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补完计划》 序章-伊始 1 “修,我跟你说,昨天我和希亚在西边巡逻的时候看到了光羽——就是那种带着翅膀的光团子,你知道的吧,那个很难见到的啊!” 精灵少女——菲斯雅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侧身去窥探身旁那名身材高大的精灵男子——修的表情,然而非常可惜的,男子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甚至脸上的肌肉都没有半点反应,菲斯雅那还带着笑的脸,顿时一垮,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把后半段想说的话愣是吞了回去。 光羽是一种特殊的生命体,它们是活着的自然化身,平时都像隐身一样藏在自然之中,不轻易出现在其他种族面前。所以见到光羽,在崇尚自然的精灵族的说法里,是幸运的象征。 认为这是被自然眷顾了。 其实被不被自然眷顾,菲斯雅并不在乎,她只是想要让这个几百年都没笑过的面瘫木头能换个表情,然而这次还是失败了。 精灵一族在诞生之初便以生育能力为代价,向神明请求了永恒的轮回,自那之后,对于精灵族而言就没有真正的死亡。他们不会因为寿命结束而死,只会因为外界因素死亡——比如被魔兽杀死,而死亡之后的三天内,他们便会毫无例外的在祭坛的轮回石之下带着记忆重生,唯一的变化就是重生之后身体会变回婴儿然后重新生长,而每次重生的身体的成长程度都会不同。久而久之,看看自己这次身体会成长到什么程度才停止——这样可笑的事情都成为了他们的娱乐之一。 修自从精灵族获得永生之后,就只在尚且年轻的时候死过一次,就连一百多年前那场内战,他都没有丧命。 菲斯雅都怀疑这木头的脸是不是已经定型了。 正兀自削制着箭矢的修突然觉得耳边似乎过于安静,于是停下手中动作转头一看,正好见到菲斯雅那张气鼓鼓的脸。 就像是在无声的说着:你看你又没听我说话。 修眨了眨眼,内心感到了无辜——他从来不善言辞,而且做事又认真,容易不理周围,但菲斯雅和他说话的时候,他总是尽力去听,即便他对那话里的事情并不是很感兴趣。然而或许就是不感兴趣,才老让菲斯雅生气。 恋人一副闹别扭的样子坐在修身旁,要是他还自顾自的去做手上的活,那他们几百年来的相处也就白费了。 菲斯雅看着修把工具放到一旁,朝自己伸出手来,唇角就忍不住微微上扬——如果说修是个面瘫,那她就是藏不住心思的类型。 “哼,几百年的老夫老妻还搞人类那套,真丢脸。” 菲斯雅正要把手伸给修来散发一下恋爱的酸臭味,却没想到一个充满鄙夷和嫌弃的声音就从二人身后传来,菲斯雅的手当即就僵在半路,转身看向那声音的主人——一个看起来只有人类13岁大小的精灵男孩。 “哎呀,费瑟斯,难道你是在嫉妒?毕竟你还是个小屁孩,阿芙提娜斯大人可看不上你呢。”菲斯雅毫不客气的反击。 阿芙提娜斯是费瑟斯的亲生姐姐,他们是白精灵族当中唯一有真正的血脉关系的姐弟,在当初神还没有赐予精灵们轮回石的时候由一对精灵夫妻生下,然而那时候的精灵族因为承受了神赐予的力量而导致身体脆弱,在生下他们之后母亲还没来得及蒙神恩赐就离去了,而父亲则与他们一起获得了永生与轮回。 因为这一层的关系,费瑟斯对姐姐阿芙提娜斯非常依赖与爱戴,在他眼里,阿芙提娜斯和其他精灵是不同的。 说白了,这小屁孩是个姐控。 “什、”费瑟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整个人都炸了起来,他那小孩特有的软绵声音突然尖锐了起来,让这个守卫营的精灵们都听了个清楚,“菲斯雅你这个不要脸的老太婆!” 然后在守卫营其他精灵侍卫纷纷朝二人的“战场”投来了八卦的视线,大家都知道,菲斯雅和费瑟斯从来都不对路。 “老、太、婆?!” 不论什么年龄段的女性,大概都不会愿意听见别人这样称呼自己,更何况菲斯雅说得上是精灵族里也少有的美人,菲斯雅感到自己作为女性精灵的自尊受到了侮辱。 就在菲斯雅将要发作,一直在二人身旁没有声响的修突然一把拉住了恋人的手:“菲斯雅。” 修性格沉默,很少说话,但他的声音又很好听,仿佛森林中透过层层枝叶倾洒而下的细碎阳光,低沉却又温柔。所以每次菲斯雅听他叫自己名字的时候,都感到有些陶醉——于是她一下子忘了自己还要为保卫女性尊严而战这件事。 就在二人总算休战了的情况下,修将目光从菲斯雅身上移到了费瑟斯,虽然费瑟斯和菲斯雅不对头,但也不至于为了讥讽而特意跑到结界外的护卫营来,所以他简短地问道: “有事?” 费瑟斯其实不擅长与修讲话,修总是不言不语,看不出情绪,这让费瑟斯和他交流时感到不安,仿佛随时都在惹怒对方一样。 见修开口了,费瑟斯也不废话——毕竟本质是个活了几百年的精灵。 “阿芙姐姐——不,阿芙提娜斯侍卫长叫你们去见她。”费瑟斯吐了口气,有些不快的说。 称呼的改变代表着事情的轻重,能让费瑟斯选择这么正式的称呼阿芙提娜斯,修和菲斯雅便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即便他们还不清楚要做什么。 序章-伊始 2 欧罗巴森林坐落在法弗纳大陆极西之地,远离内陆靠近西海,白精灵们自从几百年前被其他种族合力驱逐之后,便长途跋涉来到了这片还没有被任何种族染指的古老森林,以树木与矿石共同搭建新的白精灵之城——珀斯。 修和菲斯雅在费瑟斯的带领下离开了护卫营,穿过珀斯之城的结界进入城内,走在城中的主道上。 白精灵的城相比人类而言更加与自然相互依存,每个房屋都与树木花草为伴,更有河流小溪穿过城内为他们提供水源,城中央的广场则是一棵巨大又茂盛的古树,每到午后时光,白精灵们就喜欢在树下的桌旁坐下,喝着下午茶闲谈,而阿芙提娜斯所在的女王宫殿就在他们行走的这条道的尽头。 女王宫殿是珀斯之城唯一由砖瓦盖成的房子,宫殿内外依然按照过去精灵族的习惯布置,只是从前接待各种族的大厅改为用来举行每日夜晚的精灵舞会。 三人对这些景色早已看了几百年,再有趣美丽的景色也看腻了,径直走到宫殿门口。 进入宫殿后便见有一名年轻的男性精灵侍卫在等待他们,随着那名侍卫的引领,他们来到一楼侍卫长——也就是阿芙提娜斯办公用的房间。 “阿芙姐姐!” 见到了阿芙提娜斯的费瑟斯唇角马上就勾了起来,冲着最喜欢的亲生姐姐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脸颊两旁的酒窝让他显得更加可爱。 简直像个真正的人类小孩。 “……小屁孩。” 看着费瑟斯这幅样子,菲斯雅不由小声嘀咕了一下,然后获得费瑟斯充满隐忍的白眼——毕竟在自家姐姐面前,他需要保持良好形象。 阿芙提娜斯——这个费瑟斯的姐姐,是一名从外表就表现出了她的严谨与克制的精灵女性,看见三人进来后,她抬了抬自己的金边眼镜,迎了上去。 “费瑟斯,别闹。” 阿芙提娜斯轻声的呵斥了自己的弟弟,在宫殿这样庄严的地方这么吵闹自然不符合她的规矩,看着费瑟斯安静了下来,她再次将目光放到修和菲斯雅身上。 然后她突然死死盯住菲斯雅,目光复杂。 阿芙提娜斯对菲斯雅来说,就像费瑟斯看待修一样。本就觉得对方难以交流,此时还突然被对方那奇怪的眼神盯住,顿时让她不由自主的反思最近是否做了什么破坏规则的事情。 而就在菲斯雅还在苦闷的反思中,阿芙提娜斯突然动了。 “……失礼了。”她极为克制的这样说着,又带着一种忍无可忍的神情上前一步靠近了菲斯雅,然后伸手——把菲斯雅肩上的绿色树叶摘了下来。 “树叶……?”看着阿芙提娜斯从自己身上摘下的东西,菲斯雅顿时一愣,而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申请。 阿芙提娜斯或许是因为性格过于严谨,导致有了个对于不整齐或者不符合逻辑的事情非常在意,如果不将其修正就会在意得茶不思饭不想的毛病。 对,就是强迫症,而且还是严重的。 被菲斯雅那过于直白的恍然大悟的眼神看着,阿芙提娜斯觉得有些尴尬,尖尖的精灵耳朵微微泛红,她连忙轻咳一声,转入正题。 “叫你们过来,是想拜托你们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关乎我们白精灵的存亡,并且要与黑精灵进行接触,非常危险,但现在能够托付的只有你们了。”阿芙提娜斯镜片后的淡绿色眸子透着歉意。 当听到黑精灵的时候,修和菲斯雅的神情都严肃了起来。 黑精灵,那是精灵族的异变。 精灵族在最初其实并没有分白精灵和黑精灵。当初的精灵们在被其他种族排斥至欧罗巴森林隐匿而居之后,他们将轮回石放在祭坛之上供奉,在这片隐秘的森林中悠然的生活。然而好景不长,几百年过去,轮回石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被大地深处自行孕育而出的黑暗侵蚀,导致精灵们的轮回出了问题——从轮回石中诞生了黑发赤眸的精灵。 黑发赤眸的精灵们——黑精灵因为黑暗之力的影响,时常出现神志不清肆意乱杀的行为,于是当时的精灵女王便将一切轮回成为黑精灵的精灵们关入牢狱之中。 轮回石日复一日的被侵蚀着,轮回成为黑精灵的数量也越来越多,终于有一日,黑精灵之中诞生了一名继承了庞大的黑暗之力的男子,那名男子带领黑精灵们冲出牢笼,与剩下的白精灵展开战斗,这便是精灵们最初的内战,埃雷内之战。 那场战斗在双方头领的同归于尽下结束,白精灵惨胜,却没有乘胜追击的力气。黑精灵战败后便一路迁逃,直至北方的冰原森林才停下脚步,建起了黑精灵之城——司高道斯。 “你们还记得埃雷内之战后三年,我们的精灵女王与黑精灵的王一同自轮回中诞生这件事吗?”阿芙提娜斯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飘散,本就平淡冰冷的声音显得更为空洞。 那场内战之后,黑精灵们逃离,而白精灵们则还要迎接轮回的女王。然而,本该三天轮回一次的轮回石却从此开始失控,连续三年不再轮回出任何死去的精灵,就在白精灵们绝望地认为他们的女王再也回不来的时候,精灵女王与黑精灵王一同在轮回石下出现了。 “当然记得,”回答的是菲斯雅,“后来黑精灵王被带走了不是吗?所以我们才日夜守备,以防黑精灵在那家伙的统治下对我们再次宣战。” 当时白精灵们果断将还未苏醒的黑精灵王送往大牢,但在半路居然被潜伏在城中的黑精灵抢走,就此双方的王者回到了自己的阵营。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的。”阿芙提娜斯那张冰冷的脸上浮现一丝极浅的苦笑,“但事情有变。我需要你们和她一起,去黑精灵的牢中,把当初的黑精灵王救出来。” 话音刚落,侍卫长室的门就响起了开门声,随着门的打开,一名银发碧眸的精灵少女出现在了门外。 “我是这次任务的负责人,我叫爱洛斯。” 第一章:黑精灵之城 爱洛斯身披厚实的米色斗篷走在干净的石板路上,道路上的积雪早就被清扫在了两旁,一名黑发赤眸的精灵从她身侧匆匆走过,她下意识抬手将头上本就够低的兜帽又往下拉了拉,将她那头耀眼的银白头发藏得更深了些。 这里是司高道斯——位于法弗纳大陆北边冰原森林之中的黑精灵之城,与珀斯之城的四季分明截然相反,这里冰雪终年不化,黑精灵们已经在此不知过了几十年的冬天了。 “...这就是黑精灵之城?”爱洛斯混在黑精灵之中缓慢的走着,微微抬头,看着周围景色轻声的发出疑问。 …… 半个小时之前,爱洛斯、菲斯雅、修还有费瑟斯四人通过传送法阵来到了冰原森林边界。 “冰原森林这么大,”菲斯雅向前走了一步,目之所及无一不是披着白霜的高大树木,半点被黑精灵开拓的影子都没有,她有些怀疑的转脸看向费瑟斯,“你确定这里真的就是黑精灵之城所在?” 费瑟斯此时正站在一棵最近的树下,被冻得有些发白的右手贴上树干,双眸轻闭,似乎在感受什么。听到了菲斯雅那讨厌的质疑声,他那张稚嫩未褪的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但依然闭着双眸,高深莫测道: “‘它们’是这样告诉我的。” 然后费瑟斯才放下触摸树干的手,睁开眼睛看向另外三人。 “我的「拟态」不会出错。”极为自信的补上这么一句话。 精灵一族在神还没有远去的时代一直为神所宠爱,甚至有少部分的精灵被神赐予了与魔法截然不同的特殊力量,这份力量便被他们称为“神术”,而被外派至黑精灵之城这么危险地方的他们四人,自然是拥有神术的精英。 而费瑟斯口中的「拟态」正是他自身的神术,是一种让他可以与植物对话、以及读取无生命物体的记忆的能力,这种能力在侦查上有极高的实用性——而这次的传送定位,正是依靠他那与植物对话的能力。 虽然菲斯雅与费瑟斯不对头,但对于费瑟斯的能力却也非常了解,她那声疑问本也只是例行嘲讽,见费瑟斯这么肯定,便也沉默了下来。 “结界。”修的目光落向森林深处,即便以他那双拥有出色的夜视与动态视力的眼睛也无法看清那片地方,这是结界造成的扭曲。 白精灵之城珀斯就是由祭司们布下了结界才得以隐藏在欧罗巴森林中,而从白精灵分支而出的黑精灵也用同样方法隐藏领地——这倒是合情合理的。 然而这合理的结论并没有让菲斯雅结束沉默,她那张精致得如同白瓷玩偶一般的面孔,反而露出了更为苦闷的表情——如果是结界的话,那他们四人想要潜入不是更难吗? 珀斯之城的结界是根据白精灵身上特有的“光明”之力来判断是否通行,如果黑精灵的结界连这一点也一并效仿,那他们四人必然是无法入内——因为他们身上没有任何“黑暗”之力,贸然闯入,反而有可能会因为自身的“光明”之力刺激结界,导致被黑精灵察觉——在找到目标之前,他们最好能避免这种情况。 一时间在四人都安静了下来,费瑟斯感到有些急躁——他本以为他的「拟态」可以轻易将他们带到黑精灵之城中,却没想到如今到了地方却连门都找不见。 就在四人看起来都束手无策了的时候,一直没有言语的爱洛斯突然开口: “我可以进去。” 她的语气平淡,配上那如泉水般清冽的声线,就像是在说今天早餐喝了杯牛奶这样普通的话语一样。 但很明显的,这句话并不普通,因为费瑟斯和菲斯雅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便异口同声的脱口道:“你说什么!?” 由于太过激动,他们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在这句话说完之后菲斯雅便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虽然黑精灵都在结界之中,但也不排除有巡逻的侍卫,只希望刚才那声没被发现。 “我的神术名为「通行无阻」,”爱洛斯一面说着一面越过看着自己的三人,朝之前修所注视的森林深处走去,“这个神术可以让我拥有无视一切结界、枷锁的能力。” 话音落下,她背对三人的脸上浮出一抹苦涩的自嘲,一闪即逝。 她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眼那三人:“可惜我这神术只对自己起作用,你们去远些的地方扎下帐篷,我一个人潜入,去找黑精灵王。”然后她抬手指了指自己左耳上开着一朵小花的金属耳环——这个耳环在其余三人的耳朵上同样戴有,“联络就靠你了,费瑟斯。” 耳环上的小花名为金属花,是一种依靠金属而生的神奇花朵,通常生于矿物丰富的地区,矿物越是丰富就越是茂盛,尤其喜欢生长在金矿上。而这就是他们这次分头行动时候、用来相互联络的工具——唯一麻烦的就是,因为费瑟斯的神术限制,联络时候需要靠近植物茂盛的地方。 对于爱洛斯那命令一样的说话方式,费瑟斯感到了不满——除了阿芙提娜斯外,他不喜欢被任何人命令。但是这次行动之前,阿芙提娜斯又曾声明过这次行动的负责人便是爱洛斯,于是他并没有回答对方的话,而是别扭的扭头移开视线表示抗议。 看见费瑟斯那别扭的样子,菲斯雅“噗”的笑出了声,在费瑟斯的瞪视中朝爱洛斯挥手,体贴道:“那爱洛斯,你可要小心点哦,发现状况不对就联络我们。” 爱洛斯点点头,伸手将背后的兜帽戴好,而后再次转身背对同伴,缓缓的抬起右臂。 只见她戴着纹路繁复的白色手套的手指似是在空中触碰到了什么——刚才还平静的空中突然旋起了一个巨大漩涡,随之而来的是空间扭曲所带来的猛烈暴风,费瑟斯那小身板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风刮的差点朝后翻去——所幸及时被修抓住了衣服后领没有刮跑,但衣领勒住了脖子的痛他只能无声抗议。 距离漩涡最近的爱洛斯随着暴风的出现,身影渐渐隐没在了漩涡之中,直至暴风减弱,漩涡消失,爱洛斯的身影也随之一起消失不见了。 然后,然后爱洛斯就在敌人的地盘上以探查为由,到处逛了起来。 第二章:说好的精灵不能生育呢 相比起珀斯之城的与自然相融,黑精灵的司高道斯之城则更与人类相近——霜雪之下是砖瓦砌成的漂亮房屋,来往行走的道路也被石板铺得平整,街道开阔,使爱洛斯感到了与在珀斯截然不同的舒适。 黑白精灵虽然在内战后多有相互刺探的行为,但因为结界的性质,进入敌方领地这样大胆的举动倒是不曾出现,所以作为白精灵的爱洛斯对司高道斯之城的样子连听都没听说过,因此,虽然现在是进行着生命攸关的任务,但爱洛斯还是对眼前的景色感到非常新鲜。 而后她看见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景象——就在她顺着街道慢悠悠的来到了黑精灵的广场的时候,她看见就在那广场中央的那座冰雕的精灵男子雕像——精灵男子是上次内乱的罪魁祸首——但这不是爱洛斯的重点,重点是,在这雕像面前,有三名看起来只有人类6、7岁孩童样貌的黑精灵小孩在相互玩耍,他们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孩子一样,笑容与动作都透着天真与稚嫩。 “妈妈!”三人中看起来最小的黑精灵小孩忽然冲着爱洛斯喊了一声,然后拔腿离开伙伴她的方向跑来,她愣了愣,正迷茫着,便见那黑精灵孩子从自己身旁跑过,她顺着这小孩转身,看见了一名将黑发盘在脑后的黑精灵女子——是那个孩子的母亲。那名被孩子叫做“妈妈”的黑精灵女子一把接住了扑到身上的小孩,目光温柔,充满关怀。 那样慈爱的目光,让爱洛斯一瞬间想起了当初神看待精灵族的眼神,同样是这么——满怀爱怜。 爱洛斯一时间僵在原地,漂亮的眼眸将她内心的震惊与不可置信一丝不漏的映出,因为她看见了对于精灵而言绝对不可能出现的现象。 精灵一族早在古老的过去舍弃了种族繁衍的权利与责任,千百年来,精灵们所有的“新生命”都是自神赐的轮回石之中诞生,即便那轮回石如今因为被黑暗侵染变得愈发不稳定,但这么多年来,依然会有死去的精灵从中轮回再生。 这份永恒的轮回是过去精灵们与神达成的交换契约,既然轮回未止,那繁衍后代的能力就不可能回到精灵们身上,不论是白精灵、还是黑精灵。 ——爱洛斯本是这样认为的,直到现在她见到了黑精灵的...小孩。 其实在精灵之中,保持着小孩样貌却活了几百岁的人并不少——比如费瑟斯,但爱洛斯知道,他们和她在这看见的三名小黑精灵不同,他们拥有几百年的记忆,早已被时光过滤,全身的气质化作了更为深沉的宁静——那是深入骨髓的,不论他们是以怎样的方式与其他人来往交流,却无法改变时间带来的苍老。而初生生命所特有的纯粹与天真无邪,就更是在他们身上无法看见的。 虽然直觉那三名黑精灵小孩与费瑟斯等不同,但爱洛斯的理智还不能接受精灵生育这件事情,她默默的看着那名黑精灵孩子与他口中的妈妈牵着手离开,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里站得时间过久,然后低头摸了摸自己耳朵上的金属耳环,思索着是否先和费瑟斯三人联系一下—— “喂、那边是王城的八侍吧?” “啊,他们之前不是去讨伐什么魔兽去了吗,结束了?” “是北原洞窟的白骷髅蜘蛛!” “那当然,他们可是塔尔塔洛斯祭司手下最强的八名——” “咦,怎么今天只有七人?” 周围的黑精灵们突然骚动了起来,不约而同的朝道路两旁退开,甚至有一名黑精灵在忙乱中撞到了爱洛斯,爱洛斯便顺着那一撞也朝两侧避去。 黑精灵的八侍,爱洛斯对此倒是有些耳闻,据说是八名被黑暗之力眷顾的黑精灵战士,实力强大,有许多来冰原森林侦查的白精灵便是被他们杀害,据重生回来的族人说,八侍中有一名带着青色的狰狞面具的家伙,最喜欢将敌人凌虐至死。 黑精灵们为了给他们的英雄让出平坦的大道而挤在道路两旁,正好让身材并不高大的爱洛斯得以藏匿在人群中,只是头上的兜帽差点被别人蹭掉,吓得她赶紧伸手扯住,若是在八侍面前暴露了身份,那她可就无处可逃了。 走在宽阔道路上的七名黑精灵战士神态各异,最前端的男子眉头紧皱,在他无尾的点眉之下的眼睛里,眼白是黑眼珠是白,与普通人相异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媲美恶魔。走在他身后一直面带微笑的高挑的黑精灵女子突然上前凑近他,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声音中透着几分玩味: “需要我去看看吗?” 听到这句话,男子那双骇人的眼眸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爱洛斯所在方向,然后收回目光,声音毫无波澜:“小老鼠而已,青面会处理的。” “小老鼠”爱洛斯被对方那突然一瞥惊得全身寒毛立起,她在那一瞬间感到了莫名的危机感,那眼神仿佛要化作真实的攻击,让她几乎要从腰后抽出武器防御。 ——这个人很危险。 爱洛斯脑中得出这个结论,目光在已经走到她前方的那七人身上停留了一段时间,转身扎入人群中。 他们此行的救出目标应该在黑精灵的王城之中,虽然跟踪这七人十有八九可以找到目标,但经过刚才那一瞥,爱洛斯瞬间明白了实力差距,先不论剩余那几人实力,那名走在最前的男子——肯定在她之上,而且八侍分明是八名黑精灵战士,但这里却只有七名,不论如何,爱洛斯决定先远离他们微妙。 “还是先联系费瑟斯他们吧……”爱洛斯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挤在人海中张望着哪里即偏僻又有大片植物,最后在她几乎又走完一条街道的时候,才找到一处略显荒凉的地方——看样子应该已经到了这座城镇的边界,估计再往下走就要出结界了,但结界外无法确定是否有黑精灵在巡逻,因此她还是在这片地区找了个杂草野花相对茂盛的巷子。 “爱...洛斯...”靠近巷子之后,还未待爱洛斯开口,她耳边就传来了费瑟斯的呼叫声音,“爱洛斯,听得见吗——爱洛斯——” 费瑟斯看样子已经呼叫了有一段时间了,以至于那声音已经变得有气无力,活似叫魂。 “……听见了。”爱洛斯不由抽了抽嘴角,声音平淡的回答。 “爱洛斯——听得——”通话那端的费瑟斯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得到回应让他的叫魂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喂老太婆,爱洛斯联系上了——爱洛斯,我们在入口西边方向找到一个山洞扎营,你有好好侦查吗?” 老太婆明显是在叫菲斯雅,爱洛斯仿佛可以想象得到菲斯雅那副要杀人——哦不,杀精灵的样子,一直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几分。 “城内看起来不想有监狱,我打算等下接近王城,那里可能性比较....” 就在爱洛斯诉说着下一步行动的时候,她的身后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声,那道声音似乎非常愉悦,就连话尾的语气也随着心情一并上扬。 “——我们的王城可不招待没有被邀请的客人啊,白精灵小姐”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爱洛斯的眼瞳猛地收缩了一下,她敏捷的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名身材矮小、却穿的像个绅士一样、头戴青色恶鬼面具的……黑精灵。 爱洛斯知道,她碰上了最后一名八侍——青面。 第三章:在监狱中相遇 黑暗。 无尽的黑暗。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黑精灵少年——莱特赤身裸体的站着,上不接天下不触地,就连自己的存在感似乎也在渐渐消融,他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 于是他非常熟练的弯身坐下——就好像他脚下是有实质的地面一样——然后扬起那张略显苍白与消瘦的脸庞,目光平缓的望向无处不在的黑暗。 这样的梦他做了无数次,梦里的他总觉得自己在等待着什么,不由自主的眺望远方,似乎那一成不变的黑暗会在下一刻发生什么奇迹——可是不知多少年来,依然什么也没有。 他并没有任何气馁与失望,甚至连半点情绪波动都不见,只是每到这个梦境,他依然执着且机械的盯着远方。 自从他有意识以来,便一直身处黑暗,不论是在睡梦还是在现实,都不曾有真正的光明出现。自轮回石中诞生的他,甚至连“轮回”之前的记忆都没有,以至于他连一个“生物”该有的情感机能似乎都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不知过了多久,莱特突然垂下眼眸——他感觉梦要醒了,这是一种奇怪的直觉,在梦中的黑暗里他对时间的概念非常淡薄,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但每次将醒的时候他都能知道,而这次他的梦境依然没有…… 就在这时,莱特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光亮,一直死寂的脸上出现了名为惊讶的神情,他猛地抬头望去,却因为双眼过于适应黑暗而导致他一瞬间产生了被刺伤的错觉,条件反射的抬起手来遮挡。那光芒其实并不强大,当眼睛习惯之后,那点光甚至显得有些微弱,在庞大的黑暗之中看起来非常渺小,仿佛随时会消失。 但莱特却感到了欣喜,这么久以来,在他的梦境中,这缕光芒是唯一一道划破黑暗的存在,究竟是几十年还是上百年——他并不记得,只是降生至今,他第一次从心底升出了名为渴望的情绪,于是梦中的他突然站起身来,抬起他一步也不曾动过的脚,摇晃着向那光芒走去。 他身在黑暗,却渴望光明。 随着光亮充斥视野,莱特缓缓的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监狱牢笼,银白的月光从小小的铁窗外倾洒在牢内,将地板上的灰尘照得清晰。 是夜晚。 他从干草铺成的“床”上坐起,束缚四肢的手铐与脚链在石板地上摩擦,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监狱中回响,他微微侧头看着窗外,或许是梦的原因,他觉得今晚的月光显得格外明亮。 “终于醒了?” 一道陌生的声音从他对面牢房传来,他顿了顿,而后循声看去,借着月光能够看见说话之人的大概身形——那是个少女,她似乎是面对着他的方向靠着墙站着,由于月光是从莱特背后上方的小窗照入,对面的牢笼只有部分地方得以铺上点银霜,而少女的位置则没有月光照料,使她几乎全身隐藏在阴影之中,只有那双看着他的碧色眼眸仿佛闪着光一般明亮。 就像梦中的光那样,微弱却又耀眼。 莱特感觉心底有奇怪的情绪升起,那就像是快要干渴致死的人终于见到了水一样,不可思议的喜悦仿佛自灵魂深处涌出,然后他忽然有一个预感——他觉得今晚就要离开这里了。 “你是...白精灵?”他问。 虽然莱特自从有意识以来就在监狱中生活,但由于将他囚禁的那帮家伙中,有个喜欢戴青色獠牙面具的黑精灵,那名黑精灵总爱把捉到的白精灵带来监狱审讯折磨——拜那家伙所赐,莱特除了见识到各种刑罚外,对黑、白精灵也有了大概认知。 “哦...看来你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阴影中的少女——爱洛斯缓缓走近铁栏,轻薄的月光随着她的移动渐渐攀上了她的面部,与和费瑟斯他们在一起的平静不同,她此时的神情非常复杂——像是悲伤又像是愤怒,而语气中也揣了几分嘲弄。 爱洛斯看着坐在对面牢笼中的莱特,脑海中浮现出一名金发女孩的容貌,耳边则响起白精灵侍卫长,阿芙提娜斯曾说过的“一切由你选择”。 是你说让我用自己的眼睛去判断、去选择,那么我便按照我的方式…… 她闭上眼睛,像是在下定什么决心。 对面的白精灵少女究竟在干什么——莱特当然是不知道的,只是在终于看清少女容貌的时候,身体里那股兴奋与喜悦似乎终于找到了对象,让莱特在一瞬间就对少女产生了极为亲切与信任的感觉。 “光……”他的声音非常轻,像是无意识的从口中溢出。 爱洛斯敏锐地捕捉到这细微的声音,睁开眼看向对方:“什么?” 莱特摇摇头表示没什么,问道:“你是来带我离开的吗?” “……你怎么知道?”爱洛斯反问。据她所知,这个有着黑精灵外表的少年应该是没有过去记忆的。 “感觉。”莱特朝爱洛斯伸出手——光是这样的举动,就让束缚他的手链因为被扯直而发出“锵”的一声,可见他活动范围之小,但他却开心的露出笑容,“白精灵,带我走吧。” 少年那话语中的信任毫不掩饰,她突然明白了莱特的肯定——如果问一个人能够无条件信任的存在是什么,那必然是那个人自己。 爱洛斯当然不是莱特,但她又知道他们的本质是相同的。 “我可以带你出去。”爱洛斯身上飘起一层银白,如同轻纱一样将她全身包裹,而后又缓缓融入她的身体里。当银白的光消融在她身体里之后,她抬脚,视铁槛于无物,三五步便来到了莱特面前。 神术——通行无阻。 她曾对费瑟斯等人说过,这个神术只能让她一个人跨越结界与枷锁,然而并不是这样——她的神术其实是可以共享的,而且同时共享的最大人数为二——只要和她牵着手,她便可以将力量短暂的分享给握着自己手的人,让别人与她一起穿行结界。 只是为了能够单独行动,她才隐瞒了这件事。 “但出去之后你要听我的。另外,我叫爱洛斯。”继续刚才的话题,她蹲下身与少年平视。 “好,爱洛斯,我叫莱特。”莱特没有半点迟疑的应下,暗红的眼瞳里仿佛透着光芒。然后他将伸直的手收回,把手腕上的枷锁摆到爱洛斯面前,他认为她能解开。 这时爱洛斯的脸上才像是安心了的笑了笑,但她没有像莱特认为的那样去把手铐解开,反而伸手抓住了莱特冰凉的手,只见淡淡的银白色从爱洛斯的手上流出,转瞬间便将莱特也包裹了起来,然后又像刚才在爱洛斯身上看到的那样,银白的光也融入了莱特的身体里。 就在莱特感叹有趣的时候,爱洛斯突然起身,手上猛地一拉将无防备的莱特拽了起来,手铐与脚链如同穿过空气一样直接穿过了他的手脚,伴随着叮铛的声响摔落在地,莱特顺着爱洛斯拉扯的力度站起、并朝对方走了几步,就在爱洛斯打算转身再把人领出牢房,还没来得及动作,她就觉得身上一沉——莱特就像冰原森林里的棕熊似的……扑抱住了爱洛斯。 爱洛斯这时才发现……这个看起来有点瘦弱的黑精灵少年原来比自己高半个头。 “…喂,快放手。”为了将莱特带出牢房她还不能松开手,便只能尝试推开对方,然而莱特并没有像爱洛斯想的那样松手,反而将双臂收紧了。 初尝自由的喜悦让莱特不知如何发泄,他在黑暗中呆得太久,久得他连自我都快要消融不见,他的内心在挣扎,却越发无力,就在他终于要放弃了的时候——爱洛斯出现了,爱洛斯于他而言就是梦中的那点光,所以他紧紧拥抱她,就像是在用尽全力抓住这唯一的光芒。 第四章:界外开战 在失去爱洛斯音讯之后过了不知多久,天色渐黑,已经在冰原森林找到一个小山洞,并围着火堆休息的费瑟斯三人依然紧张着。 其实他们从来到冰原森林后就一直保持着紧张的状态,毕竟这里是黑精灵地界,随时碰见个巡逻兵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是那种紧张是一种警戒,而爱洛斯突然断了联系让他们产生的紧张更多的是焦急。 “爱洛斯失去联系前,你从通讯中有没有听到其他声音?”菲斯雅从一旁的柴堆上拾了根干柴放进燃烧正旺的火堆里,向费瑟斯提问。 出于同是女性的原因,菲斯雅对爱洛斯还是比较关心的,而且爱洛斯又是这次行动的领队——虽然他们三人才与爱洛斯接触了两日,即便相互不了解,但既然是阿芙提娜斯侍卫长指定的人选,菲斯雅觉得还是可以信任的。 然而和菲斯雅不同的,费瑟斯并不这么认为,他对突然被阿芙姐姐任命为领队的爱洛斯可一点也不关心,甚至爱洛斯似乎受到袭击这一事让他感到有些幸灾乐祸——这不就是说明,爱洛斯能力不足么? “谁知道,我不记得了。”咬着出行前装入行李包中的红色果子,费瑟斯语气轻松又随意,毫不遮掩他的无所谓。 只要稍微和阿芙提娜斯扯上关系,比如爱洛斯是阿芙提娜斯亲自任命的这件事,费瑟斯便会显得非常幼稚,作为一代白精灵——即直接由神创造的白精灵——菲斯雅可以说是完全不明白这其中原因,最终只能归纳为是所谓血缘作怪,然而她并不知道,在人类这种以血脉相承的种族里,费瑟斯也是个大大的特例…… 对于费瑟斯的任性菲斯雅和修早就见习惯了,这样的回答也是预料之中。但这次任务重大,菲斯雅本就对爱洛斯有些担心,看到费瑟斯的态度便感觉心中的火苗就像面前的火堆那样窜了起来,这预料中的回答,也变得和预料中一样惹人上火。 “你……”菲斯雅眉头一蹙,你这几百年都白活了这时候闹脾气——诸如此类的话已经蓄势待发了,还在一旁清点箭支的修就突然伸出手按上了她的肩膀,让她止住了发怒。 一般修在菲斯雅这种时候突然做出抓住她的手,或者按上肩膀这类引起注意的行为时,都是修在提醒她冷静下来,剩下的由他做。 “费瑟斯,”修和菲斯雅交换了下眼神,便将目光投向还在啃果子的某人,“情报。” 如果让菲斯雅来翻译,修的这句话就会变成:小屁孩你这几百年的脑子都长哪里去了这点轻重缓急也分不清这是情报是消息不然怎么进行任务这时候闹什么别扭让阿芙提娜斯侍卫长知道你影响了任务不知道你最爱的阿芙姐姐会是什么反应你这个一把年纪的变态姐控把情报拿出来! 真是一句漫长的话,所幸有修的存在,让费瑟斯的耳朵免受折磨。 不过修的话有时候也过于简短,要不是认识了几百年,费瑟斯或许还会搞不懂他在说什么。 先前也提过,面对修的时候,费瑟斯是不自在的,此时被修那看不出情绪的目光盯着,竟然有种无形的压力,就好像他真的是做错了事情的小鬼一样。 这种感觉让他连嘴里的果子都不太想啃了,但果肉已经咬了一半,再松嘴也不太好,便“咔嗤”一声咬了下来胡乱咀嚼吞入腹中,而后将果子扔进火堆里,擦了擦嘴才开口: “那家伙——爱洛斯和我的通讯时间不长,这个你们也知道,就听到她说接下来要去黑精灵王城探查。”费瑟斯顿了顿,整理了一下记忆,继续说,“然后,虽然声音不大而且和她声音有些重叠,但当时确实出现了其他的说话声音,那个声音出现之后,爱洛斯就没有再和我对话了。” 费瑟斯在珀斯之城是专门负责侦查与情报的,虽然不想对爱洛斯施以援手,但修已经让他开口了,那既然要说,他也就认真起来,仔细回想。 “我们……王城……”他断断续续的拼凑着那个陌生声音所说的内容,所幸那话并没有完全和爱洛斯的声音重合,因此他还有些印象,“我们王城不招待...客人,白...小姐——大概是这么一句话,没听清的部分看来并不重要。”一边说着,他拾起根树枝在被镀了一层薄薄的银雪的地上用精灵语把话记了下来,“这之后爱洛斯可能是远离了植物,也可能是摘下了耳环,她的声音也变得模糊,当时我只能听清三个字:‘请务必...’,然后就没了。” 把“请务必”三个字写好,他又点上几个点表示后面的未知,才转头看向另外两人。 “我们王城不招待、客人,白、小姐...”菲斯雅直起身子去看那几行字——因为她坐在最里,而费瑟斯则是靠近山洞入口,所以才能在霜雪上写字,“这个白小姐之间缺的字……应该是精灵吧?”按照黑白精灵的关系,倒是不难猜测。 “所以我才说没听清的部分不重要——”费瑟斯略带嫌弃的这样说,显然他也是这么认为的,不等菲斯雅反驳,又继续说着,“爱洛斯那家伙应该是被黑精灵发现了吧,按这句话中‘我们’的说法,再加上当时的语气,就像是他能够代表王城里的人说话一样。这家伙,应该在黑精灵里有些地位的……恩,至少不是一般的黑精灵平民或者侍卫。” 他一点点分析,不急不躁,稚嫩的脸上是不符合身体年龄的成熟,费瑟斯确实是个活了几百年的家伙。 “……”压下反驳的冲动,菲斯雅见费瑟斯难得认真,便耐着性子接了下去,“在黑精灵中有身份的并不多,大祭司塔尔塔洛斯,以及...八侍。” “不论是哪个,都是麻烦的家伙。”费瑟斯简单的总结,没有半点对同伴的担心。然后他抬起手上的树枝对着只写了三个字的那句话敲了敲,“这句话只听到开头,后面可以有很多种答案。我们和那家伙才认识不到两天,别说性格,就连说话都没有几句,根本不能推断她会说些什么。哼,说不定开口求饶了呢~” 末了还不忘加一句嘲讽。 一直沉默的修盯着那三个字,突然开口:“应战了” 他是说,爱洛斯应战了。 修一向是不动声色的观察周围,虽然只有两天,但他从爱洛斯身上感觉到了急躁,不知道是有什么原因,他觉得爱洛斯似乎很想见到他们的目标。几小时之前也是,既然爱洛斯拥有穿过结界的能力,他们其实可以现在附近扎营商量一下计划,但爱洛斯二话不说就自己进去,只说用耳环——这个不太可靠的东西联络。 不论发现爱洛斯的人是黑精灵的大祭司还是八侍,若她想要去王城的监狱,把敌人抓住用以带路是个不错的办法。 明白修的想法,菲斯雅将身体靠近恋人并依靠着,强行对费瑟斯放了一波闪光弹,看着坐在洞口方向的男孩脸上露出鄙视,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但只是一会儿,神情再次严肃起来:“那爱洛斯至今没有联系,难道已经被抓或者……” 或者死了。 菲斯雅没有说出来,但在坐的都明白。 想着想着,菲斯雅突然睁大眼睛,一下子从修的身上坐起:“如果爱洛斯没有把对方解决,那我们不是很糟糕?” 费瑟斯还没反应过来,呆愣的问:“怎么?” 菲斯雅大感头疼:“爱洛斯被抓,不管她有没有说出我们...但为了保险起见,黑精灵怎么也该加强四周警戒,甚至是——搜查我们。” 费瑟斯听懂之后,面色大变,以一种……无法形容的、好像吃到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一样的扭曲表情,看着在黑夜中非常容易暴露己方踪迹的.....火堆。 黑夜中的火堆格外明亮,暖暖的光色照亮了小小的山洞,想必从远方看来,这里也是明亮而温暖呢。 三人陷入诡异的沉默,但各自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菲斯雅和费瑟斯经常斗嘴,此时他们却异常同步的收拾起了行囊——突然,刚把长弓拿起的修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羽箭,拉弓、瞄准不过瞬息之间,一道箭影划过,才刚在洞口探头的一名黑精灵还未反应便被箭支射中脑门,仰面倒下,洞外传来一声呼叫——似乎是在叫那名倒下的黑精灵的名字,而后三四名黑精灵侍卫便出现在洞口,与洞内的费瑟斯三人对持。 近距离战斗,修放下了弓箭,握上腰间的长剑,而菲斯雅和费瑟斯则识相退后——战斗可不是他们的本职,与其拖后腿还不如保护好自己。 而远在黑精灵之城司高道斯的爱洛斯还不知道,就在她成功带着目标越狱的时候,本该最安全的三人却已经先一步陷入了战斗之中。 第五章:王城内迎战 月光下的黑精灵王城显得格外冷漠,被刷得苍白的墙壁在月辉下泛着冰凉的光,令人望而生怯。 和白精灵的珀斯之城的随意不同,司高道斯的王城意外的制度森严,不论白天还是夜晚都不允许普通族人进入,而夜幕降临之后,甚至连低等侍卫都不能靠近,只有「八侍」、以及目前真正掌控整个黑精灵族的大祭司——塔尔塔洛斯能够自由进出。 寻常夜晚里,塔尔塔洛斯总是呆在王城的祭司间,研究着从人类的北之国以物易物得来的古老书籍——他似乎很少离开王城。但今晚显然不是一个寻常的夜晚,因为他罕见的不在王城内,甚至是不在司高道斯之城内。而今天代替他在王城内守夜的,是「八侍」之一的黑精灵男子——无头鬼。 无头鬼并不是真名,「八侍」各有代号,无头鬼便是他的代号,而他也人如其名,真的是——没有头。 没有了脑袋就算是精灵也不可能活着,然而无头鬼却成为了这么一个特例,那没有头颅的身影如同自地狱爬出的恶鬼,让人生畏。因此,即便他本人没做过什么残忍的事情,但他还是被黑精灵平民们当做恐吓自家孩子乖乖听话的话题。 即便没有了头,无头鬼的身材依然高大,而且还非常健壮。在这如同冰窖一般寒冷的夜晚下他依然保持着精简的装扮——且不说下身那不知有没有半点保暖作用的长裤、以及赤裸在外的双脚,但他的上半身竟然没穿半件衣服,只有一条暗红的围巾缠在那没了脑袋的脖子上,将触目惊心的伤口挡住。那围巾看起来有些破旧,曾经整齐的边缘早已探出了杂乱的线头,围巾的多余部分被冷冽的夜风吹起,飘扬在他身后。 此时无头鬼正在站在侍卫长室的自带阳台外,正好能将王城之内全部纳入视野——自从没了头,他看东西的方式就发生了变化,分明没有眼睛却依然能“看见”,甚至比从前看的还要更细致。 黑精灵的王城其实是一个环形建筑,王城的中间并不是什么精致的雕像或者华贵的装饰,而是一栋简单得突兀的建筑物——它看起来就是一个被放大的方形盒子,只有几个带着铁槛的窗口用来通风,再加上一个看起来被锈迹侵蚀了大半的铁门用以出入——建立在这瑰丽且肃穆的王城之中,给人以极大的违和感。 这是一个城中监狱,一个专门为莱特建立的特殊监狱,除了塔尔塔洛斯与「八侍」外谁也不能进去,「八侍」的青面鬼偶尔会带抓到的白精灵来这进行拷问。这监狱看起来简陋,实际上被布下了多重结界,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出不去,是某种程度上的绝对隔离空间。 这是个极为可靠的牢笼,如果没有爱洛斯这个违规的存在,莱特可能真的一辈子都出不去。 然而偏偏爱洛斯出现在司高道斯城内,还刚巧被青面鬼察觉并抓进了这里,然后又因为天色太晚没有马上进行审讯,各种巧合形成的必然,让她与莱特相遇了。 于是无头鬼在这个不太寻常的夜晚里,看见两个人影从极为可靠的监狱中……穿墙而出。 他下意识怀疑自己因为睡眠不足而出现了幻觉——可事实上自从没了头之后,他甚至不再需要睡眠,所以每当塔尔塔洛斯离开王城的夜晚,王城都是由他来看守的。 …… 无头鬼的震惊,爱洛斯和莱特当然不会知道。 爱洛斯可以说是精灵史上第一位进入了黑精灵的司高道斯之城的白精灵,然而她连进入监狱的过程都不清楚,当然也不会了解到这监狱是多么厉害的存在。 而莱特——这个从出生就开始被囚禁不知有几十年的少年,知识量大约跟人类的新生儿没有多大区别,能知道黑白精灵的关系已经是他理解力强大了。 再说,他们现在正忙着手拉手越狱呢。 带着衣衫破烂的莱特走出监狱,爱洛斯没有马上进行下一步行动,而是打算先观察一下四周。 按照她先前的想法,监狱应该是在王城内的——她并没有猜错,但是她却没想到这个王城本身,竟然就像个囚笼一样,即便从监狱中走出,她在看见围在这小小监狱周围的城墙的时候,依然有种置身牢笼的感觉。 爱洛斯一边思考着逃跑路线,一边抬手去摸耳垂——却没有摸到本该在那里的金属花耳环,这才猛然想起,之前在与那名矮个子黑精灵交战之前她故意将耳环丢在了地上,与其让自己被抓之后耳环被对方拿走,还不如丢在自己知道的地方,这样重新找回的几率反而大一些。 就在爱洛斯有了初步打算的时候,牵着她的手的莱特猛然一扯将她揽入怀中——几乎是在抱住她的同时,莱特脚下一蹬,身形飞快的朝后跃去。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爱洛斯的惊呼还压在喉间,她只觉身后一阵狂风掠过,不由侧头朝身后望去——伴随着巨大的砸击声响,她看见碎裂的地板石块飞扬而起,自己刚才所站得位置赫然是一把利刃还泛着冷光的巨大斧头,而手持巨斧的人,则是她今日白天在城内大街上看见的「八侍」之一。 由于周围空寂,爱洛斯疏忽了警戒,如果刚才莱特没有察觉危机,恐怕两人此时都成了肉泥。 意识到这一点的爱洛斯不由暗自咬唇,神情在一瞬显得有些扭曲。