呵呵,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云裳,你原本就在皇后的安排下入宫的吧。然后利用自己的美貌接近皇上,迷惑皇上……” 覆在她肩上的手微微一颤,云裳垂下眼,深呼了一口气,然后重新抬起头正视她,“暮雪,下毒一事被你察觉我不会觉得奇怪,为何你连我是皇后的人都知晓……” “难道你不知道被皇上宠幸过的妃子,没有人能活过一个月的么?不用我多说,皇后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暮雪,你还真是个可怕的对手……” “云裳,我曾经说过,不管你来宫中是处于何种目的,我都不会干涉,但是我现在告诉你,如果你的目标是想加害皇上,那么对不起,我是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西宁仟羽蓦然握紧了双拳,他终于从座椅上起来,走到她身边狠狠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他凝着她,眼里尽是说不出的伤痛。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帮着那个暴君,他,就这样令你着迷?” “没有办法……”她幽幽地开口,“在一些事情没有弄清楚前,我是不会让你们伤害他的,如果你们执意要动手,那么我也不会再手下留情。” 云裳睨着她,眼里的醉意已经荡然无存,“暮雪,你真的要这样,和我们走相反的路么?” “云裳,我有必须如此的理由,曾经我欠你一个人情,如今我就把它还给你,今天的事,我会当做没有看到,你们下毒的事我也会想办法担下来。日后,请你们好自为之……” 她闭上眼,多日来的种种让她不堪忍受,她怕自己总有一天会崩溃。 回到慕雪殿,她躺在床榻上,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她的思绪越来越远。 记得第一次,她让西宁仟羽将云裳约在小树林见面,也是那次,她们达成了协议,暮雪给了她侍寝的机会,而云裳则是奇迹般地复原了她的处子之身。 这才使得她在侍寝之夜能够平安地度过。 原本以为像她这般的女子是不会动真感情的,可是谁料,事实就是如此,总将人杀个措手不及…… 这一次暮雪真是睡得很沉,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她起身,简单地洗漱了一番,在用早膳的时候,她不经意地看到站在宫门口值班的两个宫女正窃窃私语着。 “韵儿,你过去问问是何事?” 韵儿走到门口向两人询问一番之后,回来禀报。 “回娘娘话,是乐陵王在宫门外求见,因为娘娘方才在休息,所以奴婢们不敢打扰。” “让他回去吧,本宫不想见他……” 暮雪幽幽地想,就算见了面又能说些什么,只会徒增彼此的伤感罢了。 过了片刻,侍女进来回复道,“娘娘,王爷说了,您不见他,他就站着不走了。” 暮雪无声的地叹气,视线不由地往窗外望去。 外头什么时候又起风了,那呼啸的风声凄厉得宛如午夜婴儿的啼哭。 “娘娘。”韵儿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外头下雨了……” 暮雪讽刺地笑笑,偏偏是这种时候,刮风又下雨,老天还真会折腾人。 轩辕漠就这样站在宫门口,雨水毫不留情地冲刷着他的脸颊,他身上白色的衣衫已经湿透,冷冷地贴在他伤痕累累地皮肤上。 身体的痛,他已经麻木了,唯有那埋藏在心里的伤口,在这个时候又撕扯起来。 暮雪,为什么不敢出来见我? 他单薄的身子在风雨中飘摇,已经到了极限。 这个时候他的面前突然被一袭阴影所覆盖,他轻轻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含着烟雾的眸子。 她终是心软。 “进去吧……” 轩辕漠挪了挪脚,不想站得太久,双腿都已经麻木了,暮雪只好扶着他慢慢地走入宫门。 进了大殿,暮雪让侍女倒了杯热茶给他。 轩辕漠只是坐着,一言不发。 暮雪只好遣退了所有宫人,偌大的宫殿就剩下两人对坐而视。 暮雪发觉他清瘦了许多,原本俊宇的身材已然不在,眉眼间只剩下一片疲惫的沧桑。 “王爷,喝完热茶你就会府吧,日后也别再来慕雪宫了……” “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么?既然如此,你当初何必要来招惹我……” 他显得有些激动,瞠着眼,眸子里溢满了血丝。 “当初,的确是我的不对,如果是我伤害了你,那么我向你道歉。” “区区的一句道歉就能弥补我心里的伤痛吗?暮雪,是不是因为我太爱你,所有你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一次又一次戳杀我的心。” 暮雪侧过脸,不想再看他的眼神,他是来质问她的,是来逼她的,她早就知道。 轩辕漠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抓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扣入了怀里。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会看我一眼,才会记得有我这个人?” 暮雪猛然一颤,她的瞳孔蓦地睁大,“轩辕漠,你疯了吗?” 没想到,他却痴痴地笑了,“暮雪,你终于叫了我的名字,你知道吗?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他的怀抱太过紧致,她无力抵抗,唯有低声叹息,“王爷,你这又何必呢?为了我,值得么?” “我也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值得么?可是当我禁被在天牢里,你却冒险来救我,你没有抛下我不管,这说明你对我还是有情的,对么?” 凝着充满哀伤而有无比渴望的眸子,暮雪能说什么?还能在的伤口上再刺一刀么? 这样他说不定真的会死…… 暮雪推开了他的束缚,凝着他被雨淋得苍白的脸颊,她想,她终究还是败给他的倔强。 “王爷,你先行回府好么?” “那你还会继续排斥我么?如果这样,我宁愿一辈子留在景园。” “王爷,你要记住,虽然我不排斥你,但是我始终我皇上的妃子,我们之间,永远都是不可能的……” “你多番拒绝我,只是为了那个暴君么,你知不知道,我是那么希望他一辈子躺在床上永远都……” “啪!”听到他过激的话语,暮雪竟然失去理智,伸手给了他一个巴掌。 清脆的响声,永远消沉的痛。 轩辕漠凝着她,全然失控,他愤怒地冲上去,一把将暮雪按到在地上,他狠狠地钳制着她挥舞的手臂,疯狂地喊,“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你知不知道他根本就不爱你,他从头到尾只是在利用你,利用你!” “不要再说了,请你,不要再说了……” 温热的泪水从眼角潸然落下,第一次,她在外人面前落泪,是那样悲痛欲绝。 看到她的泪水,轩辕漠眼里的怒火渐渐平息,但却依旧深深地凝着她。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话,可是总有一天,我会找到证据的,总有一天,我会揭开他的面具,让你看看他长了一张如何丑陋的脸……” 他终于站起了身,双眼里已经没有任何情绪。 十七:深夜私会 上 这一天的午后,宫墙上空终于升起了久违的太阳,透过垂着的琉璃珠珞,暮雪看到了远处屋檐下挂着的冰锥已经渐渐融化了,地上的积雪也也散开了,这场雪下了这么久,人心凋敝,此时此刻,才让她有了一刻还是活着的感觉。 已经很多天了,轩辕决迟迟不肯醒来。 有的时候,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那张永远冰冷的面具,暮雪会感觉他的故意的,故意装作不愿醒来。 她伸手,抚过他鬓角的发丝,冰凉的触感在她指尖流淌开来。 她微微张口,四下无人,可是她还是无法喊出他的名字。 心里总是郁结着,空洞得发慌,已经连她都分不清对他到底是哪一种情感。 她到底要怎么做呢?如今身边已经没有可以倚靠的人了,一切都已回归到了零点。 这个时候,一名宫人端着食盒进入了大殿。 暮雪抬眼望去,那宫人正是她的贴身侍女,韵儿。 “韵儿,你怎么来了?” “娘娘一天没吃东西了,奴婢带了些糕点来……” “我不想吃……” 韵儿将食盒放在餐桌上,然后打开盖子,将碟子一盘一盘取出并有规律地放齐整。 “娘娘,主上吩咐过了,娘娘,近期可以行动了……” 暮雪的手微微一怔,难道宫里的事情他都已经知道了?那么为什么不亲自来告诉她,而是让侍女过来传话。 沉默了许久,她才道,“韵儿,我想见他……” “主上说了,暂时不方便见娘娘。” 不方便?还是不肯见…… 这样想着,心里竟然觉得难过,那种难言的情愫正在胸口慢慢滋生着,仿佛就要冲破出来。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韵儿离开后,暮雪就开始回想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原本她只是个生活在边境村庄里的小女孩,父母兄长都待她极好。 那一年,也是像今日那般萧瑟的季节,村里的宁静被彻底搅毁,可恶的蛮夷将大刀刺入村民的胸膛,狠狠戳戮,无数成年的少女和妇人在蛮夷残忍的轮宿下死去。 她躲在床榻地下,听着母亲和姐姐是嘶喊声,整整一夜,天亮后,当她从床底下爬上来时,看到是亲人干涸的身体。 大片的血已经在地上凝固,那是个可怕的噩梦,她甚至忘了哭泣。 进过这一场浩劫后,村里的人逃的逃,散的散,她睁着眼,麻木地跟逃难的队伍到了省城。 在无止境的乞讨中,她终于遇到了他。 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她肮脏的脸颊上。 她睁大了眼看着他。 他轻轻地开口,语气柔顺地宛如旭日里的和风,跟我走好吗? 就是这一句话,她将手伸向他,自此之后,上天入地,她无怨无悔。 因为,对于暮雪来说,冥玥就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在她心里,他的位置始终都没有人可以取代。 可是,自从他狠心将她推入皇宫后,她发现自己的心慢慢的变了。 她开始不安于做他的棋子。 她想得到的原本比棋子来得更多…… 暮雪站起身来,回头凝了轩辕决一眼,嘴里轻轻地喃呢。 “要是你真的能这样躺一辈子,让我照顾你,我也甘愿……” 可是他不会的,他终究是要负她。 出了昭阳殿,茫然地望着眼前层层叠叠的宫殿,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现在该去哪里?如今她位及贵妃,权倾后宫。可是这样的日子反而使她无比冷清,偌大的皇宫只剩下她一个,权利的外衣不能驱赶她心里的寒气,那这权要来又有什么用呢。 在长阶上走着,她终于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去处。 她要去地宫,只有快点找到云裳琥珀,她才能早一些脱离苦海。 来到雎鸠宫的门口,叫人意外的是居然有侍卫看守着。暮雪走上前,侍卫手上的长矛便拦去了她的道路。 暮雪大声训斥道“大胆!本宫去看望娘娘你们居然阻拦!” “皇后娘娘有令,养病期间谁都不能进去打扰!” “皇上和皇后养病期间,后宫食物都由本宫说了算,你们胆敢阻拦本宫,项上人头不想要了么?” 侍卫为显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暮雪继续说道,“要是皇后娘娘怪罪下来,有本宫担着,你们怕什么……” 侍卫终于放行,暮雪也算松了口气,原来皇后对她已经存了戒备。 暮雪进入皇后的寝宫,却不见皇后影子,她心存疑惑,特意查看了皇后用的汤药,这才发现了问题。 原来皇后服用的只是一般的强身健体的汤药,难道她是在装病? 她不曾多想,将皇后的床榻翻下,顺利地进入地宫。 地宫的路多半她已熟悉,走过狭隘的通道,里面有几个并排的石门,只要触动机关,就能进去。 可是今天轩辕夜似乎不再地宫,暮雪找了许久都不见人影,别说是皇后了。 她的眼里划过一道灵光,既然不在地宫,那么她就趁此机会好好地在此搜寻一般,说不定还会找到云裳琥珀的线索。 几个石室几乎都是空空荡荡的,走进去,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一目了然。 怎么找都是徒然,暮雪坐在玉椅上嘴边凝笑,她也只是傻啊,轩辕夜他又怎么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放在此处呢。 她的手指轻轻地放在座椅的扶手上,那是一对做工精细的玉蛤,抚上去滑滑腻腻的,有很触感。 暮雪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握紧了玉蛤,用力往后扭动。 玉座突然往下沉了下去,果然不出她的所料,原来这间石室的地下还有一间石室,而这个座椅便是两个石室之间的通道。 难怪轩辕夜如此喜欢这个座椅,想必这石室里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暮雪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眼前的这个石室居然是个冰窖,四周的石壁被一层厚厚的冰雪所覆盖,而掩埋在冰雪之中的只是一些酒坛子。 走到尽头,那里安置了一张冰床,四处冒着寒气,床上还放着一件深红色的衣服。 暮雪伸手将衣服展开,那凤凰的样式在她眼前显得如此艳丽,这件衣服是皇后的风袍。 难道,难道轩辕夜就在此处和皇后私会? 十八:深夜私会 下 暮雪轻轻地将凤袍放至远处,眼角不经意地瞥见在床头的延边上居然有一个奇怪的印记。 那是个半月形的印记,暮雪凝着它看了许久,似乎觉得在哪里看见过。 蓦然,她的眼前闪过一道灵光。 她惊醒似地从腰间取出那半截月锥,那是当日她无意中在地宫中发现的。 她将月锥放入凹下的印记中,竟然是完全吻合。 然后月锥慢慢地转动起来,冰床散开一种紫蓝色的光束,暮雪下意思地挡住了眼,等光芒散去,她发现冰床上推出了一个盒子。 那是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子,盒盖上镶刻着一副双龙戏珠的图案。 慢慢地打开盒子,暮雪的心跳动得厉害,盒子里面究竟藏了什么? 会不会跟云裳琥珀有关? 眼里尽是渴望,她终是一口气打开了盒子,里面只有一张显得破旧的羊皮。 她将羊皮取出,将盒子重新放回了原位。 这个时候身后响起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暮雪的手指一颤,那魅惑的话语在她耳边低低响起。 “你在这里做什么?” 暮雪急忙转过身,他修长的身影已经遮住了她的视线。 她只好强装欢笑,“我方才在地宫找不到你,于是我就坐在玉椅上等,然后一不小心就到了这里……” 他轻轻地蹙了蹙眉,凌长的眸间尽是怀疑,“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自然是有事情要跟你商量……” 暮雪一边转移着他的注意力,一边将羊皮轻轻地藏入袖子的夹层里。 听得她的话语,他的疑惑更甚,他上前几步,又问道,“你想找我商量什么……” 看着他越靠越近,暮雪心里越发慌了。 怎么办?要是再待在这里,万一被他发现羊皮已在她手里,那么恐怕他会杀了她灭口。 暮雪抿了抿嘴,蓦地从床上站起,她俯身上前一把拥住了他的身子。 然后将唇覆上了他的。 轩辕夜没有想到她会如此,他愣了半响没有反应过来。暮雪见目的已然达到,急忙后退几步,不想却被他反手拥住纤细的腰身,然后狠狠封住了她的嘴唇。 他咬着暮雪的耳垂低低道,“你的主动会让我无法节制的。” 暮雪还来不及喘过气来,身子突然一轻,居然被他打横抱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抛在了冰床上,暮雪的背脊被摔得生疼。 而他的身体却已经迫不及待地覆了上来。 “你,你要做什么?” 他邪魅地笑,“自从答应你的要求,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碰过女人了,你是不是该补偿我?” “你,你体内的毒不是已经解了么?” “怎么?刚刚主动挑拨我,现在害怕得想要逃走吗?” 他近似粗鲁地扯着她的衣襟,暮雪抓着他的手,抗拒着。 “不要,不要在这里,这里很冷……” 他的动作终于停滞了下来,将她从床上抱起,“好,既然你不喜欢在这里,那我们就出去做……” 出了冰窖,她身上的体温终于一点一点地回升。 而他终究还是不肯放过她。 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轩辕夜纤薄端正的唇角浮起了一抹优雅的笑,此时的她乖乖地躺在他的身上,就像是失去反抗能力的猎物。 “暮雪,你知道么,你是个既聪明又美丽的女子,是男人都会渴望得到这样的女子……” 暮雪只是侧过头,死死地咬着发白的嘴唇。 他仍是笑着,以一种温柔的手法将她身上的衣衫一件一件除去。 “你方才说,来这里要和我商量一件事,现在可以说了,是何事?” “我想知道,你把皇后怎么样了?是不是把她囚禁起来了?” 他的手微微停滞了一瞬间,随后又答道,“你放心,皇后她很好,我不会伤害她的……” “宫里进来发生的种种,你都应该知晓吧。” 他的吻细细地在她白皙的颈口落下,嘴里略带着暧昧的喃呢,“你指的是哪些?” “皇上已经昏迷了很多天了,为什么你还没有动作?” “那你想我有什么动作?” 对于他突如其来地闯入,暮雪微微地蹙眉,可是她仍然问道,“你潜伏在雎鸠宫这么久,不就想着那金亮亮的宝座么?现在对你来说不正是个极好的时机么?” 他低低地喘气。 “女人,果然不能太聪明了,聪明的女子是不会长寿的。” 他太多于谨慎,暮雪终是没有问出什么。 末了,她穿上衣衫,离开地宫。那时,已经是落幕十分,他竟然纠缠了她这么久,可是总算还好,她也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顶着厚重的寒露,她匆匆地回到慕雪宫。 屏退了守夜的宫人,她将卷起的纱幔放下,然后点燃了置在书桌上的油灯。 她将藏在袖口夹层里的羊皮取出来,在烛火的照耀下,她将羊皮上的图案看的一清二楚。 那是一张地图,准确来说,是一张皇宫地图,每个宫殿在图上坐落有致。 按着图上所指的终点,居然是景园。 难道说云裳琥珀就藏在景园的某一处? 暮雪收起羊皮,心里阴霾越发多了。 第二天,在朝堂上,屏退了群臣后,她唯独留下了乐陵王轩辕漠。 轩辕漠身着墨色的盘龙王服,脸上的伤痕浅了,精神也好了许多,唯有那双眼神,静寂落寞,再也提不起神采。 “没有想到,我们居然还会有单独相处的时候……” 暮雪没有说话,只是将揣在怀里的羊皮递给他。 轩辕漠接过,拿捏在手里仔细地查看,然后脸色越来越凝重。 “你这个是,从哪里得来的?” “从哪里得来的,你不必知道,但是这个地方你应该知道吧?”暮雪指着图中的一处问他道。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是景园。” “我怀疑有人将云裳琥珀藏在了景园……” “你说什么?”他往后踉跄了几步,眼里尽是震惊的颜色。 十九:美色为诱 暮雪的眼终是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询问。 “在景园待了一个月,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听得她的话语,轩辕漠还是有些失落,“你唯独让我留下,就是要问这个么?” 暮雪垂下眼,将羊皮收起,放入袖口,她用极轻极柔的话语说着,“你知道我为什么唯独问你么?你看看,这么大的皇宫,到处都透着冰冷,朝中的大臣明里面都奉承着我,可是在背后却恨不得我这个祸国的妖孽早点死去,所以,除了你,我还能依靠谁?” 轩辕漠后退几步,他侧过头,不想再看她的眸子。 她的眸子太过妖娆,他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陷进去了。 暮雪上前,抓住他因为隐忍而不安晃动的手,然后轻轻地拥住了他的身体。 她能感觉他的心跳得异常激烈,而他的身体也因为她突如其来的拥抱而微微颤抖着。 “对不起,那一天,我不该对你说这么重的话,对不起……” 他的手终于抚上了她的肩膀,恰似叹息的嗓音从她耳边响起,“暮雪,你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你教教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暮雪从他的怀抱里出来,用那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抚上他的脸靥,“漠,我只想你帮帮我……” 她的眼神充满了渴求,那种小女子的娇柔让他不能自持,他终于还是陷了进去。 “好,日后,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暮雪倚靠在他的肩头,嘴边扬起苦涩的笑。 女人的美色永远是最大的资本,这一次,她又赢了……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却像是缺失了一块,而且再也找不回来了…… 暮雪将地宫之事,然后又将轩辕夜的事一一告诉了轩辕漠。 他似乎受了很大的震惊,很久都没缓过神来。 “你,你是说一直藏匿在地宫里的是轩辕夜,我的皇弟?” 暮雪点头表示默认。 “不,这不可能,他明明在三年前就……” “三年前那场大火,事后你们发现了他的尸体了么?” 轩辕漠铁青着脸色,犹豫着摇了摇头,“那场大火死去的人太多了,所以我一直以为他已经在那场大火中化为飞灰了……” 暮雪冷冷一笑,“像他那般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死去。” “不错,他的确是我们三兄弟之中最有才华的,父皇也最喜欢他,只可惜……”他的话锋一转,即将出口的话语又吞回了肚里,“暮雪,你能带我去见见他么?” “不可以,如果让他知道你已经知晓他的身份,一定会杀你灭口的,所以千万不能冒险知道么?” 轩辕漠迷起眼,神色很是不安,他扶着脸颊慢慢地蹲了下去。 暮雪缓缓地走近了些,犹豫地伸出手,然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轩辕漠蓦然抱住了她的腰身,将脸埋入她衣裙飘散的隙缝间。 “现在的情况简直是糟透了,我到底该怎么做?” 她安慰似地拂过他的发丝,或许只有她才能将他的心看的一清二楚。 “伪装了这么多年的平庸和懒散,终于支持不住了,是吧?” 他猛然抬起眼,凝着她那双深邃莹亮的眸子,他的心竟是从未有过的震惊和颤抖。 原来她都知道啊,原来所有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这么多年了,唯有她,才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所有,这一个,就算是她让他下地狱,他都甘愿。 轩辕漠走后,她依旧端正地坐在朝堂之上,那冰冷却美极的容颜上似乎覆上了一层幽幽的光彩。 “仟羽,你打算躲在帘帐后面偷听多久?” 耳边传来一阵沉稳的步履声,然后那张身干净的内侍服染进她眼角的一侧。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视线对上了他的。 “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呢,暮雪……” “躲在后面这么久,你都听见了吧。” 他的眼神微微一动,然后仰起了面容,望着她问道,“既然早就发现了我,为何不早点拆穿我……” “本来就不打算瞒着你,你也知道,我进宫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到云裳琥珀,现在既然已经有了线索,我自然要找人合作,因为凭我一人之力,想成功取出云裳琥珀是不可能会办到的。” “你,永远都是那样聪明,而且,驾驭男人的手段更是厉害得很,我真是为乐陵王那个傻瓜感到惋惜。” “别这么说……”暮雪站起来,一步一步靠近他,她能够清楚地看到在他的眼底流动的酸楚。 走至他的身边,她紧贴着他的肩膀,手指抚过他蹙起的眉宇,“怎么了,难道你在吃醋?” 西宁仟羽猛然推开了她的触碰,“我没有!”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他的胸口却一阵一阵堵得发慌……口不对心。 “你知道么,仟羽,我一直都把你当成做好的盟友,和知心的朋友,即便你后来你选择云裳,我也没有逼迫,甚至竭尽全力帮你们隐瞒,因为我不想我们的关系破裂到无法补救的那一步。” 西宁仟羽凄苦地笑了笑,“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不是乐陵王……” “我从来也没有拿你当成过谁,告诉你吧,过几日我就要行动了,我一定要找到云裳琥珀,虽然我知道这一切不会如我相信中的那样容易,但我无法选择。” 她抬起眼,深深地凝着面前的男子,“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陪着我一起选择云裳琥珀,第二,你可以将此事告诉云裳,让云裳到皇后那儿揭发我。即使是你选择第二中,我也不会怪你……”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终是狠狠地将她扣入怀里,他咬牙切齿着,“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你到底要逼我逼到何种程度?非要看着我完全匍匐在你的脚底下么?” 倚靠在他的怀里,闻着从他身上传来的那淡淡的衣香,暮雪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情绪。 回到暮雪殿,脱去外袍,她便匆匆地赶往内殿了。 为了方便照顾轩辕决,她已经命人将他挪到了自己的寝宫。 看着他依旧熟睡的脸庞,好几次,暮雪都是强压下淤积在心头的怒火。 “看着我这么辛苦地四处奔波,你很高兴么?看着我整天在朝堂上为了一些小事和你的臣子争得面红耳赤,对付我,他们可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好么?看看我是不是老了,憔悴了?” 轩辕决依旧平静地躺在床榻上,那张铁皮面具掩盖了他脸上所有的表情。 “你知道吗?多少次我都想狠狠地撕开这张面具,可是每次触到那冰凉的铁皮,我的心也跟着胆怯了,告诉我,你是不是在折磨我?是不是?” 说着说着,她的眼睛溢出了泪水。 “我知道你听得见,你就是想把这一个烂摊子推给我是吗?你不知道这样对我是很残忍的,我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利用作为女人的资本,”她的泪沿着她的下颚落在他的指尖处,一点一滴,宛如梨花一般洁白,“你看我,今天又收服了两个男人为我卖命,所以,我是不是很厉害……” 暮雪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平稳有序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她渐渐停止了喃喃的话语,思绪开始了无意识地游荡,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皎洁的月光渗入窗口,透过那琉璃的珠珞,泻在她的脸上,慢慢地凝结成霜。 躺在床上的君王,他的手指正微微挪动着,然后悄无声息地抚上她垂在他胸口的发丝。 轻轻地揉着,如绸缎一般细腻。 翌日清晨,暮雪被侍女从睡梦中扰醒。 睁开眼,她看到的是侍女那双惊慌失措的眼。 “怎么了?” “娘娘,沈,沈修仪她不见了!” “什么?”她的瞳孔蓦然睁大,脑中的混沌在瞬间消失全无。 她起身,简单地梳理了一番便匆匆地赶往偏殿,果然如侍女禀报的那边,沈修仪挣脱了绳索的束缚,已经逃走了。 暮雪轻蔑地笑笑,这个傻女人,你以为逃跑了就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吗?你以为那个男人会心软么?这样只会自寻死路罢了。 本想随她去了,可是转念想想却又不行。 沈修仪这样贸贸然会雎鸠宫,一定会把这里的事都告诉那个男人,那样的话只会打草惊蛇。 这样想着,她的心居然隐隐地不安起来。 于是,她连早膳也顾不得用,便又赶去了雎鸠宫。 她没有去皇后的寝宫,而是直接进了地宫。 她的心里总有一股不安的情愫,她尽力克制着自己,稳定住纷乱的思绪,她开始一间一间石室开始寻找沈修仪的踪迹。 地道里静得可怕,回荡在耳边的唯有自己那急促的呼吸。 暮雪在地宫里乱转,已经顾不得会不会被那个男人发现。 可是,她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在地宫尽头的那间石室里,她还是发现了沈修仪,她全身绯红,奄奄一息得倒在血泊之中。 暮雪连忙上前,扶起了沈修仪的身体,暮雪发现,她致命的伤是胸口的那把短匕,已经贯穿了她的心脏,她快不行了。 “娘娘……”沈修仪抓着暮雪的手腕,双眸无限凄凉,“我真是傻啊,傻都以为他会看是孩子的面上……咳咳……” 暮雪握紧了她满山鲜血的手,轻声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的么?” “娘娘,咳咳,我快要死了,现在我就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其实……” 二十:最毒妇人心 她的话语还没落下,嘴角已涌出大片的鲜血,一点一点在胸口的并蒂莲上染来,那种冷凄的哀伤充斥了整个封闭的石室。 暮雪终是不忍心,“沈修仪,先别说话,趁着他没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不!”她狠狠地抓住了暮雪的手腕,“再不说恐怕就没机会了,娘娘,其实有件事我骗了你,皇后娘娘根本在三年前就死了……” 暮雪的瞳孔猛然睁大,眼前的血红晕得她的心智迷糊不清,她甚至怀疑自己看到和听到的都是一种幻觉。 “是,是真的,那一天我亲眼看见他将皇后娘娘勒死,为了秘密不被泄露,他杀了当晚值勤的所有宫人,唯独留下了我。我,我其实是恨他的,因为皇后娘娘曾对我有恩,可是,可是他又是如此美丽英俊,不知不觉地我居然主动投入了他的怀抱,我已经深深地迷恋上了他,不可自拔,为了他,我的双手沾满血腥,可是,可是到头来……” 沈修仪无限哀怨地望着冷瑟的石板,眼角落下了两行温热的泪水,“到头来,他却如此狠心,不仅杀我,还要杀害我肚子里的孩子,那是他的亲生骨肉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这么长的时间了,原本以为可以用我真心感动他,可是到头来却仍是我的一厢情愿,对于他,就算我死一千次一万次都没有用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没有心……” 她眼中的神采渐渐淡了,最后变成一种灰色的空白。 她的意识开始恍惚,呼吸剥离…… 暮雪的心猛然一颤,她抓着沈修仪的手,轻轻地唤道,“沈修仪,修仪……” “我,我恨他……” 暮雪的手轻轻地探在她的鼻尖上,她的气息已经至了,而胸口的鲜血却依旧止不住地流着,宛如一场红色的盛宴。 墙角斑驳的烛火幽幽摇晃着,仿佛下一瞬间就会熄灭。 是啊,人死宛如灯灭,就是这样简单而已。 暮雪低低地叹了口气,然后伸手合上了她的睁开的双眼。 暮雪是知道的,她恨他,而且死不瞑目。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白白死去的……” 她勉强站起来,步履已经不稳,她跌跌撞撞地走出满是血腥的房间,狭隘的地道中,她放声大喊。 “轩辕夜,轩辕夜!你在哪里?你给我出来……” 顿时耳边掠过一阵凉风,又夹杂着淡淡的龙涎香味,暮雪猛然转过身,撞进了一个紧实的胸膛。 “怎么?才几天的功夫,你又想我了?” 凝着他那双邪恶又摄人心魂的眸子,暮雪的理智终于崩溃。 “放开我!你这个魔鬼!” 他弯着嘴角轻笑,“我本来就魔鬼,死后重生的恶魔,难道你到今天才知道么?” “为什么要杀了她?” 他的眼中的瞬间变得冰冷,睨着她压低了声线,“你都看见了?” “对,我看见了,她倒在血泊里,胸前插着匕首,一刀穿心,轩辕夜,你好狠啊,她还怀着你的孩子!” “我很早就警告过她,是她自作多情,迟迟不肯打掉肚子里的孽种,这样愚蠢的女人还让她继续活在世上只会阻碍我的步伐。” 暮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眼,她甚至不敢相信世上会有如此冷血无情的人。 “那么,那么如果我失去利用价值,你会不会也把我杀了!” 轩辕夜轻轻地抚着她的发丝,他居高临下地凝着她,墨色的瞳孔带着隐隐的诱惑,“我怎么舍得杀你呢,你不仅聪明,而且还很吸引人,是个值得男人争取的女人……” “呵呵,别把话说得这么好听,我要是信你,就会成为第二个沈修仪!” 他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的手指沿着她的脸颊慢慢滑下,然后狠狠地捏起了她尖细的下巴。 “告诉我,那个女人都跟你说了什么?” 对上他的视线,暮雪反而不惧了,她大大方方地凝着他,清冷的脸庞是说不出的妖娆。 “我也希望她能对我说上几句遗言,只不过可惜了,我赶来的时候,她已经断了气……” 他的眼角流过一丝探究的光,在一瞬之间还是隐了下去。 “暮雪,这件事你就当它没有发生好么?就让它这样过去好么?” 暮雪冷冷地笑着,人在屋檐下,她就算想追究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这里充满了血腥味,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轩辕夜牵着她的手,离开地宫,今日的阳光尤其强烈,闪耀着,继续灼伤了她的眼。 暮雪下意识地推开了他的手,“你疯了啊,现在是白天,要是被人看到……” “这里的雎鸠宫,这里除了你和我,没有其他人……” “宫人呢?” “我以皇后重病需要清修之由将宫人都遣散了。” 暮雪虽然不愿和他待在一起,可是为了云裳琥珀,她还是忍了。 他带她去了后花园的一处凉亭,那里有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还有假山林榭。 坐在亭子里,看着远处潺潺流过的溪水,暮雪感觉自己掉进了一片虚无里去,没有尽头,也没有方向。 “暮雪,这几日皇上的病怎样?” 终于要切入主题了么?暮雪掩下心中的焦躁,尽量以一种平和的语气回复他。 “还不是老样子……” “暮雪,你是个聪明的女人,现在就我们俩个人,有什么话,我就明白地说了,暮雪……”他扣着她的肩膀,那墨色的发丝轻轻地落在她的胸口,“这么好的时机难道你不想送他一程么?如果你能恨得下这个心,那么天下很快就是我们的了……” 暮雪侧过眼,不想再看他的眼眸,“你这是在鼓动我造反么?祸国殃民这个罪行,我一介弱女子可担待不起。” 轩辕夜抚着她的脸颊,继续让她的视线凝着他,“暮雪咱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轩辕夜从怀里取出一个墨色的瓷瓶然后塞进了她的手里,“这个是鹤顶红,是世上最厉害的毒药,无色无味,只要你将它混入暴君食用的汤药里,那么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 暮雪笑道,“我为什么要杀他,他虽然不爱我,但待我还是极好的,而且我现在又是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没有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如果我以皇后之位作为交换呢?” 暮雪一怔,视线瞬时停在了他那张绝美的脸上,他的神情依旧的冷清的,微微凌起的眼角带着一丝嗜血的味道,这样的男人异变且让人难以琢磨。 凝着他,暮雪轻蔑地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能抵得过他的势力,就算是助你登上了皇帝的宝座,到头来你想杀我灭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呵呵,我就那么不能让你信任么?暮雪,你说,到底怎样才肯相信我?” 暮雪从发髻上取下一枚玉钗,然后捏在手里轻轻一转,玉钗断开了,暮雪从中取出了一颗黑色的丹药轻轻地递在他的嘴边。 轩辕夜微微蹙眉,“这是什么?” “什么?毒药啊,只要你把它吃下去我就信你……”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啊,看来我不吃好不行了……” 他轻轻地张开嘴,暮雪将丹药送入他的口中。他凝着她,眼中闪着轻柔的笑意,仿佛就此得到了一切似的。 “暮雪,现在你改相信了吧,如果我真的反悔,就让这颗毒药在我的身体里慢慢溃烂吧。” 暮雪站起来,在他面前优雅地欠下身,“那么让臣妾在这里先祝陛下水到渠成……” 轩辕夜笑了,那笑容宛如毒药,却也倾国倾城…… 离开雎鸠宫,暮雪脸上的血色已然尽数褪去。 轩辕夜敢在她面前这样肆无忌惮地表现出自己的野心,想必朝堂上的大臣已经有一半被他掌控了。 形式越来越危急,寻找云裳琥珀已迫在眉睫。 看来已经是拖不下去了。 回到宫中,暮雪立刻遣宫人把轩辕漠和西宁仟羽召到了慕雪宫来。 屏退了宫人,大殿之中只剩下三人频频对视。 暮雪从座椅上站起来缓缓地走到两人面前,她白皙的脸颊在透进来的日光下显得尤其妖媚。 “王爷,仟羽,我已经决定了,今晚就行动,务必要赶在明晚天亮前找到云裳琥珀……” 因为,她给轩辕夜吃的根本就不是毒药,而是一种迷魂香。 迷魂香最有一天的药效。 既然他喜欢和她赌,那么,她就陪他赌一次! 二十一:绝境 上 夜半三更,雨露浓重,那一层如轻纱一般的薄雾笼在整个皇宫的上空。 月色未央,狂肆的风咆哮着,卷过萧条的枝头,连那挂在长廊两侧的百叶灯都会晃动不安。 就是在这样的夜里,暮雪褪去了头上的朱钗和身上华丽的宫服,她穿上了一身轻便的夜行衣,黑袍黑发,在夜间宛如盛放的墨莲一般冷艳。 在临行前,她的心还是恍恍惚惚,那种不安的情愫总是如噩梦一般萦绕在她的思绪。 似乎还有什么放不下来…… 她走入寝宫,伸手扶开了紫色的纱帐,趁着皎洁的月光,她静静地凝视着他的脸。 宛如哀怨的叹息从她嘴里溢出,她在他耳边轻轻地念着,“等我回来……” 在她转身的那一霎那,他的眼蓦然睁开。 她走了,寝宫里却才残留着她身上的余香。 在景园之外的宫墙处,暮雪看到了两抹黑色的影子。她连忙加快了步履迎了上去。 是轩辕漠和西宁仟羽。 暮雪的视线频频与两人交汇,但是却没有多余的话语。 三人一齐越过高墙,踏入了这一片荒芜之地。 夜里,景园几乎是没有什么人的,因为这处院子曾经是冷宫,在这里郁郁而终的女子何止千百,原本就有宫人流传在这里撞见了鬼魂,所以一入夜,这里几乎就成了禁地。 暮雪自然是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但是踏入这个院子时,她还是明显得感觉到一股冷瑟之气。 西宁仟羽环顾了一片四周,转而问道,“暮雪,现在我们该从什么地方入手?” 暮雪将地图取出来放在手心里,仔细地看过一遍后,才问轩辕漠,“王爷,你在景园这么久,可有什么发现?” 轩辕漠想了想,眼中略过一丝光色,“在景园最西侧的一个角落里竖着一面石墙,石墙上雕刻着游龙的图案,石墙的中间还悬着一个巨大的龙头,四周都没有水源,可是却一直有水柱从龙嘴里渗出来。” 暮雪又对照了地图看了看,那最大的红点的确指的是景园的西侧。 “王爷,西宁,我们过去看看……” 回荡在耳边的步履声让她的心有了一丝惶惶的急,到了景园的西侧,她终于看到了那面石墙。 黑夜中,那面不足十米宽厚的石墙静静地耸立在荒芜的土地上,在月色照映下,投射出一团墨黑的影子,峭楞楞的入鬼一般。 暮雪伸手勺了一片从龙嘴里流出来的水,清澈冰凉,有种滑腻腻的触感。 “这是地下水,我想云裳琥珀有一定藏在这面石墙的地下……” “一定有机关……”西宁仟羽开始伸手在石墙声四处摸索。 暮雪只是凝着那龙头,她的心里一直有种强烈的感觉,这面石墙的玄机一定就隐藏在这个喷水的龙头上。 她伸出手,纤细的指尖渐渐探入那冰凉的水中,在龙头中摸索着,她终于触到了一块凸出的金属,她试着左右转动,但石墙却没有一丝反应,于是她运足了内力将金属往下按,果然,奇迹发生了。 水柱渐渐地止了,然后龙头居然往后缩了回去,石墙发出一阵剧烈的抖动。 暮雪,西宁和轩辕漠退到一旁,惊奇地看着石墙一左一右慢慢地分开,然后一股灰色的烟雾从下升起,轻轻地消散在空气中。 轩辕漠上前几步,往石墙往下看到的深不见底的梯子。 西宁仟羽道,“下面果然有密道,我们进去吧。” 暮雪点了点头,跟在两人的身后进入了石墙之下。 