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觉池塘春草梦》 第1章 故人归 再见到许魏驰的时候,刘一言刚和初恋男友陈乾分手。 林城的初秋和夏天没什么两样,甚至更热一些,比天气更热的,是一个个年轻的少年对新生活的热烈的期盼。 高二开学第一天,刚分了文理班,教室里乱成一片,旧相识们开始寒暄,新同学也不甘落后地互相认识。 许魏驰和许魏霖站在刘一言面前,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毕竟四年前小学毕业时两人还只是和她一般高,许魏驰还比他的双胞胎哥哥许魏霖胖了整整一圈。当时,班上同学分辨这对兄弟的秘诀就是,瘦子是哥哥,胖子是弟弟。 而现在,两个人都比刘一言高出不止一个头了,一样高高瘦瘦的身材,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刘一言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两人长得更像了。 刘一言犹豫着,正在努力分辨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一只大手落到她头上,戏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刘一言,你怎么没长高度,只长了宽度呀?” 刘一言恨得牙痒痒,用力拍开那只手,正欲反击,突然听见窗外有人在喊:“魏霖!魏驰!”手的主人转头咧嘴一笑,朝门外走去,胸口和门外的男生用力一撞,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人骂骂咧咧地笑作一团。 “我表哥,姜磊。”剩下这个人对刘一言温和地笑了笑。那边姜磊又朝着教室里大喊:“魏霖魏霖!赶紧出来!”许魏霖点点头,也朝那两人走去。 坏人是弟弟。刘一言看着他们,在心里说。 刘一言后来才知道,姜磊是许魏霖、许魏驰舅舅家的孩子,比他们大了一岁,因为学习成绩太差,被他的爷爷,也就是许家兄弟的外公勒令留了一级。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好得就跟一个人似的。 卒不及防,一个单薄的身影从门外经过,他还是背着那个大大的书包,校服大剌剌地套在身上,双手插在衣兜里,目不斜视地从高二五班门口走过。 刘一言有时候会想,他每天都在忙着想什么,为什么连抬头看一眼周围的时间都没有。 陈乾心里装了很多事,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次分班考试他的年级名次会下降了十几名,他觉得一定不是因为考试前几天刘一言跟他提出了分手。他觉得他和刘一言一定出了什么问题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可是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嘿,你看谁呢?”窦洁伸手在刘一言面前晃了晃。 刘一言收回视线,挽住窦洁的手,怅然地说到:“我在看这文科班的男生怎么就这么不能看呢?”说完,两人无奈地看着对方,默契地叹了一口气。 窦洁和刘一言初中就是一个学校,高一分到一个班,聊起以前的校园八卦,于是一拍即合,高二又被分到一个班之后,两人把这称为“缘分天注定”。 班主任拿着点名册进了教室,门外的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教室里却仍然乱成一团。 五班的班主任贾定算是林城一中比较年轻的男老师,教政治,虽然年轻,但是业务水平好得没话说,更重要的是,出了名的和学生打成一片。 贾定打开扩音器,轻咳一声之后,说:“我知道你们被分到我的班都很兴奋,毕竟有一个这么帅又有才的班主任。”大家起哄似的大笑,刘一言和窦洁也兴奋地看着面前这个厚脸皮的老师。 他又说:“现在大家就凭着你们的心情,喜好以及性取向,自己挑一个座位和一个同桌吧!”话音未落,大家纷纷做鸟兽散,刘一言和窦洁挑了倒数第三排的座位,前面坐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旁边位置空着,一个高高胖胖的男生扭扭捏捏地朝着这个空位走来,一言不发地坐下。 察觉到前面的尴尬,刘一言轻咳一身,拍拍前桌女生的肩:“我叫刘一言。”又指了指窦洁:“她是窦洁,我俩以前一个班的。”女生腼腆地笑了笑,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到:“我叫向竺。” 刘一言顿了一下,脱口而出,“你就是向竺?” 向竺似乎也不奇怪刘一言知道自己的名字,反而窦洁一脸惊异地问:“你很有名吗?”向竺朝她笑笑,没再说话,刘一言神色微变,却不再说话。 胖男生也笑着转过身来,眼睛被脸上的赘肉挤成了一条缝,大大咧咧地自我介绍:“我叫赵翼,赵云的赵,张翼徳的翼。”完全不似之前面对向竺的扭捏。刘一言笑着朝他眨眨眼,又瞟了一眼已经转过身的向竺,赵翼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毕竟是一个新的班级,大部分同学之间还不熟悉,所以几乎是男生和男生扎堆,女生和女生凑到了一起,除了向竺和赵翼。 贾定扫视一圈之后,开玩笑到:“看来我们班同学的性取向是出奇地一致啊!”促狭地看看向竺和赵翼,又用全班都听得见的声音,自言自语似的说:“不过还是有人喜欢异性的嘛。” 全班的目光都聚集到刘一言他们这个角落,大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也都不禁喜欢上了这个“为老不尊”的班主任。 贾定打开花名册开始点名,新学期的第一天,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每个被点到名字的人,都高高地举起手,铿锵地答“到”。 陈乾也会这样吗?被点到名字的时候也会这样兴奋地大声答到吗?他大概只会懒洋洋地抬起眼皮,不痛不痒地哼上一声吧。 “李婧婧”。“……”“李婧婧。”“……” 尴尬的沉默把刘一言拉回现实,这个李婧婧,该不会是那个李婧婧吧?刘一言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 “许魏驰。”“到!”“许魏霖。”“到!” 相似的名字引起一阵骚动,大家朝俩人投去好奇的目光,不少人这才发现班上竟然有一对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兄弟。 贾定也停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坐在最后一排的兄弟俩:“双胞胎果然就是有心灵感应呀,系统随机也能分到一个班来。”全班又都笑了起来。 刘一言不发一言地盯着向竺后脑上的马尾,又想到今天那个还未露面的“李婧婧”,心里隐隐又些不安。 点完名之后,贾定决定,就按此时的座位,大家先相互熟悉一周,一周之后再排一次座位,仍旧以自由选择为主,贾定根据情况再进行微调。 “欢迎你们来到高二五班这个大家庭,从今天起,我就是这个大家庭的家长了,往届的师兄师姐都叫我老贾,或者是贾哥,以后我就是你们的贾哥了!”老袁脸色微红,很兴奋的样子。 林城一中是全市重点高中,老师清一色都是灭绝师太和一灯大师作风,贾哥这样没有架子的奇葩轻易就俘获了孩子们的心。女生都笑作一团,男生则纷纷拍手叫好。 贾定笑了笑,又继续说到:“在我的班里啊,恋爱……是可以滴!”这下,全班都沸腾了,整个教室快要被大笑声,尖叫声,口哨声和拍手声震裂了。 “不过,你们要低调一些,不要被其他老师发现咯。另外,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行为尽量克制一下,最好一起背一背单词,推一推公式,聊一聊诗词歌赋,历史渊源和人生哲学。”全班又爆发一阵叫好声,刘一言和窦洁也忍不住笑起来。 不经意地转过头,那对双胞胎也在笑,清瘦一些的那个轻轻地抿着嘴,另外那个脸圆一些的咧着嘴,两排整齐的大白牙全部暴露在刘一言眼前。 “看来减肥也不是很成功嘛。”刘一言恨恨地想,似乎是对那人之前玩笑话对报复。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似的,许魏驰的目光转移过来,和她四目相对,笑容却不曾褪去。 刘一言心里砰的发出一声响动,她不动声色地转过头,那个笑容却弥漫在她心里挥之不去。如果那时候就知道这个笑容这样让人难忘,她一定舍不得转过头去,一定会再多看一会儿,再多一会儿。 窗外旭日逐渐高升,温度越来越高,刘一言感到有些燥热,在接下来每个人的自我介绍环节也有些心不在焉。 她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机,打开短信收件箱,最后一条来自陈乾的短信是一个多月以前,只有一个字:“好”。 那天她说了什么呢?似乎是百转千回地往手机上打了长长地一段话,那时候用的还不是智能手机,每条短信有字数限制,一百字?两百字?她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把那段话读了又读,却又一字一句地删除,最后发出去的那条短信竟然也只有短短一句话:“要不我们还是分手吧。” 刘一言一整天都浑浑噩噩的,和教室里这副欣欣向荣的景象显得格格不入。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收拾好书包就看到邱青昕和闻曌站在教室门外朝她招手。看到好友,刘一言觉得一整天的阴霾好像都一扫而光,和窦洁打了声招呼就朝门外走去,抬眼的一瞬间,看到闻曌的目光不悦地停留在还在收拾书包的向竺身上。 邱青昕,闻曌和刘一言初中起就是好朋友,其实闻曌还要更早一些,小学起就和刘一言一个班。 刘一言走到了他们面前,闻曌还是定定地盯着向竺,刘一言压低了声音对邱青昕说:“那个就是向竺。”邱青昕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们明白,向竺这个名字,像一把刀一样,一遍又一遍狠狠的凌迟着闻曌的心。 闻曌有一个初一就在一起的男朋友于嘉成,两人相亲相爱熬过了老师和家长的步步紧逼,却不想高一快要结束时,于嘉成劈腿了一个叫向竺的女生。 闻曌没办法不恨向竺,就像她没办法忘记几个月前,于嘉成站在她面前告诉她,他爱上了一个叫向竺的女孩子。 那个时候她才猛然清醒,那个总是在足球场遇到的,看起来很可爱的女生,不是像她一样在看自己的男朋友,而是和她一样,在看她的男朋友。 三个人虽然是好朋友,但高一时并不在一个班,彼此感情的事也只是互相倾诉,刘一言和邱青昕对向竺的印象,全是来自于闻曌断断续续的叙述里。 和于嘉成摊牌之后,闻曌始终不同意分手,俩人吵吵闹闹,一直纠缠着,倒也还没有正式分手。 在刘一言和邱青昕的想象中,向竺应该是一个烫着波浪卷,画着大浓妆,衣着暴露的狐狸精,刘一言觉得,她至少也要是李青青那样的角色。 她们谁也没有想到,真正的向竺,竟然是这样一个清汤挂面的女生,甚至比她们三个要清淡。 刘一言安抚地拍拍闻曌的肩,笑着转移话题:“你们俩太幸福了,又可以在一个班狼狈为奸,可怜了我……”话音未落,身后又传来许魏驰惊讶到声音:“闻曌?”闻曌这才回过神来,半晌之后才指着许魏霖和许魏驰说:“许魏霖、许魏驰?” 许魏霖不置可否的笑笑,许魏驰又露出他的大白牙,恭维到:“闻曌你还是这么漂亮!” 刘一言翻了个白眼,小声说到:“不要脸。” 许魏驰好像没听到似的,拿出手机开始和闻曌交换电话号码,末了,又像是突然想起似的,漫不经心地对刘一言说到:“把你的号码也给我吧,这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了呢?” 刘一言看着向竺和窦洁正准备朝他们的方向走来,一心只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懒得和他废话,一把抢过他的手机,把自己的电话输进去之后,拉着闻曌和邱青昕拔腿就走。 三个人在操场上一圈一圈地走着,刘一言和邱青昕交换了一个眼神,谁也不敢先开口,倒是闻曌自己先打破了沉默:“其实我之前就找过向竺。” 初秋的傍晚,温度已经不是那么高,微风轻轻地扫在三个人的脸上,刘一言转过头看向闻曌,阳光懒懒地落在她的脸上,映射出她脸上细细的绒毛,她的睫毛微颤,鼻翼也轻轻颤动,她用力咬着下嘴唇,好像这样就能控制住情绪似的。 足球场上奔跑着年轻的少年,他们叫着,笑着,嬉笑着,怒骂着,刘一言这才想起,很久没有见过于嘉成和闻曌走在一起了。 刘一言叹了口气:“你不觉得这样很跌份儿吗?” 闻曌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邱青昕赶紧拉了拉刘一言的衣袖,笑着说:“话也不能这么说,有些事总是要问清楚的吧!” 闻曌转过身,盯着刘一言,像是发狠一样地说:“还有更跌份儿的,你想听吗?”刘一言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盯着闻曌。 “我去跟她说,我和于嘉成在一起四年了,我们很相爱,我非常非常爱他,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求她不要再和于嘉成联系了,求她把于嘉成还给我。可是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你们俩的事,和我没关系。” 刘一言皱着眉回想起向竺脸上那副淡淡地表情,又觉得这的确是她会说出来的话。 自从知道向竺这个人,刘一言就知道她在一中的风评不是很好,除了介入闻曌和于嘉成这对金童玉女的感情之外,传言说,她对所有追求她的男生都是一副不拒绝也不接受的态度,说穿了就是把对方当作备胎。 这样一个人,刘一言实在是无法与那个坐在她前桌,扎着一个简单的马尾的女生联系在一起。她瘦瘦的,矮矮的,脸圆圆的,称不上漂亮,只能说可爱。 刘一言想不通,向竺太普通,太平凡,她凭什么让于嘉成从天之娇女闻曌身上把视线移开来? 在刘一言心里,闻曌是全世界最蠢的人,当然这和闻曌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并不冲突。 记忆里,闻曌好像天生就是要被众星拱月一般,站在舞台中央的。 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她从小就出类拔萃,学习成绩优异,舞蹈,钢琴,唱歌样样行,从小到大,但凡学校举办重要活动,她一定是主持人,刘一言觉得,她注定是要睥睨众生的,她太耀眼了,耀眼到你仅仅是和她站在一起,就会感觉到自己消失不见。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初二那年和于嘉成的恋情被老师家长撞破,软硬兼施,两人死活不肯分手,班主任最后以闻曌行为不端,无法给班级同学作带头作用为由,将她的班长职位撤掉,此后,更是处处针对她,觉得她辜负了自己的期望。 学习成绩虽然不至于一落千丈,但是经历了这些事之后,她好像也没法把心思全放在学习上,加上老师们有意无意的打压,闻曌就渐渐地“泯然众人”了。 闻曌的父母感情不睦,长期两地分居,但是对于早恋的态度却是出奇地一致,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可她就是不为所动。 刘一言每次想起这些就恨得牙痒痒,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为了一个男的变成了这幅样子? 邱青昕倒是很能理解,说大概家庭不幸福的人就容易这样,抓到一点点的爱就觉得那已经是全世界了,舍不得放手,生怕失去了这一点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刘一言就不再说话,邱青昕的父母闹离婚也快一年了。 有一次,刘一言骂闻曌:“你是不是有病?怎么就为了这么个男的从天堂一头扎进了地狱?”那时候还没有向竺的出现,但闻曌和于嘉成已经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和互相折磨。 闻曌斜睨了刘一言一眼,慢吞吞地说:“你这种人,喜欢别人一点点都恨不得拿出尺子量一量对方是不是也同样喜欢你,怎么会懂呢?我就是愿意为了他一头扎进地狱,我就是一头扎进火海被烧成灰,只要他和我一起相互折磨相互纠缠,我就觉得是在天堂里。” 在刘一言眼里,闻曌的这番爱情宣言简直就是狗屁,她觉得闻曌和于嘉成就是两个精神病人在相拥着互相取暖而已,这叫哪门子爱情? 可是自己呢?刘一言想。 自己这样走一步就等着对方走两步,付出了一点点就要等着对方也对等地付出,这样又是爱情吗?自己从陈乾身上得不到对等的爱,得不到回报,于是就轻易地放弃了,这样就是爱情了吗? 想着,竟然看到陈乾迎面朝她们走来。他抱着一摞书,身边还有两个男生,几个人说说笑笑地朝这个方向走来,陈乾看到了他们,神色如常地和闻曌,邱青昕打招呼,刘一言强撑着对他扯出一抹笑,他却像没看到似的,撇过脸走开。 如果他没有刻意撇过脸,刘一言会相信他是真的没有看到自己。 他就是这样,滴水不漏的做人,哪怕和刘一言分手,他也能够在她的朋友面前始终保持微笑和风度,可是为什么偏偏不能对刘一言多一点点耐心呢? 暑假一个多月没见,刘一言幻想过无数种再和他相见的情形,她想过他会像以前一样,无奈地说“别闹了”,或者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你要不要回到我身边”。 刘一言觉得,无论他说什么,自己一定还会像以前每一次一样,扑过去挽住他的手臂,恬不知耻的说,我接受你的道歉了。 可是,可是他偏偏选择了最冷漠最伤人的这一种,无形之中切断了刘一言事先铺设的所有退路。 看着熟悉的单薄的背影渐渐远去,刘一言强忍了一个多月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邱青昕伸出双臂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一言,你这是何必呢?” 闻曌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语气也软下来:“你成天就知道说我蠢,你自己又聪明得到哪里去?” 第2章 未相熟 新学期伊始,除了高二高三的学长学姐们已经整装待发迎接新的挑战之外,刚刚结束军训的新生们也开始摩拳擦掌地准备着林城一中一年一度的新生篮球赛。 所谓新生篮球赛,就是参赛者均为高一新生,班级之间的篮球比赛,比赛一般在周一到周五下午放学之后到晚自习的间隙举行,每天两场小组赛同时进行,整个活动会持续半个多月,直到国庆前夕。 开学已经一个星期了,大家都已经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交到新的朋友。 可是除了窦洁,刘一言也没有再交到什么别的朋友,她也不是不喜欢新的班级,只是觉得自己好像也不再需要更多的新朋友了。 反而是许魏驰,短短一周的时间就和班上同学打成一片,许家兄弟和赵翼,李进以及隔壁班的姜磊迅速组成了小团体。 几天前吃饭的时候,刘一言妈妈跟爸爸说:“哎,你知道吗?许辉调回林城了,好像是调回市纪委了。”然后又转头对刘一言说:“就是你以前班上那对双胞胎的爸爸,听说孩子也带回来了,不知道会不会转学去你们学校啊?” 刘一言哦了一声,“他们现在和我一个班。” 这才反应过来,当年小学毕业之后,许家兄弟就随着父母工作的调动,搬到了与林城相临的g市,之前自己还以为两人高中就回到了林城,只是因为缘分太浅才从来没在学校遇到过他们。 看来兄弟俩也不是因为什么心灵感应才被分到一个班了,刘一言不满地撇撇嘴。 开学第二天,刘一言终于见到了开学第一天就缺席的神秘人物李婧婧。都说怕什么来什么,这个李婧婧就是刘一言想的那个李婧婧。 说到李婧婧,就不得不提刘一言那个“杀千刀”的表哥,吴晟。 刘一言有一个大两岁的表哥,这个表哥在一所私立高中念高三,不学无术,惹事生非,偏偏继承了刘一言的姑姑,长了一副好皮囊。一米八几的身高,五官长得很是立体,就像刘一言那位漂亮的姑姑一样,一双水灵灵大眼睛长在这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活脱脱的少女漫画男主角,连刘一言都不得不承认,这个表哥真的很帅。但是这也无法改变他是个人渣的事实。刘一言默默地补上这一句。 刘一言这位言情小说男主角设定的表哥平生最爱三件事,打游戏,打架,玩弄无知少女的感情。 其实吴晟和刘一言感情很深,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从小一起长大,刘一言小时候又矮又瘦,性格懦弱,总是被同龄的小孩儿欺负,她这位有暴力倾向的表哥从那时起就在刘一言身边充当护花使者的角色,打遍天下无敌手。长大一点后,刘一言已经不需要这样的保护,吴晟却早已成了一个“格斗爱好者”。 刘一言总说他迟早有一天要被抓进局子里,吴晟满不在乎地撇嘴:“反正你得给我送饭。”刘一言想给他一个手刀,不料却被他拦下,反手把刘一言的手掰到她背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刘一言恨得牙痒痒,却又拿他没办法。 刘一言在家几乎宅了一整个暑假,什么也提不起兴趣,吴晟通告排得满,倒也很少来家里烦她。 和陈乾分手的事,她是万万不敢告诉吴晟,他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表哥若是知道了导致自己的小表妹一个暑假闷闷不乐的罪魁祸首就是陈乾,一定会不分青红皂白先去把人胖揍一顿再说。 虽然心里对陈乾有气,但是想到他那副小身板要是被吴晟揍一顿的话,应该一个星期都下不了床吧。 眼看就要开学了,吴晟提出要带刘一言大搓一顿。美其名是吃一顿好的,其实吴晟交了一个新女朋友,是林城一中的,和刘一言一届,想要介绍给刘一言认识。刘一言本想拒绝,他对吴晟交的女朋友完全没有兴趣,一点也不想认识,但是想到可以宰吴晟一顿,又有些动摇。 他这个表哥,没什么优点,仗着姑父做生意,家里经济条件优渥,吃喝玩乐倒是很有一套,刘一言虽然对他的为人很不齿,但是跟在他屁股后面混吃混喝却也称得上一大乐事。 刘一言后来回想起来,只恨自己当时太没骨气,竟为了一顿美食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没错,吴晟那个新女朋友就是李婧婧。 李婧婧很漂亮,即使和闻曌认识了这么多年,刘一言也不得不承认李婧婧很漂亮,和闻曌那种清冷的美不一样,李青青身上洋溢着一种青春的气息,她笑起来甜美极了,她热情地拉着刘一言的手:“你就是一言吧?吴晟说你特别可爱,果然没错,真可爱!” 吴晟吃瘪似的反驳“李婧婧你怎么睁着眼说瞎话,她可爱?她那哪里可爱?” 刘一言当然知道吴晟才不会说她可爱,吴晟对她最高的评价就是胸大,当然,她也不会觉得李青青是真心觉得她可爱。 一整顿饭吃下来,俩人在他对面不是互相喂食就是卿卿我我地打情骂俏,刘一言只觉得胃里冒酸水,再高级的牛排吃进嘴里也味同嚼蜡。 期间,李婧婧也会热情地和刘一言说话,从学习生活聊到感情经历,俨然一副准大嫂的样子。她始终甜甜地笑着,精致的妆容一丝不苟,时不时转过脸对着吴晟撒娇,继而又转向刘一言,温柔地微笑。 刘一言觉得她像是戴了一个面具一样,说不上讨厌,但绝对不喜欢。刘一言只想快些结束这顿嗟来之食,并发誓以后再也不为了美食出卖自己的灵魂。 分开的时候,吴晟悄悄问刘一言“怎么样?”刘一言眼皮也不抬“眼线太浓了。” 李婧婧一进教室,目光就锁定了刘一言,兴奋地朝她跑来,像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似的拉住她的手,激动地说:“小姑子!我们真是太有缘啦!我要马上告诉你哥!” 教室里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她们身上,刘一言在心里默默翻了无数个白眼,却也笑着附和到“对呀,太巧了。” 刘一言发誓,她从来没有这么恨吴晟过。 于是,只要下课,李婧婧就会跑到刘一言的座位边上,不停地问这问那,全是和吴晟有关的。 “你哥哥交过几个女朋友啊?”“估计连他自己也数不清楚吧。” “你哥喜欢瘦的还是胖的女生?”“喜欢你这样的吧。” “一言,你哥最喜欢吃什么?”“榴莲。” ...... 刘一言不胜其烦,倒是赵翼有时候会转过身来和李婧婧搭上两句话,拯救刘一言的耳朵。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刘一言发现李婧婧已经和赵翼,李进这些人称兄道弟了,当然还包括许魏驰。 不知道怎么的,刘一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李婧婧作为吴晟的女朋友不知道和男生保持距离,自己在为吴晟不值罢了。 开学第二周,万众期待的新生篮球赛终于拉开了帷幕。 刘一言对篮球并不是很感兴趣,因为陈乾本来就不是运动型的男生,以往下课后,她总是陪着陈乾去自习室,陈乾看书,她看陈乾,然后两个人一起去食堂吃饭,接着各自回班上上晚自习。两人并不在一个班,陈乾是重点班的资优生,刘一言是普通班的普通学生。 有时候刘一言不想吃食堂,就会缠着陈乾陪她去校外吃,陈乾几乎不会拒绝刘一言的要求,也很少问为什么,刘一言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就连刘一言说出分手的话,他也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说好。 可是刘一言从来都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诸多要求,无理取闹,她真正想要的东西,却从来不敢开口跟陈乾要。 新学期开始后,下午放学和晚自习之间的一段时间,刘一言竟不知道该怎么打发。邱青昕报了课外补习班,窦洁家离学校不过十分钟路程所以都会回家吃晚饭,闻曌自然是要和于嘉成拉拉扯扯,互相纠缠。 不用再陪陈乾泡在自习室,刘一言只能带一本小说在教室里看,或是无所事事地在校园里闲逛。 这天,她本来借了一本小说准备在教室打发掉这段无聊的时光,教室外操场上不时传来的口哨声,欢呼声,搅得她十分烦躁,想起以前课本上“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竟觉得心里堵得慌,于是关上书,朝篮球场走去。 远远地,她看见许魏驰和赵翼他们一群男生就在石阶的最后一排坐着,不知道是哪个班进了一个三分球,许魏驰兴奋地站了起来拍手,一转眼就看到了正在看着他的刘一言。 他兴奋地朝刘一言招手,示意她过去,鬼使神差地,刘一言竟然朝他的方向走去。 后来,刘一言想起那一天的场景,总是会情不自禁地笑起来。那天太阳快要下班了,石阶后面是一排梧桐树,阳光透过树叶柔柔地懒洋洋地散落在许魏驰的脸上,他穿了一件红色白条的三叶草外套,把他的脸映衬得明媚又美好。 他咧着嘴大笑,洁白的牙齿刺得刘一言睁不开眼,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走向了他。 刘一言走到许魏驰面前,许魏驰用力推了推一旁的赵翼:“胖子!你给我往旁边挪一点儿!” 赵翼骂骂咧咧地往旁边挪了半步,和许魏驰中间有了一个空隙,许魏驰又推了他一把,他正欲发作,看到身后的刘一言,讪笑着又往旁边挤了挤,刘一言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突然被人一把拉到了石阶上。 刘一言一个趔趄,差点从石阶上跌下去,眼看就要摔到前面人的身上,许魏驰却稳稳地扶住了她。刘一言正想骂他既要突然拉人一把又要装好人扶住自己,一转头却发现他已经认真地又看起了球赛。 那天,直到球赛结束,刘一言也没搞清楚是哪个班和哪个班在比赛,又是谁赢得了比赛,虽然途中许魏驰会转过脸来跟她说一些简单的规则,可是后来她全忘记了。 后来,很多事她都忘记了,却一直记得那天傍晚,她和许魏驰并肩站在操场旁的最后一级石阶上,秋天的风轻轻拂过他们的面颊,许魏驰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然后自顾自地笑起来,身边的一切好像都变成了默片,只有她和许魏驰是活着的,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 在陈乾身边,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而陈乾就是那根救命的稻草,他不会主动钻到你的手里来,你必须自己去抓紧他。 和许魏驰站在一起,好像站在广袤无边的草原上,耳边是飒飒的风声和牛羊的低吟浅唱,微风永远和煦,阳光永远明媚,天气永远晴朗。 后来几乎每天下午,许魏驰都会叫上刘一言一起看球赛,这几个男生为了能占到好座位,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课就抽一个人课上到一半请假上厕所,然后一去不回。 球赛结束后,几个人就一起去校外吃饭,除了赵翼之外,李进,姜磊,许家兄弟和刘一言都不爱吃食堂,少数服从多数原则,赵翼也只能妥协。 许魏霖和李进不怎么说话,大部分时候都是安静地听赵翼和姜磊聊游戏聊球赛和球星,或者就是看许魏驰和刘一言斗嘴。 李婧婧偶尔也会和他们一起,但是大部分时候都会神秘地消失,刘一言自然是知道她一定是跟着吴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鬼混了。 赵翼和许魏驰对刘一言这个表哥充满了好奇,用赵翼的话来说:“你这表哥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李婧婧神魂颠倒?”刘一言只说是个衣冠禽兽。 许魏驰好笑地看着她“你哥要是禽兽的话,你大概也不能是人类吧?”刘一言反击“那也比你禽兽不如要好。”许魏驰败下阵来,心情却不受影响。 刘一言看着他贱贱的模样,心情竟然没由来地变好了。 许魏驰有时候会给她发短信,开头一般是“你在干嘛?” 刘一言一开始就是简单地回复“在吃饭”,“在看书”,“在看电视”,后来又会在后面加上一句“你呢?” 许魏驰好像很闲似的,总会事无巨细地交代自己在干嘛。“我刚从奶奶家回来,我奶奶家有一条大型藏獒,特别凶,但是它听我的话,我哥一靠近他就会发狂。”或者是“我刚刚和我哥讨论我们班哪个女生最好看,他居然说是向竺,不过赵翼也喜欢向竺。” 刘一言觉得好笑,这个人口风也太不紧了,就这样把亲哥哥和好朋友出卖了,刘一言回他“那你觉得谁最好看?”许魏驰说“我觉得我自己最好看。” 李婧婧和吴晟吵架,哭得梨花带雨,罪魁祸首竟然还不接电话。 赵翼跟刘一言说“要不然你给你哥打个电话吧。” 刘一言无奈地拨通吴晟的电话,那边不耐烦地说“是她自己要和我闹,等她闹够了再说吧。”刘一言挂了电话后,又重申了一遍“我都说了他是个人渣啊。” 赵翼问“你说说,他怎么就是个人渣呢?” “因为她换女朋友如换衣服,光是我知道的就不下十个了。”李青青哭得更厉害了。 许魏霖忍不住噗嗤笑了一下,饶有意味地看着许魏驰。 许魏驰黑着脸问刘一言“交过十个以上女朋友就是人渣吗?”刘一言白了他一眼“不然呢?”许魏驰还是绷着脸,不说话,赵翼猥琐地靠向许魏驰,“你小子不会也交过那么多女朋友吧?” 许魏驰烦躁地推开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刘一言,刘一言被他盯得不自在,不耐烦地对他吼“我说我哥呢,你在这儿发什么疯?”许魏驰恨恨地看了一眼刘一言,转身走了。 “神经病!”刘一言对着他的背影骂了一句。 晚上,又收到他的短信“为什么交过十个以上女朋友就是人渣?” 刘一言白天的气还没消,把手机扔在一边,作业却是一个字也写不出,于是又拿起手机回复到“对感情不专一的人难道不是人渣吗?” “那也不是同时交了十个女朋友,怎么能算不专一呢?只能算是恋爱失败吧?” “这才活了多少年就恋爱十几次都失败,那不是人渣是什么?”“……” 刘一言觉得今天的许魏驰有些反常,想起赵翼的话,于是试探地问“你不会真的交过十几个女朋友吧?” 十分钟之后“嗯。” 刘一言大脑当机了,他是在无法把这个阳光一样的男生和她那个禽兽表哥看作是一样的人。不到一分钟,又有新短信“我都是被甩的。” 刘一言忍不住笑起来,“那你确实是挺失败的,人渣~”很久对方都没有回复,睡前刘一言又发了一条“不过你还是可以从失败中吸取教训,争取洗心革面,再世为人!” 第3章 渐相知 秋意渐浓,气温开始回落,街边一排排的枫树渐渐染红,林城一中的梧桐叶也不再是原本的颜色,稀稀疏疏地染上一层金黄色。 篮球赛仍然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刘一言照例每天下午和许魏驰一行人混在一起。 林城一中并不大,两栋教学楼相携而立,背后是图书馆,自修室和学生食堂,再往后是住校生的学生宿舍和教职工宿舍。两栋教学楼,一栋面前是绿荫足球场和橡胶跑道,另一栋前面是带有石阶看台的篮球场。 就是这样小小的校园,自从上次之后,刘一言却是再也没见过陈乾。 但是陈乾见过刘一言。 某天从自修室出来,被班上男生拉到篮球场,听说这场比赛有好几个种子选手,陈乾没什么运动细胞,但也不好拒绝对方,于是半推半就地朝操场走去。 他们去得晚了,只能站在最后一排远远地看。 陈乾心不在焉地看着比赛,不经意就看到坐在前面几排的刘一言,平时只要下课就和她形影不离的邱青昕不在,她左手边坐着一个高高的男生,他伸长了脖子,整个人都快扑到球场上,刘一言安静地坐在他旁边,背脊挺得直直的,脑袋也跟着球场上的人不停地转来转去。 结束的口哨声骤然响起,男生转过头,兴奋地和刘一言说着什么,刘一言歪着头好像在想些什么,随后也捂着嘴笑起来。 陈乾觉得这个笑容有些刺眼,身旁的好友随着他的视线也注意到刘一言,手搭在他肩膀上,笑着问:“那不是你的小女朋友吗?” “分手了。”陈乾收回视线,闷闷地回答。 生活慢慢进入了正轨,贾哥果然在开学第二周重排了一次座位。 窦洁和刘一言抱团死守着原来的座位,赵翼和李进,李婧婧搬到教室的最后一排,而原本就在最后一排的许家兄弟倒是没有什么选择的,几乎直接被老袁安排在了讲台下方的特殊位置,美其名曰一对特殊的双胞胎兄弟,自然应该特殊照顾。 许家兄弟自从回到林城,转校进了林城一中就处处享受特殊照顾,刘一言才不相信这是因为他们是双胞胎,双胞胎能有多稀奇,街上一抓一大把。 后来刘一言才知道,这是因为姜磊的爷爷,也就是许家兄弟的外公,是林城市教育局退休的老局长,虽说是人走茶凉,但是这林城一中里不少骨干教师都曾是他的得意门生,对三人多有照顾也是情理之中。 姜磊说起各科老师上课总爱向他提问时,叫苦不迭,直说每天上课都像坐老虎凳。 相反,许家兄弟就淡定得多。许魏霖上课总是无比虔诚地听课,一丝不苟的记着笔记,许魏驰则是像患上小儿多动症一样,摇头晃脑,完全无法长时间集中注意力,总是趁老师转身写板书的间隙逗一逗许魏霖,或是低下头摆弄手机,有时候懒洋洋地把腿伸到过道上。 都知道许魏霖学习认真,成绩也好,老师们从不为难他,反而常常叫许魏驰起来回答问题,每每这时,许魏霖就指指笔记的某一处,或是小声提醒他,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每次都能勉强过关。 向竺也没有换位置,除了和窦洁偶尔说说话之外,她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刘一言不讨厌她,但是因为闻曌的缘故,也实在不想和她有过多的交集。 赵翼原来的位置上来了一个同样独来独往的女生,林渔。刘一言对林渔的认识,仅仅是“分班考试第一名”,刘一言自己在班上本就不是什么活跃分子,林渔就更是沉默,除了上课时间,几乎都是趴在桌上睡觉。 林渔和向竺打了招呼之后,转过身朝窦洁和刘一言礼貌地笑笑,窦洁不解地问她“大家都想坐前排,你怎么偏要往后搬呀?”林渔无所谓地说到“前面离老师太近,太吵了。”刘一言没忍住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这个女生有点酷。 英语课上,老师正在往黑板上写一段范文,刘一言的手机在桌箱里振动了两声,许魏驰转过头来朝着刘一言眨了眨眼,“我今天不能看球赛了”,刘一言瞄了一眼英语老师,还没转身,于是飞快地回复“为什么?” 许魏驰的手机也在桌箱里震动了一下,他刚拿起手机,英语老师一个箭步冲下来,一把抢过手机,刘一言心想,这次死定了。 不料,老师拿着手机,翻开许魏驰的短信,是一个没有存的号码,老师把号码念了一遍,问到“这是谁的电话?” 没有人回答,老师把目光转向赵翼,赵翼赶紧撇清“老师,不是我,我的号码是***********,不信你拨一个试试看!”全班哄堂大笑。 英语老师用力瞪了吴魏驰一眼,“注意你半天了,一直在那儿玩手机,怎么就不能学学你哥哥?”许魏驰一副受教的样子,也不反驳,态度端正地承认错误,却还是无法避免手机被没收的厄运。 窦洁自然知道那个号码是刘一言的,刘一言课上鬼鬼祟祟的样子也没逃过她的法眼,于是下课后抑制不住八卦细胞,拉着刘一言问东问西,“你不是说只是和他一起看球赛吗?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熟的?”“你们有什么要说的不能等下课,非要发短信呀?”“刘一言你是不是和他有一腿呀?” 刘一言有些恼羞成怒地伸手去打窦洁,“我和他本来就是小学同学,本来就熟,我们何止有一腿啊,简直有五六七八腿!” 窦洁心思单纯,是个粗线条,在某些事上反应总是慢半拍,就好像一年多的好友,她却只知道刘一言交了一个男朋友,是初中时就很好的朋友,后来分手了,原因不详。窦洁对中间那些曲折的过程没太大兴趣,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刘一言也就懒得说。 窦洁还在神神叨叨地幻想刘一言和许魏驰之间不纯洁的关系,向竺忍不住转过身来打趣到:“窦洁你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了!”有人参与她的独角戏,窦洁更加来劲了,拉着向竺说个不停。 教室里吵吵闹闹的,刘一言对周遭的热闹提不起兴趣,前排的林渔懒洋洋地趴在桌上,许魏驰和赵翼他们推推搡搡地朝教室外走去,好像丝毫不受之前那场小小风波的影响。 下午,许魏驰,许魏霖和姜磊都没去看球赛,赵翼说好像说姜磊的小姑姑从国外回来了,刘一言觉得兴趣缺缺,随便找了个理由回了教室。 教室里稀稀疏疏的坐着几个人,有人在小声聊天,有人在写作业,也有人趴在桌上睡觉。向竺正在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余光看到刘一言,礼貌地朝她笑了笑。 刘一言回到座位上拿出上午的数学笔记看,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不一会儿,向竺转过身看着她,犹豫着小声说:“我知道你和闻曌是朋友。”刘一言喉咙有些发干,有些尴尬地看着向竺。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向竺像是鼓起勇气似的,“我不喜欢于嘉成。”刘一言向她投去意外的目光。 “他之前跟我说他和闻曌分手了,很难过,我安慰过他几句。” 刘一言不喜欢这种站在世界中心呼唤爱的圣母行为,开口讽刺到“你不给他希望他会缠着你吗?”向竺有些意外刘一言突如其来的敌意,之前的刘一言虽然不会主动和向竺说话,但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我没想那么多,他说他和闻曌分手了,家里又出了一些事,心情很不好,问我可不可以陪陪他,我觉得朋友之间在这种时候应该互相安慰吧。” 刘一言一口气提不上来,不知道她是真的蠢还是假的蠢。 “他说什么你都信啊?全校都知道他俩在谈恋爱,你随便拉一个人问问都知道他们俩好着呢!” “你随便拉一个人问,也会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从来没做过什么。”她淡淡地说,声音却有些颤抖。 “我一点也不喜欢于嘉成,也从来没想过要和他怎么样。后来大家都说我是第三者,破坏他和闻曌的感情,我就想,让传言破灭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它变成事实,所以我就答应和他在一起了。”向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向刘一言解释那么多。 刘一言瞪大了双眼,她以为闻曌就是她见过最大的奇葩了,结果证明她没见过什么世面。 “我和他在一起没几天就分手了。”刘一言竟然无言以对,怪不得闻曌和于嘉成一直也没分手,原来这边煮熟的鸭子都飞走了。 刘一言更讨厌于嘉成了,就是他把刘一言心目中那个完美的闻曌,变成了如今这个战战兢兢的女疯子,四年来,她当然相信于嘉成对闻曌是有感情的,两个人虽然吵吵闹闹,于嘉成花边新闻不断,倒是也从来没真正离开过闻曌,可是她鄙视于嘉成在感情上的不专一,讨厌他一次次地伤害闻曌。 她眼睁睁看着闻曌把一颗烤得炽热的心交到他的手上,他一开始是那样小心翼翼地捧着保护着,目光灼灼地盯着,殷殷切切地爱着,可是时间长了,他常常会捧起其他的玩具,把那颗心扔在冰天雪地里晾着,等她奄奄一息的时候又捡回来放在胸口暖一暖,下次有了更有趣的玩具,又会重新把这颗心扔回冰雪里。到后来,他甚至会狠心地朝这颗心上划上一刀,然后又缝缝补补,让一切看起来恢复原样。 在刘一言心里,如果吴晟是人渣一号,于嘉成无疑就是人渣二号。他们也许比陈乾耀眼,光芒万丈,可是在刘一言心里,他们不配和陈乾做比较。 她也曾经捧着一颗火热的心,虔诚地走向陈乾,陈乾接过这颗心,礼貌地向她道谢,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身旁一个玻璃箱里,有时候会温柔地注视着她,可有时候忙着自己的事就会把她忘记了。 可是那颗心不会自动产生热量啊,它需要被人捧在手心里,或是藏在胸口上,而不是孤零零地躺在玻璃容器里,时间长了,她就渐渐失去了原本的温度,变得冰冷了。 气氛有些尴尬,刘一言开口到:“那些传言你也全部把他们变成现实了?” 向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可能。”