她比谁都不想死,却在刚才差点因为自己的疏忽而丧命。 并不知道爱洛斯所想的莱特带着爱洛斯避开一击之后,没有像在监狱里那样抱着不放,反而松开了爱洛斯的手,并朝前踏上一步,将爱洛斯护在身后。 按理说,莱特现在的战力还不如爱洛斯呢,但他看见了刚才的爱洛斯的神情——自从见了爱洛斯,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对方——那个样子不好看,他对爱洛斯有亲切感,他喜欢爱洛斯,但他不喜欢爱洛斯刚才的神情。 莱特护在爱洛斯身前,面露敌意的盯着无头鬼——让爱洛斯露出那种神情得是突然从空中袭来的这个家伙,所以他要帮爱洛斯挡住,虽然对方脖子上没有头这件事让他很感兴趣。 “莱特,”从刚才的失态中回过神的爱洛斯抬手抓住莱特的手臂以示阻止——肩膀有点高不太顺手——她知道莱特才刚获得自由,连神术都还不会,怎么可能与「八侍」抗衡,“你退……” 爱洛斯的“下”字还没来的出口,对面的无头鬼一调整好姿态就不作任何犹豫,挥起巨斧就朝二人方向再次袭去,硬是将对话打断,让爱洛斯和莱特分别朝两旁闪开。 当无头鬼看清了莱特的时候,就知道事态严重了——偏偏塔尔塔洛斯还不在。 且不论莱特的真正身份,单是看黑精灵为了将他囚禁而布置的特殊牢笼,就可以明白莱特被人带出来,对于「八侍」来说是多么糟糕的事情。 一斧劈去将二人成功分散,无头鬼虽然面朝爱洛斯,但他并没有盯着眼前的猎物不放,巨斧在手中一翻,斧刃打横,同时他脚下拧动,以自身身体为轴,将巨斧猛地旋了起来,看似是要两边一起攻击,实际上另一只脚一个跨步便带着横切的巨斧,朝莱特方向袭去。 眼看莱特躲闪不及,无头鬼就要成功的时候—— “铛——” 一声兵刃相接的声音在空中漫开,只见爱洛斯手持一柄巨大的黑色镰刀、稳稳地替莱特挡下了攻击——她看起来并不慌乱,就像是早就料到无头鬼会攻击莱特一样。 而险些被巨斧拦腰切半的莱特又朝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看着爱洛斯保护自己的背影,他没有执着的上去帮忙。 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力量,贸然上去只会添乱,与其逞强不如保护好自己——这很奇妙,他明明什么也不知道,却总是能做出最好的选择。 第六章:转机与变故 在接下巨斧攻击的时候,爱洛斯清晰的感觉到那股冲击没有她想象中的强大——她本以为那力量会将她与镰刀一起轰飞,却没想到竟然挡了下来。 虽然手上感到一阵发麻,但爱洛斯并没有打算放过这个机会,她不退反进,在对方还没能反应的时候,握着镰柄的手朝下一滑、让挡下攻击的镰刀勾住斧刃,而后脚下发力,以自己身体作为纽带、她将手上巨镰一翻,一把将那巨斧挑上半空! 月光的银辉之下,巨斧锋利的刀刃闪着冰冷的光,无头鬼双手被上扬巨斧拉扯至半空,使得他那结实的胸肌与腹肌都暴露在了爱洛斯面前。 但不论是月色的银辉,还是敌人矫健的身姿——爱洛斯都没有心情去欣赏,在挑起斧头的下一秒,她便沉下身体,戴着白色手套的纤细手指灵活的将巨镰一转,让黑色的利刃再次对准对方身体,她紧握镰柄的手微微一抬,而后以极快的速度、朝对方那没有任何防备的腹部划去——这健美的肌肉、在爱洛斯的眼中,只是个送上门的肉块,正适合一刀切开。 无头鬼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打乱了姿势,握着斧柄的双手被弹起的巨斧拽至半空,让他的胸口腹部在一瞬间完全袒露在了敌人面前,而那个敌人也毫不犹豫的抓住机会、继续进攻,漆黑得连月光也一并吸收了的镰刃、从他腰际的一侧挥来,带着一刀两断的气势。 ——如果这么简单就被对方反杀,那他就没资格被称为「八侍」了。 即使生命马上就要受到威胁,无头鬼依然看不出半点动摇——或许这是因为他没有头颅所以看不见表情。他拽着巨斧的双手突然松开——看起来像是要放弃了似的,但下一霎那,他左脚朝后跨去、赤裸的脚掌狠狠地踩住地面,砂砾摩擦带来的疼痛并未让他有任何不适,而仍然高举的双手突然上抬、追赶上飞扬的巨斧,在重新抓住斧柄的瞬间,他右脚朝后一撤、带动着腹部极为惊险的避开了索命的镰刀,同时,他紧握的双手,带着与爱洛斯同样的气势、挥动着巨大斧头朝那柄漆黑镰刀砍去。 “锵——!” 又是武器相撞的声音,爱洛斯的黑色镰刀的刀刃并没有断裂,而无头鬼的腹部只被划开一条不起眼的伤口。 这一次对拼,谁也没占到好处。 爱洛斯和无头鬼僵持片刻,二人突然默契的各自朝后跃开,如同兽人竞技场里角斗士一样,相互观察戒备着、然后慢慢移动调整自己的位置与姿态。 爱洛斯的目的不是与对方死斗,她需要找到机会,带着莱特离开这里。本以为刚才是一个极好的突破机会,但没想到对面那个没有头颅的大个子男人竟然在瞬间应付了下来,一个交锋就可以感觉到对方身经百战。 正在爱洛斯独自烦恼的时候,一直在旁边乖乖观战的莱特走到了她身旁。 莱特手里拿着一把样式普通的匕首——那是他们在离开监狱之前、从一张桌子上顺手拿来的。 “莱特,你要干什么?!”爱洛斯瞥了一眼那把匕首,压低声音质问——这种时候,她可不希望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家伙来给她添乱! “嘘...”莱特微笑着抬起食指贴近嘴唇,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作出一个表示安静的动作,他如同宝石一样的赤色眼眸在黑暗中泛着光,让爱洛斯不由屏住呼吸,“交给我吧。” 莱特极轻的吐出这么一句话,而后挥舞着匕首,朝对面那名身材高大的敌人冲去。 “莱特!!” 爱洛斯伸手去抓,但莱特跑得比她反应的还要快,她只摸到他那破烂衣服的一角,却没能拽住他整个人,就那样看着莱特如同送死一般冲了过去。 然而面对莱特那简单得引人发笑的攻击,无头鬼却没有用手上的巨斧把他切成两半,反而尽力让斧刃避开莱特、并试图伸手去抓住对方——可莱特就像是知道他想法一样,一旦快要被抓住,就主动朝斧头那边靠去,让无头鬼不得不把部分注意放在斧头上。 在这样怪异的对决下,莱特对于怎么与无头鬼周旋越来越熟练,竟然灵活得就像是在与对方共舞一般,苍白的脸上带着狡黠的微笑——无头鬼在月光下看清了这个被他们关了几十年的少年脸上的神情的时候,他明白自己被看穿了。 没错,无头鬼不敢攻击莱特,为了他们「八侍」与大祭司塔尔塔洛斯的计划,莱特不能死。 在之前他朝莱特发动的攻击的时候,看似夸张、其实当真正靠近莱特之后,他手上的力度早就卸了下来——所以爱洛斯才会觉得这攻击意外的轻,就是因为他怕一用力就把莱特杀了——毕竟莱特看起来那么瘦小。 站在莱特后面不远处的爱洛斯看见这奇异的战斗,一瞬间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突破口。 …… 就在爱洛斯和莱特准备联手的时候,费瑟斯这边已经结束了战斗。 几名普通的黑精灵侍卫肯定敌不过修这个战斗精英——他可是在上次黑白精灵战争中的最高功臣,在上一代白精灵女王危急的时候,独自杀开黑精灵的重重包围,带着女王回到白精灵营地。 火堆里的火苗依然旺盛,被照得明亮的山洞内,黑精灵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飞溅在石壁上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干透,将敌人消灭完毕的修正安静的擦拭着剑上的污迹。 菲斯雅绕过火堆,在一名黑精灵的尸体旁蹲下,正要去摸对方尸体下还未凝固的血,却突然被修抓住了手。 她仰头看去,沉默的恋人同样在看着她。 “黑精灵的血......” 菲斯雅低喃着,神情中带着令人心疼的悲伤,她在修的搀扶下站起身,然后倚靠在恋人怀里。 白精灵中的一部分——甚至是大部分的族人认为,黑精灵因黑暗侵蚀而诞生,是亵渎神明的存在,而白精灵作为“神的宠儿”,要将代表“邪恶的”黑精灵彻底消灭。 菲斯雅脑海中浮现出一名笑的开朗又温暖的白精灵姑娘的容颜,那是她过去最重要的朋友,但是那个温暖的白精灵姑娘,却在一次死亡之后轮回成为了黑精灵。 就在那个时候,菲斯雅突然不明白黑精灵与白精灵之间的所谓“差异”到底是什么,所谓的“界限”又在哪里。 “喂——”费瑟斯看着那两个相依的身影,终于不耐了起来,他皱着眉头避开黑精灵的尸体与血迹,将自己的包裹拾起——幸好没有被血迹溅到,这可是他最爱的阿芙姐姐给他做的,“你们可不要忘了,既然有第一波巡逻兵,就会有第二波;趁第二波还没来之前,还是快点收拾尽快离开这里比较好。” 虽然语气依然惹人不快,但费瑟斯说的却没有错,他们的任务还在进行。于是菲斯雅也没有回答,而是和修默默将自己的物品整理好——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可整理的了,因为在黑精灵来之前他们早就在收拾了。 三人各捧了一把雪将火堆熄灭后,便借着月光潜入了黑夜中的冰原森林。 他们穿过这片森林找到之前用来藏身的山洞的时候天还没黑,所以他们现在才发现,黑夜中的冰原森林显得异常荒凉,高大的树木上分明没有树叶遮挡,却仍然将高悬空中的月光层层过滤,当光辉倾洒在他们三人身上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层极为轻薄的银纱。 “爱洛斯联络不上,”菲斯雅看起来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我们进不去黑精灵的结界,怎么办?” “先去我们的传送阵附近呆着,等到天亮之后,如果还是收不到那家伙的联络,就我们三个也要强行把结界破开。”费瑟斯说完,抬手又抚上一棵树——他们一路就靠费瑟斯的神术来辨认方向。 对于强行破开结界菲斯雅并不赞同,但她还没来得及出口否决,他们就看见了不远处的他们的传送阵旁边,有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那里。 那身影似乎是个黑精灵——因为对方有着一头黑发,但身边却没有其他的黑精灵侍卫,这让菲斯雅三人警觉了起来,他们一边放慢脚步朝那名黑精灵靠近,一边警惕着四周、以防有埋伏的黑精灵突然发动偷袭。 正在他们距离传送阵还有二十米左右的距离,那名伫立在那的黑精灵突然转头看向他们、开口—— “哟,好久不见啊,费瑟斯。” 伴随着黑精灵男子那特殊的低沉声线,费瑟斯三人看见了一张漂亮的面孔——没错,就是漂亮,就算是在白精灵中是公认的大美人的菲斯雅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比自己还要适合“美”这个字。 当看见那名黑精灵的容貌时候,费瑟斯那淡淡的碧绿眼瞳猛地收缩了起来,然后他露出了与菲斯雅吵架时候完全不同的愤怒神情——全然不顾这是在敌人的领地附近,声音中透着无法抑制的愤怒与颤抖: “塔尔...塔罗斯——!!” 第七章:塔尔塔洛斯 菲斯雅和修从来没有见过费瑟斯露出这样愤怒得近乎狰狞的神情——嘲讽他姐控的时候没有,取笑他小孩身体的时候也没有,而那名沉静优雅的黑精灵男子仅仅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就让费瑟斯几百年的冷静烟消云散。 听见费瑟斯那声怒吼,黑精灵男子——塔尔塔洛斯眯起眼睛,唇角似有似无的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看起来非常友好的笑,不紧不慢:“一百年后的感人再会,费瑟斯,我希望你表现得可爱一点。” 藏在他黑色斗篷下的手拿出了一本偏厚的牛皮书籍,柔软的牛皮封面上绘着繁复的花纹,花纹的正中央是一个包容着许多奇异符号的八芒星,也许是因为过于古老,花纹与八芒星已经变得有些模糊——这是一本魔法书,是他从人类的北之国带回来的古老的魔法典籍。 塔尔塔洛斯一手托着书,另一只手在书上轻轻拂过,然后那魔法书便自动翻了起来,伴随着纸张翻动的细碎声音,最终停在了记述着空间魔法阵的地方。 空间魔法阵,那是一种可以在一瞬间将空间扭曲的魔法阵——而费瑟斯他们四人来到冰原森林所用的传送法阵,就是空间魔法阵的一种。 而那传送法阵,现在就在塔尔塔洛斯的黑色皮靴旁边。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构——”塔尔塔洛斯对费瑟斯三人似乎并不在意,还非常大方的当着他们的面研究起了地上的法阵,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早已失去理智的费瑟斯完全忘了自己不是负责战斗这件事情,以惊人的气势冲到了塔尔塔洛斯面前、然后高高跃起,挥动着右手拳头狠狠地朝那张俊美的侧脸砸去! 然而不论是费瑟斯的拳头被挡下、还是塔尔塔洛斯的脸被打歪——这样的现象都没有发生,费瑟斯挥下的拳头居然直接穿过了塔尔塔洛斯的头部,还没等他弄清怎么回事,就因为惯性让他下一秒直接整个人穿过了对方的身体,落在地上。 “虽然我让你表现得可爱些,但没想到你这么心急……亲爱的费瑟斯。” 如烟雾一样被费瑟斯打散的塔尔塔洛斯又渐渐凝聚了回去,声音中没有丝毫动摇,反而在看到费瑟斯的举动后,还透着点愉悦。 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玩弄别人——费瑟斯想。 “哼……又是幻术,你敢换一个把戏吗?”他拍了拍膝上的尘土站起身来,对塔尔塔洛斯冷冷的说。 “把戏……吗,”塔尔塔洛斯轻声低喃了一瞬,转头朝菲斯雅二人瞥去——那两人正慢慢朝法阵这边靠近,然后他将目光落在了手中的魔法书上,“那么,可怜的小羔羊,如你所愿,我们来玩点新的……‘把戏’。” 塔尔塔洛斯那轻柔得近乎诡异的声音刚落,费瑟斯脚边的传送法阵上、就突然绽开了另一层符纹繁杂的八芒星魔法阵,同时,一种从未听过的奇异语言从塔尔塔洛斯的口中蹦出,那语言听起来非常干涩拗口,但随着塔尔塔洛斯吟唱,凝成新魔法阵的白光变得越来越耀眼。 虽然不知道塔尔塔洛斯究竟想做什么,但以费瑟斯的了解,那肯定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于是他伸手就想去抓那本魔法书——他显然忘了刚才的教训,伸出的手只是将书的幻影打散,然后抓了一把空气。 就在这时,塔尔塔洛斯的声音戛然而止,费瑟斯下意识转头看向魔法阵,只见一道灼目的白在瞬间填满了他的视野,下一刻、一抹黑影替他快要被刺伤的双眼遮住了白光,并带着他一起朝魔法阵的反向扑去。 “嘭——!” 巨大的声响在寂静中炸开,被扑在地上的费瑟斯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就要聋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才渐渐消散在空气中,费瑟斯捂着耳朵被人扶起,这才看清在刚才危机一刻将自己救下的人原来是修,而菲斯雅正在跑向二人,看来刚才并没有受到伤害。 “不知道这个礼物,你们觉得怎么样呢?”塔尔塔洛斯开口,费瑟斯三人看见他的身体从下开始消散,将被他衣袍遮挡的法阵渐渐露出——原本绘着传送法阵的地方变得一片狼藉,传送法阵上出现了无数裂痕、失去了原本的光辉。 塔尔塔洛斯,这个黑精灵的大祭司,把他们准备了一个多月的传送法阵,就在他们的面前——干脆利落的,毁了。 费瑟斯三人的脸色顿时变得糟糕透顶,但塔尔塔洛斯的脸上却浮出了更加愉快的神情,然后他在身体将要彻底消散之前,对费瑟斯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费瑟斯,替我向阿芙提娜斯问好。” 听到这句话的费瑟斯身体一僵,脸上神情再次狰狞起来,然而当他想回敬一句的时候,对方的幻影已经彻底消失,只留下一个残破不堪的魔法阵。 …… “哎呀……一百年过去,还是个不讨喜的小鬼呢,费瑟斯。” 距离黑精灵王城所在的北原森林非常遥远的欧罗巴森林里,刚消散在费瑟斯三人面前的幻影的主人——真正的塔尔塔洛斯轻笑着低语,与幻影不同的是,他拥有一头耀眼的银色头发、与一双暗沉的碧绿眼眸——竟然是典型的白精灵一族的外貌特征。 他抬起眼眸,将目光放向白精灵的帕斯之城的方向——即便有结界隐藏,他依然清楚方向。 “阿芙提娜斯……” 与在费瑟斯面前的时候不同,这次他的声音中有些苦涩。 …… 爱洛斯虽然有意与莱特配合,然而莱特毕竟是没有真正的经历过战斗,虽然抓住了无头鬼的“弱点”,但在周旋的时候甚至差点被爱洛斯的巨镰给刮伤——虽然这反倒让无头鬼感到更加费心。 长时间周旋会让无头鬼抓住规律,于是爱洛斯在尝试了两三次配合不成功之后,便一甩手将巨镰折叠收挂在腰后。而后从绑在腿上的刀袋里拿出一柄比莱特手上的稍大一些的匕首,这把匕首刀柄处刻有漂亮的花纹,锃亮的刀刃清晰的将银月映在上面,看起来非常锋利。 战斗从城中监狱旁转移到了城墙附近,就在莱特再次将身体靠近无头鬼的巨斧时候,无头鬼握着巨斧的手突然一转、将巨斧的斧头与斧柄换了个位置,毫不犹豫的朝送上门的莱特砸去——斧柄可不会将莱特砍死,捕捉到这一幕的爱洛斯突然插入二人之间,她一把将莱特扯开、并将手上的匕首朝无头鬼防备薄弱的胸腔刺去。 无头鬼本来以为这次可以成功,没想到爱洛斯——那名女性白精灵,偏偏在这个时候再次出手,面对突然刺向他要害的匕首,无头鬼只能收回自己的攻击、无奈的侧身躲开——就这么一瞬间,爱洛斯迅速返身、带着从刚才就一直拽着手的莱特直接从一旁的城墙穿壁而出,发觉不对的无头鬼虽然及时反应、并旋起巨斧朝二人砍去,但还是晚了一步,巨斧锋利的斧刃把城墙砍出了一条大大的裂口,却没有拦下趁机逃跑了的莱特和爱洛斯。 爱洛斯拉着莱特穿过城墙后没有盲目逃跑,他们就近找了处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爱洛斯需要时间辨认如何回到被抓的地点。 而城墙里的无头鬼表示,他虽然可以从高出降落,但显然不能反过来跃至高处,最终只能抗起巨斧从王城大门追击,同时还要通知夜晚值班的黑精灵守卫进行全城搜查。 司高道斯之城的城内布局非常规整——就连这一点也和白精灵的珀斯之城相反,爱洛斯只是稍作观察就找到了方向,然后她带着莱特,一边谨慎的避开此时还在街上的黑精灵,一边朝白天所在的那条巷子跑去。 “爱洛斯。”跑在爱洛斯身旁的莱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开口。 “恩?”爱洛斯忙着确认路线,随口应道。 “你希望我做什么?”莱特问。 “……”爱洛斯的身体一顿,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让莱特一下子跑到了她前面。 莱特见爱洛斯不走,也跟着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爱洛斯,在看到爱洛斯脸上那复杂中带着点戒备的神情的时候,他靠近她,脸上依然是纯粹至极的笑容: “只要是你的选择,我都会去做。” ——选择由你来做。 阿芙提娜斯的那句话再次回响在爱洛斯的耳边。 可是——爱洛斯有些痛苦的张嘴,正想说什么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说话声音,她马上将既然出口的话吞下,回眸瞥了一眼声音方向,再次拉上莱特的手跑了起来。 现在首先要与费瑟斯他们联系,那个选择……还有时间。 带着这样逃避的想法,爱洛斯与莱特躲躲藏藏又过了几分钟,才好不容易来到了她白天被抓住的地方。 金属花耳环并没有想象中难找——或许是因为这里比较偏僻,而她白天丢的也随意,借着月光、她很快在没有多少杂草的地上找到了它。 大概抓住爱洛斯的「八侍」也没想到她能够逃出来,当时并没有把这个耳环也顺手拿走。 爱洛斯捡起耳环戴好,拉着莱特朝巷子里面走去,轻声呼叫着费瑟斯他们: “费瑟斯、菲斯雅、修——听得见吗?” 第八章:暗潮涌动 收到爱洛斯消息的时候,费瑟斯三人已经确认了传送法阵彻底失去了作用这件事情,正准备联系远在珀斯之城的阿芙提娜斯。 “爱洛斯,你没事吧?” 首先回应的是菲斯雅——因为三人都在树木附近,所以这一次谁都能与爱洛斯通讯了。 听到菲斯雅的声音,爱洛斯愣了一下——本以为出现的会是费瑟斯的声音。 “总的来说算是没事,”她看着正好奇地盯着她的莱特,感到头疼的叹了口气,“目标已经救出来了,但被一个没有头的家伙发现了——应该是「八侍」,他现在应该在城里搜查我们,你们将传送法阵准备一下,我……” “传送法阵被毁了。”费瑟斯的声音突然蹦出。 “什么?!”爱洛斯睁大了眼睛。 他们的任务说起来其实非常简单,通过传送阵来到冰原森林,进入司高道斯之城救出莱特,然后再通过传送阵,回到欧落巴森林的珀斯之城。 现在莱特已经救出,任务中最艰难的部分已经达成,接下来她就不得不去面对属于她的选择了——本该是这样的。 但是她刚才听到什么? 传送法阵……被毁了? 这个消息太过具有冲击性,让爱洛斯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站在一旁的莱特一直看着爱洛斯,他看见爱洛斯在呆愣了片刻后,突然抬起手捂住了脸,然后仰起头,似乎深呼吸了一下,唇角划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无声的笑了。 “爱洛斯?”这回是费瑟斯的声音,透着点焦躁。 听到费瑟斯的呼唤,爱洛斯这才放下手,缓缓吐出刚才那口气,将自己那有些失控的表情收敛了起来。 “啊……我在。”她看了眼莱特,对方似乎对她刚才的行为没有特别反应,“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哼……”费瑟斯惯有的不屑态度再次出现,“你不是这次任务的负责人吗?” 看来他还是很介意这件事情。 爱洛斯对此只觉得好笑,也有些羡慕费瑟斯能这么珍视阿芙提娜斯。