那是一条深邃幽长的地道,狭隘的道口只能容下一人的的身体,石墙的周边皆是密密的青苔。 暮雪微微松了口气,这个地方能生长青苔,说明还是有空气的,至少他们不会憋死在这个地方。 通过狭隘的石道,豁然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是一条细长的溪流,溪流的对岸是一处空旷之地,除了些许的的乱石,其余什么都没有。 暮雪蹙眉,手上突然传来一阵专心的刺痛。 溪水不深,这个时候西宁仟羽已经准备走入溪中。 暮雪连忙拉住了他的衣袖,“别碰溪水,溪水有毒……” 西宁仟羽回头,见她的脸色青紫,他的身体猛然一怔,“怎么,你怎么了?” 轩辕漠抓起她的左手,发现她整只手都呈现出一种青紫的颜色,然后肿胀得厉害。 “你中毒了,一定是方才你碰了龙头里泻出是水,怪不得石墙的附近和这条溪水的周边一样,寸草不生。” 西宁仟羽下意识地抱紧了她的身体,“那要怎么办?” “我,我没有大碍,咱们还是先过河再作定论,不然吸了这溪水泛上来的毒气也不好。” 西宁仟羽想了想便拦腰将暮雪抱了起来,“我先将你送过河,然后再过来帮王爷过河。” 轩辕漠上前一步,欲将开口却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懂功夫,即使想保护暮雪,也无能为力,他视线轻轻地围绕着暮雪,看着西宁抱着她从地上一跃而起,在瞬间就到底了溪流的对岸,他蓦然地下了头,十指紧紧地屈节在一起。 过了毒溪后,暮雪手上的毒素已经迅速在体内扩散开来,她感觉浑身都在被毒蛇噬咬一般,剧痛难忍,眼前更是一阵一阵的黑暗。 “暮雪,暮雪……” 西宁仟羽轻轻地唤着她,她勉强睁开眼,却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 “我的眼前,我的眼睛……” 西宁仟羽猛然一怔,没有多想,他将暮雪放置地上,运起真气将掌心附在了她的背上。 轩辕漠也是一脸的凝重,再这样拖下去,恐怕,恐怕暮雪的性命不保。 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细仔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他发现小溪旁边虽然寸草不生,但是在不远处的墙上却爬满了黑色的藤蔓。 难道,这些藤蔓能够接触溪水的毒性? 他没有多想,径直走上前摘下了几片叶子,然后在掌心里搓成墨色的汁液。 “来,快给她服下……” “这是什么?” “顾不得这么多了,快给她服下……” 西宁将暮雪的身体放平,然后把藤蔓的汁液送入了她紧密的嘴里。 过了好一阵子,她脸上的紫青色果真渐渐地褪了下去,轩辕漠执起她的手,原本肿胀的手也恢复了原本的纤细白皙。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 二十二:绝境 下 暮雪睁开眼,觉得胸口不那么疼痛了,她支撑着站起来,向轩辕漠询问道,“王爷,你方才给我吃了什么?” “是石墙上藤蔓的枝叶,我看着溪水附近一带寸草不生,唯独这藤蔓却长得如此茂密,所以才想到藤蔓或许能克制溪水的毒性……” 原来如此,暮雪运功调息,不出一盏茶的工夫便可行动自如。 三人越过毒溪,按着羊皮图上指示的慢慢往前行着。 西宁仟羽执着火把在前方开路,而轩辕漠则是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暮雪,暮雪的视线一直逗留在手中的图纸上。 渐渐的,三人已经走到了尽头,前方已经没了路,只有一面冷冰冰的石墙。 西宁仟羽在石墙的沿边仔细地查看了一遍,却找不到任何机关。 他回头问道,“怎么办?我们进不去。” 地图上没有任何指示,暮雪也是束手无策。 轩辕漠这是从身后的行囊中取出一捆火药来,暮雪凝着他惊异地问,“王爷,这些炸药你从哪里取来的?” “就在今日的入夜十分,我瞧瞧地去库房取的,那个时候我就想,可能会用到。” 他将炸药放在石墙下,然后沿着石墙将药粉洒成一条直线。 西宁仟羽将火把放低,回头对轩辕漠说道,“护着暮雪退后……” 轩辕漠微微点了点头,他伸手将暮雪拥在怀里,然后往后退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地道开始剧烈地摇晃,很多碎石都震落在他们的身上。 轩辕漠的背部被砸伤了好几处,他咬紧牙关挺着,不让自己发出一声疼痛的嘤咛。 西宁仟羽惊喜地说道,“石墙被炸开了,我们进去吧。” 轩辕漠扶着暮雪站起来,暮雪伸手抚过他的脸颊,“你没事吧?” 轩辕漠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很好,你不用担心,进去吧。” 三人陆续进入石室,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震惊。 那是一处龙殿,汉白石铺成的台阶上悬着两根巨大的石柱,石柱上刻着盘龙的花纹,那栩栩如生的腾龙在空中旋游着,怒怒生威。 龙柱的后面又是一排石阶,三人沿着石阶走下去,却发现石阶下面凹进了一块四方形的石地,石地下面居然摆正一副石棺。 西宁低声念道,“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一副石棺……” 暮雪关顾着四周,总觉得这间石室透着某些说不出的诡异。 “暮雪,你怎么了?” “我没事,过去看看吧。” 西宁仟羽拦住了正要上前的两人,他也觉得这副石管到处透着诡异,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决定现行上前,探探虚实看作打算。 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飞身上前,两脚才刚刚落地,四周的墙壁便有暗格推出,然后有无数把利剑射向他,他翻转着身体,凭恃着高超的轻功躲过了这一次的攻击。 在上前走上几步,已经没有机关和暗格。确定安全之后,他才示意暮雪和轩辕漠过来。 暮雪伸手轻轻地触上石棺,有一种冰凉而粗糙的触感没入她的指尖,这口石棺里面可曾躺着一个人,或者是云裳琥珀,亦或者,只是一团空气。 西宁仟羽卷起衣袖,已经准备推开棺木。 暮雪嘱咐道,“先掩上口鼻,以免石棺里面藏着毒气。” 西宁屏住呼吸,将全身的内力运至手心处,然后一气呵成推开了石棺。 三人的视线整齐地往石棺内望去。 石棺里面果然躺着一个人,是一个美艳的女子,梳着端庄整齐的发髻,穿着一身墨红色的凤袍。 西宁和轩辕漠同时惊道,“皇后……” 暮雪的神色慢慢沉了下来,原来这就是真正的皇后,原来她的尸体就安放在这里,这样看来轩辕夜也并不那么绝情,至少没有将她暴尸荒野。 西宁不可置信地看着棺木中的女子,低声说道,“怪不得皇后进来在雎鸠宫一直没有出来过,外人只道是感染是风寒需要静养,原来是被杀了……” “不,”暮雪纠正道,“其实早在三年前,皇后就被兰陵王杀害了……” “这不可能,”轩辕漠质疑道,“那么这三年来,雎鸠宫的那个女人又是谁?天底下没有两个人会长得如此相像。” “那个女人就是兰陵王轩辕夜所扮的,王爷,你和兰陵王是亲兄弟,你不会不知道他最擅长的是什么吧。” 轩辕漠想了想,再次抬起眼来,眸中一片惊恐,“是,是易容之术。” “不错,的确是易容之术,况且皇后生前与兰陵王的关系又那么亲近,他想要假扮皇后,也并不是一件难事……” 轩辕漠猛然晃了晃头,他怔怔地望着躺在棺木中的女人,那双深色的瞳孔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色,“怎么可能,真是难以置信……” “可是这就是事实,我也是,一直被皇后,哦不,是兰陵王蒙骗至今,就是昨夜,也知道这个真相,是沈修仪在临死时告诉我的……” 西宁上前一步,继续追问道,“皇后若是兰陵王所扮,皇上会不知道么?” 凝着紧紧握在棺木上的十指,暮雪的眼神更黯,“恐怕他早就知道了,所以三年来,他一次都没有踏入过雎鸠宫,他之所以没有揭穿兰陵王的身份,恐怕是连他也难以确定吧。” 三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事情来得太突然,一时间,谁也没有办法接受。 “仟羽,将石棺盖起来吧,既然人都已经死了,就不要打搅她的长眠了。” 西宁仟羽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于是重新将棺木合了起来。 “那现在该怎么办?天快亮了,我们还是找不到云裳琥珀……” “依照地图上所显示的,云裳琥珀应该就藏在这间石室里,我们三人分头找找看……” 于是三人分开各自在石室中寻找云裳琥珀的藏身之处。 这个时候,西宁仟羽在石室最里侧的墙壁上发现了一张盘龙壁画。 “王爷,暮雪,那么过来看看……” 暮雪循声望去,这墙上的壁画虽然画得很生动,却似乎少了些什么…… 轩辕漠指着龙头道,“这条龙居然没有眼睛……” 暮雪的脑中顿时闪过一片金光,画龙点睛,画龙点睛…… 她腾空飞起,伸出中指对着那空白的一点按了进去,果然里面暗藏了玄机。 墙壁轻轻地晃动着,然后从石墙里缓缓地推出一条巨大的青龙来,一道璀璨的光束突然从龙眼处迸射出来,金光闪耀,使得三人睁不开眼。 暮雪拿衣袖挡住了那耀眼的光,透过衣料看去,暮雪惊喜地发现龙眼中镶嵌的那颗明珠真是她苦苦寻找的云裳琥珀。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王爷,仟羽,龙眼就是云裳琥珀!” 暮雪飞身上前,欲将龙眼取出,西宁却先一步阻止了她。 “可能有机关,还是由我去吧。” “你要小心……” 西宁仟羽凝着她的脸,温和地牵动嘴角,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 他一跃而起,轻而易举地从龙眼处取走了云裳琥珀。让三人放下心的是,这一次没有机关和陷阱。 西宁将云裳琥珀送到她的手里,合着她的手指轻轻地收拢。 “总算是找到了,暮雪,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她什么都没有说,有太多的话语阻在心里,反而说不出来了,只能用那淡淡的目光凝视着他,带着一种透明的情绪。 这个时候,整个大殿却突然晃动起来,西宁连忙伸手扶住了暮雪。 暮雪不安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因为我们拿走了云裳琥珀,所以才触动了机关,这里不宜久留,赶紧离开……” 三人躲避着四处滚落的石块,刚想从被炸开的洞口离开却突然发现那个通道已经被岩石堵住了。 “王爷,还有炸药么?” “已经没有了,我带来的全部都用上了……” 暮雪的心猛然一凉,怎么会那样凑巧,他们才刚刚拿到云裳琥珀,通道就被堵了住,难道是有人跟着他们进来看到他们顺利地拿到云裳琥珀,所以才偷偷地将洞口堵住,想坐收渔翁之利…… 那么这个人会是谁? 二十三:曲终人散 精章 石室晃动地越加厉害,耸立在大殿之中的龙柱开始崩裂,巨大的石块牟往纷然往下砸落。 西宁仟羽猛然将暮雪护在怀里,大殿晃动得太多厉害,马上就要塌落,此地不宜久留,可是唯一的出路已经被人堵死了。 怎么办?怎么办? 暮雪伸手胡乱在衣襟处摸索着,总算找到了那张羊皮图,她展开地图放在眼前,极力地搜寻,可是她的目光所触及之处始终就在天旋地转着,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找到其他的通道。 也或许,根本就没有其他的通道可以出去。 暮雪深深的呼吸着,眼中的亮光一度黯淡了下来。 气氛变得相当地沉闷,三人都在躲避着从石墙上落下的岩石,无畏地做着困兽之斗。 其中的一根龙柱突然横落,重重地击打在地面上,顿时碎石满地,如利剑一般射向三人。 暮雪在西宁的保护下没有受伤,只是满室的灰尘迷得睁不开眼。 她抓住西宁的肩膀,焦虑地问道,“王爷呢?” “刚才情急之下没有顾及他,可能在龙柱子的另一边。” 听得他的话,她的心更加急促了几分,“我们快去找他,他不懂武功,会有危险的……” 于是西宁仟羽扶着她躲过碎石的攻击,在大殿中四处寻找起轩辕漠的身影来。 “王爷,王爷……” “我在这里……” 听到他的回答,暮雪才算松了口气,她艰难地睁开眼,在废墟中寻觅,只见他正站在石棺之旁。 “你们快过来,我找到出口了,就在石棺的下面!” 暮雪和西宁相识一笑,太好了,他们总算是逃过此劫了。 西宁仟羽和轩辕漠合力移开石棺,只见下面果然有一条深不见底的通道,虽然狭隘,但是弯曲着身子进去还是可以的。 “暮雪,我们快走吧,这里快塌方了……” 暮雪点了点头,弯下腰刚要进入通口,她的视线下意识地往手里看去,却见两手空空,云裳琥珀竟不见了! 她的脸色倏然惨白,一定是方才在躲避碎石时,不小心掉落的。 “怎么了?”西宁仟羽问道。 “云裳琥珀不见了,我,我要回去找……” 西宁仟羽一把将她的身体拉了回来,“你疯了,整座地宫都快崩塌了,你再进去寻找,你不要命了么!” 暮雪极其不甘地望着身后摇摇欲坠的大殿,不,都到了这一步了,她绝不放弃,绝不! 她狠狠地甩开西宁仟羽的手,一头又栽进了废墟之中。 “暮雪!” 轩辕漠冲上前去拦住了她的去路,他凝着她的眼,深色的瞳孔里尽是难掩的情愫。 “云裳琥珀对你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很重要,所以,请你不要阻拦我好么?” 他轻轻地握住了暮雪纤细的手指,碎石在他的身旁落下,掩去了他嘴边溢出的那声,“好”。 轩辕漠猛然抓紧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推至西宁的身旁,“快,带她走,我留在这里找云裳琥珀!” “不!”暮雪的身体猛然颤了一下,胸口顿时凉了下来,“不可以,我不可以让你一个人冒险……” 他闻言只是垂下了眼去,待再抬起来时,已经覆上了一层微薄的水光,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瑟的笑意。 “难道,我能让你去冒险么?” 暮雪倏地愣了一下,她凝着他的眼,带着强烈的渴求。 而他却只是笑笑,“西宁,快点带她离开!” 西宁踟蹰着脚步,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暮雪,我不会有事的,我答应你,在这里崩塌之前,我一定会带着云裳琥珀出去见你的。” 暮雪慢慢地松开了手,他的决心已定,暮雪知道,她是阻止不了他的,抬起眼凝着他的眼,她的唇瓣微微的抖动着,最后才发出轻弱的声音。 “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我会在外面等你,你要是不出来,我不会原谅你的。” “西宁,快点带她走啊!” 西宁仟羽伸手抓紧了她的手臂,沉声说道,“走吧。” 在地道的入口,暮雪转过身,抬眼深深地凝着他的近似模糊的身影,心里轻轻地念着。 漠,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他的瞳孔深处,他这才投身冲入了废墟之中…… 暮雪和西宁仟羽沿着狭隘的地道一直往前行,大概过了用了半个时辰,他们终于到达了尽头,西宁推开了挡住他们去路的石墙,终于看到了上空的点点星光。 “这里是什么地方?”西宁问道。 “在雎鸠宫,这里的雎鸠宫的一处偏殿。” 暮雪扶着额头,突然头疼得厉害,她几乎站不稳身体。 “暮雪,你没事吧?”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到了寅时,还有两个时辰,天就要大亮了。 “仟羽,你先回去吧。” “不,我还是留下陪你一起等他。” “还是回去吧,”暮雪垂下眼,不敢对视她的眼,“要是天亮还不回去,会惹人怀疑的。” 于是西宁仟羽不再坚持,只是深深地凝了她片刻,才转身离去。 荒凉的偏殿除了萧瑟过耳的风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响动,暮雪坐在冰凉的石地上,很冷,她就伸出双手紧紧地环住自己的肩膀。 她一直等一直等,她相信他会遵守诺言,平安地出来。 果然,他是守信用的。 看到了黑夜中那一身墨色的衣衫,乌黑的长发在风的摇曳上狂肆地飞舞着,他的身体依旧挺立着,慢慢,慢慢地向她走来。 暮雪欣喜地站起身来,她急迫地向他迎了过去。 伸手拥住他的身体,温热的,不是她的幻觉。 “你没事就好。”靠在他的肩头,她的眼角酸涩地厉害。 “我答应过你,既然答应了,就有一定要做到。” 暮雪细仔地查看着他的身体,不住地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有没有?” 轩辕漠微微笑着,脸靥显得如此苍白,他伸出手,将十指平整地摊开,顿时光芒四溢,灼痛了她的眼。 是云裳琥珀,他真的为她找到了云裳琥珀。 暮雪久久地凝着他手心里的东西,很长时间都是处于一种极大的震惊中。 轩辕漠将云裳琥珀放入她的手中,低低地凝着他,目光所到之处,皆是温柔的颜色。 两人对视了许久,他才拥着她慢慢地坐了下来,他倚靠在她的怀中,轻轻地喘息着。 暮雪的握紧了他的手,在他耳边轻轻念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不,暮雪,就让我,这样靠着你,一会儿就好……” 暮雪微微一怔,她不安地看着他,苍白的脸靥上毫无一丝血色。 “王爷,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倚在她的肩膀上。 暮雪还是发现了,那殷红的鲜血从他的衣袖里淌出,渐渐地沾满了她的手指。 暮雪惊得说不出话来,她颤抖地伸出手来,不顾他的阻拦,径直掀开了他的衣襟。只见他的胸口处刺入了一把匕首,已经完全没入了他的肌肤,鲜血染透了整件衣衫,斑驳得几乎妖冶。 她不忍再继续看下去了,原来从头到尾,他一直都在苦撑,只是为了见她最后一面。 “是谁?你告诉我,到底是谁?” “不重要了,已经,不重要了……”他叹息着,喃喃自语。 凛冽的夜风从她的耳侧掠过,鲜血的味道越来越浓重,暮雪的思绪彻底崩溃了。 “早知道,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是决计不会让你回去冒险的,终究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他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脸颊,紧蹙的双眉,还有那咬得发白的嘴唇,“遇见你,我从来都不曾后悔……” “不要再说了,”暮雪打断他的话语,伸出手,紧紧地将他抱住,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你这个傻瓜,你知道吗?不值得的,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啊……” 一字一句,虽然残忍,可是此刻的他却感受不到心里的疼痛,他知道,她是关心他的,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他睁着眼,为何她的脸在他的面前越来越模糊了呢,这一辈子,他总是抓不住。 “暮雪,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是从哪一刻起爱上了你,你很冷清,藏着满腹的心事,你总不会笑,好几次,我连睡梦中都想看到你的笑颜,那必定是倾国倾城的。” 暮雪的心和萧瑟的狂风一般,在这一片荒地中四处乱串,找不到方向,也找不到痛苦的边缘。 她只能抱着他的身体,维持着他身上的温度。 风继续肆虐着,耸立在他们身后的那几株古老的槐树挣着参天的枝丫,斑驳的影子投在两人是身旁,时而有枯萎的落叶轻轻摇曳而下。 “王爷,王爷……”暮雪紧紧的,死命地拥着他的身体,她怕一松手,他就会离她而去。 这一生,她再也肩负不起这样的感情了。 她不能亏欠他一辈子。 恍惚间,他笑了,笑声清脆而又爽朗,却也无限哀伤。 “暮雪,我还是舍不得你,因为我知道,之后的路都要由你一个人独自走下去,我再也没有能力帮你什么了,暮雪,我怕你承受不了……” “所以,你不能离开我,你不能那样自私地抛下我,你会陪着我走下去的,是不是?” 轩辕漠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甚至她在说什么,他已经听得不那么清晰了。 “暮雪,你还是不肯唤我的名字么?我想听你唤我名字,哪怕只有一次……” 暮雪努动着嘴唇,许久许久,她都发不出声音来,喉咙生涩得厉害,脸眼角都是湿润的。 轩辕漠伸出手,慢慢地,竭尽全力地,他想最后一次抚摸她的脸。 眼前阵阵发黑,渐渐的,他胸口反而不那么疼痛的了,意识也一阵一阵空白地恍惚,为什么还是触碰不到她的脸靥。 明明相隔得这么近,却如同海角天涯,空欢喜一场。 他的手终究还是无力地垂落下来,呼吸剥离。 哎……暮雪无声地叹气。 她垂下身来,靠着他的肩膀,她吻了吻他散落在肩头的长发,然后用嘴唇轻轻地婆娑着他的脸颊,还是温热的,还是温热的。 皎洁的月光慢慢散开了,落在身旁斑驳的树影显得如此奄奄一息,暮雪的眼是如此疼痛。 泪终是像断了线的珠子淅沥沥地往下落,怎么也停不下来。 “你怎么就这么傻呢,明明就知道,这样做是没有结果的,没有结果的啊……”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牵绊住了一般,好痛好痛,痛地恨不得现在就死去。 她将他的身体放平,却突然发现他的左手紧紧地捏成拳状,她伸手掰开了他的手指,豁然进入眼里的是一块碎布。 暮雪站起身来,眼中的泪水已经随风消逝。 她凝着他的身体,语气轻缓道,“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死去的……” 番外:镜花水月 上 我是月隐国的二皇子。 尽管从小到大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出生在帝王之家,我从来都不觉得那是幸福的。 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我们三人年龄相仿,却是异母所出,仿佛一生下来就注定要斗个你死我活。 我的哥哥轩辕决武艺超群,风姿绰约,我的弟弟轩辕夜才华横溢,俊美妖冶。而我站在他们的中间,似乎永远都矮了一截。 所以,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和他们争夺什么,我宁可什么都不要,只待在府邸做个懒散的藩王。 那一年的秋天,雨淅沥沥地下,终于,父王病危了,我马不停蹄地赶往皇宫,和两个兄弟一齐跪在父王的寝宫外头,我们终是没有见到父王最后一眼,父王身边的内侍官推开宫门宣布,皇上驾崩了。 我的心一阵阵地抽痛,尽管一直以来,父王都偏爱三皇弟,可是他始终是我的父亲,我是亲人。 内侍官宣读父王的遗诏,结果竟然出乎我的所料。 父王居然将皇位传给我的皇兄,轩辕决。 他不是一直都认准我的皇弟么。 我垂下眼,看见跪在我身侧,我的皇弟轩辕夜,他那华丽的双眸渐渐地裂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狠的冷漠。 我知道,他们俩的斗争将要开始了。 或许我是自私的,任由两个兄弟斗得你死我活,我都不想插手,我将自己置身事外,什么都不管。 终于,轩辕夜叛变了,他太急了,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来不及编,为了皇位,他居然冒着乱臣贼子的千古骂名起兵造反。 可是他终是敌不过轩辕决,在那一场大火中化为飞灰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只是微微地叹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仿佛他是与我毫无干系的陌生人。 往后的日子,我依然过着逍遥懒散的生活,连同那群狐朋狗友,一日复一日。 我以为我的心是空洞的,这一辈子都这样了。 可是偏偏造化弄人。 初识她,是在皇后举办的家宴上。 我是被她的琴音吸引过来的。 那种苍凉却又凄美的音弦轻轻地撩拨着我的心智,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循着音弦走着,终于在满是芙蓉的簇拥下,我看到了她。 那个美丽得几乎冷清的女子。 我说了四个字。 余音绕梁…… 她缓缓抬起眼来,她的眸子让我震惊,因为在她深邃的眼里,我看到了一种深深的孤独,与我一样的孤独。 我想,或许,我们就是一个世界的人。 于是,鬼使神差的,我居然跑去雎鸠宫,恳求皇后将她赐给我。 可是皇后拒绝了,她说,暮雪是个可造之材,将来一定会宠冠后宫的。那个时候,我的心居然又了一丝的疼痛。 明明只有一面之缘,可是她的身影却在我的心里深深地扎了根,我知道,这一辈子再也逃不开了。 至此之后,我便以各种理由常常进宫去,为了只是能见她一面。 再次听到她的消息,她已经被贬为了宫人,在那杂乱污秽之地做着粗陋的活儿。 原本是想安慰她,可是她那张冰冷的面孔很明显已经将我拒之千里之外,于是我便压制着心中的酸涩,想借此挫挫她的傲气。 结果是我再一次输了,她高傲地像只孔雀,即使已经落魄到了这样的地步,她也不愿开口求我一个字。 我想,或许她作为一名宫人反而好,因为这样,她就不会是皇兄的女人了。 可是我还是把她想得过于简单,想她那样的女子又怎会甘心一辈子留在浣衣院做一个卑微的宫人呢。 在看到她与狮搏斗的场景,我的心是如此的震撼,多少次我都想冲过去救她,可是皇上就站在坐在我的身边,如果我站出来救她,那么我们俩都会死。 因为我的皇兄,月隐国的国君,他不是善善之辈,但凡有一点点忤逆了他的思想,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赶尽杀绝的。 轩辕夜就是最好的例子。 看到她在一炷香的时间内独身杀死了两头猛狮,在场所有的人都震惊不已。 就连残暴冷漠的君王也露出了些许异色,他从龙椅上站起来,亲自将她抱了起来。 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从来都不会开口恳求人的我,第一次拦在了君王的面前。 “皇兄,不如把这个女人让给臣弟……” 可是他却一口回绝了,在他闪烁的眼底,我看到一种掠夺的光。 无望之下,我只能告诉自己,算了吧,不过是一个女人,孤独了这么多年,我应该也已经习惯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的身影已经在我的思绪里盘根错节。 待在府里,我依旧夜夜笙歌,尽情地放纵着自己,可是已经失去了原来的那种感觉了,明明想灌醉自己,却莫名地清醒着。 这样的日子,真的令我痛苦。 于是我不打算再见她,每次进宫只是按照惯例向皇上和皇后请安,然后又匆匆回府。 原本以为我不会再遇见她,可是人总逃不过命运。 那日,我去雎鸠宫给皇后请安后,意外地听到宫女的议论,雎鸠宫总是有很多宫人死于非命。 其实一早我就对皇后心存怀疑,总觉得这三年,除了相貌之外,其他的都变了。 为了查清真相,我决定夜探雎鸠宫。 夜间的雎鸠没有灯火的照耀,是极其冷森的,我在黑暗中静摸索,却在长廊的尽头看到了一抹黑影从不远处迅速经过。 直觉告诉我,那抹影子就是她。 我一直跟在她是身后,直到她翻开皇后的床榻,那娇小的身姿跳入了地道。 我迟疑了片刻,又怕她被人发现,只好继续跟在她的身后。 在那狭隘的地道中,我不敢跟得紧了,怕被她发现。 心里暗暗地思虑着,为何她会在深夜偷偷地潜入皇后寝宫,难道她入宫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么。 她受伤了!扶着流血的肩膀近乎狼狈地逃出来。 从未见过她如此恐慌的神色,她一定是经历了一场危险的劫难,我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一把拥住了她发颤的身体。 她开始剧烈地反抗,我覆在她耳边挑明身份,她的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似有似无地传入我的口鼻,我的呼吸渐渐不稳了,与情欲无关,纯粹只是心中那份期盼已久的悸动。 也就是那一次,她告诉我入宫的目的,原来她根本就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来,进宫之为寻一样东西。 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我告诉她,不管她要做什么,我都会竭尽全力帮助她。 只是为了能够留在她的身边,哪怕只能是默默地注视,我也甘愿。 她终于得到了君王的宠幸,被封为雪昭仪。 我感觉,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多少次,我们遇见,却只能擦肩而过。 是什么时候起,我们的关系到了无法补救的地步? 或许是因为那次,皇兄要将苍翰国的公主许给我,我却连考虑都不曾,当朝拒婚,他大发雷霆,将我关进了天牢。 之后苍翰国的公主在行宫自缢身亡,我也只能无声地叹息,可是我不后悔,因为我的心早已不在,就算勉强取了她,也不会有任何幸福可言。 寒冷潮湿的地牢里,我萎卷着身体,既然生无可恋,还不如就此死去,或许这样还是在她的心里留下一丝念想。 可是她偏偏来了,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却依旧美艳动人,她抓住我的手,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说,王爷,我来救你,快点跟我走。 听到她的话语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她能冒险来救我,说明她的心里是有我的,可我又怎能连累她。 所以,我只能狠下心来,说了一番绝情的话语赶她走。 她似乎有些失落,可还是离开了,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我的胸口一阵一阵地抽痛着,我只能拼命地忍着。 我在地牢里只待了五天,就有衙役将我押解了出去,那时我才知道,苍翰国借口公主的死和月隐国开战了。 而我的皇兄他却舍弃了我,将我关入囚车,交给苍翰国处置。 其实我不怕死,自从我的皇弟轩辕夜死后,我一直都认为这些年都是多活着呢,他能容忍我至今,已经算是奇迹了。 心里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有多少次,我都想告诉她,她待在这样一个绝情的君王身边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啊,可是,我又该如何开口,让她放弃进宫的目的么? 我默默地忍受着苍翰国的王子和他的那些部下的侮辱,我以为我的世界末日就要到了。 可是这一次,我依旧没有死去。 西宁仟羽救了我。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一直留在暮雪身边的男子,他看她的眼神和我是一样的,带着那种深深的思恋。 我得救了,可是心中却没有一丝喜色,本来想这一辈子都不想回黎城了,看着那高大的城墙,将我们距离拉开的城墙,我还是无法潇洒地离开。 那宫墙的那一端,有我遗失的心,没有了心,活着也是行尸走肉。 我不愿那样活着。 宁愿被她厌恶,我也不要被她遗忘…… 番外:镜花水月 下 苍翰国的大军已经压境了,兵临城下,皇宫里的人逃的逃,散的散,很多次我都想想进宫去看她,可是守门的侍卫将冰冷的刀戟对着我,我才知道,那座望不到边的宫阙,我是进不去了。 月隐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我没有为君王和自己担忧,我的心里唯一的牵绊就是她。 要是,要是真的守不住,月隐就要亡国了。 那么她作为一介后妃,将会受到怎样的羞辱。 还有更可怕的,我不敢想。 我只能静静地坐在府,不吃也不喝,等着下人的通报。 幸好的是,我等来的不是一场噩耗,月隐国胜利了,我竟有些不能相信,急忙忙地跑出城去,果然苍翰国已经退兵了,街道两侧只剩下战争留下的废墟和尸体。 他,那个残暴又昏庸的君王,难道是我一直看错他了么? 月隐国战胜后,宫廷里又恢复了以往的繁华,夜夜笙歌热舞。 我也应召去参加庆功宴。 终于在宴会上,我看到了暮雪的身影,她穿着一袭粉色散花绿叶群,常常地拖及地面,她依旧是众人眼中的焦点,冷艳妖冶。 我的目光轻轻地在她脸上落了下来,当我看到她和君王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时,早有准备的我还是不由地怔了一下,胸口的痛又扩散了。 在宴会进行到一半时,我的皇兄,月隐国的君王却突然站起来,由他贴身的内侍官宣旨将暮雪封为贵妃。 那一刻,我持在手中的酒觞猛然落地,我抬起头,望见的是他们两人站在一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群臣,我居然还得离席去向他们行礼。 “恭喜贵妃娘娘,娘娘千岁……” 暮雪,你知道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痛。 看着你从宫女到昭仪,从昭仪到雪妃,从雪妃再到贵妃,他给你的宠爱应该到了痴迷的地步,暮雪,你是否已经对他心动? 之后,我便一直坐在席间喝酒,一杯接着一杯,即使千杯不醉的我,神经也被酒精麻痹。 我端着酒觞出席,走到他们的面前,我装作一副洒脱的姿态,说出来的话却无比的苦涩。 我竟然对她说,你当上了贵妃,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下,你总该满足了吧。 她的脸上明显就变了,嘴角轻轻挪动着,终是没有开口说什么,后来,她故意打翻茶具,借口离席。 我有怎会不懂,她分明就是借口摆脱我,我根本就不想看到我。 那么当日在牢里,又何必救我! 我想我是疯了,我居然上冲上去拦住她,可是轩辕决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怒了,借着酒劲将酒觞里剩下的全部都泼在了他的身上。 他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从来都不会忤逆他的我今天居然会这样做。 他的眼神里透着阴冷的光,我笑了,我想,我是真的不想活了,因为自己下不了手,所以就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我想在感情方面,我是个懦夫,彻头彻尾的懦夫! 我想他也是怒了,居然想都未向就对我拔剑相向,如果不是大臣们冲上来拦住他,他的剑恐怕已经刺穿我的胸膛了吧。 我们怒目相对,只有我们心里清楚,只是为了她。 而她也终于赶来,她站在一旁,默默地凝视着我,眼中带着数不尽的哀伤,我不知道,她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她的男人。 我以为她会站出来为我说情,可是我错了,她始终都没有开口说任何一个字。 我迷上了眼,大抵是因为绝望。 在她的心里,我果然还是不如她的名利重要。 我就是这样想的。 轩辕决轩辕决终究还是没有杀我,我被关押在了景园,那个杂草纵生,又极度阴冷的地方。 对着四面坏绕的墙壁,我没天都强迫自己干很多活,不让自己的思想有一丝的松懈。 可是到了夜间,当我做在冰冷的石板上,抬头望着浩瀚的星空时,我的心又是那样疼痛。 究竟是为了什么,我要这样折磨自己? 她不过是个女人,而女人天底下多得是,我为何偏偏要钟情于她,她究竟是什么是值得我爱的? 可是爱便是爱了,从来都不需要什么理由。 怪只怪我无法留住她的心,我输得一败涂地。 那天,我像往前一样,拼命地干活,虽然我的身上夜间伤痕累累,我还是执拗地不让自己停下来。 等我搓衣的时候,突然有一片丝巾轻轻地落在了我的脚边,我转眼看去,那并蒂莲的下面,却是一个叫我震惊的字。 雪…… 是她的手绢,她来过了! 我如遭雷击,茫然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我发了疯地寻找了她的身影,可是我看到的还是空荡荡的墙壁。 她不肯见了,即使是来了也不肯让我看见,这是为什么? 既然不喜欢我,为何还要这样苦苦折磨我! 我以为我会一辈子留在这里,但是没有多久,我就在宫人的嘴里听到了一个震惊的消息,皇上龙体欠安,皇后又感染了严重的风寒,后宫和朝堂上都由暮雪把持着。 在她临朝的第一天,我就被放出了景园。 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雨。 我站在暮雪宫的门口,整整两个时辰。 冰凉的雨水浇在我的身上,一片一片掠夺我的神经,我想,要是她还是不肯见我,我宁愿死在这里。 终究她还是心软。 撑着纸伞覆在了我的上空,我就这样跟着她进了他的寝宫。 我们面对面坐着,很长时间都不曾言语。 而她一开口就只是无情地要将我赶走。 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疯狂地对她叫喊,我说,是不是只有我死了,她才会看我一眼? “轩辕漠,你疯了吗?” 那是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却是这样的场景,我拉住她的手臂,不顾她的反抗,一把将她拥入了怀里。 明知道这样苦苦纠缠是没有结果的,可是我控制不了我的情绪,我告诉她,如果只有那个暴君死了,我们才能在一起,那么我宁愿他一辈子躺在床上。 可是她听了这话后,伸手就给我了一个嘴巴,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睁着眼,脸色发白,双肩也为此微微颤抖着。 那一刻,我终于知道,她一直留在轩辕决的身边,还有一个原因,她一定是爱上了他。 我跌跌撞撞地跑出暮雪宫,我告诉她,爱上那个魔鬼,她一定会后悔的。 可是我又能去哪里找证据呢,做了这么多年懒散的亲王,我手无重兵,即使知道他残暴无道,我又能什么办呢。 信誓旦旦地想要对她证明,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有的时候,这份懦弱的心连自己都开始看不起自己。 有一次朝会结束后,她唯独留下了我。 她说她有了云裳琥珀的下落,她要我帮她。 不仅如此,她还告诉了我一个惊天大秘密,她说兰陵王还没有死。 那时,我想我是震惊的,毕竟要我相信一个已经死去三年的人重新复活,那是多么离谱而又可怕的事。 可是,既然是她说的,我便信。 于是,我们约好了,依照地图上所指的,夜访景园。 我们一行三人,历经了千难万险,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云裳琥珀。 同时我们也在景园的地下城内发现了一座棺木,里面躺着的正是皇后的尸体。 我们取得了云裳琥珀,地宫也将要崩塌了,可是这个时候我们却发现地宫的出口被人堵住了。 我们三人四处寻找地宫的其它出口,终于在棺木的下方,我发现了一道隐蔽的通道。 暮雪发觉握在手里的云裳琥珀不见了,她执意要回到废墟中寻找,我又怎么能让她冒险。 后来,我让西宁保护她,将她带离这个危险的石室,她凝着我,让我一定要活着回来,不然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我答应了,尽管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命活着离开这里, 混乱中,我终于还是在一处角落中找到了闪着耀眼光芒的云裳琥珀,我兴奋地握住它,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因为石室快要崩塌了。 这个时候,我的眼前突然掠过一抹黑影,在我没用防备的情况下,一把锋利的短匕已然没入了我的胸口。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穿着夜行衣,脸也用黑布蒙得严实,可是那双眼睛,我却熟悉得很。 身体一阵一阵地抽痛着,我在心里默默喊着,我不能死,我没有将云裳琥珀给她。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我拿起地上的一块巨石,狠狠地砸向了他,然后发疯一般地往外跑。 终于,还是被我逃脱了,就在地宫崩塌的前一刻。 我的生命渐渐流失,我看到了地道的另一头,她正站在榕树下静静地凝视着我。 我笑了,因为我答应她的我做到了。 当她看得我胸口的伤时,她的身体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她握着我的手,不停地追问,是谁,到底是谁对我下的手。 我,又能怎么说呢?我不能让她陷入一个又一个的圈套中去啊。 我只能选择沉默,用余生的最后一点力量紧紧地拥抱着她。 最后一次,我请求她唤我的名字,我看着她的嘴动了又动,可是我依旧什么都没有听到。 思绪越来越远,呼吸渐渐剥离。 