又开口解释到:“我只是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很怕说错什么话就会伤害到对方,我从来没向那些人要求过什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被说成了那个样子。” 刘一言想了想,“喜欢就接受,不喜欢就拒绝,这样不清不楚的只会滋生更多流言。你以后最好别再这样了。”虽然不认同向竺的做法,但也觉得她实在有些委屈,明明不全是她的错,说不定流言也是某个求爱不成的男生传出的,可是受到流言伤害的,总是女生。 说完,刘一言又有点恨自己立场不坚定,自己明明是闻曌的朋友,向竺就是自己的敌人,怎么可以跟她说这么多呢?何况,就算她说得天花乱坠,不也还是介入了闻曌和于嘉成吗? 向竺低低地哦了一声“我以后会注意的。” 篮球赛很快进入到了尾声,决赛被定在了星期六的下午。 周五晚上,刘一言收到陌生号码发来的短息“明天下午一点半,学校门口见。”多日以来的相处,刘一言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你哪儿来的电话?” “我有一个备用的老人机。” 刘一言不自觉地笑了笑,那人又发来一条“我没存你的电话,是因为我记得你的号码”。刘一言不屑地撇撇嘴,回到:“关我屁事!” 周六,刘一言如约到了学校。她想不通,自己明明对篮球赛没什么兴趣,为什么几乎场场球赛都没有错过?鬼使神差一样的,每次身体都不听使唤地朝着球场走去。 许魏驰在一个人站在校门口,百无聊赖地看着来往的人流,左脚在地上来来回回画圈,看见刘一言走过来,立刻扬起笑容,用力朝她招手。 刘一言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旋风的中心,而这股旋风包裹着她,直直地向许魏驰身边刮去。 两个人并肩朝篮球场走去,刘一言嘲笑许魏驰的老人手机,许魏驰提起英语老师,不满地抱怨“不就是上课发短信嘛,没收了手机就算了,还打电话告诉我妈,害得我今天差点就不能出门了!” 虽说是抱怨,脸上的笑容却没有褪去,秋日午后的阳光下,这笑容仿佛把刘一言包裹进一个温暖的密林里,周遭的一切都逐渐远去,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那你后来是怎么出来的?” “就说跟我哥一起去科技馆听讲座。” “那你哥呢?” “去科技馆听讲座了。” 都说双胞胎在妈妈肚子里就会开始抢营养,刘一言觉得大概是未出世的许魏驰太过霸道,抢走他哥哥的养分,所以他更高一点点,更强壮一些,而作为报应,许魏驰的智商全都长到许魏霖的脑袋里。 许魏霖像个小老头,生活在既定的规则之内,目标明确,并且为着这个目标一步一个脚印的努力着,就像陈乾一样。 而许魏驰,就像在世外桃源长大的小孩儿突然闯进了真实的世界,对一切充满了好奇,充满了热情。 许魏霖和陈乾的心,是温和的,是平静的,是规律地跳动着的,而许魏驰的心是滚烫的。 刘一言隐隐感觉到,许魏驰正捧着这颗炽热的心,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她的心还孤零零地躺在陈乾的玻璃罐子里,但是她太渴望温暖了,面对朝她走来的许魏驰,她有些慌乱,可是,她一点儿也不想逃。 持续了半个多月的篮球赛终于落下帷幕,看着操场上攒动的人群,刘一言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这半个多月以来,每天最难熬的时间里,如果不是有了许魏驰在她面前插科打诨,嬉笑怒骂,她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松吧。可是球赛已经结束了,她还能用什么理由,贪婪的享受这一份陪伴? 许魏驰从石阶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低下头,问刘一言:“国庆我们约了一起去小石潭烧烤,你要一起吗?” “国庆我们全家要去云南自驾游。”刘一言胸口闷闷的。 许魏驰眼里闪过一抹失望之色,随即又眉飞色舞地说“那下次和我们一起去吧!”刘一言点头说好。 许魏驰送刘一言回家,一路上不停地说着和许魏霖打架,抢玩具,抢零食的事。 “高一的时候,他还和我抢过女朋友呢!”许魏驰不满地嘟囔,刘一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结果呢?”“结果,结果他就给我抢走了啊!” 刘一言同情地看着他,开口到:“许魏驰,你跟我讲讲你交过的女朋友们吧!”许魏驰倒也不遮掩,大大咧咧的开始讲起来。 第一个女朋友是初中时候的学姐,刚去g市的许魏驰还不是很习惯新的生活,学姐提出让他做自己男朋友,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原因是“我要是不答应,她下课路上找人揍我一顿怎么办?”然后学姐有了新的目标之后,毫不犹豫地把他踹了。 第二个女朋友是同桌,学习好,许魏驰为了抄人家的作业,死皮赖脸地缠着她,时间长了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后来,调了一次座位,两个人也就自然分开了。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几乎都是许魏驰被甩,大部分时候他连原因都不知道,就莫名其妙地成了炮灰。 最后一个是在高一的时候,对方也是学姐,本来喜欢的是许魏霖,在走廊上被起哄的朋友推向许魏驰,稀里糊涂地表了白,许魏驰见色起意,觉得学姐长得漂亮,也就顺势接受了。 交往了几天之后学姐才发现这个吊儿郎当的人完全不是印象中彬彬有礼的那个人,这才发现自己弄错了,于是立即正本清源,快刀斩乱麻地和许魏驰分手再向许魏霖告白。 常常有人说许家两兄弟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可是刘一言从认识他们起,好像就没有过区分着俩人的障碍。小时候,许魏驰胖得要命,许魏霖则骨瘦如柴,两个人差的不是一星半点;重逢之后,两个人的确是更像了,尤其是瘦下来的许魏驰,棱角分明的脸可以说和许魏霖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许魏驰还是比许魏霖稍微高了一两厘米,看起来更壮实一些。 再仔细一看,这些区别好像确实不是那么明显,可是刘一言就是很容易就能区分他们。 很久之后,刘一言才发现,那大概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截然相反的气息,在如此相像的皮囊下,如果说许魏驰是哪个飞扬跋扈的少年,许魏霖就是那个文质彬彬的书生。 “然后呢?你哥怎么说?”刘一言催促许魏驰继续说下去。 “后来,他就说不想谈恋爱啊。” “这也叫和你抢女朋友?” “这还不叫和我抢女朋友?我还挺喜欢那个学姐的,这小手还没拉上,就跟我说认错人了,我怎么这么倒霉,摊上了这么个哥哥啊?” 刘一言笑得直不起腰来“我觉得他更可怜,摊上你这么个弟弟。” 许魏驰不开心地站住,不肯往前走,像小孩子撒娇似的:“大家都喜欢我哥,怎么连你也帮着他说话!” 刘一言走了两步,见他没跟上来,竟然好脾气地转过身去,像哄小孩儿一样笑着对他说“你哥像个老头儿,才没有你讨人喜欢!” 许魏驰像是占了多大便宜似的,长腿一迈,一步跨到了刘一言面前,自鸣得意地说“我也觉得是这样!” 刘一言想不明白,都是十五六岁的男生为什么差距这么大呢?许魏驰就像一张白纸,阳光落下来,轻易就能看穿,可是陈乾,正面反面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事实上却什么也看不清。 第4章 诉衷情 国庆的前一天,林城下了一整天的雨,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林城要开始降温了。节前最后一天上课,天气虽然不好,却无法阻挡教室里一颗颗蠢蠢欲动,蓄势待发地冲向国庆小长假的心。 九月三十号是姜磊的生日,于是一群人决定一起吃饭,热闹热闹。可是刘一言出门前妈妈交代过,要早些回家收拾东西,于是她当面跟姜磊说了句生日快乐之后便先走了。 吃过晚饭,一整晚都在兴奋地和妈妈一边聊天,一边收拾旅游要带的东西,对于这次全家人一起,带上爷爷奶奶的自驾旅行,刘一言充满了期待。 刚睡下没多久,电话却催命似的响了起来,已经快十二点了,还有谁会给自己打电话?刘一言不耐烦地拿起电话,是许魏驰。 “喂?”接起电话,那边却没有声音,刘一言试探地问“是许魏驰吗?” 虽然经常收到他的短信,但这是许魏驰第一次给刘一言打电话,过了一会儿,刘一言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嗯。” “这么晚了,有事吗?”刘一言觉得她应该挂断电话,可是她好像有些舍不得。 “有!”许魏驰好像害怕她挂断似的,压低了声音,却着急地说。 “怎么了?”刘一言没发现自己的声音竟不自觉地变的温柔了。 “我今天喝了一些酒,但是我没喝醉。” “嗯。”刘一言心里紧张的要命,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回应。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嗯。” 那边低低地笑起来,刘一言听到许魏霖在旁边说“你小点儿声,一会儿妈妈听见你就死了。” 许魏驰不理他,却压低了声音“那你说说看,我想说什么?” 刘一言的心快跳到嗓子眼儿了,她用力握住手机,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边的人认命地叹了口气,“我好像喜欢你。” 刘一言屏住呼吸,电话里只有许魏驰粗重的喘息声,两个人很久都没有说话,久到刘一言以为电话已经挂断了,许魏驰无奈地打破沉默“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有什么想说的?” “你有什么想说的你自己不知道吗?还要问我?”许魏驰忍俊不禁。 有什么想说的?说什么好呢?我不喜欢你?明明不是那样啊。我也喜欢你?可是我喜欢的是陈乾啊。 刘一言沉默着不说话,许魏驰终于耗尽了所有的耐心,“你喜欢我吗?” 你喜欢我吗? * “陈乾陈乾,你喜欢我吗?” “你说呢?” “我说,你一定被我迷得神魂颠倒,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 * 刘一言手心里都是汗水,黑暗中,仿佛看见陈乾在看着她,他的眼神深不见底,刘一言有些害怕,很快,就被许魏驰盈盈的笑脸覆盖,这张脸好像照亮了整个房间,把刘一言心里的阴霾全部驱散,她缓缓地张口:“我不知道。” 许魏驰好像料到了她回这么回答,讨价还价到“那你好好想一想好吗?” 刘一言暗自松了一口气“好。” 许魏驰还是不依不饶,大概因为喝了酒,舌头有些打颤“那我给你七天时间,你要是也喜欢我的话,就在丽江给我买一串驼铃带回来!” 刘一言有些好笑,但还是答应了他,然后耐心地劝说:“你早点睡觉吧,不然明天起床该头疼了。” 许魏驰嘿嘿的傻笑,然后心满意足地说到:“你玩儿得开心一点,我等你回来。” 挂了电话,刘一言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停地烙饼,一整晚都没合上双眼。 踏上旅途,刘一言很快把这些烦心事抛在了脑后。 第一次全家这么热闹一起出游,开了三辆车,和表弟表妹们在车里打打闹闹,不时地放声大笑,吴晟坐在前排副驾驶座,一副懒得理他们的表情,不停地按手机,刘一言附在他耳边小声讽刺到“你就这么离不开李婧婧大美人儿?” 吴晟不理她,她却觉得心里舒畅极了,好像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一路向西,从昆明,到楚雄,然后是大理,最后北上丽江,一路下来,刘一言玩儿得不亦乐乎,快要乐不思蜀了。 期间许魏驰也偶尔会发短信来,还是和以前一样“你在干嘛?”往往刘一言看到短信已经是晚上了,玩得筋疲力尽,她有时简单地回一句“要睡觉了。”有时干脆懒得回复。 直到回程的前一天她才想起驼铃的事,吃完晚饭急急忙忙地拉着吴晟上古镇去找驼铃。可是刘一言哪里见过驼铃长什么样子,她问吴晟,吴晟也是摊着手,一问三不知。 小摊儿上铃铛各式各样,挑得刘一言眼花缭乱,眼看吴晟就要发火了,她赶紧随便拿了一个做工粗糙的小铃铛,付了钱,拉着吴晟就走。 吴晟一路上骂骂咧咧,直说刘一言竟然为了买个破铃铛拉着他走了这么远的路。 刘一言充耳不闻,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为什么就鬼使神差地买了个“驼铃”呢?为什么要这么冲动呢? 然后安慰自己,大不了回去告诉他自己没买就好了,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把“驼铃”装进随身的小包里。 七天小长假很快就过去了,刘一言神清气爽的回到学校,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下课后,拿出给窦洁带的鲜花饼,犹豫了一下,也给向竺和林渔一人分了一个。 许魏驰径直朝她走过来,大剌剌地朝她伸出手,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放了一个鲜花饼在他手里。他笑着把鲜花饼装进衣兜里,又不死心地朝她伸出手,“驼铃!” 刘一言的脸倏地一红,却还是嘴硬:“我没买。” 许魏驰不为所动地和她对峙着,半晌,她败下阵来,无奈地伸手在书包里左翻右翻,终于翻出那个小铃铛,没好气地扔到许魏驰手里。 许魏驰双眼放光地盯着“驼铃”,随即哈哈大笑,他指着这个和他拇指差不多大小的看上去做工十分粗糙的小铃铛,问“你们家管这个叫驼铃吗?” 刘一言大窘,一边说着“你不要就还我”,一边伸手要抢。 许魏驰哪里肯让她得手,把手高高地举过头顶,刘一言怎么也够不着。 两个人离得很近,呼吸也交错在一起,刘一言听到许魏驰认真的说:“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脸上像是燃起了两个火把,烧得刘一言喉咙发痒,她泄了气似的,瞪了许魏驰一眼,转身回到座位不再理他。 上课铃响起来,许魏驰笑着回到座位,低着头不知道在干嘛,很快刘一言收到短信:“你是我的女朋友吗?” “你是谁?” “我是许魏驰,你是我的女朋友吗?” “是!” 老师来了,刘一言收起手机,抬起头,刚好看见许魏驰转过来,得意地朝她晃了晃手里的铃铛,于是也忍不住笑起来。 窗外的梧桐叶已经黄了一半,微风吹过,传来唰唰唰的声音,拨动得刘一言心里痒痒的。 天气渐渐转凉转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刘一言的脸蛋儿仍然红扑扑的。刘一言自己不知道,她已经很多天没有想起陈乾了。 趁着课间操集合的时间,刘一言飞快地窜到九班的队伍里,三言两语地跟邱青昕和闻曌交代了这件事。 两人对她和许魏驰的事多少是知道一些的,闻曌看不惯她和陈乾在一起时那副畏畏缩缩,算算计计的样子,一直鼓励她积极和许魏驰发展,觉得和许魏驰在一起的话她会轻松一些。 邱青昕虽然也希望她赶紧从陈乾的阴影里走出来,却又总是隐隐觉得她和陈乾之间的羁绊不会这么容易就结束。 闻曌轻描淡写地告诉两人,自己和于嘉成重归于好了。一个小长假不见,三个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于是相约放学之后老地方不见不散。 所谓老地方,其实就是学校足球场。足球场足够大,人多又嘈杂,三个人凑在一起聊八卦绝对不会被其他人听到。 刘一言先是把自己和许魏驰发展的过程原原本本地向两人交代了一遍,而后又苦恼地说:“我明明还是没法忘记陈乾,可是为什么就是无法拒绝许魏驰啊?” 闻曌冷哼一声,“陈乾有什么好的,一拳打不出一个屁来。” 刘一言反驳“那也比于嘉成好!” 邱青昕被俩人夹在中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像和事佬一样转移话题:“既然你都答应和许魏驰在一起了,就不要再想着陈乾了,反正你也喜欢许魏驰不是吗?” 刘一言有些烦躁地摆摆手:“谁说我喜欢他了!”两个人笑笑也不拆穿她。 “你和于嘉成怎么回事?”刘一言问。 “国庆放假的时候他来找我了,他说他错了,就算和其他人在一起也找不到我的那种感觉,还说再也不想和我分开了。” “然后你就这么原谅他了?” “我不像你,要别人铺上九九八十一层台阶才肯低下你骄傲的头往下走。” 刘一言被闻曌噎得说不出话,尴尬的转着眼珠到处看。注意到到邱青昕脸色不是很好,挽住她的手问到:“你今天怎么闷闷不乐的?” “我爸好几天没回家了,我觉得……我觉得他可能是和那个女的在一起……” 邱青昕的爸爸人到中年,突然发现自己找到了真爱,吵着闹着非要和她妈妈离婚,邱青昕的妈妈是传统的女人,几年前辞掉工作专心在家相夫教子,却不料等来这样的结果,自然是不肯离婚。 闻曌和刘一言有点不知所措,他们之前讨论的情情爱爱在这一刻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 闻曌沉声说到:“要不我们去找那个女的吧!” 刘一言和邱青昕都被吓了一跳,刘一言轻斥她“我们上哪儿去找她?”闻曌不说话,似乎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半晌之后,“其实,我有她的电话……我偷偷看我爸手机,把她的电话记了下来。” 三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易开口说话。刘一言咽了咽口水,试探地说:“要不然,给她打电话?”闻曌好气地看着她:“打电话给她说什么?约她喝下午茶啊?”刘一言瘪瘪嘴,不说话。 那是成人的世界,一个她们从未真正进入过的地方,她们整天腻在一起,无论怎么兴风作浪,也是一个相对安全,简单的世界,而外面那个真实又残酷的世界,尽管近在咫尺,可是对她们来说又是那么陌生。 “这样吧,我们每天只要一有时间就一直给她打电话,接起来也不说话,就一直打,烦死她!”刘一言提议,闻曌虽然觉得这个办法很蠢,但是暂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好点头同意。 说干就干,三个人拨通了第一个电话,接通之后谁也不说话,对方“喂”了几声之后便挂断了,毕竟还是孩子,这样一个小小的恶作剧,竟使三个人恶趣味地笑成一团。 没过一会儿,又拨通了第二个,刘一言拿着电话听着对方不耐烦的“喂喂喂”,捂着嘴得意地笑起来,闻曌突然捅了捅她的手臂,指向她身后。 转过身,便看到许魏驰朝着她们走来。刘一言慌乱地挂掉电话,握着手机的手紧张得不知道该放哪里才好。 许魏驰身上耷拉着一件灰色棒球外套,深色牛仔裤和白得发亮的球鞋,他双手胡乱地插在衣兜里,逆着光朝刘一言走来,刘一言忍不住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像太阳,散发着耀眼的光。 走近了,刘一言才看见他两颊还有汗珠往下淌,他微微喘着气,站在刘一言面前,低下头,温柔地看着她。 刘一言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语气不善地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他得意地一笑:“因为一下课我就看见你们三个往这边走了啊,我刚和赵翼他们打完篮球,就想过来碰碰运气,看你还在不在。” 刘一言推他:“现在看到了,可以走了吧?” 他死皮赖脸地看着她:“我总不能白来一趟吧,我快要饿死了,你和我去吃饭吧!” 刘一言想也不想地拒绝,“我要和她们俩一起吃。” 谁知道两个没义气的家伙居然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不和你吃!” 许魏驰挑衅地看了她一眼,笑着和闻曌问好,又转向邱青昕:“你好啊,我是刘一言的……” “男朋友!”邱青昕笑着抢答。 许魏驰笑着看向刘一言:“想不到你这么迫不及待地公布我们俩的关系啊!”刘一言羞得想一头撞死在这三个人面前。 察觉到她不好意思,许魏驰也不再逗她,拉住她的手臂轻轻摇来摇去:“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他们都去吃饭了,扔下我一个人,我快要饿死了……” 刘一言忍俊不禁,却还是端着,不动声色地拨开他的手:“那我就可怜可怜你,带你去吃饭吧。”于是两人告别闻曌和邱青昕,并肩朝校外走去。 许魏驰喋喋不休地说着刚才打篮球的时候赵翼和自己完美的配合,“你别看赵翼这小子胖,球场上可不是一般的灵活,我哥都赶不上他一半……”刘一言抿着嘴笑,偶尔许魏驰得意地自夸的时候损上他几句,表面上她波澜不惊,其实心里紧张得要死。 和陈乾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她在说,陈乾安静地听着,温柔地看着她,时不时的点头回应她,但是陈乾很少主动提起什么话题,有时候刘一言觉得他其实对自己提起的话题也没多少兴趣,只是出于礼貌而进行回应罢了。 许魏驰不是聒噪的人,和其他人在一起时,刘一言没觉得他有那么多话说,可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就变成了老太太,什么都能掰开了揉碎了讲个不停,很奇怪,刘一言一点都不觉得讨厌,不管他说的是多么琐碎的事,只要配上他那副生动明亮的表情,刘一言就觉得非常有趣。 走到校门外,两人对于吃什么发生了严重的分歧,许魏驰想吃臊子面,刘一言想吃酸汤粉,两家店偏偏又在不同的方向。 两个人站在校门口僵持不下,谁也不肯让谁,眼看着天色渐晚,再不做出决定,晚自习时间就要到了,许魏驰无奈地叹口气,率先朝着酸汤粉的方向走去。 刘一言心里酸酸的,又甜甜的,看着许魏驰在前面耷拉着脑袋,整个肩膀都垮了下来,觉得十分可爱。 以前不管她想吃什么,只要她说,陈乾几乎会立马说好,可是,刘一言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她小跑着重新和许魏驰并肩,抬起头笑意盈盈地问他:“给你加两个鸡蛋好不好?” 许魏驰不满地念叨:“真不知道到底是谁陪谁吃饭。”却也抑制不住笑意在眼角扩散。 “刘一言。” “嗯?” “闻曌和邱青昕是你的好朋友吗?” “是最好的朋友。” “刘一言。” “干嘛?” “谁是你最喜欢的人?” “你猜!” “我猜......是许魏驰!” “……” 在刘一言的记忆里,那天的夕阳特别美,不只是那天,和许魏驰在一起的每一天,阳光都明媚,风都温柔,桥都安全。 第5章 共苦痛 接下来的几天,刘一言只要一下课就鬼鬼祟祟地往九班教室门口跑,许魏驰甚至来不及拦住她,和她说上两句话。其实刘一言是故意的,对她来说,这一切进行得有点太快了,她还没有做好完全的心理准备,只好鸵鸟心态地想,能躲则躲吧。 三个人站在走廊上,不停地打骚扰电话。几天下来,对方大概也猜到是谁了,威胁地说到:“你信不信我告诉你爸爸?”邱青昕气得嘴唇都在发抖。 闻曌把电话抢过来说:“你在说什么啊?你认识我爸吗?” 那边有些气急败坏:“邱青昕,你怎么小小年纪就一肚子坏水?” 闻曌不咸不淡地回她:“再坏也坏不过有人偏偏要去当小三儿,破坏人家家庭啊。” 电话被挂断,三人觉得很解气,邱青昕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刘一言拍拍她的肩安慰到:“别想那么多,我们三个诸葛亮还顶不了她一个臭不要脸吗?咱们就这样和她耗下去,你平时就多对你爸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们现在啊就是一时冲动,等时间长了,耗不下去了,自然就没事儿了!” 邱青昕还是皱着眉,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就怕,他们如果真的是真爱怎么办?” 刘一言嘁了一声:“哪儿来这么多真爱!”然后朝两人摆摆手,往教室走去。 她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正是因为相爱没有那么容易,所以才会这样让人着迷啊。 下课铃响起,刘一言正要往教室外走,终于被许魏驰一把抓住。力量的差距让刘一言无法挣脱许魏驰的手。 “你这两天一下课就往外跑,到底是在干什么?”许魏驰调着眉问。 刘一言不想和他多说:“你放开,我去找闻曌她们有事儿!” 许魏驰还是不依不饶:“有什么事儿?跟我说说看。” 刘一言不想把邱青昕的伤疤揭给他看,于是拒绝地说到:“这是秘密。” 不说还好,这样一来,许魏驰一手揽着她的肩膀,自动把耳朵送到她的嘴边,说:“既然是秘密,那就悄悄告诉我。” 刘一言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正准备推开他,却被刚好经过的赵翼打趣到:“你们俩忘了二哥说了,公共场合不许卿卿我我!”周围的人轻轻地笑起来。 许魏驰站直了身子,手还是搭在刘一言肩上,耀武扬威地跟赵翼呛:“老子和我女朋友卿卿我我,碍着你什么事儿了?”声音不大,可是刘一言确信,几乎全班都听到了。 刘一言甩开他的手,连想死的心都有了,逃也似的跑出教室,却还是听到了教室里起哄的声音。 “我爸知道了。”邱青昕的嗓子还是哑哑的,刘一言知道,她一定哭过了。 “他骂了我一顿,还说这是大人的事,叫我不要管。” 刘一言气极了:“什么叫大人的事?这个家没你的份儿啊?要真离了婚,你怎么办?” 大概是离婚这两个字刺激到了邱青昕,她终于没忍住,两滴眼泪落下来,就再也止不住。 闻曌瞪了刘一言一眼,怪她口不择言。刘一言也自知说错了话,站在旁边讪讪地,不再说话。邱青昕伤心得说不出话,闻曌轻轻拍着邱青昕的肩膀,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刘一言最害怕这样的沉默,深深的无力感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几分钟之后,刘一言仿佛听到邱青昕颤抖的声音:“我该怎么办?” 刘一言伸出手,握住邱青昕的手,坚定地,一字一顿地对她说:“别担心,我们一起想办法。” 骚扰电话自然是不能继续打下去了,邱青昕其实和父亲感情一向很好,爸爸从来没对她说过什么重话,而且从小到大都是把她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有求必应,要什么给什么。 从女儿和父亲的角度来看,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责怪他的。可是,她不只是他的女儿,也是妈妈的女儿啊。 六七年前,邱青昕的爸爸出了车祸,下半身几乎是瘫痪在床,大小便都要人照顾,她妈妈不放心别人,也怕丈夫觉得没面子,于是毅然决然地把工作辞了,专心在家照顾他,有一段时间甚至顾不上照顾邱青昕,把她送到了外婆家里。 在邱青昕妈妈无微不至地照顾下,爸爸的情况逐渐好转,她妈妈又每天陪着他积极地做复健,晚上还要给他按摩,热敷。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两年,邱青昕的爸爸才完全康复,他对妻子的付出既感激又感动,于是提出让她不要再出去工作了,他来养这个家,他来照顾这个家。 可是,谁又能想到呢?短短几年,他就将那些爱情和恩情抛诸脑后,因为他找到他命中注定的真爱,因为他和结发的妻子不再有共同语言。 邱青昕说,当时她妈妈就瘫软在地上,连哭都哭不出来。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冲过去抱住妈妈,发疯似的朝爸爸大吼:“你给我滚!” 没人有知道邱青昕心里有多痛,那是她的妈妈啊,自己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她此刻有多痛?可是那也是最疼爱她的爸爸啊,那个从小把她扛在肩膀上,抱在怀里,从来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的爸爸。不要说邱青昕了,连刘一言都不敢去想象那一天邱青昕家里发生的这一幕。 自从班上同学知道刘一言和许魏驰的事之后,许魏驰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有事没事就赖在刘一言的座位旁边不走,窦洁觉得自己像个2000瓦的电灯泡,有时候觉得许魏驰的眼神像是分分钟要把自己灭口了。 但是不得不承认,自从刘一言和许魏驰在一起之后,窦洁的生活质量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许魏驰每天都给刘一言买不同当早餐,从纯牛奶椰奶到不同口味的牛奶,各种吐司面包小蛋糕,饼干话梅开心果,一应俱全,就差把超市搬到教室。 刘一言不喜欢喝牛奶,所以牛奶全进了窦洁的肚子里,每天下课,窦洁就和刘一言不停地吃。后来许魏驰发现自己买的零食有一半都进了窦洁的胃,恨得牙痒痒,迫于刘一言眼神的压力也不敢造次,只是下一次就买的更多了。这样一来,刘一言直接招呼上向竺喝林渔,四个人不像来上课,倒像是来野餐的。 有了美食的诱惑,窦洁倒是对许魏驰赞不绝口,直感叹:“古人说的好啊,要拴住一个人的心,就要拴住她的胃!”刘一言笑着接到:“还有她朋友的胃!”说罢,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刘一言收到闻曌的短信,说邱青昕今天没来上课,也没请假。两个人不停地给她打电话,却始终提示关机,发短信过去自然也是没有回音。刘一言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着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邱青昕的社交网很简单,除了闻曌和刘一言就是几个小学起就比较要好的朋友,但是好像也不常联系,刘一言直觉既然自己都联系不到邱青昕,那她们就更不用说了。邱青昕虽然和刘一言一样不是什么乖宝宝,但是无缘无故旷课,而且还整个人玩失踪,绝对不正常。 思来想去,唯一能解释邱青昕反常举动的原因,只能是和她爸爸有关。但是自从打骚扰电话被邱青昕的爸爸知道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她们也没再继续这项活动,刘一言想不通这中间到底又出了什么差错。 一整天刘一言都魂不守舍,坐如针毡,窦洁担心她是和许魏驰吵架了,但是看见许魏驰课间偶尔也来逗逗她,这才放下心来。 许魏驰也看出刘一言的反常,吃晚饭的时候忍不住问她:“你今天一天都怎么了?不会是前男友来找你寻仇吧?” 刘一言被许魏驰的问话吓了一跳,她从没和许魏驰提起过陈乾,许魏驰这样玩笑般的说起,她竟然觉得有些问心有愧。 她慌乱的转过头,只说:“青昕今天一整天都没来上课,我和闻曌都联系不上她,我有点担心。” 前男友本来就是许魏驰的玩笑话,他自然也是没有放在心上,知道了刘一言一整天都心情不好的原因,他也耐心地开导:“会不会是家里有什么事?要不要给她爸妈打电话问问?” 刘一言心想,怕的就是家里有事,但她还是不想让许魏驰知道邱青昕家里的事,于是敷衍地点点头。许魏驰当她是听进去了,也不再多说,只是变着花样转移话题,想逗她开心。 晚自习刚开始没多久,刘一言收到邱青昕的短信:“一言,你可以来找我吗?” 刘一言又惊又喜,让窦洁给她把关看着老师,飞快地在桌子底下按着:“你在哪?” “人民公园的小竹亭。” 刘一言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跟窦洁说:“青昕有点事儿找我,我得走了。” 窦洁海来不及说话,刘一言就背着书包走到讲台,还好这天的晚自习是政治课,刘一言装作身体很不舒服的样子,对贾定说:“贾哥,我身体不太舒服,我妈妈已经在校门外等我了,我可不可以先走?”好在刘一言虽然成绩平平,但是在班上表现良好,再加上担心了一整天,确实脸色也不太好,老袁关心了几句之后,给她批了张请假条。 刘一言朝着窦洁使了个眼色,假装体力不支地慢慢往校门外走去,手机不停地提示短信音,她却不舍得耽误一秒钟看短信,出了校门,立即换上飞快的步伐,只想快些赶到邱青昕身边。 这边,许魏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眼睁睁看着刘一言走了,着急得要命,连发几条短信,刘一言也没回,猛然间起刘一言走之前看向窦洁的眼神。 人民公园离一中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公园里人不多,刘一言往深处的小竹亭走去,生怕晚去一秒钟邱青昕就会遇到什么坏人。 邱青昕一个人坐在小竹亭里,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秋天夜里的温度很低,远远地看着邱青昕单薄的身影,刘一言有些心疼,于是快步走上去,轻轻地抱住了她。在刘一言的怀抱里,邱青昕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刘一言也不说话,轻轻地,安抚地拍着她的背。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一言觉得腿也麻了,邱青昕才慢慢止住了哭声。 “我爸昨晚喝多了,回家之后又吵着要离婚,我妈不同意,他们就吵了起来。我起床想去劝他们别吵,就看见我爸揪着我妈的头发,往墙上撞……”没说完,就又泣不成声。 “然后我就去拉他,他力气太大了,我根本就拉不动……然后我就说,你再动我妈一下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死给你看!”刘一言身体一震,轻轻推开邱青昕,双手捧着她的脸,仔细地左看右看。 邱青昕拍拍她的手:“我没事,他没对我动手。”刘一言轻轻呼了一口气,“你不知道打电话报警吗?” 邱青昕摇头:“再怎么恨他,我还能报警抓他吗?” “那他要是还不放手,你就真的要死给他看吗?”刘一言反问。 “他倒是放手了......然后……去厨房拿了把刀……” 刘一言快被吓死了,拉起邱青昕动左手看看,又拉起右手看看。邱青昕也随便她摆弄:“他拿着刀抵着自己的脖子,跟我们说’让我走吧,让我自由行吗?你们要是不让我走,那我今天就只能死在这里了’”。 刘一言紧紧地抱住邱青昕,忍不住也掉下泪来。 她好几次张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和邱青昕一起,伤心地大哭起来,她们用力地拥抱着彼此,好像这样就可以凭空生出一个结界,将那些令人痛苦的事隔离在外。 两个人悲恸地哭着,不远处,许魏驰像一座灯塔一样,静静地看着。 刘一言前脚刚走,许魏驰连发几条短信她也不回,想起她走之前递给窦洁的那个眼神,许魏驰立马给窦洁发短信,得知她去找邱青昕,再回想白天刘一言提起邱青昕时的担心,他心里有些不安,于是立马请假说要去厕所,朝校门外跑去。 远远地看到刘一言把假条交给门卫,并说了些什么,他跑到门卫室的时候,刘一言刚走没多久,他举着手机对门卫说:“我和刚刚那个女生一个班的,她手机忘记拿了,老师让我给她送过来!手机给她我就回来!”门卫了然地点点头,开门放了行。 一开始,许魏驰心里是愤怒的,他恨不得冲上去一把抓住刘一言,问她到底要干什么。 可是回想起这段时间她神神秘秘的样子,他知道她和邱青昕、闻曌之间一定有什么秘密,可是有什么秘密是不能告诉自己的呢? 他有时候会觉得刘一言心事重重的,可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刘一言很开心,很快乐,所以他坚信,刘一言是喜欢自己的。可是既然喜欢,又为什么要有秘密呢? 理智告诉他,既然刘一言不愿意告诉自己,那就不问,不管她去干什么,只要这样在后面跟着她,看着她,保护她就好了。 他像一株白杨一样,在不远处静静地站着,他听不清她们在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两个人,当他看到刘一言抱着邱青昕大哭的时候,心好像凭空出现一个缺口,他几乎快要冲过去把她搂紧怀里,用最温柔的声音安慰她。 但他忍住了,默默地看着,直到两人都哭累了。 刘一言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路灯坏了几个,她看不太真切,心想,一定是看错了。感受到她的视线,那人竟朝她们走过来,走近了,刘一言这才看清,原来真的是许魏驰。她尴尬地擦擦眼泪,挡在邱青昕面前。 许魏驰看着她这一副狼狈的样子,还要像鸡妈妈似的挡在邱青昕面前,忍不住笑起来,两只大手捧着她的脸用力揉了揉:“我的样子很像坏人吗?”刘一言不买账,拨开他的手,语气不善地问:“你怎么来了?” 那人竟然还一副委屈的样子:“你不打声招呼就走了,短信也不回。”刘一言急忙说:“我有事!” “我担心你。”许魏驰淡淡地说。 刘一言像是受了暴击一样,呆呆地站着,说不出话来,这几个字不痛不痒地砸进刘一言的心窝里,在微凉的秋夜里,把她里里外外都烤得暖暖的。 她不想许魏驰看见邱青昕狼狈的样子,于是推了推他,轻声说:“我没事,你先回去上课吧。”许魏驰不为所动,但是也怕邱青昕尴尬,于是指了指旁边说:“我不回去,我就在那边,你们俩继续说,不用管我。” 一个大活人就在旁边不远处直勾勾地盯着你,不知道还好,一旦要是知道了,谁还继续说得下去。刘一言拿出纸巾帮邱青昕擦了擦脸,整理了一下衣服,招手让许魏驰过来。 小竹亭里,三个人并排坐着。刘一言搂着邱青昕,许魏驰在刘一言旁边坐着,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刘一言不停地抱怨许魏驰像个老妈子,啰嗦得要死,还是控制狂,自己和其他男生说话他就要不停地问东问西,语气是不耐烦的,可是眉梢眼角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许魏驰也配合地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说话,看到邱青昕终于露出浅浅的笑意,于是厚着脸皮说:“你快跟我说一点刘一言的糗事,以后她再嫌我烦我就可以拿出来损她了!” 刘一言佯装生气地推开许魏驰,“青昕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怎么可能在你面前出卖我!”许魏驰不服气地说:“这怎么能算出卖呢?明明是信息共享!” 看着两个活宝你来我往,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邱青昕觉得好像轻松了许多。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自习下课的时间,邱青昕不想回家,刘一言提议:“不如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就说我爸妈今晚不在家,你来陪我。”邱青昕点头。 刘一言看向许魏驰,他了然地点头:“那你们俩打车回去,到家了给我发短信。我哥会帮我拿书包,我去我家小区门口等他。” 刘一言迎接着他炽热的目光,点点头说“好”。他满意地笑了,大手在刘一言头上轻轻拍了拍,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回到家,刘一言给爸爸妈妈的说辞是,邱青昕的爸妈出差了,一个人在家害怕,所以来家里借宿一晚。刘一言觉得今晚自己一连说了太多谎,不知道会不会遭报应。 两个人并排躺在刘一言的小床上,小声说着悄悄话。 邱青昕看着天花板:“一言,忘了陈乾吧,许魏驰更值得你喜欢。” 刘一言叹了一口气:“闻曌说的对,哪里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啊。” “一言,你跟我说实话,你是怎么想的?” 刘一言想了想:“你知道吗,许魏驰跟我告白的那天晚上,我也是这样躺着,他在电话里问我喜不喜欢他。我也问过陈乾喜不喜欢我,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你不用去问一个人喜不喜欢你,他如果喜欢你,他会来告诉你。” “那你喜欢许魏驰吗?你告诉过他,你喜欢他吗?” “我喜欢,可是我总想着陈乾。所以我总想躲着他,我怕我对他的喜欢配不上他对我的喜欢。” 邱青昕被刘一言的这番话逗笑了,一本正经地说:“他一定很喜欢你,你一定会很幸福的。” 刘一言转过脸对着邱青昕,黑暗里她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刘一言说:“不,我们要一起幸福,你幸福了,我才能幸福。”邱青昕也笑着说:“好,我们一起幸福!” 刘一言伸出手,握住邱青昕搭在胸口的手,郑重地说:“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黑暗里,只有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很久之后,久到刘一言快要睡着了,才听见邱青昕同样坚定的声音:“嗯。” 第6章 前尘事 邱青昕课后也不再去补习了,刘一言放学的时间几乎都用来陪他。 许魏驰每天眼巴巴地看着刘一言下课后急匆匆地背影,委屈得不得了,但是那天之后,似乎也隐隐感觉到邱青昕对刘一言的重要性。 虽然白天少了一些相处的时间,刘一言还是每晚躲在被窝里和许魏驰煲电话粥。 不知道是不是也躲在被窝里,许魏驰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真羡慕邱青昕。”刘一言不知不觉钻进他下的套里:“羡慕她什么啊?” “羡慕她可以每天和你在一起啊……还可以和你睡在一张床上……”说完低声笑起来,气得刘一言直骂他流氓,他却还死皮赖脸地解释:“我只是说躺在一张床上,你想到哪里去了啊?也不知道我们俩谁流氓!” 刘一言经常被他气得要死,却又躲在黑暗里悄悄抿起嘴笑。 在食堂草草吃完饭,离晚自习还有一会儿,刘一言和邱青昕坐在篮球场的石阶上闲聊,这个年纪的女生坐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刘一言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是吴晟:“刘一言,你是不是和那个书呆子分了?” 