只是接下来的行动确实需要重新拟定——虽然传送法阵被毁掉让她在一瞬间松了口气,但他们的任务和危机却还没消失。 她偏偏头,借着月光朝窄巷外看去,这里暂时还没有黑精灵经过,但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情,一个「八侍」就那么难以对付……要是再惊动了其他几名,估计就再也走不了了。 “我先带着目标从结界里出去,你们在白天我进去的地方接应我们,剩下的,等汇合了再说。” “哼。”费瑟斯仍然是傲娇的一声,但没有反驳。 “那爱洛斯,待会儿见~”这是菲斯雅的声音。 “……小心。”修难得留了句话,可能是觉得自己没存在感需要声明一下。 爱洛斯把耳环摘下、放进了大腿外侧的刀袋里——本来在那里的匕首现在还在她的手上,然后她带着莱特悄悄靠近走到巷口,确认周围没有任何黑精灵后就拉着莱特再次奔跑了起来。 虽然这里也是结界的边缘,但她现在要去的是白天进来的方向,那还有些距离,希望在出去之前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 帕斯之城的女王宫殿的夜晚并不像司高道斯的王城那样寂静与森严,通透明亮的大堂里正聚集着数十名的白精灵。 舞台之上是十来名演奏者,他们有的正吹奏着由金属桐木卷成的巨大圆号,有的正用纤长细嫩的手指拨动着竖琴柔韧的琴弦,而最中间的一位白精灵姑娘,她正穿着优雅的白色晚礼服端坐在那、柔软的双手的正灵活的跳跃在黑白相交的琴键上,悠扬的音乐将其他乐器发出的声音自然的融合在了一起。而舞台之下的白精灵们便在这优美的音乐之中翩然起舞,他们穿着精致的礼服互相邀请,看起来就像在参加一场难得的盛大舞会。 事实上这的确是舞会,但这并不难得——白精灵的生活一直如同人类的上流社会一般奢侈又华丽,这样的舞会每晚都会在宫殿举行,而他们的白精灵女王偶尔也会露面,与民众一同沉沦在这份奢华的安逸之中。 阿芙提娜斯站在宫殿内的二楼,低头看着大堂上那热闹的舞会,她的表情依然冷漠刻板,没有被楼下的气氛影响丝毫。 “阿芙提娜斯。”一个清脆的声音叫出了她的名字。 她回头,看见了一名有着特别的金色头发的白精灵女孩——那名女孩穿着层次繁复的白色礼服,一头漂亮的金发打着卷散落在背后,只有两三缕发丝搭在了她白嫩的肩膀上。 阿芙提娜斯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僵硬了一下,但她很快就回过神,缓缓蹲下身,替那名女孩将肩上的发卷拂到身后,然后深深垂下自己的头颅,尊敬的说:“女王陛下,有什么需要我来效劳的吗?” 金发的白精灵女孩——正是现在所有白精灵的女王陛下,坎迪丝。 “没什么,阿芙提娜斯。”坎迪丝轻轻摇头,微笑着、将目光落向楼下大堂的白精灵们,并抬起手来和他们打招呼,“你应该换上礼服,去享受一下舞会。” “我的职责是保护您,陛下。”阿芙提娜斯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死板。 “好吧。”坎迪丝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事实上要是阿芙提娜斯答应穿上礼服,那才会让她真的震惊。“我要休息了,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让任何人——包括你——进入我的房间。” “是,陛下。” 轮回之前的女王每到舞会时间都会与亲爱的族人共舞,而现在的女王陛下、明明穿着礼服却没有任何参与舞会的意思,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对族人们保持着疏离的姿态,仿佛真的成为了众人之上的孤高王者。 阿芙提娜斯重新站起身,镜片之后冷淡的碧蓝眼眸如同监视一般、一直盯着坎迪丝走过长长的走廊,打开最里面的房门进去后,才把视线移开。 走进房间的坎迪丝收起了她一直保持的温柔微笑,神色冷淡的走向屋外的阳台,月光下的阳台上,站着一个修长的人影。 她并没有惊讶,非常自然的走了过去、坐在对方替她准备好的椅子上,然后端起桌上的红茶喝了一口:“塔尔塔洛斯,你泡的红茶越来越好喝了。” 那个人影——塔尔塔洛斯恭敬的站在坎迪丝面前,脸上是恶魔一般的微笑:“呵呵,能得到女王陛下的夸奖,非常荣幸。” “那,”坎迪丝那稚嫩的脸上流露出和刚才在白精灵面前完全不同的黑暗笑容,“你的准备怎么样了?” “已经让他们明天就动身了。”塔尔塔洛斯回答。 “从司高道斯来这里最快也要一个月,那个时候我的力量应该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坎迪丝放下茶杯,翻看着自己小巧的手——真是可笑的身体,连过去的身体的十分之一的力气都没有。然后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再次看向对方,“对了,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塔尔塔洛斯从斗篷里掏出了一本牛皮书——如果费瑟斯三人在这,就能看出这正是他的幻影在他们面前所用的魔法书,“用这本魔法书上记载的空间魔法阵——只可惜,因为初次尝试不够完美,魔法阵只能存在很短的时间——现在应该已经无效了。”然后他又想起了费瑟斯那个小鬼,笑容中多了份恶意的愉悦,“不过——我顺手毁掉了他们的传送法阵,应该可以拖延一段时间。” “哦?做的不错,塔尔塔洛斯。”坎迪丝将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落在空中的银月上,碧绿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黑雾,她一字一句、语气中饱含着不可抑制的愤怒与憎恨,声音渐沉,“可恨的创世神,等着吧……我们复仇很快就要开始了——以世界的意志为名。” “请冷静下来,我的陛下。”塔尔塔洛斯的声音依然平静,替坎迪丝见底的茶杯斟满红茶,轻声道,“在「弑神计划」开始之前,我等还要……再忍耐一下。” “……”坎迪丝眸中的黑暗缓缓退去,就如她心中渐渐压下的憎恨,她再次端起茶杯,姿态优雅,仿佛又变回了白精灵眼中那圣洁的女王陛下,“是呢,一切麻烦你了,塔尔塔洛斯,我还要再当一段时间的白精灵女王呢。” “是。”塔尔塔洛斯右手按上胸口、对坎迪丝深深鞠躬,“能得到陛下信任,是我的荣幸。” …… 费瑟斯三人来到白天的入口附近已经有十几分钟了,他们已经躲开过两拨黑精灵的巡逻士兵,却还是没见到爱洛斯从那里出来。 “不会被抓住了吧……”菲斯雅盯着结界方向担心地说。 “在这种时机?”费瑟斯不满的发出质问。 “就是这种时机才容易被抓住吧……”菲斯雅瞪了眼费瑟斯,然后再次看向结界——“恩?又有人出来了!” “不会又是黑精灵侍卫吧……上一拨不是才……”被菲斯雅提醒的费瑟斯不大情愿的朝结界那边看去,却意外的看到了他们正在等待的白精灵少女。 “爱洛斯!”菲斯雅的脱口而出,却见爱洛斯手上拉着一名黑精灵少年、仿佛逃命一般向他们跑来,然后他们看见,从结界中,接踵而出的……黑精灵侍卫。 爱洛斯虽然成功带出了目标,却也把麻烦一并带了出来,她身后跟了约有十名的黑精灵侍卫。 “你这家伙……”费瑟斯连忙后退,“为什么会带着一堆追兵!?” 爱洛斯手上一扯将莱特直接甩到菲斯雅身上,看见菲斯雅勉强把少年接住,马上从腰后拿出武器,手一甩、黑色巨镰再次出现:“没把大家伙带出来已经不错了……”这样说着,她挥舞着镰刀、转身和修一起对上了追来的黑精灵侍卫。 刚才在城内有莱特在不方便应战,现在就可以速战速决了。 第九章:互换的王者 山洞,又是山洞。 爱洛斯和修以最快速度打翻了追来的黑精灵侍卫之后,五人便快速的离开了原地,在寒冷的森林中,他们借着朦胧不清的月光与费瑟斯那极为方便的神术,找到了现在身处的山洞。 这个山洞比费瑟斯三人之前找到的要宽敞许多,进入洞口后是一条短短的隧道,而隧道的尽头的山洞内部、则宽阔的令人惊讶——即便将他们五人全部容纳在内,也还有一半的空间可以使用。 费瑟斯认为,对于需要在这冰原森林中休息一晚的他们来说,这是一个非常舒适的地方——如果角落里没有那只看起来非常委屈的、蜷着身体的巨大生物的话。 没错……这个看起来非常舒适的山洞,其实早就有了主人——就是那只蹲在洞穴角落、而体型却有两个莱特高的冰原棕熊,它在冰原森林的魔兽之中也算是名列前茅,以强大的掌力、和可以冰冻任何东西的吐息闻名。 然而就算它的体型有四个莱特高,就算它能一口气将整个冰原森林变成冰块——也改变不了它连吼都没来得及吼、就被修用剑柄一下子敲趴在地上的屈辱事实。 “果然烤一下比较好么……”费瑟斯自言自语的把被冻得完全僵硬了的面包放在火上烘烤,却见他对角那头的棕熊身上的毛猛地炸了起来,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惊恐的看了过来。 它似乎以为,费瑟斯想把它烤了。 “……”看着那头太过机灵的魔兽,费瑟斯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费瑟斯,你不要吓到它!它可是因为我们占了它的地盘才这么不安,真可怜呢。”菲斯雅看见这幕,有些责备的对费瑟斯说,然后将自己刚用火烤软了的面包撕下一块,靠近那头冰原棕熊,把手上的面包递了过去——看来她很喜欢这只魔兽,然而就在棕熊想要伸爪子去抓那块儿面包的时候,它突然觉得脊背一凉,猛地把爪子缩了回去,一抬头,就看见了坐在菲斯雅身后的修、正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看着它! 冰原棕熊那高等魔兽的直觉告诉它,这个面包不能吃。 于是这只庞大的冰原棕熊再次把自己缩成了球,看样子是誓死也不打算理那个充满诱惑的面包块。 “噗……”费瑟斯的笑声引来了菲斯雅的回头,而此时修已经恢复了往常的面无表情,所以菲斯雅并没有发现自己的恋人居然在暗中恐吓了一只魔兽,还以为费瑟斯是在嘲笑她喂食不成。 “让我来!”莱特突然也来到了棕熊面前,伸手把菲斯雅手上的面包块拿了过来,脸上是无忧无虑的笑容,自信满满的说,“没问题,交给我吧~” 作为一名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牢房的精灵,爱洛斯实在不明白他哪里来的自信。 莱特拿着面包块在棕熊那一半埋在怀里的脑袋上转悠,甚至还伸出另一只手把熊爪扒开,将面包块放在更容易让它闻到的位置——菲斯雅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虽然这只大棕熊做不到一掌就拍死一个精灵,但莱特是他们的任务目标——阿芙提娜斯可是曾嘱咐过、要他们保护莱特的安全。 正自己委屈的团成一个大绒球的棕熊感觉刚才那带刺的视线似乎消失了,而面包块的香味却没有消失,这让它产生了动摇——终于,在莱特的不懈努力下,它还是抬起了它才刚决定再也不抬起来的熊脑袋,半圆的耳朵轻轻动了动,看着莱特那完全无害的样子,非常没出息的把面包块抓起来吞掉。 ——如果是肉就好了。它舔了舔自己的熊掌,非常遗憾的想着。 “嘿~”看见棕熊非常听话的吃了下去,莱特又伸手摸上了对方的头顶,也不知道是刚才的面包恩情太过沉重,还是莱特天生的亲和力,本来最忌讳被别的生物摸到头顶的冰原棕熊、此时却任由莱特去摸——顺便还要蹭上两蹭,乖巧的像个宠物,这让菲斯雅也加入了摸熊行动。 “呐,爱洛斯,它的毛好舒服,你也来摸摸吧?”莱特对这熊的态度没抱有任何疑惑,转头呼唤爱洛斯也一起玩。 “啊……好啊……”爱洛斯正盯着棕熊那圆圆的可爱的耳朵,突然被莱特呼唤,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有些腼腆的笑容——其实她非常喜欢这种毛茸茸的生物。 “——喂,你们也太悠哉了吧。”费瑟斯看着玩得越来越起劲的那三人,咬下一口总算烤软了的面包,皱着眉头开口,“爱洛斯,阿芙姐姐为什么要我们来救这个黑精灵……你也该告诉我们了吧?” 爱洛斯才刚要起身,就听到费瑟斯的这句话,让她起身的动作僵了一下,然后有些不舍的看了眼棕熊,最终还是坐了回去。 她没有马上开口,而是转头看了看修和菲斯雅——菲斯雅此时已经从棕熊旁边走开,回到了自己坐的地方,看样子已经准备好听她说话了。 “那……莱特你回来坐下吧,毕竟接下来要说的,是关乎‘你是谁’的话题。”爱洛斯最后将目光放在了莱特身上,她虽然在笑,但眉头却皱在一起,看起来有些苦涩。莱特看见她这个表情,也不知道是明白了还是没有明白——而后,他直接拖着本来在角落里呆的好好的棕熊回到火堆旁边,一把抓着熊爪递给爱洛斯。 ……于是爱洛斯在四个人一只熊的视线中,摸了摸熊爪。 “咳……那我们开始说吧……”爱洛斯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话题重新拉回来,她轻轻的开口,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其实,我们救出来的这位黑精灵少年——莱特,才是我们真正的白精灵王。” 火焰燃烧木头的声音劈啪作响,在爱洛斯的话出口之后,五人一熊忽然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等一下,爱洛斯,”菲斯雅最先打破寂静,她的神情复杂,似乎还没能完全理解对方所说的话,“你是说,这个黑精灵……是我们的王?” “那珀斯之城的坎迪丝女王陛下呢?”费瑟斯马上接着菲斯雅的话问下去。 “……你们还记得上次大战之后,黑白精灵王一起从祭坛上降生的事情吗?”爱洛斯没有直接回答。 “当然,在那之后黑精灵王还被埋伏的黑精灵给救走了——”菲斯雅说着,突然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然后她抬头看向莱特,将疑问说了出来:“黑精灵当初为了营救莱特也牺牲了不少数量,为什么现在却把他关了起来,反而要我们来救?” “因为他们发现,莱特根本就不是黑精灵王。”爱洛斯继续说,“或许是因为轮回石被黑暗侵蚀、导致轮回的不稳定——这一点,我和阿芙提娜斯并没有弄清楚。我们可以确认的是,在上次黑白精灵王一起降生的时候,他们两人的身体与灵魂互换了。” “灵魂……互换!?”菲斯雅和费瑟斯顿时睁大了各自的眼睛,异口同声的把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 “是的,也就是说,在珀斯之城的‘女王陛下’的身体里,其实是上一场大战中的黑精灵王的灵魂。而莱特——”爱洛斯抬手按在莱特的肩膀上,再次重复了一开始说出的那句话,“才是我们白精灵真正的王。” 被突然推到众人眼前的莱特,还在不明所以的抓着冰原棕熊身上的毛、自娱自乐着。 第十章:新的动向 司高道斯的早晨总是带着透心的寒意,高悬的冬阳并不能将这份常驻的寒冷驱散,不论是普通的黑精灵平民、还是地位特殊的「八侍」——除了无头鬼那个特例——都对起床这件残忍至极的事情感到格外的排斥。 或许普通的黑精灵平民还可以稍微偷个懒——慢悠悠的起床,然后做个不错的早餐,等太阳爬得更高一些再出来干活。 可在昨晚就被塔尔塔洛斯交代了一系列事情的「八侍」、却不得不在城内还没有几个人影的清晨,齐聚在王城会议桌上。 “真是的……反正都是今天出发,为什么一定要大早上就聚集呢?”王城内的长廊上,拥有一头乱得毫无规律的黑色短发的少年张嘴打了个哈欠,嘴里正含糊不清的抱怨着,然后他一把揽住与他同行的另一名少年,将自己身体一半的重量都压在了那名少年身上,并且极为亲昵的、像是抱着自己的枕头一样的,蹭了蹭对方的头,“你说对吧,伊思?” 被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结结实实抱住的平刘海少年——伊思西斯——仿佛在在畏惧什么东西似的,本就瘦小的肩膀一直缩起来,那双在白精灵眼中象征恶魔的暗红眼瞳却透出极度的不安,像是身处敌营一样、抱着手上那柄黑色的长刀不断张望四周,让人分不清他是恐惧还是戒备。被好友这么一抱,他被吓得一下子挺起了背——即便从小到大已经被这样抱住不知道多少次了,但他的身体依然会因为惊吓而抖一下。或许是这反应太过夸张,他的耳边传来了好友的轻笑声音,让他充满畏惧的脸上添了几分窘迫。 “安、安莱……”伊思西斯犹犹豫豫的开口,眼睛不安的瞟向好友,“这是大祭司的命令……没、没办法……”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如同渐渐流失的水一样,话到最后又习惯性的说出了自己的口头禅:“唔……对、对不起……” “哈哈~为什么要道歉?”一头乱发的少年——安莱里西尔早已对自己的好友的这幅样子习惯了,甚至觉得非常有趣,抱着故意捉弄好友的意图反问了回去——他和伊思西斯相反,仿佛是天然的乐天派,不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总是毫无危机感的笑着,好像有用不完的快乐。 “唔……”被反问得说不出话来的伊思西斯苦恼的皱着眉,因为焦急让他把手中的长刀抱得更紧了些,然而最后说出口的却还是他的口头禅,“对不起……对不……” “——你说什么?被带走了?!”伊思西斯的口头禅还没能说完,他们正要到达的会议室里突然传出了一声怒吼。 伊思西斯被这突然出现的吼声惊得止住了脚步,而扑在他身上的安莱里西尔自然也被迫停了脚步。 “哎哎……”安莱里西尔安抚的抬手揉了揉伊思西斯那短短的柔软的头发,然后硬着压着对方一起走进了会议室,“一大清早的,前辈们在说些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会议室内,坐着除了安莱里西尔和伊思西斯以外的六名「八侍」,他们神色严肃,甚至是糟糕。 虽然平时「八侍」召集开会也会在这里集合,但他们通常都不会老实坐下——有会因为不合群体而独自坐在窗台上的,也有两人一组站在墙边的,而像伊思西斯这样的、平日里则是默默地抱着刀缩在角落里,这时安莱里西尔就会跟着一起、也坐在墙角。 总的来说,因为个性差异,让他们除了任务外并不能八个人和和气气的呆在一起。 ——但是今天,他们却非常违和的、规规矩矩的一起坐在了椅子上。 “咦——?”安莱里西尔发出非常惊讶的声音,然后放开了伊思西斯,疑惑的歪了歪头,不假思索的说,“前辈们早餐都吃错了东西吗,居然坐在了一起?” 而在他身边的伊思西斯则是怯懦的道歉:“对、对不起……我们迟到了……” “今天有点特别,你们两个也快点入入座吧。”坐在长桌左侧正数第二位、长相妖娆的黑精灵女子开口替二人解围。 在看到安莱里西尔和伊思西斯入座后,位于长桌尽头的主位——正是那名昨天曾在街道上瞥了一眼艾洛斯的男子,他那双黑色眼白、白色眼瞳的诡异眸子从在座的每位黑精灵脸上划过,最后收回目光,声音低沉: “既然「八侍」都到齐了,那就让我们开始会议吧。” “那继续刚才的问题——无头鬼,那个白精灵王被救走了是怎么回事?”马上开口的是坐在长桌右边的最后一位,他身材矮小,看起来只比费瑟斯高一点,头上带着面目狰狞的青色獠牙面具——正是把爱洛斯带回来的「八侍」,青面鬼。 爱洛斯是他带回来的,而无头鬼刚才说他们一直囚禁的少年就是被那名白精灵少女救出的,他当然非常在意。 “就如刚才说的那样——你带回来的白精灵少女似乎拥有穿梭结界的力量,她把白精灵王带了出去。”回答青面鬼的是刚才替安莱里西尔二人解围黑精灵女子,无头鬼正坐在她的左手边——自从无头鬼失去了头颅之后,能够理解无头鬼意思的人,就只剩下与无头鬼关系特殊的她了。 “那个女人……”青面鬼的声音透着一丝愤怒,就在他还想再次开口质问无头鬼为什么没能留下那二人的时候,坐于主位的男子再次开口。 “住口吧青面鬼。”那名男子瞥了眼青面鬼——说到底也是青面鬼那喜欢折磨俘虏的坏习惯造成的局面,见对方停住了说话,才继续说下去,“事已酿成,稍后我会和大祭司汇报,但计划不能延误。接下来「八侍」将分头行动——我、嬉笑鬼还有畏怯鬼三人去追击逃走的白精灵王,剩下的按照原计划,前往珀斯之城与大祭司汇合。明白了吗?” 嬉笑鬼——安莱里西尔依然是笑嘻嘻的样子,又一把搂住了好友伊思西斯——即畏怯鬼的肩膀,非常轻松的回答:“没问题没问题~我和伊思一起是最强的~” “如……如果让我来……没、没问题的话……”伊思西斯的回答依然是毫无底气,但在坐的却都没有质疑他的实力。 “那么……行动开始!” 男子的话音刚落,坐于位置上的八名黑精灵立刻分为两路各自开始行动——也正因为他们的高效率,所以没人注意到青面鬼一直紧握的拳头。 …… “爱洛斯说的都是真的。” 阿芙提娜斯的声音在五人耳边响起——即便对真相感到难以置信,但费瑟斯后来还是给莱特也弄了个金属花耳环。 “……姐姐,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们?”费瑟斯不满的说道,作为弟弟,他知道的却没有爱洛斯这个不知道从哪出现的外人还少。 “……”通讯那头的阿芙提娜斯沉默了一下,“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这一切需要由爱洛斯本人亲口说出来。而她愿意让你们知道多少,就算是我也无权干涉。” “什么……”费瑟斯以一种充满质疑的眼神看向爱洛斯——他虽然之前对爱洛斯感到不满,但因为一起行动、而对方还成功把目标救出,所以对爱洛斯也消去了一些敌意,但此时听到阿芙提娜斯的说法,费瑟斯再次感觉爱洛斯不是普通的家伙。 而菲斯雅和修也向爱洛斯投去疑惑的目光。 被费三人盯着的爱洛斯面色沉了下来——阿芙提娜斯那句话看起来像是在尊重她的选择,其实是变相告诉费瑟斯他们,她还有事情隐瞒。 ——这是想让费瑟斯三人对她产生质疑,从而逼迫她做出选择吗!? 