暮雪,我只祈求下辈子不要再让我遇到你…… 二十四:恩怨情仇 天渐渐转亮了,东方的云彩火红地连成一线,旭日东升,拉开了新一日的帷幕。 暮雪托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慕雪宫。 褪下一身染血的夜行衣,她又换回了华丽的宫服。 走入寝殿,宫人们正倚着大门打盹,暮雪没有惊动任何人,掀开帷幔,芙蓉床榻上空空是也,他已经不在了。 暮雪没有多少惊讶,放下帷幔,轻轻地退了出去。 轩辕决醒了,第一件事便是临朝。 有大臣禀报在雎鸠宫内发现了乐陵王轩辕漠的尸首,君王依旧端坐在龙椅上,眼破平静。 许久,他才下了命令,派下一支精锐的御林军将雎鸠宫严密地监控起来。 至于乐陵王,以亲王之礼予以厚葬。 这一日天阴沉沉的,连空气都弥漫着一种哀伤的味道。 乐陵王出殡了,礼乐声在慕雪宫中久久回荡。 暮雪穿着一袭雪白的长裙,长发随意散落着,脸上更是粉黛不施,她就这样座在长亭中,心中默念着往生经,为他超度。 漠,原谅我不能为你送行,下辈子,不要再遇见我了…… 她闭上眼,冷风掠过,抚起了她的发丝,在空中猎猎飞舞着。 西宁仟羽走了过来,看着她憔悴的神情,心中一阵一阵地抽疼。 “你穿成这个样子,要是被月隐皇看到了,会有麻烦的……” 暮雪回过神来,视线轻轻地落在他的脸上,“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最近一阵子不要来这里了么?” “你这个样子,我怎能放心。”他在她身旁坐下,然后将身上的衣衫脱了,轻轻地为她披上。 如此寒冷的冬天,她穿得如此单薄,实在是让人心痛。 暮雪依旧是怔怔地看着远处模糊的宫殿,她的目光近乎呆滞。 “你说,要是我没有让他陪我去找云裳琥珀,他就不会死,他的死都是我一手照成的……” 西宁仟羽想安慰她,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暮雪仰起头,继续说道,“我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他,伤害他,记得那一次,他在我的寝宫说,是不是只有他死了,我才会记住他,如今果真应验了,这就是报应,是他给我的惩罚……” 西宁仟羽伸手扶住了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别这么说,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他可以活得很好。” “暮雪,不要将所有的悲伤都憋在心里,你想哭,就痛快地哭出来吧……” 她的头仰地更高了,看着灰白的天空,她轻轻的笑了起来,最后变成了苦笑,眼角萧瑟得凄凉。 “我不会哭的,我说过,我要为他报仇……” 他侧过眼,看着她尖细的侧脸,她的眸子里有燃烧着的火焰,亦有冰霜的痕迹,两者就这样,冷冷地纠缠着,凝固着。 许久,他才忍不住问,“我始终都不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乐陵王,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在地宫里,被人一剑穿心。” “凶手是谁,你可知道?” 暮雪默然地摇了摇头,就算是有所察觉,她还没有证据。 “仟羽,这个皇宫不会太平了,你可知烈如火在烈焰国的近况?” “听说他已经成功地铲除了他的两位兄长,并当上了储君,烈焰国的国君如今已经退出朝堂,并且下令让他监国。” 暮雪冷冷一笑,“他果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看着这盘棋,我还真是走对了。” 她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和一枚玉佩交与他的手里,并且嘱咐道,“仟羽,看来要麻烦你走一趟了,这是烈如火曾经交与我的龙佩,你拿着它和这封信去找他借兵。记住,千万要在十日之内赶回来。” 西宁仟羽收好她给的东西,抬眼深深地凝着她,带着一丝担忧和不舍,“我知道了,但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暮雪点了点头。 “那我先走了……” 他站起身来,转身欲走,暮雪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他回首。 她将他给她的衣服拿下来,然后重新给他披上,“一路小心……” 他凝着她,郑重地点头,然后大步离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暮雪轻轻地叹了口气。 真正的斗争终于要开始了…… 自从月隐皇醒来后,便一直住在昭阳殿,再也没有来过慕雪殿。 暮雪让宫人备了些点心,提着穿过层层宫殿,来到了昭阳殿的宫门口。 这个时候她却碰见了熟人。是云裳。 “哟,贵妃娘娘,您也来了……” 暮雪没有理会她,径直走了上去。 “不用过去了,他们不会让你进去的,瞧,我不就是被他们拦在宫门外的么。” 暮雪侧过身来,看着她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暮雪的脸色不是十分好看。 云裳挽起垂在袖口的云纱,挪步走到她的身旁,“听说你让西宁出宫了……” “怎么?本宫做事需要向你禀报么?别忘了,他是我身边的人,不是你的。” “是丫,我的手段再高明也抵不过暮雪你呀,明明他已经站在我这边了,可是不知道你使了什么办法又将他的心拉了回去,说到这,我真的很佩服你呢。” 暮雪笑笑,“云裳,皇上下旨已经把雎鸠宫围禁起来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所以你害怕了,跑来这么却被皇上拒之门外。” 云裳美眸流转,懒懒地回答,“我需要害怕什么,暮雪,就算天塌下来,还有你帮我顶着,不是么?” 听得她的话,暮雪的眉眼一蹙,十指紧紧地屈结在一起。 暮雪知道,云裳这是在威胁她,要是不保她周全的话,她就会将一切都抖出来。 包括她在侍寝之前就已经不是完璧之身。 云裳轻笑着离开,独留下暮雪一人站在昭阳殿门口怔怔发呆。 他不肯见她,为什么?是心虚么? 回到寝宫后,侍女韵儿偷偷地将一张纸条交给她。 暮雪展开之后,俨然印入眼眸的是熟悉的笔记。 暮雪,今晚三更,在紫竹林见面。 是他!她的主上,冥玥。 暮雪讽刺地笑着,将手心里的纸条捏的粉碎。 她才刚刚得到云裳琥珀,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她要了么?难道他不知道这块看似普通的明珠上已经沾满了鲜血么? 闭上眼,她仿佛又看到了轩辕漠临死的场景。 夜渐渐深了,韵儿走入寝宫,已经开始催促她。 很久没见那个人了,在她的心中,他的面容已经渐渐模糊了。 暮雪走入寝宫,来到后花园的紫竹林是,正好是夜半三更。 这里静得连一丝风声都仿佛消匿了。 暮雪往里走着走着,渐渐地看到了一袭墨色的背影,身姿挺拔,长发摇曳。 她轻轻地唤了声,“主上……” 他回过头来,凝视着她眼,依旧风华正茂,美得令人窒息。 暮雪突然想,是不是这张脸,曾经将她的身心虏获。 “暮雪,你来了,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他注视着她,嘴边带着零星的笑意。 暮雪走上去,抬头望着他,试图在他深邃的瞳孔里找寻什么。 察觉到她的失神,他不禁开口问道,“暮雪,你怎么了,脸色也不大好……” “我只是觉得奇怪,皇宫守卫森严,每一次你都来去自如,主上,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的身体微微一怔,凝着她,眸子里有些许探究,不过随后,有回复了原本的深邃。 “暗夜阁的势力其实早已渗透整个皇宫,所以对我来说,出入皇宫并不是什么难事。” 是这样的么?暮雪在心里问自己。 “暮雪,你知道我今日找你来的目的,听韵儿说,你已经找到云裳琥珀了……” 暮雪凝着他,他的眼神是如此迫切,他丝毫都不关系她的生死,心里想的只有云裳琥珀。 “是,我是找到了云裳琥珀。”她从怀里取出那一颗夜明珠,霎时间,璀璨的光芒笼罩了整个紫竹林。 冥玥狭长的眼一下子溢满了光亮,他伸手正要去接,暮雪却突然收了回来。 “主上,我一直很想知道,如果你得到了云裳琥珀,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他的目光一掠,脸上浮上了一层复杂的颜色。 “暮雪,你进宫的任务也算完成了,这几日,我会安排你出宫。” “不!”暮雪断然拒绝,“我是不会出宫的,就算出了宫我又能去哪里呢,进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我终于明白,皇宫才是最适合我待的地方。” “别再这样执坳了,你还是出宫吧,先去暗夜阁待一阵子,等这边的事了了之后,我自有安排……” “我的心意已决,主上,这些年,我从来都没有为自己活过,这一次,请你放过我,如果你执意要让我出宫,那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你!”冥玥脸上的颜色变了几变,他极度隐忍着,双眼狠狠地睨着面前这个倔强的女子。 他太了解她的性格,最后不得不妥协。 “好,我答应你,你想留下便留下吧。” 暮雪苦涩地笑了笑,将云裳琥珀交给了他。 “主上,十年前,是你将我从地狱里救出来,十年后,你又将我扔进了另一个地狱,如今我把云裳琥珀交给你,我们扯平了,从此之后,我俩再也瓜葛。” 说道这里,她嘴边的笑意更浓了,吐出的话语却比冰雪更似寒冷。 二十五:罪魁祸首 冥玥没有想到她的态度会如此坚决,心中隐隐地有一丝不快。 他垂下眼,凌长的眼紧紧地睨着手里的云裳琥珀,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他终于得到了。 “暮雪,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也没有办法阻拦你,但愿你留在宫中是个正确的选择……” 他收好云裳琥珀,转身欲将离开。 “冥玥……”她看着他的背影,风渐渐狂起,她不由地迷了眼,“我在你心里到底还是比不上一件东西。” 他的身子微微一怔,终于停下了脚步。 “云裳琥珀对我很重要,它有我毕生的梦想。” 是啊,重要的可以将这十年的感情都全部抛去。 这些年,两人的相隔距离明明是如此近,可是心却是咫尺天涯。 到今天才看明白啊,这灰暗的世界,这冰冷的人心。 在她的眼里,他的身影越来越远了,闪闪烁烁的,总感觉有一种情绪就要溢出眼睛。 她终于还是失去了保留在心中的最珍贵的东西。 仿佛一夕之间,她什么都没了,就这样孤零零的,孑然一身。 这几日,皇宫里的气氛越加紧张了。 每一次暮雪打开窗户,就有冷凛的风从窗口涌入,好像是事前准备好的,那一种清冷的味道迷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她穿上宫服,简单地挽了个云髻,在发髻上点以珠钗,就这样出了慕雪宫。 轩辕决不肯见她。她便在昭阳殿门口跪着,就算是跪死了,他不出现,她也不会离开。 寒风吹得她的脸惨白惨白,毫无一丝血色,侍卫官已经是第三次来到她身边劝她了。 “贵妃娘娘,您还是会去吧,皇上在批阅奏折,他已经下了旨意不让任何人打扰。” 暮雪依旧是笔直地跪着,眼眸未动,她轻声回复道,“李公公,劳烦你帮本宫通传一声。不见到皇上,本宫是不会离开的。” “哎,娘娘,您这是在为难奴才。” 暮雪久久地凝着那山朱红色的大门,不再言语。 内侍官轻轻得摇了摇头,终是走入了宫门中。 暮雪也不知自己跪了几个时辰,从清晨一直到日暮十分,她的双脚已经失去了自觉,唯有那心里的念想还苦苦地支撑着她。 她恍惚地睁开眼,眼下突然出现一袭墨色的龙袍,她抬起眼,看到了那张熟悉的冰冷面具。 他终于还是见不得她死在这里。 暮雪轻轻地笑了,她低声唤道,“君上……” 轩辕决弯下身,拦腰将她抱起,然后径直走入大殿。 “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他低声责备。 “臣妾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君上了,为什么要躲着我?” 轩辕决将她放至座椅上,伸手轻轻地揉着她冰凉的膝盖。 “孤已经昏迷了这么久,昭阳殿的奏折都堆积成山了,孤总要抽些时间处理。” 暮雪低头凝视着她,然后幽幽地开口,“真的是这样的么?” 两人相互对视着,一动不动,他终于在她的视线内抽离。 “暮雪,宫里不太平了,孤有一场硬仗要打。” “与皇后有关是么?” “不错,孤怀疑孤中毒的事是皇后派人做的,她的势力已经渗透了孤的昭阳宫,甚至站在门外那些禁卫军,也有一半是皇后的人。” 暮雪只是细细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皇后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对孤下手了,如果孤遭遇不测,暮雪,连你都会陷入险境。” “所以你派兵围住了雎鸠宫,将皇后禁了足是么?” 他伸出手,紧紧地将她抱住。他靠在她的怀里,疲惫地闭上眼。 “这不过是在表面做做样子而已,想要正真废黜皇后,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所以你将乐凌王之死推给皇后,其实你就是想借此打压皇后是么?” 听得她的话语,轩辕决猛然一怔,他推开他,眼中已燃气了零星的怒火。 “别以为孤不知道,是你下旨放了他,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死!” 暮雪呆滞了,她没有想到轩辕决竟然会将轩辕漠的死推到她的身边。 突然只见,她觉得心里憋了口气,渐渐地喘不过来。 “君上,看来臣妾今日是来错了……” 暮雪蓦然站起身,膝间突如其来的麻木让她重心不稳,她摇摇晃晃地往后跌去,却落入了一个强有力的怀抱。 轩辕决拥着她,轻盈的发丝有几缕垂在她的脸上。 “暮雪,孤知道,在孤昏迷的那一段日子里,都是你在照顾着孤。” 暮雪侧过眼,声音放得身份低,“即使如此又怎样?君上的眼里始终没有我。” “孤的心里自然是有你的,只是现在孤正是四面楚歌,自顾不暇,暮雪,你能不能帮孤一个忙?” 又要利用她了么? 暮雪隐下心中的酸涩,轻轻问道,“不知君上想让臣妾做什么?” “孤知道你和皇后走得很近,孤希望你能帮孤拿到皇后手中的名册。” 暮雪抬眼凝着他,“什么名册?” “朝中的大臣足有一般被她收买了,孤需要知道哪些人的心是靠向她的,现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孤需要先上手为强。” 轩辕决把玩着她柔顺的发丝,眼里多了几分隐晦的颜色。 “君上,皇后不过是一介女流,势力再大,也不会撑破了天。” 他脸上的颜色微微一变,随即又不动声色地答道,“虽然是一介女流,可孤是君王,孤不能让一个女人骑到孤的脖子上来。” 暮雪面上露出清涩的笑来,他难道真的不知道皇后的真实身份么? 或许他一早就知晓,只是忌与皇后的势力,没有明说罢了。 明明知道皇后是个男人,他还要将她往里推,他当真没有心么? “既然君上都开口了,那臣妾去便是了。” 君上的脸上有了一丝喜色,他伸手,重新又将暮雪搂进了怀里。 暮雪的眼里终究是没了颜色,她垂下眼,沉沉的,溢出几丝恨意。 离开昭阳殿,走在蜿蜒九曲的长廊上,暮雪轻轻地笑了,她费劲了所有力气为了见到他,而他却再一次将她推入了无尽的深渊。 原来人可以比动物更残忍。 第二天,她只是穿了一件侍女的衣服,说是奉旨侍候皇后娘娘,守门的侍卫便放行让她进了雎鸠宫。 雎鸠宫依旧是冷清,残破的秋叶落满了整条长廊。 绣鞋踩在长阶上,发出唧唧的声响。 雎鸠宫,似乎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了,阴森森的简直就像个地狱。 现在连沈修仪都不在了,更加不会有宫人进来了,偌大的宫殿就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亦男亦女。 上次为了云裳琥珀的事,她算计了他,今天他看到她,会不会下毒手? 还来不及多想,她已经推开了面前紧闭的宫门。 暮雪走进去,迎面而来的是冷涩的寒风,她抬眼却见寝宫中的窗户都笔直地开着,紫金色的帷幔在风的肆虐下狂乱地飞舞着。 她不觉有些寒冷,缩紧了身子,轻轻地颤了颤。 “这里很冷么?” 尖锐的声线笔直穿透她的耳膜,暮雪抬眼望去,只见那张镶嵌着金凤的芙蓉床榻斜躺着一袭火红的身影。 走得近了,才看清那是皇后的容颜。 轩辕夜又以皇后的身份示人了。 暮雪明明知道皇后早在三年前就死去了,可是既然他要演,她就陪他一直演下去。 她微微欠下身去,“皇后娘娘万福。” 皇后微微地睁开眼,那一道凌厉的目光轻轻地掠过她的脸,脸上没有一丝的惊讶。 “原来是暮雪啊。” “是臣妾,娘娘,天气如此寒冷,为何还要开着窗户?” 皇后换了个姿势,慢慢地坐起了身体,“本宫总是待在这里,就像只笼中之鸟,倘若再闭着门户,便真的活不下去了。” 暮雪不觉又走近了些,“娘娘,你真的很想离开雎鸠宫么?” 她轻轻地叹了口起,“想又怎么样呢?你瞧瞧外头,多少禁卫军,就算是不本宫长了翅膀也飞不出雎鸠宫。” “那么。”暮雪抬起眼,低低地凝着她的眼,“娘娘您是杀死乐凌王的罪魁祸首么?” 二十六:缠绵悱恻 皇后并没有多大的震惊,反而抬起眼,低低地凝着她的脸庞,目光森冷。 “那么,暮雪你认为呢,乐陵王会不会是本宫杀的?” 暮雪无畏地迎上她的目光,轻声道,“乐陵王死在雎鸠宫内,这是无可厚非的事实,但是臣妾一直觉得此事蹊跷,也不会认为皇后你会在自己的寝宫内杀人嫁祸给自己。” “的确如此……”她翻身下榻,缓缓地向暮雪走近,“你很聪明,从一开始,本宫就选择你作为盟友,看来还是选对了。” 暮雪侧过眼,不再对视她的眼,望着窗外萧瑟的院子,她朱唇轻启,“娘娘的如意算盘可是比谁都打得精准,如果不是娘娘你手下留情,恐怕我也活不到今日这个地步。今日我冒险到雎鸠宫来找皇后娘娘,想必娘娘也该知道是为了什么?” 在暮雪的眼底,她捕捉到了那瞬稍纵即逝的愁绪。 “如果,你是来问杀死乐陵王的凶手,那本宫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不是本宫,究竟是谁,没有证据本宫也不好作定论。” “如果说我有证据呢?” 听得暮雪的话语,皇后猛然一惊。 暮雪从衣袖里取出那一块碎布,举在半空中,“就是这方锦缎,是他死后手里依旧紧紧拽着的。” 皇后一把将碎裂的锦缎从她手里夺走,仔细的端倪着手上的布料,眸里的颜色瞬息万变。 “暮雪,难道是?” “是啊,娘娘,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还是你不敢相信?今日臣妾来就是要和你一起谋划将来的事,如今我们还真是站在了同一片境地上,仔细看看周围,我们可是四面楚歌啊。” 皇后将锦缎又还给了她,目光深不见底。 “暮雪,凭什么让本宫相信你,就凭这一块碎布?或许你是和皇帝串通好了,要将本宫置于死地。” “我没有这样做的道理。”暮雪垂下眼,紧紧地凝视着手中的那一方锦缎,“娘娘,你应该知道乐陵王在臣妾心中的地位,他杀了我珍惜的人,我就要杀了他为乐陵王报仇!” “哦?”皇后轻哧一声,她靠近了暮雪,伸手扶起了她的下颚,“你真的舍得他去死吗?” “既然我敢来雎鸠宫找皇后娘娘,就证明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娘娘不信任我,那也不愿勉强,自当另作打算。” 皇后轻声笑道,“本宫自然是信任你的,可是关系重大,本宫自然要从长计议。” 看着皇后恍惚的眼神,暮雪知道她还在犹豫,于是暮雪便不再追文,只是关上了窗户,放下了帷幔,然后轻轻地退了出去。 兰陵王是个何等狡猾的厉害角色,既然他要装,那么她也只好一路奉陪下去。 这些日子,暮雪一直住在雎鸠宫。 空闲的时候,她会坐在长廊的尽头,抬头静望着天空,扳着手指数着日子。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 已经是第四天了……也不知道西宁仟羽那边怎么样了? 日子过得越快,她的心也就越发艰难。 可是她终究还是要逼迫自己做一个决定,哪怕这样的决定会让她生不如死。 当夜渐渐凉下来的时候,兰陵王出现了,一身隐身的衣衫飘摇,就这样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嘴角掩着邪魅的笑意。 望着他,暮雪开口了,“轩辕夜,你可真是当这里宛如无人之境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听得她清淡的话语,他菲薄嘴角的笑意越发浓了。 “暮雪,我丢了一件东西,很重要的东西,种种的迹象让我不得不怀疑你……” “哦,你丢了东西……”暮雪站起身来,纤细的手指慢慢地攀抚上他的脸颊,“你丢了什么?难道是心么?” 他的眼蓦然眯起,他抓住她的手,呼吸变得急促,“暮雪,如果你想勾引我,那么你的目的达到了,这里除了我们,可没有别人哦……” 他暗示性的话语使得她的身体微微颤动着,凝着他的眼,暮雪说道,“怎么没有别人,不是还有皇后在吗?要是被她看见我们这个样子,你说会怎样?” “她不会看到的,即使看到了又怎么样?很快,整个天下都将是我们的……” “你就这么有信心?” 他伸手将她扣入了怀中,“以为没有,但是有你帮我就不一样,商纣王为妲己而亡国,周幽王为褒姒而不惜烽火戏诸侯,而你,暮雪,纵使不能决定一个国家的兴亡,但要君主易位,你还是有这个本事的。” 暮雪笑了,那双静若深潭的眼睛里透着一沉光亮,“要是如此,我不就成了世人口中的妖孽?” “你本来就是……” 轩辕夜俯下身子,眯着眼凝视着她白若凝脂的脸颊,“暮雪,从始至终我都小看了你,这么久的时间了,我还是看不透你的心,也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暮雪怔了怔,或许这一辈子,她身为一个女人想要的都已经没有了。 她抬起眼,对上了她审视的目光,“轩辕夜,眼下需要我们费心思索的是如何让守在在雎鸠宫外的精兵撤去。” “是啊,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动手了呢,先解决了这一件大事,至于我们的事,可以留到日后慢慢清算。” 她启唇笑了笑,“你有什么好的办法么?” “明天去皇后寝宫,我们去演一场好戏吧。” 他转身走远,凝着他的背影,暮雪想,或许他早就知晓她已经识破了他假装皇后的事情,难道从始至终都是她独自一人在演戏? 这样想着,她的身子突然森冷,轩辕夜到底还知道些什么,她不敢再想。 明天,只要等到明天就好…… 昭阳殿 龙涎香气的弥漫下,君王还端坐在龙椅上处理着叠在紫檀书桌上的奏折。 这些日子堆积起来的公务已经使得他焦头烂额,再加上皇后的事,他的心更是燥怒不已。 偶尔有宫人不小心打翻茶具,他大发雷霆,命人将宫人拖出去车裂,仿佛如此就能稍稍发泄一下他挤压在心里的怒火。 “皇上,皇上……”这个时候昭阳殿的内侍官匆匆地跑入大殿。 轩辕决放下了手中的竹简,睨着跪在殿下的人,他眉头紧蹙,“李轩,何事如此惊慌?” “皇,皇上,不好了,贵妃娘娘出事了……” “什么!”他倏然站起身子,有些急促地走下玉阶,“李轩,告诉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守在雎鸠宫的侍卫长来报,说是皇后娘娘突然举刀刺伤了贵妃娘娘。” “那如今贵妃娘娘身在何处?” “因为是皇后娘娘,奴才们不敢逾越,只能将贵妃娘娘送回了慕雪宫……” “混账东西!” 轩辕决的这一生怒骂也不知是对宫人的不满还是对皇后的不满,总之是吓得李轩出了一身冷汗。 君王匆匆忙忙地往慕雪宫走去,身后还跟随这一大群御医。 还来不及等宫人禀报,轩辕决已经大步走入了寝宫。 看到躺在芙蓉床榻上那一张惨白的脸靥,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你们还不滚过来给贵妃娘娘诊治!” 御医们领命爬上前来为慕雪诊脉。 “回陛下,贵妃娘娘只是失血过多没有伤及要害,只要开几帖止血的药服下静养一些时日变可渐渐康复……” 轩辕决听后脸色稍减,“下去配药吧。” “是……”御医们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宫人们见此也识趣地放下帷幔,悄无声息地走远。 轩辕决在床榻旁坐了下来,他伸手握紧了她冰冷的手指,然后在她耳边轻声叫喊,“暮雪,暮雪……” 躺在床榻上的女人终于微微地睁开了眼,“皇上……” “你终于醒了,感觉怎样?” “皇上……”凝着他的眼,暮雪有些急切,“臣妾偷到了皇后藏在床榻下的名册,正要离开雎鸠宫时被她发现了,与皇后纠缠之下,她便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刺向了臣妾。” “原来如此,那名册你可拿到?” “拿到了……”暮雪从胸口取出那本还沾着鲜血的册子交到他的手上,“君上,臣妾终是不负所望……” 轩辕决的眼里浮起一抹喜色,他握紧了暮雪的手腕,凝着她的眼信誓旦旦地说道,“暮雪,如果这一次孤能扳倒皇后,定然不会负你,孤一定立你为后……” 暮雪无力地笑笑,“能为君上尽一点心,臣妾也满足了,不知皇上想怎样处置皇后呢?” “光有这一份名册,明日上朝时,孤便找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将这些乱臣贼子都除去,这样皇后便有如断了双臂,想要废黜她,相信也没有人敢反对了。” “那么,臣妾就先在这里提前祝贺君上心想事成了。” 轩辕决俯下身轻轻地拥住她的身体,“暮雪,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啊……” 暮雪痴痴地望着窗边浮动的琉璃珠串,胸口的疼痛已经使她的身体麻木了。 是啊,这都是她的功劳,明日,他就要亲手除去那些不肯臣服于皇后脚下的大臣了。 因为名册上记载的都是忠心于他的臣子。 这一切都是她和轩辕夜联合起来导演的好戏。 二十七:舞魅 受伤后,暮雪留在寝宫养伤,无论谁来探望,她都拒之门外。 外头的消息还是由宫人们的嘴里传到了她的耳里。 皇后被抓起来了,以善妒,拭杀后妃之名。 暮雪知道,轩辕决是打定了要废黜皇后的决心。 在朝堂上,君王以敛财之名将名册上的大臣都打入了天牢。 大臣们百般喊冤,轩辕决不为所动,还下令,反抗者杀无赦。 此时的月隐皇宫,宫里宫外,人心惶惶。 暮雪扳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至西宁仟羽离去后已经是第七天了。 还有三天,可是轩辕决已经等不了了,这个月隐皇宫,很快就会血流成河了…… 她坐在窗口,对镜拈花黄,铜镜中的女子,依旧是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庞,只是那双深邃苍老的眼,永远都回不去从前的模样了。 入宫不足一年,她仿佛老了十岁,眉眼间尽显沧桑。 回想起和众位秀女一同入宫的往事,好似就在眼前。 那个时候,她是多么愚蠢和幼稚啊…… 任人玩弄在鼓掌之间。 她站起来,回转过身,却见君王一身墨色的龙袍,直挺挺地站在宫门口。 “君上,您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慕雪宫?” 他大步走过来,风尘仆仆。 “每日每夜地批阅奏折,孤也乏了,到是你怎么起来了?伤口还疼么?” 慕雪伸手轻轻地扶住胸口,“不疼了,真的不怎么疼了……” 轩辕决握紧她的手,扶着她在芙蓉帐下坐着。 “不疼了就好,省得孤每日都要挂念……” “君上……”慕雪抬起眼紧紧地凝着他的眼,“听说你将皇后抓起来了,并且关入了天牢。” “是啊,纵容她在后宫为所欲为怎么多年,也是时候惩治她了。” “那,今日在朝堂上,可还顺利?” 轩辕决抚着她细腻的发梢,温和的眼神看不出其中的情绪。 “那些大臣早已背叛了孤,却还在那里拼命喊冤,真的可笑……”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君上你已经知晓他们在背后投靠皇后的行径,才如如此不知好歹吧。” “爱妃说的极是……”轩辕决伸手将慕雪拥入怀里,“暮雪,明天,孤就要皇后在文武百官面前原形毕露!” 明天,他真的已经如此迫不及待了…… “君上,”暮雪伸手环住了他的颈,以渴求的眼神凝望着他,“明天能不能陪陪臣妾。” “等废黜了皇后之后,孤天天陪着你好么?” “不!”暮雪坚决地摇了摇头,“我就要明天,君上,你就不能再等一天么……” “可……”他有些为难,“再拖下去,孤怕夜长梦多。” “不会的,皇后已经是瓮中之鳖,她逃不掉的。” 他凝着她许久许久,才下了决心,“好吧,明日孤陪你……” 暮雪倚靠在他的胸口,轻轻地笑了。 翌日清晨,暮雪起了个大早,或者说她根本就是彻夜未眠。 今日是最最后一天,无论以后的会有怎样的结局,今日就纵容自己最后一次吧。 侍女韵儿进入内殿来,手里托着的那间金色的纱群正是轩辕决那日送给她的金缕玉衣。 “娘娘,方才李公公来过了,传皇上的口谕,让你穿着金缕玉衣去明月台一聚。” 暮雪又将视线移了回了原处,“我知道了,你先放着罢。” 韵儿将衣裳放在床榻上,凝着她的身影,她欲言又止。 “韵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跟着我这么多的日子也真是难为你了,今日我就让人安排,你就出宫吧。” “不,娘娘……奴婢……我,不走……” “你不走留在这里又能做什么呢,我们的任务都完成了啊,现在的我,是听命于自己的。” 凝着她,韵儿的眼帘无力地垂落了下来,“不是我不愿意走,而是,门主他都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暮雪轻笑道,“他不会如此薄情,好歹你也跟了他那么些日子。” “门主是怎样的人,相信娘娘你比我更加清楚,所以,请娘娘不要再管奴婢的事了……” 韵儿转身退去,暮雪怔了怔。 原来不懂他的人不止她一个。 她梳理好云鬓,然后将金步摇置于发髻之上,她站起来,顿时金光熠熠,珠珞颤动,叮叮当当的,很是动听。 这是他送给她的衣裳,今日,她自然是要用最优美的姿态去见他,那个高高在上的王。 云裳摇曳,金缕及地,托出一室的旖旎。 当她穿着华服走出慕雪宫时,天上飘起了连绵的细雨。 淅淅沥沥,仿佛要将她的魂给扯了断。 明月台处于昭阳殿的西北处,是平日里,君王宴请大臣,听歌赏舞之所,当她的裙摆扫过台阶上稀疏的枯叶,当她轻盈的脚步跨入那遗世独立的高楼,她缓缓地抬起了眼,正间君王肚子一日端坐在那里,手中持着酒觞。 他的目光紧紧地围绕着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艳。 他放下酒觞,站起身来,上前迎接她。 “暮雪,外头下着雨,你怎么也不让宫人打伞陪你过来……” 暮雪将手放入他的手掌中,然后轻轻地合住,“今日,臣妾不想任何人打扰……” 轩辕决凝着她,凌长的眸子溢着赞许的颜色,“暮雪,没有人能比过你今日的美,看来这间金缕玉衣真的很适合你。” “金缕玉衣,臣妾只会穿一次,今日,就让臣妾为君上舞一曲好么?” 轩辕决纤长的指尖轻轻地划过她的脸颊,这才轻声答道,“好。” 暮雪站起来,款款走入舞池。 那是个露天的莲花台,四面坏绕着的是流动的林石水榭。 暮雪登上莲花台,抬起眼,视线刚好与他平行交汇。 她嫣然一笑,便开始舞了。 没有丝竹管弦的伴奏,也没有歌姬的吟唱,她就这样扭动腰肢,与风起舞,时而妩媚,时而淡雅。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跳着跳着,暮雪的眼眶微微地沾湿了,从来也没有今日这般悲痛欲绝的情绪,就连乐陵王死的时候,都不曾有过。 今日,到底是为了什么肝肠寸断…… 风吹起了她沾粘在眼角的发丝,带到空中划出一条条浅浅的弧度,或许是因为舞动得太过厉害,她发髻上的金步摇颓然落下,三千青丝肆意散落了下来。 暮雪知道,那一刻,她的模样能够魅惑世上所有的男人。 君王便是再残忍无情,他也不过是个男人。 是男人就逃不出一个情字。 他站起来,缓缓地走下石阶,暮雪的舞终是止了,她凝着他,他正向她走来。 她终是展开了双臂,投入了他的怀抱。 轩辕决至上而下地凝着怀里的人儿,眼中流淌着千丝万缕的情愫,他说,“暮雪,从来都没见过你的舞,今日一见,必将是终身难忘。” 环着他的颈,她道,“其实臣妾从来也学过舞蹈,可是此情此景,却想不出比舞更好的方式来。” “不,暮雪,你舞得很好,是孤见过舞得最好的……” 暮雪靠在他的怀里,眼中略显疲惫之色,“君上,臣妾很累也很冷,能不能抱着臣妾回慕雪宫去?” 轩辕决点了点头,“今日孤是来陪你的,但凡是你要求的,孤都依你。” 他抱着她,紧紧地,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跨过石阶,穿过九曲长廊,他们的身影投在斑驳的石地上。 明明是很近的距离,今日却只走了一瞬。 慕雪宫就在眼前。 暮雪不由地抱紧轩辕决的腰身。 “暮雪,你怎么了?”君上关切地问。 暮雪勉强地扯出一丝笑意,“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冷。” “马上就到寝宫了,等会儿让宫人多加点炭火。” 君王抱着后妃有恃无恐地走入寝宫,让慕雪宫里的宫人都红了脸,她们升起帷幔,然后默默地推了出去。 轩辕决将暮雪放至床榻上,他刚要转身,她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君上,别走……” 他笑道,“孤不走,孤去帮你倒杯热茶,让你暖暖身子。” “不,我不要热茶……”暮雪垂下眼,竟有些小女儿家的姿态,“君上,你知道为何今日一定要你陪着臣妾么?” “为何……” 二十八:君本无心 暮雪伸手抚住了君王的衣袖,俯下身,将脸靥贴在他的胸口。 “今日,是臣妾的生辰……” 他的手指微微一颤,“暮雪,为何你昨日不告诉孤……” “君上你知道么,二十年了,臣妾没有过过一次生辰,所以慢慢的,臣妾也就记不得了。” 轩辕决重新坐下来,他拥着暮雪,凝着她说道,“要是你早些说,孤还可以命人为你庆贺的。” 暮雪摇了摇头,“那些虚的臣妾不要,只要君上一人陪着臣妾,臣妾就满足了……” 他紧紧地拥着她,深邃的眼,漾着一波又一波的涟漪,丝丝缠绕,又似冷漠,又似深情。 “君上,今日臣妾跳的舞你喜欢么?” 他俯下身,在她的耳边落下一个轻吻,“喜欢,只要是男人,都会喜欢。” 灯火残光,明黄色的火束中夹杂了淡淡的青灰,一点一点升入空中,化为灰烬。 暮雪伸手怀住了他的肩膀,凝望着他的眼,她道,“皇上,明天在大殿之上,你会杀了皇后么?” 他的神情一怔,双眼之中蒙上了一层冷霜,“怎么?你在乎她么?” “不在乎,臣妾在乎的是君上的想法,臣妾费尽心思也只是为了能够帮助君上,可是,有一天臣妾突然发现……” 他抚着她柔顺的发丝,将唇轻轻地埋入了里面。 “你发现了什么?” “臣妾发现……君上根本就不在乎我,只是把我当做一件可有可无的物品。” 他微微地叹息,“暮雪,你终于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吗?” 她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身子颤抖着,“如果臣妾再不说,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怎么会呢,孤答应你,过了明天,你就后宫至高无上的主人,孤会宠你,十年如一日。” 明天,他们还会有明天么? 暮雪抬起眼,透过窗台,她看到了窗外那皎月之色。 要是,要是她能早一点将事情看清,要是她能早一点下定决心,那么如今也不会是这样的状况。 可是,她能这么样,再怎么厉害,她终究不过是一个女人,她没有翻云覆雨的本事,也不可能让往事重来。 “暮雪……”他的手指拂过她的细唇,轻柔得仿佛能卷动一池春水,“你在想什么?” “只是觉得冷,君上……”她抬眼望着她,目光充满了渴望。 “不会冷的,有孤在,不会让你冷的……” 他更加有力地抱住了她,用唇轻轻地婆娑着她如雪的肌肤,芙蓉暖帐内,传出他们抵死缠绵的喘息声。 默默地承受着他的索取,暮雪睁着眼,空洞地凝着上空。 这个男人,遥远得就似云烟,任凭她怎么努力,抓住的只不过是他留下的空气。 爱他么?大抵是有过爱就有多恨…… 这么多年的纠缠,她累了。 还有这一望无际的黑暗,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啊…… 清晨的光终是冲破云层,洒在了那朱色才窗台上。 暮雪醒来,支起半个身子,只觉得浑身酸痛,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她侧眼下意识地看了看身旁,整齐的被褥,丝毫没有一点人气,他,走了许久了吧。 昨夜疯狂如斯,今日却是一点留恋都没有。 他就是这样一个,残忍的人君王啊。 翻身下榻,穿上衣裳,她喊来了守在宫门口的侍女。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的话,辰时了……” 暮雪思虑了片刻又问道,“皇上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是寅时三刻……” 寅时三刻?已经快两个时辰了,朝会已经开始了…… 她居然睡得如此沉。 不行,她一定要赶去朝会,否则,这么长时间的努力,都白费了。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望着她失魂落魄的神情,侍女担忧地问。 “没什么,早膳不比准备了,本宫现在要去昭阳殿。” 她望着宫门外层层叠叠的宫殿,深邃的眼望不到底,这一天终于到了。 当她来到昭阳殿门口中,守门的侍卫拦住了她的去路。 “娘娘,现在是朝会时间,娘娘请回。” “如今在这宫中,本宫的地位你们是知道的,皇上养病期间,也是本宫掌管的朝会,如今有一些棘手的事情,必须由本宫亲自去朝堂向皇上和众位大臣说明。” 侍卫们相互询问着,表情甚是为难。 暮雪继续说道,“要是皇上怪罪下来,有本宫顶着,你们怕什么!” “是!”侍卫们齐齐地让开一条道。 暮雪终于登下玉阶,在她眼前俨然撑开的金碧辉煌的龙雕。再往前走,是昭阳殿的正殿,也就是君王朝臣的大殿。 当她一袭盛装出现在大殿之上的时候,喧闹的大殿中顿时安静下来。 君王的视线居高临下地睨归来,带着零零碎碎的阴狠。 大臣们的视线齐齐地寻过来,带着一丝莫名的审探。 而被侍卫钳制住的皇后则是侧眼凝过来,嘴角带着一抹轻快的笑意。 暮雪将所有的目光都收入眼底,然后不卑不亢地跪了下来。 “臣妾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妃平身吧。” “谢皇上。”暮雪扶起裙摆,优雅地站起身。 “爱妃怎么来了,如果没有重要的事,就先回寝宫吧,等朝会结束后,孤就去看你。” “不,皇上,臣妾今日来,是有重要的事跟众位大臣们说。” 听得她的话语,朝堂上渐渐地喧闹了,大臣们交头接耳的声音此起彼伏。 她走到皇后身边,冷清的目光落在了压制着她的侍卫身上,“皇后一日没被废黜,你们就不能如此粗暴地对待她。” 侍卫们城隍惶恐地看着她,然后又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君王,直到轩辕决点头默许,他们才解开了皇后身上的绳索。 “爱妃,不知你想要说什么?”轩辕决冷着眼问,嘴角已经没有了笑意。 “臣妾想说的事很长很长,其中关系到月隐皇室的秘密,臣妾相信很多人都会感兴趣的。” 终于有位大臣忍不住站出列来,那是三朝元老,又是朝中的重臣,他指着暮雪问道,“贵妃娘娘,这是在朝堂之上,祖制有云,后宫不得干政,贵妃娘娘还是请回宫吧。” 暮雪笑了笑,眼里尽是说不出的讽刺,“当日皇上还病中时,可没见大人你说出如此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啊。” 那大臣猛地怔了怔,虽然心有不服,但还是隐忍着不再开口。 暮雪转身向大殿之上的龙座走去,而轩辕决仍然波澜不惊地睨着她,很久很久,直至她走到他面前。 两人只有一步之遥,而暮雪却突然伸手掠下了他脸上的面具。 长发散乱,冰冷的鬼皮面具在空中划出一个悲凉的弧度,然后狠狠地落在地面上。 那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包括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的君王。 大臣们睁大着眼,凝着那一张脸,他们的眼里充满着深深的恐惧。 那一张脸,根本就不是轩辕决的脸! 暮雪侧过身,轻轻地弯下身躯,捡起地上那半张鬼皮面具,然后又走下了玉阶。 “人什么都可以改变,包括相貌,可是你又不愿意用他原本的面目示人,所以在三年你都带着面具示人是么?” 他坐在龙椅上,墨色的长发披散在腰间,灰色的瞳孔顿时失去了光泽,渐渐地溢出恨来。 “为什么,为什么,暮雪……”他唤着她的名字,低低地质问。 “没有原因,这么多年来,为了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四处奔波,最后你让我入宫寻找云裳琥珀,我也默默接受了,你可以利用我,欺骗我,折磨我,可是你不该杀了他,他是无辜的!” 他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轻轻地凝着面前的女子,那个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棋子,如今正站在他敌对的一方。 “你背叛我,只是为了那个男人么?”他讽刺一笑,亦是风华绝代,倾城妖娆,“那个男人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你不惜为了他,而要至我于死地。” “那你呢,你利用我的时候有没有顾过我的生死,在你眼里,我不过是颗棋子,可以仍由你捏在手心里,肆意玩弄。只要我稍有一点自我的意识,你就用你的甜言蜜语哄骗我。” 说到这里,她不由地笑了笑,那种冰冷的微笑让人毛骨悚然。 “想想看我只是傻啊,这么多年,你留在暗夜阁的时间不多,每次都是匆匆地来,匆匆地离去,而刚入宫时,我又被你脸上的面具所骗,软香温玉,残暴嗜杀也是你一直制造的假象吧,冥玥,你高明的手段,不仅欺骗了我,而且还欺骗了世上所有的人。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明白,明明知道你利用我,我却还是不得不为了你做事,你究竟有哪里值得我爱的?还是你这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将我的心哄骗住的,所以为了得到云裳琥珀,你不惜将我一次一次地推进了雎鸠宫。呵呵,我竟然一开始跳入了你一早设计好的陷阱里……” 冥玥依旧端正地坐着,他的双手紧紧地覆着龙椅两侧的金蟾上,凝着朝堂之下的这个女人,埋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终于被她如火般的恨意所吞噬。 二十九:黄粱美梦 朝堂下的大臣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或者是亲耳听到的,所有的人都笔直地站着,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那是一场浩劫。 暮雪继续说道,“你处心积虑地隐瞒自己的身份,可是还是被皇后发现,皇后不停地在民间选秀女进宫迷惑你,于是你干脆将计就计,让我也入宫,为的就是监视皇后,可你万万想不到,皇后也在你身边安插了棋子,那就是云裳,她不仅貌美,更加能歌善舞,所以你宠爱她,恰恰就中了皇后的圈套,云裳将你每日的行程都告诉了皇后。你们俩明争暗斗,你想得到云裳琥珀,而皇后又将从手中夺取皇位。” 听到这里,皇后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从地上站起来,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侧脸。 “哈哈哈,没有想到,看清这一切的是你,暮雪,从一开始,你进宫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到你了,你聪明,睿智,不比其他秀女的矫揉造作,所以我才选择你作为我的盟友,看来,我是没有选错人啊。” 她上前几步,面对着君王和众位大臣,她的嘴角微微扬起。 “看来是时候恢复我本来的面目了。” 她侧过身,伸手覆下了脸上的假面皮,黑发摇曳,她缓缓地转过了身,三年了,他终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以真面目示人。 白衣若雪,纤秀修颀的身姿,仿从晶莹剔透的和田美玉雕出的精致轮廓,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静若神祗。 终于有一位大臣回过神来,他踉跄了几步,指着他道,“兰陵王,是,是兰陵王……” “天,天哪,居然是兰陵王……” “不是在三年前就死了么?” “兰陵王是皇后,那原本的皇后呢……” 大臣们开始乱成一片。 轩辕夜道,“皇后早已死了,三年前,她得知凌家全家百余口人都被大火吞噬,就在我面前自尽了。” 坐在龙椅上的冥玥微微一笑,却给人一种压迫感。 “轩辕夜,你这是自投罗网……” 轩辕夜毫不畏惧地迎上了他的眼,“是,三年前,我是输给了你,可是今日,我绝不会输给你。” “哦,是吗?你想赢我,凭什么?就凭这个女人么?” 轩辕夜垂下眼,目光与暮雪交汇,随即,他又说道,“是你太大意,亲手将那些忠心于你的大臣送入了地狱,如今站在朝堂上的可都是我的心腹,冥玥,你没有胜算的。” 冥玥的身体微微一怔,他凝着轩辕夜,深邃的瞳孔波涛汹涌。 轩辕夜冷冷一笑,“你大概不知道吧,那份名单,是假的,这一切都是我和暮雪精心策划的,目的就是让你亲手斩断自己的左右手。冥玥,因为你,这三年我都在黑暗中度过,因为你,我每月十五都要忍受蚀骨的痛楚,所以这一次我必要将这三年所有的痛苦十倍地奉还给你。”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站起来,一瞬之间,就已经立在了轩辕夜的面前。 “今天谁也别想离开这个大殿,来人啊……”一对精锐的铠甲军涌入大殿,并且将大殿的各个通道都围了起来。 “既然都不能为我所用,那你们就一起入地狱吧。” 暮雪凝着他,眼里带着斑斑的伤痕。 “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明明不是你的,你还要拼命夺取,皇位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你懂什么!”他突然抬高了声音,目光也变得极度冷森,“我错就错在当时不该收留你,你知道么,这个皇位,它本来就该属于我,因为我也是先皇的儿子!先皇还是太子的时候,曾经在府中眷养过一个歌姬,后来那个歌姬怀孕了,可是太子妃容不下她,便起了杀心,直到那名歌姬逃出太子府,她还是不肯放过,派人一路追杀,幸而在山野里被一名世外高人救下,生下了一个男婴,她也因生产而死。而这个男婴便是我。所以,我有什么错!他们是皇子每日享有着高床暖枕的生活,我也是皇子,却要流落在外,受尽磨难。这一切都是他们欠我的,如今我把皇位夺回来,也是天经地义!” 欲望和的恨意已经吞噬了他的心智,那种憎恨已经埋藏了这么多年,终于在这一场朝会中化成妖娆大火。 暮雪望着他,泪眼婆娑,“那我呢,我有错么?这么多年,我一直追随在你的身边,以你的命令为神圣的旨意,只要是能帮到你的,即使是让我死,我也甘愿,在我的眼里,你近乎是神的存在,要不是当日你救了我,我也不能活到今日。所以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去做。可是你却一次一次让我泯灭自己的良心,去杀害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然后你又利用我,为伪装的温柔将我迷惑,直到那一次,在毒雾深林,当你无情地将我推入万丈深渊,我才恍然清醒,我不过是你手中的一个棋子,一颗棋子永远都走不进你的心。也是那一次,我已经怀疑你的身份,可是我没有拆穿你,依旧选择留在你的身边,直到你杀了轩辕漠……” 他凝着她逼问,“你一直说我杀了轩辕夜,你有证据么?” “证据,你还问我要证据……”她苦笑,从腰间取出那块撕裂的布料,“我猜,那一次中毒,也是装的吧,你那么小心,怎么可能会让人毒到你呢,所以你干脆将计就计,装作昏迷,肆机观察朝中大臣的一举一动,同时你也加紧催促我寻找云裳琥珀,在废弃的景园,我和轩辕漠好不容易找到了云裳琥珀,可是却被后来赶到的你堵住了大门,那是时候,你对我我们起了杀心,幸而我先行离开了,才躲过一劫,而你终是杀了轩辕漠,可是你怎么也想不到,你将匕首刺入他的胸膛时,他在你腰间撕下了这一块布料。我猜想那一天我离开慕雪宫的时候,你也跟了出来,因为太过聪明,你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下,而你穿的那一件衣服正是我亲自为你做的!” 暮雪的累终于还是落了下来,瑟瑟的,她的眼睛疼得厉害。 “事到如今,你还要否认么?” 他沉默不语,脸色比乌云还阴沉。 “为什么你连他都不肯放过,你明明知道,他也是你的亲弟弟啊!” “我没有兄弟,所有阻挡我步伐的人都要死!” 暮雪抓紧了裙下的衣袖,她张了张口,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他残忍,嗜血,她早就知道,可是她还是无可救药地爱着他,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心,尽管已经被他伤得千疮百孔。 那就是命,无法摆脱的命…… 冥玥移开眼,不想再看着她的眼,他拂袖,冷冷地下令,“将他们全部给孤抓起来。” 这个时候,宫门外突然一阵骚动,然后一对数目更多的精兵,配着弓箭进入了大殿。 瞬时间,形式被翻转过来,轩辕夜的嘴边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暮雪知道,是西宁仟羽赶回来了。 精兵一字列开,果然是西宁仟羽,一身铠甲,风尘仆仆地走入大殿。 他执起长剑指向冥玥,“昏君,你杀我西宁一家一百三十口人,今日我要用你的血祭奠我的家人!” 冥玥迷起眼,睨着他淡淡地开口,“原来是你,西宁仟羽,当时我还真是算漏了你这条漏网之鱼。” “废话少说,昏君,你受死吧!” 他举起长剑,飞一般地想冥玥刺去。 两人达成一片,凌厉的刀尖发成凄狂的冷风。 暮雪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任由冰冷的眼泪在她脸上肆虐。 原本以为,她这一辈子都不会为谁流泪,可是但泪水在眼眶里频频打转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原来恨到极致才发现她还是深深地爱着那个人。 冥玥和西宁仟羽已经过了不下三十招,渐渐地西宁落了下风。 这个时候,轩辕夜终于出手,他飞身上前,指尖露出了尖细的银针。 十指用力向外推出,那些银针划破凛冽的空气,直飞向冥玥的胸口。 暮雪蓦然睁大了眼,她几乎没用力气去思考,身体已经扑了过去。 数十枚银针齐齐地刺入她的胸口,暮雪猛地倒地,吐出一口鲜血。 轩辕夜一惊,连忙冲了上去,扶起倒在地上的暮雪。 “暮雪,暮雪,你怎么样?” 她张了张嘴,话还没有出口,又吐出了一口血。 轩辕夜的身体猛然一怔,那是他特制的银针,每一根银针上都沾染了一种剧毒,而她代替了受了所有的银针,剧毒缠身,已经是无药可解了。 看到暮雪受伤,西宁仟羽连忙抽身,奔到了她的面前。 “怎么样?怎么样?”他凝着轩辕夜,神色焦急地问。 轩辕夜摇了摇头,无声地叹气。 三十:付水东流 西宁仟羽的身体猛然一怔,握在手中的长剑顿时落地。 他凝着躺在地上的女子,眼神空洞,他迟疑地伸出手,抚上了她的手指,然后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暮雪,暮雪,你怎么样?” 暮雪微微地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又侧过脸,目光落在轩辕决,不,应该是已经恢复身份的冥玥身上。 “不要,不要……” 西宁仟羽弯下身子,贴近了她怒动的嘴唇。 “暮雪,你说什么……” “不要,不要……”她的声音显得急促却又那么力不从心,“不要,伤害他,不要……” 西宁仟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他是如此卑鄙,你却还要帮着他,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暮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凝着站在远处一动一动的男子。 他还是如此冷漠,似乎她的生死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疼痛渐渐地剥离她的意思,暮雪的嘴角却突然挂起了一丝笑意。 这样的人生,她终于走到了尽头。 终于可以解脱了…… 她实在实在太累了…… 耳边好想还有人拼命地喊着她的名字,可是她不想回应,就这样静静地睡下去吧,对她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结局…… “暮雪,暮雪,暮雪,你不要睡,不能睡啊……” 西宁仟羽抓着她的肩膀,身体不能自持地颤抖着。 怎么可以,他好不容易从烈焰国赶回来,却是这样的一番结局,她怎么可以…… “怎么办?暮雪,暮雪……” 西宁搂紧了她,她的身体已经还是温柔的,可是气息却已经没有了。 轩辕夜从地上站起来,他凝着冥玥道,“成王败寇,你还想再继续抵抗么?” 冥玥冷冷地笑笑,“你以为我一点准备都没有么,你们虽然控制了皇宫,但是却没有多余的兵力,驻扎在城外那三十万兵马,却还是在我的控制之下。” “哦,是么?”轩辕夜蓦然从腰间取出墨色的玉石半举在空中。 冥玥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虎符!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呵呵,这三年来,我忍辱负重,却也在暗中以皇后的名义培养起自己的势力,其实你早就知道我以皇后的身份留在皇宫,但是你没有拆穿我,你一定也想从我手上得到什么,比如云裳琥珀,所以你才一直留着我,甚至让暮雪进宫。” “不用说了,轩辕夜,你究竟想要怎样?” “你现在还有选择么?将云裳琥珀留下,我倒可以留你一条性命。” 冥玥的眼神凛了凛,十指猛然握紧手中的长剑,“你想要挟我,轩辕夜,如果我拼尽全力,想杀出皇宫,也不是不可能。” 轩辕夜笑道,“你还想带着云裳琥珀杀出皇宫?暮雪用自己的身体为你挡下了毒针,要不是这样,现在死的人就是你,你果真是冷血无情啊,暮雪看错了人。” 冥玥终于垂下眼,目光轻轻地笼在暮雪的身上。 深邃的瞳孔,永不见底。 那个女人安静地躺在地上,嘴角还沾染着一丝血渍。 好熟悉的脸孔,曾经多少个夜里,两人颈项缠绵…… 她的眼神炽热,毫不掩饰对他的爱慕,可是他呢,一次一次利用她,从来也没有想过她会背叛自己。 这个女人,自己亲手培养起来的女人。 爱吗? 他不知道,即使是爱,他也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放弃手中的权力。 这是,西宁仟羽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长剑,然后站了起来。 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和杀气,他上前,指着冥玥道,“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杀了你,为我的家人和暮雪报仇!” 轩辕夜拦住了他,“如果你不想让暮雪死,就赶紧退下。” 西宁仟羽震惊地看着他,“你说什么,暮雪,暮雪她还能活过来么?她都没有气息了……” 轩辕夜睨着冥玥说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云裳琥珀的秘密么?好,今日我便告诉你,其实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宝藏,早在三年前,我就已经按照地图上的寻找过了,在那地宫里,我只找到了一封书信,里面写的是,当年的先皇因为修建皇陵,已经将宝藏都运出去了。先皇在信件中也提到了云裳琥珀,他说,这云裳琥珀是一块稀世珍宝,将它磨成粉末让人病重的人服下,有着起死回生的功效。” 冥玥的反应无疑是震惊的,他努力了这么久,费了这么多的力气,就是为了这么一块破石头? 许久,他才冷笑出声,“轩辕夜,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交出云裳琥珀么?别做梦了……” “事到如今,我没有必要骗你,你可以选择带着云裳琥珀离开,我不会拦着你,说到底,你也是先皇的儿子,我不能杀了你,可是你要想清楚,你一旦离开,她,暮雪,这个全心全意爱着你的女人,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冥玥的眼沉得如冰锥一般,双眉紧紧地纠在一起,华贵的面目近乎狰狞。 西宁仟羽上前一步,将剑抵着他的胸口,“把云裳琥珀交出来,不然我杀了你!” 冥玥不为所动,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 他在犹豫,如果轩辕夜所说的是真的,那么云裳琥珀对他来说一文不值,如果轩辕夜骗他的话,那他将失去手中最后一块筹码。 到底应该怎么办? “冥玥,没有时间了,再晚一点,就算是云裳琥珀也救不了她了。” 终于,冥玥将云裳琥珀从衣袖里取出,然后丢给了轩辕夜。 “我要亲眼看着她醒来……” 轩辕夜的唇边漾起一抹笑意,“冥玥,即使是你,也没有办法抗拒暮雪吧。在这一方面,我的确是输给了你,因为暮雪爱的始终是你。” “你没有资格,你一直在利用她,甚至挑拨她与我为敌,轩辕夜,连我都不得不佩服你的手段。” 西宁仟羽横在了两人中间,神情近乎疯狂,“你们不要再做无谓的口舌了,快点救她吧,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发凉了……” 轩辕夜终于收回了眼神,他将云裳琥珀握在手心里,运起内力握紧,刹时,那珍惜的至宝化成一团粉末,安静的躺在他的手里,生气一缕青烟。 西宁仟羽将暮雪从地上扶起,用手轻轻地推开了她的嘴,然后将粉末放入了她的嘴里。 “怎么办?她已经不会咽下去了。” 轩辕夜将剩余的粉末都放入了自己的嘴里,将她的身体抬高,然后俯下身,覆上了她的唇。 终于,她将那些粉末吞了下去,脸上还还如方才一般惨白。 “她,为什么还不醒?”西宁焦急地问道。 “再等等吧。” 冥玥站在大殿之上,目光始终注视着她。 终于,西宁仟羽发现她的脸色一点一点恢复过来,探了探她的的鼻尖,也有了气息,她终于活过来了! 几个男人顿时都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冥玥却转身欲走出大殿,却被守在门口的禁卫军拦了下来。 轩辕夜开口道,“放他走吧。” 西宁仟羽几乎跳了起来,他握紧长剑,转身就要刺过去。 轩辕夜拦下了他,“算了,暮雪已经活过来了,他也一无所有,兴许让他活着比死更难受。” 西宁仟羽凝着躺在地上的女子,目光尽是哀怜,想想也是,算了吧,只要她活着,什么都不重要了。 冥玥停下脚步,侧眼掠过两人,“不要告诉她我还活着,就让她以为我死了吧。” 轩辕夜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 果然人无完人,再冷酷无情的人,也不可能彻底绝情绝爱。 说到底,冥玥对暮雪到底还是有情。 只不过那份情在王位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终是离开了,不管是什么原因,轩辕夜没有为难他。 之后,轩辕夜掌权,下旨诏告天下,月隐第十三代君主轩辕决薨,尊谥啸元帝,葬于皇陵。 皇贵妃暮雪,云妃云裳也随着自缢,与啸元帝合葬于皇陵。 轩辕夜长达四年的暴政终于宣告结束。 月隐皇宫又将是一番新的气象。 话一:新皇即位 慕雪宫 昏暗的大殿,敞开的窗户袭来一阵阵清凉的风,将那琉璃珠珞串成的帘子拂得左右摇动,透过芙蓉纱帐,女子一身简单的宫服,正消无声息地整理着床榻上的一些衣物。 什么都结束了,她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再继续留在慕雪宫。 以前都是为了那个人,而如今那个人也不再了。 她也是时候离开了。 真想从此之后,天高任鸟飞。 她简单地将衣物打成一个包裹,随后跨在了肩上。 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人急匆匆地跑进大殿,在她没有防备之下,突然跪了下来,然后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 “娘娘,让我跟着你吧。” 暮雪垂下眼,低低地凝着跪在地上的韵儿,轻声说道,“连我都不知道要去哪里?你跟着我又有什么用呢。” “不,娘娘,让我跟着你,我不相信主上已经死了,我不相信,我知道娘娘你一定会找到他的。”韵儿万分恳求着,急得甚至要留下泪来。 “我不会去找他。”暮雪坚决道,“我不会的,即便他没有死。” 因为在那一天,看着他那双冷漠决绝的眼,她的心就已经死了。 她发誓,不会再对他有任何眷恋。 “即使,即使是这样,我也要跟着娘娘,如今新帝登基,如果知道我是先皇的人,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娘娘,求你了,带我一起走吧。”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暮雪想起了那段最艰难的时光,也是她陪着自己一起度过的。 虽然韵儿是冥玥派来监视她的举动,但是韵儿从始至终没有害过她。 如此想来,她居然动了一些恻隐之心。 暮雪伸手将韵儿从地上扶起,“好吧,既然就想跟着我,那就跟吧,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我不会阻止你的。” 韵儿连忙拭去了眼角的泪水,“谢谢娘娘。” “还有,以后不要叫我娘娘了,已经没有娘娘了,再也没有了。”暮雪凝着远处,目光之中溢满了忧伤。 “是,那以后我就叫你小姐。” 暮雪从她身边进过,跨步走出了大殿,“随你吧,你想怎么叫,都可以。” 当两人欲将走出慕雪宫的宫门时,还是被守在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 暮雪从容地从腰间拿出令牌,半举在空中。 “这是皇上赠的金牌令箭,你们谁敢阻拦?” “这是本宫的命令……” 侍卫当中突然走出一人来,华丽的宫服,金光熠熠。 暮雪蹙了蹙眉,“云裳……” 云裳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嘴角轻轻地浮起一丝浅笑,“暮雪,是皇上要见你。” “可是我不想见他,还请麻烦你转告一声。” “我想你还是去一趟吧,不然他不会死心,皇上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暮雪轻轻地笑笑,她想,她是别无选择。 “好吧,云妃娘娘,请你带路。” 因为云裳原本就是轩辕夜安插在冥玥身边的棋子,所以轩辕夜登基后,她依旧是云妃。 这大概是轩辕夜给她最好的奖励。 穿过层层宫阙,她们到了昭阳殿宫门口。 望着那熟悉的宫殿,如今君主易位,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暮雪走入大殿,远远地便望见轩辕夜一身墨色的龙袍坐于大殿正中。 她不卑不亢地欠下身体,“名女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暮雪,起来吧,我们之间还需要这些虚礼么?” 暮雪站起来,缓缓地走上前,“不知道皇上今日叫我来有何事?” 轩辕夜伸手抓住了她埋藏在衣袖下的手指,有一丝冰凉的触感。 “为什么要走,留下来不好么?” “那,为什么要留下来,我找不到改留下来的理由。” 他不由得更加握紧她的手指,“你非要孤把话都说破么?暮雪,记得曾经孤答应过你,只要我登上帝位,就会立你为后,如今我已经坐上了这至高无上的位置,也该履行诺言。” 暮雪冷清地笑了笑,凝着他,眼里清澈见底,没有一丝贪婪或欲望,“你应该知道的,我在意的从来都不是这些虚名。况且,后宫的生活根本不属于我。” “是吗?”他的眉端轻轻地抖动了一下,然后用一种询问的目光鄙视着她,“如果孤一定要让你留下呢。” “你留不住的,因为我的心早已不在这里了。即使留下了,一具毫无感情的躯壳,你要来又有何用呢。” 轩辕夜凝了她许久,最终还是缓缓地移开了眼,他微微地轻叹。 “看来,孤是留不住你了。” 暮雪挣开了他的束缚,悄然往后退去了几步。 “皇上,还是要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有什么好谢的,如果不是我,你也不至于中毒针。只是暮雪,就这样离开,你真的甘心么?” 甘心?她怎么能甘心呢。她爱了八年的人啊,到最后一刻都不肯看她一眼,而她却可以为了他毫不犹豫地付出生命。 这个世界真的公平么? 可能这就是她的命。 不愿再多想,她站在大殿之下,对着高高在上的君王,再次欠下了身。 “皇上,我要走了,日后请你好好善待百姓,还有云裳和西宁。” “连你都要离开我……”他抬起眼,恍惚间,目光显得有些呆滞,“看来选择帝王之条路,注定要孤独一生。” 暮雪不再说什么,她转过身,毅然地走出大殿。 这个关押了她两年的牢笼,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听到君王的命令,西宁仟羽负责护送暮雪出宫。 两人面对面坐在马车中,相互凝视着久久不语。 最后,还是西宁仟羽忍不住问,“暮雪,为什么要让我继续留在皇宫中?” “你是武将,与其出了宫碌碌无为,还不如继续留在宫中。至少轩辕夜还封了你做将军。” “可是,可是这官职,这一切我都不想要,你知道的。”他凝着她,眼神是如此炽热和渴求。 “仟羽,”对于他,暮雪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这两年,你帮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在心里,如今新皇即位,你的仇也算是报了,所以日后,你要为自己好好地活着,把我忘了,好么?” “怎么可以!”听得她的话语,他只觉得世界都快崩塌下来,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伸手一把将她拥入怀里。 “我不会忘记你的,永远都忘不了,既然你想让我留在宫里,那我便留下来,我会等,一直等到你改变心意。” 暮雪抑制住心头的苦涩,西宁仟羽,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永远都不可能爱你的啊。 心早在八年前就填满了,怎么还有地方再去容纳其他人呢。 马车缓缓驶出这个富丽堂皇的王宫。 荣华富贵,后宫斗争,终于在这一刻在她眼前化为飞灰,随风而逝了。 而西宁仟羽则是送了她一程又一程,直到夜幕四合,暮雪不得不拒绝他想要继续送下去的意图。 “西宁,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还是回宫复命吧,不然再晚些城门就要关了。” 西宁仟羽看着她,眼神溢满了许许多多的不忍和难舍,他挪了挪嘴唇,却吐不出一个字可以表达心里的意思。 暮雪上前一步,展开双手轻轻地拥着了他变得僵硬的身体,她在他耳边轻声私语,“仟羽,将我忘了吧,终有一天,会有一个女子全心全意地待你,到时候,你一定要好好对她,千万不能辜负她。” 深深地凝了他一眼,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感伤她再次上了马车。 这一次的离开,对两人来说,竟是永别。 望着越驶越远的马车,回荡在西宁仟羽耳边的是她临走前的那句话。 全心全意爱他的女子,如果这个女子不是暮雪,即使爱他,又有什么用呢。 他颓然笑笑,面上竟是说不出的凄惨。 马车出了皇城不久,暮雪别打发了车夫,决定自己驾车。 韵儿从车厢内探出脸来,望着她的背影问道,“小姐,我们这是去哪里?” “我也不知,从今日开始,走到哪儿便是哪儿吧。” 话二:涟城诅咒 马车在荒野中缓缓驶着,渐渐与灰蓝色的天际合成一线。 这个时候暮雪突然改变了方向,往城外的天芒山赶去。 韵儿问,“小姐,你想去皇陵么?” 暮雪沉默不语,她要走了,以后大概不会再回月隐国了,那么在临走之前,再去看他一眼吧。 天芒山是月隐国世代埋藏帝王王子极其后妃的地方,也就是皇陵。 马车就天芒山的山脚下停了下来。 暮雪才刚下马车就有守陵的侍女上来盘查。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不知道这里的皇陵么?” 暮雪将轩辕夜给的金牌从腰间取出,高举过头顶,“这是皇上御赐的金牌,还不跪下。” 站在大门处的两排侍卫放下长矛齐齐下跪,“属下该死,请娘娘恕罪。” “起来吧,”暮雪上前几步,对着领头的一名侍卫吩咐道,“带我进去。” “是。” 暮雪顿了顿脚步,侧眼对韵儿说道,“韵儿,你留在这里,我马上就出来。” 韵儿点了点头。 走入皇陵,暮雪才悄声问身旁领路的侍卫,“现在带我去乐陵王的陵墓。” 侍卫略怔了怔,没有多做询问便领着她往另一条山道走去。 “娘娘,这便是乐陵王的陵墓了……” 暮雪望着面前弓起的石墙和雕满盘龙是铁门,她的眼突然有些酸涩。 她打发了身旁的侍卫,独自一人走进了陵墓。 铁门里面便是埋葬他的石墓,还有那一面孤独耸立的石碑。 乐陵王轩辕漠之墓,禄华三年冬。 暮雪一步一步走上去,伸手慢慢地抚上了石碑,冰凉的触感随着她的指尖拥入她的心头,蔓延了她的全身。 她的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狠狠地淌过她的脸靥,散落在石碑上,划开零星的痕迹。 “漠,我来看你了,这些日子,你一个人在这里可有什么不习惯么?我知道你一定很孤独,你向来不习惯束缚,而如今,却要被这死气沉沉的石墙束缚着,永远也见不得天日。漠,是我对不起你,我说过,要为你报仇,可是,可是我却下不了手,因为那个人,毕竟是我爱了十年的人啊。所以我只能对不起你……” 她慢慢地曲下身来,最后跪坐在石碑旁。 她拥着冰冷的石碑,话语近似叹息,“你走后的那些日子,朝堂上发生了惊天的变化,轩辕决哦不,是冥玥,他受伤失踪了,如今登基为帝的是你的弟弟,轩辕夜。一切都结束了,而我该走了,今天是我第一次来看你,却也是最后一次……” “这一生我负你的实在太多,也没有办法偿还,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会负你。” 她站起身来,最后一眼凝视着石碑。 倏然间,一阵清风掠过她的侧耳,抚起她鬓角散乱的发丝,温柔得好似许久未见的情人正在她耳边私语。 她的眼被风吹迷了,视线再一次变得模糊。 永别了,轩辕漠。 她走入皇陵,心里似乎有一块空了去,突然感觉身体都变得轻松了。 走到马车旁,却见韵儿已经坐在了马背上,手里抓着马鞭,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韵儿说,“小姐,这两人都是你在赶路,今天换我吧。” 暮雪点了点头道,“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那小姐,我们是往哪个方向前行呢?” 暮雪思索了片刻道,“向西吧,走到哪儿是哪儿。” 现在的她,无牵无挂,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行了一天的路,第一夜,她们没有落脚的地方,纵观四周,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荒漠,她们只能在马车内栖身。 第二夜,行至半路,突然狂风大作,暴雨肆虐,她们只好在城外的一处破庙栖身。 第三天,马车终于驶进了城。 那是一个叫“涟”的小镇。 不是很繁华,往来的行人也很稀少,感觉有些冷清和萧条。 暮雪和韵儿寻了家客栈落脚,负过押金后,老板的目光有些闪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随后又吩咐店小二领着她们去房间。 暮雪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多问什么,小二走后,她便让韵儿将马车带到市集上卖了换做盘缠。 韵儿离开后,她便躺在床上小憩。 她刚有些熟悉,便便稀稀落落的哭声和哀乐声扰醒了,她站起身来,打开窗户,却望见楼下的小道上走过一支送葬的队伍,本来也该是很平常的事,可是奇怪的事在这送葬的队伍中一共有八个棺材。 是谁家,一下子会死那么多人? 她垂下眼,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这个时候,韵儿也从外面回来了。 她的神情显得有些惊慌。 “小姐,这个小镇似乎很不对劲。” “你发现了什么?” “我方才去集市路过一条偏僻的小径,发现那里躺了很多人,似乎得了很严重的病,不停地咳嗽,我不敢多做停留,卖了马车后就连忙回来了。” 暮雪猛然收紧了瞳孔,她抬头问道,“这个小镇是属于哪个国家的,你可知道?” 韵儿寻思了片刻道,“方才听客栈的老板说,这里是苍翰国边境的一个小镇。” 苍翰国?暮雪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张熟悉的侧脸。 修长的凤眼,还有暧昧不明的笑。 她不禁微微舒了口气,北辰宵,不就是苍翰国的大祭司么。 发现她的失神,韵儿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我也只是有些疑惑罢了,这几天,我们还在不要出客栈为好,这个小镇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之后的几天暮雪和韵儿一直留在房里,连三餐都是由小二专门送上楼来。 就如暮雪说的,这个小镇发生了一件大事。 镇上很多人都得了一种奇怪的病,然后相继死去。 有人说那是诅咒,因为这个小镇的镇长得罪了神灵,所以才会使得整个小镇都遭受这个灾祸。 这一天,暮雪终于决定出门看看。 正当她们欲将踏出门口时,老板匆匆地迎上来,“两位姑娘是外乡人吧?” 暮雪轻轻地点了点头。 老板沉沉地叹息,“你们是外乡来的,曾还没染病前就赶紧离开吧。” 韵儿问,“老板,那种病治不好么?” “哪里治得好,那是神主给我们的惩罚,被传染上就之只能等死了。” 暮雪只能柔情安慰道,“老板请放心,我略懂医术,待我出去看看再做定论。” 两人匆忙离开客栈,只留老板在旁低声叹息。 暮雪发现这几日路上的行人更稀少了,整个村子陷入了一片灰色的冷寂中。 韵儿带着她来到那条小巷中,暮雪看见,狭隘潮湿的巷道中聚满了人,每个人脸上都呈现这一种病态的苍白,咳嗽声此起彼伏。 暮雪侧眼吩咐道,“韵儿,先拿布将口鼻蒙上。” 见她蒙上后,暮雪随即从腰间取出一方锦帕蒙住了半边脸。 她走入巷道中央,看到一个年轻的妇女正拥着一个不停咳嗽的孩子,女子的眼里不住地落下泪来。 她上前,微微曲下身子,探出手指为那孩子把脉。 暮雪问那女子,“你的孩子出现这样的症状已经有几天了?” 那女子抽泣着回答,“已经有五天,前几日只是孩子只觉得有些头晕,我带着他访遍了这里所有的郎中,都治不好,昨日,昨日孩子就已经开始咳血了……” 暮雪微微叹了口气,“这孩子的病太深了,可能很难治好。” 听得她的话,那女子哭得更伤心了,“我的孩子,才五岁,这么小,老天,你要惩罚就惩罚我吧,为什么要惩罚到我孩子的身上啊……” 从巷道里出来,暮雪道,“这根本就不是诅咒,而是瘟疫。” “瘟,瘟疫?”韵儿颤了颤身,问道,“那该怎么办?我们要不要现在就离开……” 暮雪想,她不是圣人,也没有必要多在这里逗留,所以也决定离开。 两人简单地收拾了些衣服,打算在天黑前出城。 没有料到,城门却在整个时候关闭了。 听路边的人说,是邻城的官员怕病情蔓延,就派兵将城门给封了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 话三:烈火焚身 看着紧闭的城门,和城墙外层层把守的士兵,韵儿急了,她拉着暮雪的衣袖,迫切地问道,“小姐,我们出不了城了,怎么办啊?” 望了一眼灰暗的天际,苜蓿轻轻地叹了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 两人往回走,在路过涟城的府衙时,看到竟有很多百姓聚集在此,他们跪在地上,逼着眼睛,双手虞诚地并合在一起,嘴里你细声念着让人听不懂的话语。 韵儿疑惑地问,“小姐,他们在做什么?” “是在向神灵祈福吧,苍翰国是一个信仰神灵的国家。” 所以,才会设有大祭司这一神圣的职位。 “小姐,小姐你看……” 暮雪回过神来,依着韵儿遥指的方向,她看到有一寻人压制着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往衙门口走来。 那女子衣衫褴褛,脸色苍白,空洞的眼毫无一丝神采,凌乱的发丝病怏怏地覆住了她半边的脸靥。 那女子的到来无疑使得在场的人一阵唏嘘。 百姓们纷纷从地上站起来,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头就往那女子身上狠狠地掷去。 只是眨眼的功夫,女子的脸上被石子挂到,鲜血顺着脸靥往下蔓延,尽管如此,她还是一声不吭,仿佛是被掏空了灵魂的身子一般,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 看得此情景,韵儿不禁牢牢地抓住了暮雪的手臂。 “小姐,那些人为什么要如此对付一个女子?” “那是他们族里的家务事,我们外人没有必要插手。” 韵儿移过目光,看着她尖细的侧脸,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什么。 这个时候,人群中走出几个膘肥的青年,上前将那女子绑在了树立在衙门口的石柱上。 然后又有一些人抱着干燥的柴木将石柱团团围绕了起来。 看样子是要将那女子施以火刑。 为何要以如此残忍的手段处死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就连暮雪,心头也有些许疑问。 天色仿佛更为阴沉了,人群中走出一名年过不惑的终年男子。 他衣衫还算得体,手里持着火把,站在了众人的面前。 “乡亲们,我们涟城遭遇如此劫难,都是这个败坏德行的女子,丈夫死了,你不好好遵循妇道,为丈夫守节,竟敢与镇长私通,还怀下孽种,你的种种恶心粗怒了神主,神主才降此灾祸给涟镇。如此恶心,罪不容诛,今日,当着所有族人的面,对你施以火刑,以祭祀神主,保我涟城百姓平安。” 原来是如此,暮雪不觉在心底轻哧一声,肤浅的人啊,居然将瘟疫的蔓延归结给一个女子。 “这些人竟然如此蛮横和无知……” “韵儿……”暮雪扯了扯她的衣角,“这里毕竟是涟城,不能如此口无遮拦。” “可是小姐,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名可怜的女子被活活烧死么?” 暮雪抬一眼,视线飘过人群,落在那女子的身上。 可怜人?这个世上可怜的人太多了,光有那一点同情心是不够用了。 那名男子已经点燃了柴火,可能是因为风的缘故,只是眨眼的功夫,便蔓延了整个柴目堆,瞬时间,烈火焚起的光环将女子紧密地笼在其中。 聚集在一处的众人纷纷欢呼叫好。 眼看那名女子就要被烈火焚身。 韵儿低低地叹了一声,“为何是女子就要忍受如此的命运……” 暮雪蓦然收回视线,垂下眼,心头一度深思。 入宫这两年来,见惯了那些勾心斗角和起起落落,是不是连她的心都变硬了。 想起父母族人被蛮夷残害的那些记忆,她的瞳孔一阵紧缩。 “韵儿,去救人……” “是,小姐……” 人群中飞出一命身着白衣的女子,以一柄长剑将熊熊燃起的火堆化为星火,在空中零星摇曳。 众人看着那一名陌生的女子救下了已经被黑烟呛晕过去的罪人。 韵儿抚着被救下的女子走到暮雪身边,“小姐,你来看看她还有没有救?” 暮雪以指尖探了探女子的脉象,然后回道,“只是吃了些烟气,性命并无大碍。” 两人都微微松了口气。 而所有人的怒气在此时全部加在了暮雪和韵儿的身上。 他们将两人重重包围了起来。 那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望着两人,面目凶神恶煞。 “你们是谁,为何要干预我们族里的事?” 暮雪不卑不亢地站起身来,望着面前的逼问的男子,她道,“不是我们要多管闲事,而是你们滥杀无辜,天理不容。” “你可知道涟城的百姓如今恶疾缠身,都快死绝了,而这源头就是因为此女败坏了妇德,神主才会降给涟城如此灾祸。” “一派胡言,城中百姓的恶疾和此女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中年男子指着暮雪,怒不可遏,“你,你说什么?要是再敢多管闲事,别怪我们对你们不客气。” “对,把她们赶出去……” “赶出去……” “滚啊,快滚啊!” 暮雪上前几步,站在那被烈火焚地炭黑的石柱下。 白与黑竟是如此融合。 “大家请听我说一句,其实城中百姓们得的不是恶疾,更不是神主降下的诅咒……” “那是什么?”有人询问。 “是瘟疫……” “瘟疫,竟然是瘟疫……” 人群中一下子骚乱了起来,大家都在揣测暮雪所说话的真实性。 人心惶惶…… 中年男子又问,“你说是瘟疫,又和凭证?” “那我便问问你,染病的人前三天是不是只是有些头晕目眩,到了第四天开始咳嗽,此后越来越严重,到了第七天便咳血而死……” 男子仔细地寻思了片刻,虽然不愿相信,但也不得不承认暮雪所说事实。 而人们听说真的是瘟疫,便如三魂不见了七魄,一时间全都无语,似乎连生的希望都泯灭了。 暮雪问那男子“这城中可有大夫?” “有是有,但对这,这个瘟疫也是没有办法医治。” “要医治此瘟疫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的。” 听得她的话,那男子竟然给跪在了暮雪的面前。 “这位小姐,方才郑某多有得罪,如今涟城遭受此劫难,请小姐一定要救救我们。” “小姐,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 所以的人都在同一时间一齐下跪,暮雪微微蹙起了眉。 照这样子的的蔓延速度,如果再不医治,恐怕整个涟城就要毁灭了,可是如果救,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又能救几个呢。 “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暮雪的肩头似乎覆了一层无形的压力,但仔细一想,如今城门都被封锁了,反正横竖都出不了城,那还不如留在这里堵一把。 看着跪在地上目光充满渴求的人,她终于还是答应帮忙配置解除瘟疫的药。 但是她也有条件,那就城里的人不能再为难那名女子。 虽然有些不愿,但是为了救命,众人还是保证了日后不再伤害那名叫萱萱的女子。 之后,暮雪与韵儿两人被请到了郑桓的府邸。 郑桓,也就是那名中年男子,他是涟城里的大户,村长逃匿后,他便是新一任的村长。可是这担子没接几天,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暮雪告诉他,要抑制这一次的瘟疫,就必须要找一种名为“金翎子”的草药。 郑桓想了想后告诉她,在涟城的东侧有一处山林,那里有很多珍奇的草药,可能就有金翎子。 暮雪打算第二天清晨便上山采药。 翌日清晨,暮雪与韵儿在郑桓以及几名男子的引领下登上了采药之路。 路上,韵儿问道,“村长,我们只是去采药,为何还要带弓箭长矛之类的东西?” “因为那片深林极其隐秘,听说里面有许多野兽出没,所以才带着这些兵器用来防身。” 韵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啊……” “一直没有问,两位姑娘,你们是打哪儿来啊……” “哦,我们是从皇……” 暮雪连忙接过她的话,“我们是从月隐国来的。” 郑桓又问,“姑娘为何千里迢迢来涟城?” 暮雪轻轻一笑,“不过是刚巧路过罢了。” “原来如此……” 这时,其中一名青年指着面前的山林道,“村长,你们看,面前就是入口了。” 话四:以身试药 云雾缭绕,树木密集。眼前是山林总让暮雪总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并不太安全。 几人进去后,因为云雾的关系,都辨不清路途,盲目地往前行走着,根本就找不到传说中的药草。 于是,暮雪便提出分头行动的想法。 郑桓否决道,“不行,荒山野岭的,你们两个姑娘太不安全了。”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引得韵儿忍不住发笑。 暮雪道,“村长,想必韵儿的武功你已经见识过了,而我,自幼也跟着师父习了一些防身之术,自保还是可以的。” 郑桓沉默了片刻才点头道,“那好吧,不管找不找得到,在天黑之前都要离开这里,就在出口集合。” “好,那村长,我们往西处去了。” 和郑桓几人分别之后,暮雪和韵儿便开始向西前行。 暮雪让韵儿看路,而自己则是仔细地搜寻着金翎子。 时间渐渐过去,只觉得山林中的亮光都弱了一分,而那缠绵的云雾都是如此厚重,可见底越来越低,她们还是没能找到草药。 “小姐,怎么办?天色不早了,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好了。” 暮雪摇了摇头,“还是继续找吧,瘟疫要是再继续蔓延下去,连我们都有可能会感染,所以除了找到金翎子治好村民,我们没有别的出路。” “可是……”韵儿提着长剑勘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小姐,我总觉得这个林子有些许怪异。” “除了云雾浓重些,没有别的怪异,韵儿,你多心了……” 韵儿忧心忡忡道,“但愿如此……” 两人继续走着,突然在她们的不远处传出一声仓厉的乌啼声,暮雪眼神一敛,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那腐迷的血腥之气幽幽地扩散在空气中,夹杂着厚重的云雾显得极其鬼魅。 韵儿顿时停了脚步。 “小姐,很浓的血腥气……” 暮雪早就察觉到了,离她们不远处,一定有其他的人存在,而且还是受了伤的人。 “小姐,我们怎么办?” “说不定是病人,我们过去看看再做定论……” 两人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持着长剑,凌厉的剑锋出鞘出剑三分,眼耳紧紧地洞悉这四周所有的响动。 就在那草木深处,她望见两团影子。 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倒在草丛之间,鲜血沿着嘴角淌下,染红了下颚原本灰白的胡子。 而那个男人身边还站着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提醒略显得高大,此刻正曲着身子,在那不甚分明的草地上焦急地寻找着什么。 韵儿当即就冲了上去,她将长剑指着卧倒在地上的老者,厉声询问,“你们是谁?为何在这里?” 那老者抬起眼来,那深褐色的眸子极其深邃,竟然有种摄人臣服的威严。 他的视线轻轻落在暮雪身上,却突然闪过一丝异色。 韵儿和暮雪不由得一怔。 倒是另外一个较年轻的反应过来,才道,“这是我家主人,我家主人得了病,我们是为了寻找一种草药才到的这里。” 暮雪疑惑地凝了那老者一眼,便收起长剑俯下身来。 一探老者的脉象,暮雪便知他也是得了瘟疫。 “你们是来找金翎子的吧。” 男人一怔,随后才点了点头。 暮雪道,“我们也是,不过我们已经在此找了大约有一天的光景,还是没能找到,我想,大概这里是没有吧。” 男人上前一步,望着暮雪询问道,“敢问姑娘的村里的郎中么?” 暮雪想了想道,“我们不过是赶路经过这个村子而已,没有想到却被困在了这里。这里的人大多都得了一种疾病,这里的人说是诅咒……” “这根本就不是诅咒,是……” “明德!”那老者当即就喝端了男人的话,神情极其严肃。 明德只好讪讪地退到一旁,不在开口说话。 这时一直沉默的老者却突然说道,“姑娘既然是来找金翎子的,想必和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 暮雪笑笑,“可惜找了这么久都没能找到……” 老者继续说道,“这里是有金翎子的,我们曾经找到过一些,我吃下去果真病情就缓了一些。” 老者还说当时他们找到金翎子的时候大概就是这个方位。 听他这么一说,韵儿的眼底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一起找吧。” 三人仔细地在附近的草丛中搜寻起来,唯有那重病的老者安静地倚靠在树干上,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一直跟随着暮雪行走的方向。 这个女子有些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还说眼尖的韵儿第一个找到金翎子,她拔起一株黑紫色的植物,高举在空中问道,“小姐,你看是不是着种?” 暮雪上前几步,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草,仔细看了看有凑在鼻尖闻了闻才确定道,“不错,就是这种。” 韵儿高兴地指着身后说道,“那我们都有救了,这里还有很多。” 暮雪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那一片草地上果然密密麻麻地长着许多金翎子。 有了这些,村子里的百姓就免受灭顶之灾了。 韵儿褪下外袍,将两个袖子打上死结,然后将采来的金翎子存放在衣服里。 暮雪看着她有些窘迫的样子不禁开口提醒她,“韵儿,生长金翎子的地方必定有毒蛇出没,你采摘的时候可要小心了。” 韵儿感激地点了点头。 三人采摘了许多,直到身上的行囊都装不下为止。 暮雪有在附近的树木上都刻上了印记,日后若是再需要,这样找起来也就方便了许多。 四人一行出了山林,老者却道,“姑娘,咱们就在此散了吧。” 暮雪点了点头,“也好,可是以后你要注意了,金翎子要配合木槿花一起煎药才会好得更快。” 明德连忙道谢。 “不必客气,有缘分一定会再见了,希望你家主人早日康复。” 暮雪和韵儿渐渐走远了,明德才小心地询问着老者,“主子,现在我们要如何。” 老者的视线终于从远去的人影上收回,“治好这该死的瘟疫后迅速回京。” 明德连连点头,搀扶着老者也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那一头,暮雪和韵儿下山后便看到了早已在山头焦急等待的村长及其一行人。 郑桓急忙迎上来问道,“两位姑娘没事吧。” 韵儿笑道,“没什么事,倒是,金翎子,我们没有找到。” 只听郑桓沉沉地叹了口气,“哎,也不怪你们,可能我们涟城本该遭此一劫。” 看着韵儿偷笑的模样,暮雪忍不住睨了她一眼。 “村长,韵儿她在跟你说笑呢,我们找到金翎子了,而且还采摘了许多,我想,这足够治愈村民们的瘟疫了。” “当真如此,我便代全城的百姓叩谢姑娘的大恩大德……” 他当真要想暮雪下跪,幸而暮雪及时扶起了他。 “村长不必如此,我不仅仅是为了救村民,更多的是想救自己的性命罢了。” 郑桓仍然是百般致谢,一旁的韵儿终于看不下去了。 “你这个村长怎么婆婆妈妈的,当时看你要杀那名无辜的女子时,可是如此的果断与坚决啊。” 听得韵儿如此一说,已到中年的郑桓却突然红了脸,神情显得有些窘迫。 暮雪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她才收敛了一些。 待回到郑桓的住处,已经的入夜十分。 暮雪不敢有任何耽搁,联合郑桓召集的几名郎中,开始配置瘟疫的药方。 就是这样,暮雪一宿都没有合眼,到第二日清晨,她终于煎治好了第一批药丸。 可是同样令人发愁的问题也出来了,被传染瘟疫的人,没有一个愿意试药。 在极度恐慌的的日子里,他们已经对死亡有了强烈的恐惧敢,所以很多人为了多活几日,宁愿继续被病痛折磨也不要冒着危险去试药。 眼看着瘟疫蔓延得越来越快,更多人在煎熬中死去,可他们却束手无策。 最后,暮雪道,“村长,你找一日将大家都聚齐起来吧,我决定当着所有人的面试药。” 韵儿惊慌地阻止道,“小姐,不要啊,如果一定要试,那就让我来试好了,反正我的命是捡来的,能够多活这么长的日子,已经算是幸运了。” “韵儿,”暮雪轻轻地凝着她的眼,“你跟了我这么久,难道还不了解我么,我从来都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韵儿沉默片刻,便不再说什么。 暮雪想,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还不如这样试试,她便不信自己千辛万苦研制出来的药丸会吃死了人。 话五:若如初见 暮雪要当众试药,虽然村长郑桓等人不是很赞同。但由于形势紧迫,他们也没有其他办法。 那一日,村里还活着的村民再一次聚集在了衙门前。 暮雪一身素衣翩翩然站在人群之中。 对着那一张张苍白的病容,那一双双麻木空洞的眼,暮雪的心为之一沉。 她接过韵儿递给她的盒子,从中取出一颗丹药,然后对众人说道,“这便是我和村里几位医者一起研制出来治疗瘟疫的药丸,药引金翎子也是我和村长几日冒险去后山林摘取的。我知道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大家不会轻易相信我这个外来人,所以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我打算亲自试药。” 村民的眼中有了些许颜色,他们紧紧地睨着暮雪,眸间染起一些希望。 暮雪毫不犹豫地将药丸放入嘴里,然后吞了下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死死地盯着她的反应。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她依旧完好如此,安然无恙。 村民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 终于有一个年轻的妇人抱着不满三岁的孩子从人群中跑出来,她跪在暮雪面前,眼中尽是恳求,“这位姑娘,我相信你,请你救救我的孩子好吗?” 暮雪连忙扶她起来,有从盒子里拿出一颗丹药送入了孩子嘴里。 没有半个时辰,孩子的咳嗽竟渐渐止住了。 暮雪又取出一些丹药交给那位妇人,“分三天给他服下,既可痊愈。” 妇人高兴地留下了泪水,对着暮雪又要下跪,幸而韵儿及时将她的身子扶住。 顿时间,所有的人都向暮雪涌来,纷纷求药。 暮雪便将所有人药丸分成几份,给了韵儿一盒,给了郑桓一盒,让他们几日分别在各处分发药丸。 暮雪要嘱咐村里的人,在瘟疫中死去的人只能活化,否则会将瘟疫扩散。 村里的人都一一照做了。 十日后,这场如暴风雨的瘟疫竟然渐渐止了。 所有的人都将暮雪尊为神女。 说是天神派遣她下凡来解救众生的。 再后来,瘟疫除了,久闭的城门也终于开放了。 在瘟疫中重生的人们带着礼物要快要把暮雪投宿客栈的门槛给踩烂了。 村长郑桓另外安排了一个幽静的地方给暮雪和韵儿两人居住,那是一个很大的竹园,连她们住的屋子都是用竹子编织而成的。 暮雪很喜欢这个地方,即安静又无人打扰。 住了几日,韵儿便道,“小姐,我们在涟城已经待了快个把月了,该走了。” 暮雪望着窗外那一排娇嫩的翠竹,轻声说道,“走?走去哪里呢?走来走去不都是一样,那还不如在这里住一辈子。” 韵儿有些焦急,在这里住一辈子,不去找主上了么?这句话在喉咙里转着,差一点就脱口而出。 暮雪大概猜到了她的心思,“韵儿,如果你不想跟着我,就走吧,我不会留你。” 听了暮雪的话,韵儿很是气愤,“小姐,你现在是要赶我走吗?我不走,你留在这里,我也留在这里!” 韵儿料想,她是不会在这里久留的,总有一天,她还是去熬不住心中的念想去找主上。 而暮雪进过了皇宫中那一次生死,她已经看透了,冥玥,他是真的不爱她。这般无心的人,就算是她再努力博取他的欢心又有何用呢? 况且,都是因为她让他丢失了皇位,他还会原谅她么。 渐渐的,暮雪不愿意再继续多想。 月城是的苍翰国的皇城。 在富丽堂皇的皇城中侧坐落着一座是八层之高的宫殿。 那便是苍翰国子民人人敬仰的神庙。 每年一次的祭祀盛典,还有苍翰国世代的宗祠都设立在神殿之中。 神殿的最高层是最高祭祀的住处。 北辰宵倚靠在檀木盘着神龙的座椅上,身着及地的月色长袍,一头银色的长发肆意散乱在腰间,他手里捧着的正是从几百年前先祖留下来的祭祀大典。 离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没有几日了,他得好好开始准备起来了。 这个时候,一个穿着军服的男子匆匆走入大殿。 北辰宵抬起头,修长的凤眼轻轻略过他,带着一丝隐隐的不悦。 “龙阳,我好像不止一次告诫过你,神主不喜欢你穿着军服进出神殿。” 龙阳是他的近身侍卫,也是个高大俊逸待人随和不拘小节的男子。听得北辰宵略带责备的话语,他显得有些不以为然。 “殿下,属下是有急死禀报殿下来了。” 北辰宵微微蹙眉,“不是说了很多次了不准叫我殿下的么?” “呵呵,您就是殿下啊,不叫您殿下那叫您什么呢?” 北辰宵不想再和他在这个问题上做无谓的争论,他垂下眼,淡淡问道,“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火烧火燎地来找我。” 龙阳潇洒地将一封信笺往他桌上一扔,“你自己看看……” 北辰宵展开信细细看了一眼,顿时眼中一抹精光闪过。 “神女降临涟城,解除了涟城的瘟疫……”北辰宵的嘴角漾起一缕笑意,“看来是有必要去会会那位传说中的神女了。” 龙阳笑道,“这样有趣的事怎么能少了我呢,我陪殿下你一起去看看,如果那女子真是神女,殿下你把她娶回来,那可算是神婚了!” 北辰宵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只听龙阳又不知死活地道,“也不知道殿下你怎么想的,陛下曾经多次选了贤惠又貌美的女子婚配给你,可是你一次一次的拒绝了,难道你不怕陛下生气么?” 北辰宵沉默不语。 “我知道你日思夜想着的是画像中的那名女子。” 北辰宵有些愕然地抬起眼,“你怎么知道。”蓦然他又反应过来,“好啊,龙阳,你居然偷看我……” 龙阳偷偷笑,“我也是无意中不小心看到的,殿下,属下就是不明白,那个女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为何你会如此迷恋她?” 北辰宵似乎被他的问题问道了,他怔了怔,眼里渐渐染起一丝温情来。 “她冷酷,不言苟笑,而且又小气,算计,我也不知道到底喜欢她什么。” “可能那就是爱吧,真羡慕殿下你啊,虽然爱得苦,但总比我来得强,我都不知道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北辰宵又换回了原来那副冷冰冰的面口,“总有那么一天,可千万别像我一样,爱上一个不爱你的女人,到时候可有你受的。” 龙阳噘了噘嘴,“那样,我倒是宁可不爱。” 北辰宵摇了摇头,“那可由不得你。好了,你先出去吧,准备一下去涟城的行程。” 龙阳领命退了下去。 北辰宵终是沉下眼来,“暮雪,如今,月隐国君主易位,你可安好?” 住在竹园十多天,每日清晨暮雪和韵儿都是被吵闹声扰醒的。 韵儿有些不满地说道,“小姐,怎么每天有那么多人都要来见你啊?他们真把你当神女了。” 暮雪苦涩地笑笑,“韵儿,告诉他们,今日我身体不适,不见客。” “这样的事又要交给我,哎……”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便走出了竹屋。 暮雪想,这个地方是不能再继续住下去了。 这样想着,她立刻回到屋子,收拾了些细软准备等到天黑后就离开涟城。 那些打着感谢神女解救苍生旗号的人看久久都见不到暮雪的面,也就知趣地离开了。 韵儿暗暗捏了把汗,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小竹屋,进入房间,却见暮雪正在收拾行囊。 她有些兴奋地迎上去,“小姐,你是要离开这里了么?” 暮雪点了点头,“这里已经没有我想要的那种安逸的感觉了,所以我还是选择离开。” 她的话正中韵儿下怀,似乎是怕她后悔一般,韵儿拿起床榻上的包袱就往屋外走。 暮雪急忙追了出去,“韵儿,此刻天阳还未下山,还是等天黑了再走吧。” 韵儿回头道,“怕什么,我们又不是贼,为何等天黑了才能走?” 暮雪一听,也觉得她的话在理,既然都决定走了,为何还要顾及这么多呢。 于是两人背上行囊,走出了竹园。 而这一头,北辰宵穿着一袭便服和龙阳已经到了这座偏远的小城。 向街头的茶馆老板打听了一番后,他才知道,那位神女住在城东的竹园。 于是两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了那里。 北辰宵在紧密的门前停下来,他彬彬有礼地叩响了竹门。 “有人在吗?请问有人在吗?” 问了好多声,都不见有人开门,北辰宵与龙阳相望了一眼,龙阳会意,便上前直接推开了竹门。 两人走入屋子,却见屋子里空空是也,连个人影都不见。 北辰宵眼色一炬,说道,“龙阳,我们是来晚了一步,不过看着茶壶中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我想那位神女也是刚刚离开。” “那么我们现在赶紧追出去,她应该还没出城。” 北辰宵点了点头,两人又匆忙走出了竹林。 话六:登徒浪子 暮雪和韵儿两人行走在僻静的小道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虽然村里的瘟疫已经除了,可夜间还是很少有人在街边行走。 风很似阴冷,肆意侵袭着两人略显单薄的身体。 韵儿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小姐,如今又不是腊月,怎么还这样冷啊。” “包袱里还有件斗篷,你穿先上御御寒吧。” 韵儿听了赶紧取了斗篷披在了身上,或许夜太静了,两人的步履声显得分外清晰。 “小姐,现在天都黑了,我们要去哪里找马匹啊。” 暮雪顿了顿脚步,然后答道,“不找了,步行也是一样。” “啊,步行啊,这荒郊野外的,小姐,”韵儿提议道,“这里离郑桓的家不远,要不我们先去他家住一晚,等明天买了马匹后再出城,怎样?” 暮雪蓦然停下了脚步,她侧过身,澈亮的目光往巷道后一瞥,手中的长剑倏地出鞘。 韵儿警觉地望着身后黑暗的巷道,轻声问道,“怎么了?” “有人跟着我们,已经很久了。” “那可怎么办?” “对方不知是敌是友,这里有鲜有人烟,我们还是赶紧上路,甩开他们的好。” 韵儿点了点了头,“好。” 两人施展轻功,飞过小巷和树林,可不曾想面前一条急涌的河流挡住了她们的出路。 身后的树林中传出一阵骚动,然后几个黑影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阻断了她们的退路。 暮雪上前一步,望着身着黑衣蒙面的男子,问道,“我们与各位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们为跟踪我们?” “呵呵。”一男子阴狠地笑了笑,“想必你就是那些无止的村民口中所传的神女吧。” 暮雪神色一脸,淡淡道,“我并不是什么神女。” “可是你救了涟城所有的村民,破坏了我们主子的计划,所以我们要把你抓回去叫给主子处置。” 暮雪冷笑道,“想抓我,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长剑出鞘,暮雪的身子如风一般凌厉地穿梭过去,还没几招,她的长剑已经穿透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胸膛。 侧眼一敛,见几人围攻韵儿,她又急急地飞身上去,挡住了对手的攻势。 韵儿道,“小姐,你不用管我,对方人多,如果有机会,你就先走吧。” “用点心吧,不要连累我就好。” 听得暮雪的话,韵儿鼻子一酸,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两人并肩作战,虽然对方人多,但也没在她们这里占到多少便宜。 这个时候,其中一个黑衣男子却突然腾至空中,瞬时从他的衣袖中飞出很多细小的银针。 暮雪赶紧以长剑抵挡,可银针太多,她的左肩还是中了一针。 她运气内力,欲将银针逼出体内。 那男子却道,“我劝你还是少动为妙,因为银针上有毒,只要你一运真气,毒就会在你体内扩散。” 暮雪抬起眼,目光狠狠地掠过那个黑衣男子。 “你们到底有何目的?” “只要神女能跟我们走一趟,我们不会为难神女。” 韵儿咬牙道,“要是我们不跟你们走呢?” “那就不要怪我们手下不留情!” 几个男子欲上前来擒,暮雪一惊,只得后退。 这个时候,林间传来一阵低魅的笑声。 然后,两抹身影从天而降,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暮雪抬眼,印入眼帘的是男子月色的长袍,还有那一头肆风飞扬的银发。 她蓦然睁大了眼,来人,其中一个居然是北辰宵。 北辰宵长身站立在黑衣人面前,修长的凤眼轻轻睨过暮雪,带着丝丝入扣的魅惑。 还是站在他身侧的龙阳开口道,“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两人女子,也太丢我们男人的脸了。” 一黑衣男子道,“这干你们何事?想要活命的赶紧给我滚开!” 龙阳无所谓地笑笑,侧过眼对北辰宵说道,“这几个小喽啰就送给我玩玩,你就别出手了。” 北辰宵微微笑之,“好,速战速决,不要让我们就等了。” 龙阳单手轻轻一震,宝刀出鞘,刀光剑影,那身影如雷鸣闪电般穿梭在黑衣人之间。 只是眨眼的功夫,黑衣人都应声倒地。 暮雪握着左肩,只感觉浑身使不出力气,她唤来韵儿,让她扶着自己,趁着没人注意她们的时候,赶紧离开这里。 在暮雪的心里,其实是不太愿意再见到北辰宵的。 所以她选择了一个不太光明磊落的方法,就是偷偷溜走。 看着她这些小动作,北辰宵依旧是笑,可眼底却是寒流涌动。 好不容易再次见到她,他怎么能让她就这样在自己眼皮底下溜走呢。 他飞身上前,阻挡了她的道路。 开口第一句话他便道,“别来无恙啊,神女……” 暮雪的身体猛然一怔,韵儿扶住了她在她耳边问道,“小姐,这个人你认识么?” 暮雪想既然躲不了,那不如大大方方地站在他面前。 “很久不见了,大祭司……” “想见你一面多不容易啊,幸而我追到了这里。” 暮雪侧过眼。不想再对着她的眼睛,“北辰宵,如果要叙旧,也不是这个时候,我想你还是放我离开吧。” 北辰宵戏谑地开口,“为什么看到我就想逃,在这里,你这个神女做的不是如鱼得水么?” “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暮雪一激动,胸口就宛如针扎一般疼痛,她弯下身子,已经站不稳,连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 而这个时候龙阳已经解决了所有的黑衣人,正往他们这边走来。 北辰宵问,“可有留活口。” 龙阳道,“他们都是精心培养的死士,任务一旦失败就都咬舌自尽了。” 说完,他的目光就循着北辰宵所注视的方向望去,当看到坐在地上面色苍白的暮雪时,他的表情有些惊异。 “她……殿,不,主子,她不就是……” 龙阳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他那凌厉的目光所喝止了。没有办法,龙阳只能把已经含在嘴里的话再吞回肚子里去。 暮雪的思绪已经有些混沌,她努力站起来,却还是使不上力气。 北辰宵走上去,阻开了韵儿的动作,将暮雪拦腰抱了起来。 他的视线轻轻移过韵儿,淡淡道,“你便是暮雪身边是侍女吧。” 韵儿这才想起来,有一次她在慕雪宫的花园内远远地看到过面前的这个男子。 原来,原来面前这个极度妖媚和危险的男人竟然是苍翰国的大祭司。 她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可他却抱着暮雪已经走远。 韵儿连忙喊着跑上去,“喂,等等,等等我啊……” 几人到了一家客栈投宿,老板笑着告诉他们只剩下两间房了。 北辰宵抱着暮雪进了其中一间,将暮雪放置在床榻上,侧过眼,睨着两人不容置疑地说道,“你们出去吧,这间房我和暮雪住。” 韵儿当场就跳了起来,“这怎么可以,男女授受不亲,我要和小姐一间房。” 北辰宵凝着她,眼里浮着杀气,“她受伤了,我要为她疗伤。” 一句话把韵儿都堵了回来,她捏着双拳愤愤地盯着他。 站在她身旁的龙阳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位姑娘,在下又不是登徒子,你若是在意,那今夜,我打个地铺,在地板上睡好了。” 看着他那张微笑着,如沐春风的俊逸脸庞,韵儿突然说不上话来,只好跺了跺脚,转身离去了。 两人离开后,北辰宵关上了房门,便走到床头坐下了,将暮雪的身子扶起,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此时的暮雪意识还一息尚存,她用力地喘着气,睁着迷离的眼,望着北辰宵。 “我到底,到底中了什么毒?” “是一种罕见的迷魂药,虽然不至于危及性命,但时间长了可能会令习武之人丧失功力。” 暮雪一颤,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快些,把我体内的毒逼出来。” 北辰宵苦涩地笑了笑,“暮雪,你只有在需要我的时候才会正眼看我。”即使这样,居然也能让自己的心沦陷了,有的时候,情就是这样,在他心里慢慢滋生。 他伸手解开了她的外扇,月光下,露出了她雪白如凝脂一般的双肩。这不竟让他倒吸了口气。 努力平息内心深处的情欲,他将掌心覆在了她的背上,缓缓以蒸气推之。 北辰宵几乎花了一夜的时间,才将银针从他体内逼出。 他预将起身,不料这个时候,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然后是韵儿一脸错愕地看着床榻上赤着身体的两人。 “你,你你,你这个等徒浪子,竟敢占小姐的便宜,我要杀了你!” 北辰宵披上了外衣,一把挡下了她的攻击。 “我是在为她推宫过雪。” 韵儿质问道,“推宫过血?仅仅是推宫过血需要脱光了衣服吗?” 北辰宵不悦地蹙了蹙眉头,对倚在门口观战的龙阳说道,“快点过来制服这个女人,我累了一夜,需要休息。” 龙阳道,“为什么每次你的烂摊子都要我为你收拾?真是的,好了,女人,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韵儿狠狠地推开龙阳欲伸过来的手臂,“他分明就想占小姐的便宜。” 看着她固执倔强的模样,龙阳忍不住嬉笑道,“放心吧,他就算是有这个心,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趁人之危。” 话七:天作之合 北辰宵虚弱地笑笑,“看来,还是龙阳比较了解我。” 他捡起落在床脚的衣衫,刚要为她披上,却被走进来的韵儿一把扯了过去。 “男女授受不亲,还是由我来吧。” 被一个小小是侍女教训,北辰宵俊美的脸上稍稍有些挂不住了,他站起身来,却看见身侧的龙阳努力憋着笑的样子。 堂堂苍翰国的祭祀,居然被一个女子数落得说不出话来。 龙阳想,幸好自己跟着他来了,这往后的日子可有热闹瞧了。 这个时候,躺在床榻上昏迷的暮雪突然睁开了眼睛。 北辰宵一惊,连忙握住了她的手。 “暮雪,你醒了。” 暮雪抬起眼,看着他那双饱含欣喜的眸子,她侧过脸,躲开他的注视。想抽回手指,却被他狠狠地抓紧,身子一动,肩上的伤口又牵动了。 她微微蹙了蹙眉。 “别动,否则伤口会开裂的。” 暮雪没有理会他的话,试图运了运气,可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北辰宵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又补充道,“虽然我已经逼出了毒针,可是还是毒汁残留在你的体内,所以暂时,你是不能再用武了。” 暮雪的身体微微一怔,愣了半响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 北辰宵笑了笑才道,“你是说昨夜树林么?我不是为你而来的,我可是为寻找传说中的神女,没有想到,得来全无费工夫,原来你就是治好涟城瘟疫的神女。” 在他的扶衬下,暮雪坐起身来,韵儿连忙倒了杯茶水递给她。 这个时候,北辰宵侧过眼,淡淡说道,“龙阳,你们先出去吧。” 韵儿一愣,迟疑地望着暮雪,“小姐。” 暮雪微微点了点头,两人这才离去。 望着北辰笑的侧脸,暮雪道,“北辰宵,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我根本就不是什么神女,涟城瘟疫的的事,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所以……” “所以,你是想让我放你走是吗?”北辰宵凝着她的眼,神色有些哀伤,“当我得知月隐国出事的时候,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好几次我都派人去月隐国打探你的消息,可是你就像人间蒸发一般,这一次,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我怎么可能会放你走。” 想起那些往事,暮雪微微叹了口气,“如今说这么多还有什么用呢,我好不容易才从一个牢笼里出来,不想再进另一个牢笼了。” 北辰宵猛然将她拥入怀里,“为什么你要这样想呢,这次不一样,只要你跟我回宫,我是绝对不会拘束你。” “皇宫那一面面高大的宫墙就是拘束,重复的路,我不会走第二遍。” 听得她如此认真的语气,北辰宵的脸色立刻凝了起来。 “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谈,如今最要紧的是赶紧养好身上的伤。” 暮雪也不再多说什么,任由他拥着她的身子,两人渐渐陷入了沉默。 几天后,暮雪肩膀的伤已经结疤了,也可以下床走动了,只是,身体依旧使不上什么力气。 所以平时无论是吃饭还是出去散步都要韵儿扶着。 这一日,四人围着一张木桌上吃饭。 饭吃了一半,龙阳搁下碗筷,看着北辰宵,表情有些严肃地说道,“主子,我们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北辰宵的手微微一怔,转而望向暮雪,眼中闪过一丝情绪,“再过几天吧。” “不能再等了,这样拖下去,我怕朝中会有变数。” 沉默了半响,他才坚决地说道,“那明日清早就起程回月城吧,和神女。” 听得他的话,龙阳不禁暗暗吃惊。 “神女?”他的目光轻轻扫过对面的暮雪,又道,“主子,你已经确定……” “我已经确定了,明日清早我们四人一起出发。” 他说得是如此肯定,根本不给人反驳的机会。 暮雪也不想说什么,因为现在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改变决定。 相处了这么久,北辰宵的性格,她不是不懂。 更重要的一点是,如今她已经没了功力,就等于一个平凡的女人。 这一顿晚饭,四个人吃的小心翼翼,然后各自怀着心事回到房间。 一关上房门,韵儿便问道,“小姐,我们不是真的要随着他们去什么月城吧?” 暮雪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整理好床榻,然后侧身躺了上去。 韵儿沉不住气了,她上前一步,看着她急切地说道,“小姐,我可不想去,你赶紧想个办法啊。” “如今我功力尽失,能有什么办法,你若不想去月城,那就走吧,我想他们是不会拦你的。” 暮雪这番话语让韵儿有些心寒,愣了半响才回道,“小姐又想赶我走吗?我是不会走的,即使你赶我走,我也要跟着你。” 说完,她便转过身,径直离开了房间。 望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暮雪垂下了眼。 只要韵儿今夜还留在房间,北辰宵大概就不会留意她会逃走,因为她已经没了功力,如今就算了多走些路也会累得喘息,所以他大抵是不会防备她的。 韵儿,对不起了,若不是这样,她是无法离开的。 夜半十分,暮雪起身,连油灯都不点,就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蹑手蹑脚地走出客栈深邃的长廊,她终于离开了客栈,向着院子外的大门口处走去。 夜间萧瑟的风从她身边掠过,袂起她膝下的裙摆,正是此时,她无意识地抬头,却见一抹黑影正站在大门旁。 低迷的月光笼在他的身上,将的侧脸衬得如玉般温润,只是那一双凤眼却微眯着,在黑暗中透出如鹰一般锋利的光。 暮雪的身体微微一愣,只是瞬间,她又回复了平静。 她像绕着从北辰宵身边走过,却被他一把拦了下来。 “我以为是我多心了,没有想到你真的要离开。” 暮雪面无表情地回答,“是,我主意已定,谁也拦不了我。” 北辰笑苦涩地笑笑,“别忘了,你如今还用不了武功,我若是要绑你去月城,你也无可奈何。” “绑我去又有何用呢,我的心不在那里啊。” 北辰宵蓦然抓紧了她的肩膀,目光直逼她的眼,“那你告诉我,你的心在哪?” 暮雪的手轻轻一颤,她的心,是啊,她的心在哪里?居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迎上他的目光,暮雪的眸中多了一丝渴求,“北辰宵,你放我离开吧,或许有一天,我会想起你来,到时候我就去月城看你。” 北辰宵狠狠地将她扣入怀里,嘴角的笑意更甚,“以前在月隐皇宫,我是逼不得已,若我没有爱上你,我也就放你走了,可如今你来了,我又这样爱上了你,所以,我怎么可能会放过你,就算你恨,不愿和我去月城,那也没有办法,我只好用最愚蠢的办法……” 待暮雪还未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就已经不能动了。 她倏然睁大眼,狠狠地瞪着北辰宵。 “你点了我的穴道?” “你失了功力,又被点了穴,我就不信这样的你还能从我身边逃走。” 暮雪垂下眼,不想再与他多说什么。 况且,这个时候,无论她如何说都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当晚,她被他抱着回到了客栈,然后一直守在了房间,直到东方泛白。 清晨,韵儿起了个大早,梳洗了一番之后就去了暮雪的房间。 没有想到一推开房门看到的是这样一番景象。 北辰宵正拥着暮雪,两人侧着身子躺在床榻上。 韵儿的思绪当即停滞了几秒,待她反应过来便是一声尖锐的喊叫。 这个时候,龙阳也赶了过来。 看到此番的情景他也是一愣,然后眸子渐渐浮起一丝笑意。 韵儿冲了上去,伸出手掌想要去教训北辰宵,不料被他翻手推出三米。 韵儿踉跄了几步,又返了回来,她指着北辰宵,愤愤说道,“上次你借口为小姐治伤也就算了,如今还敢占小姐便宜,我非要替小姐教训你不可!” 这时,一直沉默的暮雪终于开了口,“韵儿,不得无无礼,退下吧。” “可是,小姐……” 看着暮雪一副冷然的神情,韵儿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一直站在门口看好戏的龙阳终于也回过神来,他望着北辰宵正色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启程回月城了。” 北辰宵点了点头道,“龙阳,你们两人去市集雇一辆马车,然后在城门口等我们。” 韵儿连忙跳出来说道,“买马车也需要两个人吗?” 龙阳有些好笑地望了她一眼,然后拉着她的胳膊将她带离了房间。 只听得走廊处传来韵儿的叫喊声,“喂,你拉我做什么,快点放手啊。” “你今后可别如此莽撞了,进人家房间之前要先敲门,知道么?” “这和你有什么干系?都跟你说了放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声音渐渐远了,北辰宵站起身,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北辰宵就这样抱着她,不顾客栈中他人的目光,一路走出长廊,到了后院的马厩。 他牵了一匹赤兔马,将她送上了马背,然后自己跨步也骑了上来。 两人共城一骑,因为身上被点了穴道,暮雪动弹不得,只好任由他搂着自己纤细的腰身。 街道声的人都往他们这边看来,发觉是暮雪之后,他们惊喜地叫喊,有的甚至下跪。 “神女,是神女……” “那个男子是谁?一头银色的长发,难道是,是大祭司……” “天啊,大祭司将神女带走了……” 听得这些议论,暮雪终于开口道,“北辰宵,你这样把我掳走,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话八:油嘴滑舌 “是么?”他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那么,就等到后悔的那一天再说吧。” “你……”暮雪实在是无话可说,从来都没有遇到过比他更无赖的人了。 亏得他还是个大祭司,这副轻狂和目中无人的样子还能受尽百姓的爱戴。 暮雪想,既然他已经势在必得,那她也不用再费尽心思反抗了。这里离皇城还有一段距离,她就不信其中没有逃走的机会。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骑马出了城门,而龙阳已经备好了马车在城门外等候。 北辰宵翻身下马,然后拦腰将暮雪抱了起来,进了马车之后,他轻轻地瞥了一眼已经躺在车厢内的韵儿,神情有些不悦。 “你去外面。” 韵儿气鼓鼓地问道,“为何?” “我不喜欢和其他人同坐一地。” “那我不坐在这里,你让我坐哪里啊?” 北辰宵轻挑了挑眉,“外面还有一匹马。” 韵儿睨着他,嘴角轻轻抽搐着,“你就是这样欺负我们女子吗?我偏偏就要坐在这里,万一你欺负小姐的话,我也可以及时制止。” 他看着她,浅浅地笑,眼中的杀意稍纵即逝,“你若是敢妨碍我的话,便试试看吧。” 韵儿一怔,有些委屈地望着暮雪,心想,她们怎么就上了这艘贼船了呢。 暮雪有些疲倦地闭上眼,话丝轻吐,“你们若是再这样吵闹,那就让我下去吧。” 他蓦然抓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那我就勉强让她留下吧。” 