刘一言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吴晟一向不待见陈乾,刘一言不喜欢他这样称呼陈乾,于是不高兴地问:“你怎么知道的?”想也不用想,一定是李婧婧,但是李婧婧怎么知道自己和陈乾的事呢? “我刚才和李婧婧还有她那帮朋友吃饭来着,她跟我说那个叫什么驰的是你男朋友……” 刘一言心里窜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却还是耐着性子问:“然后呢?” 吴晟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就骂她啊,我说你在这乱说什么呢,刘一言那个书呆子男朋友不是叫陈乾嘛!她说他们不认识什么陈乾,非说那男的是你男朋友。你给我说清楚,怎么回事儿?你到底和……” 刘一言嗖的一下站起来,气急败坏地朝他吼:“吴晟你长没长脑子?你说话之前不打草稿吗?” 吴晟不知道刘一言发的哪门子无名火,也急了:“老子说话又不是做题,打什么草稿!你还敢跟我发脾气?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一言都不敢去想那个尴尬的场景,更不敢去想许魏驰如果笑容凝固在脸上会是什么样子。她又急又气,肚子里一股火苗噌噌地往上窜,朝着电话里的吴晟大吼:“我的事关你屁事!你他妈带着你的李婧婧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挂掉电话,刘一言无措的站着,也不知道是在生吴晟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 邱青昕认识刘一言四年多以来,也见过她不开心、生气的样子,但是发这么大的火,她还是第一次见。她安抚地拍拍刘一言的手,拉着她坐下来,“怎么了?” “我和陈乾的事,我还没跟许魏驰说,我也没跟我哥说我和陈乾分手。许魏驰他们那群人刚刚和我哥一起吃饭,李婧婧跟我哥介绍许魏驰是我男朋友,那个不长脑子的吴晟,非说我男朋友是陈乾,这下可好了,许魏驰肯定会觉得我骗他。” “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你哥,他哪能知道你换男朋友这么快?”邱青昕笑着劝到。刘一言瞪她:“你这是安慰我还是损我?” 刘一言当乌龟当得习惯了,索性不去想,邱青昕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她:“谁让你瞒着人家许魏驰了?人家整颗心都快掏给你了,你呢,这也不说,那也不说。你就作吧,有你好受的!”刘一言表面上不说,其实心里也烦,瘪瘪嘴,不说话。 俩人又说了一会儿悄悄话,直到快上课了才往教室走,刘一言私心是想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邱青昕也不拆穿她,好脾气地陪着她耗。 许魏驰他们一群人直到上课铃响起才往教室走,刘一言偷偷抬头瞄他,发现他板着脸,看也不看自己,心里觉得涩涩的。 暗自纠结了一节课,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起,刘一言还是决定主动找许魏驰说清楚,刚下定决心,就看见许魏驰铁青着脸走过来,硬邦邦地对她说:“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刘一言难得听话地站起身,跟着许魏驰往教室外面走去。 走到走廊尽头的拐角处,许魏驰看周围已经没有什么人,于是停下来,面色不善地盯着刘一言。刘一言心里有鬼,再加上许魏驰难得对她黑脸,紧张得不敢抬头看他。 “陈乾是谁?”许魏驰也不和她拐弯抹角。 “是……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刘一言弱弱地说。 许魏驰哼了一声:“你现在到是挺坦白。” “本来也没想瞒着你。” 许魏驰一听,更来气:“是,你没想瞒着我,你哥要是没说漏嘴,你就准备瞒着我了是吗?” 刘一言小声嘟囔:“不就是一个前男友吗,你有那么多前女友,我说你什么了吗?” 许魏驰脸都气得绿了,指着刘一言:“刘一言你讲不讲道理?我是气你有个前男友吗?现在是你不坦诚!我以前那些事儿,哪件没有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刘一言吃软不吃硬,许魏驰一对她发火,她就像是刺猬一样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你又没有问我!你要是问我我能不告诉你吗?” 许魏驰不可置信地盯着刘一言,眼睛都红了,心中百转千回,最后竟然怒极反笑,甩下一句“随便你”,转身大步离开,留下刘一言呆呆地站在原地。 几乎在说出那句话的同时,刘一言就后悔了,明明是想好好和他解释的啊,为什么一开口就变成了这样呢? 那天之后,许魏驰不再主动和刘一言说话,晚上也不再给她打电话,只是睡觉之前仍然会给她发一条短信“晚安”,早上还是会给她买早餐,放到她桌上也不多说一句话。 那天晚上,许魏驰被刘一言气得不轻,如果说一开始只是闹脾气,责怪刘一言的不坦诚,那刘一言后来那副无所谓的态度才是真正激怒了他。自己这样算什么呢?眼巴巴地贴上去,好言好语哄着,好吃好喝地供着,到头来呢,人家连一个像样的解释都懒得给。 许魏驰越想越来气,下定决心不再和刘一言说话,可是到了晚上,躺在床上,握着手机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许魏霖被他吵得心烦,刚想损他几句,看到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忍心再说他。 思来想去,许魏驰还是认命般地在手机上按下“晚安”。 第二天早上,虽然还是一肚子的气,却又想着习惯了自己买早餐的刘一言一定不会自己好好吃早餐,于是又不由自主地朝小卖部走去。 刘一言看他别别扭扭,一边生气一边还要照顾着自己,既觉得心里暖暖的,又更觉得愧疚。 不是因为没有向许魏驰坦白而愧疚,而是不安于自己对这份炽热而又真挚的感情没有给予对等的回应。 也不是没有想过主动找他,用闻瞾的话来说,撒个娇,服个软就能解决的问题,到了刘一言这儿,却硬是迈不过“自尊心”这道坎儿。 僵持了几天之后,还是许魏驰先绷不住了。 刘一言电话响起的时候,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按下接听键,却故作冷淡地“喂”了一声。 那边,许魏驰的声音竟然还似以前那样温柔:“好了,我现在问你了,你可以跟我说了吧?” 刘一言躺在床上,左手紧紧地握着电话,右手不安地捏着被角,反复搓揉着,许魏驰的这句话轻易就击溃了她的心墙,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一开始,想到许魏驰铁青着脸丢下她走开的时候,她以为许魏驰再也不会理她了,可是他没有,就算生着气,他还是想着她,还是关心着她,照顾着她;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接到许魏驰的电话,她以为他还会生气地责怪他,可是他没有,他还是记得那天她说“你又没有问我”,所以这一次,他开口问她了。 刘一言有时候会想,究竟要多喜欢一个人,才可以放下所谓的“面子”和“自尊心”呢? 她半天都不说话,许魏驰有些委屈的声音传来:“你不是说,我如果问你,你就会跟我讲吗?” 刘一言吸了吸鼻子,说:“好。” 要从哪里说起呢,从几个月以前的分手开始?还是从一年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开始?或者要把时间推回到四年前? 刘一言和陈乾初中是一个班的同学,初一的时候做过几天同桌,于是培养出了深厚的革命友情,刘一言虽然学习成绩平平,但是爱看课外书,小说、散文、传记甚至是古籍,闲来无事都会翻一翻,陈乾不只学习成绩拔尖,更是男生中少有的爱阅读的,巧的是,很多两个人喜欢的书,喜欢的作家都一样,于是很有共同语言,再加上两家住的很近,上学放学路上常常一起,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 那个时候的陈乾还不像现在这样沉默,眼里也会有明媚的色彩,说到喜欢的作家和她的作品,还会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谈到开心的事,也会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说到班上某个讨厌的人,也会恨恨地冒出一些恶毒的话。 那个时候的陈乾也和其他十几岁的少年一样,是鲜活的,充满朝气的。那个时候的刘一言也是,喜欢就会勇敢地说出来,讨厌就会大声骂出来。 那时候的刘一言和大部分豆蔻年华的女孩子一样,充满了勇气和热情,一旦认准了目标就会不计得失地往前冲。 那个时候的他们俩还不太懂爱情是什么,只是安心沉溺于这份陪伴。 高中之后,成绩的差异使得两人不再能继续上一个班,陈乾所在的又是重点班,学习压力重,两人几乎很难有机会见到对方。 三年以来,两个人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分离之苦。从前太过习惯对方的陪伴,就像空气一样不易察觉,一旦突然失去了,才会猛然发现连呼吸都困难。 刘一言给陈乾发短信:“老陈,我觉得没有你在身边好不习惯啊!你说我是不是喜欢你呢?”直到刘一言快睡觉了,陈乾才回过来:“是啊。” 刘一言躲在被窝里傻笑:“那你呢?你喜欢我吗?”很快就收到回复:“明天放学你在你们班教室门口等我,我再告诉你。”刘一言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二天放学之后,看到教室里人走得差不多了,刘一言才背着书包慢慢往外挪,陈乾果然在教室门口站着,也不着急,耐心地等着。 她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来,笑着说:“你快说吧!”陈乾伸手扶了扶眼镜,不说话,突然抓起刘一言的右手,拉着她就走。 刘一言还是笑着身子往后倒,抱住他的手臂,大声说:“哎哎,这位先生,注意点影响好吗?哎哎哎!说你呢!你要干嘛!你要去哪里?!” 陈乾也笑了,转过头,轻声问到:“你想去哪里啊?” 刘一言放松身上的力道,一不小心就被陈乾往前拉了几步,她干脆不挣扎了,开心地看着陈乾,大大咧咧地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一开始,也是有过一些开心的日子。 尽管可以见面的时间不多,每天放学陪着陈乾在自修室学习,就是刘一言最幸福的时光。重点班的学习压力比普通班要大很多,尤其是末位淘汰制,更是压得人喘不过气。 陈乾对自己要求很高,别的事情他无所谓,一旦那哪次考试名次下降了,一个星期他都会黑着一张脸。 刘一言发现,不知道为什么,上了高中之后,他就不怎么爱笑了。 刘一言还是无所事事的样子,成天看一些闲书,陈乾也不管她,自顾自地埋头做题,偶尔抬起头来看到刘一言傻乎乎地盯着他,无可奈何地笑。 陈乾话变少了很多,刘一言开始觉得有些慌张,她不不知道该和陈乾聊些什么。三角函数还是立体几何?鸦片战争还是农民起义?她每天翻来翻去的闲书,陈乾已经没有时间再看上一眼,他们曾经共同的朋友也已经不长联系,刘一言发觉,她和陈乾之间的交集越来越少,可以聊的共同话题也越来越少。 她开始有些小心翼翼,诚惶诚恐,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份感情。尽管她的要求陈乾都会满足,可她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说想喝奶茶,陈乾就会放下写个不停笔去买;她不想吃食堂,陈乾就收拾好书包陪她去校门外;她说数学作业好难陈乾你帮我做好不好,陈乾就提起笔三下五除二地解出来递给她。陈乾对她百依百顺,从来不会不耐烦,可是她内心充满了不安全感,她不知道这种感觉来自哪里,更不知道该如何排遣。 陈乾心里有她,她知道,但是这种不温不火,像老夫老妻一样的相处模式不是她想要的,她开始找一些办法,想让陈乾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更久一点。 陈乾回短信回得慢了一些,她找茬儿:“陈乾,你一定是不喜欢我了,这么久都不回短信。”她想要的是陈乾立马打电话过来哄她,可是却只是在更久之后才收到短信:“对不起,我刚刚在看书,没有注意电话。”刘一言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只好软绵绵地垂下来。 陈乾在专注地看书,她在草稿纸上写:“我要和你分手!”然后递到他面前,陈乾瞟了一眼,无可奈何却又温柔地看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轻声哄到:“别闹了。”刘一言气愤却无可奈何地趴在桌子上不说话。 情人节到了,刘一言满心欢喜地等着陈乾准备的浪漫和惊喜,等到下午也没接到一个电话,一条短信,按耐不住打电话过去,人家连今天是情人节都不知道。怪不得吴晟见过陈乾几次之后,一直说他是个书呆子。 陈乾倒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看他身边从来不会缺少朋友就知道。刘一言觉得,陈乾对自己一定是有感情的,他眼神里的温柔不是假的,他的宠溺也不是假的,可是这些感情里面,少了些什么东西。 刘一言在电话里不停地哭,陈乾好脾气地哄着,保证一定补给她一份情人节礼物,刘一言大吼:“我是缺你那份礼物吗?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陈乾解释:“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是忘记了。” 刘一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恶狠狠地说:“陈乾,我决定了……我……我要离开你!”说完之后委屈地啜泣。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刘一言听到陈乾说:“那好吧。” 刘一言犹如五雷轰顶,凭着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挂断了电话,咬着被角哭了一晚上,此后再遇到陈乾,陈乾还是会对她微微一笑,她也装作没看见,绕开他走掉。 吴晟知道刘一言和陈乾分手,不停地拍手叫好,吴晟就是不喜欢陈乾那副彬彬有礼可是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他也看不出陈乾哪里对刘一言好,只当刘一言不懂事,闹着玩儿。 周末又带刘一言吃大餐的时候看到刘一言魂不守舍的样子,气得牙痒痒,直说要去找陈乾算账。刘一言有气无力地说:“你找人家算什么账,是我要分的手。” 吴晟搞不懂这个妹妹:“你要分的手你在这儿装什么忧郁?”刘一言摆摆手,懒得和他废话。 吴晟倒是没去找陈乾,可是陈乾也一直没来找刘一言。 转眼月考最后一门结束,刘一言慢吞吞地收拾东西,有气无力地从考场出来,和邱青昕手挽着手朝校门外走去,却刚巧在校门口遇到陈乾,与其说是遇到,不如说陈乾在校门口等她。看到她和邱青昕,礼貌地朝邱青昕笑了笑,刘一言早就已经气消了,无数次想去找陈乾,却又觉得没面子,看到陈乾好脾气地对着自己笑,也不再和他僵着,径直走到他面前。 陈乾从书包里摸出一把hellokitty的伞,递到刘一言面前:“送给你的。” 刘一言哭笑不得,伞和“散”谐音,哪里有人送礼物送伞的? 陈乾见她不接,不解地问:“你不是最喜欢hellokitty吗?” 刘一言又好气又好笑地接过伞:“是是是!”陈乾倒是难得开心地笑了,眼角含着波纹,目光灼灼地盯着刘一言,他的声音好像被施了魔法一样:“那你现在要不要回到我身边?” 刘一言宝贝地抱着伞,歪着头,不要脸地说:“好吧,我原谅你了!”陈乾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可是对刘一言来说,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两个人还是像从前一样相处,可是刘一言知道,有些无理取闹的话,她再也没办法开口了。 她太喜欢陈乾了,这个从她懵懵懂懂的时候起就在身边的男生,一路陪她走到青春的路口。回过头看他们一起走过的路途,他竟然不声不响地填满了她的孤独和无助,渗透到了她生命的每一个角落。 她小心翼翼的捧着这份感情,就像藏着一份不属于自己的宝物,惶惶不可终日。 刘一言在电话这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许魏驰在电话那头安静地听着,不时地低声回应,也不打断她。刘一言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下提起陈乾,有些心情,连对闻瞾和邱青昕她也没有提起。 “那后来……你们为什么分开了?”许魏驰犹豫着问。 为什么分开了? 对啊,明明那么喜欢他,最后为什么分开了呢? 这个问题,连刘一言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迟迟等不到回答,许魏驰也并不纠缠,不知道是因为夜深了,还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说话,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有些嘶哑:“没关系,以后你有我了。” 没关系,以后,你有我了。你有我了。 这句话就像魔咒一样,倏地打开了刘一言的泪腺,眼泪立刻顺着眼角留下来,很快把枕头浸湿了一大块。 听到她抽噎的声音,许魏驰的心揪了起来,语气里是无法掩饰的着急:“你哭什么呀,我在跟你表白啊,又不是在和你说分手!” 听到他的话,刘一言破涕为笑,胡乱地伸出一只手抹了抹眼泪,忍住哭声,死犟着说:“你去死吧!谁哭了!” 听到刘一言又恢复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许魏驰暗暗放下心来,他温柔的叫到:“刘一言。” 刘一言故意不回答他,他却好像笃定了刘一言在听一样,郑重地,一字一顿地说:“以前的事我不管,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比任何人都好。” 刘一言好不容易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像坏了闸门的水龙头一样哗哗地往外流,这一次,她却忍不住像许魏驰那样,咧开嘴笑起来。 第7章 情意长 十一月初,位于我国南方的林城,天气已经转凉,却又还没有冷到令人发指。 林城一中校园里落满了金黄的梧桐叶,整个校园里到处弥漫着浓浓的桂花的香气,这预示着又到了每一年林城一中举办运动会的时候了。 刘一言本来就懒,再加上在班上也算不上什么积极分子,也就没有报什么项目,却不得已被班长安排做拉拉队,和她一起的自然少不了窦洁、向竺和林渔。比起她们三个,林渔更不合群,即使班长强行安排了她加入拉拉队,她却一次也没有露面过。 许魏驰虽然好动,但是更喜欢打篮球或者踢足球这类的群体性活动,短跑、长跑、跳高、跳远这些个人项目,他不喜欢,也不是很擅长。 迫于文科班男生太少,贾定强行给每个男生都安排了一到两个项目,许魏驰就被迫参加了男子2500米跑和400米接力。 比赛前一周,许魏驰和班上其他参加比赛的男生们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练习,用贾定的话说,“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就算拼不过理科班,至少也要在文科班里取得一定的江湖地位吧!” 于公于私,刘一言每天都陪着许魏驰练习,窦洁和向竺偶尔也会来送送水,或是在他们联系完之后和其他拉拉队员一起去给运动员们买晚饭。 被班上女生这样侍奉着,高二五班的这些男生心里别提多美了,本来看着刘一言每天在球场边上眼都不眨地盯着许魏驰,还会冒着酸水打趣几句,这下纷纷觉得自己幸福得要晕过去了。 许魏霖的项目是跳高,训练场地就在拉拉队员们的补给站斜后方不远,刘一言有时候转头的时候,常常发现许魏霖会不由自主地看向这边。她想起许魏驰说过,许魏霖觉得向竺是班上最好看的女生。 刘一言转过脸看向竺,她大部分时候还是低着头玩手机,或是和窦洁小声说话,并没有注意到许魏霖的目光。 很快就到了2500米比赛的当天,前一晚许魏驰早早地就挂了电话休息,刘一言却莫名紧张得一晚上都没睡好,以至于第二天差点就睡过了。 她急急忙忙赶到了足球场,运动员们已经开始热身了,远远地就看见许魏驰一边压腿,一边心不在焉地和赵翼说话,看到刘一言,立刻小跑着到了她面前。 刘一言走得急,头发也没来得及扎起来,随意地披在肩上。 许魏驰含笑看着她,略带责怪地说:“早上多冷啊,你也不知道多穿点!”刘一言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的开衫,刚才一路小跑过来,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竟也没觉得冷,此刻一阵凉风袭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许魏驰挑着眉看他,一副“你看吧”的表情,接着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刘一言身上。此刻,他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刘一言怕他着凉,着急地要把衣服还给他。他却快一步拢了拢衣袖,不容置疑地命令到:“把手伸进去。”刘一言像被下了蛊似的听话的把手伸进衣袖,由着他把拉链拉上。 许魏驰的衣服穿在刘一言身上,就像古代的戏服一样,松松垮垮地搭着,袖子长出了一大截,下摆也拖到了屁股下方,看着刘一言这幅滑稽的样子,许魏驰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刘一言自己也觉得好笑,虚晃了一下手臂之后,担心地问:“那你怎么办?” 许魏驰满不在乎地说:“你没看我正在做热身运动吗?”然后又笑着加入到热身的队伍中去了。 刘一言觉得,这件外套好像一个特制的火炉一样,烤得自己暖洋洋的。 很快比赛就要开始了,运动员即将各就各位,各班的拉拉队爆发一波又一波震耳欲聋的加油声,班上的女生推着刘一言:“刘一言,快去给许魏驰一个爱的鼓励!”就连贾定也笑着在旁边附和。 刘一言扭扭捏捏站着不肯动,一抬头正对上许魏驰看过来的目光,这目光穿过来往的人群,直直地投射到刘一言脸上,两个人四目相对,许魏驰笑着,对她挑了挑眉。 一瞬间,刘一言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个箭步上前,冲到许魏驰面前,踮着脚,在他的右脸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高二五班的队伍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周围的人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来看,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许魏驰被惊呆了,他原本只是本能地看向刘一言,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看着刘一言朝自己走来,她以为她只是来说一声加油,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胆的举动。 刘一言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原本只是要去跟他说一声“加油”的,怎么就不受控制地干出这么丢人的事呢?刘一言大脑当机了,呆呆地看着许魏驰。 看到她这幅傻乎乎的样子,许魏驰心里一动,恨不得一把将她抓进怀里用力抱着,恨不得捧着她肉肉的小脸,用力亲吻。最后,他只是温柔而又宠溺地笑着,伸出手,拢了拢刘一言耳边的头发,隔着空气对她做了一个亲吻的嘴型。 刘一言这才清醒过来,红着脸胡乱地推了推他,转身回到班级队伍。 很快,起跑的枪声响起,十几个身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刘一言还是很快地将目光锁定在许魏驰身上。 他跑得不快,稳稳地保持在队伍的中间,就这样第一圈,第二圈……刘一言的心跳随着许魏驰的节奏,规律地跳动着,却每一次都好像要从她胸口蹦出来似的。 前面慢慢有人开始体力不支,许魏驰还是稳稳地,也不加速,就这样,竟然超过了一个,两个,三个...... 远远地,刘一言看着许魏驰的长腿有节奏地向前迈着,她仿佛能看见许魏驰起伏的胸口,好像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耳边的加油呐喊声此起彼伏,刘一言紧张地揪着许魏驰衣服的袖子,忘记了呐喊。 最后半圈,前面还有三个人,刘一言瞪大了眼镜,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第一个人已经到达终点,许魏驰暗暗加速,离终点只有不到一百米了,接着第二个人也冲过重点线,最后,一个眨眼的瞬间,刘一言发现许魏驰竟然超过了前面那人,嗖地一下蹿到了终点线外。 刘一言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拔腿朝终点线跑去。许魏驰越过终点线,急急地喘了两口气,便四处张望着,寻找刘一言的身影,看到那个还挂着自己衣服的滑稽的身影向自己跑来,忍不住笑起来,也朝着她走去。 刚刚还生龙活虎的许魏驰到了刘一言面前,立刻把手搭在她肩上,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刘一言身上,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刘一言没站稳,一个趔趄,俩人差点一起摔到地上。稳住身体之后,一起哈哈地大笑起来。 刘一言扶着许魏驰往人少的地方走,许魏驰看上起是靠在刘一言身上,实则暗自收回重心,紧紧地搂着她。 突然,一股暖流从鼻腔留下来,许魏驰心想不会这么容易就感冒了吧?伸手一抹,竟然是鲜红的鼻血。刘一言猛地看见许魏驰满手的血,吓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地伸手往他鼻子上按,像是这样就能堵住似的。 血水不停地往下流,顺着下巴滴到胸口上,许魏驰只好弯着腰,双手撑在大腿上,让血流到地上。刘一言也沾了满手的血,拉着衣服袖子往许魏驰脸上一通乱擦,却还是止不住鼻血往下淌。 旁边路过的同学好心递上一包纸巾,刘一言匆匆说了声谢谢,慌慌张张地扯出纸巾继续在许魏驰脸上胡乱地擦着。 许魏驰好笑地提醒:“先帮我把鼻子塞住了。”闻言,刘一言“哦”了一声,又急急地扯出一张纸,撕成两半,搓成两个长条,分别塞进许魏驰的鼻孔里。换了好几次纸巾之后,血总算是止住了,许魏霖一张俊脸上却糊满了血,看起来很是瘆人。 刘一言捡起慌乱间扔在地上的矿泉水,拉着许魏驰走到到旁边的花坛,让他坐下,然后倒了些水在纸巾上,掰过许魏驰的头,小心翼翼地在他脸上擦着。 许魏驰坐着,刘一言站着,他微微仰起头,含着笑盯着她,任由她在自己脸上摆弄。刘一言仔细地擦着,倒也没有功夫注意许魏驰热切的目光。 许魏霖和赵翼闻言赶过来,就看到许魏驰鼻孔塞着两个纸团,嘴角还有一些没擦干的血迹,整个人呆呆傻傻地盯着刘一言。看到许魏驰没什么大碍,许魏霖放下心来,赵翼在旁边打趣到:“你小子不行啊,人家刘一言就是亲了你一口,你这就□□焚身了?” 许魏驰也不和他闹,笑了笑不说话,还是盯着刘一言。 刘一言装作没听到赵翼的话,却被许魏驰灼热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这才想起许魏驰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短袖,担心他再出什么状况,于是作势要把外套脱下来还给他。 许魏驰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手,嬉皮笑脸地说:“我不冷!你没听赵翼说吗,我正□□焚身呢!”说着,抓着刘一言的两只手,分辨按在自己两边的脸颊上,还得意地说:“不信你摸摸看!” 赵翼和许魏霖在旁边看得笑起来,许魏驰脸颊上的温度传递到刘一言的手掌,这股暖意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直达心脏。 刘一言也忍不住笑起来,手还放在许魏驰脸上舍不得拿下来;许魏驰的手也还抓着她的手,大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擦着。 刘一言太贪恋此刻的温暖了,许魏驰灼热而又满含深情的目光像琥珀一样,温柔地将刘一言包裹其中。 这份幸福感来得太过汹涌,一股热泪就要往上涌,看到刘一言眼眶红红的,许魏驰以为她在担心自己,调皮地晃了晃脑袋,安慰地说:“我没事了,这不是好了吗!”刘一言轻轻嗯了一声,眼眶也还是红红的,随时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许魏驰把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轻轻地握在手里。刘一言的手很小,软软的,像没有骨头似的,两只手分别被攥在许魏驰的大手里,许魏驰心里痒痒的,他笑着开口到:“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啊?” 刘一言白了他一眼,想要挣脱他的手:“你才哭了!” 许魏驰抓得更紧了,他还是坐在花坛上,微微仰着头,手臂一用力,把刘一言拉得离自己更近了,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以后别哭了!你知不知道,你哭一次,我就要难过好几天。” 后来刘一言想,当时怎么忘了告诉他,你笑一笑,我就可以开心好几年。 窦洁和向竺过来找刘一言,看到这幅景象,窦洁忍住不住开起了俩人的玩笑:“许魏驰这招苦肉计用得好啊,分分钟打动一言这颗冷漠的心!” 许魏驰也好心情地和她贫:“就是说啊,为了让我们家刘一言好好关心一下我,我也是下了血本啊!”刘一言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抓着窦洁挠她痒痒,一边挠还一边问:“你说谁冷漠呢?” 窦洁一边跑,一边又大喊:“刘一言你重色轻友!你为什么不打许魏驰只打我?” 刘一言一边追她,一边龇牙咧嘴地说:“我今天就让你好好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重色轻友!” 许魏驰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胸前沾上一些血迹,看上去有些可怖,他也并不在意,只是含笑看着跑远的两个人。 向竺在原地站着,许魏霖悄悄地看了她一会儿,不动声色地把目光转移开。赵翼虎头虎脑地走到向竺面前,不好意思地问:“你明天还来吗?”向竺想也不想:“来啊,我是拉拉队员嘛!” 赵翼挠挠头,咧开嘴笑起来:“那个……明天有我的铅球比赛,你……你会看吧?” 刘一言和窦洁已经跑了回来,刘一言跑得满身大汗,甩着衣服袖子在面前不停地扇。许魏驰正在和许魏霖说着话,看到刘一言过来,长臂一伸,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 听到赵翼的问话,刘一言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向竺,又看了看许魏霖。 许魏霖神色如常地和许魏驰说话,好像并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向竺只是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说:“会看的。” 刘一言突然插嘴:“明天许魏霖的跳高比赛你也会看吗?”许魏霖目光闪烁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刘一言一眼。 向竺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拉拉队不是所有的比赛都得去看吗?”刘一言无所谓地撇撇嘴:“林渔不也一场都没来吗?” 除了许魏霖,几个人都看不懂刘一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刘一言也说不出为什么,大概是因为许魏霖身上类似陈乾的那种疏离感,让刘一言觉得很熟悉,也可能只是因为许魏霖是许魏驰的哥哥。看着许魏霖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心里暗自为他着急。 说实话,几个月相处下来,刘一言并不讨厌向竺。 她觉得,向竺并不像传言中那样,相反,她很少和其他人接触,也从不主动和异性说话,经常会有不识趣拦住她跟她表白,她都会一一拒绝。 只是,她好像并不太懂得怎么拒绝别人,担心说出太过绝情的话会对对方伤害太深,所以有时候难免会让一些自以为是的男生觉得她是在欲拒还迎。 这一方面,向竺的确是处理得一团糟,但是刘一言不得不承认,她对朋友还算不错,即使刘一言觉得自己和她还算不上朋友,却仍然能不时感受到她的关心。总之,在班上能和她说得上几句话的人,只有窦洁和刘一言,林渔每天上课听课下课睡觉,和她也是鲜有交流。 向竺除了下课转过身来和俩人聊聊八卦,吐槽老师之外,也慢慢开始吐露一些自己的事。 刘一言这才知道,初中的时候有男生追求向竺,向竺拒绝了,那个男生竟然在家开煤气自杀,所幸是救了回来,但是男生的家长跑到学校大闹一场,弄得人尽皆知,自然,向竺以后在学校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大概是有了心理阴影,向竺从那以后就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别人了。 刘一言觉得向竺有些可怜,心中的天平不自觉地朝她那边倾斜。 为期一周校运会终于在渐渐凌冽的秋风中落下帷幕,林城一中人才济济,高二五班女生在比赛中虽然表现不俗,但是男生只拿到了许魏驰2500米跑的第三名和赵翼铅球比赛的第二名,即使是在文科班,这样的成绩也算不上最好的。 好在年轻就是健忘,高二五班的同学们消沉了几天之后,又把这次的挫折抛诸脑后,重新投入到新一轮的紧张的学习中去了。 随着天气转冷,气温逐渐降低,校园里梧桐树的树叶几乎全掉光了,只剩下一株株光秃秃的树干,充满了肃穆的气氛。 第8章 兄弟情 到了十一月底,一股寒流袭来,北方早早地就开始了集中供暖,南方的孩子们却只能裹上一层又一层的厚衣服,在教室里冷得直跺脚。 吴晟和李婧婧终于分手了。事件的女主角趴在桌上哭得撕心裂肺,刘一言却兴奋得简直想要放礼花庆祝。 本以为这样一来,李婧婧就不会再以自己的“大嫂”自居,动不动就在她身边叽叽喳喳个不停。没想到,失恋之后的李婧婧不再放学就往着校外跑,却每天和许家兄弟还有赵翼那帮人待在一起,刘一言实在不喜欢李婧婧,于是眼不见心不烦,也不管许魏驰,下课就去找闻瞾和邱青昕。 闻瞾秉持着重色轻友的做人原则,常常是刘一言刚走到九班门口,她就不见了踪影。 吴晟就像是和李婧婧商量好似的,每天放学都来林城一中报道,缠着刘一言陪他吃饭。刘一言快恨死他了,挽着邱青昕烦躁地对他说:“以前你和李婧婧好的时候都是人家去找你,也没见你往我们学校跑,怎么现在分了反而还总来我们学校?该不会是后悔了,想不要脸地把人家追回来吧?” 吴晟的手臂随意地搭在刘一言肩上,刘一言想甩开,却被他更用力地钳制住:“刘一言你这张嘴真是太刻薄了!你哥情场失意,你陪我吃吃饭怎么了?”然后挤眉弄眼地对着邱青昕说:“你说是吧?” 邱青昕被他突然一问,答不出话来,只好尴尬地笑。 吴晟倒也像是不期待她的回答,满不在乎地转过脸。 邱青昕微微侧头,隔着刘一言看着吴晟的侧脸,坚硬的下颌线紧紧地绷着,高挺的鼻梁,和刘一言一模一样的大眼睛,睫毛微颤,好像扫在邱青昕的心弦上。 好像是感受到邱青昕的目光似的,吴晟转过脸来对俩人说:“走,哥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邱青昕慌乱地收回视线,刘一言虽然对吴晟诸多不满,但是只要一提到吃的,就毫无原则可言。 三个人饱餐一顿之后往一中走去,刘一言叫吴晟赶紧滚,吴晟却不要脸地说:“你以为我想和你们一起啊,我的小哈雷还停在你们学校呢,我得去把她带走吧?”刘一言无奈地撇嘴。 万万没想到,刚到学校门口就遇到了李婧婧一行人。 许魏驰小跑过来,有些不满地看了一眼吴晟,碍于他是刘一言的哥哥,还是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然后拉着刘一言的手臂轻轻地摇,还搞怪地撅着嘴:“你怎么下课就跑了,不等我一起吃饭?” 刘一言看着他这幅滑稽的样子,好气又好笑,小声说:“你不是得陪你朋友吗?” 许魏驰不满地说:“我更想陪你!”刘一言心里倒是乐开了花,嘴上却说:“我不用你陪。” 李婧婧直勾勾地盯着吴晟,眼睛又红又肿,刘一言这才看见她没化妆的样子,还真是楚楚动人,刘一言觉得自己都要心软了,却看见吴晟漠然地别开头。 两群人尴尬的对视了一会儿之后,吴晟拍了拍刘一言的头:“我走了。”然后对许魏驰点了下头,转身走向车棚,跨上他的小哈雷,绝尘而去。 李婧婧咬着嘴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唰唰地往下掉。 无论刘一言怎么拒绝,吴晟还是每天来缠着她,刘一言开玩笑挤兑他:“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我可告诉你啊,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再说咱俩可是近亲,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邱青昕小声地笑,难得吴晟也不反驳她,无所谓地笑笑。 没几天,刘一言就知道了,吴晟醉翁之意不在酒,居然打着要自己陪的招牌,暗中接近邱青昕。 刘一言从小就敏感,心思重,吴晟的这些小把戏,色/欲熏心的小眼神,一次两次还好,时间长了,哪里瞒得过她的七窍玲珑心? 她把吴晟拉到一边:“我警告你啊,你和谁搞我都不管,但是你给我离她远一点!”吴晟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谁啊?李婧婧?我不是和她分了吗?” 刘一言气得直掐他:“你不准招惹邱青昕,听见没?” 吴晟敷衍地摆摆手,没有说话,长腿往前跨了两步,追上邱青昕,又开始胡侃。 刘一言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却又拿他没办法,只好快步赶上两人。 李婧婧在和吴晟分手后第一次主动找刘一言:“一言,你知道你哥喜欢的人是谁吗?”刘一言头也不抬:“不是你吗?”李婧婧半天不说话,刘一言不解地看着她。 “是他非要和我分手,一开始死活都不说原因,我一直问他,他才说,对我没感觉了,喜欢别人。你每天和他在一起,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刘一言心里“咯噔”一下,讷讷地摇头。 不知道是没化妆的缘故,还是因为太过伤心,李婧婧看起来很憔悴,轻轻地“哦”了一声回到座位。 刘一言没心思去管李婧婧和吴晟的那档子破事儿,一心只想着怎样将吴晟对邱青昕的花花心思扼杀在摇篮中。 刘一言太了解吴晟了,他根本就不会真正喜欢谁,他只是喜欢那种被喜欢,被爱,被崇拜的感觉。吴晟招惹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是邱青昕。 刘一言太了解邱青昕了,她虽然性格温和,却是个一根筋,一旦认准了什么事,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尤其是此时的邱青昕,她太孤独太无助,太想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了,可是吴晟哪里是什么救命的稻草,他是深水里张牙舞爪的水草,一旦缠上邱青昕,她就会没命的。 李婧婧每天不停地给吴晟打电话,发短信,最终都石沉大海。看着她每天意志消沉,魂不守舍的样子,许魏驰心里有点不落忍,跟刘一言说:“你哥是不是有点太狠心了。” 虽然知道吴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这话从许魏驰嘴里说出来,刘一言心里怎么就那么不是滋味儿呢。不知不觉,说出来的话也带着一股酸味:“早说了吴晟是个人渣,当初要和他在一起就该做好心里准备。你人好,你不狠心,那你快去安慰伤心的人吧。” 许魏驰神色变了变,还是赖在刘一言的座位边上,大手捏住刘一言的下巴,恶狠狠地,发泄似的往中间挤。 刘一言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许魏驰收了收力,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到:“这不是看你伤心,来安慰你了嘛!” 刘一言拉开他的手,愤愤地不说话,他又嬉皮笑脸地伸手去揉她的脸:“怎么了?捏疼了?”刘一言瞟他一眼,幽幽地回到:“你说呢?” 看到刘一言眼眶泛泪,下巴也红红的,许魏驰意识到自己下手重了些,心疼地又把手附上去,轻轻揉了几下,无可奈何地说到:“谁让你说那种气人的话?” 