就在爱洛斯被三人的目光惹得想要直接开口质问通讯那头的阿芙提娜斯究竟想做什么的时候,本来还在和那只快要变成了宠物的冰原棕熊道别的莱特突然走到了爱洛斯面前,比爱洛斯高半个头的、有些瘦弱的身影却将那三道视线结结实实的挡住了。 莱特就像是在黑精灵王城里的时候那样,再次将爱洛斯护在了身后,赤红的眸子带有敌意的望向费瑟斯三人——对他而言,除了带给他自由与光明的爱洛斯以外,其他人都只是陌生人,如果陌生人要伤害爱洛斯,那他们就是敌人。 被莱特这个真·白精灵王这样看着,费瑟斯和菲斯雅移开了视线——只不过费瑟斯是带着不满的移开,而菲斯雅则是在责怪自己对爱洛斯产生怀疑,只有修——他与莱特就那样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似乎确认了什么后,才将视线移开。 “……谢谢。”爱洛斯抬手抚上莱特的背,轻声道谢。她不得不承认,当莱特帮她挡住视线的时候,她确实感觉松了一口气。 “嗯。”莱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接受了这个道谢。 “阿芙提娜斯,是你说的……一切由我选择。”爱洛斯再次开口,她抬头看着莱特那稍微有点帅气的背影,难得的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我会做出我的选择的。比起这个,传送法阵被毁,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吗。”阿芙提娜斯的声音并没有产生波澜,或许早已对爱洛斯的回答有了猜想,“想要在准备传送法阵是不可能的了——那需要的时间太长,而且‘那边’也开始行动了,你们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回到珀斯之城了。” 收到阿芙提娜斯的这句话,除了莱特以外的四人都知道,接下来将是一段漫长的旅途—— 第十一章:人类的城镇 和几乎不与外界接触的精灵不同,即便是寒冷的清晨,人类的北之国迪纳多鲁边境的一个小城镇——葛蕾亚小镇的居民都会早早的离开温暖的床铺——为了生计,他们要在每日上午十点的集市来临之前,将今天要卖的商品准备好、并用驴车运到小镇的集市区去。 虽然这里只是一个边境小镇,却因为有不少的旅行者在此休息落脚而意外繁华,除了有贩卖各种旅行需要或不需要的商品外,小镇上还有提供住宿的旅店、以及一间专门招待冒险家的酒馆——那里每天都人满为患,让酒馆老板不得不在屋外也搭上棚子摆上桌椅,或许再过几个月他就要考虑将酒馆扩修一番了。 葛蕾亚酒馆内,一位客人正一边喝着小镇特产的冻果酒一边与同行的伙伴说着自己冒险的经历,谈到激动的地方还会把声音提高,让在座的其他人也将内容听得一清二楚——然而周围的人并不会在意这么点事情,高声阔谈似乎已经成了酒馆的传统,这里有着能让旅者品着芬香的果酒放松精神、倾吐一切的魔力。 “啊,那边的小伙子,是叫费瑟斯来着——?”酒馆老板吉尔森一边倒着大杯的冻果酒,一边露出温和的笑容,对黑着脸、带着兜帽在酒馆里招待客人的费瑟斯说,“把这杯冻果酒和那边刚做好的小羊排端给角落的那位客人吧!” 费瑟斯隐藏在兜帽内的脸更加阴沉了起来——可恨的人类,他可没有忘记精灵们当初被人类和兽族联合驱逐的伤痛,因为他没有死过,那时的伤疤至今还留在他瘦小的背上,这渗入血肉的痛恨让他极为厌恶人类,吉尔森那温和的微笑在他眼中却是充满讽刺——然而现在,他只能把那些厌恶吞入肚中,任由这低贱的人类对他指手画脚。 要说本该带着莱特等人朝珀斯之城走去的费瑟斯为什么在这里当起一个服务生,这就要将时间稍微的朝前推一些…… 三小时之前—— 冰原森林距离珀斯之城非常遥远,如果步行至少需要两三个月——而他们明显没有这么多时间去浪费,因此,即便作为白精灵的几人已经有几百年的时光都没有与外界交流过,但他们现在必须要借助人类的交通工具。 “距离冰原森林最近的人类国家……应该是北之国迪纳多鲁。”爱洛斯想了想,转头对费瑟斯说,“用你的神术应该可以知道怎么去最近的人类城镇吧?” “……可以。”费瑟斯厌恶的皱起眉头,他对人类始终没有任何好感,但还是抬起手准备触摸树木—— “为什么,”鲜少开口的修突然伸手抓住费瑟斯的手阻止了他的行动,向爱洛斯提问,“你会知道人类的国家?” 或许是没有想到修会提问,爱洛斯一时语塞,因为这名男子总是沉默着看着一切,此时她竟然半天没能回答上来这个问题。而费瑟斯这才注意到这个问题——刚才出于对人类的厌恶让他一下子忽视了这一点。 “修。”菲斯雅握上修的手,当看见恋人投来担忧的目光,她却一脸轻松的笑了,“没事的没事的,不就是人类的城镇么,就算一起上也不是修的对手的。” 经过之前和阿芙提娜斯的通讯,在场的几人都清楚爱洛斯对什么重要的事情有所隐瞒——所以对爱洛斯产生了不信任的想法也不奇怪。而现在要去人类的城镇,爱洛斯却看起来意外的熟悉,即便是平时沉默的修也不由表现出警戒。 但是菲斯雅却还是想要相信对方——她已经不想再因为一念之差、而失去朋友了。 “人类是什么?”一道极为不符合气氛的声音突然响起。 在这严肃的时刻,莱特再一次、成功的破坏了气氛。 费瑟斯四人不由同时叹了口气。 这是一个在四个人眼中看起来非常蠢的问题,但他们亲爱的白精灵王——莱特大人没有过去记忆、并且一直被囚禁着,对人类不清楚好像也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 莱特并不是完全没有听过这个词语,但这明显没有黑白精灵出现的多,见到气氛再次因为爱洛斯而凝固起来,他果断抛出了这个问题。 于是接下来,爱洛斯四人一边按照费瑟斯的指引去往最近的人类城镇、一边给莱□□及各种常识——即便那些常识已经过期了几百年。 “——以物易物?”下巴留着一小撮胡子的金发大叔用一种仿佛看到什么珍稀动物的眼神、看着面前五个将面容隐藏在兜帽里的奇怪家伙,然后把手里的奇怪石头丢了回去——如果是什么珍贵的宝石他还愿意收,“这种时候谁还用以物易物这么古老的方法,想要租马车就把钱拿出来,租一辆马车10金币,但是押金要50金币,没有钱就赶紧走吧!” “什——唔!”费瑟斯想要发怒,却被爱洛斯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这位先生,我们真的很需要一辆马车,不能通融一下……”菲斯雅尝试交涉。 “不行,看你们的样子应该是旅行者吧,如果能出示「冒险家凭证」的话,倒是可以凭借证件的信誉租借——但看样子你们连那个也没有。” “……是吗,谢谢你。”爱洛斯似乎想起了什么,谢过那名金发大叔的提醒后就拉着莱特转身走开——费瑟斯三人自然也跟了上去,虽然疑点很多,但爱洛斯目前是他们当中最了解外界的。 所谓冒险家,是如今大陆上最为受欢迎的职业——以探索世界的未知为主业,偶尔接受他人的委托、或从危险之地带回宝物贩卖来获取金钱。 在这个未知之地还有许多的世界,这是一个需要实力与勇气的职业,因此在如今的人类与兽族的国家或者部落中,都会适当给予冒险家部分优待——而判断旅行者是不是冒险家的依据,就是「冒险家凭证」。 而酒馆——就是发布那份凭证的地方。 “——就是这么一回事。”爱洛斯和莱特并肩走着,她一边寻找着这个小镇的酒馆一边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冒险家”这一存在,而在二人身后的三人倒也习惯了爱洛斯对外界什么都知道,只是出于对人类的排斥,让他们选择走在了后面。 “冒险家——”莱特转头看向过往的人类,其中有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是旅人——虽然满身风尘、身带武器、但脸上却都带着笑容,他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些说笑的人们,突然转头看向爱洛斯,“爱洛斯,等做完你想让我做的事情之后,我们一起当冒险家吧,怎么样?” 莱特那双赤色眸子明明遮挡在兜帽之下,爱洛斯却仿佛能看见其中闪烁的光芒,让她一瞬间失神。 “怎么了?”莱特见爱洛斯没有回答,奇怪的歪了歪头。 “——喂,这就是酒馆吧。”费瑟斯的声音突然插入二人之间,将爱洛斯还未出口的回答直接打断。 酒馆内看起来还没有多少人,或许是因为时间还早的缘故,这对他们而言倒是件好事,然而—— “……「冒险家凭证」也要钱?!”这回连爱洛斯也忍不住发出质疑,搭在桌台上的手不由握紧。 “那……那个‘钱’要怎么弄到?”虽然莱特还不清楚钱是什么,但他想只要知道获取方法不就行了。 “啊——难道你们因为旅途已经没有钱了?”酒馆老板吉尔森手上擦着酒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看他的样子,这样的旅行者并不在少数,“「冒险家凭证」只需要5银,你们要不要在我这里工作一天,有50银哦——别看现在没多少人,夜晚的时候这里可是忙得喘不过气的。” 于是,费瑟斯就这样,因为猜拳输掉而被迫留在酒馆打工一日。 …… 司高道斯的王城外,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而马车旁边则是马上就要前往白精灵的珀斯之城的那几名「八侍」。 “修罗鬼他们三人已经走了呢。”一直眯着眼眸微笑的高挑的黑精灵女子这样说着,然后首先走上马车,“那么,我们也该走了吧——去往珀斯。” 就在这时,站在无头鬼身边的另一名黑精灵女子突然发现了什么,发出疑问: “嗯?青面鬼那家伙呢?” 第十二章:黑精灵奴隶 冰冷的霜雪在夕阳特有的霞红的映照下也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如同酒馆中喝得正起兴的冒险家的脸颊。 费瑟斯依然带着兜帽在酒馆咬牙干活,早些时候人流不多的时候这还没有什么,但随着酒馆内越坐越满,他那没有外露的容貌却勾起了在座的一些冒险家的好奇心,引来无数的视线。 ……有什么好看的,该死的人类! 费瑟斯在心里暗骂——他大概自输掉猜拳开始就没用停止过这件事。 “喂、吉尔森,你新请来的小侍者怎么总带着兜帽,”一名满脸胡茬的黑发中年男人喝了一大口果酒,晃晃悠悠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柜台——他看起来和酒馆的老板非常熟稔,说话中也十分随意——他凑近老板吉尔森的耳边,悄悄问道,“连个话也没说过——难道是从‘那里’买来的?” “别打他的主意,索克。”吉尔森转身从厨房窗口端出一盘还飘着热气的松饼,深深的看了眼对方,“他是路过的旅人,没钱买凭证才在这打工一天。” “没钱的穷鬼?”黑发男子——索克的兴致一下子降低了一半,他之所以和老板吉尔森认识,就是因为他经常在葛蕾亚小镇进行一些非法买卖,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拥有完成委托或者出入危险之地的能力,“那还是算了吧——” 这样说着,他拿着吉尔森刚给他装满冻果酒的木质酒杯又回到了他的同伴身边,眼神却不太死心的游移在费瑟斯身上。 商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神秘的家伙一定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毕竟吉尔森平日里几乎不会插口他的事情。 不论葛蕾亚小镇如何繁华,也抵不过它是一座边境城镇——因为旅行者的青睐而发展的它、久而久之也因为旅行者的身份杂多而混乱了起来,渐渐形成了一些众所周知却又从不流露于口的地下交易。 其中最受人类中的贵族欢迎的——就是奴隶市场。 莱特和爱洛斯三人站在人群中,精灵族生来就比人类要高挑一些,这让他们可以不太艰难的越过无数人头,将视线放在展台上。 在费瑟斯悲惨工作的时间里,他们四人就以准备口粮、以及旅途需要的东西为由,拿着吉尔森提前预付的工钱抛弃了费瑟斯,然而现在黄昏来临,他们却在一场特殊的拍卖场停住了脚步。 展台上不像平时所设立的拍卖会那样、摆放着冒险家从危险的远方带来的珍惜宝物。 而是放置着一个巨大的铁质牢笼,牢笼里面,则关着一种拥有黑发赤眸、皮肤白皙光滑、容颜精美、双耳与莱特一样又尖又长的生物——黑精灵。 那是一名女性的黑精灵,双手双脚都被手铐牢牢铐住,又粗又长的锁链将她与牢笼连接在一起,那双上挑的绯红眸子如果笑起来一定可以令人为之陶醉,但她现在并没有心情去笑,背部伤痕所带来的疼痛让她痛苦的拧着眉、紧闭双眼——只有这样她才能忍耐着、不将会让台下那些恶劣的人类兴奋起来的呻吟声音发出,然而她并不知道,这样的柔弱姿态却更加挑起台下人们那暴虐的欲望。 台下的人们在“商品”出现之后就骚动了起来,议论声如同他们内心的疯狂欲念一般、渐渐高涨。 尤其是坐在最前列的一位年轻的人类贵族,他抬手把自己金色的短发朝后梳理了一下,一双棕色眼睛透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将台上牢笼中的黑精灵女子死死盯住。 而坐在他身旁的随从看见自己主人这幅神情,又转头看了看其他贵族,不由紧了紧手上握着的价牌——每一位贵族的神情都与他的主人相似,看来等下将会是一场激烈的竞争。 站在牢笼旁边的戴着单片眼镜的男人穿着一身整洁燕尾服,在商品——黑精灵女子被推上展台之后却没有开口说过话,只是静静的观察着台下那几名贵族的反应,镜片后眯起的眼眸微微睁开,他对那些的反应非常满意。 毕竟这笔交易,还是要靠前排这几位的竞争。 对于如今人类和兽族而言,精灵逐渐成了一种与稀有魔兽更为相似的存在——在精灵渐渐失去踪迹的时光中,不论人类还是兽族,都不再将精灵当做是同等的存在,而是可以猎杀的对象。 能够拥有一名精灵奴隶,对于贵族而言,这是非常值得炫耀的事情。 “这就是人类?”莱特突然开口。 他的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些奇怪的景象,一闪即逝,他只隐约记得自己——不、是景象中的那个精灵,被人类围在中间,而那些人类的目光是与现在周围的人相同的贪婪、态度却是截然不同的卑微与恭敬。 这让他在一瞬间发出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疑问。 “……这就是人类。”爱洛斯并没有察觉到莱特的不对,她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名即将要被贩卖的黑精灵女子身上,发出如同叹息一般的回答,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转头看向莱特,弯眸微笑,“但不是全部。” 莱特看着爱洛斯的神情怔了怔,没能理解她的意思。 “好了,各位亲爱的竞拍者,如你们所见,这就是我们今日的压轴——传说中的种族,精灵!” 拍卖台上负责主持的男子终于开口,他最后两个字说的极重,配合扬声藤卷成的话筒,如一把极细的针一般穿过在场的每位人类的耳蜗、刺痛着他们亢奋的神经。 而笼中的黑精灵女子却不可避免的、颤抖了一下。 黑精灵对于莱特来说绝没有什么好的印象——即便他也算是一名黑精灵。 几十年来,那名带着青色面具的黑精灵只要一捉到白精灵就会来到他隔壁的牢房里审讯,而被带到牢房里的白精灵总是崩溃在青面鬼那疯狂而怪异的笑声、与残忍至极的刑罚之中——托青面鬼的福,他现在面对任何残忍的场面都毫无感觉了——直到刚才为止,他还认为着黑精灵就是那样的。 然而看着那名被关在牢中的黑精灵女子,莱特突然想起爱洛斯那句话—— 这就是人类。 但不是全部。 那个青面的家伙是黑精灵,台上无力反抗的精灵女子——也是黑精灵。 他兜帽下的唇角不由上扬,明白了爱洛斯那句对人类的评价。 是、却不是全部。 他讨厌青面鬼那样的黑精灵,可是那名将要被卖出的那名黑精灵女子,他却不讨厌。 “爱洛斯,”莱特突然开口,“抱歉,要引起骚动了。” 就在爱洛斯还在为这不着边际的话而疑惑时候,莱特突然迈开脚步,径直的穿过人群,来到了那几名贵族前面。 他身披斗篷、兜帽遮住了半张脸,此时比在酒馆中的费瑟斯还要显眼,很快就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而此时终于明白莱特想做什么的爱洛斯三人马上就要上去阻止,然而莱特已经一脚登上了展台,来到关着黑精灵女子的牢笼旁。 “抱歉——这个精灵我要带走。” 他语调轻松的宣布,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随意。 第十三章:莱特的神术? 莱特的宣言让奴隶拍卖场上、正因为逐渐高涨的竞拍而兴奋着的人们霎时安静了下来,尤其是那几位坐在最前列、正互相攀比着的大主顾,他们齐齐看向展台上突然出现的神秘人,打量着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大角色、才敢在他们面前这样嚣张。 展台上担任拍卖师一职的男子、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他本是打算让台下那几名有钱的常客相互竞拍收取最大利益——而一切正如他所预想的那样发展着,这场交易的□□即将来临、却突然出现了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 但是他毕竟在这里当了好几年拍卖师了,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就乱了阵脚。 葛蕾亚镇常年作为旅者的驿站,最适合冒险家售卖探险中得来的宝物,而奴隶拍卖场并非只交易奴隶。 像奴隶拍卖场这样的地下交易几乎没有手续费,因此也有不少冒险家因为各种缘由不去正规拍卖行、反而到他这里来挂售宝物,他几乎什么样的冒险家都接触过,其中最为忌讳的就是“以貌取人”——这个半路杀出的神秘人万一是一个不得了的冒险家呢。 在他的经验中,越是厉害的冒险家的着装就越是朴素简单,因为他们总是要出入极为凶险的地方,华贵的衣服只会成为负担,甚至会在关键时刻让冒险家陷入危机。 越是这样想,拍卖师就越觉得这奇怪的家伙不那么简单,于是他并没有面露凶色的叫人把对方赶走,而是抬手安抚台下激动的人们,然后推了推自己那不算高的鼻梁上的单片眼镜,保持着他惯有的冷静与风度,朝神秘人——莱特走了一步: “这位尊敬的客人,您是说,您要买下这个奴隶吗?” 法弗纳大陆上的三大种族各有特色—— 兽族一向崇敬强者与力量、对朋友热情对敌人残忍; 精灵素来是高傲与优雅的代名词、他们的感情一直比其他种族更为长久; 而人族则是智慧与狡猾的象征、缜密的思考就连强大的精灵族也足以算计。 显然,拍卖师很好的继承了人类特有的缜密心思:想太多。 然而莱特的行为是不能按常理来计算的。 “买?”莱特那带着疑惑的声音从兜帽下传出,他思考了一下,然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转头看向拍卖师,唇角勾出一抹人蓄无害的笑,“啊,是要用那个叫“钱”的东西?我没有。” “既然如此,请你……”拍卖师皱眉,为自己刚才想太多感到不值,这竟然是个连钱都不知道的家伙。 “但是我要带走她。” 莱特打断了对方的话,径自的朝牢中的黑精灵女子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女子的手腕。 只见轻纱般的银色光芒在莱特与黑精灵女子身上一闪而过,莱特就如当初被爱洛斯拉扯起来一样,没有去注意对方身上的伤痕、略带粗暴的将黑精灵女子拉扯出了牢笼,那铁质的牢笼如同虚设一般、穿过了低声惊呼的黑精灵女子的身体。 还在台下爱洛斯三人正准备上去保护莱特——虽然是个麻烦的家伙、但毕竟现在的白精灵需要他,然而在看到这一幕之后、他们瞬间和周围的人类一样,愣在了原地。 那是爱洛斯的神术,通行无阻。 神术是创世神单独赐予精灵一族的特殊力量,只有个别资质足够的精灵才能将神术掌握,至今九百多年,白精灵们从未发现过完全一样的神术。 “——快把他抓住,别让商品跑了!”拍卖师没想到对方有这样的能力,见到奴隶被带出了牢笼、终于维持不住脸上的镇静,扯开嗓子喊道。 而台下的贵族见到本该属于他们的商品竟然被一个穷鬼抢走,马上拍桌让自己的随从通知侍卫、将这个该死的捣乱家伙抓起来。 骚动如高涨的浪潮一般,激起了拍卖场下围观人们的议论——在日复一日无聊的生活中,他们不介意观看一场有趣闹剧,更何况这场闹剧还是免费的。 ——噗通! 就在修和菲斯雅冲上台去保护莱特的时候,爱洛斯突然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抽去了一样,脚下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爱洛斯知道,这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神术被别人使用而由内心不满引发的那种失落感,而是一种切实的、生命突然流逝了一部分的感觉。 开什么玩笑……封印、封印松动了?! 爱洛斯感觉自己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这一瞬间,周围的骚乱完全被她忘却,她只是缓缓的、抬起双手用力抱紧自己的双臂,仿佛整片空间只剩下她一人。 在牢笼之中的滋味大概没有比莱特更清楚的了,他之所以来救这个黑精灵女子、或许就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情绪在作祟。 把女子救出之后,莱特并没有理会冲自己发怒的拍卖师,而是下意识朝台下望去、寻找爱洛斯的身影。 当他看见拥挤的人群中,那几乎要被埋没的、自己抱紧自己的爱洛斯的时候,当即就把黑精灵女子推给迎面而来的菲斯雅,跳下台朝爱洛斯的所在走去。 围观的人们明显想看一看莱特这个大胆的家伙的真容,当他经过的时候都凑上前去,让他不得不拉低兜帽——爱洛斯曾说过他们不能暴露种族。 