韵儿简直快被他的话给噎死,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离开这个鬼地方,能够早日找到主人,她也只好默默隐忍了。 暮雪靠在身后的垫子,一夜没睡,她也有些累了。 马车缓缓行驶在宽阔的管道上,她侧身闭上眼,耳边时不时还会想起龙阳扬鞭落下的那声“驾,驾……” 思绪渐渐远了,她的身影轻轻地悬浮在上空,似乎灵魂出窍。 “暮雪,暮雪……” 熟悉的声音幽幽地传入她的耳畔,令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是他!是他在呼唤自己。 她紧紧得捂住自己的耳朵,无助地摇头。 不要,不要再来缠着她了。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还是不能彻底将他从心底摸去。 他这个人,已经是她心中的阴影,是她埋在内心深处永远的伤痛。 “不要再来缠着我了,求求你,不要……” 北辰宵俯身望着她,竟然发现她的睫毛根处沾满了晶莹的泪水。 他的身体微微一颤,到底是什么,能够令如此坚强和冷漠的她在梦中落泪。 这样凝着她的脸看了许久,终是没有想到什么头绪来,只能轻声叹气。 这一天,入了夜,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北辰宵将四周都环顾了一遍,都是荒芜之地,更别说集市了,连个村庄都没有,看来今晚只能在这里屈就一晚了。 他吩咐了龙阳搭建帐篷,自己则在附近捡了一些柴火,燃起了火堆取暖。 暮雪早就醒来了,她身上的大穴依旧没有解开,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劲,更别说逃跑了。 这个北辰宵还真够狡猾的,真是只老狐狸! 这便是韵儿对她的评价。 后来,四个人围着火堆取暖,龙阳将放在马车内的水和干粮取出来,分给大家。 大家各自啃着手里的食物,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韵儿抬起眼,恰巧看见北辰宵正含情脉脉地望着暮雪,而韵儿却把这份含情脉脉理解为色迷迷的不怀好意。 “喂!”终于,韵儿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的视线,“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老是这样,这样色迷迷看着我家小姐,一定不安什么好心。” 被她这样一闹,剩下的三个人都吃不下东西了,北辰宵无奈地望着暮雪,“暮雪,你的侍女对你还真是忠心耿耿啊。” 他说话的语气是极其危险的,可韵儿却仍然不怕死地说道,“那是,现在不是在皇宫,我们没必要对你卑躬屈膝。所以,我警告你,别打小姐的主意,小姐可是……” 小姐可是主上的人!这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她还是没敢说出来。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着的龙阳却突然笑了出来,那一张细薄的唇微微往前翘,那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 “我说,韵儿姑娘,这里好歹也是苍翰国的地界,你这样张口闭口地对我们的大祭司不敬,可是要受到很严厉的处罚的哦。” 韵儿轻轻地哼了口气,“什么处罚?” 龙阳交叉着双手,身体微微向前倾着,对着她的眼,他一板一眼道,“神祭,你可听说过?” 韵儿茫然地摇摇头。 “那今天我就给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上一堂课吧。神祭是我们苍翰国一年一次的重大祭天仪式。在举行仪式的那天,大祭司会为神主献上最珍贵的礼物……” 韵儿吞了口口水,小声地问道,“是什么礼物。” 龙阳对着她邪气一笑,“那一天,会有一个活人被用来祭天,而大祭祀会亲手取出那个人的心脏放在祭祀台上,完成神祭的仪式。而像你今天对大祭司的态度,他足够有一千个理由将你作为这一次神祭的祭品,心脏被挖出来的感觉,你想体验一下吗?” 韵儿的身体一阵一阵地颤抖着,她从龙阳身上挪开眼,不小心又瞥到了北辰宵身上,她的身体颤抖地更厉害了。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一次她们还真是入了虎穴了。 原本还想借着他们离开涟城这个鬼地方,现在看来人算不如天算。 看着她因为害怕而萎卷起来的身体,龙阳不由得心情大好。 “怎么,小丫头知道害怕啦?以后可别再这样喋喋不休了,就算不拿你当祭品,你这辈子都很难嫁得出去喽。” 听得他调侃的话语,韵儿的脸上染上两团红晕,“喂,你这个臭小子,说什么呢,就算嫁不出去,也不关你的事。” 龙阳笑着说道,“的确不关我的事,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你罢了。” “哼!用不着你在此惺惺作态。”她蓦然从地上站起,然后又扶起了暮雪的身体,“懒得搭理你们,小姐,我们走。” 回到属于她们两人的帐篷后,韵儿一边小心翼翼地查探着外面的情况,一边不忘对暮雪说道,“小姐,我看他们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等他们睡着后,我们逃吧。” 暮雪静静地坐在一旁,心中不免有些惆怅。 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见她不回答,韵儿多少有些沉不住气了,“小姐,方才龙阳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们还是不要去苍翰国的皇城了。” 许久,暮雪才不紧不慢地回了她一句,“我们是逃不掉的。” “为何?以小姐和我的功夫,虽说不能打败他们,但我们秘密地逃走,还是可以的。” “我被北辰宵点了穴。” 韵儿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呢,今天一整日你都是一副娇弱无力的样子。” 她走上前,在暮雪的面前坐下,“小姐,我这就帮你解穴。” 暮雪摇了摇头,“没有用的,他的点穴手法很奇特,除了他自己,别人无论如何都是解不开的。” 韵儿显得有些心烦意乱,她不停地在狭隘的帐篷内踱来踱去,心里不安急了。 “这可怎么办啊,继续跟在他们走,总有一天会在那个变态大祭司的手底下丧命的。” “不用这么慌张,除非你做了不可原谅的事,否则他是不会那样对你的。” 暮雪虽是这样说,但在韵儿看来,方才龙阳所说的话还是令她心有余悸。 总觉得,这一次月城之行,一定会发生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来。 就这样,在郊外露宿的这一夜,四人都很安分,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二天一早,暮雪和韵儿坐上了马车,他们又开始启程奔赴月城。 北辰宵说,“今天已经是五月初七,再过一个月就是神祭的日子,可我什么都没准备,看来是要来不及了。” 见暮雪还是一脸与她无关的模样,北辰宵睨着她说道,“回到月城后,我会禀报陛下,就说我不负盛望,找到了神女,我还会请求陛下,让你去神殿工作。” 暮雪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她抬起眼,细长的柳叶眉微微蹙着。 她说,“与你去月城已经是我最后的极限,你若再得寸进尺……” 北辰宵勾起嘴角邪魅一笑,很是没心没肺。 “你说,我若是再得寸进尺,你会怎样?” 暮雪不语,只是紧紧地凝着他的眼,眸间闪烁的冷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北辰宵不怕死地贴近她的身体,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颚,“你的眼神,柔的时候,能够吧人溺死,寒的时候,能够把人冻死,真的很好的杀人武器呢。” 暮雪冷哼一声,“对你不是也没有用么?” 北辰宵不禁心情大好,他决定继续享受和她斗嘴的这种感觉。 偶尔嘴皮子说不过她的时候,他还能凑过去,趁她没有防备的时候,亲她的脸颊。 然后看着她眼中的怒火燃烧。 这样的日子最好永远都不要停止。 话九:入住神殿 到了第十日,他们一行四人终于到了苍翰国的都城——月城。 宽阔明亮的街道,往来不息的人流,暮雪一路看着,发觉苍翰国比想象中的更要富饶,繁华。 因为北辰宵也坐于马车内,所以,他们并没有引起人流的注意。 暮雪其实是想逃的,至少在这十日内,她每天都在费劲心机,可是这一次北辰宵是真不打算放过她,无时无刻不看着她,所以渐渐的她也就放弃了。 已经注定逃不开这里,那么既来之则安之。 马车渐渐驶过闹市,奔驰在一条僻静的大道上。 韵儿四处张望了一番后,终于安奈不住好奇,她问道,“我们要去哪里?还有,为何这条大道如此宽敞,却没有往来的车辆?” 北辰宵抬起眼,狭长的目光轻轻抚过安静坐在一旁的暮雪,才回复道,“这条是通往神殿的官道,除了我和皇族宗亲,其余的人是不准从这里通行的。” 听得他的话,暮雪的眼里终于有了一点点莹亮,她望着他问道,“我们这是要去神殿么?” 他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你们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 “我和韵儿可以住客栈……” 他下意思地抓紧了她的手,望着她眼中泻下丝丝情绪,“你是神女,怎么可以住客栈,神殿是你最好的住处……”他顿了顿,接着道,“况且我也住在那儿……” 暮雪身体微微一颤,不留痕迹地抽出手指。 “恐怕你是要监视我吧,北辰宵,你明明知道我不是神女,假扮神女,这个罪名是很大的,我可担不起。” 看着她一副正然的模样,北辰宵唇边的笑意更甚了,“暮雪,以前我可没有发现你这般伶牙俐齿。以后有你陪在我身边的日子,一定会非常有趣。” 暮雪蹙了蹙眉,按下心头的愤怒,尽量使自己心平气和。 “你要我跟你来月城,我都已经来了。那么,你可以解开我身上的穴道了吗?” “那你能对我承认不会逃走么?” 暮雪抬眼,冷清是视线略过他俊美的脸孔,心中不禁讽刺一笑,北辰宵,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幼稚和感情用事了,这都不像你。 许久,她才问道,“我若是说,我不会逃走,你会信么?” 他轻笑,琥珀色的眼如盈盈碧波流动,“你说不会就不会,我信你。” 暮雪终是无语。 午后的阳光漏过树枝密叶,一缕一缕泻撒下来,落在地上,如拉长的丝线。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在北辰宵的搀扶下,暮雪下了马车。 抬眼望去,一座独立的高塔独立云空,而环绕在高塔四周的都是屋檐拱起的朱色庙宇。 金黄色的光束垂下来,笼罩着那十二层的高塔,往下投散的是神圣的福瑞的光芒。 暮雪收回微微惊讶的目光,而韵儿则是万般跃然地走在三人之前,指着高塔兴奋地说道,“天哪,居然有这么高的塔,我数了数,一共是十二层啊。” 暮雪侧过眼,从韵儿身上移过,带着一丝不悦之色。 收到她的目光,韵儿虽然还有许多话想说,但最终还是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北辰宵倒也不怎么在意,“这里便是神庙了,而那座塔便是神殿,是供奉神主和皇室宗庙之处,同样,也是我这个大祭司居住和公众的地方。” 暮雪应该是松了一口气的,这里虽然是苍翰国的都城,但毕竟不用入宫,只要不入宫,那些所谓的斗争就冠不到她的头上了。 北辰宵领着她们进入神殿,一层至四层供奉的是国民信奉的神像,四层至八层是祭祀们平日处理事务所用的,九层放置的是宗庙卷宗和祭祀典籍,十层便是大祭司的住处,再往上两层便是苍翰国的宗庙。 从一楼爬到十楼,就算是一个身体健壮的男人都会累得气喘吁吁。 所以,一到十层,韵儿便忍不住发牢骚。 “我说你们每天都要爬上爬下十几层,这不是把人活活累死吗?” 听得她有趣的话语,龙阳掩嘴轻笑,“这里有升降的梯子,只不过你们第一次来,总要让你们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韵儿气得小脸发绿,“有升降的梯子,你们不早说!” “哈哈哈……” 这一天,北辰宵命人在十层收拾了房间给她,然后自己便神色匆匆地离去了。 直到晚上,夜幕四合,他才回来。 进入她的房间,北辰宵望见她正倚靠在她窗口,抬着尖细的下颚望着神殿之外的星空。 他的眼中露出一抹安逸的温柔,轻轻走了过去,站在她的身后,他迟疑地将手举起,极其轻柔地放在了她的肩头。 暮雪侧过眼,视线从他身上挪过,“有没有人说过,在这里所看到的星空很美。” 他轻轻笑了,“只要你喜欢就好,我还以为,你会不喜欢这里呢。” “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我有选择么……”细细想来,她这一辈子,似乎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 北辰宵面色一沉,双手用力地贴紧了她的双肩,“你就不能往好的方面想么,或许,来到苍翰国,一切都是新的开始。暮雪,将以前的事都忘掉吧。” 忘掉?那些血淋淋的过去,那些在她胸口剜了几处的痛苦记忆,真的是她想忘掉就忘得掉的么? 她逃避似地闭上了眼,将话题转移到了别处。 “你方才去皇宫了么?” 他一愣,转而又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这次临时去涟城,一去就是一个多月,都没有向皇上禀报,这一次回来,我总要去报个平安吧。” 看着她的侧脸,月的皎洁为她的脸上渡了一层薄薄的韵色,那种淡漠的神情,显得她愈发美丽冷艳。 北辰宵眯着眼,看着看着,整个人就像是饮过酒一般,醉了。 这时,暮雪像是记起什么来,突然转过身,问他道,“今天你走后,连同韵儿都失踪了,你把她怎么了?” 北辰宵扑哧一笑,“那么一个小丫头,你这么紧张她做什么?” 暮雪垂下眼,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不懂的……” “那丫头太会闹了,我让龙阳把她带走了。” “什么?”她蓦然睁大眼,“让龙阳带走了?那龙阳把她带往何处了?” “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带回龙阳自己的府邸了。” 暮雪沉下脸来,“你怎么可以这样……” 对面她的质问,北辰宵抿了抿嘴,伸手拥住她的肩膀,略似撒娇,又似讨好。 “你放心,龙阳他也算是个翩翩君子,不会把那小丫头怎么样的。等过段日子,兴许她自己都不愿回来呢。” 暮雪不想与他在这件事上争论。反正人都已经送走了,她再诸多计较也是徒劳。 或许离开了她,韵儿会寻求到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 看着她近似哀伤的神情,北辰宵不禁拥紧了她的身体。 将下颚靠在她的肩上,他贴近了她的耳畔,轻声细语道,“明日和我一起入宫。” “我不去。”她非常果断地拒绝。 “是皇上要见你,你还是去一趟好,况且,不是有我陪着你么。” 暮雪想着,明日她见到了苍翰国的国君,她就坦白地告诉他,她并不是什么神女,这样的话,或许,她就能离开这里。 自然,她的这些盘算,北辰宵是不知道的。 第二次清晨,北辰宵早早地敲响了暮雪的房门。 他将一件月色的流苏衣裙扔在了她的床榻上。 “今天就穿这条裙子去。” 暮雪看也未看一眼,依旧梳理着及腰的长发。 又不是进宫选秀,对她来说,穿什么都是一样的。 北辰宵做在椅子上,透过铜镜,一直默默地看着她所有的动作。 直到她挽好发髻,正准备换衣服的时候,他还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要换衣服了,你可以离开了。”暮雪终于忍不住下逐客令。 没想到北辰宵竟然轻描淡写地回了她一句,“你的身子我又不是没见过,还是你忘了,那一次……” “北辰宵!”暮雪愤然打断了他的话语,眼神中略带警告,“你最好给我适合而止。” “好好好……”他优雅地站起身来,极缓极缓地走出房间,在门口时,他又忍不住埋怨,“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女人。” 话十:皇族血脉 暮雪穿上北辰宵留下的衣服,站在铜镜前,月色的长裙衬得她的身姿是如此婀娜妖娆。 她的思绪微微一阵闪烁。 这个时候,房门直接被人推开,北辰宵看着她,眼前顿时一亮,凌长的凤眼中溢出丝丝惊艳的颜色。 他走进来,慢慢隐去心头的那些焦虑。 “你也打扮好了,我们快些出发吧,可别让皇上就等了。” 暮雪点了点头,随着他出了神殿。 清晨的凉风轻轻地袭过两人的耳畔,暮雪突然感觉饿到一阵专心的寒冷,她不由得缩了缩手。 她一点点轻微的举动都被北辰宵收尽眼里,他解下身上的斗篷然后,动作轻柔地披上了她的肩头。 “外面凉,你应该多穿一些。” 暮雪系好了颈下的金色丝带,开口道,“今天的衣服不是你为我选的么?” 一句话已经将他的话堵死,北辰宵尴尬地笑了笑,“就算这样,你也该带一件这样的斗篷。” 她止住了步伐,转而说道,“这样的事情只有你才会去做。” 北辰宵愣了愣,等反应过来,她已经走远,他无奈地叹气,自己还是无法左右那女人的思想啊,仅仅是一点也不能,亏他还是个大祭司呢。 就这样两人做上马车,踏上了去皇宫之路。 暮雪道,“见了皇上,你就实话实说吧。” 北辰宵诧异地望着她,“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你希望我怎么说。” 她沉默了片刻道,“我不是神女,无法为你或者是你背后的苍翰国做什么事,所以……” 她的话还未说完,手腕已经被他牢牢地握住。 “你真的以为我是在利用你才会这样百般算计地让你来月城么?暮雪,我现在告诉你,你是不是神女我根本就无所谓,我只是想找个理由把你留在我身边。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呢?” 暮雪侧过眼,不想理会他近似疯狂的话语。 而她的躲闪更加剧了北辰宵的愤怒,他板正她的身体,直视她的眼,“暮雪,你告诉我,无论我为你做什么,在你的心里,我是不是永远都比不上那个暴君!” 他的话语让她的身体猛然一阵颤栗,那是她心中一个灰暗的,永远都不会愈合的伤口,而他所说的话语就像一把利刃刺入她渐渐掩埋的隐痛,她的心已经鲜血淋淋。 而他却继续说着,“那个暴君到底有哪里值得你这样,难道你不知道他从头到尾都在欺骗你,利用你,那些所谓的恩宠不过是他装出来的假象……” 暮雪没有挣脱他的束缚,听着他低沉的话语,她抬起头,嘴边挂着一丝浅笑。 是啊,她明明就知道,知道他利用自己,知道他从未爱过自己,可到生死关头,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为了保护他,甚至可以付出生命的代价。 或许这就是命,他虽然利用她,可同样她也害他失去了一切。 两个人,谁也不欠谁了。 虽然是这样想着,可心为什么还是这样疼痛,她抬起眼,却止不住泪水往外倾斜。 越爱越难过。 看到她的泪水这样肆意地流淌,北辰宵慌了,他无措地挥动着双手,最后还是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对不起暮雪,对不起了,我不说了,以后再也不提过去的事了……” 暮雪苦笑着,“不,你说的对,一直以来我都是在自欺欺人。” “不要这样想,暮雪,这里是苍翰国,不是月隐国,你已经不是什么妃子了,一直束缚你的东西已经不复存在了,你已经自由了……” “自由了么?只不过是从月隐国换到苍翰国,地方不同罢了。” 不知为何,听着她的这些话语,北辰宵的胸口抽痛得厉害,他愈发用力拥紧了她的身体。 “不要再说了,暮雪,忘记我今天所说的话,不要再让自己活得如此痛苦了。” 暮雪凝着他的眼,深邃的眸子闪烁着一种近似渴望的光束。 她推开他的拥抱,马车渐停止了行驶。 苍翰皇宫到了。 北辰宵扶着她的手,两人先后下了马车。 守城的侍卫看到他后,脸上满是恭敬的神色。 “殿下……” 北辰宵示意他们起来,然后说道,“这一次我是带着神女去向陛下复命,陛下她在紫宵殿吧。” “是的,殿下。” “你们不用理会我,我和神女独自过去就可以了。” “是……”侍卫们整齐地让开了一条道。 北辰宵领着暮雪进过禁卫军,走进了那层层叠叠,富丽堂堂的苍翰皇宫。 一路上,暮雪都沉默着,不言不语。 他侧眼看着她低垂的眼帘,心中一阵堵塞,随后,他突然笑了笑,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瞧,苍翰国的皇宫不错吧。” 暮雪实在是没有兴致去观察宫中的事物,愣了半响,她才抬头问道,“那些侍卫,为何称你为‘殿下’?” 北辰宵挂在嘴边的微笑僵了僵,瞬间又摆出了一进入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们习惯了这样的称呼。” 暮雪疑惑地看了一眼,心想,殿下……那不是只有对皇子才有的称呼,北辰宵,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她? 苍翰国的皇宫的确很大,两人行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路,才到了皇帝居住的寝宫,紫宵殿。 进过内侍的通禀,皇上下令让两人进入大殿说话。 不知为何,暮雪竟然有些许的紧张,连手心都溢出了汗水。 北辰宵附在她耳边,轻声细语,“不要紧张,有我在你身边呢。” 暮雪微微吐了口气,到也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改变什么。 进入大殿后,暮雪没有抬头去瞻仰苍翰国皇帝的面容,只是依礼下跪。 “民女的暮雪(臣北辰宵)参见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 “都起来吧。” 洪亮有力的声音溢入她的耳朵。两人从地上站起。 “来人啊,赐座。” 侍卫领命,搬来了紫檀木椅分别放在了大殿的左右两侧,北辰宵坐于左侧,暮雪坐于右侧。 “宵儿,这就是你在涟城觅到的神女么?” “是的,陛下。” 感觉一道柔和的目光投射在暮雪的身上,下意识地,她抬起头来,对上了君王炯炯有神的视线。 坐在龙椅上的是君王,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脸庞依旧清朗,目光依旧深邃有神。 暮雪正视着他,身体猛然一怔。 他,那个曾经在涟城深林中遇到的老者,竟然是苍翰国的国君。 皇帝看着她,眼中也略过一丝惊讶,随后又投去些许赞许之色。 “这位姑娘举止优雅,容貌脱俗,看似就不像是平凡人家的女子。” 暮雪故作谦谨地回道,“皇上过奖了。”看来,皇帝是有意隐瞒和她曾今有一面之缘的事情。 皇帝的视线又转向北辰宵,目光慈爱了许多。 “宵儿,你打算如何安排神女?” 北辰宵的目光从暮雪身上掠过,才回复道,“暂时就让神女在神殿工作好了,马上就是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还有许多事情需要神女的协助。” 皇帝沉思了片刻道,“这样也好,那就让神女协助你主持祭祀大典的事吧,神女,你可有异议?” 皇帝和北辰宵的目光都投在了她的脸上,暮雪起身回答道,“一切遵从陛下的旨意。” 皇帝捋着胡须,沉稳地笑着。 后来,皇帝又与北辰宵商讨了一番关于祭祀方面的事务,直到中午内侍传膳才停止。 皇帝微笑着望着北辰宵,“宵儿和神女留下来一起与朕用膳吧。” 暮雪一愣转而看向北辰宵,不想他却突然从座椅上站起,面目表情地说道,“神殿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还不是打扰彼陛下了,臣和神女先行告退。” 他拉着暮雪对皇帝行过礼之后,便匆匆走出了紫宵殿。 对于北辰宵近乎失礼的行为,暮雪的心头升了些许诧异。同时,她也再想,他和皇帝之间绝非君臣这个简单。 难道……她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精光。 不,不可能,苍翰国的皇族姓苍,而他却姓北辰,而那些皇城外戚中也没有一家是姓北辰的。 那么到底,北辰宵和皇族有何干系呢? 走在蜿蜒九曲的长廊上,暮雪的思绪一直被这个问题占领着,而北辰宵望着她,看到的却是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暮雪,你在想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她猛然清醒过来,淡淡地回了句,“没什么……” 他狐疑地看着她,“真的没什么?” “别问这么多,我们还是快些出宫吧。” 北辰宵笑了笑,“好。”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在长廊的拐角处,正巧遇上了一个男子。 那个年轻的男子穿着墨色的蟒袍,身段修长,面目俊朗,修长的眼中略显霸气。 他正是苍翰国的三皇子,苍夜凌。 北辰宵看着他竟是微微一愣,然后欠身行了礼。 “臣拜见三殿下。” 暮雪也连忙欠身行礼。 苍夜凌的目光过暮雪,最后落在北辰宵身上。 “宵,对你说过很多次了,别这样对我行礼,好歹你也是个皇子。” 十一:天昏地暗 暮雪抬起眼,转向他的方向,嘴角弯起一抹浅浅的笑,带着若有若无的讽刺。 原来真是如此,她猜得一点都没有错,北辰宵果然是皇子。 而北辰宵却没有表现出一丝欣喜的模样,反而冷下了脸,他拉着暮雪的手腕,又对苍夜凌行了礼,然后牵着她匆匆走开了。 在出宫的途中,北辰宵不曾有只字片语,直到跨出那道宽阔宏伟的城门,他才放开了暮雪的手,表情愤恨地说道,“这个皇宫,还是住在皇宫里的人,真让人恶心。” 暮雪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看着他的眉宇间划开一道难以掩饰的隐忍和痛恨。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失控。 北辰宵慢慢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他侧过身,猛然坠入她视线的包围。 他微微叹了口气道,“我们回去吧。” 上了马车,他不忘吩咐车夫加快行车的速度,因为在这里多待一刻都觉得是煎熬。 马车疾速行驶在喧闹的街头,两人面对面坐着,北辰宵望着她的眼,那双漆黑的眸中透着丝丝暗光,没有太多可以解读的情绪。 他想,他还是无法猜透她的心思。正如他自己也埋藏了太多的秘密。 心事重重的两人永远都无法坦诚相对。 终于,过了许久,身边静下来,连天也暗了下来。 暮雪在一旁轻轻地出了声,“原本我是不想问你,可是如今我却不得不问,北辰宵,如果你真的是皇子,那么就趁早放我走,在月隐宫发生的的事,一次就够了。” 听得她的话,北辰宵紧紧地曲起了十指。 “是,我是皇子,但有谁拿过当过皇子么?明明的一父所生的兄弟,我却要在他们面前俯首称臣,为什么……” 暮雪侧过脸,不想再去看他那张因为恨而扭曲了的脸。 “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知道事实。” “事实?”他蓦然睁大眼,凝着窗外不停闪过的黑影,凄惨地说道,“事实早就是王权的打压下化为飞灰了。” 北辰宵开始向她讲述他的故事。 原来他是苍翰国的现任国君与前一任的大祭司所生的孩子。 大祭司是为侍奉神主而存在的,所以不管与世间的任何人结合都是不允许的。 所以,大祭司和君主的结合收到了神主的诅咒,他们的孩子原本也是不允许生存在这个世上的。 只因为大祭司在生下他后的第二天就服毒自尽,这才保住了他的一条命。 为了祈求神主的原谅,君王狠心抛弃了自己的孩子,他从小就被寄养在神庙里,不准他入宫也不准他姓苍。他只好用母亲的姓氏在神庙里学习占卜祭祀的本领。 这十多年来,他的亲生父亲对他不闻不问,他的几个兄弟更是视他为下等的奴役,直到他在祭祀方面的才能慢慢被发掘,然后在他母亲之后继承了大祭司一职,他才能在所以人面前真正抬起头来,不用在仰人鼻息地生活了。 北辰宵低低地诉说着,神情恍惚,目光四处闪烁着,找不到依靠。 暮雪的心口突然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连呼吸都带着丝丝痛楚。 原来,他的身世也是如此悲惨。 顶着皇子的身份日子过得连个下人都不如。 就像曾今的自己。 顶着至高无上的贵妃身份,却还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所以,他心中的痛苦,她多多少少能够体会到。 她抬起眼,迎上了他那双寂寞又无所依的眸子,“过去的事我们无法改变,所以过去了就过去了……” 他一惊,眼中露出一些欣喜,他伸出手,蓦然抓住了她藏在衣下的手指。 “暮雪,那些人我可以无所谓,也可以不在意,如今在我眼中,心中所在意的只有你啊,所以,以后不要再说要离开我之类的话了。” 她的身体微微一颤,原本想推开他的束缚,但是对上他那双近乎恳求的眼,她还是无法狠下心来。 她想也许,多了些日子后,或许他对她的依恋没有那么深的时候,离开会好一些。 夜已微凉。 他们回到了神殿,暮雪感觉身体有一种被掏空的感觉。 她回到房间后,简单地洗漱了一番躺上了床榻,没过多久便沉沉地睡去。 第二日清晨,她醒来,早有侍女在旁伺候,暮雪穿好了衣衫,下意识地问道,“大祭司现在何处?” 侍女会回复道,“殿下他很早就出去了。” 出去了?暮雪垂下眼,闪过一丝隐隐的思虑。 用过早点后,她去了神殿的第九层,取了些书籍看了不过半个时辰她便再也看不下去了。 因为这一层的书籍都是关于祭祀和占卜的,又加上年代久远,书页上几乎都是写字符,她根本就看不懂。 暮雪站起身来,在大堂中来回走了一圈,都找不到任何可以做的事,原本想出神殿走走,可是木梯口有侍卫看守着,没有办法,她只好继续坐着。 她抬起眼,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不远处的那道木门。 那是她刚进来时就发现的,原来这里有这么一个小房间。 原本是不想进去的,但不知怎么的,她的内心突然有了一种想要探知的感觉。 她再次站起身来,走向了那道紧闭着的大门。 她伸手推了推,门并没有锁,于是她直接推门进入房间。 一进房间,印入她眼帘的是悬挂在墙上的一副画。 画很是宽大,几乎占领了半面墙壁,而画框是有金丝钩成的鸾凤图案。 暮雪的思绪有了瞬间的恍惚,画中的峭立在火鸾花丛中的女子正是她。 没有想过他会将她的画像悬挂在此处,而且还描绘地如此入目和逼真。 暮雪怔怔地站在原地,抬头望着那副画像,久久都挪不开眼,心头更是百般滋味。 最后她的嘴边还是溢出无声的叹息,北辰宵,你又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呢。 退出房间,她小声地提醒着自己,就当是没看到,以后也不会在他面前提起她进过阁楼这件事情。 这个时候,突然有个侍卫走上前来向她禀报。 “神女,有客到访,说要见殿下和您。” 暮雪问道,“是什么客人?” 侍卫恭敬地答道,“是三殿下。” 暮雪敛了敛神,怎么又是他,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况且,她本以为北辰宵是去了皇宫的,现在看来,他不在皇宫,那他到底是去哪里了? 来不及多想,她便吩咐侍卫将三皇子引到十层,她也连忙上了十层。 不出半盏茶的工夫,三皇子苍夜凌已经到了十层,在侍卫的引领下,他带着一种皇子特有的孤傲和气魄正向她走近。 暮雪站起身来,欠身向他行礼,“三殿下。” 苍夜凌的目光在她身上逗留了片刻,带着一种刻薄和意味。 “不用多礼了。” 苍夜凌在木椅上坐下来,暮雪吩咐了侍女沏茶。 “那一天在皇宫遇见你和大祭司,却没有想到原来你就是宵寻来的神女。” 暮雪知晓他话中的深意,却不想说破,她端起茶具品了口茶,这才缓缓地抬起头,不温不火地说道,“三殿下特意来神殿并不是为了看我吧,若是你想找大祭司的话,请改日再来吧。” 苍夜凌凝着她,嘴边抹起蹙起一丝弧度。 “不,我不过是想和神女打个照面罢了,日后相处的机会多了,可要提前做好准备工作才是。” 暮雪轻声回道,“我只希望日后大家能够和平相处。” “那是自然。” 两人闲聊了几句后,大概是觉得找不到话题,苍夜凌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说道,“父皇派我来这里取一份卷宗,神女你陪我去吧。” 他所说的卷宗存放在五层,暮雪虽有不愿,但是拒绝不了,还是陪着他去了五层。 在五层工作的祭祀将一份很是厚重的卷宗交给了苍夜凌,他接过,侧脸睨着她的说道,“这是祭祀们为皇族子弟所占卜的命书。” 见暮雪不为所动,他靠在她的耳畔,轻声说道,“其中也有宵的,你不感兴趣么?” 暮雪的身体微微一怔,然后蓦地往后推出了几步,她抬起眼,又撞入他的眸子,还有他嘴角那狭促的笑意。 暮雪收回目光,低声说道,“比起大祭司的命书,我对三殿下你的更感兴趣。” “哦,那你要不要看看?”说着他便要将卷宗交到她的手上。 暮雪轻声笑道,“三殿下,你是在与开玩笑吗?” 看着她展露笑颜的娇媚神态,苍夜凌不禁有了片刻的失神。 他收回了手,转身说道,“我也是时候该回宫了,神女,你送我出去吧。” 暮雪跟在他身侧,走木梯的时候,她一直都感觉苍夜凌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围绕着她。 狭隘的楼道使得两人的呼吸都在彼此耳边回荡。 好不容易出了神殿,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三殿下,我回去了,你一路走好。” “等等……”他喊住她,“一直叫你神女,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望着他,欲将开口,却发现有一抹墨色的身影突然站立在苍夜凌的身后。 她的身体猛然一颤,刹那间有一种天玄地暗的感觉。 十二:昨日成伤 他就这样长身站立着,身着墨色的衣衫,漆黑的长发被凌烈的寒风吹起,在空中放肆地飞舞。 依旧是那样俊美的脸庞,依旧是如此寒冷的眼眸,暮雪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在这里遇见她。 今生的宿敌——轩辕决。 不,现在他已经没有资格再用这个名字了。 为什么,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胸口的悲愤都尽速涌上,一点一点堆积在眸中。 为什么?明明老死都不愿相见的人,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苍夜凌满是狐疑地望着暮雪,那种带血的眼神,那样深刻痛楚和恨意,难道…… 他侧过身,睨着身后的男子问道,“玥,你认识神女么?” 冥玥睁着眼,凌长的眸子深不见底,“不曾见过。” 暮雪的身子狠狠一颤,他说什么?不曾见过…… 蓦然间,她很想放肆地笑,他这一句话将他们十年来的恩怨情仇都抹杀得一干二净了。 好吧,既然如此,她一个人又何必苦苦纠缠。 她垂下眼,低声说道,“三殿下,神殿还有事等着我处理,就不送了……” 暮雪仓惶转身,却被苍夜凌一把拉住了衣袖。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抬起眼,幽深的目光轻轻掠过冥玥,“暮雪,我叫暮雪……” 他不是连认她的勇气都没有了吗?可是她偏偏要告诉她,她还没有忘记,所有的都不曾忘记。 “暮雪……”苍夜凌的嘴角弯起一丝笑意。 “殿下,慢走。” 暮雪挣开他的束缚,终是走进了神庙的大门。 看着朱色的门缓缓关上,苍夜凌的眼中闪过一丝傲意。 “玥,你说她是不是很有趣……” 冥玥依旧望着远处,冷厉的表情,没有任何话语。 暮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十层的。 她莫名其妙地对侍候她梳洗的侍女动怒,然后把自己关进房间。 她知道这样做不能解决任何事情,但是现在,除了这样还有什么可以发泄的办法呢。 暮雪有很多疑问,可以确定的是冥玥已经卸下伪装的面具,恢复了原本的面貌和身份,但是为何他要来到苍翰国呢,而且还跟随在野心勃勃的三皇子身边。 难道同样的悲剧和痛楚,他还要第二次重蹈覆辙? 她俯下身子,将脸埋进双膝间。 怎么办?她是知道苍夜凌已经对她感兴趣了,逃是逃不掉了,只要跟他有接触,那么她一定会再次见到冥玥。 她在心头建筑多时的高墙终于在这一天土崩瓦解。 不知不觉中,夜幕悄悄降临。 北辰宵回来了,路经她的房间却意外地发现他的房间没有灯火。 这么早就入睡了?他伸手推了推门,门没有关,他直接走了进去。 漆黑的屋子,北辰宵只能依稀看到一些事物。 走得近了,他才发现暮雪正曲着身体坐在床榻上。 “暮雪,怎么不点油灯?” 对于他的话,她没有半点回应。 北辰宵这才觉得有不寻常,他连忙点燃了置于书桌上的油灯,然后看着那烛火一点一点将漆黑的房间照亮。 “暮雪,你怎么了?” 他有些紧张地走上前,然后在她身旁坐下,迟疑地伸出手,抚上了她消瘦的双肩。 许久,她才低低地说道,“为什么要点灯?” 他晃了晃神,反问道,“为何不点灯?” “我想习惯,一个人在黑暗中矛盾和挣扎的感觉……” 北辰宵的眼中淌过一丝心痛,他环住了她的身体,却第一次感觉到她身体的寒冷。 “暮雪,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三皇子来过了。” 北辰宵的神色一变,“他来做什么?他对你说了什么吗?” 暮雪支起身子,抬起眼淡淡地凝着他略显疲惫的脸,“没说什么,只是来取份卷宗罢了。” 北辰宵狐疑地望着她,眼中透着隐隐的不安。 对面着他,暮雪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月隐国的宫变几乎没人知道,当时在场的人事后都被轩辕夜处理掉了,而对外又宣布,先帝轩辕决的报暴病而亡,所以,对于轩辕决的事以及他的真面目,北辰宵是完全不知情的。 暮雪暗自纠结,到底要不要将此事告诉他? 如果说了,依照北辰宵的性情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他一定会利用此事大肆做文章。 如果不说,那么以后,她只有一个人孤军奋战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将所有的秘密都藏在心里。 “暮雪,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暮雪隐去心头的种种杂乱和纠结的情绪,望着他说道,“没什么,倒是你,今天去哪里了?” 听得她这样问,北辰宵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暮雪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她没有回应,在他看来是默认了。 他握紧了她的手,轻声答道,“今日我不过是去了龙阳的府邸,找他谈了些事情。” 想起龙阳,暮雪忍不住问道,“看到韵儿了么?她还好么?” “你放心,那丫头灵活着呢,暮雪,我觉得韵儿和龙阳很般配,要不……” “不妥……”暮雪断然否决道,“韵儿虽说是我的丫头,但她的婚姻大事还是由她做主,我是不会干涉的。” 她的婚姻,已经是个悲剧了,她不想韵儿再步她的后尘,况且韵儿那丫头,一心系着冥玥,怎么可能会同意嫁给龙阳呢。 北辰宵见她心有不愿,便没有再强求。 “既然如此,那让韵儿再留在龙阳那里也不太妥当,明日我便派人把她接回来好了,你也有个伴。” 暮雪的手微微一颤,随后又道,“还是先让她留在那里吧。” 北辰宵的眼里闪过一丝黠促的笑意,“怎么,你怕她打搅我们的二人世界。” 暮雪脸色一沉,没有理会他的话。 倘若韵儿回来这里,万一碰上冥玥,一定会露出马脚的,她虽然不知道轩辕决就是冥玥,但暗夜门的门主冥玥她还是见过的。 所以为了不节外生枝,暮雪是绝对不会让韵儿回来神庙。 就让韵儿住在龙阳那里吧,兴许她真的会找到属于她的幸福。 暮雪疲倦地闭上眼,“你回自己的房间去吧,我累了,想休息。” 北辰宵松开搭在她肩膀的手,潇洒地起身,“那好吧,你早些休息,我走了。” 他转身走开,走至门口,他又顿下了脚步。 “对了,明天要出去狩猎,早些起来。” 还不得暮雪答话,他就已经关门离去了。 暮雪脸色一僵,北辰宵,真的一点余地都不留给她啊。 翌日清晨,暮雪穿上了北辰宵命人送来的衣服。 一身黑白的骑马装,衬得她英姿飒爽。 出了神殿,她便看见北辰宵早已骑着白马在旁等候。 暮雪走上前,北辰宵翻身下马,银色的长发随风摇曳,站在她的面前,气质潇洒。 “我为你选的这匹白马,喜欢吗?” 暮雪伸手摸摸了马头上的棕毛,那是一种很顺滑的触感,马儿很温顺,没有丝毫的抵触。 “你看,它很喜欢你。” 暮雪道,“我原本以为它是你的坐骑。” 