刘一言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因为许魏驰对李婧婧的关心而吃味,别别扭扭地说:“谁让你说我哥坏话了!” 许魏驰笑起来:“那是谁一口一个人渣的说人家?”刘一言对他怒目而视,他收回手,得意地笑。 刘一言给吴晟打电话:“你别来找我了,我这几天有事。”原本是想人工隔离吴晟和邱青昕,这样一来,时间长了,吴晟有了新的目标,自然就不会对邱青昕下手,谁知道那人满不在乎地答到:“没事儿,我和小邱两个人吃也是一样。” 刘一言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看了一眼旁边的许魏驰,捂着嘴压低了声音:“我不是告诉你别去招惹她了吗?”吴晟直接把电话挂断。 越想越觉得不安,刘一言觉得万万不能让吴晟和邱青昕单独相处,转头对许魏驰说:“你去找你哥和赵翼他们一起吃饭吧,吴晟要来找我。” 许魏驰不乐意:“他最近怎么总来找你?不是有新女朋友了吗?” “谁跟你说他有新女朋友了?”刘一言挑眉。 “李婧婧啊,不是说他有了新欢才分的手吗?” 想着邱青昕这只小白兔就要落入大灰狼吴晟的手里,刘一言气急败坏:“那是他见色起意,人家不见得要和他好!” 许魏驰像是被挑起了八卦神经:“这么说他真有新女朋友了?” 想到李婧婧之前也问过这个问题,刘一言只觉得许魏驰是在为了李婧婧套自己的话,胸口闷闷的,半天之后才说:“不知道!”许魏驰不知道她又在闹什么别扭,耍赖说:“那我不管,你和他吃饭带上我怎么了?邱青昕不是还整天和你们在一起吗?” 想到确实已经好多天没和许魏驰一起吃饭,再加上也不想许魏驰和李婧婧呆在一起,刘一言点点头。 吴晟把他的小哈雷停在自行车棚里,痞痞地朝三个人走来,刘一言悄悄转过头看了一眼邱青昕,发现她嘴角含笑,盈盈地看着吴晟,脑袋轰的一声,心想,完了。 四个人并排走着,吴晟问刘一言:“你不是有事吗?”许魏驰和邱青昕一齐茫然地看向刘一言,她只好尴尬地笑笑:“有什么事能比吃饭重要,快走吧快走吧!” 吃饭的时候,吴晟只要主动和邱青昕说话,就立刻被刘一言打断,说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许魏驰好笑地看着她:“你干嘛呢,不能让你哥好好说说话?”刘一言嘴里塞了一块肉,含糊不清地说:“反正他也不会说什么人话,不听也罢!” 吴晟用力拍了下她的头:“老子和小邱说话,管你什么事?不愿意听你别听啊!”疼得刘一言龇牙咧嘴,许魏驰在一旁看得心都碎了,但人家毕竟是刘一言她哥,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覆上手去,轻柔地,安抚地摸了摸。 邱青昕也不和他们闹,但是刘一言分明看见她看向吴晟时眼里的光,和许魏驰看着自己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 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刘一言决定化悲愤为食欲,闷着不说话,开始大吃特吃。许魏驰觉得好笑,“刘一言你是不是生理期了?最近情绪很不稳定啊!”刘一言反唇相讥:“我看你是更年期了,话那么多!” 饭还没吃完,许魏驰接到电话,许魏霖出车祸了,在林城市第二医院。许魏驰的脸刷地白了,嘴唇毫无血色,站起来就要走,刘一言也担心,和两人打了声招呼,小跑着追上去。 二院离一中不远,下班高峰期不好打车,于是两人几乎是跑着去了医院。 赶到的时候,许魏霖还在急诊室,头上扎着绷带,右手摊开着,手掌上血迹已经凝固,医生正在小心地做着清洁工作,姜磊在旁边站着,手里捏着一些单据,其他人都不见了踪影。 许魏驰急急忙忙地冲上去,猛地掰过他的身子,一个不小心,医生手里的棉签戳到了伤口,许魏霖疼得倒吸一口气。许魏驰也不管,用力握着他的身子,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伸手想揭开头顶的纱布。 许魏霖伸出左手安抚地拍拍他的手,淡淡地说到:“没什么事,你先让医生给我上药。” 许魏驰还是不放开,又伸手去拉他的衣服,挽他的裤腿,医生尴尬地站在一旁。姜磊上前去拉他,被他粗暴地甩开,刘一言也跟着走过去,劝到:“你先让医生给他上药,你看看他手得疼成什么样了!” 许魏驰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手,转身问姜磊:“怎么回事?” “李婧婧在路上看到你们几个了,说看到刘一言的哥哥,要追上去问清楚,谁知道在马路边上没注意,一个小子把摩托开得太猛了,魏霖拉了她一把,人被摩托拖出去了一点……还好衣服穿得多,头也就是撞摩托把手上,划了个口,已经照了片,没什么大事,你别着急。” 许魏驰烦躁地看了一眼许魏霖,刘一言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然后问姜磊:“他们人呢?”姜磊揉了揉鼻子,眼神颇为无奈:“撞人的小子自己也摔得不轻,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就让他先走了,李婧婧太能哭了,弄得医院乌烟瘴气的,他们几个就先陪她回学校了。” 许魏驰皱着眉没说话,刘一言感觉到他手心里都是汗,三个人沉默地看着医生给许魏霖处理伤口。 很快,伤口就处理好了,许魏霖看向许魏驰,他还是眉头紧锁,双唇紧紧地抿着,许魏霖朝他安抚地笑笑,站起来。许魏驰快步走过去扶着他,又不放心的在他身上左捏捏,右捏捏,看他神色如常,才埋怨地说:“你真没出息,被摩托撞了也好意思叫车祸?” 徐许魏霖笑笑:“不说得严重点,你哪能这么快赶过来看看你快死的哥哥?”许魏驰握着拳锤了一下他的后背,却是没有用力,然后两个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看着这样相似的两个人,许魏驰小心翼翼地扶着许魏霖,许魏霖身体的重心搭在许魏驰肩上,刘一言心底竟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刘一言想起许魏驰跟她抱怨许魏霖小时候和他抢玩具的时候,想起他不满的说许魏霖抢了他的女朋友,想起他满含幽怨地说“大家都喜欢我哥”,那个时候,他的眼神里明明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刘一言想,最喜欢你哥的人,明明就是你吧。 晚自习课间,邱青昕来找刘一言。 “吴晟说他喜欢我……”刘一言倒是不觉得意外,好不容易把自己支走,吴晟不下手才怪了,故作冷静地问:“那你怎么想的呢?” 邱青昕想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 “那你喜欢他吗?” “称不上喜欢吧,也就是有好感。”邱青昕倒也不瞒着刘一言。 刘一言真想一头撞死在墙上,她激动地拉住邱青昕的手:“青昕,我跟你说,你一定一定一定不能答应他!绝对绝对不可以!”邱青昕不解地看着她,她恶狠狠地补充到:“吴晟就是个人渣!” 邱青昕扑哧一声笑起来,伸出食指戳刘一言的太阳穴:“哪有你这样说自己哥哥的?” 刘一言也顾不上别的,不讲理地说:“你只能和我一样,把他当哥哥,我哥哥就是你哥哥!但是,你绝对不能和她在一起!知道了吗?” 邱青昕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当晚回家后,许家家长对许魏驰受的伤表示很担心,许魏霖身体本来就比许魏驰弱,父母担心留下什么后遗症,于是决定第二天带他去医院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第二天,许魏霖没来上课,许魏驰破天荒地没在课上左顾右盼,每节课都认真地听,认真地做笔记。 刘一言觉得他这幅认真的样子很有趣,下课逗他:“你哥不在,你怕上课老师提问没人帮你,知道好好听课了呀?” 许魏驰困得不行,趴在桌上,满不在乎地说:“你看我像是怕事儿的人吗?”刘一言恨铁不成钢:“那你装作很认真的样子干嘛?” 他直起身子敲刘一言的头,“什么叫装作很认真,你以为我愿意啊?还不是许魏霖!”许魏驰每次埋怨许魏霖的时候就不叫他哥哥了,直呼其名。 刘一言瞟他一眼:“你哥都伤成那样了,你还不放过他!” “嘿!刘一言!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我不放过他啊?要不是他今早上一直求我上课一定要帮他把笔记都记好,老师讲的重点都记下来,我才懒得搞这些破东西!”许魏驰狂躁地抓头。刘一言还是嘲笑他:“说得你好像知道老师什么时候讲的是重点一样!” “所以我这不是把能记下的都给他记下了吗?”许魏驰一边说着,一边翻开笔记本。刘一言凑过去一看,还真是,笔记本上乱七八糟密密麻麻的都是字,许魏霖要是看到这个笔记,大概会把许魏驰压在地上狂揍一顿吧。 “不过说真的,你哥真的会求你?” 许魏驰梗着脖子,好一会儿才说:“他威胁我,要是不帮他记笔记,他就要告诉我爸妈我早恋。”刘一言低低地笑,许魏驰又恨恨地说到:“他可真缺德!”眼角却也是带着笑意。 看着他若有似无的笑,刘一言好像有些明白,这个许魏驰口里的大恶人,大坏蛋,却和他有着如此深的,旁人永远无法企及的羁绊。 想到那天许魏驰听到许魏霖受伤时,失魂落魄的表情,看着许魏霖担心而又焦急的样子,刘一言突然有点羡慕许魏霖。 第9章 情难禁 吴晟有一段日子没来找刘一言吃饭了,刘一言只当他是没有收到邱青昕的回应,知难而退了。 邱青昕感受到许魏驰充满企盼的目光,也不想当电灯泡,放学后躲在教室看书,也不再往外跑。 天气越来越冷,林城的冬天悄然而至。 都说林城“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即使是寒冷干燥的冬天,也时常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路面湿滑,刺骨的冷。 许魏驰放学后也不再打篮球,和刘一言两个人受不了外面阴冷的天气,在一中后面一条小路上发现一家叫做“沸点”的咖啡吧,于是下课后两人窝在咖啡吧里,喝一杯热饮,随便吃一点,磨蹭到上课的时间再离开。 刘一言正在看一本旅游杂志,是一个沙漠旅游的专题,许魏驰一只手懒洋洋地搭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凑过来:“想去吗?” 刘一言想起以前和陈乾读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读到“哭泣的骆驼”和”娃娃新娘“时,她忍不住泪流满面,觉得那是个未开化的恐怖的世界;读到“沙漠观浴记”,想到三毛和荷西因为偷看当地人洗澡,被追着到处跑的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拉着陈乾说:“我们以后一起去撒哈拉吧!你去偷看美女洗澡,我帮你放风!” 陈乾笑着点头说好,又嘲笑她:“就你这样还帮我放风,不被抓去做娃娃新娘就算你运气好了!” 那时候他们还只是好朋友,可是,刘一言想,为什么关于他们之间最美好的回忆,那些想起来忍不住发笑的过去,都只存在于他们还是朋友的时候? 察觉到刘一言的走神,许魏驰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弹了弹她的脑门。 刘一言回过神来,笑着看向许魏驰,点点头:“想去。”然后食指点着杂志上一张夕阳下的月牙泉,充满无限憧憬地低声说:“好想去这里啊,去看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是什么样子……” 许魏驰也看着那张图片,旁边那张是一列驼队渐行的背影,他好像看到那张图片里也有他和刘一言的背影,刘一言听到他认真地承诺:“我以后一定会陪你去的,把所有你想去的地方都去一遍!” 刘一言侧过头看着他,外面天已经黑了,咖啡吧内光线很暗,小桌灯投在他脸上的微光明明灭灭,他的表情刘一言看不真切,但他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闪耀着灼热的光,点亮了刘一言心里每一个阴冷的角落。 “我想去非洲,你也和我去吗?” “去啊!” “我想去地狱呢?”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刘一言一边笑,一边合上杂志:“我可没说我去哪里都要带着你啊!”许魏驰搭在沙发靠背上的长臂落在她肩上,往里一收,勒住她的脖子,在她耳边威胁到:“你敢不带我试试看!” 热气喷到刘一言的耳朵上,脸颊上,很快泛起一阵红晕,她暗暗用力想挣开许魏驰,却败下阵来。看了一眼,没人看向他们这边,放弃了抵抗,扭过头不理他。 许魏驰不死心地挠她痒痒,一边挠一边问:“带不带我?”刘一言最怕痒,没坚持几秒钟就缴械投降,连声答应,许魏驰却还不放过她,一边挠一边假装恶狠狠地说:“让你不带我!让你不带我!” 一番打闹后,刘一言被他折磨得筋疲力尽,瘫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许魏驰也靠在旁边的沙发上,示威地看着她笑。 两人并排走着,刘一言眉飞色舞地跟许魏驰讲小时候因为太调皮,惹毛了一只小狗,被追了一路的事,刚走到学校门口,许魏驰看到陈乾从对面正往校门口走来。他侧目看向刘一言,她没看见陈乾,自顾自地说着话。 许魏驰在学校公告栏看到过陈乾的照片,每次月考前五十名的照片都会被贴在公告栏,他也单独遇到过陈乾几次,整个人看起来不如照片有精神。 他的目光和陈乾的目光短兵相接,他想朝对方挤出一个笑,却发现自己做不到,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然后不动声色地牵起刘一言的手。 刘一言刚讲到自己跑不过小狗,一着急就摔了一跤,手突然被许魏驰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的冰冷的大手握住,一个激灵,不解地抬头看着他。 许魏驰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手冷吗?” 刘一言嘻嘻地笑起来,伸出另外一只本来放在荷包里的手,两只手包裹住许魏驰凉凉的手,“本来不冷的,被你一碰就冷了。” 然后把许魏驰的手抓到面前,两只手一边搓着,一边对着他的手哈气,白白的雾气在两人之间晕染开来,许魏驰忘记了说话,目光缱绻地望着他。 陈乾僵硬地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自己多久没有看到刘一言这样兴奋到手舞足蹈地讲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了?多久没有看到刘一言毫无防备的哈哈大笑的样子了?多久没有牵起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了? 久到自己都忘记了,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 陈乾紧了紧手里的书包带子,正准备收回目光,刘一言刚好抬起头看到了他,连笑容都来不及收起,狠狠地刺伤了他。 短短的一瞬间,她平静地移开视线,又重新看向许魏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许魏驰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两个人并肩朝教学楼走去。 陈乾在后面走着,低着头不去看两个人的背影。 晚自习,刘一言奋笔疾书地写作业,突然感受到短信的震动,她以为又是许魏驰在发神经,抬起头发现那厮也在埋头抄许魏霖的作业,于是伸手进桌箱拿手机看短信。 看到那个熟悉的号码,她的心蹦到了嗓子眼儿,即使把他的号码从电话本里删除,0510的尾号仍然牢牢地刻在她的脑海里,那是陈乾的生日。 “你还好吗?” 刘一言不可置信地把短信看了一遍又一遍,这是分手四个月以来,她和陈乾之间第一次联系,而且,陈乾竟然在上课的时候发短信。她不相信这是陈乾。 但是,你还好吗? 我不好,我怎么会好呢?无数的从梦里醒来以为你还在身边,无数次地期待你会像从前一样牵起我的手,可是却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可是,抬起头看着许魏驰的背影,只能看到一个不停晃动的后脑勺,刘一言想到那个脑袋前面那双闪着耀眼光芒的眼睛,热切地盯着自己的时候,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时候,皱着眉头不满地看着自己的时候,好像所有的情绪都被自己左右着;薄唇一张一合,深情的表白的时候,欠揍地损自己的时候,恬不知耻地说混账话的时候,生气却又舍不得骂自己,克制着微微颤抖的时候,好像也控制着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 刘一言看着那个宽大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低下头回复:“我很好。” 过了一会儿,又发了一条:“他对我很好。” 看着连续收到的两条短信,陈乾胸口有些发闷,眼眶发胀,桌子上摊开的物理竞赛练习题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很久之后才想起来回复:“看得出来。” 过了一会儿,又在手机上按下:“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还能做朋友吗? 明明他们曾经就是那么好的朋友,可是在经历过了所有的这一切之后,还能再退回到朋友的位置吗? 刘一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脆烦躁地把手机往桌肚子里一扔,趴在桌子上,闷闷的。窦洁用笔敲了敲她还没写完的英语卷子,她只好又认命地提起笔,继续写起来。 好几天没和闻瞾、邱青昕见面,刘一言按捺不住有好多话想和她们说,课间又往九班跑,刚好在走廊里撞上准备去找许家兄弟的姜磊。 刘一言没看清撞到的人,不停地说“不好意思”,抬头撞上姜磊似笑非笑的表情,如释重负地拍拍胸口:“是你呀!” 姜磊斜眼看她:“这么不想看见我?”她笑笑:“怎么会?我这不是赶着去找人,不小心才撞上人的,撞上你总比撞上别人好吧?” 姜磊不懂她这句话的逻辑,笑着朝她摆摆手:“既然这么着急,那赶紧去吧!”刘一言应着,拔腿就跑,姜磊出神地看着她着急忙慌的背影,忘了收回目光。 “陈乾昨晚上给我发短信了。”另外两个人仿佛嗅到八卦的味道,饿狼一样的眼神盯着她。“问我过得好不好,还能不能继续做朋友。” 闻瞾猛地抓住刘一言的手臂:“刘一言,我可告诉你啊,你千万不能做对不起许魏驰的事!” 刘一言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她笃定地说到:“他这不是很明显吗?想和你再续前缘!” 刘一言撇嘴:“算了吧,陈乾不是于嘉成,没这么龌龊。” 闻瞾脸红一阵青一阵,嘴唇抖了抖,愣是没说出话来。 邱青昕赶紧出来打圆场:“那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告诉他我很好啊,但是我没回答能不能继续做朋友。”刘一言苦恼地说,“因为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心平气和地和他继续做朋友啊。” 两个人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三个人各怀心事地沉默着,走廊里的热闹仿佛与她们无关。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刘一言拉着邱青昕:“我哥最近没找你吧?”邱青昕目光闪烁了一下,摇了摇头,闻瞾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个人,没说话。 如果不是刘一言心里装了太多事,她一定能看出两个人的不寻常。 十二月中旬,林城下起了冬天的第一场小雪,说是小雪,其实还没等落到地上就化成了水。 刘一言在“沸点”懒洋洋地坐着,和许魏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没几分钟,就呆不住了,吵着闹着要去吃麻辣烫。 许魏驰看一眼时间,还来得及,穿上外衣,帮刘一言系好围巾,拢了拢衣领,朝小吃街的方向走去。 尽管天气不是那么好,却无法阻挡林城人对美食的追求,小吃街一如往常,挤满了人。怕被人群挤散了,许魏驰急忙隔着刘一言的手套,牵住她的左手,往这条街的深处走去。 找了一家客人不是很多的麻辣烫,俩人坐下,刚点好菜,就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往这边走来。 刘一言脑袋轰的一声,几天前邱青昕明明说过没有和吴晟联系,这才几天,两个人怎么就连手都拉上了? 许魏驰没看到俩人牵着的手,大大咧咧地朝着两人挥手,看到他们,邱青昕甩开吴晟的手,尴尬地站在原地不肯再迈一步,吴晟倒是无所谓地拽着她往这边走来。 许魏驰和吴晟打招呼:“怎么好久没来我们学校了?”吴晟若有所指地笑笑:“刘一言不让我去。” 刘一言没工夫搭理他,神情古怪地盯着邱青昕。 邱青昕低着头,不敢去看刘一言的眼睛。 许魏驰和吴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刘一言和邱青昕沉默着。 半晌之后,刘一言幽幽地开口:“青昕,你忘记我怎么跟你说的了?” 邱青昕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吴晟若有似无地挑了挑眉:“你怎么跟她说的啊?说给我听听。” 许魏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摸不着头脑。 刘一言愤怒地看着吴晟:“我跟她说,你就是个混蛋,她跟谁在一起都行,就是不许和你在一起!”吴晟也没有生气的样子,不咸不淡地说:“刘一言,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吧?” 许魏驰这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眼珠直溜溜地转,却不知如何插话。 刘一言冷笑一声:“是,我管不着你的事,所以我让她不要理你。” 吴晟点了一支烟,左手夹着烟,用力吸了一口,吐出一口白烟,右手食指扣着,在桌上一下一下地敲着,俊脸上昨天的眉毛微微挑起。 邱青昕这才抬起头来,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了一样:“一言,我喜欢他。” 刘一言猛地站起来,气急败坏地说:“喜欢他?你喜欢他什么啊?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就喜欢他?你知道他交过多少女朋友吗?别人你不知道,李婧婧你知不知道?李婧婧到现在还痴心绝对地等着他!” “我知道。”邱青昕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刘一言一口气上不来,脸涨得通红。 许魏驰拉拉她的手,想让她冷静下来,却被她一把甩开。 “邱青昕!你是不是傻?你和他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结果?他不会对你认真的!他用不了多久就会像甩了李婧婧一样甩了你!她……” 邱青昕也像是被她激怒了似的,突然站起来:“刘一言!” 从没见过邱青昕这样大声和自己说话,刘一言被吓得愣住了。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对我的事指手画脚?我要和谁在一起时我的自由,被玩弄也好,被甩也好,都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邱青昕话没说完,眼泪却掉了下来,愤愤地看着刘一言。 刘一言愣愣地看着邱青昕,瞪大了眼睛,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 两个人沉默地对峙着,半晌,刘一言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好,是我多管闲事,以后你的事,我刘一言再多说一个字,我他妈就不是人!”说完,拿上书包就走。 许魏驰反应过来,给吴晟递了个眼神,朝刘一言离开的方向追去。 刘一言个子矮,在人群里蹿得快,许魏驰被来来往往的人挡着,直到走出了小吃街,才终于追上她,从后面抓住她的手臂,她却倔强得不肯转过头来。 许魏驰拉着刘一言走到旁边的小巷里,掰过她的身子,才发现她脸上都是泪痕,泪水还是不断地从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往外淌。 心疼地用拇指抹去她脸上的泪,许魏驰幽幽地说:“你要是也能为我这样哭一哭多好啊。” 刘一言不说话,还是哭,只是从无声地流泪变成了低低的呜咽。 许魏驰听着她克制的呜咽声,心都要碎了,伸出长臂,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一只手重重地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上,另一只手隔着书包轻轻拍她的背。 两个人站在小巷里,偶尔有经过的人看向他们,许魏驰报以抱歉的微笑,路人也表示理解地笑笑,走开了。 在许魏驰怀里,刘一言哭得更大声了,许魏驰也不说话,静静地让她发泄。 她哭了一会儿之后,渐渐没了声音,却还是埋着头不肯动。 许魏驰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捧着她的脸,轻轻地对着哭红的双眼吹了一口气,埋怨地说到:“你呀!你不是说邱青昕是你最好的朋友吗?有什么话,你就不能好好和她说吗?” 刘一言委屈极了:“我也是为了她好。” 许魏驰从包里摸出一包纸巾,一边给刘一言擦眼泪,擦鼻涕,一边说:“我当然知道你是为她好。” 就着许魏驰手里的纸巾擤了一把鼻涕,刘一言开口到:“你看看吴晟是怎么对李婧婧的?他以后一定也会这样对青昕。” “那感情的事也不是她自己能控制的啊,就好像,别人要是跟你说我是个坏人,让你不要和我在一起,难道你就不和我在一起了?”许魏驰耐着性子说。 刘一言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抽噎着说:“可是......你不是坏人啊。” “你忘了?我也好过十来个女朋友呢。”许魏驰促狭地看着她笑。 刘一言气结,推开他:“你和他又不一样!” 许魏驰好笑地掰过她的身子,难得正经地看着她,说:“吴晟是你哥哥,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刘一言也看着他:“我不是说他坏,他从小就带着我长大,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给我,小时候有人欺负我他第一个就会冲过去;他虽然不好好学习,总和别人打架,但是他从来不会欺负比他弱的人,也不会做什么坑蒙拐骗的事……” “这不就结了!”许魏驰捏了捏她的脸。 刘一言又着急地说:“可是在感情上他就是个大混蛋啊!你也看到他怎么对李婧婧了,青昕本来心思就简单,就是个一根筋,和他好上了一定会被他伤害的!” 许魏驰沉吟了一会儿:“可是就算你阻止他们在一起,邱青昕已经喜欢上他了啊,如果伤害已经避免不了,你再怎么阻拦也没用了。” “但是如果现在及时打住,就不会爱得更深,不会陷得更深,以后就不会受到更深的伤害了啊!” 许魏驰看着她,幽幽地说:“刘一言,你的感情是可以说打住就打住,可以自由操控的吗?” 刘一言想回答“是”,可是发不出声音。 一开始,她的确是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她告诉自己不能再像喜欢陈乾那样喜欢一个人了,她不想再像以前那样伤心了。 她太明白那种把所有的感情全部投入到一个人身上的彷徨和无助,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她不想再承受第二遍了。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假装看不见许魏驰对她的好,可是许魏驰就像一个黑洞,无论自己怎么抗拒,还是无法避免地被他吸引。 许魏驰朝着她走十步,她才磨磨蹭蹭地向着他走一步,她以为自己控制得很好,只要继续这样,即使有一天这段感情走到了尽头,自己也能全身而退。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事情的发展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 她就像是在荒寒的黑夜里等待了太久的迷路人,许魏驰身上带着灼热的光,她又冷又怕,被那束光吸引着,一步一步,试探着走过去。越靠近那道光,她就越渴望更多的温暖,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竟朝着那个方向小跑起来。 刘一言沉默得太久,久到许魏驰以为那就是她的回答,轻轻地苦笑一下,闷闷地说:“走吧。” 然后率先朝前走去。 刘一言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吸了吸鼻子,跟上他的脚步。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第10章 风波起 那天之后,刘一言和邱青昕就陷入了冷战,谁也不肯先低头。 吴晟偶尔也给刘一言打一两个电话,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但也很长时间没来找她。刘一言不知道他们俩还在不在一起,很想问问吴晟邱青昕的情况,可是话到了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离晚自习上课还有二十几分钟,刘一言和许魏驰刚进教室,刘一言就接到闻瞾的电话,让她立刻去篮球场的石阶背后。 闻瞾的语气有些着急,刘一言放下书包就往篮球场跑去,许魏驰叫了好几声都没听见。 邱青昕和吴晟在一起的事被李婧婧知道了。 林城也就那么大,林城一中也就那么大,附近的商圈来来回回也就是那些,当初刘一言和许魏驰能在小吃街遇到他们俩,李婧婧就肯定能遇到他们俩。 三个人在吴晟送邱青昕来学校的时候狭路相逢,李婧婧不依不饶,又哭又闹,来往的人都看他们,闻瞾和于嘉成刚从足球场出来就看到三个人尴尬的处境,于是劝说着大家到篮球场的石阶背后,那里有一排梧桐,相对比较隐蔽,这个时间点也没什么人。 闻瞾趁机给刘一言打了个电话,虽然知道刘一言和邱青昕最近正在闹别扭,但是这种情况她总觉得刘一言在会好一些。 刘一言赶来的时候,李婧婧正在和吴晟说着什么,吴晟背对着刘一言,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能感受到他的烦躁与不安。邱青昕就在他旁边,双手垂在身侧,刘一言隐隐能看见她的侧脸,脸色不怎么好。闻瞾和于嘉成沉默地立在不远处。 看到刘一言,闻瞾朝她招招手。 李婧婧也看到了刘一言,视线转移到她的身上:“刘一言,你可真会装啊,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吗?原来吴晟就是和你的小姐妹搞上了啊?你可真是个了不起的皮条客呀!”刘一言没说话,吴晟沉声说到:“李婧婧,你说话注意点。” 李婧婧像是被这句话激怒了,深深地看了一眼吴晟,突然上前抓住邱青昕的衣服,骂到:“你这个□□!贱货!我让你抢我李婧婧的人!”说着,伸手给了她一个重重的耳光。 几个人根本来不及及反应,闻瞾和于嘉成条件反射地上前两步,却不知如何是好,吴晟一把推开李婧婧,心疼地捧着邱青昕的脸查看。李婧婧力气不大,但这个巴掌还是把邱青昕的半边脸都打红了。 刘一言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看着邱青昕那副委屈的样子,心里像刀绞了一样。 吴晟也气得不行,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他指着李婧婧:“李婧婧,我不打女人,你现在给她道歉,这事儿就算完了。” 李婧婧哪里肯道歉,如果不是吴晟在前面挡着,她恨不得再冲上去扇邱青昕几个耳光。 李婧婧目光凄厉地看着吴晟和邱青昕,突然间,一个身影闪到她的面前,“他不打女人,我打!”刘一言说完,还没等李婧婧反应过来,一个比刚才更重的巴掌落在了她的脸上。 许魏驰刚追过来,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吴晟、邱青昕、闻瞾、于嘉成四个人围着李婧婧,刘一言盛气凌人地给了李青青一个重重的耳光。 许魏驰来不及思考,大喊一声:“刘一言!”接着一把抓住刘一言的手臂,将她往旁边用力一推,整个人挡在了李青青面前,此时,李青青也配合地留下痛苦和委屈的眼泪。 许魏驰的力气太大了,刘一言本来情绪不稳,被这样一推,整个人跌在旁边,不可置信地看着许魏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谁都没反应过来,等其他几个人准备过来扶刘一言的时候,又一个身影猛地窜过来,扶起刘一言,把她搂在怀里。 陈乾在不远处已经看了很久了。 和同学去校门口复印材料回来,刚好看到刘一言往篮球场背后跑,看她急匆匆的样子,陈乾有些担心。他把材料给同学,让他先拿回教室,定定地站在附近看着那边的一举一动。 他听不见那边在说些什么,但是看到了李婧婧动手打邱青昕,以及刘一言冲上前,出手打李婧婧的全过程,自然,他也看见了那个刘一言口中对自己很好的许魏驰冲过去,不分青红皂白地推开刘一言,刘一言无助地摔倒在地的样子。 他觉得堵得慌,整个心像是被谁撕扯着。 他不甘心,自己小心翼翼地宠着,甚至舍不得大声对她说一句话的人,怎么到了别人那里就那么不值得珍惜呢? 他冲过去,扶起刘一言,搂着她往后退了几步,冷冷地看着许魏驰。 许魏驰几乎是当时就后悔了,想要伸手去拉她,可是他来不及反应,陈乾就已经扶起了刘一言。她面无表情地靠在陈乾怀里,撇过头不看自己,好像自己是什么恶心的东西。 其他几个人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愣愣的,说不出话。 陈乾微微低着头问刘一言:“你没事吧?”刘一言觉得全身像是虚脱了一样,说不出话来,轻轻摇了摇头,两个人亲密的举动刺痛了许魏驰,他气急败坏地指着刘一言:“刘一言你给我过来!” 这一声怒吼惊醒了所有人,吴晟气得眼睛都红了,冲上去抓住许魏驰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凭什么叫她过来?”邱青昕和闻瞾赶紧到刘一言身边,轻轻拍去她身上的灰。 “就凭我是她男朋友!”许魏驰甩开他,不甘示弱地吼。 陈乾目光冷冷地看着他,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你就是这么当她男朋友的?” 许魏驰正要说话,听见闻瞾惊呼了一声:“呀!”几个人视线又重新集中到刘一言身上。 闻瞾拉着刘一言的右手,手掌上有一个深深血口子,鲜血不断地顺着掌纹往下流,许是刘一言刚刚摔倒时下意识地用手支撑,被地上尖硬的细石划伤的。 刘一言还是目光呆滞的低着头,不说话,好像也感觉不到痛。 许魏驰想过来看看她的伤口,突然间,吴晟整个人就像是被激怒的斗牛,操起拳头就往许魏驰身上砸。 许魏驰也不是省油的灯,满腔的愤怒终于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打起来。于嘉成想去拉开俩人,却被粗暴地推到一旁,过程中还不知道被谁揍了一拳。 顾不上厮打在一起的两个人,陈乾和邱青昕、闻瞾带着刘一言去医务室包扎。 上课铃响起来,吴晟和许魏驰还继续扭打在一起,李婧婧在旁边一边哭一边徒劳地说着“别打了”,却没有什么作用。于嘉成拉不开两个人,又怕出什么状况,只好在旁边观战,以防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俩人缠斗了一会儿,也没分出个胜负,倒是两张帅气的脸上都或多或少的青一块紫一块。吴晟到底还是格斗专家,经验足,许魏驰受的伤明显严重得多,嘴角还渗着可怖的血迹。两个人打得累了,停下来喘着粗气,还是不解恨地看着对方。 突然,吴晟挥手,又重重地给了许魏驰一拳,这一拳打在肚子上,许魏驰毫无防备,脚下一个不稳,向后踉跄了几步,一口气没喘过来,用力地咳着。吴晟面无表情地指着他:“这一拳是为了刘一言打的。” 许魏驰神色变了变,目光一闪,没说话,也没再还手。 李婧婧依然目光灼灼地看着吴晟,吴晟走过去:“李婧婧,我们俩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李婧婧眼泪又掉下来,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们没可能了吗?” 吴晟盯着她,好一会儿,才摇摇头,“没可能了,和邱青昕无关,就算没有她,我和你也没可能了。刘一言说得对,我是个人渣,你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李婧婧抹了把眼泪,说:“吴晟,我不会就这么放弃的。” 吴晟不耐烦地摆摆手:“随便你。”转而又认真地对她说:“你离邱青昕远一点儿。” 李婧婧没说话,转头走了。 吴晟抹了抹脸上的汗,对许魏驰和于嘉成挑挑眉:“怎么样,还回去上课吗?”于嘉成了然一笑,摇了摇头,许魏驰也摇头,但一脸担心地说:“我得去看看刘一言。” 吴晟伸手搭在他肩上,好像刚才对人家拳脚相向的那个人不是自己,满不在乎地说到:“得了吧,以刘一言的脾气,你现在去找她,她能理你吗?”许魏驰识时务地摇了摇头,三个人一起笑起来。 “一起去喝一杯?”吴晟提议。 上课时间到了,要从正门正大光明的走出去是不可能了,吴晟倒是无所谓,反正也不是一中的学生,考虑到另外两个人,三人决定翻墙出去。 于嘉成熟门熟路地带着俩人来到篮球场背后的一块小空地上,角落里又一堵失修的墙,有一段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了,看不出是人为的破坏还是年代久远。 三个人轻轻松松地翻出去,找了个路边摊儿,要了一些烤串和啤酒,开始聊起来。这个年纪的男孩儿,荷尔蒙分泌旺盛,很容易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可两杯啤酒下肚,却又很快握手言和。 先是聊了一会儿篮球和球星,又聊了一会儿网游,三个人越聊越觉得意气相投,就差拜把子了。 说着说着,又说到了今晚发生的事情上。于嘉成不太知道吴晟和李婧婧的事,也不像许魏驰,和闻瞾的朋友没有过多的接触,是开口问吴晟:“你到底是和哪个姑娘好?” 两个人无语凝噎,看了一晚上热闹,敢情这人还没理清主要矛盾。许魏驰嘿嘿一笑:“听刘一言说你可是个情场老手,今天这情况,你还看不出来?” 于嘉成不知道刘一言背后是这么评价自己的,有些窘,于是反唇相讥:“我看出来了,你这不是把你媳妇儿推到了,现在她被陈乾带走了吗?” 不提还好,想起这茬儿,许魏驰又沉不住气了,现在不仅担心刘一言不肯原谅自己,更担心她被陈乾给拐跑了,人家可是有了四年的感情基础啊。 许魏驰烦躁地猛灌了两口酒,闷闷地不说话。 吴晟了然地安慰到:“放心吧,那小子拐不跑刘一言!”许魏驰不相信地看着他。 “不过说真的,我虽然看不惯陈乾那小子,但是这么久,他从来不和刘一言大声说话,从没吼过她骂过她,更别说对她动手了。” 许魏驰阴测测地看了他一眼:“我也舍不得骂她舍不得动她,我也没对她动手啊。” “大哥,你那还不叫动手叫什么?我那宝贝妹妹连我都舍不得动一下,你看看她手上那道口子,我看了都心疼。我告诉你,刘一言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种气。” 许魏驰自觉理亏,又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吴晟看他这幅颓唐的样子,心里的气也纾解得差不多了,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刘一言挺喜欢你的。” 许魏驰眼神动了动,没说话。 另外三个人把刘一言送到医务室,医生看了一眼,并不严重,对他们摆摆手:“行了,你们回去上课把,我给她消消毒,包扎一下就可以回去上课了,没多大问题。”三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走。 刘一言对陈乾笑笑:“我没事了,你快回去吧,别耽误上课了。”陈乾还是没动,刘一言又说:“她们俩陪着我就行了,你们老师管得严,到时候该挨批了!” 陈乾倒不是真的怕挨批,毕竟他学习好,平时不做出格的事儿,到时候随便跟老师扯个谎就没事儿了,只是看刘一言坚持的神色,好像并不希望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于是点了点头,先走了。 医生去拿了酒精、棉球和绷带回来,看见闻瞾和邱青昕还在,嘀咕着:“你们这些孩子,就是想着法子不去上课!” 三个人从医务室出来,也不想去上课,回到篮球场去看了一圈,发现已经没人了,于是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又像以前一样聊起来。 邱青昕看着刘一言,小声说:“对不起。” 自从看到邱青昕被李婧婧打了一巴掌之后,刘一言心里就是有再大的气也消失殆尽了,听到邱青昕这么说,眼眶又红了起来。掩饰地笑了笑:“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啊,是我不应该对你的事管东管西,我凭什么光顾着自己谈恋爱,阻止你去恋爱啊!”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感情的事也不是说控制就能控制住的啊!