莱特穿过人群、一步步靠近爱洛斯,然后他清楚的看见爱洛斯的身体在轻轻颤抖。 “爱洛斯?”莱特试探的发出声音。 他见过爱洛斯复杂的笑容、见过爱洛斯因内心挣扎而扭曲的神情,但那些时候的爱洛斯仍然保持着她伪装的坚强与疏离,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轻而易举的让人看清她的软弱。 如果说刚遇到爱洛斯的时候,莱特是抱持着一种奇异的亲切感,那现在看到如胆小的兔子一般、正瑟瑟发抖的爱洛斯的时候,他则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抽动了一下,细微却无法忽视的疼痛、如同精细的钢丝一般,在他身体里蔓延。 莱特还不知道,那是一种名为疼惜的情感。 他没有得到爱洛斯的回答,但周围的人们已经将目光渐渐放在二人身上,若是爱洛斯是平时状态的话还好,但爱洛斯现在这副脆弱的样子——莱特直觉的不想让别人看见,于是他蹲下身想要把爱洛斯扶起来。 “啪!” 就在莱特将要碰到爱洛斯的肩膀的时候,爱洛斯手臂微动,拍开了莱特的手。 那一声拍击并不大声,很快就淹没在人们的碎语之中,但莱特却莫名感觉被拍开的手疼得发麻,让他就那样盯着爱洛斯、愣在原地。 爱洛斯拍开莱特之后,静静的深呼吸了几次,才渐渐止住身体的颤抖。 然后她微微抬头看向莱特,莱特那如宝石的赤色眼眸中只有迷茫,这让她心底的恐惧渐渐淡了下来。 “……抱歉,没什么。”爱洛斯站了起来,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干涩。 正当这两人气氛怪异的时候,还在展台上与人类侍卫纠缠着的修和菲斯雅却一刻也没有休息。 菲斯雅慌忙接住莱特推来的黑精灵女子,擅长治疗的她早在台下就知道对方身上有伤,而当她摸到女子背后那从伤口溢出的血迹时候,不由皱起了眉头。 “嗯唔……呃……”黑精灵女子背后的伤在莱特的那一扯下不可避免的裂开了一些,此时被菲斯雅一碰不由痛得发出呻吟,瘦弱纤细的手微微用力,似乎想离开菲斯雅的支撑自己站起来。 “别乱动,我不会伤害你的。”菲斯雅尽力避开对方伤口扶住对方,语气尽量温和。 黑精灵女子身上的伤痕让菲斯雅确定对方肯定受到过多次的拷打,这样的人往往都会畏惧严厉凶恶的语气——就算是修那样的平淡声音也会让对方误以为是生气。 而女子现在这反映,大约是刚才莱特的没轻没重让她受到了惊吓。 黑精灵女子听见菲斯雅声音温和,而且没有放开自己的意图,便乖乖听话没再挣扎,而是轻轻抬头看向扶着自己的人。 虽然刚才带她离开牢笼的人有些粗暴……但既然救了她,应该都是好人吧? 修一边与迎面冲来的侍卫等人类交战,一边朝台下扫去——这样观察了几次,才见到人群中的莱特与爱洛斯,因为场下的客人太多,以至于那两人反而没被攻击。 这场混乱完全由莱特引起,而当事人却已经不在这个主战场了。 这样丝毫不考虑后果的行事风格,让修不由想起最初的白精灵女王。 那时精灵族的族人们都还年轻,一族的永生才刚刚开始,所谓白精灵女王,不过是一个获得创世神赐予的力量最多的少女。 那个少女就像现在的莱特一样,干净通透,从来不违背自己的心愿,想到做到,并且有一种仿佛能将人看透的魔力。 “菲斯雅。”修将手上长剑一翻、剑柄刚好击中从侧边冲来的敌人腹部。 “好。”菲斯雅飞快的领悟了恋人的意思,转头对黑精灵女子嘱咐,“我们要离开这里,虽然这对你有点辛苦,但一定要跟紧我!” “啊……是……”黑精灵女子愣了愣,旋即意识到他们愿意把她带出去,她有点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身体因喜悦而轻轻颤抖,“……谢、谢谢你们……” 只要能从这个地狱逃出去,辛苦算什么? 莱特和爱洛斯已经站起身,见台上的修和菲斯雅有离开的意图,也看向四周确认逃跑路线。 奴隶拍卖场的场所位于地下,他们想要离开就只有越过围观的人、从会场左边的出口出去——所幸围观的人都保持着一种只看不动手的美好品德,让莱特五人加一个黑精灵不算艰难的回到了地上。 第十四章:银辉石 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早,当莱特几人从地下那拥挤的奴隶拍卖场逃出的时候,半圆的银月已经高悬在葛蕾亚小镇的夜空中,散发着淡淡光辉。 街道上早已变得空荡,小镇的居民似乎都回到了自己家中,只有几名未定居处的旅人匆匆走过。 集市区以地上地下为分界,地上的普通集市在黄昏来临时散市,而地下的各种见不得光的集会则是在黄昏之后才真正开始,而奴隶拍卖场建立在葛蕾亚小镇的集市区地下——当然在地下的自然不止这么一个拍卖场。 莱特等人跑出一段路后不见有人追上,便渐渐放松了下来,那名本就身体虚弱的奴隶女子正趴在菲斯雅身上喘气,就听到身后再次传来喊叫声,气喘吁吁的五人连忙回头——他们身后,地下拍卖场的打手们再次成群的追了过来。 “哈哈,人类都这么难缠吗……”莱特抬手擦掉脖子上流下的汗,看着脸上带着各种狰狞表情冲过来的人类,虽然他嘴上说的轻松,但兜帽下的神情却没往常那样开朗。 他下意识看向爱洛斯,目光接触的瞬间,爱洛斯慌忙撇开了视线,莱特感到胸口有些苦闷、却偏偏想不出原因。 然而此时并没有时间让他纠结这陌生的情感问题,稍微喘了几口气之后,几人又转身继续逃跑,黑精灵女子在菲斯雅的搀扶下也咬牙加快脚步——说到底这四人也是因为救了她才会得罪拍卖场,事关自己,她当然要坚持。 …… “喂,索克——”红发女人切下一块小羊排递到黑发的中年男人——索克的嘴边,见对方乖乖吃下后,厚厚的红唇微微上扬,而后眼睛瞟向正在替客人撤掉空盘、用斗篷将全身都遮住了的小侍者——费瑟斯,轻声,“那个小家伙,吉尔森叫他费瑟斯来着?你既然这么在意,不如掀开那个斗篷看看?” “嗯……”熟透的羊肉肉汁溢满了口腔,索克享受的闭上了眼睛,有着稀疏胡茬的下巴微微扬起——美食永远是对经历冒险之人最好的回报,配上吉尔森自制的酱料,这间酒馆的羊排总能让人感到一瞬的充实。 他缓缓将口中嚼碎的肉咽下,这才似有似无的顺着红发女人的目光朝费瑟斯瞥了一眼——他确实很在意那个小家伙,虽然吉尔森警告过,不过…… “怎么,贝丽,想要久违的做一票吗?”索克凑近红发女人——贝丽,这样问道。 索克和贝丽并非一同旅行冒险的伙伴,他们是在这个小镇的地下奴隶拍卖场认识的——当时二人同为卖方。而后来又在这间酒馆再遇,就自然而然的坐到一张桌子旁,筹划起了贩卖奴隶的计划。 自那之后,他们二人一旦在这间酒馆相见,必然会联手做一票生意。 而倒霉的费瑟斯,就成了他们这次的目标。 “呵呵……”贝丽轻笑,“当然……要先看看那斗篷下的真身值不值得。” “说的不错。”索克也低笑了一声,然后拿起桌上酒杯、将里面的冻果酒一饮而尽,转头冲费瑟斯扯开嗓子,“嘿,费瑟斯,再给我来一杯冻果酒吧!” 随着酒馆的客人越来越多,费瑟斯渐渐失去了咒骂的心情,就连大脑的反应也因为热度而变得迟钝——他斗篷下的瘦小身体上全是汗水——这里明明是终年寒冬的北国小镇,他却忙碌得如同浸过水的抹布一样! 费瑟斯机械的做着手头的工作,当听到有人叫他倒酒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对方就是之前盯着他的可疑男人,只是下意识的抱着酒桶朝声音的方向走去。 正当他打开酒桶准备倒酒的时候,索克突然起身、伸手就要将费瑟斯头上的兜帽掀开,费瑟斯那有些昏沉的大脑在这瞬间才猛然惊醒,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想要避开,却已经来不及。 就在费瑟斯以为兜帽就要这样被掀开了的时候,一只大手突然按上他的头,将他的兜帽压得更低了一些。 他先是愣了一下,才发现兜帽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被揭开,连忙转头看向身旁——酒馆老板吉尔森正一手抓住了那个带着胡茬的男人伸来的手、另一手则如同保护一般按在自己的头上。 费瑟斯看着与索克对持的吉尔森,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他被人类保护了,被他最为憎恶的人类、还是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使唤自己的大叔保护了。 “嘿,索克,真是不好意思。”吉尔森把索克的手拉回桌上,脸上是一副温和的样子,按在费瑟斯头上的手又拍了几下费瑟斯的肩膀后才拿开,接过酒桶,“时间不早了,我们的小侍者就在刚才已经完成了他的工作,我该带他去结算工钱了。” “哦,是吗。”索克眼神微沉,皮笑肉不笑,他没想到吉尔森还真要护着这个小家伙,“那好吧,虽然我对他有点兴趣,但总不能耽误你的时间。” 吉尔森见索克没在强硬,心里松了口气——这里好歹是他的店,如果真的打起来,亏损的是他这个酒馆老板。 给索克倒满冻果酒之后,吉尔森把酒桶放回了柜台上,然后转头看向费瑟斯、抬手朝柜台旁边的楼梯比划了一下: “费瑟斯,跟我来,该给你结算工钱了。” “是的,先生。”费瑟斯罕见的乖巧,跟在吉尔森身后朝楼梯走去。 他虽然不知道这个人类为什要帮自己,但如果要战斗,对付一个人总比对付一帮人要好,逃跑也容易些。 酒馆内的楼梯上是一片窄小的夹层,高度还不及一个中年大叔的身高——大概只有这种时候,费瑟斯才会对自己这矮小的身材感到庆幸。夹层内散乱的堆着杂物,他一边避开木箱酒桶等乱七八糟的东西走进去,一边奇怪的看着带自己上来的人类大叔。 “很快就到酒馆的休息时间了,你先在这里呆一会儿吧,等你的伙伴回来再离开吧。”吉尔森弯着身、在一堆杂物中找到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如果一直那样站着,他的腰背可吃不消呢。 “……为什么要帮我,你想要什么?”费瑟斯皱眉,他确实无法理解——在他的记忆中,人类是一种只有贪婪与罪恶的生物,如果他的精灵身份暴露、并被那个叫索克的人类男人抓去,这个店主作为收留自己工作的人应该也能得到部分报酬吧。 “费瑟斯,你、还有你的伙伴……”吉尔森一边伸手摸索自己身上的口袋,一边缓缓的回答费瑟斯,“你们是精灵一族吧?” “……你……”费瑟斯张着嘴、却因为过于震惊而没能说出话来,然后他猛地后退了两步,身体却碰到了身后积堆的杂物,他看向刚才经过的阶梯,想到楼下有更多难缠的人类,便回过头,将身体微微压低,做出警戒的动作,“你到底是什么人?!塔尔塔洛斯的手下吗!?” “噢噢,找到了找到了——”吉尔森仿佛没有看见费瑟斯的反应一样,高兴的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颗不到他手掌一半大小的、光润圆滑的石头,朝费瑟斯递了过去,“噢,你说的塔尔塔洛斯我不认识。大叔我呢,在年轻的时候曾经被一个精灵救过,这个石头,就是那个精灵的东西。所以我不会伤害精灵的,放心吧。” “……诶?”还以为对方要掏出什么武器的费瑟斯迷茫的眨了眨眼睛,他望着对方手上的那颗石头,犹豫了片刻才慢慢挪动脚步靠近,但依然保持着警惕,“一个普通的石头,怎么能证明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说的没错,我证明不了。”吉尔森摊了摊手毫不介意的说,把手上石头塞给了靠过来的费瑟斯,然后站起身,弯着背朝楼梯走去,“但是,相不相信是你的事情,帮不帮你是我的事情。那之后二十多年过去,总算让我再次遇见了精灵,这个石头也算是物归原主吧——好了,酒馆老板不见了可是件糟糕的事情,我还要下去招呼客人,你就在这里、放松到你的伙伴来找你吧!” 事实上对方相不相信,吉尔森并不在意,只是因为过去获得了帮助,此时他才会回报这份恩情。 石头圆润冰凉,为费瑟斯过于炽热的手掌降了些温度,他看着吉尔森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内后,才摘下兜帽,露出被汗水浸得发角微湿的银色短发、和精灵族特有的尖细的耳朵,然后坐在了一个较大的木箱上面。 他抚弄着手上的石头仔细观察,发现这是一种叫做银辉石的宝石,在欧巴罗森林的东南边正好有一个出产这种石头的矿场。 “……我可不是相信那个人类,只是确认一下他有没有说谎罢了。”费瑟斯低哼一声,为自己找了个不靠谱的理由后,握着银辉石缓缓闭上了双眼。 神术「拟态」,发动。 第十五章:埋藏的记忆 1 随着神术的发动,费瑟斯的意识进入了一个奇妙的空间,空间内没有任何东西,天与地连成一片昏暗虚幻的色彩。他漂浮在半空,虽然身上依然是那件厚重的斗篷,但他皮肤上的汗水却已经消失,被水濡湿的发角也变回原来的干爽。 这里是记忆的空间,同时也是属于费瑟斯的个人空间,没有任何人可以在他不允许的情况下进入,而他本人则会以最好的状态存在于这里。 “真是多此一举……现实那边的汗又不会消除。” 费瑟斯抱怨了一句,然后将斗篷解开、随意的甩到一旁,脱离了他手指的斗篷转瞬间就消失在了空间中,对此他显然早已习惯,并没有去在意消失的斗篷,而是垂下头、看向自己的脚下,轻声对这片空间命令—— “出来。” 话音刚落,费瑟斯漂浮着的脚下、突然如同被打破宁静的水面一般荡出了涟漪,那涟漪以他的脚尖位置为中心,轻柔而缓慢的荡开。 随着水波一起慢慢浮现的,是一副绿意盎然的景色,那景色中,年轻的人类男人,正从一名有着近乎冰雪一般的银白长发的白精灵女性手中,接过一颗圆滑的石头——正是费瑟斯握着的银辉石。 “那个精灵……”带着惊讶的声音从费瑟斯口中溢出,他双眼微微睁大,那个精灵的背影让他感觉非常熟悉——于是他让自己的身体向下飘近、想要贴近下方的景象、确认那名精灵的样貌——然而画面中的精灵始终背对着他,他只能看见年轻了二三十岁左右的、那名叫做吉尔森的人类男子的面容。 “本来只是打算确认一下那个大叔有没有说谎……”费瑟斯一边说着,一边朝那片不断泛着涟漪的记忆景象伸出手去,“但现在,还是换个方式吧。” 就在他触碰到那片景色的瞬间,指尖那端的翠绿景色上泛起了柔和的白光,那光芒仿佛带有引力一般、将他瘦小的身躯一点一点的拖入其中。 费瑟斯顺从的放松了身体并闭上双眼,任由白光将自己吞噬。 …… 属于自然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费瑟斯呈大字形平躺在林中的草地上,他手指微动,而后缓缓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随风晃动的葱葱树叶、以及明亮清澈的天空——看来他已经来到了那颗银辉石的记忆世界之中。 “麻烦的能力……”每次进入记忆世界都需要昏迷一次,虽然他早已习惯、但每次醒来还是会忍不住对此唾弃一番。 他的神术让他能够看见银辉石的记忆、甚至是进入这份记忆的场景中,而由于他本来就是以意识形态介入,所以可以感受到记忆世界中的一切风吹草动,就如同真的跨越时间回到了银辉石记忆中等过去一般,但记忆中的人与事物又不会察觉到他的存在——这让他能够在不被影响的情况下、充分的观察记忆中一切。 抛开昏迷这一点,这确实是一个非常适合他的能力。 ——“尊敬的精灵小姐,谢谢你救了我,刚才真是惊险。” 就在费瑟斯刚从草丛中坐起的时候,一道带着困惑的年轻男人的声音突然从传入了他耳中。 那道声音虽然年轻了不少,但敏锐的他依然听出了那是吉尔森的声音。 他顺着声音转头看去——就在他身后的一排树木外,有一片巨大的湖泊,湖泊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足以夺目的粼光。 但费瑟斯的视线却没有为眼前的美景停留丝毫,而是落在了湖泊旁边的两道身影——那正是年轻的酒馆老板吉尔森与那名神秘的白精灵女子。 在这片记忆世界中,只有赋予了银辉石重要意义的记忆才会被重现,而且被重现的记忆并不会为费瑟斯这个主人而有所停留,即便他一直躺在草地上不起来,记忆中的情景还是会忠实的进行下去——真是个任性的能力,费瑟斯嫌弃的这样想着,没有浪费时间,站起身大方的朝那二人走去。 “不用向我道谢,人类的青年。艾林密——就是刚才在水里袭击你的魔兽,它是这湖泊的主人,领地意识强烈,刚才你冒犯了它的领地,才会对你攻击。你应该向它道歉的。” 那是一道平静得近乎没有情感的声音,正要走出树林的费瑟斯蓦地停住了脚步——如果说刚才在记忆世界之外看到的背影、他还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那现在听到了这声音之后、即便还没看到样貌,他也能完全肯定对方的身份。 没有人能比他更熟悉这个声音,就算是塔尔塔洛斯那个混蛋也不能。 费瑟斯一脚踏出树林——明媚的阳光下,吉尔森对面的阿芙提娜斯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与死板,她正不留情面的指责着面前的人类男子。 费瑟斯对自己的姐姐一向是非常关注,就连阿芙提娜斯一日三餐吃了些什么他都一清二楚,然而眼前这件事他却毫无印象——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份记忆是最近几十年以内的——因为眼前的吉尔森看起来年轻了二三十岁。 而阿芙提娜斯自从一百多年前的埃雷内之战后,就没有长时间离开过珀斯之城,再加上这片熟悉的湖泊与树林,费瑟斯知道这里是珀斯之城所在的、欧罗巴森林的领域内。 之前也提到过,对于无生命物体而言,能够真正成为“记忆”的,只有赋予它特殊意义的时刻。 而能够赋予无生命物体“意义”的,只有拥有这物体的人。 也就是说,阿芙提娜斯将银辉石送给人类男子,对阿芙提娜斯而言是一件特殊的事情。 “……难道阿芙姐姐和人类……” 和人类谈恋爱什么的绝对不可能!——费瑟斯连忙摇头把这个可怕猜想从脑子里赶出去。 开什么玩笑,先不说塔尔塔洛斯那个家伙还活着,精灵那漫长的生命怎么能允许他们和一个人类恋爱。 那只会给精灵带来痛苦——精灵的感情太过长久沉重,生命短暂的人类根本无法承受。 “艾林密,它叫艾林密吗?”吉尔森拧着身上那正在淌水的衣服,可见是刚从水里出来,听到救了自己的精灵美女这样说,也没有被当面指责的尴尬与恼怒,反而放下自己衣服,转身、面朝湖泊,大大的鞠躬,一本正经:“我叫吉尔森,是一名冒险家,对于冒犯了你的领域这件事深感抱歉,请接受我的道歉,艾林密!” “噗……”费瑟斯看着吉尔森这正式得有些发蠢的致歉,顿时失笑——所幸没有人能听见,“没想到人类当中,还有这么白痴的家伙。” 人类是智慧的象征,是狡猾的代名词,在费瑟斯的记忆中,真诚仿佛不存在于人类身上,所以他觉得吉尔森真是个稀有生物——当然,他不会承认这是因为他这一辈子都没接触过几个正经的人类、才造成了这样的认知。 吉尔森的话音刚落,一道清澈的呜鸣声突然从水中传出,费瑟斯和记忆世界中的阿芙提娜斯同时听懂了那特殊的语言。 费瑟斯将视线移到自己的姐姐身上——阿芙提娜斯果然如他预料的那样开口解释,一字不差的传达着那声音中的意思: “这是艾林密的语言,它说,它接受你的歉意,并想和你成为朋友。” 艾林密是一种由湖泊孕育而出的巨大生物,长相与海豚类似、但却有牛角在头部两侧,性格温和,喜欢心灵纯洁的人,但领域意识强烈,如果在没有被它认可的情况下就踏入它的领域,将会受到艾林密特有的“水中牛角撞击”。 比如倒霉的吉尔森一样——他或许只是想用湖水洗把脸而已,却差点成为这湖中生物的晚餐。 费瑟斯坐在二人面前,看着吉尔森像个小孩一样与艾林密交流了好一段时间,就在他都要怀疑这么无聊的记忆究竟哪里重要的时候—— “石头?”吉尔森疑惑的声音传入耳中,本来有些昏沉的费瑟斯顿时清醒过来,正好见到阿芙提娜斯把石头放在吉尔森手上的那一幕。 重点总算来了。费瑟斯心想。 “这是我的任性。”阿芙提娜斯声音依旧平静,但垂下的眸中却暗沉了许多,“请你收下它,如果你不需要,把它丢掉也可以——我只是没有那个勇气而已。” 除了强迫症发作外,阿芙提娜斯很少会显露出自己的情绪,而不熟悉她的人、就连她情绪外露也不会察觉到。 就像现在——她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冰冷,但作为她的弟弟,费瑟斯却知道,这时的阿芙提娜斯非常的悲伤。 “没有勇气丢掉的石头”——想来又是和塔尔塔洛斯那家伙有关系。费瑟斯心情不快的分析着。 “你……这是什么石头?”吉尔森接过银辉石,似乎想说什么,但犹豫了片刻后却只问了个看起来无关紧要的问题。 “这个大叔……”费瑟斯眉头微皱,他想他真的是小看了吉尔森这个人类,明明和艾林密说话的时候显得那么白痴,现在却似乎察觉到了阿芙提娜斯的异样。 “银辉石。”阿芙提娜斯的回答还在继续,“夜晚的时候可以储存月光,月光被储存在石头里的时候,它会变得非常通透——你可以用来照明,除此之外没什么大用处。” “原来如此……那我就收下了。”吉尔森把银辉石收了起来,然后拍了拍口袋,“这个石头,我会连同救命之恩一起归还的。那么,亲爱的精灵小姐、艾林密,年轻的冒险家吉尔森要再次启程了,再会。” 费瑟斯看着目送吉尔森的阿芙提娜斯,随着吉尔森越走越远,记忆世界渐渐变得朦胧起来,周围的树木、脚下的草地、附近的湖泊、还有阿芙提娜斯的身影,一切都变得虚幻缥缈起来——这是因为作为记忆载体的银辉石正在渐渐远离费瑟斯现在的所在地。 “结束一切吧,塔尔塔洛斯。” 记忆的最后,费瑟斯听见了阿芙提娜斯沉痛的声音。 又是塔尔塔洛斯那个混蛋……费瑟斯面色微沉、那股足以燃烧理智的愤怒再次涌上,就在他站起身想要离开这片世界的时候,周围的景色又渐渐清晰了起来——直到之前的朦胧彻底消退,他已经身在另一个场景里面了。 “这是……另一层记忆?” 第十六章:埋藏的记忆 2 地点仍然是欧罗巴森林,但周围却已经变成了黑夜,银月的光辉成为这森林中唯一的光源,而刚才还在费瑟斯身边的那片湖泊,已经被不见边界的浓密树林所取代。 进入第二层记忆并不需要进入昏迷,所以费瑟斯清楚看见了——就在他眼前,现在的黑精灵大祭司——塔尔塔洛斯正一步步靠近站在另一边的阿芙提娜斯。 