北辰宵微微一笑,眼中透出些许柔情,“原本是,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了,它叫月思。” “月思……”暮雪低声念着,“很好听的名字。” “你喜欢就好,坐上去试试。” 暮雪上了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道,“你的坐骑呢?” 北辰笑弯起嘴角,以指覆唇,吹响了清脆的鸣笛,然后一匹棕黑色的马往这边奔跑而来。 他侧身坐上了马背,视线正要与她相撞。 “这匹乌骓马,怎么样?” “很好。” 北辰宵望着她说道,“你的赞扬真吝啬,不过我喜欢。” 暮雪不想理会他的调侃。 他又道,“我们快点出发呢,被让人等了。” 暮雪一惊,抬头问道,“还有谁?” 他眯着眼,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还能有谁,自然是宫里的那些人了,不过今天龙阳也会去,说不定还会带着那小丫头。” 听得他的话,暮雪的握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着。 看来有些人遇到了就注定躲不过…… 十三:切肤之痛 北辰宵和暮雪以及跟随在两人身后的几名侍卫来到了城外园林。 那是皇家御用的打猎之地,入口处皆有士兵把守。 骑马进入茂密的树林,不巧遇见了熟人。 北辰宵眼神一敛,侧过脸,当做不曾看到,还是暮雪策马过去,与那人打了招呼。 “三殿下。” 苍夜凌的目光轻轻地扫过她的脸,带着一缕淡淡的兴味,“是你啊,暮雪……” 突如其来地从他嘴里吐出这两个字眼,暮雪不由地怔了怔。 连同北辰宵,终于回过神来,眼底闪过一抹憎恶之色。 暮雪抬起眼,大略看了一下他身后的亲卫兵,却意外地没有发现冥玥的身影,她不由悄悄松了口气。 “暮雪,随我一起打猎如何?” 还不等她回话,北辰宵已抢先一步,“三殿下,什么时候与神女这样熟络了?”他策马上前一步,望着苍夜凌,眼中都过一丝寒气,“不要打她的主意,她不是你能碰的女人。” 苍夜凌无畏地笑笑,“宵,我还没做什么,你不用如此紧张。” 北辰宵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冷冷地说道,“不打扰殿下的雅兴,我们先行一步。” “宵,不如我们来比试一场。” 对于苍夜凌挑衅的话语,北辰宵没有任何回应,径直策马离去。 暮雪默默跟在他的身后,望着他修长的背影,暮雪能感觉得到从他胸口迸发出来的寒意。 蓦然,他回过身,睨着她道,“以后,不要把姓名随随便便告诉别人。” 原来他是在为这事情生气,暮雪策马上前,语气平淡地开口,“不过是个姓名而已。” “你不知道他……”北辰宵欲言又止,“反正苍夜凌这个人,最好还离他远点的好。” 暮雪不知道他到底在意什么,突然发觉越来越不懂他的所思所想。 心中正犯愁难解,突然听到远处一声洪亮的叫唤。 “小姐,小姐……” 循声望去,正是许久未见的韵儿和龙阳。 看到韵儿那张洋溢着欢笑的脸,暮雪紧蹙的眉微微松了开来。 “韵儿,这些日子,龙阳没有欺负你吧。” 听得暮雪的询问,一旁的龙阳显得有些不高兴,“我哪里敢欺负那丫头,倒是她,把我的府邸弄得鸡飞狗跳,够我受的了。” 暮雪的嘴角有了一丝笑意,就连北辰宵也被龙阳的话逗笑了。 韵儿的脸颊上染上了两片绯红,双手摆弄着衣角,很是娇羞。 暮雪的目光从两人身上略过,心中暗暗思虑,难道这些日子,两人已经生出感情来了? 这是,北辰宵突然说道,“龙阳,我们好久都没有比试了,今天我们就比试一场,看谁狩到的猎物多,怎样?” 韵儿举手跃跃欲试,“我也加入。” 北辰宵道,“那好,我和暮雪一组,龙阳韵儿一组。” “不,换一下如何?”暮雪提议道,“我和龙阳一组,北辰宵和韵儿一组。” 此话一出,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向她。 她策马李在林间,身上裹着白敖,突如其来的微风拂过她的发梢,飘散在空气中,她恍若未觉。 北辰宵虽然不知她的想法,却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四人商量了一会儿,便两两分开了。 暮雪与龙阳两人策马并进,渐渐地进入了树林深处。 龙阳看了暮雪一眼,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有话想要对我说。” 暮雪侧眼望着他俊逸的脸,“龙阳,你喜欢韵儿对么?” 听得她的话,龙阳的身体猛地怔了一怔,表情也变得有些僵硬。 “你说什么啊,我,我只是把她当个小丫头……” “别自欺欺人了,旁观者清,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的眼神早已出卖了你自己。” 龙阳愣了神。 “其实你们的事情我是不想过问的,可是……龙阳,如果你真的喜欢韵儿,就好好待她,这些日子,最好不要让她出府邸。” “为何?” “我解释不了,总之今日我对你说的话不可告诉韵儿。那丫头心眼多,我怕她多想。” 龙阳颔首点头,“好,今日的事我会保密。那现在我们开始狩猎吧,不然真的会输给殿下他们……” 他话还未说完,暮雪早已策马往前奔去,龙阳懊恼地挠头。 真是的,说走就走,一点合作精神都没有。 也罢,他一个大男人就算没有她,也不会输给北辰宵,他暗暗地想。 他挥动马鞭,在低矮的灌木中来回穿梭着,希望能尽快发现猎物。 暮雪且行了一段路,回头也不见了龙阳的踪影。 林间泛起薄薄的云雾,多少阻挡了一些视野,暮雪微微蹙眉,原本她就不想出来狩猎,可是如今是她主动提出和龙阳一组的,所以决不能空着手回去。 恍惚间,她听见灌木丛中一声细微的声响,抬眼望去,风吹草动,低矮的灌木后隐隐地现出白色的皮毛。 是狐狸。 暮雪收紧马缰,屏息凝望,的确是一头纯白色的狐狸。 若是将它猎到手,在北辰宵面前也可以交差了吧。 她轻轻地去过绑在身后的弓箭,瞄准了那一点,拉弓,箭如脱缰的野马直奔灌木深处。 霎时间,一阵疾风掠过她的耳畔,竟然穿破她的的弓箭,刺入了白狐的胸口。 她的思绪一瞬眩晕,侧过身,一道凌厉是视线没入她的眼。 是,冥玥。 他不是没来么?怎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暮雪望着他的身影,目已呆滞。 冥玥翻身下马,上前拎起了濒临垂死的白狐,随手将它进狩猎袋里,然后又上了马。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暮雪一眼。 直到他从暮雪身边经过,她终于忍不住出声。 “站住!”她狠狠地握紧弓箭,连身体都在颤抖。 冥玥收紧缰绳,终于侧过身,将视线投在了她的身上。 “这里根本没有人,你还要装作不认识我么?” 他漠然开口,“暮雪,你利用你,你也使我失去了皇位,我们两清了,从此之后,我们就是陌路人,互不相干,这一次希望你不要阻碍我,否则我不会手下留情。” 两清?互不相干?听到这些词,她突然很想笑。 那些日子,那些惨痛的过往,就这样被他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就算过去了吗? “冥玥,你难道不怕我将你的身份告诉苍夜凌和北辰宵么?到时你必定无法在苍翰国立足。” 他的眉眼凝过她,就这么一瞥,宛如厉刀划过她的胸口。 “如果你这样做,今日你是走不出这边树林的,况且,暮雪,我太了解你,你是不会这样做的。” 听得他的话,暮雪心中的恨意更俱,连同她的脸都染上了一抹厚厚的寒气。 为什么,那么不想见到的人,却三番四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恨极了这样的感觉。 暮雪不愿再面对他,哪怕是一瞬的时间,她也不想多呆,于是策马准备离去。 正巧这个时候,从不远出的树林丛中传来了马蹄之身。 暮雪抬眼望去,是韵儿,她的眼中顿时一敛。 嘴边积着叫她离开的话,已来不及出口,韵儿已到了她的面前。 望着暮雪身边的男人,韵儿清秀的眉眼充满了战栗,还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和悸动。 “主上,是你,韵儿……终于找到你了……” 暮雪策马上前,沉声说道,“韵儿,此地不能久留,你快走。” 韵儿木然地望了暮雪一眼,清澈的眸子溢满了泪水。 “为什么?好不容易找到了主上,为什么要走,我还有很多话没和主上说呢。” 暮雪的指尖紧紧地曲结在一起,冥玥的身份已经暴露,以他的性格,就算会放过她,也绝不会放过韵儿。 “韵儿,听我的,赶快走啊!” “不,我不走!”韵儿执拗地说道。 三人正僵持着,树林深处突然有传来了几声幽长有力的叫喊。 “韵儿,神女,你们在哪,时辰已经到了,快回来……” 暮雪身体猛然一颤,心想不妙,回过身,却见冥玥已张弓拉弦。 “不,不要啊……” 暮雪阻止不及,那箭已脱了弦,以迅雷之速,狠狠地刺入了韵儿的胸膛。 韵儿中箭,从马上摔下,滚入了灌木从中。 暮雪翻身下马,跌跌撞撞地冲上去,扶起了韵儿的身体。 “韵儿,韵儿……”她低声唤着。 韵儿微微睁开了眼,还未说话,就吐出一口血。 暮雪抬起眼,憎恨的目光直射他的眼。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许久他才回了一句话,“我的身份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韵儿她对你如此忠心,怎么会出卖你。”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不会放过。” 听得他冰冷如霜的话语,暮雪只觉得胸口愈合的伤口又被他狠狠地撕裂开来,鲜血淋漓。 她孤傲地抬起头,带着满身的伤痕迎上他的目光,“这样的话,你把我也杀了吧!” 龙阳的声音越来越近,冥玥望着她,凌长的眸间掠过一丝压抑的情绪。 他在犹豫,最后还是策马迅速离去。 暮雪失声冷笑,冥玥,你是不是算准了我不会出卖你? 十四:夜半来袭 林间的雾气渐渐迷离了她的眼,墨色的瞳孔深处染满了血红,连空气中都充斥着浓浓的腥味。 冥玥走了,射杀了韵儿之后就这样走了。 韵儿……她垂下眼望着躺在地上还在抽搐的韵儿,满目的疮痍。 这个跟随着她两年多的女子,在暮雪的心里已经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妹妹,就这么…… “韵儿,韵儿……” 耳边的声音越发近了,暮雪望见龙阳正骑马往这里奔来。她的手微微一颤,却不知该如何摆放。 龙阳收缰下马,望着身中长箭倒在灌木丛间的女子,身体猛的一抖。 他抬起眼,望着站在一旁神色木然的暮雪,颤声问道,“怎么了?韵儿她怎么了……” 暮雪沉默。 龙阳挪开脚步,踉跄着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韵儿抱起。 “韵儿,韵儿……” 韵儿睁开眼,那漆黑的瞳孔空洞森然。 “主上,为什么……” “韵儿,韵儿,没事的,不会有事的……”龙阳垂着脸,额前的发丝挡住了他的表情,唯有那嘶哑 的嗓音在口中颤抖。 韵儿终于正视他,带着极度忧伤的眼神,“龙阳,对,对不起……” 身体的意意识一点点剥离,她终是停止了呼吸。 “韵儿,韵儿……”龙阳一遍又一遍地嘶喊着,带着低低的啜泣。 暮雪静静地站在那里,眼中竟是死一般的冷寂。 不知道北辰宵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他伸手轻轻得扣住了她颤抖的肩膀。 “明明是你们两人一组,为什么不在一起?” 北辰宵一怔,低低地说道,“原本是在一起的,后来就分开了……” 可能这就是天意,韵儿命里逃不出这一劫。 龙阳将韵儿的尸首横抱起,走到两人的面前挺了下来。 他的视线像暮雪袭来,“韵儿究竟是怎么死的?这箭又是谁射的?” 暮雪垂下眼,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赶来的时候……韵儿就已经倒在地上了……” “为什么?韵儿在月城从来也没与任何人结怨,到底是谁杀了她?” 北辰宵低低地叹了口气,带着安慰的口吻道,“龙阳,你冷静点。” “你叫我怎么冷静,韵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让人害死了,我都……都来不及告诉她,我是那么喜欢她……” 北辰宵不知该说什么,垂下眼,视线刚好不偏不倚地落在刺入韵儿胸口的那支长箭上,他的瞳孔闪过一道光亮。 “等等……”他拦住龙阳,一手按住韵儿的胸口,另一手顺利拔出了长剑。 透过那殷红的血渍,他可以看见箭头上清晰地刻着一个字。 “安……”北辰宵握着长箭,眼神一敛。 “怎么了?”暮雪紧张地望着他。 不想龙阳一把夺过那箭,“安,是三皇子苍夜凌的封号。方才在围场之外也碰到了他,原来韵儿是他杀的!” “龙阳!没有证据不可胡乱猜测。” “这箭不就是证据!” 北辰宵心头也是重重疑虑。 这时一直沉默的暮雪终于说了话,“这箭虽然是安王府的不错,可今日三皇子带了多少侍卫来我们不知道,可能是他也有可能是他手下的人,亦或许是个阴谋,所以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前,不能这样贸然下定论,毕竟苍夜凌是皇族贵胄。” “难道这样就算了?韵儿就这样白白地丧命……” 暮雪抬头望着浑浊的天,泪水悄无声息地落下来。 韵儿,对不起……冥玥算得不错,尽管他摆弄权势,无恶不作,她还是不能,不能出卖他。 闭上眼,只有将满身的苦痛都往心里咽,可是她每呼吸一次,心口就好似撕裂一般痛着。 龙阳不再说什么,只是将韵儿放至马背上,三人策马离开了围场。 围场内山雾密布,围场之外却是艳阳高照。 不想却巧,在围场的出口处遇到了苍夜凌以及他是侍卫。 暮雪一颤,望向龙阳,只见他十指紧握缰绳,眉宇见木满了怨恨和杀气。 苍夜凌手提猎物,策马迎上来笑着说道,“宵,暮雪,真巧啊,又碰面了。” 北辰宵淡淡地回道,“三皇子似乎收获不少啊。” 苍夜凌神色中略带一丝得意,“我可比不上大祭祀你百步穿杨的功夫。咦,你们怎么都空着双手。”他的视线最后落在龙阳的身上,“你们……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是混入围场的刺客吗?” 龙阳悲愤万分,欲将发作,却被北辰宵拦了下来。 “途中遇到了一些意外,三皇子,若没有事,我们先行一步,神殿还有事需要我们做。” 苍夜凌无谓地笑笑,“好吧,那下次见。” 三人策马远离后,北辰宵才道,“龙阳,韵儿一事我会处理,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龙阳沉默了一会儿回道,“我会找出凶手为韵儿报仇。” 说完他便独自策马远离。北辰宵正要去追,被暮雪拦了住。 “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北辰宵望着暮雪,眼中带着审视和疑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暮雪回答得干脆,“不,我不知道。” “那为何,方才要帮着苍夜凌说话。” “韵儿的事我比任何人都难过,但我有说错吗?我们没有证据,就算韵儿真的是苍夜凌杀的,我们又能怎样?以你和龙阳的势力,能斗得过他吗?皇上为一个小小的侍女处置他的儿子吗?” 凝着她毫无表情的面孔,他的心沉了下去。 “暮雪,无论你遇到什么事情,都能表现得如此冷静,其实你的心里很悲伤吧,为何总要这样勉强自己,带上那冰冷的面具,来伪装自己的坚强……” 听得他的话语,暮雪无以言对。 为什么每次遇到冥玥事情就会不顺呢?唯独只是他,这份爱恨情仇,是不是要纠缠到死才能结束? 暮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神庙的,拖着昏昏沉沉的身体进入房间,连侍女端来的饭菜凉透了都浑然不知。 至那次之后,龙阳便失踪了。 到了第七日,他才回到神庙,衣衫褴褛,胡里胡茬。 他对暮雪说,他将韵儿葬在了十里之外的桃花园中,那里的桃花开得正浓,韵儿一定会喜欢的。 暮雪压制着心头迸流出来的痛处,说道,“龙阳,谢谢你,这七天,一定是韵儿最幸福的日子。” 龙阳苦笑,眼神中透着疲惫和落寞,“韵儿再世的时候我老是和她吵嘴,现在,想找一个能和自己吵的人都没有了。” 的确,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 这时,北辰宵刚好从外面回来,看到龙阳也是一惊。 “你回来了,怎么是这副模样?” “殿下,这几天我想清楚了,我想继续留在神庙工作。” “这样最好,离神祭的日子不远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交托给你做。” 龙阳点了点头,眼中渐渐恢复了神采。 北辰宵又道,“龙阳,你先去换套衣服,洗个澡。” 看着龙阳离去的背影,暮雪说道,“看来韵儿的死对他打击很大。” “死者已矣,人总不能一直活在悲伤中。” 他们相互凝视,久久无语。 北辰宵的话,她的懂得。可真正做起来却是这样艰难。 夜晚,每当到了万籁寂静十分,暮雪的心就显得格外空虚,很多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继续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想死,却又如此遑遑度日。 她带着莫名的情绪望着夜空,胸口的疼痛是如此清晰。 蓦然间,房间内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她刚想侧过身却被人从后来制住。 “暮雪,是我……” 听到这魔鬼办冷厉的声音,暮雪的身体猛然一阵剧颤。 “怎么听到我的声音,竟让你如此害怕?” 暮雪转身面对他,“你怎么来了?你来究竟要做什么。” “我只不过来取一些东西。” “神庙戒备如此森严,你……” 冥玥望着她,月光为他俊美英气的脸镀上了一层了冰冷的寒霜。 “你应该知道,就这些侍卫,根本拦不住我。” “那又怎样?现在北辰宵就住在我的旁边,若我出声一喊,你逃得掉吗?” “你不会这样做的,如同你不会告诉他们是我杀了韵儿。” “你住口!”暮雪凝着他,眼中要泣出血来,“就如你上次所说的一样,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不会干扰你的事,也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沉默了许久,仿佛连空气都要凝结起来,冥玥终于说道,“我只是不理解你为何要留在北辰宵的身边。” 暮雪撇开他的视线,“这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北辰宵是我迟早要除去的人,所以我不想你和他有所关联。” “你连韵儿都杀,又何曾在意我的死活,快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冥玥终于放开了走,独自走开几步,却又立住。 “希望你能尽快离开月城。” “不劳你费心。” 冥玥离开房间,迅速投入黑暗之中,暮雪的身体终是支持不了重量,狠狠地跌在了地上。 房间内还留有他的味道,这证明着他刚才的确来过,并不是她的梦境。 冥玥……你究竟还想怎样?是不是非要将我至于万劫不复之地永世不得超生,你才会善罢甘休? 十五:掳劫之事 这个夜晚,她无眠。 清晨起来,简单地洗漱了一番,便和北辰宵一起坐着吃还早膳。 北辰宵抬起眼来,望着一脸疲惫的暮雪,柔声问道,“你的脸色不太好。怎么了?晚上没睡好么?” 经他这么一问,暮雪才恍然回过神来,她放下碗筷,淡淡地回道,“没什么。” 北辰宵站起身来,欲开口说什么,却看到一名侍卫从楼道中匆匆往这里走来。 “有何事?”他问道。 “殿下,宫中来人了。” “哦,我换了衣服马上就过去。” 侍卫急忙补充道,“殿下,不是你,是皇上要召见神女大人。” 北辰宵怔了怔,不过瞬间脸色又恢复了平静。 他侧过身,狭长的眼轻轻落在了暮雪身上。 “既然是皇上亲自召见,暮雪,你赶紧去吧。” 暮雪想,既然不能推脱,不如快去快回的好,也不知皇帝召见她有什么意图。 她换了身墨色的绣着祥云的衣裙,那是北辰宵早就为她备好的,祭祀所特有的服侍。 走出房间,抬头促不及然得撞上了北辰宵的视线。 “自己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暮雪从他身边进过,落下了一句不紧不慢的话语,“放心,我不会逃走的。” 出了神殿,便有轿子在外等候。 暮雪坐进了轿子,掀开窗帘,只见神庙离她的视野越来越远。 难得有机会可以摆脱北辰宵的束缚。 韵儿也不在了,如今她真的成为孤家寡人了。 今后的时候,无以相依,剩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轿撵在越过城墙,在雕栏玉砌下平稳地落地。 早已有侍卫为她掀开轿撵的帘布,她跨步走出,内侍官在前面引路。 望着面前朱色的雕着腾龙的宫门,暮雪想,紫霄宫,皇帝的寝宫,她已经是第二次迈入这里了。 她方才走进紫霄宫,宫人们都退了下去,她循着那玉石阶走上去,远远地便望见皇帝正襟危坐在龙椅上。 走进了,暮雪才跪下去行礼。 皇帝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仪,“起来吧,不用多礼。” “谢皇上。” “朕记得,你是叫暮雪吧。” “是。” 皇帝指了指身旁的那个空着的座椅说道,“来这里坐,朕也可以和你进距离地说说话。” 暮雪上前几步,在他是身侧坐了下来,望着皇帝的侧脸,暮雪突然发现北辰宵的轮廓和老皇帝的轮廓是一模一样,可见皇帝年轻的时候便也是北辰宵这副模样。 “你和宵在这以前就认识对不对?” 老皇帝这样直接的话语让暮雪猛地一怔,她抬眼,望着他深邃的眼眸,不知作何解释。 她不能说他们在月隐国的皇宫认识的。她也不能说出她以前是皇妃的身份。 因为毕竟,这里是苍翰国。 看着她有些惊慌的表情,皇帝的心中已大致明了。 “你很惊讶是吗?其实那一次在涟城,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朕也很惊讶,觉得看到你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后来朕才想起来,原来是在神殿,宵的房间里,看到过你的画像。” 暮雪知道是瞒不过去了,与其让他派人调查她的身份,还不如现在说了的好。 “是,皇上,以前在月隐国的时候,曾经和大祭祀有一面之缘,但那是对于他的身份乃至于名字我都不知情。” 谈起北辰宵,老皇帝的眼中多了一丝复杂纷乱的情绪。 “宵,从小朕就亏欠他甚多,以至于现在……”皇帝欲言又止,侧过眼,望着暮雪又道,“宵喜欢你,朕是知道的。” 暮雪蓦然站起身,退出几步,跪于地。 “皇上,您多心了。” “起来吧,朕没有责备和质问你的意思,只是朕希望你明白,宵是大祭司,你是神女,你们的身份不允许你们有任何私情,否则只会让你们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暮雪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相信大祭司也和我一样,请陛下放心。” 皇帝脸上严肃的神色稍褪,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扶起。 “其实第一次在涟城见到你,朕就觉得我们有缘,你救了朕在子民,朕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 皇帝的眼里多了一份试探的颜色,暮雪小心翼翼地回话。 “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暮雪不敢邀功。” 皇帝赞许地说道,“不愧是神女,胸襟比常人广阔得多。一年一度的神祭就要到了,你们可准备妥当了?” “回皇上,其实对于在神庙的工作,我不过是初涉,很多事务都不太熟悉,所以让我主持这一次是神祭,我怕自己做不好。” 皇帝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稍做安抚。 “宵会帮你的,朕相信你的能力,你不会让朕失望的。” “暮雪一定竭尽全力。” 皇帝有些疲惫地闭上眼,语气也显得有些倦意。 “朕也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 暮雪行过礼后,转身退后。 “等等……”皇帝侧过眼来,带着一种摄人的气魄,“在涟城遇见朕的事……” 暮雪连忙接道,“暮雪不记得在涟城曾经遇见过皇上。”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就好。” 出了紫宵宫,暮雪不由地吐了口气。 皇帝老谋深算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况且他对于北辰宵的态度还有诸多保留,也不知他心里是何打算。 加上那一次他在涟城出现的也是个迷。 这苍翰皇宫里阴谋重重,一点也不亚于月隐皇宫。 对于这些她早已经厌倦了,看来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找了适当的机会,就离开吧。 带着一种忐忑不安的心境,她离开了皇宫,坐进了轿撵。 倚着窗口眯了会儿,可能是太累的缘故,她居然睡着了。 这一睡就是一个半个时辰,等她醒来,轿子还在颠簸,四周却静得可怕。 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妙,掀开轿帘子,撞入眼帘的却是不是宽阔的大道,而是林间的小路。 暮雪记得,来的时候分明就不是这一条路。 “停轿,停轿!”她喊道。 可是无人应她,暮雪暗暗运气内力,这才记起身上的大穴早已被北辰宵封住了,如今她手无缚鸡之力,只有静观其变了。 轿子被抬进了一处偏远的别院中,这才落下来。 暮雪连忙踏出轿门,四处环顾了下院子,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个时候,院子里缓缓走出两名妙龄少女,走至她的身边,停了下来。 “小姐,这边请。” 盛情难却,看来暮雪是没有办法拒绝了,且看看,掳她到这里来的人究竟想要怎样。 少女们领着她进入了一见燃有熏香的厢房,暮雪闻得出,那是龙涎香的香味。 而龙涎香,只有皇族才能用的香料,皇族中算是与她有些交情的也没有几人。 她大概猜到是谁请她到的这里了。 其中一位少女为暮雪沏好了茶水放在了她的面前。 暮雪道,“请你们主人出来相见。” 少女们却充耳不闻,整理好房间的事务后便退了出去。 暮雪站起身来,在门口徘徊,伸手试着推了推门,却意外地发现门没锁。 离开房间,暮雪走在蜿蜒九曲的长廊上,四周没有一个人影,对方也不现身相见,她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什么药。 院子虽然不尽得豪华,却是很大。她越往深了走,越是找不到半个人影。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的房间内,突然一阵嬉笑声。 她猛然一惊,慢慢放缓慢了脚步。 直到确定是哪一间房间,她才疾步冲上前去,径直推开房门。 眼前的景象让她震惊。 一个男子坐于木椅上,长发散乱,赤着身体,他的身边围着几名娇媚妖娆的女子,同样也是衣不蔽体,光天化日之下几人纠缠在一起,在她面前展示着情欲的戏码。 这个男人便是三皇子苍夜凌。 暮雪猜得不错,果然是他。 对于暮雪的突然闯入,他并没有惊讶,反而露出那邪魅放肆的笑。 “暮雪,你来得正巧,要不要一起……” 暮雪侧开眼,冷声说道,“三皇子,你花了这么大的功夫请我来这里,不是只向让我看这些的吧。” 苍夜凌推开匍匐在他身上的女子,站起身来,毫不掩饰自己不着寸缕的身体,直到在旁伺候的侍女为他披上衣衫,打理好一切,暮雪才移过视线,正视他的眼。 “你们都退下吧。” 一屋子的女人都退了出去,房间内仍留有情欲的痕迹。 暮雪不想理会,这个男人绝对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对付。 “三皇子,有什么话请你快说,在天黑之前,我还是要赶回神庙了的。” 苍夜凌斜睨着她,轻描淡写地说道,“别说今天,恐怕你这一个月都要留在这里了。” “你说什么!”暮雪努力平静心头的怒气,“殿下,您别开玩笑了,你应该知道,大祭司将主持神祭的事宜交给我了,你若不放我回去,耽误了神祭,我们可是担待不起的。” “我留你在这里就是为了这个,若是神祭那天你主持不了,北辰宵难辞其咎,到时候他大祭司的职位就岌岌可危了。” 原来他的目的是要打垮北辰宵。 暮雪笑道,“殿下这个主意可不算好,现在离神祭之日还有一月有余下,我若是失踪了,大祭司一地会派人寻找,他也一定会怀疑你,再将此事禀告皇上,到时候你会成为众矢之的的。” 十六:情浓仇深 苍夜凌笑了笑,对她的话不以为然。 既然他有本事把她掳劫到这里,她所说的早以考虑到了。 “暮雪,这一个月,你还是乖乖地留在这里吧,这里虽然地处偏僻,但环境甚好,很适合修身养性。” 暮雪望着他,冷声说道,“放我回去,否则等北辰宵找到这里,你会很麻烦。” “这……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呢。” 他抿着细唇,望着她眼里充满了兴味。 “什么意思?” “没有人会找到这里,也没有人会怀疑本殿下,因为,早在前五天,我就向皇上请旨去边关巡查军情,如今,皇上每天都会收到我快马递交文书,你说这样,北辰宵怎么会怀疑到本殿下的身上呢。” 看来苍夜凌早有预谋,这一劫她横竖是逃不过去了。 看着她沉默的样子,苍夜凌上前几步,伸手抚上了她肩。 “怎么了?你不是有很多疑问么?为何不说话?” 暮雪抬起眼,他的眉眼近在咫尺,对于这样突然的触碰,让她的心里反感极了。 她退开几步,不留痕迹地离开了他的桎梏。 “既然我没有选择的余地,那么多说无益,我只是希望在我留在这里的时间里,能够宾主尽欢,互不干涉。” “呵呵呵……”苍夜凌笑道,“暮雪,怎么我感觉你一点都不像被我掳来的样子,反正倒像是这里的主人。” “别这么说,三皇子,你这样将我请来,可曾给我一点选择的余地?现在我已是你阶下囚,就算我卑躬屈膝你也不会放我走。” 苍夜凌嘴边的笑意更甚,眸子投去几缕赞许之色。 “你说得不错,暮雪这一个月有你相伴是件非常让人愉快的事。” 暮雪侧过身,不想再与他逞任何口舌之快。 “我想回去休息了。” “要我送你吗?”他问。 “不用了,回房间的路,我还认得。”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他,径直跨出房间大门。 长廊上早有白衣侍女在旁守候,见她从房间出来,便即刻迎了过来。 “姑娘,就由奴婢为你引路。” 暮雪没有拒绝,既来之则安之,如今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只求苍夜凌别想什么法折磨她才好。 在回到房间的路上,暮雪一直留意着庄园内的地形,整个园子的地图都刻入了她的脑中,若是她的没有被北辰宵封住大穴,以她的功力,一定能够逃出去。 为今之计,也只能坐着静观其变了。 好在一连几天,苍夜凌也没有在她眼前出现,她也落得清净。 空闲的时间就在院子内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身体很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放松过了,暮雪想想,或许就这样在这里待上一个月也不错。 透过那鲜红色的蔷薇花墙,她的视线突然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他! 暮雪微微一愣,转念一想,也对,冥玥如今是苍夜凌的手下,在这里出现一点都不奇怪。 她敛起神色,对跟随在身边的侍女说道,“我有些饿了,麻烦你去厨房取些点心来。” 侍女离开后,她便随着冥玥消失的地方寻了过去,出了花园,在长廊的深处,终于发现了他的影子。 她四处巡视了一遍,没有发现其他人,她便大胆地追了过去。 “冥玥……” 听得身后传来的叫唤,他侧过身来,望着她,眼中一贯的冰冷。 见到她在此出现,他的神情并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的颜色,暮雪想,他是早就知道她被困在这里。 “暮雪,你不应该在这里到处乱走的。”他提醒道。 “我不想留在这里。” 冥玥拉着她走进竹林深处,然后才道,“我不能帮你。” “我不是需要你帮我逃出这里。”暮雪犹豫了片刻有道,“我身上的大穴被人封住了,不能运功,所以希望你能帮我解开身上的穴道。” 冥玥伸手拉过她的身体,在她的腰际摸索着,抬头凝着她,凌长的眼中略过一丝不易让人觉察的颜色。 “果然是被人封住了大穴,那个人是谁?是北辰宵吗?” 暮雪没有回答,在他看来是默认了。 冥玥的心口有是一瞬间的难受。 “在月隐国时我就察觉他对你不怀好意,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杀了他。” 他这么一说,暮雪的胸一阵堵塞。 几番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唯有满肚子的苦水。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肯帮忙就帮,如果不愿,我便走了。” “等等……”他拉住她的衣袖,将她的身体扳了回来。 “好吧,我帮你解穴,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冥玥望着她,眼中布满萧飒之色,“离开北辰宵。” 暮雪侧过身,心中尽是苦楚。 两个人明明已经互不相干,到了这步田地,他为什么还要用这样的口吻来命令她。 他以为是她想要留在北辰宵身边的么? 她也想逃走,逃得远远的,无论是冥玥还是北辰宵,最好老死都不和他们往来。 可是,偏偏这就是她的命。 人怎么斗都斗不过命。 看她满脸凄苦的样子,冥玥又道,“怎么?你舍不得么?难道你爱上了他?” 暮雪睁大眼,狠狠地盯着他。 他在说什么?若不是深处险境,她真想狠狠煽他一巴掌。 “我若真爱上了他,也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我不准!” 暮雪狠狠地甩开被他束缚的手,退后几步,望着他,眼中能充出血来。 “冥玥,不要再那你的话来左右我,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从我为你挡那一剑的时候,我已经把所有欠你的都还给你了!这一次你若不想帮我,我也不会求你。” 暮雪实在没有力气再跟他这样耗下去,既然没有办法脱身,那就老老实实留在这里罢了。 “暮雪,你终究还是欠我的……” 身后传来他近似虚无嗓音,暮雪感觉自己的身体,乃至于双手都在颤抖着,但她却没有回头。 对于这个男人,她竟然还抱有幻想?哼,她真的是太天真了! 暮雪,你也应该醒醒了…… 她这样提醒自己,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那个临时属于她的房间,推开门,却见苍夜凌正坐在里面,一脸怒气地望着她。 暮雪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关上了房门,然后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今日,三皇子殿下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啊?” “怎么?你这里我就来不得了吗?方才侍女向我禀报说你在花园内失去了踪影,我这才过来看了看,这一个时辰,你去了哪里?” 暮雪没有马上回他的话,她抬起手,为他斟上了一杯茶,然后轻轻推到他的面前。 “我还能去哪里?这里是你的地盘,无论我在庄子里的什么地方,还不都是在你的控制之下。” 苍夜凌脸上的怒意稍褪。 “你这话虽是不错,但我就很想知道,暮雪你这几日看似很平静,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三殿下,你说这话可真冤枉我了,我安安静静地待着反而令你生疑,难道还要让我一哭二闹三上吊你才安心?” “哈哈……”苍夜凌被她的话逗乐了,心里寻思道,这个女人果然有趣。 苍夜凌意味深长地望着她,“暮雪,你若是每天都这样逗我两句,说不定一个月之后我就不放你走了。” 暮雪猛地一颤,她知道他所说的不是玩笑话,他是认真的,若当真如此,那她的处境可就比现在更危险了。 察觉到她的失神,苍夜凌嘴角露出得逞的笑意。 “好了,不打扰你休息了,若在不走,我可真的舍不得离开了。” 听得他的话,暮雪连忙起身相送。 “三皇子殿下,请。” 苍夜凌笑意盈盈地望着她,“叫我殿下多拘礼啊,不如,叫我名字吧。” 暮雪蓦然后退几步,“殿下说笑了。” “呵呵,看你紧张的,一点都不像刚才对我剑拔弩张的样子。”苍夜凌踏出房间,在她耳边留下了暧昧的话语,“那暮雪,回头再见。” 看着他孤高的身影渐行渐远,暮雪关上房门,这才松了口气。 她和苍夜凌不过打过几个照面,对于这个皇子的性格她一点都摸不清楚,只知他的城府极深,心思不易被人看透。 她都已经失踪这么多天了,北辰宵该急坏了,也不知道神殿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闭上眼,暮雪不愿再想这些事,因为头疼得厉害。 她这一觉睡得深沉,可不知道月城已经翻了天。 神庙,十层。 北辰宵呆滞地看着墙上的画影,已经联系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他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原本明亮的凤眼如今光彩不再。 “暮雪,你究竟去了哪里?” 北辰宵想了很久,暮雪的突然失踪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她趁着他没有防备,有意逃离这里。 第二便是有人掳了她去。 不管是哪一种状况都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 这个时候,龙阳匆匆从外赶来,推门进入了他的房间。 “殿下。” 北辰宵回头,急切地询问道,“怎样?有暮雪的消息么?” 十七:无耻暴徒 龙阳低下头,满是沮丧的模样。 北辰宵的目光一黯,嘴里喃喃自语道,“这么久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暮雪,你总是让我担心。” “早在三天前,我就下令戒严城门,然后派遣禁卫军在全城进行搜索,还是找到不神女的踪迹。” 北辰宵抬起头,望着他,眼中多了一丝沉重的隐晦,“增派兵马,继续搜索!” 龙阳的目光往长廊深处寻了一眼,便转身将门关住。 “不妥,这么动静太大,早晚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神祭在即,神女失踪可不是小事,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于你不利啊。” “可是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要暮雪平安,其他的都无所谓。” 看着他魂不守舍的颓废模样,与昔日意气风发的大祭司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龙阳轻轻地叹了口气,脑子里突然灵光闪过,他望着北辰宵说道,“你说神女的失踪会不会和三皇子有关?” 北辰宵的目光蓦然凝向他,“为什么这么问?” “我猜测,若是神女不出席神祭,皇上就会治你的罪,到时候获利最大的就是三皇子,所以神女失踪的事跟三皇子脱不了干系!” 说起苍夜凌,龙阳的双眸间溢满了仇恨,因为他在心里已然断定韵儿的事就是他所为。 北辰宵想想,龙阳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就在暮雪失踪的前五天,苍夜凌突然请命去了边城巡查军情,依照他的性子,怎么肯去做这样的事呢? 他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 龙阳看他犹豫不决的样子,便道,“要不这样,我亲自去一趟边城看他到底在不在那里。” “不,来不及了……我料想暮雪不可能在月城内了,龙阳,你下令暂停搜索,然后派人守着安王府,有任何风吹草动就要及时通知我。” “是。” 龙阳离开后,北辰宵的思绪又陷入了死一般的静寂。 暮雪,你一定要平安地活着。 这几日天气很是畅快,院子里头的蔷薇花开得旺盛,远远望着,娇嫩欲滴,尽显妖娆。 暮雪想自己这个笼中鸟已经被关了十多天了。 而苍夜凌似乎忘记了她的存在。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都没有任何办法可以离开这座府邸,北辰宵一定急疯了吧。 