就像你和许魏驰……”邱青昕低声说。 刘一言愣了愣,又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嘴硬地说到:“谁说不能控制,我就能控制!” 闻瞾和邱青昕无奈地对视一眼,也不戳穿她。 想到许魏驰一把将自己推开,护在李婧婧面前的样子,刘一言觉得心里堵得慌。 在那样的情况下,许魏驰竟然不分青红皂白的选择护在李婧婧面前,那么自己对他而言有能有多重要呢?他平时连重一点的话都舍不得对自己说,吴晟有时候开玩笑对自己动手他都在一旁心疼得不得了,可是为什么一个李婧婧,就轻易地把这一切都抹杀了呢? 还有陈乾。他怎么会刚好在那里呢?为什么刚好让他看到了这么不堪的一幕?之前自己还信誓旦旦地告诉他,许魏驰对自己很好,可是今天的这一切又是什么?他一定在暗暗嘲笑自己吧。 邱青昕看到她一副戚戚的神色,以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笑笑说:“不用担心我,我不怕受伤害。我爸妈闹离婚这两年,我也看清楚了,感情的事,本来就是说变就变,上一秒还如胶似漆,下一秒可能就形同陌路。以后的事情我不想管,我只知道现在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刘一言很意外,原来这两年,家庭的变故对邱青昕的影响竟然这么深。 “一言,我孤独得太久了,我迫不及待想要被爱。”邱青昕的声音还是一样的轻柔,刘一言觉得自己被说服了,于是悻悻地不再说话。 闻瞾插话:“你们俩可别再吵架了,把我夹在中间多难受啊!” 刘一言瞪她:“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帮她一起瞒着我,能发生这么多事儿吗?” 闻瞾也来劲了:“哎!刘一言!你怎么不好好反省反省你自己?为什么青昕悄悄和吴晟在一起也要瞒着你?你是为她好,可你怎么不想想她为什么宁愿告诉我也不敢告诉你?” 刘一言瞬间就软下来,不再说话。邱青昕看她难受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于是又打圆场:“我知道你是最关心我的人,是我不对,这种事情本来就不该瞒着你,你也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想到邱青昕挨的那一个耳光,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哪里还舍得再生她的气,笑着扬了扬受伤的手,说:“我今天可是为你报了大仇又为你受了伤,你自己说,准备怎么报答我啊?” 邱青昕和闻瞾也跟她一起笑起来,又想到今天许魏驰的举动,知道刘一言心里肯定不好受,邱青昕试探地说:“许魏驰……”刘一言摆摆手:“别说他了,烦!” 闻瞾幽幽地说:“那你和陈乾是怎么回事?” 刘一言愣愣地看着前方,很多事情,她也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她轻轻叹了口气,说:“我和陈乾,只能走到这里了。” 第11章 平安夜 那天之后,刘一言始终不肯和许魏驰说话,课间,许魏驰腆着脸在她旁边来回转悠,她要么自顾自地和窦洁、向竺聊天,装作没看见,要么直接越过人家,去九班找邱青昕和闻瞾。就连许魏驰每天早上放到课桌上的早餐,也被她无情地分给了前后左右的人。 许魏驰每天在刘一言面前转悠,每次话到嘴边,还没张口,就被她那副冷漠的表情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许魏驰也会每天短信提醒她吃东西要忌口,手上的伤口不能碰水......事无巨细,每天都要重复好几遍。 以及一如既往地,睡前那句“晚安”。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回应。 他倒宁愿刘一言朝他发火,骂他一顿,和他大吵一架,哪怕是哭一场,只要能有一个突破口,他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人家刘一言呢,该吃吃,该睡睡,该上课就上课,除了不肯和自己说一句话之外,就好像没事儿人一样。 “明天就平安夜了,你还没和你们家许魏驰和好啊?”刘一言趴在九班门口的栏杆上,一副弃妇的样子,闻瞾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刘一言身子晃了晃,心里还有气:“我干嘛要和他和好?” 闻瞾最受不了她这副拿着端着的样子,没好气道:“你差不多得了,多大点事儿啊?人家给你道个歉不就行了吗?” “那他也没来给我道歉啊!” “你给人家说话的机会了吗?”闻瞾讽刺她。 刘一言撇撇嘴,没吱声。 闻瞾不耐烦了:“刘一言,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铁石心肠呢?人家之前对你好,你就一分一分记着,一点一点累着,一旦哪个地方出了点差错,就把之前对你的好全部抹杀了,立马就把人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平安夜,人心涣散,大家都没心思上课,尽管是这样,学校也没有给“洋节”放假的道理。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大家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收拾书包,老师“下课”的话音刚落下,教室里的人立刻作鸟兽散。 眼看着刘一言就要走了,本来还在座位上磨磨蹭蹭的许魏驰就像是豁出去了似的,立刻起身蛮不讲理地把她堵在教室门口。 刘一言漠然地看着他,他也低下头紧锁着眉头,看着刘一言,谁也不说话,两个人的眼神像是快要打起架来。 有动作慢了一些还没走的同学,被他们堵在教室,只好从后门出去。很快,教室里除了值日的同学,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看出他们俩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值日的同学都不说话,静静地打扫着卫生。 教室里安静得只听得见呼吸声和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刘一言倔强地梗着脖子,冷冷地盯着许魏驰,许魏驰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僵持了一会儿,许魏驰的目光先软了下来,放下挡在门框上的手,想去拉刘一言的手。 刘一言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半步,许魏驰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然互眼神受伤地垂下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终于缓缓开口:“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刘一言不说话,许魏驰低垂的眼睛和乞求的语气激得她眼睛发酸,于是把目光从许魏驰脸上移开,脸撇向一旁。 “你不肯和我说话,也不回我短信,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骂我吧,或者你打我一顿!只是......你别不理我……”许魏驰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眉顺眼的,刘一言的心霎时间软了下来。 这几天,她虽然不和许魏驰说话,但是许魏驰还是每晚给她发短信,不停地解释那天晚上的事。 那晚在教室,他看到刘一言急急忙忙往外跑,就下意识地跟了上来,并没有看到之前发生的事,刚好看到的是刘一言他们一群人围着李婧婧一个人,而刘一言又恰巧好勇斗狠地给了李青青一个耳光,许魏驰只是本能地上去想阻止她,没料到自己力气太大,让刘一言受了伤。 他当时就后悔了,恨不得把自己推了刘一言的那只手给剁下来,向她赔罪。 可是刘一言依偎在陈乾怀里的样子狠狠地刺伤了他,他看到了陈乾看刘一言的眼神,他怎么会不懂那样的眼神,他整颗心都像是被人狠狠地捏着,他觉得自己就要失去她了,几乎喘不过气来。 看到刘一言手上的伤口,他再也顾不上去想陈乾的事,只想看看刘一言的伤口,却不想被盛怒之下的吴晟抓着揍了一顿。 其实就算他不解释,刘一言也不会觉得他是故意把自己推倒的,只是许魏驰下意识地护着李婧婧的行为,就像一根鱼刺,卡在她的喉咙里。 看到刘一言撇过头去,许魏驰以为她不想看到自己,不禁有些着急,好像害怕她突然消失掉一样,不管不顾地伸手去抓她。 动作太急,不小心碰到她手上受伤的地方,刘一言忍不住“嘶”了一声,许魏驰被吓得脸色发白,赶紧抓起她的右手仔细地查看。 本来包着纱布的伤口已经换成了创可贴,弄疼了刘一言,许魏驰心疼得不得了,一想到这只白白嫩嫩的小手上从此以后将会有一个难看的疤痕,而始作俑者就是自己,许魏驰更是觉得难受,下意识地隔着创可贴轻轻地吹。 刘一言本来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看到许魏驰这幅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了。 听到刘一言这声轻笑,许魏驰像是看到了希望,抬起头两眼放光地看着她,紧紧地抓着刘一言的手不肯放开,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刘一言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想把手收回来。 许魏驰哪里舍得放开她的手,用力捏着,小心翼翼地开口:“一言,对不起……我错了......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刘一言被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唬得一愣一愣得,早就忘了生气,可是要她说出“我不生气了”之类的软话,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许魏驰灼热的目光还停留在她身上,执着地等待着答案。 过了好一会儿,刘一言才就着许魏驰抓着她的手,把手抬到许魏驰眼前,说:“疼!” 这个“疼”字里面竟包含着一些撒娇的意味,许魏驰惊得说不出话来,然后又立马反应过来,宝贝似的握住那只手,轻柔地朝上面吹着气。 热气扑到刘一言手掌上,痒痒的,她看见许魏驰的睫毛一张一翕,心里也痒痒的。 不想再被值日的同学看热闹,刘一言用手肘推着许魏驰往外走。许魏驰心里美滋滋的,就这样笑嘻嘻地被刘一言推着走,一边走一边说:“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圣诞礼物!” 平安夜送圣诞礼物,已经成了时下年轻人的流行。 “我不要!”刘一言笑到。 “你不要也得要!”许魏驰霸道地说,然后把书包拿下来,伸手在里面胡乱地翻着。 刘一言嘴上虽然说不要,目光却像是被钉在了许魏驰身上,隐隐有些期待。 找了一会儿之后,许魏驰终于掏出来一个小小的红色绒布首饰盒,刘一言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许魏驰不解地看着她,,随后了然一笑:“刘一言你不会觉得我要拿戒指给你求婚吧?”刘一言面色发红,不说话,转身往前走。 “哎哎哎!你别走,礼物你不要啦?”许魏驰赶紧上去挡在她面前,拦住了她。 “不要不要!”刘一言恼羞成怒。 许魏驰好笑地看着她,然后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儿一元硬币大小的翡翠玉石,中间有一个小孔,一根红线穿过小孔,俨然是个玉石吊坠。 “这个是小时候我奶奶去求的平安扣,从小就跟着我,我跟我哥一人一个,这可是我的命根子啊,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了。” 刘一言被吓了一跳,这个礼物对她来说太贵重了,不论是其金钱价值还是它所蕴含的意义。 “不行,这个我不能要,你送我个别的吧!” 许魏驰才不管那么多,抓起刘一言没受伤的左手,把平安扣连盒子塞到她手心里,蛮不讲理地开口:“我说给你就给你!你不要它,就是不要我!” 刘一言没见过许魏驰这么不讲理地样子,无奈地看着他。 他挑挑眉,嘴角也带着笑意:“刘一言,你还要不要我?” 刘一言拿他没办法,叹了口气:“那我先收着,等以后你需要了,我再还给你。” 许魏驰笑着去掐她的脸,难得认真地说:“不会有那一天的。” 吃饭的时候许魏驰才想起来跟刘一言要礼物,像小孩子要玩具一样朝刘一言伸着手,刘一言紧紧地捂着鼓鼓的书包,神色不自然地说:“我没准备。” 许魏驰看她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有问题,趁其不备,抢过她的书包,刘一言反应过来,伸手抓他,许魏驰抱着书包躲来躲去,不敢和她正面交锋,生怕又伤到她的手。 许魏驰一边躲避刘一言的攻击,一边伸手打开书包。书包被塞得鼓鼓的,拿在手里却是意外的柔软,刚拉开拉链,灰褐色的毛线就迫不及待地挤了出来。 眼看着已经暴露,刘一言也不再和他抢,停下来站在一旁,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 许魏驰把卷得整整齐齐的围巾从包里拽出来,一只手臂夹着书包,两手左右开弓,把围巾打开。 灰褐色相间的围巾是用细毛线织的,织的很宽,看起来很暖和的样子,再仔细一看,上面有一些织漏了的针脚,几个洞胡乱地点缀在围巾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刘一言羞愧地站在一旁,不想承认那是自己的作品。 许魏驰呆呆地盯着这条称不上成功的围巾,忘记了开口。 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刘一言竟然悄悄为他准备了这份礼物,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学会的,不知道她是哪天开始织的,他甚至不知道,她在手受了伤之后,是怎样一边怀着对自己的怨怼,一边克服手上的不方便,忍者疼痛继续这项工作。 想象着她笨拙地为自己织围巾的样子,许魏驰更恨自己了。那天为什么那么冲动,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去拉开她呢?为什么要那么用力害得她摔倒受伤?不就是打了李婧婧一巴掌吗?只要她没受委屈,别的人谁挨了打,受了委屈那又怎么样呢?可是最后,偏偏让她受委屈的那个人是自己。 许魏驰的喉结一上一下的滑动,鼻子被冻得通红,不知知道什么时候,眼眶也变得红红的。 刘一言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以为他嫌自己织得丑,上前就要抢回来:“你不要还我!” 许魏驰这才回过神来,一把将围巾藏在身后,换上那副吊儿郎当的面孔,耀武扬威地说:“给我了就是我的!” “我给你了吗?明明是你自己抢的!”刘一言趁其不备,一把抢过自己的书包。 “反正现在在我手里就是我的,你说什么都没用!”许魏驰一边说着一边把围巾往脖子上缠。 可惜刘一言织得慢,后来手又受了伤,时间不够,围巾的长度实在有些尴尬,他刚围了一圈,就只剩一点尾巴,可怜的吊着。刘一言更窘了,羞愧得无地自容,扑上去扯围巾。 围巾突然间被她拉得紧了,勒得许魏驰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刘一言被吓了一跳,又赶紧去解围巾。 许魏驰解脱地咳了两声,顺势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刘一言条件反射地想挣脱,他暗暗收紧了手臂,声音像是笼上了一层薄雾:“别动,我就抱抱你。” 不知道是对他低沉的嗓音着了魔,还是太过贪恋这个温暖的怀抱,刘一言不再挣扎,两只手垂在身侧,耳边是许魏驰平稳的呼吸声,他坚实有力的心跳声近在咫尺。 两个人就这样静默了一会儿,突然响起许魏驰促狭的声音:“唉?不对呀,刘一言,你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吗?怎么随身带着给我的礼物呀?” 刘一言被他这副德里便宜还卖乖的样子惹怒,一把推开他,“都说了不是给你的,是你自己要抢的!” 许魏驰对捉弄刘一言乐此不疲,不依不饶:“刘一言,你还真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是给我还能是给谁的?” 刘一言不知怎么的,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我给陈乾的!” 许魏驰黑着脸,突然就不说话了,眼神暗了下去。刘一言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断,责怪自己,干嘛这个时候提陈乾,看着许魏驰失落的样子,想开口,却又说不出话来 直到吃完饭,两个人也没再说一句话,一前一后地朝学校走去,突然看到路边有人正在卖平安果。所谓平安果,就是借着平安夜的噱头,把苹果包装得光鲜亮丽,把价格翻上几倍,使其被赋予新的意义。 许魏驰停下脚步,指着那个卖平安果的摊位,一脸认真对刘一言说:“给我买一个平安果,我就不生气了。” 刘一言自知理亏,上前去挑了一个最大的,递到他手上。 许魏驰拿着平安果,这才咧开嘴笑起来,不由分说地拉着刘一言的左手,左摇摇,右晃晃,好像刚才黑着脸生闷气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样。 “围巾……不是给陈乾的……”刘一言犹豫着开口。 “我知道!”许魏驰得意地扬了扬头。 刘一言气结:“那你还假装生什么气?” “我那是假装生气吗?我真生气了!”许魏驰的语气低沉下来:“刘一言,你能不能别总说那种话来气我?” 刘一言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许魏驰一路上像个小孩儿似的,一会儿摸一摸脖子上的围巾,一会儿又看看手里的平安果,好像那不是平安夜,而是儿童节。 好巧不巧,两个人又和陈乾在学校门口狭路相逢。 陈乾一个人和他们面对面走来,昏黄的路灯下,他的身影显得尤为孤独。 陈乾就像没有看到许魏驰一样,关切地看着刘一言:“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刘一言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藏了藏,无措地笑,“已经好了,没事了。” 陈乾“嗯”了一声,点点头,随即又像是故意说给许魏驰听一样:“照顾好自己。”不等刘一言回答,率先进了校门,他实在没有勇气再多看一眼两人并肩偕行的样子。 许魏驰沈着脸不说话,刘一言小声说:“我和他没什么了,只是朋友。” 过了一会儿,许魏驰才沉声问到:“刘一言,你觉得两个人分手了以后还可以做朋友吗?” 刘一言答不出来,他又自顾自地说到:“两个人分手了之后,怎么还可能做朋友呢?过去甜蜜的回忆和痛苦的伤害都不算数了吗?两个人有什么立场做朋友?随时准备拔刀相向还是重温旧梦?分开之后,成为陌生人难道不是最好的吗?” 第12章 夜转浓 吴晟提议六个人一起过圣诞节,刘一言还没来得及让他滚,许魏驰就忙不迭地应下来。 那晚的风波过后,许魏驰和吴晟、于嘉成倒也因为一场酒局成为了意气相投的朋友,刘一言知道真相的时候,恨不得咬舌自尽。 和那两个花花公子成为朋友意味着什么? 闻瞾看着刘一言苦恼的样子,忍不住宽慰她:“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许魏驰就不是他们那样的人。” 刘一言小声嘀咕:“近墨者黑。”却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可能限制许魏驰的人身自由吧,跟他说“我怕你跟着他们俩学坏了”这种话,是对他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啊? 下午放学,一行六个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市府广场走去,那是离一中最近的,也是林城最早发展起来的商圈,附近有好几个大商场,自然少不了很多好吃的。 刘一言爱吃辣,吵着要吃铁板烧,理由是天气太冷了必须吃一些热辣辣的东西来暖暖胃。吴晟敲她的头,“你这个土包子,谁圣诞节要去吃铁板烧!” 和吴晟熟了,许魏驰倒是不和他客气了,把刘一言护在身后,龇牙咧嘴地和他杠上:“你再给我敲一个试试?” 吴晟挑眉:“我还就不信了,我就敲她怎么了?”一边说着一边伸出长手又要对刘一言下手,刘一言一边骂他一边往许魏驰身后躲,许魏驰也笑着作势要和吴晟动手,邱青昕看着他们打闹,觉得好笑,还是在一边假装劝吴晟:“你别欺负一言了!” 吴晟听话地住了手。 几个人一路疯疯闹闹,却没发现闻瞾和于嘉成始终沉默地走在旁边。 最后,六个人走进了一家门庭若市的披萨店,店里挤满了年轻人,几人排了一会儿队,才终于吃上这顿“圣诞大餐”。 刘一言一边忙着嚼嘴里的披萨,一边不满地嘀咕:“圣诞节为什么要排那么久的队来吃大饼?” 许魏驰宠溺地看着她笑,把饮料递给她,吴晟忙着和邱青昕说话,并不理会她存心找茬,闻瞾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切着盘子里的那片早已四分五裂的披萨,于嘉成低着头不停地发短信。 终于,刘一言发现有些不对劲儿,打破那两人之间莫名的沉默:“哎!你们俩干嘛呢,怎么不说话?” 于嘉成这才抬起头来,尴尬地笑笑,把手机收了起来。闻瞾却突然开口质问他:“你在和谁发短信?” 于嘉成的两道浓眉皱在了一起,舔了舔嘴唇,没有回答。 于嘉成长得很像时下流行的韩国明星,浓浓的一字眉,顶着一双单眼皮的小眼睛,鼻梁挺挺的,嘴唇薄薄的。 刘一言总是说,嘴唇那么薄的人,一定也很薄情。 其余几人也尴尬的不知说什么好,刘一言发现又是自己说错了话,抬头无助地看着许魏驰。 许魏驰被她这个楚楚可怜的眼神刺激得心神荡漾,轻咳了一声,让自己冷静下来,圆场到:“就是嘛,吃饭呢,还发什么短信呀,来来来,快吃快吃,芝士凉了就不好吃了。”一边说着,又往每个人的盘子里加了一块披萨。 大家又开始热络地说起话,闻瞾也按捺住心里的不平静,和邱青昕研究起吃食来。 刘一言感激地看着许魏驰,抑制不住地微笑起来。 她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许魏驰已经成为了自己在孤独时,无助时,焦虑时,踌躇时下意识地想要去依赖的那个人。 从餐厅出来,外面飘着零星的雨夹雪,刘一言被突如其来的冷风刺得一个激灵,许魏驰帮她紧了紧围巾,然后看着她,邀功似的扯了扯自己脖子上的围巾。 他系着刘一言织的那条“劣质”围巾,得意洋洋地笑,刘一言不好意思地说:“太丑了,你别戴了,拿回家收起来,我下次织一条更好的给你!” 许魏驰不在乎地笑笑:“我就喜欢这条丑的!” 话音刚落,于嘉成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抱歉地笑笑,没有看短信。 闻瞾眼神阴冷地盯着他:“为什么不看看是谁发的短信?” 他不自然地说:“没什么,应该是几个兄弟约喝酒吧!” 闻瞾步步紧逼:“拿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于嘉成不为所动,有些心虚地朝她吼:“你有完没完?” “是高倩吗?”闻瞾的声音像是刚从冰窖里出来似的。 刘一言困惑地看向邱青昕,她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凑到她耳边:“我们班的。” 于嘉成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自然:“我不认识什么高倩。” 闻瞾冷笑一声:“于嘉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脑子了?你下次要做这种恶心事儿的时候,能不能别挑我身边的人下手?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个高倩和我一个班啊,她每天在我身边晃来晃去,你以为我会什么都不知道?到底是你蠢还是你以为我蠢?” 于嘉成还是一副死不承认的架势,闻瞾急了,声音里带着哭腔:“把你手机拿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于嘉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想却刺激到了闻瞾那颗敏感的神经,她像一只困兽一样,发了疯似的扑向于嘉成,想去抢手机。 几个人吓了一跳,刘一言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去拉闻瞾,不料闻瞾挣扎着又戳到她手掌上的伤口,快要愈合的伤口突然撕裂,刘一言忍不住大叫了一声。许魏驰顾不上撕扯在一起的两个人,急忙过来把她拉到一旁,撕开创可贴查看伤口。 眼看着那两个人从撕扯快要演变成互相殴打,来往的行人纷纷看向他们,刘一言着急地朝还在发愣的邱青昕和吴晟喊:“赶紧拉住他们啊!” 话音未落,于嘉成猛地一推,闻瞾没站稳往后退了几步。 这条路十分热闹,市府广场上人很多,为了方便行人穿梭于附近的几个商场,路边并没有设防护栏,天上飘着雨雪的缘故,地面非常湿滑,闻瞾从台阶上一个打滑,被推到了马路上,一辆suv嗖的一声从她背后擦肩而过。 所有人都被吓傻了,闻瞾回过神来,跌坐在了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于嘉成,突然掩着面,嚎啕大哭起来。 邱青昕和吴晟把她扶起来,拉着她走到了人行道上来,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刘一言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一切,闻瞾一头柔顺的长发,因为和于嘉成厮打而乱糟糟的披散在肩上,因为眼泪的缘故,整张脸看起来狼狈不堪,裤子上沾满了泥。 刘一言不明白,爱情为什么让闻瞾变得这样不堪? 把视线转移到于嘉成身上,他似乎也被吓到了,但是仍然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刘一言怒火攻心,朝他大吼:“于嘉成,你是要弄死她才甘心吗?” 闻瞾歇斯底里地哭着,于嘉成仿佛这才回过神来,目光呆滞地看着闻瞾。 邱青昕搂着闻瞾,轻轻拍她的背,眼神里充满恨意地盯着于嘉成。吴晟点燃了一支烟,用力吸了一口,沉默地看着于嘉成。 于嘉成感觉自己成了众矢之的,有些不知所措的抓了一把头发,下定决心似的朝闻瞾的方向走了一步。 邱青昕下意识地搂着闻瞾往后退了一步,于嘉成无奈地说到:“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可怕的沉默。 刘一言的手疼得厉害,许魏驰捧着不停地呼气,但是并没有什么作用,他小声对她说:“我去买创可贴吧。”刘一言担心再出什么状况,轻轻对他摇了摇头。 闻瞾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她抬起头来,披头散发地盯着于嘉成,语气中隐隐还有一些期待:“于嘉成,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回答我……是不是高倩?” 几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于嘉成。 他紧紧地抿着薄唇,低着头,胸口剧烈地起伏,不看闻瞾,良久之后,才低低地发出一声“嗯”。 刘一言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听见了这一声回答。 闻瞾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突然陡然消失了。 刘一言记得那道光。 那是几年前,闻瞾刚和于嘉成在一起的时候。 那时候闻瞾是天之骄女,神采飞扬,于嘉成还不像现在这样吸引人,他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可是闻瞾眼里的光照耀着他,包裹着他,让他变得那么的不一样。 后来,刘一言感觉到那束光开始慢慢变暗了,外面风雨凄凄,闻瞾眼里的光就像烛光一样,明明灭灭,摇摇晃晃,却始终倔强地坚持着。 可是,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唰的一下,刘一言真切地看到,闻瞾眼睛里的那道光,那道始终为于嘉成亮着的光,终于灭了。 闻瞾似乎是笑了一声,又好像没有,她的声音冷得让刘一言发抖:“于嘉成,你走吧,我放你走了。” 从刚才起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的于嘉成,突然间像是被惊醒了一样,不可置信地看着闻瞾,好像她刚刚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一样。 好像怕他没听见一样,闻瞾又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我放你走了。” 于嘉成定定地看着他,一边摇头,一边呢喃着:“不,不,我不走。” 然后他不顾一切地上前去抓住闻瞾的一只手臂:“我要和你在一起。” 闻瞾用另一只手嫌恶得扒开他的手,好像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她木然地看着于嘉成,缓缓地开口:“不用了,我不需要了。”然后偏过头,不再看他。 大家又沉默着,身后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他们却像是静止了一样,一动不动。 刘一言伤口上的血迹已经凝固,许魏驰还捧着她的手,两米开外,邱青昕和闻瞾并肩站在一起,吴晟和于嘉成分别站在他们身边。 吴晟狠狠地吸了以后手里的烟,扔掉烟蒂,用脚把它踩灭,上前一步拍了拍于嘉成的肩:“要不……你先回去吧。” 于嘉成深深地看了一眼闻瞾,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朝着吴晟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人群里。 早就已经过了晚自习的上课时间,几个人也不打算再回学校上课。尽管有些狼狈,闻瞾看起来十分平静,伸手随意地拢了拢披散着的头发,淡淡地说:“我想回家了。” 刘一言和邱青昕心里明白,闻瞾这只是表面的平静,商量一番之后,最后决定由吴晟和邱青昕送闻瞾回家,许魏驰带刘一言去处理伤口。 伤口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大碍,许魏驰坚持要刘一言和他一起去药店买些清洁药品和创可贴,刘一言筋疲力尽,不想再多走一步,提出到旁边广场附近的长椅上坐着等他。许魏驰犹豫着,有些不放心,拗不过她,只好一步三回头地朝药店走去。 许魏驰拿着双氧水和创可贴回来的时候,发现刘一言在哭。她坐在长椅上,低着头,书包放在大腿上,眼泪一滴滴落在书包上。 许魏驰以为她是在为闻瞾难过,在她面前蹲下来,把手里装着药的袋子放到一旁,轻柔地用手抹去她的眼泪和鼻涕,温柔而又耐心地劝慰她:“别担心了,闻瞾会没事的。”刘一言不说话,低低地抽噎。 许魏驰拉过她的手,小心地用面前沾了双氧水,一边轻轻地呼气,一边给她清洁伤口,刘一言疼得直吸气。 先是把之前凝固的血块擦掉,许魏驰又开始进行二次清洁,突然,刘一言开口到:“许魏驰,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许魏驰停下手里的动作,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为什么青昕和闻瞾现在有事情都不肯和我说了?之前青昕和吴晟在一起的时候,就告诉了闻瞾,却没有告诉我;这次,她们都知道那个什么高倩,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刘一言的样子十分委屈,手上的伤口并不小,许魏驰撕开两张创可贴,先把创可贴黏在一起,再小心翼翼地给她贴上,这才开口:“你不是不希望邱青昕和吴晟在一起吗,她可能是觉得自己让你失望了,不知道怎么和你开口;还有那个什么倩,怎么会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呢?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许魏驰的话并说服不了刘一言,却没由来的让她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 许魏驰起身,在刘一言身边坐下,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把她往怀里带,“刘一言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刘一言靠在他怀里,不解地仰着头看他,他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羡慕你有闻瞾和邱青昕这样的朋友,我啊,当时去了g市,没多久,以前的小学同学就断了联系,后来又回了林城,在g市交的朋友也慢慢淡了,不怎么联系了,朋友是有很多,可是像你们三个这样的,一个都没有。” 没想到平时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的许魏驰还有这样一面,刘一言有些心疼,于是轻笑着说:“怎么没有,不是还有你哥吗?” 许魏驰笑笑,继续说:“你记不记得之前因为你没有跟我说陈乾的事,我们俩生气了?她们两个来找过我,跟我说啊,你就是个纸老虎,吃软不吃硬,而且还死要面子,心里明明是这么想的,说出来的话又偏偏是另外一个意思。让我不要和你生气,一定要好好哄你。” 刘一言不满地撇嘴。 “后来啊,我每次被你气得半死的时候,就会想起她们俩说的这番话,发现你还就真是这样,死鸭子嘴硬。你说她们俩怎么这么了解你呢?”许魏驰低着头,一边问她,一边用下巴尖去磕她的额头。 刘一言吃痛,伸手想要推开他的脸,却被他一把抓住,把她的手放在嘴边,贪恋地亲吻她的手指。 刘一言脸颊发烫,猛地抽回手,无措地低着头。 突然,许魏驰低声叫他:“刘一言。” 刘一言直起身子来,仰着头,困惑地看向许魏驰,他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两个人的目光猛然间触碰到一起,许魏驰的眉梢眼角都是盈盈的笑意,他并不说话,脸却慢慢朝刘一言靠近。 刘一言愣愣地看着他,在她之前十几年的生命里,从未和除了家人之外的异性如此靠近,她似乎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她有些害怕,却又隐隐有些期待。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许魏驰的双唇轻轻地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不自觉地,刘一言紧紧地闭上了双眼,然后她感觉到那双大手蛮不讲理地捧住了自己的脸,那个吻从额头慢慢移到了她的左眼上,又来到了她的右眼上。 刘一言屏住了呼吸,双手不知所措地绞在一起,搭在怀里的书包上。 许魏驰温柔又霸道地捧着她的脸,左手拇指在她的唇瓣上轻轻摩擦着,刘一言不由得一阵颤栗。 最后,许魏驰的嘴唇终于在她的双唇上轻轻着陆。 异样的触感激得刘一言猛地睁开了双眼,眼睛里弥漫着一层薄雾,她迷茫地看着许魏驰,他的唇轻轻地贴着她的,温柔缱绻地凝视着她,不再有进一步的动作,可是那个眼神就像深不见底的漩涡一样,不由分说地将刘一言卷了进去。 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真正意义上第一个吻,许魏驰依依不舍地离开她的嘴唇,痴痴地看着她。 这个吻对他来说,太美好了。 一开始他不敢吻她,怕她会抗拒,会推开他,所以将这个吻落在了刘一言的额头上,不料她竟然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随着因为紧张而急促的呼吸上下扇动着,就像在他心上挠痒痒。 她并不抗拒自己。 于是许魏驰大着胆子,将这个吻向下移,直到覆上她的唇瓣。 她的嘴唇小小的,却肉肉的,软软的,像樱桃的触感,却又像草莓的味道,许魏驰形容不出来,只觉得那像是一个温柔的陷阱,紧紧地抓着他,哪怕是饮鸩止渴,他也舍不得放开。 夜色渐浓,这个城市依然热闹,灯火辉煌,刘一言和许魏驰依偎着,静静地坐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没有人为他们驻留片刻,可是他们却餍足的拥有着彼此。 很久之后,刘一言还是记得个冬日的夜晚,那个少年用爱和温柔紧紧地将自己拥在怀里;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灼热的光,驱散了自己心里的阴霾和不安;他的唇角永远盛满了微笑,蛮不讲理地落在她的嘴上,灌进她的心房。 第13章 然诺重 周一上课,两个人免不了挨了贾定一顿痛批。贾定开明是一回事,但牵扯到学习的原则性问题却是毫不手软。也就是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恋爱可以,但是因为恋爱而影响学习就不可原谅了。 被贾定训了一顿,刘一言有气无力地坐下,窦洁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一言,你昨晚上没来,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啊!” 听到有八卦,刘一言一扫阴霾,两眼放光,抓着窦洁的手,满脸期待地看着她。 “我跟你讲,昨天晚上,赵翼跟向竺表白了!”窦洁咋咋呼呼的,声音不小,向竺听到了,转过来对着刘一言无奈地笑。 刘一言兴奋地朝她挤眉弄眼:“那你答应没?”向竺还没来得及回答,窦洁立马一惊一乍地抢答到:“当然没有啦!” 昨晚,就着圣诞节的气氛,赵翼在五班门口摆满了心形蜡烛向向竺示爱,向竺虽然也怕伤了同班同学的情谊,但是心里一直记着刘一言的话,倒是也毫不含糊的拒绝了。倒霉的赵翼却被巡视的年级主任逮了个正着,狠狠地挨了一顿批。 许魏驰听说的时候,比刘一言还惊讶,直骂赵翼不够意思,告白这么大的事儿也不知会一声。 “赵翼这个傻子,就应该提前告诉我,有哥助他一臂之力,保证手到擒来!”许魏驰又开始犯傻。 刘一言挑眉斜睨他:“这么说你很有经验咯?” 他这才发现说错了话,挠了挠头,讪讪地:“我的意思是,你和向竺关系不是挺好的吗,要是我早知道的话,我们俩在向竺面前帮他说说好话不是成功的几率更高嘛!” 刘一言用鼻子哼了一声,看到许魏驰这么想帮赵翼,于是料定他不知道许魏霖的心思,于是试探地问:“你知道你哥喜欢谁吗?” “知道啊!”许魏驰胸有成竹。 “谁?” “我啊!” …… 被向竺拒绝后的赵翼倒是也不纠缠,每天仍然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毕竟表白得太过高调,又被年级主任逮到,在林城一中虽然不至于人尽皆知,但也算是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不知不觉,向竺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别班的人除了茶余饭后说说闲话,倒也鞭长莫及;但是在高二五班,光是李婧婧就让人有的烦。 李婧婧心里一直清楚,刘一言对自己没什么好感,邱青昕又是刘一言的好友,于是李婧婧认定了吴晟和自己分手并且勾搭上了邱青昕是刘一言从中作梗,是她一手造成的,几乎快要恨死她了,可是却又拿她没有办法,谁让自己这么喜欢吴晟,还一心想着和他和好呢? 虽然和吴晟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他自己虽然总是欺负刘一言,动不动就骂刘一言,可是却绝对不允许其他人对她有一点不好,舍不得她这个妹妹受一点儿委屈。光看那天他和许魏驰打架的样子就知道了。 李婧婧心里清楚,一旦得罪了刘一言,吴晟大概是再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了。 这边,向竺拒绝了李婧婧的好兄弟,而她又是刘一言的朋友,惹不起刘一言,她李婧婧还能惹不起一个早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的向竺? 于是,带着对刘一言的一腔怨气,李婧婧和她的一帮小姐妹,总是在班上有意无意地针对向竺,随便一点风吹草动,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指桑骂槐。 班上人都看得出来,向竺是得罪上了这个难缠的大小姐,就连向竺和赵翼自己都当做李婧婧是在为了赵翼出气。 向竺倒是无所谓,反正自己的名声也不会更坏了,一个李婧婧逞一些口舌之快还是伤不到她的,只是赵翼是真心喜欢向竺,不舍得向竺为了自己受这种委屈,私下和李婧婧说了好几次。 李婧婧哪里会听他的,人家本来也不是在为了他出气,照样我行我素,赵翼也只能无奈地装作不知道。 刘一言心里明镜似的,敢情李婧婧顾忌到吴晟,不愿和自己起正面冲突,就把怒气发泄到和自己关系还算不错的向竺身上。刘一言从心里瞧不起她,可是也觉得她为了吴晟这样,也挺可怜。 