眼前的塔尔塔洛斯的样貌,与费瑟斯等人昨晚在传送法阵前所见的幻象截然不同——象征黑精灵的赤色眼眸被白精灵特有的碧绿所替代,而本来只到肩膀的黑发——却成了用暗褐色的细小树藤拢在脑后、长至腰际的银发。 只有那一身织有繁复的赤红花纹、代表着黑精灵大祭司的黑色衣袍,可以证明他此时的身份。 费瑟斯并不感到意外。 塔尔塔洛斯本就是白精灵,黑精灵的姿态不过是他常用的伪装,他甚至曾经是珀斯之城的侍卫长——那时候,阿芙提娜斯还只是名副官,二人经历过无数次的出生入死,成为恋人也有数百年的时光。 作为姐控的费瑟斯,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事情。 如果一切就那样平淡的进行下去,阿芙提娜斯会是一名坚强又温柔的副官,塔尔塔洛斯则是一名总会不动声色照顾自己那坚强过头的恋人、以及完美履行自己的职责守护珀斯之城的值得依赖的精灵侍卫长,而费瑟斯——虽然最爱的姐姐被人抢走,但那时候,他曾一度打心底的、认可了那个得到自己姐姐真心的精灵男子。 然而神明大概是个性格恶劣的家伙,见不得他们那小小的平稳。 作为当时的白精灵侍卫长的塔尔塔洛斯,在上次与黑精灵的战争中突然倒戈,用他最为擅长的幻术伪装成了费瑟斯的模样、刺伤阿芙提娜斯,而后走向了黑精灵王身旁——这正是为什么费瑟斯面对塔尔塔洛斯时会那么愤怒的原因。 凭借阿芙提娜斯对塔尔塔洛斯的信任,他根本不需要幻术的伪装一样可以暗算阿芙提娜斯。 但是塔尔塔洛斯却大费周章的、选择以费瑟斯的样貌偷袭,在伤害了阿芙提娜斯的同时,也嘲笑了费瑟斯对他的信任。 “没想到埃雷内之战后,你竟然还敢来欧罗巴森林……”费瑟斯站在靠近了阿芙提娜斯的塔尔塔洛斯旁边,怒瞪着,像是冲着对方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这里不是记忆世界的话,我就算死也要把你那张令人作呕的面孔打烂!!” 费瑟斯说着,紧握的拳头中缓缓流出了几滴鲜红——他那不怎么长的指甲被他攥紧的双手压入了手心的皮肉中,他却毫无感觉,只是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人、拼命的抑制着自己那过于强烈的愤怒,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他们的对话上。 ——这里是记忆世界,费瑟斯,就算动手也没用,重要的是把这份记忆看完! “亲爱的阿芙,没想到你会主动来找我。”塔尔塔洛斯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伸手执起阿芙提娜斯的一缕长发,贴近唇边,就好像他们还是恋人一般。 “只是想要确认一些事情……并且了结我们的关系。”阿芙提娜斯声音平静,不动声色的将自己那缕银发抽走。 “哦?确认?”塔尔塔洛斯看起来并没有在意对方的态度,神色不变,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一向严谨刻板的你,居然会主动来见已经是敌人的我,看来这个事情非常严重呢——” “神的封印、世界的意志是什么?”阿芙提娜斯没有理会塔尔塔洛斯那试探性的话语,目光渐渐锐利起来,“你们的「弑神计划」又是什么?” 随着阿芙提娜斯的问题一句句道出,塔尔塔洛斯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最后化为一片冰冷——如同实质的利刃一般,让在一旁看着的费瑟斯下意识朝后跳开一步。 “真令人头疼啊,阿芙提娜斯。”沉默了片刻后,塔尔塔洛斯这样的开口,然后又重新微笑了起来,将那骇人的杀意收敛在他冰冷的视线中,“人偶就该乖乖按照主人的剧本来行动,为什么要知道允许之外的事情呢。为了计划,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就杀了你呢?” “……”阿芙提娜斯没有回答,也没有做出防备的动作,一双微冷的碧色眼眸依然直直的盯着过去的恋人。 “真遗憾,你没以前有趣了。”塔尔塔洛斯朝阿芙提娜斯靠近了一步,然后伸出手挑起对方的下巴,如同端详一件艺术品一般,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指细细的摩挲着,“现在杀了你太可惜了,作为调查出这些事情的奖励,我就亲切的给你一些提示吧——” “神创造了生命,然后生命有了自己的意识。那么,神创造了世界,世界又是否算作生命呢?” “作为一个控制欲强大的‘母亲’,如果‘孩子’开始反抗自己了,她会怎么做呢?”说到这里,塔尔塔洛斯顿了顿,如同嘲弄一般再次开口,“啊,真是抱歉——我忘记了,白精灵不能生育,这个提示好像有点难呢。” 然而他并没有为不知道亲子之情的白精灵更改提示,而是放开了挑起阿芙提娜斯下颚的手,再次拉开二人距离,不急不缓的说出最后一个提示。 “当自以为是自由的人们,突然发现自己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提线人偶的时候,又会做些什么呢?” “好了,提示就是这些——你会得出什么结论呢?”塔尔塔洛斯似乎非常享受别人拼命思考却抓不住重点的样子,饶有兴趣的看着眉头越皱越紧的阿芙提娜斯。 费瑟斯的怒气被塔尔塔洛斯接连抛出的问题所分散,不论是阿芙提娜斯所说的“神的封印”、还是塔尔塔洛斯将他们白精灵称作“提线人偶”的原因,他全部都不知道——或许几乎所有的白精灵,都没有几人听说过。 他们与外界隔离了太久,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 看似为了和平而隐忍,实际上不过是以此为理由、逃避着世界与其他种族的改变。 “结论我会自己调查。然后,另一件事就是……”正当费瑟斯还在思考的时候,阿芙提娜斯却已经抬起了头,直视她过去的恋人,一板一眼的、极为正式的说,“我阿芙提娜斯、作为原白精灵副侍卫长,向过去的白精灵侍卫长的你——道别。” 这样说着的阿芙提娜斯,从怀里摸出了那颗作为记忆载体的银辉石,冷淡的眸子似乎在那颗石头上停留了片刻,而后才递给了塔尔塔洛斯。 就算不看接下来的记忆,费瑟斯也猜到了这颗石头肯定是塔尔塔洛斯送的,而现在、一向自制的阿芙提娜斯,决定将它作为结束二人关系的标识——还给原主。 但是费瑟斯知道这颗石头并没能还回去——因为它后来去到了吉尔森的手上,正在他想看看塔尔塔洛斯要怎么做的时候,一道无形的巨大力度猛地拽住他的衣领、将本来站在草地上的他直接摔在了地面上! “呃……!!” 过于突然的力度让费瑟斯连闭眼都来不及,他眼前的景象就从原本的茂密的树林、转瞬间换成了他本体所在的——那个堆满了杂物的酒馆夹层中,面部被人直接砸在地上让他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的知道——有什么人攻击了自己的本体,让还在物体记忆世界中的意志自行返回了身体! “什么人……”冲击带来的震荡感渐渐消退,费瑟斯此时才感觉到面部传来的疼痛、以及压在自己的头上的力度——那道力度狠狠地将他的脑袋摁在夹层的木质地板上,无法看见压制自己的家伙的样貌,他尝试用手将身体撑起,却没想到他才刚有些动作的时候、对方就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样,突然的将他的头拽起、而后又一次狠狠地将他砸在了地板上! “……唔啊……咳!” 费瑟斯喉间顿时涌上一股发甜的腥锈味道,温热的鲜红从他嘴中喷出,与额头上流出的血一同、浸染着暗黄的木板。 “不要乱动,白精灵——现在还不会杀你,放心好了。” 那道声音有些沙哑,一向观察敏锐的费瑟斯在瞬间就想起了对方的身份——昨天在黑精灵城内,爱洛斯第一次失去联络前,在金属花耳环的通讯中出现的声音和现在这家伙的一模一样! “黑精灵……!”费瑟斯的大脑飞速的思考着——是吉尔森那家伙出卖了他,还是这家伙自己找上门的? 第19章 番外1:过去的王者 代表着唤醒万物带来生机的春风、携着浓郁的血腥味,轻柔的拂过这已成狼藉的埃雷内草原。 本该铺满大地的青草被赤红的火焰所点燃烧焦,无数死去的尸体流出的血液深深的浸染着这片青草之下的土地,为战争而相互杀戮的精灵们早已忘却了他们所崇尚的自然、肆意践踏着所剩无几却仍旧顽强的青嫩。 在这尸海与厮杀交织的战场中,有一片绝对领域——双方的战士们似乎都极有默契的,在混乱的厮杀中也没有任何一方踏入过那片地方半步。 因为那里伫立着两道身影,分别是战斗双方的「王」。 白精灵女王——伊耶欧丝。 黑精灵王——迪亚沃里欧斯。 王者之战从不是其他的兵士可以插手了——这就是双方战士的默契。 少女的头发仿佛是金黄的太阳与银白的月亮相融合一般,淡薄的金色上泛着与她的肌肤相近的月白,她是白精灵女王——而在不久之前,她是整个精灵族的女王。 虽然她一直没有女王该有的端庄,虽然比起高高在上的呆在族人建造的女王宫殿,她更喜欢放下地位、像个普通的精灵平民一般与她亲爱的族人们共同嬉笑,但她那繁复而精致的衣裙、象征高贵与神圣的王冠,依然彰显着她是整个精灵族中最最伟大的存在。 然而这些象征,在此时却与战场一同、变得狼藉。 她洁白的衣裙沾染着同胞的鲜血,她高贵的王冠跌落在青草零碎的土地上。 少女——伊耶欧丝神色痛苦,挂在眼眶的泪水迟迟不愿滴落,愤怒的声音中掺着一丝仿佛压在石缝间的哭腔。 “为什么要这么做?迪亚。为什么要伤害我的族人们!?” 她质问着眼前的青年精灵男子,手中的长剑笔直的指向对方。 那是她过去的挚友、现在的敌人。 与伊耶欧丝截然相反,青年却是有着一头不符合精灵一族的、深黑如无星之夜一般的长发,一双比浸染少女衣裙的鲜血还要艳丽夺目的赤瞳——而战场上属于他的战士们、也同样有着这样的特征。 他是眼前少女曾经的挚友,他们一起偷偷外出旅行,一起发现了世界的真相,却没有做出相同的选择。 他们的想法,他们的道路,越行越远。 青年——迪亚沃里欧斯露出疯狂而狰狞的笑意,散乱的黑色长发将他的面部遮掩了大半,只露出明亮得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赤红的眼瞳,而他低哑的声音中也透着与笑容相当的癫狂。 “哈哈哈哈哈哈……伊耶欧丝,到了现在才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什么找寻神与世界共存的方法,你的想法太老旧了!破坏,将神赐予的一切都破坏掉不就行了——我要破坏那家伙赐予的一切,向那个伪善的家伙复仇!” 然后他突然抬起双手,对着眼前的少女五指大张。 “伊耶欧丝,给你看看与那家伙给的截然不同的力量吧,这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力量!” 暗术——「奴役」。 「灵魂奴役」。 当男子的手猛地握住的瞬间,伊耶欧丝突然绷直了身体,瘦弱的胳膊极不自然的紧贴在两侧,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线绑住了一般,她下意识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却觉得无形束缚自己的线猛地又缩紧了一些,让她不由痛呼出声。 “呃……!!世界的力量?!为什么你可以……”伊耶欧丝还想要质问什么,却忽然瞥见自己头顶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人影! 那人影的样貌与她一模一样,被固定在了同样悬在她头上的十字架上。 即便再怎么贪玩,她伊耶欧丝也是一届女王,一瞬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悬在头顶的不是别的,正是她自己的灵魂! 这家伙是打算将她的灵魂抽出来吗!? “怎么,总算发现了?伊耶欧丝,你还是老样子的迟钝啊!”迪亚一眼看穿了少女的想法,却没有着急将对方杀死,而是放下手,用一种即得意又饱含诱惑的口吻,“看在咱们过去是老朋友的份上,我来告诉你我的能力吧——” “你以为只是抽出灵魂这么简单?当然不是。” 为了不让束缚更紧,伊耶欧丝放弃了挣扎,只是咬着牙紧盯对方。 “这个世界给我的能力是「奴役」——虽然发动条件有点麻烦,但以我们的接触次数,你的精神很简单就能侵染了!” 精神……侵染?接触次数? 难道发动条件是和精神力有关系……那接触次数又是怎么回事…… 伊耶欧丝一边随着对方的解释,一边在心里分析。 即便不能动,伊耶欧丝也没有就此放弃,虽然迪亚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自傲又狂妄,但既然对方非要解释,那她当然不能老实的听着,不暗中做点什么似乎都对不起这多余的时间,她要从对方的话中找出这能力的弱点! “虽然一般的家伙我只能奴役他们的身体,但是你的话……就连灵魂我也能操控!” 奴役身体……灵魂操控?!伊耶欧丝眼瞳微缩,脸色大变。 “奴役身体……你们能够从监牢里出来,难道……”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因为她想起了不知为何打开牢笼、将被关锁的黑精灵尽数放出的那名白精灵,直到最后依然在向自己求救。 然而她没有相信那名精灵。 “啊,那个被你们处死的家伙?”迪亚无所谓的笑道,“那只是我的小实验罢了——刚得到的力量不尝试一下,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抓住你的灵魂啊!” “……迪亚……”伊耶欧丝听到这句话后却没有愤怒,反而忘记了思考脱离方法,怔怔的看着那张说出残忍话语的熟悉面孔,“你以前……” “——不是这样的?”迪亚先一步说出伊耶欧丝的想法,面露嘲讽,“那是因为我以前像个白痴一样相信着那个叫做‘神’的家伙!!伊耶欧丝,就像现在战场上那些愚蠢的白精灵一样呢!” “好了,联络感情到此为止吧,你的灵魂,由我从神那里夺过来。” 迪亚的语气忽然平静下来,伊耶欧丝看着面色沉静下来的迪亚,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从以前开始,一旦迪亚露出这样的神情、伊耶欧丝就会不由自主的退缩起来。 这一瞬间、二人仿佛再次回到了过去——她因为贪玩而受伤,而迪亚就会沉默下来,为她的不小心而生气。 然而再次缩紧的束缚将她的思绪瞬间拉回现实。 在她眼前的,不是因为担心她而生气的挚友,而是为了消灭她的……敌人! “你要奴役我的灵魂?”伊耶欧丝问道,不动声色的将自己身上的「神术力」缓缓积攒着——那是只有当初被神明眷顾的精灵族才拥有的特别的力量,也是眼前的旧友选择舍弃的东西。 “不对。我是要带你脱离‘神’那个家伙的掌控。” 迪亚的神情极为认真,与刚才的疯狂截然相反,他一步一步靠近无法动弹的伊耶欧丝。 伊耶欧丝在这瞬间终于明白过来——迪亚是真的认为,将自己的灵魂变成奴隶,是一种救赎。 “抱歉,迪亚,我不能如你所愿——” 她紧紧盯着越走越近的男子,直到二人的距离连一个人都容不下的时候,忽然轻声开口。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她的脚下忽然闪出夺目的白光,那光芒以不可阻挡的速度蔓延、在二人脚下绘出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就在魔法阵形成的瞬间,以她和迪亚为中心,暴风猛然旋起,不到一秒便穿透了云层,将他们与外界的彻底隔绝。 中心之外的双方战士都为这突然升起的暴风所惊动,他们仿佛都预感到了什么似的,不可思议的、一同停下了相互往来的刀枪剑盾,注目着那如同神迹一样的旋风。 “什……?!”迪亚显然没想到伊耶欧丝在灵魂被束缚的情况下也能反抗,下意识想要后撤,却发现退路已经被风墙所截断! “伊耶欧丝,你这庞大的「神术力」是……?!”他咆哮道。 “没错……这是我向你最讨厌的‘神’借来的。” 伊耶欧丝的声音轻柔,眼神中却没有半点迷茫,她抬起头,直视迪亚那双如同火焰一般明亮鲜艳的红色眼瞳。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到要和迪亚同归于尽,伊耶欧丝就不再感到畏惧与痛苦了。 这或许是他们唯一可以共同前往的——未来。 “伊耶欧丝!!” 迪亚愤怒又震惊的瞪着伊耶欧丝直视过来的眼睛,就像伊耶欧丝无法相信他的选择一样,他也为对方的行为感到不可置信。 然而伊耶欧丝并没有给他过多的时间去震惊,耀眼的白光自二人脚下的魔法阵再次闪出,那光芒犹如白色的深渊一般,将身在暴风中心的他们一点一点的、拉入其中。 在无法抵抗的白光中,伊耶欧丝获得了最后的自由,她伸出伤痕累累的手,轻轻抚上还在尝试挣脱的迪亚的脸庞。 感受到少女手心的温度,迪亚微微一怔,仿佛所有的怒火都被这轻柔的触碰所安抚了一般,他缓缓垂下眼眸,抬起手轻轻握住了少女的手。 然而,就在二人快要被彻底吞噬的那一刻,他忽然睁大双眼,望向并不存在的远方。 “还没有结束……我不会放弃的,创世神……!” 第十七章:青面鬼的留言 “费瑟斯被奴隶商人抓走了?!” 对着柜台后的老板吉尔森,爱洛斯和菲斯雅异口同声的发出质问,少女们清亮的声音在空荡的酒馆里回响。 站在一旁的莱特和修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由一愣,一同朝前走了一步,靠近了柜台。 虽然费瑟斯对莱特抱有质疑与不信任,但莱特一向对这些毫不在意。他只知道,如果费瑟斯出了事情,爱洛斯会不高兴——事实上爱洛斯现在就正露出严肃的神情。 被他们救回来的黑精灵女子站在四位救命恩人身后,她望着莱特——这个将自己从牢笼中带出的人的背影,右手紧握在胸口、疲惫的喘息着。 她本来就因为被奴隶商人软禁而身体虚弱,刚才又经过了激烈的战斗与奔跑,如果不是她又足够强烈的求生意志、以及精灵族特有的强韧身体,或许根本撑不到这里,现在总算可以休息了,她却找不到一张完好的椅子。 莱特将视线从爱洛斯身上移开,转头看向几人身后的狼藉——被破坏得七零八落的桌椅夹杂着破裂的酒桶、零散的躺在地上,那让客人都赞不绝口、如同欧罗巴森林的溪流一般透澈的熟褐色的冻果酒,参杂着还未吃完的肉块一同,流淌在脚步错杂的地板上。 唯一还算完整的,就是爱洛斯几人靠近的柜台、以及挂在高处的时钟。 一看就是经历过一场不算小型的打斗。 那些喝酒谈笑的冒险家们早已离去,当莱特几人回到酒馆的时候,只看见家产几乎全部被毁的老板吉尔森——他正在无声的擦拭着仅剩的几个完整的酒杯,那孤单的身影在空荡的酒馆内,显得极为……凄凉。 然而吉尔森本人显然并不这么认为,因为当看见莱特几人回来的时候,他竟然对他们露出毫无虚假的温和微笑。 “有一个和他身材差不多的精灵,和一个叫索克的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之后,就突然大闹了起来——托他的福,我的店可以说是全毁了。”吉尔森看见发出质问的两人、在听到他说的话后身体明显一僵,他想到了先前被费瑟斯防备的时候,摇摇头解释道,“我知道你们是精灵,现在没有其他客人了,你们把那麻烦的兜帽摘掉也无所谓。” 气氛僵硬了一瞬间,然后爱洛斯叹了口气,首先掀开了兜帽,露出了如同冰雪一般的银发与尖长的耳朵。 而后莱特几人也跟着掀开了帽子。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精灵的?”爱洛斯侧头瞥了眼呼吸已经顺畅的黑精灵女子,再次看向吉尔森,“看样子不是因为看到她才知道的吧?” “当然。我会知道,除了过去和精灵打过交道意外,还是因为你们来的时候,这位少年的耳朵稍微露出了点。”吉尔森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莱特。 爱洛斯三人顺着吉尔森的示意,一同无语的望着他们未来的白精灵王。 这家伙真的靠谱吗——就连修也不由在心里发出了疑问。 “嗯?我?”而突然被盯着的莱特则是一脸茫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卖了队友。 “唉……这家伙就是我的‘命运’么……”爱洛斯极为头疼的低喃了一句。 “什么?”莱特没听清,询问道。 “没什么。”爱洛斯摇摇头,又看向吉尔森,“那个大闹的家伙,是不是带着一个青色的有着狰狞的獠牙的面具?” “没有,他脸上全是绷带,只露出一个眼睛,而且没有遮掩自己的身份。”吉尔森微微扬起头,似乎在回忆着,“当时他走进酒馆,很多客人都盯着他呢。” “奴隶商人为什么没有抓他?”莱特突然发问。 他知道那个人是谁,虽然爱洛斯等人只见过那家伙戴面具的样子,但是青面鬼在那个监牢中审问的时候,从来都是摘了面具,拆下绑带,露出那张被刀痕铺满的可怕的面孔。 通过在奴隶市场看到的,他明白对人类而言精灵奴隶是多么的稀有珍贵,青面鬼没有遮掩精灵的特点光明正大的暴露在一群冒险家面前,却没有人去抓他,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他是强者啊。”吉尔森不知什么时候给自己倒了杯冻果酒——看来是还有存货,他喝了一口后,耸了耸肩,理所当然的说,“他的身上散发着血腥的气味,让别人宁愿放过一大笔财富也不愿意去招惹。” 莱特似懂非懂的摇了摇头,他想到青面鬼在凌虐被囚禁的白精灵的样子,并不认为那家伙是强者——即便他自己还没弄懂所谓的“强者”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个叫做索克的男人,就是什么……奴隶商人?”走到黑精灵女子身边的菲斯雅问道,她正准备替这名女子治疗。 “嗯,是的。”