她何尝不想离开这里,可是平日里门口都有侍女看守着,她功力不在,自然束手无策。 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站起身来,想到院子里逛逛,这时却听到长廊的尽头传来些许嬉笑声。 可能是苍夜凌来了。 她重新坐下来,果不其然,是他,沾着一身酒气由侍女搀扶着进了房间。 “暮雪,今日本殿下很是高兴,来,陪我喝几杯。” 暮雪受不了他身上的那股酒味,连忙退开几步。 “殿下,你喝醉了,还是回房间休息吧。” “不,”苍夜凌摇晃着手,醉眼微醺地看着她,“今日本殿下非要玩得尽兴不可。” 暮雪双眉紧蹙,心想这次横竖是躲不过去了,于是便吩咐侍女下去准备醒酒的茶。 侍女退下后,苍夜凌睨着暮雪,目光更为挑衅。 “暮雪,你可真不简单,也只有你能让北辰宵如此消沉和沮丧,你可不知道,他为了找你,动员了皇城所有的兵马,把月城翻了个底朝天,呵呵……” 暮雪扶着他坐下,对他的话却不加理会。 “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一点都不关心他么?” 暮雪惨白地笑笑,“三殿下,你精心布置一切,不是为了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吧?既然如此,我心里所思所想又与你有何关系。” 暮雪的话说得不重,但入了苍夜凌的耳里,却让他的心情极其不悦。 今日喝酒作乐,原本就是为了提前庆祝他扳倒北辰宵的事,可是到了她这里,还是要看她一张冷冰冰的面孔,明明是寄人篱下,她却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姿态。这让纵横欢场的苍夜凌很是不爽,心里更是升起了强烈的占有欲。 他眯着眼望着她,眸中醉意全消。 他道,“暮雪,我从来都没有见你失态的模样,今日我很好奇……” 暮雪抬起眼蓦然望向他,“不知三殿下想要如何?” “如何?”他扣住她的肩膀,蛮横地拉近两人的距离,“你是个美丽的女人,通常男人对美丽的事物是没有招架之力的,我是这样,北辰宵也不例外,所以,我很想看到北辰宵撕心裂肺的模样……” 见她还是一脸漠然的样子,苍夜凌继续说道,“你说,如果她的女人提前一步被人占有,而且还是他最痛恨的人,你猜他会怎样?” 暮雪侧过脸,不去看他,十指却因为紧张而狠狠地却纠结在一起。 “三殿下,你这个玩笑未免开得太过火了,你别忘了我的身份。” 不想他却满不在乎地回答,“身份?北辰宵还不知是父皇和祭祀淫乱之下的结果,父皇都可以我有何不可!” 暮雪已知他所说的并不是玩笑话,如果他真的动手,自己怕是没用还手之力。 她望着他,眼中闪烁着比繁星更明亮的光色。 “三殿下,我不过是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你何苦要这样对付我呢?况且你身边美女如云,又不缺我一个。相反,碰了我,你后患无穷。” 他斜着嘴笑道,“不要用这些话来迷惑我,今日,本殿下已经打定主意,要定你了!” 暮雪的身体猛地怔了怔,欲要逃脱却被他一把抓了回来,她的衣衫被他这样狠狠一个拉扯,颓然松了下去,露出了她纤若美玉的双肩。 暮雪一慌,连忙拉起衣裳,他已经欺身上前,抓着她的手腕,拦腰将她抱起。暮雪尽力反抗,却挣脱不了他强势的怀抱。 他眸着她,就像是早就垂涎的猎物,“暮雪,不要挣扎了,你的力气再大也拗不过我的。” “殿下,这样做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暮雪咬牙道。 他笑得更加放肆了,“有的时候做一件事是不求好处的,只求痛快。放心,我寝技很好,不会弄疼你的。” 苍夜凌将暮雪平放在床榻上,伸手去解她的衣襟,眸中散下的尽是情欲与掠夺。 “我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 他的手微微一颤,抬头望着正对着她的眼,“你说什么?” “我说的很清楚,我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暮雪说得很平静,胸口随着她的呼吸不停起伏着。 苍夜凌的动作戛然而止,看着她顿了几秒,才从嘴里吐出口气。 “我当你是贞洁女子,没想到你也是淫娃荡妇,和风尘女子一般货色。” “放我起来,你要怎么诋毁我都随你的便。” 苍夜凌哪能这样便宜她,他狠狠地抓这她的衣襟嗔道,“你和北辰宵私通款曲,若我是将此事告诉皇上,你们性命难保。” “你不会的,若真如此,你私藏神女的罪名可不比我小。” “暮雪,你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可惜啊……”他松开她,起身下了床榻,“我对被人碰过的女人不敢兴趣,尤其是被北辰宵碰过的。” 暮雪整理好凌乱的衣衫,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你别得意得太早,我得不到的他北辰宵也别想得到,所以,暮雪,我是不会放你走的,你最好老实地待在这里,否则,我对付女人的办法多得是。” 苍夜凌愤愤地离去,暮雪坐下来,为自己斟了杯茶,连手指都是颤抖的。 看来这个地方是不能久留了,一定要赶快离开这样。 她站起身,打开房门静意外地发现守在门口的侍女已经撤走了,想必是方才苍夜凌授意的。 趁着没人发现,她偷偷地离开了房间。 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她对这座庄园的地形已经了如指掌,她知道后院的竹林深处有道侧门,平时很少有人出入,如今已是晚上,肯定没人把守,是个逃脱的好时机。 暮雪小心翼翼地走在蜿蜒九曲的长廊上,耳边回荡着自己零碎的步履声。 大概这一辈子,她都不曾像现在这样狼狈过。 她苦涩一笑,现在也不是顾及这个的时候,若是被苍夜凌发现,她的下场不会被方才的情形好。 就在她心急如焚赶路的时候,早有人跟随在她的身后。 在不起眼的角落,他飞身上前,拥了暮雪到了林间的僻静处。 暮雪原以为是苍夜凌,没有想到看到的居然是冥玥那一对冰澈的凤眼。 “大半夜的,你要去哪里?”冥玥问。 暮雪也没有必要隐瞒他,只好如实说道,“我要离开这里。” “不可以,在神祭前,你必须留下。”他的话依旧是如此强势,丝毫也不给人留任何余地。 “我必须要走!”暮雪扬起眼,凝望着他,“现在你已不是皇上亦不是我的主人,你无权决定我的去留。” “暮雪,你不要再顽抗了,回去吧,我就当做没看到。” 他冷漠无情的话语彻底激怒了暮雪,她猛然解开衣襟,露出方才被苍夜凌撕裂的衣衫。 “你看看他都对我做了什么?你认为我还能在这里待下去吗?你如果还有一点念着以前的旧情,就立刻放我走!” 十八:恩爱缠绵 冥玥的瞳孔蓦然睁大,眼里略过一丝难隐的不悦。 很久之前,暮雪就知道,他的占有欲极强,若是属于自己的东西绝不让他人触碰。 看到他有些松动的神情,暮雪挽好衣服,又道,“放不放我离开,都随你。” 沉默了许久,冥玥抓住她的手,低声说道,“跟我来……”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暮雪的身体不适应地轻颤,尽管只是指尖与指尖的触摸,也使她感到万分酸涩。 冥玥拉着她一直走到竹林最里处,月光泻过茂密的竹子,她依稀可以看见高墙下的那道大门。 看那里没有把守,暮雪挣脱了他的手,急迫地走上去。 “那里虽然没有把守,但是上了铁链,没有钥匙你是打不开的。”身后传来冥玥深沉的嗓音。 暮雪顿止脚步,又将视线往高墙上移。 不行,石墙太高,又没有可以倚靠的东西,根本就没有办法越墙而出。 她踟蹰着脚步,心想没有冥玥的帮助,她是断然出不去的,可是作为女人的最后一点尊严,她又不想向他妥协。 就这样僵持着,夜越来越深。 望着那阻挡在她面前的高墙,暮雪紧紧曲起了十指,眼看着就要逃离这个牢笼,到最后还是无能为力。 “我能帮你离开,不仅仅如此,我还可以帮你解开身上的穴道,让你恢复以前的功力。” 暮雪侧过身,与他相对。 “你想要怎样?如今我对你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暮雪知道像他这般自私自利的人是不会白白帮她的。 果不其然,他开口了,说出的却是一句让暮雪眩晕的话。 “我只要你陪我一夜。” 暮雪后退两步,望着他的陌生的脸,嘴角扬起苦涩的笑意。 “你说什么?是不是折磨我是你的乐趣?” 他妃色的薄唇微微抹起。 “你本来就是我的女人,这对于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暮雪不想再多看他一眼或是多听他说一句话,她迅速从他身边走开。 “我已经决定继续留在这里。” 冥玥侧过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扣入怀里。 “这么大半夜的,你若再回去,怎么交代?难道你宁愿伺候苍夜凌。” 暮雪被逼急了,“别拿这样的话来激我,你休想再碰我一下!” “暮雪,今晚你逃不了了……” 不等她答话,他便已经拥了她的身子附在林间的草地上。 “你疯了吗,你要女人府里多的是,何必要……” “我就是要你。”他低下身,在她白皙的脖间落下霸道又轻柔的吻,“这么久了,我还是贪恋你身上的味道。” 暮雪无力反抗,只是深视着他,眼中带着嗜血的恨意。 “冥玥,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因为这是你欠我的。”他的吻一路往下,带着隐隐的诱惑。 “我已经说过了,欠你的这么多年来,已经连本带利都还给你了,我已经不欠你了。” “怎么不欠我呢,你终究还是欠我的……” 暮雪不愿再和他多费口舌,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只能默默忍受了。 她抬起眼,正对着皎洁明亮的星月,正想,今夜的月色可真是好啊,好得都让她暂时忘记了身心的疼痛。 这个夜晚,北辰宵正带着一对精兵悄悄潜出皇城。 进过多方的打探,他得知三皇子苍夜凌的舅父,也是一直支持他即位的强大外戚势力的领头人郁林中,在城郊秘密建造了一处庄园。北辰宵猜想,若是暮雪真的被苍夜凌掳了去,多半是将她藏在了那里。 于是当天夜晚,北辰宵便迫不及待地带着兵马前去救人。 在荒芜的小路上行走,踏在草木丛中,发出沙沙之声。 龙阳在前领路,循着深沉的夜光,可以依稀看见远处有个单薄的影子,摇晃着往这边走来。 “殿下,好像,好像是神女。” “什么?”北辰宵睁大眼,望着那点影子,急忙奔上前,果然是那朝思暮想的人儿。 此刻的暮雪身上穿着单薄的外衣,长发显得有些凌乱,脸色也是那样煞白。 “暮雪,暮雪,我终于找到你了!”北辰宵拥着她,语气带着惊喜。 被他突然拥住,让暮雪的身体为之一怔,北辰宵再才觉得她的神色惨白,有些许不对劲。 “暮雪,你怎么了?怎么会如此狼狈……” 许久,她才从嘴角吐出微弱的话语,“我无碍,这么多人很容易惹人注意,还是先回神庙再说。” 虽然北辰宵有满腹的疑惑要问,但是顾及暮雪的身体还是隐忍了下去。 他将暮雪拦腰抱起,上了马。 一路策马直奔神庙,到了神门处,他遣退了精兵,只余龙阳,随着两人一同乘了铁梯上了神殿十层。 北辰宵扶着暮雪坐下,发觉她手腕上的擦伤,眼神瞬间黯下来,他侧眼对龙阳说道,“去我的药方取些百花玉露丸来。” 龙阳退下,偌大的亭堂里就剩下两人相对。 东方已经微微泛白。 北辰宵细心地处理着她手上的伤口,对这几天的事却只字不提,暮雪看不透他的内心到底是怎样想的。 “不要动,伤口若不及时处理会感染的。” 暮雪望着他细致的眼神,心中燃起一种莫名的内疚之情。 “这么多天,你一定找了很久吧,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这笔账我会找他去算的。”他冷静地说道。 暮雪一怔,问道,“你要去找谁?” “找谁?除了苍夜凌,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让你凭空消失那么多天?” 北辰宵一语道破,暮雪又不知该如何作答,想了很久才道,“算了吧,我都已经平安回来,他的阴谋也没有得逞……” “砰!”木桌上的茶具被他一拂袖全部摔落在地,顷刻间变成碎片溅了一地。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暮雪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事已至此,再追究下去我们也讨不了巧,神祭马上就到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处理好神殿的事务。”暮雪的这番话多有劝解的意思。 不想北辰宵道,“明日我便带兵去围了那处地方!” 暮雪连忙站起身,已顾不得手腕上的伤口,“北辰宵,你可你是这样冲动的人,做事情前,你总得先想想后果!” “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必说了!” 说罢,北辰宵转身离去,留下暮雪一个人暗自伤神。 她费尽心机劝北辰宵却落得这样一个结果,看来他这次是铁了心要和苍夜凌斗上一斗了。 轻叹一声,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间,这时,天差不多已大亮。 暮雪想那个时候她的模样一定很狼狈吧。 她随手拿过一面铜镜,望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苍白的脸,突然她发现脖颈出又一处明显的红印。 那是,那是,吻痕! 她的手猛得一颤,难道已经被北辰宵发现了?所以他才会如此失控。 这么想,她的心更加不安了。 北辰宵一定以为这痕迹是苍夜凌留下的,殊不知…… 难道,这就是冥玥的阴谋?处心积虑让他们两兄弟反目成仇,然后他在中间坐收渔翁之利。 她忍不住苦笑,暮雪啊暮雪,你又一次被这个男人利用了。 这一天,尽管她的身体已经万分疲惫,可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不能入睡。 直到北辰宵召集了精兵重新站在神庙的门口,暮雪才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出了神殿。 北辰宵正要策马离开,不想暮雪正焦急地往这里赶来。 他不悦地蹙起眉,“你怎么跑出来了?” “还是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北辰宵沉默了片刻道,“你有伤在身,还是会去休息吧。” 暮雪知道他是不会答应了,也不再遵循他的同意,直接从一侍卫手中牵过马,翻上越上了马背,扬起马鞭径直出了神殿大门。 北辰宵阻止不及,只好带兵追了上去。 追上暮雪,他有连忙警告道,“待到了那里,你可不许胡来,也不许对我的指挥有任何意见。” 暮雪轻笑了几声,“怎么会呢,我不过是看戏来了。” 北辰宵睨了她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带着身后的精兵继续赶路。几个时辰后,终于到了这处偏僻难寻的庄园。 北辰宵先下马来,抬眼望着悬挂在大门正中间的牌匾,嘴里念道,“锦绣山庄,果然有这样一处地方,可让我一路好找。” 暮雪也随之下马,上前推开了紧闭的大门。 士兵有如洪水涌至,带着兵器,迫不及待地都进了去。 可里面冷冷清清的,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北辰宵不死心,下令所有人将整个山庄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翻出一个影子来。 暮雪道,“人当然全走光了,连场地都处理得干净,难道还等着我们带兵来抓个现成吗?苍夜凌他可没这么蠢。” 北辰宵气极,转身抓起她的手,怒道,“暮雪,你看着,我不会就这么放过他!” 十九:巧舌如簧 月城的秋季越感萧瑟。 这些日子因为要着手祭祀大典的事宜,显得格外忙碌。 暮雪一天大概有八个时辰都用来练习走姿和祭祀典上的措词。 难得空闲她的思绪还是会凌乱不已,不管是坐下来或者是躺在床榻上,她都会想起那个人和那件事。 因为找不到证据,三皇子苍夜凌私自囚禁她的事便不了了之。 想起回到神殿的第二天,她和北辰宵去皇宫向皇上请罪。 皇帝握着她的手,沉稳的眼神落下来,“神女平安回来朕就放心了。” 北辰宵上前一步,禀道,“皇上,此时臣一定会彻查清楚,那些人胆敢囚禁神女,万不能轻饶!” “宵,近日你们只需顾好神祭一事便可,此时还是交由朕来处置。” “可是,皇上……” 皇帝挥手阻断了他的话,“不必多言,朕已有打算。” 回来的路上,北辰宵更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怒气。 “他根本就是有心偏袒苍夜凌,一直都是,难道苍夜凌是他的儿子,我就……”话到了嘴边,北辰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止住了声。 暮雪说道,“都说了我们没有证据,苍夜凌再不济也是个皇子,想对付他没那么容易。”况且,她从来也不想对付他。 “难道就这么算了吗?”北辰宵恨恨地说。 “那你还想怎样?北辰宵,从来不曾见到你像今日那样失控,你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了?还不是因为你!” 老皇帝偏袒苍夜凌,暮雪早已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听说苍夜凌的生母是皇帝的原配妻子孝贤皇后,老皇帝的父亲,也就是先帝,偏爱妃生的小儿子,若不是孝贤皇后的娘家尽心尽力地扶持,他想登上皇帝的宝座也不见得容易。 老皇帝登上皇位后,虽立她为后,但对她却很是冷淡,最后还肃清了孝贤皇后娘家的势力,使得她后半生郁郁而终。 直到她死后,皇帝才觉得心中愧疚,而对于苍夜凌,也就是孝贤皇后所出的儿子特别宠爱起来。 所以才使得今日苍夜凌的性格阴狠跋扈,孤傲自大。即使犯下了诸多坏事,皇帝对这个儿子也只是睁一眼闭一眼,从不责罚他。 暮雪想只要今后苍夜凌不再纠缠于她,她也不会去招惹他。 只是……冥玥,他会放过自己吗? 这段孽缘到底还要纠结多久? 暮雪疲惫地闭上眼,并没有听见北辰宵进门的脚步声。 只觉得合上的眼帘外落下一团阴影,她才猛然睁开眼,两人的视线撞个满怀。 暮雪连忙移开了目光,轻声说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巧路过,见你满面愁容,就进来看看。” 他将手中的糕点放下,“这是今日御膳房特意送来的点心,你尝尝。” 暮雪连看都不曾看一眼便回道,“我没胃口。” 北辰宵轻笑道,“再没胃口也总得吃饭吧,你看你都瘦成这副模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暮雪合上手中的典籍,满脸认真道,“北辰宵,我没心情和你说笑。” “暮雪,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客气了,就算我们再熟络,你也总不能老是连名带姓地称呼我吧。” 暮雪无语,看着他精神奕奕的样子,便讽刺道,“都能调侃人了,看来你的心情是好了。” 听得暮雪这么一说,他的脸迅速沉了下来,“别提这事,一说起来,我的怒火又要往上蹿。” “好,我不提,说正事。今日我把历届的祭祀典籍都看完了,我想不出意外的话,一切都会很顺利。所以,明日,我想出去一趟。” “好啊,正好我也很久没出去了,不如我们一起……” “不了,”暮雪打断他的话语,“明日我要去祭拜韵儿,一个人就足够了。” 看她如此坚定的神情,他也不再多做要求,只是说道,“那好,这次可好小心点,别再让人掳了去。” 暮雪将典籍往木桌上一扔,站起身来,神色不悦。 “天底下也唯有你们皇族之人才会行如此勾当!” 这下可完全触到了北辰宵的痛脚,暮雪这话不仅仅是针对苍夜凌,多半是冲着他来的。 “皇族之人……哼……”他冷声道,“我可从来也没有这么承认过,况且我也不姓苍。” 暮雪不想与她在这个问题上诸多计较,“我背了五个时辰的典籍,累了,可以让我休息了么,祭祀大人?” 北辰宵低低一笑,说道,“赶我走,除非你把桌上糕点吃光。” 暮雪知道,如果不依他的话,他还会死赖着不走,于是便拿起食盒中的糕点,送入嘴里。没有多久,她果真把食盒中的糕点都吃完了。 北辰宵调侃道,“暮雪,看来你饿得不轻啊。” “我已经照做了,某人也该说话算话。” “暮雪,你可真的一点都不解风情。”北辰宵无奈,人家又下了逐客令,总也不能再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了吧。 于是,只能扯着微笑,离开了暮雪的房间。 合上了房门,他就收起了笑容,并吩咐下人唤了龙阳到他的寝室。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龙阳便在门外求见。 北辰宵唤了他进来,并让龙阳坐在他的对面。 “你前几日派了去了边境可探听到什么?” 龙阳回道,“我的人回来之后告诉我说三皇子在军中,一切都无异常。” 北辰宵冷笑,“他动作倒也快,怕是早就料到我会派人去查。”看到龙阳默然忧伤的模样,心知他还没有从韵儿之死的事中缓过神来,便不由问道,“去拜祭过韵儿么?” 龙阳抬起眼,目光尽是萧然,“去过,可是去了又能怎样呢,人,终究是回不来了啊。” 北辰宵轻声叹息,“安慰的话我也不多说了,龙阳,明日去看看韵儿吧。” 龙阳望着他,不知他话中之意。 “明日暮雪要去拜祭韵儿,她独自一个我总不能放心,所以跟着她吧,小心些,别让她发现。” 龙阳点了点头。第二日清晨,暮雪脱去繁琐的宫服,穿了一身便衣,将细腻的长发挽成一束,宛然装成了一个翩翩的俊公子。 因为得到了北辰宵的准许,她毫无阻碍地出了神殿。 独自一个走在宽阔的街道上,看着往来的人群,她 的心中涌起一些暖意。 仅仅像现在一般行走在落叶金黄的路上,由着秋风将她的裙摆吹动,脚下的枯叶也随之飘摇起舞……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奢求。 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呢,为什么痛苦总要由她一个人肚子承担。 这世上果真是没有绝对的公平。 正是因为如此,她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起风的时候,夜幕降临的时候,落雪的时候,她的心总是那么样的孤独。 终于到了韵儿的墓碑处,那是一处幽然娴静的地方,离了俗世的喧嚣,连空气也显得分外清新。 她将手中提着的糕点和芙蓉花放置她的坟前,轻声说道,“韵儿,我带了你平时爱吃的糕点和花,原谅我到现在才来看你。” 望着冰冷的墓碑,暮雪突然想起以前和韵儿在一起的种种,她的热情,她的关怀细心,她的倔强,都一一在她脑中闪过。 暮雪知道她是冥玥派来监视自己的卧底,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对她有所防备,可是韵儿却从来也没有害过自己。 “韵儿,你本性善良,只可惜爱错了人。” 冥玥摒弃人性,早已成魔,可是她却和韵儿走了同一条路,一条罪恶的不归路。 一阵冷风袭来,林间的落叶摇曳儿下,暮雪伸手接住那一瓣两瓣的枯叶,由从她指尖孤零零的落下,一时间竟是说不出的惆怅。 明明准备了很多话想和韵儿说,可是真的见了那冰冷孤寂的墓碑,她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死了的人已安然睡去,而活着的人却在这红尘世中苦苦挣扎…… 怎叫人不伤心欲绝。 喧闹的风渐渐止了,暮雪闻得身后一阵细微沉稳的步履之声,她转身,来人衣袂飘飘,幽深的眼眸宛如茫茫沧海,一望无际。 她又侧过了身,背对着他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他残忍地笑道,“许你来,就不许我来么?” “韵儿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你!” 冥玥上前一步,一把拽起了她的衣袖,强迫暮雪与他对视,“怎么每次见到我都是这样一副冷面孔。” 暮雪望着她,眼里掠过一丝讽刺的意外,“笑话,难道还要我对你笑脸相迎么?” 冥玥的脸色一沉,随即又缓和了一些,“我并不是为与你争吵儿来的。” “那也与我无关。” 冥玥低低叹息,手中暗自运气功力。 “看来想见你一面也不容易,总会有些人或事干扰。” 暮雪不知他话中之意,只见他拾起地上的落叶,弹指间,那片枯叶如凌厉的刀锋一般往树丛中飞去,然后听到一声细微的闷哼声,竟从树丛中窜出一个黑影来,暮雪定睛一看,那人并不是别人,正是龙阳。 龙阳从灌木丛中跃出,单手捂着胸口,双眼怒睁,狠狠地盯着冥玥,而那片落叶正刺在他的左胸上。 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暮雪知道龙阳根本就不是冥玥的对手,若真动起手来,不出十招,龙阳便会丧生在冥玥剑下。 暮雪急忙上前一步,拦在两人中间道,“龙阳,且慢动手,这里有我,你先回去。”此时,龙阳哪里还听得进她的话,眼神依旧执拗地看着冥玥。 “我认得,他是三皇子身边的侍卫,为何他会来这里?韵儿的死是不是和他有关?” 面对龙阳一连串的追问,暮雪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冥玥却笑了笑,睨着他,眼神透着杀气,“暮雪,看来这个人是留不得了。” “不,你不能杀他。” 暮雪拉他的手,紧紧地拽在怀里,低声对身后的龙阳说道,“你快回去,今日的事你就当做没有看到,也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龙阳望着暮雪,眼中透着伤痛的余温,“我只想知道,韵儿的事和他有没有关系?” 暮雪闭上眼,顿了顿,才坚决地回复道,“没有……” “好,我姑且相信你。”龙阳看了两人一眼,便转身离去,只是瞬间的功夫便消失在了树林中。 “这样放了他好吗?”耳边响起冥玥丝丝魅惑的声音,“暮雪,从前的你可不是这样心软。” 这时暮雪才发觉自己正死死地抓着他的手,她连忙松开,又往后退了一步。 “你已经杀了这么多人,又杀了韵儿,难道还不够吗?” “可是……”他琥珀色的瞳孔轻轻落刚她的手指触碰过的地方,“倘若他回去将此事告诉北辰宵,我们的处境会变得很危险。” “是你,而不是我们,你不要忘了我们早已没有任何关系。” 冥玥伸手扶起散落在她额前的一缕发丝,顺手就将她扣入了怀里。 “怎么没有关系,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我们远不止一日……你怎么就这么绝情……” 虽然她此刻心里狠极了冥玥,但是听到他如此不止羞耻的话,她的脸还是迅速泛红,拼了命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却无力的像被人摆弄的木偶。 “冥玥,为何老是对我纠缠不休,你到底还要玩弄我到什么时候?” 听到她充满怒气的质问,冥玥不怒反笑,“暮雪,难道你不知道么?那么多的女人,唯有你,才能动摇我的心智。” “住口!”他的话使她更恼了,“对着韵儿的墓碑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别让韵儿在天上也不得安宁!” 方才隐去的狂风突然间又呼啸起来,一次一次凌厉地刮过两人的耳畔。 暮雪终于推开了他的束缚,侧过身去,不再面对他。 “我要回去了。” “暮雪,你想让北辰宵登上皇位么?” 极轻的话语却沉重地落在暮雪的心底,她猛然回过头,“你说什么?” 结局 暮雪拖着疲惫不堪是躯体回到神殿,推开房间,却看见北辰宵正倚坐在她的贵妃椅上,目光含情,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暮雪叹了口气,关上了房门,轻声问道,“有什么事么?” “没有事就不能来找你么?” 暮雪合上眼,纤细的手指揉着阵阵抽痛的前额,“北辰宵,今日我很累了,不想再与你吵架。” 北辰宵站起身来,渐渐向她走近,望着她的目光晦暗不明,许久他才道,“我得到一个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暮雪避开他的目光,坐在木椅上,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她捏着茶杯,抿了一口,“看你的神情,大概是一件大事,对着我也不必再这样拐弯抹角,你就说罢。” “苍夜凌他死了。” 暮雪猛地一颤,她抬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北边传来的消息,说是苍夜凌在三天前突然暴毙而亡,而他贴身的侍卫突然不知所踪,所以我怀疑,苍夜凌的死必定与那个神秘的侍卫脱不了干系。” 暮雪握着茶具的手指已经控制不住地抖动,她犹记得今日去拜祭韵儿的时候,冥玥对她所说的话。 他说,你想让北辰宵登上皇位么? 暮雪自然不会回答,可是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是他,必定是他杀了苍夜凌。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那种濒死的恐惧叫她喘不过气来,北辰宵察觉了到了她的异样,握着她的手,将她拥入怀里。 “暮雪,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总是感觉你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就一次,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好么?” 暮雪望着他,他的目光是如此炽热与殷切,她知道,北辰宵是真的关心她,可是她又怎么能说,她不能再让身边的人受到伤害。 冥玥是她纠缠了一辈子的冤孽,她必须亲自了断这一切。 暮雪终没有告诉北辰宵有关于冥玥的任何时,他走的时候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浓重的失望,她又怎么看不出来。 她唯有沉重地叹息,夜已经深了,她还躺在床榻上不能入眠。 再过几日,就是神祭。 若是冥玥想要苍翰国君王异位,那么神祭时就是最佳的时机。 暮雪的唇边抹起一缕决绝的冷笑,那一日,他若来,她便与他同归于尽,就算是要下地狱,那就让他们一起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罢。 第二天,暮雪便唤了龙阳过来,她告诉龙阳,在祭祀那日,将宫中的禁卫军全部调出了埋伏在神殿的各个要塞,并且都要听从她的指挥。 龙阳虽然有诸多疑问,但也没有反驳,都照着她所说的去做了。 这几天,北辰宵总是不在神殿,暮雪想,他大概是入宫见苍翰皇了,自从三皇子苍夜凌突然暴毙,老皇帝便一病不起,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连太医都束手无策。 老皇帝时常流露出想立北辰宵为太子的意思,但是话还没说破,都被北辰宵借口婉拒了。 暮雪想,北辰宵这样洒脱的人,大概真的是无意帝位。 夜幕再一次降临,暮雪坐在床榻上,想着明日就是神祭,心里竟然生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起身,离开房间,去了十二层,北辰宵的居室。 站在门口处,她我心开始挣扎,徘徊了许久,敲门的手终是收了回来,她转过身,方向回去,木门却突然打开了,北辰宵望着她,疲惫的目光中掺杂着惊喜之色。 他说,“暮雪,你怎么来了?” “我想了很久,有些话想对你说。” 北辰宵慵懒地笑道,“明日就是神祭,你定是紧张了才来找我的对不对?” 对于他的猜测,暮雪并没有回应,北辰宵目光一转,继而说道,“暮雪,莫非你是突然发现爱我爱得无可自拔,所以特意来向我表白?” 暮雪终于扑哧笑了出来,见了她的笑颜,北辰宵心情大好,拉着她的手臂,将她请入了房间。 “暮雪,你有多久没有想现在这样笑过了。” “可能是我从未获得过快乐,所以不懂得笑。” “所以啊,以后与我在一起,我会慢慢让你学会笑的。” 暮雪望着他俊美的侧脸,一时间百般滋味在心头,她说,“北辰宵,或许认识你是我这一生唯一值得高兴的事。” 北辰宵将她有些冰冷的手合入掌心中,喃喃道,“那为何不选择与我在一起?” “有些事情是说不清楚的,有些人拼命伤害你,你却爱他爱得无可救药;还有一些人,视你如珠如宝,你却视他如草芥。” 北辰宵苦笑,“我便是你口中所说的第二种人罢。” 暮雪没有回答,第一次用极尽温柔的眸子望着他,她说,“北辰宵,若是我不在了,你也要活得如现在一样洒脱。” 闻言,北辰宵的脸色又沉了下来,“暮雪,你又想离开我,我到底有哪一点做得不好?” “不,你很好……”只是她的心里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了。不管是爱与恨,都注定了她这一辈子只能与一个人纠缠。 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暮雪努力敛去眼中的哀伤之色,接着说道,“可能明日是神祭了,我今夜竟然有些语无伦次,你也别太在意了,这么晚了,我该 回去了。 说罢,她便仓促的起身,她的手刚刚触及门沿,北辰宵竟伸手从背后紧紧地拥住了她的身子。 暮雪有些窘迫,甚至开始反抗,耳边只听得北辰宵低沉而又嘶哑的嗓音,“一次,就这一次,不要拒绝我……” 暮雪的双手终是无力地垂下,正如他口中所说的,就这一次,她怎么能忍心拒绝。 万籁俱寂的夜,回荡在彼此耳边的唯有重重叠叠的叹息。 翌日清楚,天色还未全亮时,暮雪和北辰宵已经起身去了圣湖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完毕之后,两人先行到神庙的祭祀台等候,到了辰时,苍翰皇领着皇族子孙以及文武百官进入神庙。 暮雪手持祭文,站在祭祀台上,神情严谨冷傲,有俯视众生之感。 吉时已到,在北辰宵的示意下,排列祭祀大道上的卫队吹响锣鼓与唢呐,皇帝缓缓走入祭祀台,对着祭堂的上首神龛作揖施礼。 暮雪开始念,“皇帝告天,祭祀宗庙,庆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众人俯首称颂,呼声撼动云霄。 就在这次,祭祀台上突然冲入一抹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掳了皇帝,将泛着寒气的长剑架在皇帝的颈部。 暮雪手中的微微一颤,祭文从指间滑落,狼狈地落在了地上。 虽然来人黑衣蒙面,但是暮雪已经知道,他一定就是冥玥,他终于还是来了。 文武百官见皇帝为挟持,已经慌成一团,只有北辰宵还算冷静,他望着冥玥冷笑道,“你可是三皇子身边的侍卫?你杀了三皇子,又劫持皇上,你到底想要如何?” 谁知冥玥却突然狂笑起来,他道,“祭祀殿下,杀三皇子的事不是你指使我去做的么?你当初可是说只要我杀了三皇子,等你登上帝位后,就会封我做开国功臣的。” 听了他此言,祭祀台下一片哗然,苍翰皇望着北辰宵,眸中溢满沧桑之色,他说,“宵儿,他说的话可是真的?” “不是!是虽然痛恨苍夜凌,但是他绝对不是我让人杀的。” 冥玥笑道,“那么你解释下,三皇子死的那几日,你人在哪里?” “我……”北辰宵转念一想,那几日他刚巧派人去围剿了苍夜凌的府邸,他渐渐明白,有人给他下了套,一步一步领着他往下跳。 北辰宵百口莫辩,他望着苍翰皇,一字一句道,“皇上,你相信臣,臣真的没有杀三皇子。” 苍翰皇没有回应,却已是满目的哀戚。 此时,暮雪却从容不迫地屈下身,拣起掉落在地上的祭文,她缓缓走上前,望着冥玥说道,“你杀害皇子,嫁祸大祭司,如今又挟持圣上,今日,你纵使有滔天的本事,也叫你难以活着离开这里。” 她衣袖一挥,潜伏在神庙各处的禁卫军如潮水一般涌出,将整个祭祀台围得水泄不通。 冥玥望着她,眼中纷乱复杂,他突然扯下蒙在脸上的黑布,露出那一张绝代风华的脸靥,他说,“暮雪,置我于死地,你真的下得了手?” 北辰宵不可置信地望着暮雪,他指着冥玥迟疑地问道,“暮雪,你认识他?” 暮雪苦笑道,“是啊,不仅我认识,你也认识的,他就是曾经的月隐皇,轩辕决。” 北辰宵猛然一怔,不敢相信自己此刻所听到了,转念一想,这一切似乎又能说得通了。 “暮雪,原来你一早就知道,那么当日在围场,韵儿也是被她所杀?” “是。”事到如今,暮雪已经不愿再隐瞒任何事。 她一步一步像冥玥走近,她说,“门主,我十二岁开始跟了你,到今日已经整整十年,这十年我没有一日是为自己所活,你利用我,遗弃我,我都可以忍受,可是如今,我真的已经厌倦了,可是你却从未想过放我一条生路,我很想知道,这十年,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 冥玥望着她,嘴边挂着残忍噬血的笑意,“先是为了轩辕漠,你背叛我,让我失去江山,如今为了北辰宵,你想杀了我么?你就这么爱他们么?” 暮雪突然嚎叫道,“像你这样冷血无情的人,根本不配说爱!放了皇上,或许你还能有条活路。” “你知道不可能的,最后一次,不要再骗我了好么?” 暮雪点点头,眸子闪着晶莹的泪光,她说,“最后一次,让我们彼此坦诚一次好么?” 冥玥点头说道,“好。” 他缓缓将剑放下,收回剑鞘,然后将苍翰皇狠狠往前一推,北辰宵飞身跃上前,扶着苍翰皇往后退。 暮雪却依旧往前走着,距离冥玥不过几米之遥。 北辰宵仓皇大喊,“暮雪,他不会放过你的,回来,快回来!” 暮雪终是走到了冥玥的面前,四目相对,爱恨交织,泪已蹉跎。 她说,“如同能重来一次,我绝对不能听你的吩咐入宫来。” “如果知道你这样感情用事,我当初亦不会选你入宫。” “你后悔了么?” “你呢?” 暮雪苍白地笑了笑,一双黑瞳带着掩藏不住的情感掠过冥玥,“事到如今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回不去的终究是回不去了,可是冥玥,有一点我一直很痛恨我自己,那就是,直到现在,我还爱着你,深深地爱着你。” 冥玥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为她逝去眼角的泪。 “你呢,你能不能坦白告诉我,你有没有爱过我?” 冥玥挪开目光,不愿回答。 “你告诉我啊,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她满心地期盼,到最后还是听到从他嘴里吐出的冰冷而又绝情的两个字,“没有。” 她突然懂了,或许他真的没有爱过,所以才能做到如此绝情,一次一次利用,一次一次伤害,那正是因为他从来否没有爱过。 暮雪的泪水已经彻底干涸,她伸出手,轻轻地拥住了他的肩膀。 她喃喃道,“可是我却爱你爱得无可救药怎么办?让你一个人死,我是舍不得的。” 此刻,暮雪的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就在这一瞬间,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了他的身躯,她侧过头,对守在祭祀台下的弓箭手喊道,“放箭,快放箭。” 北辰宵一听,脸色煞白,他阻止道,“不,不能放箭,谁敢放,我就杀了谁!” 暮雪的目光挪向龙阳,她笑道,“龙阳,难道你不想为韵儿报仇么?杀了我们,她就能安息了,所以放箭吧,快放箭……” 龙阳目光一聚,滔天的恨意尽数涌上心头,他抓起弓箭对准了暮雪的胸口,一瞬之间,长箭已经脱了弓弦,穿破云霄飞往祭祀台上。 见到暮雪长箭刺穿暮雪胸口的那一瞬,北辰宵的心也跟着一起死去,他跌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不,不要,暮雪……” 暮雪依旧静静地抱着冥玥,任由鲜血染透彼此的衣衫。 她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略带痛苦的眉眼,“不管你爱不爱我,至少,我们,一家人……可以一起死。” “你,你说什么?” 暮雪挂在唇边的笑意显得那样虚弱,她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已经怀孕了,也许这一次,是我自私了,就让孩子陪着我们一起下地狱好么?” “不……”冥玥冰冷得几乎凝结的声音响起,“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做?暮雪,你好傻,明知道……” “明知道你不爱我是么?可是我不后悔……现在在你的怀里,我们一家人,我甚至感觉有些幸福。” “对不起,暮雪,对不起……” “已经没什么了……就让我们一起离开这个纷乱残酷的世界,好么……” “好……” 痛感已经渐渐剥离,暮雪用仅存的力气伸出手,任由清风徐徐从他颤抖的指缝中流过。 直到铅华落尽才知,原来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不过是一盘黄沙,若是早早看穿了,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