刘一言怕了李婧婧缠人和蛮不讲理的功力,不想再和她有什么交集,但是想到向竺白白为自己挡了子弹,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怀着这种隐秘的愧疚心理,不知不觉也和向竺更加亲近起来。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事情不会往更坏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又一颗深水炸弹被扔进了向竺的生活里。 元旦节的前一天,晚自习下课后,刘一言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和窦洁、向竺说着元旦三天小假期的计划,教室门外有同学伸头进来兴奋地大喊:“向竺,有人找!” 向竺满脸疑惑地朝门外走去,窦洁也八卦地拉着刘一言跟上去。 门外挺拔而立的男生,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平心而论,绝不输给吴晟,而且他的眉眼里面比吴晟少了一些戾气,更多一些阳光。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看着向竺,礼貌地微笑:“你好,我叫秦占。” 向竺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窦洁悄悄附在刘一言耳边:“这个秦占比照片上还帅!”刘一言赞同地点点头。 秦占,林城一中高三十一班的班草,学校街舞社的社长,校广播站的播音员之一。 高三的教室在另外一栋教学楼,所以刘一言和窦洁并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学长,只在学校公告栏各种艺术类专栏见过他的照片,或是在课间广播的时候通过学校劣质的喇叭听过他低沉的声音。 “我想和你交个朋友。”秦占的嗓音低沉而醇厚,令人沉醉。 向竺平视着前方,礼貌而又疏离地说:“我觉得我们都不缺朋友吧。” 晚自习放学高峰期,两人就这样挡在走廊上,鱼贯的同学从他们面前穿过。秦占往前迈了一步,离向竺更近了。 他轻轻地笑了笑:“其实我挺喜欢你的,但是就这么直接说出来又怕会吓到你,所以想和你先从朋友做起。既然你不缺朋友,我也不缺朋友,那我们就直接做男女朋友吧,你看怎么样?” 向竺一脸“你有病吧”的表情看着秦占,身后的窦洁激动地拉着刘一言的手,感觉自己的少女心都快要炸裂了。 看见向竺不说话,秦占挑了挑眉,下颌线也随之往上一扬,催促到:“嗯?” 向竺依旧面无表情:“我看不怎么样。” 秦占也不气馁,“不用拒绝得这么快吧,考虑考虑?” 向竺的的视线移到他的脸上,眼神和他的交织在一起,脸颊有些发烫,但还是稳定住情绪,不咸不淡地回到:“如果一个月以后你还有这个想法再说吧。” 秦占笑了起来,耸耸肩:“一言为定。” 刘一言回过头,许魏驰和许魏霖还在讲台旁边的座位上磨蹭着不知道在说什么,许魏霖的目光向她们投来,最后落在秦占的脸上和向竺的背影上,晦暗不明。 回过神来,秦占已经离开,她和窦洁赶紧走上前去拉着向竺问东问西。 “你怎么认识他?” “他是在追你吗?” 向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是谁?” 窦洁被她气得吐血,跟刘一言做了个再见的手势,拉着她一边走一边科普秦占是何许人也。 刘一言和许魏驰、许魏霖并排走着,许魏驰漫不经心地问:“又有人追求向竺了?” 中间隔着许魏驰,刘一言看不见许魏霖的表情,但她还是故意提高了一点音量说到:“嗯,是高三秦占。” 许魏霖没说话,倒是许魏驰想了想问到:“跳街舞那个秦占吗?” 刘一言以为男生不会关注这些,“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公告栏上不是有他比赛的照片嘛。”许魏驰没说是自己去公告栏看陈乾的照片时偶然看见的。 “这个秦占长得这么帅,在学校也算是风云人物,不知道向竺会不会答应呢?”刘一言与其是说给许魏驰听的,还不如说是故意说给许魏霖听的,许魏霖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连她看了都着急。 虽然也试探过向竺,在她心里,徐许魏霖只是“刘一言的男朋友的双胞胎哥哥”这么简单,但是刘一言就是有一种感觉,许魏霖才是最适合向竺的人。 许魏霖还是没有说话,习惯了他的沉默,两个人也不再理他,叽叽喳喳地边走边打闹。 刘一言父母对她学习上没有太大的要求,但是生活上管得很严,许家家教也十分严格,于是两人早就断了一起跨年的念头,从学校出来就乖乖地回了家。 离零点还有一会儿,刘一言洗漱完躺在床上无聊地玩手机,许魏驰的电话就拨了过来。刘一言故意磨磨蹭蹭,等电话响了很久,才不慌不忙地接起来。 许魏驰知道她总用这招,于是故意不说话。刘一言就这样听着许魏驰平静而有节奏的呼吸声,竟觉得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不说话就十分幸福了。 许魏驰还是忍不住发出轻轻的笑声,他嗔怪地说:“刘一言,你为什么这么铁石心肠呢?” 刘一言假装听不懂:“我哪里铁石心肠了?” “如果我不找你,你就不会找我吗?如果我不说话,你也准备永远不说话吗?”许魏驰闷闷地问。 刘一言轻轻地笑起来:“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你一定会先说话。” “那如果有一天,我不去找你了,你会来找我吗?” “会有那么一天吗?”刘一言反问。 明明是他问的问题,最后她又把问题抛了回来,拿她没办法,许魏驰又好气又好笑,却郑重地承诺到:“不会,永远不会。” 刘一言躲在被窝里笑。她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永远”这个词有多沉重。 “许魏驰,你以后想做什么?” “想和你在一起。” 刘一言正色到:“我是说,以后你想做什么工作?” “我啊,当然是考大学,学法律,毕业之后,我跟我哥其中一个人去法院,另外一个去做律师,律政双雄,双剑合璧!”许魏驰大言不惭,越说越兴奋,许魏霖在房间的另一张床上忍不住抿嘴笑起来,电话那头,刘一言也笑了。 “刘一言,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想在大学念一个我喜欢的专业,不是那种可以赚很多钱的专业,毕业之后就回来,在一中附近开一家蛋糕店,每天做蛋糕,卖蛋糕,看着小男生买蛋糕给喜欢的女生告白,见证别人的幸福;我还要放一个超级大的懒人沙发在蛋糕店,空闲的时候呢就靠在沙发上看看书,写一些每天在眼前上演的故事,这样应该会每天都很开心的。”刘一言第一次把自己隐秘的小小愿望说给别人听,因为这个人是许魏驰,她不必担心他嘲笑自己胸无大志。 许魏驰嘿嘿地笑:“这样的话,我每天下班就去蛋糕店接你回家,然后我们一起买菜,一起做饭,吃完饭我们牵着手去澄河边上散步……” “可是我不喜欢洗碗。”刘一言苦恼地说。 “那我来洗碗,你不喜欢的事,我来做。” 刘一言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我可以帮你洗衣服。” 许魏驰忍俊不禁,连声说好,然后捂着话筒怕许魏霖听到:“内裤你也要帮我洗。” 刘一言骂他不要脸,却抑制不住微笑在脸上荡漾。 许魏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们去哪个城市上大学好呢?大学有四年啊,我可不想和你分开那么久!” 想到要和许魏驰分开四年那么久,刘一言也觉得心里不是滋味,犹犹豫豫地说:“我想去海边……想去大连……” 没想到许魏驰一口答应:“好啊!我们就去大连,我们一起考到大连去!” 刘一言音调也不自觉地变高了,嘴角的微笑不自觉地放大:“嗯!” 许魏驰又补充到:“等上了大学,我们就不住学校寝室了,我们要搬出来,住在一起。这样,每天都可以在一起了……” 刘一言的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色,幸好许魏驰看不见,她佯怒地骂了一句“去死吧”,心里却没办法真的生气。 许魏驰得寸进尺地继续幻想:“哎呀,那你要是不小心怀孕了怎么办,那也没关系,反正大学课少,我们可以把孩子生下来,一边带孩子一边上学,等我们毕业,他就会说话会走路了…….” 刘一言用被子蒙着头,威胁他:“你再说一句我就挂电话了!” 许魏驰投降,连声讨饶:“好好好,我不说了!” 马上就要十二点了。 他把电话贴得更近:“刘一言。” “嗯。” “刘一言。” “嗯?” “刘一言。” “干嘛?” “没什么,就是叫叫你。” “……” “刘一言。”声音软下来,轻轻地落在刘一言心上。 “你烦不烦?” “我爱你。”他一字一顿地说到。 黑暗里,刘一言仿佛看见了他明亮的双眸和深情的笑脸。 新年的钟声响起,窗外响起震耳欲聋的炮竹的声音,同时燃放起五彩缤纷的礼花,这绚烂的光亮透过窗户把刘一言的脸渲染得生动而又明媚。 在噪音的掩护下,刘一言小声说到:“我也是。” 两个人都不说话,安静地听着窗外的礼炮声。直到几分钟后,世界似乎又重新归于平静,刘一言轻轻地开口:“许魏驰,你给我唱首歌吧。” 许魏驰清了清嗓子,开口唱: 无求什么无寻什么 突破天地但求夜深 奔波以后能望见你 你可否知道吗 平凡亦可平淡亦可 自由天地但求日出 清早到后能望见你 那已经很好过 当身边的一切如风 是你让我找到根蒂 不愿离开只愿留低 情是永不枯萎 而每过一天每一天这醉者 便爱你多些再多些至满泻 我发觉我最爱与你编写ohoh 以后明天的深夜 而每过一天每一天这醉者 便爱你多些再多些至满泻 我最爱你与我这声一起ohoh 哪惧明天风高路斜 …… 是一首粤语歌,刘一言假装听不懂,耍赖地说:“我听不懂,你翻译一下。” 许魏驰拿她没办法,笑着又把歌词念了一遍,最后换上认真的语气:“刘一言,我一定会每天都更爱你多一点。” 刘一言被他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笑着骂他:“你恶不恶心!” 他故作正经地回答:“不恶心。”然后嘿嘿地笑起来。 刘一言右手紧紧地握着手机,躲在被窝里痴痴地笑。 她突然想要感谢上天,把这个人送来她身边。他就像清晨从窗外落进教室里课桌上的那一抹的阳光,就这样蛮不讲理地照耀进自己的生命里,将她心底的阴霾统统燃烬。 闻瞾说得对,自己就像一个精于算计的商人,在感情上哪怕付出了一点点,都要等待对方等价的回应;因为害怕得不到对等的回应,于是犹豫着,踌躇不前。 自己把爱情看作是一场你来我往的博弈,可是那个人,捧着他那颗在炭火上烤得滚烫的心,不由分说地将它塞进自己手里。刘一言被这灼热烫得忍不住缩手,他却用力地,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让她无处可逃。 他全心全意地爱着,不计得失地付出着,他从来没有犹豫过,只是傻乎乎地把所有的热情倾注到这份感情里,温柔地将刘一言包围着。 第14章 新气象 元旦三天假期,刘一言是在家里度过的。 大概是跨年夜和许魏驰煲电话粥太晚,刘一言着了凉,第二天睡到中午才醒,头疼欲裂,鼻子上还挂了两条可笑的鼻涕。 刘一言从小也不是什么多愁多病身,吃过午饭,妈妈先是给她吃了一些常规的感冒药,便把她赶回房间去睡觉。谁知道病来如山倒,到了晚上,刘一言竟发起烧来,迷迷糊糊的,连话也说不清楚。 刘一言死活不肯去医院,硬是熬到了第二天早上,妈妈才打电话让刘一言开诊所的小姨拿上针管和药,在家给她输液。 刘一言还是昏昏沉沉,提不起一丝力气,前一晚只是发了条短信告诉许魏驰自己身体不舒服,就沉沉地睡了过去,许魏驰又回了好几条短信也没有看到。 有气无力地靠在床上,小姨一边给她扎针输液,一边和她妈妈说话:“最近天气冷,湿气又重,感冒的人太多了,诊所都忙不过来。” 妈妈不好意思地说:“那你给她扎上也赶紧回去忙吧,可别耽误事儿了。”小姨无所谓地笑:“不要紧,诊所里面有人,我也正好在你这儿歇一歇,偷个懒。” 两姐妹又小声说了些什么,刘一言只听见耳边嗡嗡嗡的声音,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已经不再烧了,她只觉得全身饿得发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弱弱地叫了一声“妈妈”,刘一言妈妈听到后,连忙跑进卧室,又是给她量体温,又是让她喝热水,刘一言眼睛红红的,搂着妈妈的脖子撒娇,直喊饿。 妈妈无奈地拍拍她的头,去厨房给她盛粥。 刘一言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给手机插上电源,刚打开电话,就涌进了无数条短信。 收件箱里密密麻麻的都是许魏驰的短信,刘一言还来不及点开来看,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可以想象那人守着电话一次又一次锲而不舍的样子,哪怕提示关机,也一遍又一遍地尝试,不然的话,需要积攒多少运气才能这么巧地在她刚开机就能拨通? 这次,刘一言第一时间按下了接听键,耳边传来许魏驰劈头盖脸的焦急的声音:“你怎么样了?在干嘛?好点了吗?”妈妈端了小米粥进来,恰好听到电话里的男生,笑着问刘一言:“是小晟吗?” 刘一言紧张地“嗯”了一声,又说:“妈妈,你放床头柜上吧,一会儿我自己吃。”妈妈笑着点点头,又用手背试了试刘一言的额头,感觉到体温已经恢复正常,没再说话,轻轻把门扣上,出去了。 刘一言这才对着电话:“我没事,就是睡得迷迷糊糊,没注意看短信。” 许魏驰仿佛松了一口气,语气里还是写满了担心:“你昨天就说了句身体不舒服,之后又不回短信不接电话的,吓死我了知道吗!” 刘一言满不在乎地说:“我在家里还能有什么事啊?电话都被你打得没电了!要不是我调了静音,现在和你说话的就是我妈了!” “好呀,你把电话给你妈,我和她说!”许魏驰又开始没正经。 刘一言插上耳机,一边喝粥,一边和许魏驰说着话。听到她含混不清的声音,许魏驰问:“你在吃东西?” 她“唔”了一声,吞下一大口粥:“睡了一天,什么都没吃,饿死我了!” 许魏驰的声音闷闷的:“如果我们现在是26岁,而不是16岁的话就好了。” 嘴里忙得不可开交,刘一言疑惑地“嗯?” “那样我们就不用住在家里,不用被爸妈管着,不用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的,我们可以住在一起,说不定已经结婚了......那样的话,如果你生病了,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除了着急,什么也做不了......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给你端茶送水,喂你吃药,喂你喝粥,什么时候想搂着你都可以……” 刘一言嘴里还含着一口粥忘记咽下去,她沉浸在许魏驰这个美好的幻想中,想到自己生病之后被许魏驰拥在怀里的样子,刚退下去的烧竟像是又要重新燃起来了一样。 她“咕噜”一声把粥咽下去,“谁说要和你住在一起了?谁说要和你结婚了?” “你啊。” “我还要再考虑考虑呢。”刘一言笑。 许魏驰也笑起来,打趣她:“我说刘一言,我还没求婚呢,你考虑什么啊?” 刘一言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闷闷地说到:“我可没说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许魏驰大言不惭:“反正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如果,如果早知道自己没能陪他走到最后,刘一言一定不会再说那些言不由衷的话了,她一定会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告诉他,自己有多么多么喜欢他,就像他喜欢自己一样喜欢他。 第二天一早,吴晟和邱青昕就来到刘一言家探病。 刘一言精神已经恢复了许多,一边开心地拉着邱青昕往卧室走,一边扭头,面色不善地看着吴晟:“你来干嘛?” 吴晟来不及说话,刘一言妈妈责怪地说:“你这孩子,会不会说话呢!”然后笑吟吟地看着吴晟和邱青昕:“你们先去言言房间玩一会儿,我去给你们洗水果。” 吴晟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边跟刘一言妈妈说“舅妈,不用麻烦了”,一边耀武扬威地朝刘一言扬起眉毛。 三个人在刘一言房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们俩怎么来了?”刘一言还是疑惑,本来也不是什么大病,除了许魏驰,自己也没和别人说过。 邱青昕笑着点了点她的太阳穴:“还不是你们家许魏驰,打电话给吴晟,说你生病了,担心得要命,非要让吴晟来看看你!” “就是感冒发烧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刘一言嘴上说着,心里却甜滋滋的。 吴晟恶狠狠地指着刘一言:“你看你这个白眼狼的样子,许魏驰迟早把你给甩了!” 刘一言看了一眼他,笑着说:“你放心,我会在他把我甩了之前把他给甩了。” 刘一言妈妈敲门,端了水果进来,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突然想起来好几天没有闻瞾的消息了,刘一言问邱青昕:“闻瞾怎么样了?” 邱青昕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看不出来是好还是不好。” 刘一言拍拍她的手,“你也别管我了,我好着呢,要不去陪陪她吧。” 邱青昕幽幽地看着刘一言:“她哪里需要我陪啊,每天都约了朋友,夜夜笙歌,跨年那天晚上还喝醉了,她朋友把电话都打到于嘉成那里去了,于嘉成给我打了电话,我和吴晟半夜又出去把她接回家。” “你半夜怎么溜出去的?”刘一言倒是知道吴晟在家来去自如,没人管得住他。 邱青昕脸色有些发白:“我家没人。” 气氛突然冷下来,三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刘一言还是有些担心闻瞾,以闻瞾之前的经验,只要于嘉成找她,随便说上两句甜言蜜语,她一定会再心软的,于是开口:“那她和于嘉成……” 邱青昕皱着眉:“感觉这次她是来真的。” 懒得参与她们俩的对话,吴晟大喇喇地坐在刘一言书桌前的转椅上,左摇右晃,拿出手机给许魏驰打电话:“我在刘一言家。” 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吴晟瞟了一眼刘一言:“她好得很,生龙活虎的,我看她搞不好是装病。” 刘一言一把抢过他的电话,语气不善地对着许魏驰说:“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好了?” 许魏驰嘿嘿地笑:“他是你哥嘛,我总得和大舅子搞好关系吧!” 吴晟趁着刘一言打电话,在她房间里左翻翻,右看看,邱青昕说:“你别乱翻一言的东西!”他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看看她房间怎么了,她全身□□的样子我都见过!” 电话那边的许魏驰炸毛了:“刘一言,他什么时候看的你?你给我说清楚!” “不就是小时候的事嘛,我也没吃亏,没少看他!”刘一言比吴晟小了两岁,小时候的事哪里还有印象,张口就胡说。 吴晟在这边不停地捣乱,电话那边,许魏驰又不依不饶:“你看他做什么?他有什么好看的?你倒是看看我啊!”刘一言被他们俩搞得一头两个大,求助地看着邱青昕,邱青昕看着吴晟一副痞子样,只能向她投去爱莫能助的表情。 拿吴晟没办法,刘一言只好集中精力对付许魏驰:“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小时候的事情是我能控制的吗?那我小时候还和他一起睡过呢,你要不要现在过来和他打一架?” 许魏驰就像霜打的茄子,立马就焉了,嘴上还是不服气地说:“反正你给我离他远点儿!” 刘一言笑:“我还想让你离他远点儿呢!” 吴晟看自己挑拨不成,反而成了过街老鼠,兴趣缺缺地在刘一言的床尾坐下,翘着二郎腿,吃刘一言妈妈端进来的水果。 刘一言和许魏驰又随便说了几句,答应他自己会好好吃药,便挂断了电话。 刘一言爸爸去公司开会了,妈妈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热情地挽留吴晟和邱青昕留下吃饭,两个人反正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索性就答应了下来。 刘一言和妈妈的关系十分亲密,有什么事都会和妈妈讲,所以邱青昕家里的事,妈妈多少也知道一点,席间也就闭口不谈,多半是问问学习上的事,或是听刘一言和吴晟斗嘴。 虽说和妈妈无话不谈,刘一言却没办法告诉妈妈自己和许魏驰恋爱的事。之前和陈乾的关系,妈妈是知道一点的,但是并不点破,只当是两个兴趣爱好相同又谈得来的孩子在相处。现在和陈乾分开了,和许魏驰在一起了,刘一言倒不是害怕妈妈会像别的妈妈一样阻止自己早恋,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向她开口。 结束了元旦三天小假期,大家开始埋头迎接即将到来的期末考。 林城的冬天依然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寒流来袭的时候夹杂着一点雪花,在没有暖气的教室里,尽管捂得严严实实,还是难以抵抗刺骨的寒冷。 恶劣的条件也无法阻挡被考试压力折磨的高中生,即使是下课了,教室里也安安静静的,有人埋头唰唰地奋笔疾书,也有人趴在桌上抓紧时间补觉。 当然,刘一言和许魏驰可不属于这复习考试大军中的一份子。两个人依旧我行我素,似乎即将到来的期末考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刘一言从小性子懒散惯了,父母对她在学习上并没有苛刻的要求,只希望她品行端正,活得开心、自在就好了。 许魏驰不一样。 作为老教育局长的外公,对几个孙子、外孙的要求自然也不会低,从小就耳提面命的教导“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无奈唯一的孙子姜磊也不争气,整天浑浑噩噩,心思完全不在学习上,于是老局长一声令下,姜磊留了一级,和两个表弟一起,重读了一次高二。 许魏驰还有一个大表姐,在外公的谆谆教导下考到了南开大学,现在又去了香港中文大学攻读硕士。另外,许魏驰还有个刚上小学的小表弟,跟着小姨和小姨父久居国外,不用承受国内繁重的学业压力。也就是说,许魏驰外公的希望几乎就寄托在了许家兄弟的身上。 尽管家里压力不小,许魏驰却是毫不在意,用他的话来说,“我们家有我哥就够了,天塌下来还有他顶着。” 许魏霖无言地看着许魏驰:“等期末成绩下来,爸爸追着你打的时候,我可不会帮你说情。” 许魏驰讨好地看着他笑:“那你该不会是准备在考试的时候给我发答案吧?” 许魏霖抿着嘴,挑了挑眉。 转眼就到了寒假,二月初,在家养得膘肥体壮,等待着春节的刘一言一连接到两个重磅消息。 第一个是,向竺和秦占在一起了。刘一言掐指一算,正好是他们的“一个月之约”到期的时候。 第二个是,闻瞾有了男朋友,不是于嘉成。 刘一言心情复杂,喜忧参半。 对于向竺而言,和秦占在一起,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刘一言听说,饶是秦占这样光芒万丈的人,以前却从没交过女朋友。 这样的人动了凡心,自认会引来不少关注。自从他开始追求向竺,无疑是又把她推向了风口浪尖上,不过仗着秦占在一中良好的的人际关系网,至少很少有人再当面对向竺进行无端的指责。就连李婧婧也消停了不少。 另一方面,有了秦占这样强劲的对手,其他的追求者大都会知难而退,给她省去了不少麻烦。 但是,想到许魏霖看着向竺的眼神,刘一言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而闻瞾,这些年来,刘一言第一次听到她交了除了于嘉成之外的男朋友。以往俩人每次吵架分手,闻瞾都是一副信誓旦旦,绝不回头的样子,可是通常不超过三天,两个人又恢复甜甜蜜蜜,如胶似漆的样子。 刘一言本来是不相信闻瞾这次真的能狠下心离开于嘉成的,没想到短短一个多月,她竟然已经真的放下,并且重新开始的新的生活。可是这一切是不是也太快了一些呢? 向竺的事,刘一言没有太在意,毕竟一切都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闻瞾的新恋情,始终像一块石头,悬在刘一言心上。 把心里对闻瞾的担心告诉许魏驰,他却并不当一回事:“都一个多月了,你非要看到闻瞾每天以泪洗面你才满意啊?” 刘一言气他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我是说,她这么快就和别人在一起了,是真的放下于嘉成了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啊?” 许魏驰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漫不经心地说:“你当时不也是和陈乾分开没多久,就和我在一起了,你也有什么目的吗?” 尽管已经过去了好些日子,但陈乾仍然是横在刘一言喉咙里的一根刺,她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不爱陈乾了”,可是从内心深处来说,她没办法真正放下。 说者无心,可是听者有意,特别是提到陈乾的这个人是许魏驰,她心里充斥着对陈乾的怀念以及对许魏驰的愧疚与不安,最后却一一转化为恼怒,一股脑地发泄到了许魏驰身上。 两个人是怎么吵起来的,刘一言忘了,只记得最后,自己不知道是哪一句话激怒了许魏驰,电话里,他的声音冷漠而疏离,他冷冷地说:“那你去找他吧。” 许魏驰第一次挂断了刘一言的电话,平时,每到挂电话的时候,他都会依依不舍地等刘一言先挂,有时候刘一言故意不挂,和他两个人对着电话傻笑,笑完之后,他又霸道地说:“你先挂。” 刘一言呆呆地握着电话。 * “你就这么喜欢他?” “不管我怎么对你好,我就是取代不了他在你心里的位置,是吗?” “刘一言,你到底爱我吗?” “那你去找他吧。” * 刘一言哭得不能自己,只觉得胸口上的那颗心突然就凉了。可是这颗心,不是早就凉了吗?在陈乾那里,早就失去了温度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颗心又回到了自己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它渐渐变得温热,轻快地跳动着。可是此时此刻,温暖着它的那个人,抽回了他的手。 那边,许魏驰躺在黑暗里,手机被扔到了床头柜上。许魏霖本来已经睡着,被他和刘一言争执的声音吵醒。 “吵架了?”大概是刚醒的缘故,许魏霖的声音有些哑。 许魏驰“嗯”了一声,两个人没再说话。 * “对!我就是喜欢他!非常喜欢他!” “是!谁都取代不了他在我心里的位置!” * 许魏驰可以勉强说服自己,刘一言每一句和他赌气的话都是言不由衷,他可以让自己不去计较她说出的伤人的话,自己爱的不就是她那副别别扭扭,死鸭子嘴硬的傻样吗? 可是当自己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问出:“刘一言,你到底爱我吗?” 你到底爱我吗?你爱我吗? 她却沉默了。 想到她咬着嘴唇不说话,倔强的神情,许魏驰觉得自己就像跌进了万丈深渊。掉下去之前,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刘一言,希望她拉他一把,可是她漠然地伸出手,将他推了下去。 许魏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那你去找他吧”这句话的,只觉得挂完电话,自己像是终于吐出了一口积攒已久的废血,四肢百骸却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许魏驰闭上眼,却没法静下心来。他后悔了。 什么叫做“你去找他吧”? 他简直不敢想,如果刘一言真的去找陈乾,自己该怎么办?如果刘一言真正喜欢的人是陈乾,自己该怎么办? 只要一想到不久前,陈乾搂着刘一言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许魏驰就已经觉得难以呼吸了。 他不知道刘一言和陈乾为什么会分开,但是他记得陈乾看着刘一言的眼神,他知道,陈乾对刘一言的感情绝对不会比自己少。如果刘一言真的要离开自己,回到陈乾身边,又该怎么办? 刘一言和许魏驰又开始了冷战,但是每晚十一点,刘一言还是会收到一条只有“晚安”两个字的短信。 就这样,他们迎来了新的一年。 第15章 心结解 大年初一,情人节。 在爷爷家吃过晚饭,看了一会儿电视之后,经不住弟弟妹妹们的软磨硬泡,吴晟和刘一言带着他们去市府广场上看烟花。 “你怎么又和许魏驰吵架了?”吴晟看着前面撒欢儿的表弟表妹,抖了抖手里的烟,漫不经心地问。 刘一言不想提这件事,转移话题:“你今天怎么不和青昕一起过?” 吴晟浓眉拧在一起,重重地吐了一口烟圈,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怎么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家里那些破事!这大过年的......” 刘一言轻轻叹了口气,难得没有和吴晟抬杠,轻轻拍拍他的背,好像这样就能传递给他一些能量似的。 虽然是大年初一,广场是还是挤满了人,看热闹的,猜灯谜的,做游戏的。人群里,空气有些稀薄,刘一言觉得有些闷,从人群里退出来,却蓦然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乾一个人孤寂地站在人群之外,双手插在羽绒外套的兜里,眼神淡漠地看着热闹的人群,几乎同时,他也看到了刘一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朝她挥挥手,走了过来。 “你也来凑热闹啊?”气氛有些尴尬,刘一言率先开口,印象中,陈乾是不喜欢这种嘈杂才的场合的。 陈乾笑着摸了摸鼻子:“陪我爸妈一起来的,那边太挤了,我就在这儿等他们。” “……” 相顾无言。 陈乾好像更瘦了,刘一言心想。 “那个……没想到我们还能赶上一起过一个情人节。”陈乾不自然地笑。 刘一言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情人节,许魏驰在干什么呢?她忍不住想。 察觉到她脸色不是很好,陈乾问到:“最近好吗?” 刘一言愣了一下,随即捏了捏自己的脸蛋儿,笑到:“很好啊,你看我,都吃胖了!” 陈乾神色凝重:“一言,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和他……” “很好,我们很好!”刘一言急切地打断他,仿佛要证明什么似的。 陈乾敛了敛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到:“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如果你和他在一起不开心的话……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气,空中飘起了绒毛一般的细雨,两人之间不知不觉升起了一层袅袅的薄雾。 刘一言猛然抬起头,声音轻颤地打断他:“陈乾,你……爱过我吗?” 这一问,陈乾仿佛被电击了一般,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盯着刘一言。 刘一言气息不稳,脸颊微微泛红,胸口没有节奏地起伏着,可是她却坦然地,平静地看着陈乾,等待着他的答案。 陈乾皱着眉,十分不解地看着刘一言,仿佛要把她看穿似的。 半晌之后,周遭的喧嚣才终于将他唤醒,直到确定刘一言不是在和他开玩笑,他才苦笑着开口说到:“我……当然爱你啊……到现在也……” 本以为再也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刘一言惊诧地瞪大了双眼,似乎从未期待过肯定的答案一样,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甚至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眼睛倏地红了。 心中百转千回,过往的片段蒙太奇一般地在她脑海里不停地交叉回放,直到和眼前陈乾这张看不清表情的脸重叠。 她听见自己艰涩的声音:“那你……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呵,你忘了吗?是你要离开我的啊。”陈乾苦笑着,无奈地说。 刘一言一怔,咬着嘴唇,悲戚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挽留我呢?为什么不像从前一样说你不和我分手呢?”刘一言喃喃地说,不知道是在问陈乾,还是在问她自己。 陈乾有些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大脑飞速运转着:“你当时不是真的想和我分手?” “我有哪一次是真的想和你分手呢?” 是啊,她有哪一次,是真心想和自己分手啊?哪一次不是故作生气地吵着闹着要分手,可是却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自己半步啊。 明明一直都知道,她就是有这些无理取闹的小把戏,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这一次,自己就当了真? 两个人沉默着,各怀心事地看着彼此,好像面前的人只是初次认识的陌生人一样。 如果,如果真的是陌生人,那就好了,一切就都可以重新开始了,陈乾心想。 终于,陈乾朝刘一言走近了一步,开口到:“那段时间,你不开心,不像平时话那么多那么聒噪,很少再拉着我叽叽喳喳地说话了,有时候和你说话也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好像要失去你了……我……不敢去想,我就假装不知道,维持这种表面上的安稳。直到你说分手,我就觉得,我就想一个等待判决的死囚,你终于判我死刑了,好像那段时间我一直在等的就是你说的这句话一样,你终于说出来了,我以为这个就是你要的结果。” 陈乾好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刘一言眼眶红红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她曾经以为,自己在陈乾心里,只占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小到要用显微镜才看得见,他有更大的理想,更远的抱负,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和自己周旋。可是他竟然连自己当时这隐秘的,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情绪都发现了。 “我以为你是真的想离开我了,因为你和我在一起不快乐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像是天上坠落的的羽毛,刘一言想伸手去抓,却眼睁睁看着它打了个旋,最后缓缓落在地上。 两滴眼泪从刘一言的眼里落下来,她还是沉默着。 “我以为,如果喜欢一个人,就要将就她,纵容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去做什么。我以为,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所以你说分手的时候,我只能说好。”陈乾说着,眼眶也不自觉地红了。 他站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他温柔地看着刘一言:“一言,我喜欢你啊。”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地上有些湿漉漉的,冷空气氤氲着细密的水汽,轻轻地笼着刘一言的双眼,扑在她的脸上。 如果在几个月以前,刘一言听到这番话,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扑倒他的怀里,向他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听着陈乾曾经那么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刘一言眼里,脑海里,心里却都是许魏驰的身影,耳边仿佛充斥着许魏驰的低沉的嗓音和他靠近时喷在自己脸上的热气。 * “我好像喜欢你。” “你喜欢我吗?” “你是我的女朋友吗?” “谁是你最喜欢的人?” “我猜......是许魏驰!” “我担心你。” “没关系,以后你有我了。” “以前的事我不管,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比任何人都好。” “你知不知道,你哭一次,我就要难过好几天。”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这个是小时候我奶奶去求的平安扣,从小就跟着我,我跟我哥一人一个,这可是我的命根子啊,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了。” “给我买一个平安果,我就不生气了。” “刘一言,你能不能别总说那种话来气我?” “刘一言,你为什么这么铁石心肠呢?” “如果我不找你,你就不会找我吗?如果我不说话,你也准备永远不说话吗?” “你不喜欢的事,我来做。” “刘一言。” “我爱你。” * 刘一言呆呆地站在原地,陈乾也静静地看着她。 两个人仿佛静止一样,各怀心事地静默着,与周围的嘈杂格格不入。 不远处的人群里,不知发生了什么,发出一阵又一阵热烈的响动,可是那一切仿佛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或者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刻。 陈乾眼眶发红,紧闭着双唇,内心忐忑,他在等着刘一言的回答。 “陈乾。”刘一言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 陈乾目光缱绻地看着她,希望她说下去,可又希望她不要说下去。 “可是我不喜欢你了。” “一言……” “你听我说!”刘一言打断他,好像现在不说,她就再也没有勇气说出来一样,“我曾经非常非常喜欢你,喜欢到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我一心一意地喜欢着你,亦步亦趋地跟着你,战战兢兢地看着你,我一直担心会失去你,最后,我终于失去了你......可是我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因为……我再也不用担心了。” 陈乾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行尸走肉一般地伸出右手,推了推镜框。 身后的人群不知又为了什么爆发了一阵叫好声,陈乾只觉得十分讽刺。 刘一言停顿了一会儿:“我一直以为,我喜欢你比较多,而你喜欢我比较少,不然的话,为什么总是我在担心,在着急,在愤怒,在委屈呢?不然的话,你为什么总是一副波澜不惊,无所谓的样子呢?我一点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我也不敢开口问,我怕,我一问,就会得到我不想要的答案。”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她的呼吸有些急促。 陈乾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戴了这副重重的眼睛,镜片巧妙地将他眼底的水汽遮挡了起来。 “可是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也这么喜欢我。”刘一言开心地笑起来,陈乾觉得这个笑容就像海市蜃楼,十分美好,也不属于自己。 “陈乾,你知道吗,我一直放不下你,因为我心里不服气,我不明白,为什么我那么喜欢你,却换不来你对我同样的在意?可是你今天告诉我,你也是爱过我的,我觉得很开心。”刘一言低下头,轻轻地笑起来,陈乾却看不清她的表情。 “原来,我不是自作多情,也不是在演独角戏;原来,你也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 不,我比你喜欢我,更喜欢你。陈乾心里想着,却像是哑了一样。 “如果......如果我早点问你的话就好了……”刘一言重新抬起头看向他。 如果早知道,如果早知道把爱说出来就可以挽回,陈乾一定会抓着她的手不停歇地说上三天三夜,一定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自己是多么地喜欢她。 “不过,现在知道也不晚啊。”刘一言补充到。 陈乾的眼睛突然亮了,猛然间燃起一阵热切的盼望,他充满期待地看着刘一言的眼睛。 “我终于得到这个答案了,我终于可以好好地,没有负担地去爱他了。” 黑夜里,刘一言这个明亮的笑容灼伤了陈乾的眼,他这才发现,这个笑容,曾经有多么美好,此刻就有多么伤人。 陈乾颓然地垂下头,忍不住想,如果我早一点告诉她,我爱她,是不是就不会失去她了?如果我对她的热情多一点回应,是不是就不会伤透了她的心?如果她说要走的时候,我执着地挽留,她是不是还会留在我身边? 可是,这世上哪有如果的事? 如果刘一言没有遇到许魏驰,今天,她还会不会回到自己身边? 