吉尔森把话转回正题,“那个精灵进来之后就坐到索克那一桌去了,我本来想借着倒酒去听听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过去,他就突然发起了攻击,结果就如你们看见的——客人们还没有给钱就都跑了,我的店也被搞得乱七八糟。” “索克还好,那个精灵我可阻止不了,费瑟斯就被带走了。”他苦笑了一下,索克好歹会忌惮一下他这个过去的冒险家,可那名精灵的实力,就不是他能够比拟的了,“对了。走之前,他让我给你们中的一个人传话。” “那位不请自来的白精灵小姐,你的同伴我带走了,想要人的话就来奴隶市场吧。不过时间有限,如果午夜零时还没有出现,我不保证你的同伴还是完整的——他是这么说的。” “零时?”爱洛斯抬眼看向时钟,指针正指向十一时三十分。 还有三十分钟。 “看来只能再走一趟了,菲斯雅你和那个黑精灵留在这里吧。”爱洛斯再次戴上兜帽准备出发,莱特和修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虽然外面应该没什么人活动了,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遮掩一下比较好。 “请等一下!”正要接受菲斯雅的治疗的黑精灵女子突然开口,她着急的上前拽住了莱特的斗篷,想要阻止就要离开的三人,声音中透着胆怯,“那个,如果你们的同伴不是马上要被拍卖了的话,大概不是在你们救我的奴隶拍卖会那里……” “不是那里吗?”三人转过身看向女子,莱特微微偏头,疑惑的问道。 “不是的。”吉尔森的声音在三人身后响起,“奴隶拍卖会和奴隶市场是两个地方。奴隶拍卖会的位置虽然是固定的,但是作为用来收容奴隶的奴隶市场,每半个月都会有一次变动——别看这里只是一个边境小镇,面积可是意外的大的。很可惜的是,这个月才刚开始,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只有那里的贵宾才会被提前告知具体地点。” “那……”菲斯雅的神情有些焦急,虽然她和费瑟斯经常吵架,但这也是他们是同胞、是同伴的证明,青面鬼的恶名在白精灵中不是秘密,如果他们没能及时赶到,费瑟斯恐怕真的会…… “我……我知道!我可以带你们去……但是……”黑精灵女子用带着希冀的目光看着几人,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而感到不安,“但是……请你们救救我妹妹!” 她知道她没有任何立场可以提出这样的请求,这几位是她的救命恩人,就算要她拖着虚弱的身体带她们去奴隶市场,她也不能拒绝。 可是……可是那是她唯一的妹妹! 和白精灵不同,对于她这个能够生育、拥有如其他种族一般的家庭的黑精灵而言,家人是无可替代的特殊存在! 她现在唯一能够依赖的,就是她的恩人们的善意。 “你……叫什么名字?”看着黑精灵女子的神情,莱特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 “啊……?”黑精灵女子一愣,显然没想到对方会反问自己,而且还是个看起来毫无关系的问题,但她还是老实的回答,“我、我叫艾弗……艾弗缇希亚……” “那么,艾弗,我答应你,我们会救出你妹妹的,告诉我们怎么去那个奴隶市场吧!”莱特对艾弗露出如同朝阳一般温暖的笑容。 在奴隶市场见了太多残忍的艾弗,看见这纯粹的笑容,不知为何脸颊微微发红了起来。 本来想要开口的爱洛斯看着莱特对艾弗的举止,不知为何感到有些……郁闷。 我郁闷什么……他不亲近自己才是最好的,要是再过多接触下去,说不定会被拿去更多的力量。她这样想着,微微皱眉,把那些奇怪的郁闷赶走,也来到艾弗面前。 “时间不多,快说吧。”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间里,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第十八章:黑精灵女孩 如同呢喃又如同啜泣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响起,落在陷入昏沉的费瑟斯的耳边,将他惊醒。 脸上残留的疼痛刺激了他变得迟钝的神经,让他在醒来的下一刻便想起了事情缘由——以及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似乎是什么东西发霉了一样的气味。 他突然希望自己没醒过来,这味道对于他这个前些日子还生活在干净舒适的自然环境中的精灵来说,实在是折磨。 “姐……姐姐……不要……走……” 轻柔中透着令人心碎的脆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再次响起,费瑟斯清晰的感觉到那声音就在自己身旁不远处,循着声音,他警惕的睁开双眼。 入眼的,是一名看起来只有人类六、七岁年纪的女孩,她有着一头仿佛要与黑暗相融、却如同杂草一般凌乱的长发,近乎病态的苍白皮肤,以及眼角正噙着泪珠的、虚弱的小脸,此时正躺在费瑟斯正对面的、用发霉了的杂草铺成的“床”上——他想他知道那股味道是哪里来的了——然而费瑟斯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地方上,他的目光停在了对方那尖长的耳朵上。 这个女孩是黑精灵。 费瑟斯一瞬间警戒了起来,下意识想要起身后退—— “咔啦……叮——” 铁器碰撞的声音在他手腕处荡开,轻微的麻痹感也从其中传来,他猛地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竟然被手铐拷住了。 我被带到了什么地方——此时才想到这一点的费瑟斯正要观察,一抬头却对上了一双充满警戒与被极力隐藏的畏怯的、暗红的眸子——正是刚才还在可怜的流着泪、说着梦话的女孩。 大概是被费瑟斯那鲁莽行为所弄出的声音惊醒。 “你……” “你是新的奴隶……白精灵奴隶?”费瑟斯还没来得及开口,女孩就展现出与刚才睡梦中的脆弱截然相反的姿态,带着与费瑟斯相似的警戒,她紧握成拳的双手轻轻颤抖,看起来似乎在强忍着内心的胆怯。 “奴隶?”费瑟斯惊讶的重复了这两个字。 费瑟斯当然知道什么是奴隶,但也仅限于知道——精灵一族因为族人数量较少,自然不会出现所谓的“奴隶”,而这个称呼,还是在几百年前,精灵一族尚未离开大陆中心的时候、自兽人族中源起的。 兽人族天生以强者为尊,常常以决斗来决定地位与名利,为此,不擅长书写文字的他们还特意撰写了具有兽人族特色的“决斗契约”。 决斗契约随着兽人族的发展、种类渐渐繁多起来,有以钱财为赌注的金币契约,有以地位为赌注的权利契约,以及将自己的人生做为赌注的——奴隶契约。 奴隶契约,胜者为王、败者为奴,成为奴隶的一方将失去自己的金钱、权利、自由等一切,完全服从胜者,成为胜者的附属品。 同胞奴役同胞——这种行为,曾经被精灵与人类视为野蛮,没想到几百年之后的今天,他却在人类的城镇得到了亲身体验。 费瑟斯迅速的观察了四周——在只有一盏悬挂在破败的天花板上的昏黄吊灯下,可以看见屋内四周都排列着与他所在相同的牢笼,部分的牢笼内可以看见有两三个蜷缩着的身影,他将目光瞥向最近的牢笼,发现那里关着的似乎是人类。 “你们黑精灵连奴役他人这样野蛮的事情都做吗?”他收回目光看向比自己的容貌还要年轻一些的女孩,反问道。 “什……”女孩愣了一下,而后才明白对方意思,仿佛受到了侮辱一般,面露愠色,“这样可耻的事情我们怎么会做,你连自己被什么人抓来都不知道吗?” “我?”费瑟斯对女孩反应有些意外——看来对方并不知道他是被青面鬼抓来的,“我是被你们黑精灵「八侍」的青面鬼抓来的。” 他故意这样说,观察着对方反应。 “青……青面鬼大人?!” “小声点!” 女孩失声惊叫吵醒了其他的奴隶,费瑟斯连忙上前捂住了对方的嘴巴——奴隶倒是无所谓,但谁知道青面鬼究竟在不在附近,万一声音传出去、或者奴隶的骚动引来了什么人,他可就没时间来了解这里的情况了。 对方的反应比费瑟斯想象的还要激烈,他已经有好几百年没有见过这么不淡定的精灵了——她简直就像新生的人类小孩一样,毫不、或者是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与想法,让人一眼看穿。 二人诡异的一同安静了片刻,确认并没有听到声音而进来的人之后,被费瑟斯一把拽入怀中捂住嘴巴的女孩才察觉到二人这令人害羞的动作——刚才大概是过于着急,费瑟斯为了切实的捂住她的嘴,竟然一把将她搂到了怀里——现在的费瑟斯正是从后背揽住她的腰,看起来倒像是在与她亲昵的拥抱。 “你、你、你快放开我!”女孩顿时满面通红,拉开费瑟斯的手,有些着急的,压低声音挣扎着说道。 “啊?”费瑟斯愣了愣,这才明白过来,脸颊一红,连忙松开手并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慌忙解释,“呃……抱歉,我一时着急……” 如果菲斯雅在这里,一定会惊得下巴都掉在地上——那个臭屁的费瑟斯居然会对阿芙提娜斯以外的人道歉,而且对方还是个黑精灵! 费瑟斯下一刻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居然在给一个黑精灵道歉,不由皱起眉头——他虽然没有像大部分白精灵那样、视黑精灵为“邪恶”,但因为各种原因,他始终是对黑精灵抱有一点敌意。 “我可不想因为你的大叫而引来什么麻烦——”费瑟斯为自己刚才对一名黑精灵放下戒备而感到不耐,让语气再次变得锐利起来,却见那名黑精灵女孩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独自低着头、零碎的低语断断续续的从她口中传出。 “喂,黑精灵,你有没有——”他再次上前拉近二人距离,伸手扶住对方肩膀——他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用来浪费。 “呜……”一声压抑的呜咽声从女孩喉咙中挤出,她猛地抬起头,还挂着泪痕的脸上露出焦急的神情,她看着被自己这过于突然的反应惊得止住了说话的费瑟斯,突然挣扎起来、想要脱离对方的双手,“别碰我……!姐姐说和男性拥抱会有孩子,就得要对方负责,我、我才不要有你的孩子,刚才的不算数……放开我!” “……………………哈?!”费瑟斯目瞪口呆的看着极为认真的女孩,就连那越说越大的声音也没能引起他的注意,直到被对方胡乱挣扎的手拍到了脸颊,他才回过神来。 他一把抓住拍了自己一脸的手,空出的手又一次捂住了女孩的嘴巴。 “什么有孩子,就算是人类也不会拥抱一下就怀孕!而且我们精灵根本不能生育,你这家伙真的是精灵吗,活了几百年却连这样的常识都没有!?” “不……不会有孩子?”听到费瑟斯的话,黑精灵女孩愣了愣,手上的动作也渐渐停了下来,她的眸中闪过一线光芒、而后又变得茫然起来,“不能生育?可是……可是,妈妈和爸爸就生下了我和姐姐啊……” ……生下了? 费瑟斯睁大双眸,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误—— “你……难道……”他张了张嘴,声音却仿佛卡在了喉咙里一般,半天没能出来。 难道她之所以行为如同人类小孩一样,是因为她根本就是一个还未成年的精灵,并没有经历过几百年的时光…… 难道她和自己跟阿芙姐姐一样,是被父母孕育…… “没错,黑精灵是可以生育的——和你们这群残缺的白精灵不同呢。” 一道不属于二人的声音突然响起,费瑟斯猛地转头,在被打开的门外,站着一名头缠绷带、只有一只眼睛暴露在空气中的黑精灵男孩——青面鬼。 “青面鬼大人!”费瑟斯还没开口,作为黑精灵的女孩就突然扑向铁栏、呼唤出声。 「八侍」——那是黑精灵的英雄,不论是过去的埃雷内之战中,还是这一百多年来的功绩,都足以让普通的黑精灵族人们将他们奉为英雄。 即使是以残忍著称的青面鬼,也不例外。 听见女孩那寄托了希望的声音,青面鬼的眼眸却不耐的眯了起来。 然而单纯无知的黑精灵女孩却并没有察觉,只是努力的传达着自己的请求—— “青面鬼大人……请、请你救救姐姐!她被人类……被那些人类带走,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吵死了。” 冰冷又沙哑的声音打断了那一句句充满真诚与祈愿的请求,青面鬼一步步走近费瑟斯二人所在的牢笼,站在了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女孩面前,微微扬起下巴,令人心惊的赤红眼瞳冷漠的盯着女孩那笑容凝固的苍白面孔,绷带下的嘴唇动了动。 “别叫得那么亲切,不管是黑精灵还是白精灵,你们的生死,与我无关。” 他的话音刚落,一直站在一旁的费瑟斯突然毫无征兆的伸出手将女孩一把抱住、而后带着她一同扑倒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就在他们卧倒的下一瞬间,伴随着一道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音,囚禁着他们的牢笼的一角如同被切割了一般、猛然滑落——摔在坚硬的地板上,巨大的声响穿透了屋内每个人的耳膜。 直到耳鸣渐渐消去,费瑟斯猛地甩了甩头,将那阵令他想要呕吐的眩晕感甩开,而后抬头望去——只见青面鬼举起的右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条与他手臂交缠的细长锁链。 第十九章:神术力? 刚才发生了什么? 被费瑟斯一把扑倒的女孩仰躺在地,内心一片茫然,她那因没能及时理解现状而充满迷茫的双眼、怔怔的盯着被整齐削断了一部分的铁牢。 这个切口位置…… 她的大脑迟钝的思考着。 这不正是……她刚才站着的地方吗? 如果没有被那个白精灵扑倒,她此时或许已经变成一具被切成两半的尸体,然后就像被削掉的那块铁栏那样,摔在冰凉坚硬又肮脏的地面上……想到这里,她本就苍白的脸色顿时变得灰败了许多——就像是被蒙上了层灰尘似的。 救了她的,是直到刚才为止还与她互相散发敌意的白精灵男孩。 而青面鬼——他们黑精灵的英雄,是想要……杀了她? 渐渐恢复思考能力的女孩的脸上这才缓缓浮现出不敢置信的神情,被费瑟斯扶着坐起的身体、却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无法抑制的颤抖。 那是来自本能的颤抖,即便大脑还有些迷茫,可她的身体、她的本能却比意识先一步理解到了刚才的危机。 为什么? 终于彻底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女孩心底浮出了疑惑,她木然的转头、看向牢笼之外,那里正站着她本来的求救对象,她抱着一丝希望——或许刚才青面鬼大人只是不小心出手太重——然而,她那带着一点期望神色的眸子,却正好对上了绷带下、暗红如干涩了的血液一般的冰冷眼神。 暗红的眼眸中没有丝毫面对同族该有的亲切,甚至在看向她的时候,竟然有一些不知由来的——憎恶。 “为……为什么啊……?”在看到那眼神的瞬间,女孩终于失声质问,她颤抖的声音中透出了无法掩饰的绝望,与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混杂在一起,“你……你们不是我们的英雄吗……” “哈?是谁这样告诉你的?”青面鬼看见同族女孩那副绝望的样子,心底竟然浮现出一丝丝愉悦——他最为喜爱的,就是他人的绝望,“你的父亲?母亲?还是你刚才口中说的‘姐姐’?” 黑精灵女孩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有断断续续的呜咽声音从喉中鼻间发出。 她手里攥着费瑟斯的衣袍,睁大了双眸盯着青面鬼,直到泪水渐渐盈满了她的眼眸,才仿佛死心一般闭紧了双眼将头抵在费瑟斯胸膛上,任由泪水滑落。 “……谢谢你,白精灵……谢谢你救了我……” 她一字一句的从喉间挤出了道谢的话语,颓然的放开了攥在手中的厚实布料。 青面鬼的行为与话语对于她、甚至是对于整个黑精灵族而言,无疑与背叛没有两样,就仿佛利刃一般,插在她本就因为现状而感到不安的心上,划破了她自出生以来十几年的信念。 包括她在内,所有的黑精灵都坚信着——坚信着「八侍」是守护他们黑精灵一族的战士,是他们可以依赖可以信仰的存在。 然而就在刚才,她的信仰崩塌了。 如果她的人生再漫长一些,如果她的经历再丰富些,或许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只能呆呆的坐在地上抱紧自己发抖的身体,就连向本该是敌人的对象道谢也用尽了全力。 …… 作为见证了黑精灵内讧的白精灵,费瑟斯的脸色却不怎么让人开心。 由于他和阿芙提娜斯的出身,白精灵之中不乏一些族人称他们姐弟二人为“亚种”。 ——这是一种带有蔑视色彩的称呼。 在几百年前,费瑟斯甚至认为只要他和阿芙提娜斯还活着,就算精灵族被其他种族消灭也是无所谓的。 因此,他并不否认、甚至是有些赞同青面鬼的观点——本该是这样的。 但他看着仿佛失去灵魂一般瘫坐在地的黑精灵女孩,心头却对青面鬼的行为涌出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代表着不赞同的抵触情绪。 费瑟斯松开扶着女孩的手站起身来,神情中有些复杂。 是几百年的时光让他在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融入了种族,还是……只是这名黑精灵女孩的反应刚好博得了他的同情? “看来你们堕入黑暗之后,连种族的自尊也舍弃了?”费瑟斯看向青面鬼,用他惯常的鄙夷语气说道。 “哈,还真是充满讽刺啊,白精灵。”青面鬼的语气中有些惊讶,他倒是没想到这名白精灵会对他说教,然而很快的,他的语气就又一次古怪起来,“堕入黑暗?自大的白精灵,一百多年过去了,你们的思想还真是没有半点进步啊!” 听到青面鬼的话,费瑟斯眼瞳微缩,先前在银辉石中所见的情景在脑海中闪过,那个可恶的男人——塔尔塔洛斯的声音也隐隐在耳畔响起。 “……你什么意思?”他试探的问道。 在那记忆中他只得到只言片语的提示,让他没能够分析出任何一条完整信息,反而因为过于零碎的情报而使得他更加混乱。 现在有机会知道更多的情报,他当然不能放过。 “哎呀,表情变严肃了啊白精灵……难道你已经听说了什么足以让你动摇的事情?” 青面鬼看起来并没有回避话题的意思,他那恶劣的性格、甚至有些期待费瑟斯在知道真相后的神情——是不是会和那名黑精灵女孩一样,像一个断了线的人偶呢? 见到费瑟斯依然沉默不语,他嘲讽的再次开口。 “呵……从以前开始你们就自诩为神的信者、代表光明,而在我们出现后,还擅自将我们认定为黑暗。”青面鬼摇摇头,靠近牢笼,露出轻视的神情,“无知的白精灵,真正在‘黑暗’之中的是你们啊!” “……黑暗……之中?”费瑟斯轻声低喃,然后向前一步靠近铁栏,与青面鬼相对,“你想说你们不是‘黑暗’?黑精灵是从侵染了神的光明之力的黑暗中诞生——继承了这份侵蚀光明的力量的你们,难道还不是黑暗?” “哈~”青面鬼发出一声冷笑,而后突然伸手扯住了费瑟斯的衣领,一把将对方拉近,“你们把那东西叫做‘光明之力’?!不过是个「神术力」罢了……到底是要愚蠢到什么程度!” “呜……!”费瑟斯被这力度突然拉去,只来得及将脑袋后仰才幸免于被铁栏的断口所划上,而身体猛地撞在铁栏上的力度人肉干让他有些吃痛。 他连忙伸手抓上对方的手腕,所幸二人身高差距不大,因此虽然被揪住了领口,他也并没有没觉得太过痛苦,只是重复着对方口中令他在意的疑点——这已经是他收集情报时候的习惯了,“……神……术力?” 黑精灵是这么称呼神术的力量么……那黑精灵的力量又是什么?费瑟斯思考着。 确实,他们所用的能力被称为「神术」,那驱动这个能力的力量被称为「神术力」也是合情合理。 但是把神明赐予的力量称为光明之力……有什么不对吗? 称呼的不同……是在说所代表的意义不同吗? “你说了这么多,只是为了否定我们对力量的称呼?”费瑟斯故意露出同样轻视的神情刺激对方,“不知道你们的黑暗之力又是……” “——铛!” 清脆而空灵的声音响彻在葛蕾亚小镇寂静的街道上,一波波荡开的余音穿过门扉,传入了费瑟斯几人耳中。 这是午夜零时的钟声。 青面鬼微微一顿,而后回头看向门口——因为钟声的出现他并没有听到费瑟斯最后的问题,所以他此时更在意的是那名白精灵少女有没有在规定时间赶来。 然而很可惜的,那紧闭的木门并没有将要打开的迹象。 “呵……看来你的伙伴并没有打算来救你?”青面鬼一甩手,将费瑟斯推开。 “伙伴?救我?”费瑟斯向后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的黑精灵女孩扶住,他回头看到对方微微一愣,而后又疑惑的看向青面鬼。 “是啊——”青面鬼一只手抚摸着缠在手上的细长锁链,缓缓说,“在零时之前,如果他们没赶到这里,我就会对你行刑——我是这么留言的。” “什么……!”费瑟斯惊叫。 先前青面鬼那副悠闲的样子他就猜测自己应该是还有用处,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生命危险——正是有了这样的判断,他才会以情报收集为先,暂时没有思考逃跑的计划——却没想到自己估计的这“短时间”竟然这么短! “虽然没能等到那个女的白精灵,但是折磨你似乎也很不错呢,就冲你刚才那想要在我这里获取情报的积极来说……”这样说着,青面鬼甩出手上的锁链将牢笼的门锁削断,利刃切过铁器的声音让黑精灵女孩不由缩了缩肩膀。 费瑟斯看着青面鬼拉开牢门——那一个简单的动作在他眼里变得极为缓慢,他的大脑在不断地思考着活下来或者逃跑的方法——然而青面鬼的残忍与冷血他太过清楚,对于他这种几乎没有战斗能力的人来说,此时可以说只剩下同伴相救这个生机—— “唰——!” 突然,两支细长的羽箭从费瑟斯面对着的大门处飞来,笔直的射向青面鬼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