刘一言好像卸下了什么重重的包袱似的,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又露出那个曾经陪伴着陈乾度过飞扬的岁月和难捱的时光的笑容:“陈乾,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也喜欢我!你不要觉得对我愧疚,也不要觉得遗憾,我们俩走到这一步,不是谁的错。就算有什么错,也是我们两个的错。我太患得患失了,所以失去你是对我的惩罚;虽然你喜欢我,可是你不懂我要什么,我要的不是你一味地退让和迁就,而是一点点的回应就好。” 已经快十点了,广场是还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吴晟早就看到刘一言和陈乾在不远处相对而立,撇撇嘴,把注意力转移到不停往人群里挤的弟弟妹妹身上。 “陈乾……” 陈乾看着刘一言,她好像哭了,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不断地流出眼泪,她伸出右手,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陈乾……我放下了,我终于释怀了。谢谢你,谢谢你陪在我身边的这几年,谢谢你这些年在我每一个开心、不开心的时刻都陪在我身边,谢谢你喜欢我,我觉得很开心,很幸福,真的,我没有什么遗憾了。” 陈乾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他想说他还有遗憾,他非常非常后悔,他想向她要一个机会,给那些曾经让她受过的委屈一个补偿的机会。可是他看着刘一言这副又哭又笑的样子,嘴巴就像黏上了浆糊似的,什么话也说不出。 “陈乾,我曾经非常非常喜欢你,可是现在,我已经喜欢上别人了,我惹他生气了,现在,我要去找他了。”刘一言摸了摸眼角的泪,小声地,却十分坚定地说。 听完她的话,陈乾心里仿佛什么东西猛然间落到地上,摔得稀碎。可是,他还是保持着微笑,目光温柔地看着刘一言,轻轻朝她点点头:“我明白,你去吧!只是如果……如果他让你伤心了,你……” 刘一言愣了一下,随即用力摇摇头,胸有成竹地说:“他不会的。” 他不会的。因为那个让他伤透了心的人是你啊,他对自己说,你见过她和那个人站在一起时没心没肺的笑,那个让她重新找回笑容的人,是不会像你这样让她伤心的。 黑夜里,路灯的光线隐隐绰绰,正好给陈乾苍白的脸色打掩护,他硬撑着对她笑了笑,朝她摆了摆手。 刘一言笑了笑,转身走到一个安静一些的角落,几乎没有犹豫地拨通了许魏驰的电话。 许魏驰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大年初一也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在外公家里,许魏霖和表兄弟姐妹坐在一起打牌,他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旁边,姜磊朝许魏霖使了个眼色,小声问:“吵架了?”许魏霖无奈地点点头。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许魏驰几乎第一时间就接了起来,无措地对着电话,夸张地张大了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电话那边,好像有些嘈杂的噪音,他听见了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声音大声地朝他喊:“许魏驰!” 这个电话来得太突然了,他不知所措地“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刘一言的声音很兴奋,又有些颤抖:“许魏驰,我好想你!我喜欢你!我想见你!” 许魏驰有点反应不过来,表情僵硬地张着嘴:“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见你!现在!马上!”刘一言对着电话,蛮不讲理地大声吼。 大年初一,街上几乎打不到车,许魏驰是跑到市府广场的。好在外公家就住在市教育局的老宿舍,和林城市的行政中心就在一个区,离市府广场也并不算远。 寒冬腊月里,他不顾一切地朝着刘一言跑去,一如既往地怀揣着他那颗炙热的心,毫不犹豫地朝着她的方向奋力奔跑。 所有的争吵和误会,所有的不安与嫉妒,都被刘一言的声音淹没,统统被他抛诸脑后。他满脑子都是刘一言那句“我想见你”,他用力奔跑着,只想这条路短一点,再短一点。 大概因为既是大年初一,又是情人节的缘故,街上除了热热闹闹的一家人,也有不少情侣。 刘一言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大衣,脖子上系了一条红色的围巾,许魏驰远远地就看见她低着头,站在广场上远离人群的角落里。许魏驰走近了,刘一言抬头,笑盈盈地看着他,寒风从他们之间呼啸而过,却无法吹灭许魏驰心里熊熊燃烧着的烈火。 “言言。”他忍不住,动情地开口。 刘一言突然上前,用力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许魏驰一个猝不及防,被刘一言撞得向后退了两步,却同时伸出双手,用力的回抱着她。 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口上,他一只手搂着她的背,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轻轻地抚摸着。 “言言,你在电话里说什么?”他嘴里的热气喷到刘一言耳朵上,脸颊上,脖子上,她顿时失去了之前的勇气,躲在他怀里不肯说话。 “你说你喜欢谁?”许魏驰不肯放过他。 刘一言在他怀里动了动,闷闷地说:“你。” 许魏驰假装没听见,双手掰起她的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嗯?你喜欢谁?” 刘一言也顾不上害羞了,破罐破摔的伸出冻得冰冷的双手,也捧着许魏驰的脸,仰起头,认真地看着他:“我说,我喜欢你,我爱你。许魏驰,我爱你!懂了吗?” 许魏驰咧着嘴轻轻地笑起来,就像几个月前他们重逢的时候那样。 两个人一高一矮,双手互相捧着对方的脸,目光灼热地盯着彼此,痴痴地笑。 “那你还要说喜欢别人来气我吗?还要假装去找别人来吓唬我吗?还要说那种话来伤我的心吗?”许魏驰两道浓眉皱在一起,虽然是委屈的语气,却满眼宠溺地看着她。 刘一言用力地摇头:“我今天遇到陈乾了。” 许魏驰浑身一僵,皱紧了眉头,眼神黯淡下来。 刘一言大拇指轻轻按了按许魏驰紧皱着的眉头:“我和他都说清楚了,我和他之间的事已经成为过去了,永远地成为过去了!” 许魏驰半信半疑:“真的?” 刘一言用力地点点头,“以后,我有你了。” * “没关系,以后你有我了。” “以后,我有你了。” * 许魏驰眼睛发红,低下头,一口咬住了刘一言的嘴唇。 刘一言吃痛大惊,想到这还是在大街上,虽然这个安静的角落没什么人,但是做贼心虚,于是使劲推他,想要挣开。 她哪里是许魏驰的对手,他一手用力禁锢着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蛮横地控制着她的双唇。 刘一言被他霸道的吻弄得五迷三道,双腿发软,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许魏驰趁机伸出灵巧的舌头,刘一言只觉得好像一条冰凉的小蛇钻进了自己嘴里,胡搅蛮缠地在自己口腔里面巧取豪夺。 许魏驰一边动情地用舌头挑逗着刘一言,一边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刘一言大脑一片空白,又被他盯得不好意思,索性闭上眼不看他。 她轻轻颤动的睫毛,一张一翕的鼻翼,急促的呼吸,无一不在撞击着许魏驰敏感的神经,他加重了按着刘一言后脑勺那只手上的力气,舌头轻轻一旋,卷起了她的舌头,温柔地逗弄。 刘一言好像触电一样,浑身一阵颤栗。 怀里的人轻轻地颤抖着,紧紧地闭着双眼,动情的接受着自己霸道的亲吻。许魏驰仿佛感觉到心脏被这个吻烤化,熔成一股暖流,缓缓地注入身体里每一根血管。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唇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刘一言被他亲得发肿的嘴唇,重新捧着她的脸,深情地凝视着她:“言言。” 从小到大,只有家人才叫自己“言言”,在刘一言心里,只有最最亲近的人,才会这样叫自己。 刘一言满带笑意地看着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是我的。”许魏驰的大手仍然捧着她的脸,两只拇指的指腹轻轻地在她脸上摩挲,他深情地凝视着她,眼神里都是灼热的光。 刘一言被他这副正经的样子逗笑了,“扑哧”一身,笑出来。许魏驰顺势把她重新搂进怀里,郑重地说:“以后,我们好好在一起,再也不吵架了,再也不生气了。” 刘一言埋着头,在他怀里动了动,认真地说:“好”。 偶尔路过的行人看到两个人相拥着的样子,捂着嘴偷偷地笑着走开,情人节,这样的情景并不少见,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刘一言多希望时间停留在那一刻,她和许魏驰在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情人节。 春天还没有到来,她却终于放下了过去,坦然地接受了许魏驰这份沉甸甸的感情,她终于可以没有顾忌,全心全意地去爱眼前这个人。 这个人用力地拥抱着她,隔着厚厚的衣服,她依然感觉得到他身上的灼热,在寒冷的冬夜里,不着痕迹的包围着她,温暖着她。 她含着一腔的热泪,却被这个人用爱与温柔,硬生生地给逼了回去。 陈乾坐在车后座,爸爸一边开着车一边温柔地笑着和妈妈说话,他双手紧握在一起,有些发愣地看着他们,然后把目光转向窗外。 他曾经以为,有一天,他也能和刘一言像这样举案齐眉。 他想起刘一言转身的时候,眉梢眼角抑制不住的笑意。那个笑容曾经无数次地出现在他的梦里,支撑着他度过一个又一个难眠的夜晚,可是,如今,他终于从那个梦里醒来,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这个笑容,乃至这个人,再也不属于自己了。 第16章 闻噩耗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林城这座南方的小城也早已是一副万物复苏的景象。 气温逐渐升高,路边的梧桐和枫树一副迫不及待想要抽出绿芽的样子。 地理晚自习,老师正坐在讲台上给上来问问题的同学认真地讲题,刘一言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看题,旁边许魏驰左手撑着头,右手转着笔,表面上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实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刘一言。 新学期伊始,贾定又重新排了一次座位,按上学期期末成绩排名,成绩越靠前,就越可以优先选择座位。 刘一言和许魏驰的成绩在班上都排名中等,加上两人的恋情在班上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不和他们抢位子,于是没有什么悬念的,两人坐到了倒数第三排,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同桌。 许魏霖和向竺成绩一向不错,不知怎么的,两人竟然坐到了一起,并且就在刘一言和许魏驰的前面。刘一言不得不佩服许魏霖的腹黑,又暗想,向竺已经和秦占在一起了,就算和她做了同桌,也改变不了什么。 窦洁一边笑着埋怨刘一言重色轻友,责怪许魏霖抢了自己的位置,一边笑着走到林渔早就占好的位置——就在和刘一言同一排的旁边组。 窦洁隔着过道小声地叫刘一言,刘一言懒洋洋地抬起头,看到她递过来的巧克力,立刻两眼放光,几乎是用抢过来的。 瞄了一眼老师,发现老师还在埋头给同学讲题,飞快地掰了一块扔进嘴里。许魏驰无言地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桌上刘一言的电话提示有一条短信,她忙着吃巧克力,眼神示意许魏驰帮她看短信。 打开短信,许魏驰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他目光闪烁地看着一无所知的刘一言,犹犹豫豫地把手机递到她的眼前。 是刘一言的妈妈发来的短信:“言言,爷爷走了。已经给班主任请过假,你收拾好东西,姑父在去接你的路上。” 刘一言还含着没有咽下去的巧克力,黏黏糊糊的在她嘴里,她不知是该咽下去,还是该吐出来。 她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条短息,不敢相信似的,又抬头茫然地看着许魏驰。 她这个无助的眼神让许魏驰的心都快要碎了,他把电话放在桌上,用右手紧紧握住刘一言的左手,好像这样能传递给她一些力量一样。 刘一言还是呆呆地坐着,眼神涣散,许魏驰心疼地摸摸她的头,开始帮她收拾书包。 老袁来到班上,在教室门口和地理老师打了声招呼,朝着刘一言招了招手。刘一言木然地站起来,许魏驰提着她的书包,几乎是扶着她走到了教室门口。 看到刘一言脸色惨白,老袁也不放心,于是让许魏驰把她送到学校门口,交代他一定要亲手把她交给家人。 一路上,刘一言一言不发,麻木地任由许魏驰牵着她,行尸走肉一般地朝校门外走着。 姑父的车就在校门外的马路边停着,吴晟站在车门外,低着头,手里夹着一根烟,他重重地吸了一口,又吐了出来,抬起头,隔着烟雾看到许魏驰牵着刘一言向她走来。 走到他面前,两人停下来,刘一言愣愣地看着他,眼神渐渐聚焦,这才像是恢复了一些神智,突然崩溃地大喊了一声“哥”,双腿一软,扑倒在他怀里。 猝不及防,他怕手里的烟烫到刘一言,赶紧扔到脚边,踩灭。 他抱着刘一言,抬起左手轻轻地拍她的后背,双眼发红,却倔强的忍着眼泪。他的眼神对上许魏驰的,朝他轻轻点了点头,用另外一只手接过刘一言的书包。 “吴晟,带一言上车吧。”吴父在驾驶座上开口催促。 许魏驰上前帮吴晟打开后排的车门,两人一起费力地把刘一言扶进车里。 许魏驰拍了拍吴晟的肩,给他一个支持的眼神,吴晟了然地点点头,吸了吸鼻子,对他说:“你安心回去上课吧。” 许魏驰点点头,却没动。 直到车子飞驰起来,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才缓缓地收回目光,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 车子不是朝爷爷家的方向开,刘一言茫然地看着吴晟:“我们去哪?” 吴晟眼神一滞,动了动喉结,没说话。前排开车的姑父艰难地开口:“我们……去殡仪馆。” 刘一言猛地抓住吴晟的搭在腿上的左手,指甲快要嵌进他的肉里,眼泪不收控制,唰唰地往下流,她用力咬着下嘴唇,目光死死地盯着吴晟。 吴晟好像已经感觉不到痛了,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和她对视了几秒之后,逃避地转开脸。 沉默在车里蔓延,静得只听得见此起彼伏,毫无规律可言的呼吸声,和刘一言低低啜泣的声音,这一段路好像比想象中更长,刘一言心想怎么还没到,又暗暗期盼,这个终点能不能永远都别到来? 殡仪馆内,灵堂已经设好,忙忙碌碌的人影在刘一言眼前进进出出,她却直勾勾地望着面前的玻璃容器,她没法把那个称之为“棺材”。 那个人静静地,安详地躺在里面,他面色红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脸上的细密的皱纹仿佛触手可及,他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还和刘一言一周前看到他时一样,甚至还和不久前他们一起吴云南的时候一样。 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刘一言的视线,她伸出手,缓缓地将手掌贴在玻璃上,仿佛可以透过玻璃碰到他的脸。吴晟沉默着站在她身旁,她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原来人死了是这个样子啊,一点也不可怕。” 这个笑比哭还难看。 按照林城的风俗,老人在去世之后,需要设灵堂,葬礼需要持续三天,这三天时间供逝者生前的家人朋友前来吊唁,最后一天举行正式的葬礼,回顾逝者生前,然后进行火化,最后下葬。 在这三天时间里,刘一言就像行尸走肉一样,跟着爸爸妈妈的指令,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些。 爷爷生前工作单位的领导在台上代表单位,简述了爷爷生平的事迹,刘一言心想,爷爷退休的时候这个人大概还没有参加工作,他却这么轻易地用一张讲稿,几句话,就概括了爷爷的一生。 在刘一言心里,无论他有多少功绩,多少荣耀,对自己来说,他永远都只是那个抱着小小的自己,把糖果往自己嘴里塞的那个老头儿。她一点都不想知道,那双手曾经创造出多么了不起的东西,她只知道,那双手掌里粗糙的掌纹,曾经摩挲着自己小小的手,牵着自己走过老城里旧旧的石板路。 冗长的讲话终于结束,短暂的默哀,宾客献花,和逝者做了最后的告别。人群散去,家人和工作人员将他送进了火化室。 刘一言沉默地站在火化室门口,眼看着那道门缓缓地在她面前合上,好像突然意识到这是最后的告别了,她慌乱地伸出手,徒劳地想要抓住些什么,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身后的吴晟上前搂住她,刘一言无措地转过头,看到吴晟脸上也有泪,她无意识地,喃喃地叫他:“哥哥……” 刘一言和吴晟都是爷爷和奶奶带长大的,尤其是刘一言,可以说是爷爷的心头肉,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刘一言。吴晟从小就调皮多动,爱欺负刘一言,每次刘一言挂着鼻涕眼泪站到爷爷面前,他二话不说,抓着吴晟就是一顿暴打。 今年过年的时候,老人家又开着玩笑说吴晟不务正业,只知道打架闹事,吴晟反驳到:“还不是小时候被您老人家言传身教的!”一家人笑成一团,那时候,谁又会想到,这个精神翟硕的老头,会因为脑溢血,猝然离开? 弟弟妹妹都还小,也都是保姆带大的,对爷爷的离世远远体会不到刘一言和吴晟那样的切肤之痛。 吴晟紧紧搂着刘一言,在她耳边说到:“没事的,没事的……”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刘一言终于克制不住,双手用力抓着吴晟的外套,悲恸地大哭起来。 和刘一言不一样,吴晟从小觉得自己是男孩子,哭哭啼啼掉眼泪是女孩子才做的事,这些年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受了多大委屈,被打得多疼,他从来不叫一声。 可是他毕竟只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又自小生活在一个优渥的环境中,他哪里遇过多少真正值得哭的事?此时,他也和刘一言一样,承受着失去至亲的痛。 他搂着刘一言,让她依靠在自己怀里,双手在她身后用力地握成拳头,手臂上青筋暴起。双唇紧紧地闭着,下颌紧绷,眼神看着远处,隐忍地流下眼泪。 这是万物复苏的三月啊,春风调皮地从他们身边打马而过,可是他们两个就像身处在冰天雪地里,只靠着这个单薄的拥抱来维持体温。 葬礼结束后,刘一言回到学校上课。 许魏驰三天没有收到刘一言的消息,尽管十分担心,却又不敢打扰她,以前还有吴晟可以帮他打探消息,可是这次,连吴晟自己也处在这漩涡的中心。 除了每晚给刘一言发去晚安短信之外,许魏驰几乎一刻不离手机,只盼着刘一言能够联系他。 失联了三天之后,许魏驰终于见到了她。 她好像瘦了一些,又好像没有,脸色不是很好,但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 许魏驰把一盒蓝莓味的酸奶递给她,担心地看着她,不知是该说话,还是不该说话。 “许魏驰,我们逃课吧。”就在许魏驰犹豫着怎么开口的时候,刘一言突然转过头,认真地对他说。 确认了她不是开玩笑之后,许魏驰点点头。 两个人从上次于嘉成带他们翻出去的墙角溜了出去,许魏驰安静地跟着刘一言走,也不问她要去哪里。 微风夹杂着丝丝暖意,刘一言带着他往老城的方向走去。 林城被一条长长的护城河一分为二,河流的南面是新城,北面是有着好几百年历史的老城。 深深的弄堂,古旧的小院,被磨得光亮的旧旧的青石板路,无一不在诉说着这座城古老而神秘的故事。 刘一言的爷爷家,曾经就在这座老城里。 这些年,为了更方便、更快捷的生活,越来越多的人搬离老城,但仍然有一些老人,固执地坚持着自己与这座城的羁绊。 相比新城的繁华与喧嚣,老城更像一个世外桃源,机动车没法在又旧又窄的青石板路行驶,这让老城更加静谧,宛如一座空城。 城内阡陌交通,纵横交错,房子挨着房子,院角连着院角。路边稀稀落落地种着桃树和梨树,在春日暖流的包围下,一朵一朵,争相绽放。 刘一言停下,转头看着一直跟在身后的许魏驰:“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就是在这里长大的。”许魏驰似乎有点惊讶,随即笑着摇摇头,跨一步牵着刘一言的手:“不过,现在知道了。” 任由他牵着,刘一言左摇右晃地在石板路上走着:“那时候,我爷爷就是这样牵着我,我的脚小小的,常常一个不小心就会踩进石板之间的缝隙里。特别是下雨的时候,或者刚下完雨,如果不小心踩进去,那妈妈给我买的新鞋可就算是废了,全是泥!”说完,好像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一样,低低地笑起来。 许魏驰也不自觉地笑起来。 刘一言牵着他的手甩来甩去,又说:“那时候啊,我就这样牵着爷爷的手,甩来,甩去,一直求他带我去哑巴爷爷那里买糖吃,他每次都会假装生气地说‘吃糖会长蛀牙’,可是还是会带着我去哑巴爷爷那里。” 想到刘一言撒娇耍赖,要东西吃的样子,许魏驰的笑意不自觉地在嘴角扩散开来。 刘一言指着一条岔路:“哑巴爷爷就在那边,一直走到头,就是他的小卖部,我记得小时候,那里什么都有,各种味道的糖,玻璃糖,棉花糖,泡泡糖......还有吴晟收集的各种小卡片......那时候,我觉得哑巴爷爷就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 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朝那个方向走去,突然又收回了笑意,眼眸暗了下去:“可是,爷爷搬走没多久,就听说他去世了,不知道他的小卖部还在不在……” 走到路的尽头,果然,那里早已没有什么小卖部,刘一言记忆中的那个糖果屋,已经成了一个荒废的老宅子,凄惨地待在这条路的终点处,就好像每个生命走到尽头的人,无论曾经如何辉煌,如何美好,却也只能画上这样一个潦草的句号。 不知是想起哑巴爷爷,还是刚离开的爷爷,刘一言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悲戚的神色,许魏驰心疼得紧,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她,于是说到:“带我去看看爷爷以前的家吧。” 他说的是“爷爷以前的家”,而不是“你爷爷以前的家”,这让刘一言感觉心里暖暖的。 爷爷的老房子低价租给了一家旧相识,男主人李叔过世的父亲是爷爷多年的老友,李叔本来是工厂的工人,作业的时候因为意外,瘸了一条腿,虽然拿到了工伤赔偿,但是原来的工作也没法做了,只能打一些零杂工,李婶在菜市场卖蔬菜,收入也不多,两人还有两个和刘一言差不多大的儿子要上学,爷爷看他们一家人过得艰难,低价将老房子租给他们,和奶奶一起搬到市区。 走到老房子门口,大门紧锁着,家里没人。刘一言想,两个人本来就是逃课出来的,这个时候,李叔一家人应该正在忙着生计,怎么会在家呢。 那是栋很老的房子了,就和附近的几处宅子一样,刻满了岁月的痕迹。房前有一颗高大的梨树,已经很多年了,长得十分茂盛。 “以前梨树开花的时候,我就站在这树下等,等有风吹过的时候啊,就会有花瓣掉下来,我就赶紧把它们捡起……等到了梨子熟了,我就缠着吴晟爬上去给我摘梨,有一次,梨还没熟透,我咬了一口,涩得整个嘴都发麻了,但是我还假装很甜,让吴晟也来一口……” 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刘一言忍不住开怀大笑:“吴晟咬了一大口,一把就把梨给扔了,然后,就追着我,要打我。我跑回去,躲到爷爷身后,他立马就怂了!” 许魏驰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语气里都是宠溺:“你呀!” 刘一言安静下来,站在房门口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梨树看了一会儿,又望着那道紧闭着的门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释然地笑了笑,轻声对许魏驰说:“走吧。” 许魏驰笑着,不动声色地牵过她的手。 “许魏驰,你说,人死了会去哪里?”刘一言歪着头问他。 “好人就会上天堂,坏人呢,就会下地狱,老人不都这么说吗?”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不放心的人,或者有放不下的事,他会不会徘徊在人间呢?”刘一言又问。 许魏驰无法回答,但是看着刘一言充满期待的眼神,他说:“他也许会变成一只鸟,一朵花,或者是一股旋风,一道光线;他会用某一种方式陪着那个让他放心不下的人,用某种方式陪着那个人去做他想做的事。” 刘一言鼻子酸酸的,她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认真地说:“一定会的。” 春日里温暖的阳光照拂在他们脸上,和煦的微风笑意盈盈地和他们打了个照面,许魏驰凝视着刘一言,她低着头看着脚下的石板,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许魏驰想,这样就足够了。 第17章 岁月长 天气更暖和一些的时候,刘一言终于见到了闻瞾的新男朋友,和许魏驰吴晟差不多高,瘦瘦的,看起来有一点点营养不良。 “这是我男朋友,王敬,二中的。”除了一中,二中也是林城的重点高中。 闻瞾简单地向几个人介绍他,他也并不露怯地笑着和大家打招呼。 几个人客套地互相自我介绍了一番,其乐融融地开始吃饭。说实话,刘一言觉得王敬比于嘉成靠谱多了,说话条理清晰,彬彬有礼,对闻瞾也说得上是体贴入微。 刘一言趁着他们聊天的空当,低声问邱青昕:“你们家吴晟去哪了?” 邱青昕皱了皱眉:“给他打电话没接,只是给我回了个短信说晚点来。” 一顿饭快吃完了,吴晟才一手抱着他那个风骚的深蓝色头盔,一手抓着车钥匙,气势汹汹,骂骂咧咧地赶来,灰头土脸的,满脸是伤,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刘一言一看他这副流氓做派就受不了,语气不善地问:“你又去打架了?” 吴晟把头盔往桌上一砸:“你以为老子愿意啊?我/草/‘他/妈/的/!一帮/杂/种!上次打架干不过老子,今天居然悄悄把我小哈雷划花了,真他妈不要脸!” 小哈雷是吴晟的宝贝疙瘩,别说划花了,一般人连碰都不让碰。 “你要是真这么厉害,怎么被人打成这样?”刘一言不屑地看着他。 说到这个,吴晟立刻换上一副得意的神色:“你他妈一个人打三个人给我看看!就老子受的这点儿伤,比起那三个杂种,简直都不算什么!要不是跟我爸保证过这半年绝对不惹事,老子非卸了他们胳膊!” 刘一言笑起来:“你这还叫不惹事?我看姑父就应该卸了你胳膊,看你再去打架!” 吴晟不理他,接过邱青昕递过来的水,咕噜咕噜一口气灌了下去,这才注意到邱青昕满脸的担心。他在自己那张花里胡哨的俊脸上胡乱的薅了一把,换上一副自鸣得意的表情:“小邱,你看我厉不厉害?” 刘一言和许魏驰无奈地对视一眼,不像看到他那张狗腿的脸,转而继续和王敬说话。 邱青昕从包里拿出湿巾,轻柔地在吴晟脸上擦着,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万一他们伤着你哪里怎么办?” 吴晟闭着眼,绷着脸,任由她摆弄:“我吴晟是他们随便能伤到的人吗?” 王敬和吴晟一样高三,马上面临高考,许魏驰一边给刘一言夹菜,一边问他:“你准备考哪儿啊?” 王敬不好意思地笑笑,摸了摸头:“我想考军校,不过我这个体格,下个月体检不知道能不能过。”然后看着吴晟,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一脸羡慕地对他说:“你肯定能过体检!” 刘一言没忍住,扑哧一声:“得了吧,他这个成绩还考军校呢,能上个学校就不错了。” 闻瞾也笑起来:“刘一言,你能不能别老在青昕面前拆你哥的台?” 吴晟无所谓的撇嘴,大学的事儿他还真的没考虑过,吴父之前就和他说过,只要这剩下的几个月安安分分地度过,不要惹事儿,高中毕业之后就把他送到部队。 本来他是无所谓的,对他来说,去部队也比上大学好,比起让他学习,部队上艰苦的生活对他而言反而算不上什么。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邱青昕脸上温柔的笑意,他莫名的有些烦躁。 邱青昕倒是仍旧一副淡然的表情,坐在一旁看着吴晟,满足地笑。 她已经很知足了,被喜欢的人喜欢,陪在他的身旁,她无法预知未来将会怎样,她也不愿去想,她知道前路漫漫,将会有千重苦万重难,可是她只想闭上眼,贪婪地享受着眼前的这一刻。 天气渐暖,四月的第一天,向竺和秦占的感情经历整整两个月,在一阵唏嘘中,走到尽头。 听到秦占说出“分手”的时候,向竺以为这只是一个愚人节的玩笑,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晚自习下课后,看到他和朋友面无表情地从自己面前走过,好像从来没认识过自己一样,向竺才发现心像是豁开了一个口子。 她第一次如此失控,顾不上面子,顾不上形象,追上去拉住秦占:“你什么意思?” 秦占有些不耐烦的甩开她的手:“不是跟你说了分手了吗?” 向竺不敢相信,定定地看着他:“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向竺执着地抓着他的衣袖:“给我一个理由。” 秦占漠然地看着她,和从前那个温柔又明朗的他判若两人:“因为我不喜欢你了,行了吧?” 向竺的手颓然的垂下来,落在身侧,她极力想忍着,但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模糊了双眼,顺着脸颊留下来。 怎么会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呢?先说喜欢的人是你,为什么先转身离开的也是你? 刘一言和窦洁愤愤不平地看着秦占离开的方向,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她。 原以为秦占和吴晟不一样,没想到也是个人渣,刘一言心想,却突然发现,吴晟和邱青昕在一起,好像已经很久了。 向竺哭得隐忍,却还是引起经过的人侧目。 许魏霖和许魏驰站在一旁,状似在说话,眼神却没办法从向竺身上挪开。 几天之后,林城一中谣言四起,据说秦占追求向竺,只是因为和朋友打了一个赌。 那段时间向竺一连拒绝了几个追求者,再加上赵翼的高调告白引起一阵轰动,秦占的朋友们开玩笑说,高二五班的向竺就是一个攻不下的城池,挑衅地对秦占说:“不知道秦大帅哥出马,能不能一举拿下?” 本来只是玩笑话,秦占却剑眉一调:“赌什么?” 最后赌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就连这个赌局是不是真的存在,除了他们自己,大概也没有人会知道。 真相是什么,向竺已经不在乎了。 可是许魏霖这个笨蛋却和秦占打了一架。 毕竟伦体力、论打架经验,好学生许魏霖都不是秦占的对手,脸上青了一大块,他在座位上,闷闷地坐着,许魏驰在后面不停地戳他的背:“哎,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为什么要去和人家打架?” 一向品学兼优的许魏霖刚从教导室出来,心情不佳,趴在桌上不理他。 刘一言都看不下去了,抓着许魏驰的手,让他消停下来:“你怎么就看不出他喜欢向竺呢?你们俩真的是双胞胎吗?” 这句话一出来,向竺和许魏驰同时震惊了,许魏霖还是一动不动地趴着,心里来回播放秦占的话。 * “我们的确是打了个赌,看我能不能追到她。” “其实,真的很好追嘛,只要一点耐心就够了。相信我,你也可以的。” “你别逗了,我怎么会喜欢她那种清汤挂面的小白菜。” * 也不是什么很难听的话,却轻易地唤醒了许魏霖心里那条猛兽。 耳边传来向竺平静的声音:“其实你不用这样,我无所谓。” 许魏霖转头,诧异地看着向竺。她冲着他微微一笑:“不过还是谢谢你。” 许魏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尴尬地转过脸去。 春日正盛,教室里有一股暧昧的情愫正在悄悄蔓延。 王敬通过了军校的第一轮体检,吴晟却和家里闹翻了,原因是,原本说好了高中毕业后就去入伍的吴晟突然反悔,决定要上大学。 以吴晟的成绩,参加高考无疑是自取其辱,父母的想法是,现将其送进部队锻炼几年,把身上的戾气磨砺磨砺,然后再去念个函授的学校,拿一个文凭,接手家里的生意。 一开始,吴晟也是认同这个安排的。 或许就是因为知道自己的人生迟早都会是这样,所以才会心安理得地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但是现在他反悔了。 他不想去部队了,在部队,就意味着长年累月地无法见到邱青昕,这种感觉,只要一想起来,就像是钻心般的难受。 吴晟拒绝入伍,并且提出要参加高考,上大学。 吴父雷霆大怒,好不容易找了人,托了关系,送了钱,这边说不去就不去,更何况,吴晟上课的时间屈指可数,以他的成绩,大概连专科都很难考上。 挨了一顿揍之后,吴晟也没有要妥协的意思,倒是吴父暗暗后悔自己下手太重,于是妥协到:“你要是高考能考上300分,我就不管你!” 吴晟梗着脖子不说话。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对于吴晟来说,要考到三百分,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为了自由,为了能和邱青昕多在一起一些时间,吴晟决定试一试。 邱青昕不知道吴晟是为了什么,但是在她看来,继续上学总比去部队好,虽然这意味着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都不能和吴晟黏在一起,但是她觉得很值得,于是也全力支持。 吴晟和王敬忙着备战高考,邱青昕和闻瞾又过上了“相依为命”看刘一言和许魏驰卿卿我我的日子,有时候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出言挤兑他们。 出乎刘一言的意料的是,向竺和许魏霖并没有因为上次的事情而更进一步,依然是从前那种连交流都少得可怜的同桌关系。 随着气温逐渐升高,刘一言也逐渐从爷爷去世的阴霾中走了出来,毕竟那是她第一次失去生命中至亲、至爱的人。 和许魏驰两个人,每天放学泡在“沸点”,有时候刘一言会拿上一本小说看,许魏驰就和老板老猴儿躲在收银台后面打游戏;有时候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坐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空气里弥漫着咖啡浓郁醇厚的香味。 后来,刘一言常常想起那些静谧的日子,虽然每天无所事事,却始终觉得那是人她生中最为美好的一段时光。 转眼就到了盛夏时节,林城地处高原地带,海拔比较高,空气流通性好,并不像其他南方城市那样高温难耐。 虽说气温并不是很高,但随着高考的时间越来越近,林城一中四处弥漫着一股燥热的气氛。不只是是即将高考的学子,还有随着高三学生毕业即将升入高三的高二学生,乃至面临期末考的高一学生,无一不被这种紧张的气氛包围着。 一年一度的决定着无数年轻人一生命运的高考终于在最后一场考试后的倾盆大雨中落下帷幕。 吴晟果然没有达到300分,291分对他来说也算不错了,他要真能考上300分,那些人认真怎勤勤恳恳学习的人岂不是要气死了? 虽然没有达到300分的要求,考前的一个多月以来,吴父看到吴晟这股学习的劲头,竟然也觉得有些感动,以为他终于开窍了,明白了学习的重要性,于是还是托了关系,给吴晟联系了一所省内的三本学校。 王敬如愿考入了军校,暑假还没过完,就提前去了学校报到。 秦占本来文化课成绩就不怎么样,普通大学也很难考上,好在他专业过硬,顺利考入北方一所传媒大学学习表演专业。 得知这个消息的的向竺轻轻笑了笑,淡淡地说到:“他是挺有表演天赋的。”沉静的眸子里看不出真实的情绪。 整个漫长的暑假,刘一言、许魏驰不是和闻瞾、邱青昕他们混在一起,就是和姜磊、赵翼这些人在一起。李婧婧几乎都会在场,刘一言十分不想再和她有任何交集,可是心里也清楚,总不能只要求许魏驰一味地将就自己,总要和他的朋友做朋友,参与到他的生活啊。 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刘一言鲜少和李婧婧又什么交流。好在他们这一群人爱好刺激,喜欢户外活动,几乎都是去爬山,野外徒步,烧烤之类的群体性活动,只要有心,还是很容易避免和李婧婧之间的接触。 许魏霖和李进话不多,姜磊和赵翼最爱聊的就是游戏,再加上一个李婧婧,比起和邱青昕她们在一起,刘一言和他们在一起完全是一副应付的社交状态。反而许魏驰,完全是全心全意地融入了刘一言的朋友圈,而且比刘一言还要受欢迎。 闻瞾和邱青昕就不用说了,从一开始就对许魏驰赞不绝口,觉得他堪称世界上最适合刘一言的人。窦洁和向竺也被许魏驰的糖衣炮弹轻易收买,提到他,也是一句坏话都说不出来。 就连看到只要看到异性接近刘一言就炸毛的吴晟,和许魏驰也是称兄道弟,完全没有隔阂。 想到之前吴晟对陈乾那种恶劣的态度,刘一言心里不是滋味。 开玩笑对许魏驰说:“你干嘛跟他们那么好啊?” 许魏驰一本正经:“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啊,不和他们好,我和谁好?” 刘一言抿着嘴轻轻地笑,心里暖洋洋的。 很快,暑假就过去了,王敬早已经去学校报到,吴晟也即将去g市。 虽然吴晟再三保证,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回来看她,邱青昕心里还是万般不舍,但是一想到吴晟为了争取能够和她多在一起的机会做出的努力,也就释怀了一些。更何况,g市和林城的距离并不算远,火车也只要两三个小时就能到,邱青昕想,如果学习不忙,自己也可以去看他。 许魏驰的生日在八月底,刘一言比他晚了一个多星期,在九月初,于是吴晟走之前,大家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算是给刘一言、许魏驰庆祝生日,同时也是给吴晟践行。 吴晟喝得醉了,目光涣散,话也说不清,长长的胳膊搭在许魏驰肩上,絮絮叨叨地:“许魏驰,我不在的时候你可要把刘一言看好喽……别……别欺负她!不然……老子……老子饶不了你……” 刘一言一边装作不耐烦地说:“要你管!”另一边又觉得心里酸酸的。 从小到大,她都是和吴晟在一起的。 小时候,她是他的小尾巴,跟着他四处横行霸道;长大一些了,他们有了自己的生活,虽然总是恶言相向,但是她一直都知道,他是她的肩膀,是那个把她护在自己羽翼下,舍不得别人给自己一点伤害的哥哥。 而现在,她即将面对和他第一次长久的分离,一想到这儿,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刘一言和家里人一起送吴晟去g市,把他送到了学校寝室,刘一言姑姑忙里忙外地帮吴晟铺床,刘一言想到学校后门口的一排小旅馆,开玩笑对吴晟说:“你们学校这酒店业还挺发达啊,看把你方便的!” 吴晟对新生活一点向往都没有,这才刚来就想着什么时候回林城,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 刘一言看他无心嘴战,也就悻悻地闭了嘴。 直到刘一言他们要回去的时候,吴晟才拉着她,面色凝重地交代:“你回去帮我看着点小邱。” 刘一言瞥了他一眼:“还用得着你说?” 吴晟不理她的嘲讽:“她爸最近闹得挺凶,我看事情是收不住了,真他妈烦人,这俩人就不能痛快地离了?非搞得……哎算了,你帮我注意点儿,我觉得她最近情绪不太稳定。” 刘一言这才发觉,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邱青昕家里的情况了,她一面暗自责怪自己投入太多时间和精力在许魏驰身上,以至于忽略了邱青昕的处境,一边忙不迭地点头说好。 转眼,新的学期就这样开始了,一群人踏着夏天的尾巴,毫无防备的走入了残酷的高三生活。 刘一言心想,时间怎么会过得这么快呢? 她和陈乾分开,转眼已经一年了,竟觉得好像上辈子的事一样。 和许魏驰在一起,竟然也快要一年了。 这短短一年里,和许魏驰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历历在目。 他每一个温柔的眼神,每一句深情的话语,每一个缱绻的深吻,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她,自己是多么地幸福。 她甚至觉得自己对他的依赖正在日益加深,再这样下去,仿佛就要落入一个危险的,不可自拔的境地。 第18章 心迷宫 吴晟果然没说错,开学第二周,邱青昕就失踪了。 刘一言和闻瞾到处都找不到她,电话如果不是关机,就是拨通之后无人应答,两个人着急得要命,直觉是邱青昕家里出了事。 直到晚自习都没找到人,刘一言急了,电话打到了吴晟那里,本以为吴晟会大发脾气,电话那边却只是传来他疲倦的声音:“别担心了,她在我这里。” 刘一言大脑短路了半分钟,才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她去了g市?” “嗯,刚到没一会儿,你放心吧,我明天就送她回去。”听得出来,吴晟的嗓子有些沙哑,好像很累的样子。 虽然心里充满了疑惑,充满了担忧,但是知道了邱青昕在吴晟那里,刘一言的心总算是放进了肚子里。 邱青昕父母十九年的婚姻,终于在她十七岁这一年走到了尽头。 她的爸爸为了追求爱情,几乎是净身出户,把所有的财产作为对邱青昕母女的补偿。 邱青昕没法对闻瞾开口,虽然她们境遇相似,但是她觉得,两个身受重伤的人,互相把血淋淋的伤口撕开来给对方观赏,这实在是有些太过残忍;她更没办法向刘一言诉说,她和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看到她的家庭有多幸福,就会提醒着邱青昕,自己有多么不幸。 世界之大,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倾诉,可以依靠的人。 只有吴晟。 吴晟就像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她飞奔到火车站,买了最近一班到g市的火车,又转了一个多小时的巴士,终于来到在郊区的大学城。 太阳快要落山了,她颤颤巍巍地站在吴晟的学校门口,来来往往的都是谈笑风生的大学生,或是言笑晏晏的情侣,她还穿着早上出门时的那件浅蓝色外套,背着重重的书包。 她拨通吴晟的电话,第一次,没有人接,心顿时凉了半截,于是她又播了第二次,还是没有人接,她像是跌入了谷底。 她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竟然再多一步都难以迈出。 进了校门,沿着主干道慢慢走着,邱青昕心想,原来,大学就是这个样子啊,和高中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更大一些,人更多一些,恋爱的人更自由一些。 穿过宿舍区,经过教学口,不知不觉,邱青昕竟走到了篮球场。接近晚饭时间,球场上人不多,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她日思夜想的身影。 他还是那么高大,即使在大学里,他挺拔的身姿也出类拔萃,仿佛生来就是主角,而其他人只是为了衬托他而存在。他肆意地在球场上挥洒着青春和汗水,娴熟地抢球,过人,上篮,最后进球,队友吹了个长长的口哨,与他默契地撞了撞彼此的胸膛。 邱青昕呆呆地看着他,忘记了叫他。 转身的瞬间,吴晟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随即摇摇头,嘲笑自己竟然想她想到出现幻觉。 再定睛一看,不是她还能有谁? 猛地把手里的篮球扔到一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面前,不敢相信地问:“小邱,是你吗?” 听到他的声音,邱青昕这才回过身来,眼泪不争气地喷涌而出。 吴晟吓坏了,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用力到仿佛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胸膛。 一手搂着邱青昕,吴晟腾出另外一只手来,朝队友们挥了挥手,大家了然地笑,也兴味索然地散了。 吴晟什么也不问,只是沉默地拿过她的书包,把自己当外套披在她的身上,一手拎着包,另一只手牵着她。两人走到学校后门口,找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小饭馆,点了几个菜,一个热汤。 虽然折腾了一天,邱青昕却没有什么胃口,吃什么都味同嚼蜡;吴晟打了一下午的篮球,早体力消耗大,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看到邱青昕不动筷子,他往她碗里夹了些菜,轻声哄到:“先吃点东西,有什么事我们吃完再说,好不好?” 在和吴晟的相处中,他无疑是强势的,霸道的,虽然他对邱青昕的态度已经比对其他人要软了一百倍,可是这样温柔的神情,邱青昕也是第一次见。 鬼使神差地点点头,邱青昕机械地开始进食。 沉默着吃完一顿饭,吴晟带着邱青昕在一家快捷酒店开了一个标准间。就是刚开学,刘一言送他来时说的那一条街。 邱青昕坐在床上,吴晟搬了一把椅子,和她面对面地坐着,双手覆在她搭在大腿上的手背上,柔声询问到:“怎么了?” 被吴晟温柔而又充满磁性的嗓音打开了泪腺,邱青昕的情绪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她低声地哭起来。 吴晟心里隐隐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再逼问她,只是站起身来,坐到她的身旁,轻轻地搂住了她。 事情就是,邱青昕的爸爸拿了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上面写着自愿放弃一切经济权利,放弃对邱青昕的抚养权,他跪在邱青昕和妈妈的面前,痛哭流涕地求她签字。 看着妈妈面如死灰地在离婚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邱青昕仿佛听到自己心脏炸裂开来的声音。她的爸爸,曾经对她来说像太阳一样的存在,保护着,照顾着这个家,可是现在,他放弃了尊严,放弃了一切,抛下了妈妈,抛下了他们的家,甚至,他不要自己了,他要去追求他的爱情了。 如果说,邱青昕还曾经抱有一线希望,希望爸爸只是一时冲动,等到他冷静下来想清楚了,就会明白,妈妈才是最爱他的人,他还会回到这个家,那么当他毫不犹豫地跪在她们面前的那一刻,邱青昕终于清醒了。 可是她宁愿自己不要醒来。 吴晟维持着搂着她的动作,肩膀有些酸痛,他稍微动了动身子:“其实,这样对他们来说也好,也算是一个解脱。” “怎么能算是解脱呢?你觉得我妈能解脱吗?我妈为他付出的感情和青春就这样算了吗?我妈为他擦的屎端的尿,他还得起吗?”邱青昕从他怀里挣脱,情绪激动,眼神有些狰狞地看着他。 吴晟叹了口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何况……他连我都不要了啊……”她的声音软了下来,竟又有些泫然欲泣的意味。 吴晟脾气暴躁归暴躁,但是面对邱青昕,尤其是这样的邱青昕,那些不耐烦统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好脾气和耐心的哄劝。 “他不要你,我要你。”他伸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泪。 邱青昕有些动容,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幽幽地说:“你也不可能一直陪我到死啊。” 他呵斥到:“什么死不死的,我吴晟活着一天,就陪你一天。” 邱青昕破涕为笑,有些沉迷于眼前的温情。 是啊,这两年来不是早就明白了吗,哪里有什么矢志不渝的爱情啊,再浓烈的爱也有消失殆尽的一天,只要闭着眼睛享受此时此刻不就好了吗。 邱青昕性格温和,性情也豁达,不像刘一言那么倔,爱钻牛角尖,和吴晟说了一会儿话,心情也轻松不少。 这两年来,战战兢兢地生活在这样战争一触即发的家庭环境里,她早已学会用精神胜利法来迫使自己逃离内心的煎熬,何况这最终的结局她也不是没有设想过,所以很快就止住了眼泪。 刘一言的电话打过来,吴晟的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听到刘一言在电话那边焦急的声音,邱青昕不禁有些内疚,吴晟像是感受到了她的这份心情,一边和刘一言说着话,一边安抚地朝她笑笑。 邱青昕心想,自己上辈子大概是做了许多好事,这辈子才会遇到他们兄妹俩吧。 “今晚早点睡,明天我送你回去,然后,在家陪你呆几天……”吴晟从浴室走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对她说。 邱青昕低着头:“对不起……突然跑来找你,给你添麻烦了……” 吴晟走到她跟前,把毛巾扔到一边,双手捧着她的脸,把她的头掰起来,强迫她和自己对视,郑重地说:“你和我之间,永远不要说对不起,你永远都不会是我的麻烦。” 他的话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砸在她的心上,她愣愣地点头。吴晟动情地望着她,慢慢弯下身子,轻轻地吻在她的双唇上。 本打算浅尝辄止,可是这一切太美好了,他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邱青昕被他摆布着,两个人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吴晟身上的浴袍不知何时跨向一边,露出精壮的胸膛,邱青昕痴痴愣愣地看着他,眼里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吴晟心里一动,舌头趁空钻进了邱青昕嘴里,急切而莽撞地撞击着她的口腔,邱青昕慌乱地张嘴想说些什么,不料,却引得吴晟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她的嘴里搅动着。 这个吻太突然,也太急切,吴晟一个重心不稳,抱着邱青昕直直地摔倒在床上。 两个人不得不结束了这个深深的吻,动情地望着对方。 邱青昕横躺着,脸红得仿佛快要滴出血来,眼睛里布满了水汽。吴晟压在她的身上,急促的呼吸重重地砸在邱青昕的脸上,热气稀稀疏疏地喷到她的脖颈间,他的心跳沉重而有力,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她的心房。 吴晟两手放在邱青昕的耳侧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他抿着嘴唇,下巴紧绷着,期盼地看着邱青昕茫然的脸。 邱青昕在他深情的注视下,心脏仿佛要从嘴里蹦出来,双手在身体两侧紧紧地捏成拳。 初秋的天气已经还是回凉,但是房间仍旧十分燥热。 良久,直到吴晟的手臂已经麻了,邱青昕才下定决心似的,缓缓抬起双手,轻柔地抚上吴晟棱角分明的脸,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砰”的一声,吴晟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弦猛然间断裂开来,连同他最后一丝理智被弹到了九霄云外。 他撤掉手臂上的力气睡袍不知何时滑落到了地上,整个人隔着邱青昕的衣服紧紧地贴着她的身体。 不同于之前的急迫和莽撞,他的吻缓缓地,轻柔地落在她的额头上,她不自觉得闭上双眼,眼睑轻轻颤动着。吴晟又吻上她的睫毛,她的眼睛。 然后,他附在她耳边,嗓音低沉地许诺到:“就算全世界都不要你,还有我要你。” 邱青昕浑身一震,猛地睁开眼,看着近在眼前的吴晟的脸,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她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两滴眼泪从眼角缓缓地滑落下来。 吴晟又附上去,轻轻吻掉她眼角的泪,最后,这个吻终于落到了她的唇瓣上。 不知何时,邱青昕的外套已经被扒下,绕在手臂上,她轻轻挺了挺腰,将手臂从衣袖的束缚中挣脱出来,搂住吴晟的脖子,动情地回吻他。 夜已经深了,秋风在窗外不留情面地四处扫荡,屋内,却只是俩人交错着的急促的充满情/欲的喘息声和唇齿间、呼吸间迸发出的温热的气息。 邱青昕闭着眼,心想,就这样吧。 无论身后是多少苦痛和挣扎,也不管前方是如何荆棘丛生,此时此刻,她贪婪地依恋着紧贴着自己的吴晟身体上传来的温度。她像是长期被困在在枯井里的人,寒冷和寂寞占据了她大半的生命,而这所有一切无法填补的空虚与无助,就在此刻,被吴晟细密的吻,和滚烫的身体治愈着。 她不敢奢求一生一世,只想不顾一切的享受眼前的温情,她急切地想要被爱,被珍惜,被重视,哪怕只是一秒钟。 他们食指交错着,身体缠绕在一起,仿佛连骨血都融为了一体。 邱青昕一夜未归,回来之后,妈妈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忙于整理离婚文件。 好在刘一言提前和自己打了招呼,昨晚给妈妈打了电话,就说自己心情实在不太好,难以接受爸爸妈妈离婚的事,想在刘一言家和刘一言说说话。 邱青昕看着埋头看文件的妈妈,心里有些释然。 这两年来,自己亲眼目睹了妈妈从一个美丽,自信的女人,一步一步被逼成一个歇斯底里的弃妇,每天疑神疑鬼,战战兢兢。而那份离婚协议,好像一份他们都等待了太久的判决,残忍地将这段婚姻划伤一个句号的同时,也把妈妈从绝望的深渊拉了出来。 她似乎接受了这个结局,不再以泪洗面,反而重新振作起来,准备要开始好好生活了。可是邱青昕知道,这个伤口已经在她的心底溃烂了,不知道何时才会好,也许,永远都无法痊愈了。 就像她清楚的明白,在自己心里,有了一个豁口,永远都无法填满了,即使是吴晟,也永远无法填补这个被“父亲”这个角色一手造成的缺口。 回到学校,再见到刘一言,邱青昕心里除了满满的愧疚,就是深深的感动。 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只是远远地跑过来,脸颊微微泛红,她笑着,靠近她,张开双臂,轻轻地把她拥在怀里。 邱青昕迟钝地抬起双臂,回抱着她。 课间的走廊里,嬉笑打闹的人穿过她们,初秋的阳光斜斜的落在她们身上。 邱青昕想,认识刘一言绝对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件事,因为除了她本身的美好之外,她又给她带来了更多妙不可言的东西,她从前不敢奢求的东西。 刘一言拢了拢邱青昕的刘海,非常郑重地说:“青昕,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邱青昕轻轻笑起来:“这么说,你以前都不是我的家人?” 刘一言也笑起来,嗔怪的看着她:“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邱青昕握住刘一言的手,眼睛红红的:“我的家人我没法选,谁让我出生在那个家里呢?可是你啊,你是我选择的家人,永远都是我的家人,谁也别想把我们拆开!” “吴晟也不可以吗?”刘一言存心要取笑她。 “当然不可以。许魏驰可以吗?”邱青昕反将一军。 “切!许魏驰算个什么东西!”两个人笑作一团。 那天的阳光正好,落在她们俩的脸上,笑声和风声刚好融合在一起,敲击出出一首美妙的乐曲。 姜磊从九班门口路过,刘一言笑得东倒西歪的样子落在他眼里,她的笑就像这秋日的阳光,夹杂着一些暖意,连个招呼都不打地落进他的心上。 他笑着,叫了一声:“刘一言!” 刘一言诧异地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他,“嘿!姜磊!” 姜磊也咧开嘴笑起来,想继续说些什么,但又发现很难找到一个共同的话题。 刘一言倒是豪迈得拍了拍他的肩,“晚上一起吃饭吧!”本来只是客套话,刘一言说完就后悔了,晚上的饭局是吴晟提出来的,怎么说也是大学生了,回来一趟,不请大家吃顿饭是说不过去的,这姜磊和李婧婧什么关系,他要是去了是不是得把李婧婧也带去了? 姜磊倒是答应得爽快,于是刘一言一整天都苦着一张脸。 晚上吃饭的时候,姜磊倒是来了,不过就他一个人,连许魏霖都没有一起来。刘一言暗自松了一口气,把姜磊介绍给了大家,倒是许魏驰一脸诧异地看着姜磊:“你怎么来了?” 姜磊嘿嘿一笑,长臂搭在他肩上:“当然是你们家刘一言叫我来的了!” 许魏驰笑着和姜磊打打闹闹,刘一言的眼神像是被胶水黏在了许魏驰的身上,半秒也舍不得挪开,许魏驰不自知地和姜磊骂骂咧咧地开玩笑,姜磊不经意地扭头,瞥到刘一言饱含深情的望着许魏驰的目光,心里竟然响起了密密麻麻的鼓声。 刘一言的视线和他的视线碰到一起,看到他嘴角隐隐的笑意,刘一言以为他在嘲笑自己,脸上发烫,尴尬地扯出一个微笑,慌乱地将视线转移开。 第19章 少年游 许魏驰花了好几天准备和刘一言交往一周年的礼物,一个“结婚证”。 当然,那不是真正的结婚证。 事情还要从几个月前说起,刘一言生日的时候,许魏驰买了一对耐克的情侣背包,一黑一白,一人一个。 可是,刘一言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么雀跃,反倒只是淡淡地说,比起这些用钱买的礼物,她更想要许魏驰用心准备的。 “更何况,我们都还是学生,自己又没有赚钱的能力,这些礼物你送我一个,我就要还你一个,又有什么意义呢?”她又补充到。 虽然她说的是有些道理,许魏驰却有些挫败,有些生气:“我给你买东西就是想要你开心,没想要你还!我就是愿意给你买东西,就是愿意为你花钱!” “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和你是在谈恋爱,我不是被你包养了,你买得起的东西,我刘一言也买得起!你这样给我买东西算什么?更何况,不是自己赚的钱,买给我的东西有什么意义?”刘一言就是学不会好好和许魏驰说话。 许魏驰被她气得双眼猩红,又无法反驳刘一言的话,喉结上下滑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看着她那副倔强的表情,却是说不出什么狠话来,半晌之后,自己泄了气,还是把包包塞进刘一言怀里,闷闷地说:“礼物我送给你了,不想要的话你就扔掉吧。” 狠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可是刘一言哪里舍得真的扔掉,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白色斜跨包,回家之后竟宝贝似的翻来覆去,看了又看。不过,刘一言还是从压岁钱里抽出一些,买了一双鞋送给他。 买完之后刘一言就后悔了,当初嘲笑陈乾送了自己一把伞,最后两个人真的就这么散了,自己却傻乎乎的送了许魏驰一双鞋,这不就是送他走的意思吗? 她把这一层意思告诉许魏驰,许魏驰倒是满不在乎地笑:“胡说!这明明是要和我白头偕老的意思!” 刘一言后来想,许魏驰就是这样一个人,和他的笑一样,他像向日葵,永远朝着美好,阳光的方向,简单又透明。 有了那次的争执,许魏驰也算是明白了刘一言的心思,知道她不太喜欢那些物质上的东西,于是每天变着花样为她创造一些特殊的回忆。 一周年的纪念,刘一言收到了那份许魏驰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礼物,一份全手工制作的结婚证书。 毫不夸张的说,真的是“全手工”制作。 是用一张纯白白色的卡纸,剪成了和真正的结婚证一般的大小,朝外的那一面用红色水性笔涂成了大红色,不知道涂了多久。 后来刘一言问他为什么不用水彩笔或是颜料涂,他居然一脸茫然地反问:“这样不是显得更有诚意吗?” 被涂成红色的卡纸整齐地对折,向外的那一面,正面用带着金粉的油性笔在上面一些的位置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中间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粗制滥造的的国/徽,下面一些的位置写着“结婚证”三个大字。 打开里面,贴了一张刘一言很久以前的大头贴,那是许魏驰从小学毕业的同学录上抠下来的,和许魏驰不久前的一张证件照并排贴着。两张连背景、底色都相差甚远,甚至两个人都不是同一个年龄段的照片被强行拼在一起,刘一言却觉得说不出来的和谐。 照片下面是黑色碳素笔写上去的两个人的出生日期,最下面写着“有效期:(2010年10月1日,+∞)”。 许魏驰一直坚称,刘一言其实在那天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就已经从心底接受了他,而当时已经过了十二点,所以他和刘一言在一起的日子不是他收到驼铃的十月八号,而是十月一号。 刘一言捧着这个“结婚证”,傻乎乎地笑起来。许魏驰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问:“你……喜欢吗?” 刘一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用力点头:“喜欢!”然后又歪着头看着许魏驰,嫌弃地说:“不过你写字真的太丑了!” 许魏驰气急败坏地伸手去挠她的痒。 刘一言小心翼翼地把“结婚证”放进书包的夹层里,嘴角的笑容仿佛要溢出蜜来。 许魏驰也笑,嘴角快要咧到耳朵上挂起来了,“刘一言,你现在可是我老婆了,你可别想跑了!” 刘一言伸手锤他的胸口:“你去死吧,谁是你老婆!”不料却被他一把抓住,握在手里:“你结婚证都收了,还不承认?” 刘一言使劲想抽回手,力量的悬殊使她又一次败下阵来,嘴上却不服输:“那我再给你做一个离婚证不就行了!” 许魏驰恨得牙痒痒,手上一用力,一把将她拉到怀里,刘一言的椅子晃了一下,差点摔倒,条件反射地伸出另一只手去抱许魏驰的手臂。 许魏驰搂着她,凑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说:“刘一言,我告诉你,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我了。” 刘一言脸红心跳,又羞又怒,一把推开许魏驰,把椅子往离他更远的方向挪了挪,余光瞟了他一眼,不服输地说到:“凭什么!” 许魏驰安静了一会儿,看着她羞红的侧脸,认真地说:“就凭我喜欢你啊。” 国庆七天小长假,贾定为了鼓励大家在新学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组织全班一起去金岭湖边烧烤,也作为投入高三冲刺前的最后一场狂欢。 除了个别早已经有外出旅游计划的同学,全班四十几个人几乎都去了。最令刘一言瞠目结舌的是,连平时对集体活动十分淡漠的“睡美人”林渔,这一次也加入了。 “睡美人”这个名字是窦洁和刘一言给林渔起的,说起来也简单,只是因为两个人觉得林渔长得好看,而且除了上课时间,几乎都是趴在桌子上睡觉。 金岭湖在黎山的半山腰上,湖水顺着山脊潺潺地流下来,形成了贯穿整个林城的澄河,也就是林城人的母亲河。 一大早,大家在黎山脚下集合,男生扛着炊具,木炭和饮料,女生则是拿一些比较轻的食材,一群人浩浩荡荡,有说有笑地朝山上走去。 班上的同学几乎是三三俩俩,一帮一伙的结伴而行,许魏驰和那群男生扛着重物,却依旧雄赳赳气昂昂地冲在最前面。 刘一言、窦洁、向竺和林渔一人手上拿了一些食材,有一搭没一搭地一边聊着天一边跟着大部队往前走。 李婧婧和几个经常围在她身边的女生叽叽喳喳地走在刘一言她们身后。 向竺身体瘦弱,没走一会儿,就已经气喘吁吁,鼻翼上冒出细密的薄汗。快要到一段比较陡峭的山路时,赵翼停下来,走到向竺身边,有些拘谨地开口:“那个……我帮你拿吧……” 向竺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着朝他摆摆手,拒绝到:“没关系的,一点都不重,我能拿的。” 赵翼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转身欲走,李婧婧尖刻的声音传了过来:“赵翼你说你犯什么贱呢,人家的东西哪里轮得到你来拿呀,不是还有秦占吗?” 旁边的女生咯咯地捂嘴笑起来,其中一个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她不是早就已经被秦占甩了吗?”另外一个接茬到:“什么呀,人家秦占本来就是打赌才追的她,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赵翼有心维护她,可是对方也都是女生,他只好讷讷地,假装没听见走开。 窦洁有些听不下去,正准备说话,却听到林渔冷冷的,仿佛自言自语似的声音:“有的人不说人长短是会死吧?” 不只是李婧婧她们,刘一言她们几个人也没有料到林渔会开口维护向竺,向竺对李婧婧她们说的话倒是没往心里去,却因为林渔这句话红了眼眶。 李婧婧不愧是人精,笑了笑,佯装生气的呵斥她的朋友:“你们别乱说人家向竺了!”说完,还假模假式地朝着向竺挤出一个微笑。 几个人都没说话,窦洁“哼”了一声,拉着向竺率先往前走去。刘一言和林渔也加快速度,只想赶紧离李婧婧这些人远一点。 磨磨蹭蹭地,等爬到了金岭湖边上,已经接近正午时分。这个时节的太阳,素有“秋老虎”之称,烈日当空,晒得大家睁不开眼,不要说那些又挑又扛的男生了,就连慢吞吞走在后面,肩不抗,手不提的女生们,也被晒得脸红彤彤的,印着细密的汗珠。 许魏驰抗的是矿泉水和饮料,在路上,假公济私地给了刘一言她们几瓶水,被赵翼和李进他们追着打。 林渔看着他们,眼神又飘向远方,淡淡地开口:“你们俩感情真好。” 刘一言琢磨不透她这句话的意思,于是笑了笑,没说话。倒是窦洁在一旁,神神叨叨地:“你别看许魏驰这个人不怎么样,对我们刘一言还是挺好的!”刘一言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呵呵,你又知道了?” 窦洁不服气地瞪着她:“我怎么不知道了?上次在’沸点’,我……”她还没说完,就被向竺捂住嘴,强行拖走了。 刘一言脑袋里“轰”的一声,叫住向竺,面色不善地看着窦洁:“什么上次在’沸点’?我什么时候和你去过’沸点’?” 窦洁扭扭捏捏地不说话,求助地看着向竺。刘一言挑了挑眉,也看着向竺。 向竺扶额,无奈地叹了口气,还不忘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窦洁一眼。刘一言很少见到向竺脸上有这样生动的表情,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那个……有天下午放学……我们俩跟踪你们来着……”向竺无奈地开口,林渔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们俩是□□特工啊,还玩跟踪?” 刘一言的脸红了又青了最后变成白色,窦洁能干出这种事,她一点也不惊讶,只是没想到向竺还有这样一面,她怒目看着那两个损友:“然后呢?” 窦洁一看事情已经败露,也顾不上那么多:“然后就跟着你们俩去’沸点’了啊!” 刘一言咽了咽口水,不过一想到和老猴儿熟了之后,他基本上都会给他们留上“沸点”最里面,最隐蔽的位置,更何况,除了偶尔许魏驰会耍赖吃她豆腐,亲上个小嘴,两个人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于是刘一言有了些底气,假装沉着冷静地看着窦洁。 “你以为你找了个隐蔽的位置我们就什么都看不见了?”窦洁可不怕她,使坏地朝她挤眉弄眼:“我们可是全看见了噢!许魏驰亲你!” 附近的几个女生听到后,发出一阵嗤笑。 刘一言急忙伸手去捂窦洁的嘴,却为时已晚,刘一言只得仰头长啸,恨自己交友不慎。 窦洁不满地拉开刘一言的手,挽着林渔:“我跟你说,你别看刘一言平时挺能装的,单独和许魏驰在一起的时候,那个娇羞呀!我看了都不好意思!”林渔捂着嘴笑,示意窦洁继续说,眼看着拦不住窦洁了,刘一言只好恨恨地盯着她:“你给我小点儿声!” 窦洁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来:“我们就在他们背后一个看起来很暴露,其实很隐蔽的位置上躲着,点了两杯咖啡假装看书。”刘一言翻白眼。 “一开始他们也没干嘛,就听见翻书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老板把他们点的甜点端进去了,就听见刘一言就说’你吃不吃呀’,许魏驰说’除非你喂我’,刘一言说’那你别吃了’,我们俩一想,这个剧情不对啊,于是就到他们背后的沙发背后躲着,以便观察。” 刘一言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两个人居然曾经和自己近在咫尺,窥探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而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究竟是自己太蠢,还是和许魏驰在一起的时光太过美好,无暇其他? “这个死没良心的刘一言,居然真的不给人家许魏驰吃,自己在那一勺一勺地吃,一边吃还一边吧唧嘴,那画面简直不能看,也不知道许魏驰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看上这么个吃货!”窦洁一边说,一边没好气地看刘一言,林渔和向竺都忍不住笑起来。 “窦洁!你少给我蹬鼻子上脸!我才吃了猪油蒙了心,和你这么个臭不要脸的做朋友!”刘一言恼羞成怒。 窦洁根本不理她,“许魏驰居然还一脸满足地看着她那个丑样!” 刘一言脸烧起来,她当时只顾着吃,哪里注意得到许魏驰盯着她看。 “然后,许魏驰一本正经地跟刘一言说’言言,你嘴上沾了奶油’,拜托,刘一言只差把勺子都吞进去了,哪里还舍得把奶油粘在嘴上,人家许魏驰二话不说,一手按着刘一言的后脑勺,直接一口咬在我们’言言’的嘴上!” 窦洁说完,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一边笑还一边阴阳怪调地叫着“言言”,向竺和林渔也取笑她,一人挽着她的一只手臂,故作亲昵地叫她“言言”。 刘一言又羞又气,只想钻到地缝里。 几个人笑了一会儿,林渔先打住了:“好了好了,别笑她了,再笑她又要找许魏驰的麻烦了。”刘一言感激地看向林渔,却没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艳羡的神情。 金岭湖边上,大家找了一处绿树成荫的地方,班长招呼大家把东西都放下,男生们开始挖坑起灶,女生们则是去湖边洗菜。 刘一言抱了一堆土豆正准备往湖边走,许魏驰跑过来叫住她:“刘一言,等一下!”然后摘下头上的帽子,扣在她的头上。刘一言心里还想着刚才窦洁的爆料,心里别别扭扭的,想拒绝,但是腾不开手,只能无力地甩头。 许魏驰被她这副傻样子逗笑了,再理了理帽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去吧!” 还真被林渔说准了,刘一言心里和无辜的许魏驰置气,也不理他,潇洒地转身走开,留下一脸茫然的许魏驰在烈日下无奈地挠头。 在贾定的带领下,男生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才总算是把火烧了起来,把烧烤架加上,终于开始烤肉了。 男生负责烤,女生负责吃。许魏驰伸着长手,看着那块肉差不多熟了,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入一次性小碗中,再殷勤地献给刘一言,顺带着连向竺、窦洁和林渔也沾了不少的光。 其他女生纷纷怨声载道,男生抢不过许魏驰,也都怒火中烧,于是暂时放下手中的活计,一群大男生饿狼似的扑向许魏驰,把他压在草地上,不顾他的惨叫,一顿暴揍。 一开始刘一言还在一旁看热闹,过了一会儿下面那个人没声了,刘一言这才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想推开那群男生,不曾想,这才是真正的羊入虎口,赵翼他们不怀好意地看着刘一言笑假模假式地向她伸出罪恶的双手。 许魏驰突然像是回光返照了一样,猛地弹起,那几个男生毫无防备之下被许魏驰撞开半米远。许魏驰一把抱住刘一言,将她护在怀里,义正言辞地对他们说:“有什么事冲我来,别打我们家刘一言的主意!” 赵翼哈哈大笑:“你小子电视剧看多了,看傻了吧?除了你,谁对你们家刘一言有兴趣呀,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于是分出两个人把刘一言拉到一边,其余人围着许魏驰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旁边的女生们早已自己上手边烤边吃,还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场免费的肉搏战,笑得东倒西歪,最后竟然连贾定也加入到了这场混战中。 刘一言后来想,这一刻,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真挚而又无暇的笑容,没有虚伪的掩饰和做作的伪装,只有烈日下肆意挥洒的汗水,只有密林里隐隐绰绰的笑和闹,只有十七岁的时候,从他们头顶飘过的云霞。 第20章 风雨急 一开始,大家都饿极了,饿狼扑食一样的抢着刚烤熟的食物,肉类甚至还没有完全熟透,就被咽进肚子里。没多久,那股子饿劲儿已经过去,大家渐渐放慢手速,边吃边聊天,不知是谁提议,一边吃,一边玩儿“真心话大冒险”,获得了全票赞同。 因为参与游戏的人比较多,于是决定采取“击鼓传花”的方式挑出每一轮的“倒霉蛋儿”,而贾定当机立断,拿了一个空矿泉水瓶作为“花”,然后由他闭上眼叫停。 第一个在贾定的叫停声中接下“花”的,是一个班上平时很安静的女生,她选择了真心话。李婧婧问:“你喜欢的人是谁?” 女生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扭扭捏捏地不说话,脸涨得通红。有人在旁边催促到:“愿赌服输啊!”女生好像下了很大的勇气,正准备开口,林渔小声说:“说个明星的的名字。” 她感激地看了林渔一眼,“金在中。” 男生面面相觑,大都不知道这金在中是何许人也,女生发出不满的唏嘘声,直说她耍赖。 贾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游戏继续。 这次,换赵翼了,猜到自己会被这群男生恶搞,于是他断然选择了真心话。 “你现在喜欢谁?必须是身边的!我们班的!” 赵翼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瞟了向竺一眼:“呃……喜欢……喜欢向竺啊。” 大家哄堂大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向竺,等待着她的回应。向竺尴尬地笑了笑,并不说话,刘一言圆场到,“来吧来吧,下一个是谁?” 事实证明,有些时候该闭嘴就闭嘴,不然的话,搬起石头砸到的永远是自己的脚。好巧不巧,这下一个就是许魏驰。 刘一言不停地朝他挤眼睛,示意他选真心话,反正两个人的关系摆在这里,也问不出个什么,谁知道,那个缺心眼,在给自己传递了一个意会的眼神之后,竟然胸有成竹地选择了大冒险。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个大冒险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刘一言接吻一分钟。 刘一言不满地拒绝:“凭什么?是他大冒险,关我什么事?” 大家起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刘一言怒目看着许魏驰,谁知道他就像是最好准备似的,还扩了扩胸,“来吧!” 刘一言坐在原地不肯动,许魏驰有些下不来台,脸色微变,旁边又响起起哄的声音,贾定笑着说:“是男人就自己上!” 窦洁和向竺识趣地起身到一旁,许魏驰挪到刘一言身旁,嬉皮笑脸地两手握着她的肩,轻轻地吻了上去,刘一言感到一阵反胃,倒不是因为排斥许魏驰的亲密举动,只是不喜欢像现在这样让人当做猴子一般观赏取乐,于是干脆闭上眼。 不知道是感受到她内心的排斥,尽管旁边人起哄地叫他“伸进去”,许魏驰也没动,只是嘴唇轻轻地贴着她的唇,鼻腔里喷出一阵阵热气。 随着计时的人喊着:“五、四、三、二、一!”刘一言解脱似的猛然弹开,许魏驰受伤地看着她,旁边还有不识好歹的人笑到:“刘一言你是有多讨厌你们家许魏驰?” 刘一言黑着脸不说话,许魏驰倒是状似无所谓地笑笑:“我们家刘一言脸皮薄,差不多就行了啊!” 下一个是李婧婧,她毫不犹豫地说:“我选大冒险。” “来一段钢管舞!” “行啊,但得来一个人演钢管吧!” 于是又传了一轮“花”,再一次传到了许魏驰手上。 许魏驰大大咧咧地站起来,直挺挺地摆出一副“钢管”的样子,刘一言的脸更黑了,又怕被同学说自己小心眼,看着他们贴身热舞的样子,只好强颜欢笑地跟着起哄。 轮到了许魏霖,刘一言打赌他一定会选大冒险,果不其然。 “你去亲贾哥一口,并且对他表白一分钟!” 许魏霖照做,气氛到达一个小□□,女生们纷纷大叫不能看。 又轮到李婧婧,她依然选择了大冒险。 “挑一个男生亲一口,并表白一分钟!” 李婧婧环视了一圈,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刘一言,说:“那我还是选许魏驰吧,毕竟合作过了,有默契,我就别残害其他男同学了!”男生们大纷纷叫:“残害我吧!” 然后李婧婧似笑非笑地看着刘一言:“都是玩游戏,你不会介意吧?” 刘一言心里已经把李婧婧凌迟了一百遍,心想,合着你在这儿等着我呢,嘴上却说:“当然不介意了,都是游戏嘛!” 许魏驰有些不情愿,但是刘一言都这么说了,对方又是女生,总不好让人下不来台,关键是,在他心里,李婧婧就和兄弟似的,和赵翼、李进没什么两样,于是也大大方方地同意了。 李婧婧选择先表白,后亲嘴。 “许魏驰,其实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你很帅,阳光,开朗,自信,当我和你相处了之后,发现你还很有趣,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开心,让我忍不住想和你多呆一会儿……”听着李婧婧对许魏驰“深情”的表白,刘一言心里百抓挠肝地又痒又疼,脸涨得通红,关键是李婧婧说的这些优点,许魏驰真的都有,也正是这些,吸引着她一步一步走向他。 刘一言没想到,令她更难受的还在后面,李婧婧一分钟表白结束后,竟然真的吻向许魏驰的嘴唇。别说其他人了,连许魏驰自己都被吓得瞪大了眼睛。众人反应过来之后,爆发出一阵又一阵欢呼和尖叫,气氛被推向了□□。 刘一言觉得更反胃了,甚至觉得今天吃的东西都要吐出来了,脸上还是勉强扯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许魏驰回到她身边坐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她一眼。 男生们起哄:“李婧婧这表白太带劲了,我都被打动了!刘一言这回可要小心了,这个对手十分强劲呀!” 不等刘一言开口,许魏驰豪气地一把搂住她,宣誓般地说:“你们别乱说,我就喜欢我们家刘一言,其他人谁也打动不了我!” 男生们又不相信地嘘他。 中间有抽到了班上其他的同学,看了之前这大尺度的表演,大家纷纷选择了真心话,也方便了大家互相八卦谁喜欢谁,谁和谁在一起了之类的问题。 最后又轮到了赵翼,这次,他选择了大冒险。 李婧婧似笑非笑地看着向竺,她的一个好友开口到:“既然你也说了喜欢向竺,那就去亲吻你爱的人吧!” 向竺的脸“刷”地一下白了,不住地摇头摆手。 刘一言也着急地看着她,窦洁连忙护在向竺身前:“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李婧婧笑:“有什么不行的,大家都是做游戏,玩得起吗?” 于是大家起哄:“对呀对呀,都是游戏嘛,别太认真!” “人家李婧婧和许魏驰当着刘一言都亲,你们俩怕什么!” 刘一言气得脸色发青。 “就是!赵翼!上!” “赵翼,是不是真男人就看现在了!” “上啊!上啊!” 赵翼往前走了两步,向竺往后退了三步。 刘一言看了一眼许魏霖,他沈着脸,既不起哄,也不劝阻。 李婧婧阴阳怪调地开口:“向竺,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就是个游戏,别玩不起啊。” 刘一言猛地起身,看着李婧婧:“你玩得起你来啊。” 李婧婧似乎很诧异的样子,深深地看了刘一言一眼,换上另外一副语气:“一言,你别生气啊,我和许魏驰那不都是做游戏吗?” 刘一言不耐烦地朝她挥挥手:“你别和我说许魏驰,我现在和你说赵翼,你要是玩得起,你和他亲啊!” 大家都当刘一言为刚才的事吃醋了,不知该如何劝解,有几个男生在许魏驰旁边小声说:“劝一下。” 许魏驰也当刘一言是因为刚才的事生气,“刘一言,别闹,这不是开玩笑嘛!” 刘一言冷笑一声:“开玩笑,李婧婧,你可真开得起玩笑,不知道你以前是不是也和吴晟这么开玩笑?” 班上的人大部分都不知道吴晟是谁,面面相觑。 许魏驰突然吼了一声:“刘一言!你有完没完!” 被许魏驰这么一吼,刘一言的冷静了三分,把向竺和窦洁护在身后,厉声对李婧婧说:“李婧婧,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你不用想着吴晟还有机会,我告诉你,没可能了,只要我刘一言在,吴晟到死都不会再看你一眼,你别想着再和他破镜重圆了,这辈子都别想了,你有多恨我都朝我来,别总想着在向竺身上做什么文章,得罪你的人是我,不是她。” 着剧情反转得太快,所有人都不知道怎么反应。 刘一言深深吸了一口气:“李婧婧,我最后说一遍,以后离我身边的人远一点。” 李婧婧一副被刘一言骂的楚楚可怜的样子,低着头不说话。 许魏驰气急败坏地上前来,铁青着脸:“刘一言,你跟我过来!”拉着刘一言往远处走去。 走到没人看见的地方,他才放开手:“刘一言!你用得着这样吗?不就是一个游戏吗?再说看,人家也问过你,你不是不介意吗?你现在这样是干什么?” 刘一言活动了活动被他捏疼的手腕,冷冷地看着他。 他紧紧地皱着眉头,这种恼怒的表情很少出现在他的脸上,刘一言想伸手去抚平它,却又悄悄地收回手,他的脸紧绷着,脸色发青,刘一言的心凉了半截,她冷冷地看着许魏驰。 两个人僵持着,过了好一会儿,刘一言才缓缓地开口:“许魏驰,这是你第二次为了李婧婧朝我发火了。” 语气里隐隐有些委屈。许魏驰愣愣地,想到上一次的事情,说不出话来。 刘一言转身欲走,许魏驰急急地拦在她身前:“你去哪?” “去没有你和李婧婧的地方。” “不行!我说过,你去哪我就去哪!” 刘一言漠然地看着他:“你也说过,你会对我好的,但你不也为了别人对我发火吗?” 许魏驰正要说什么,刘一言打断他:“别跟着我,我去逛逛,一会儿就回来。” 这边,被这么闹了一场之后,游戏没没法继续进行下去了,于是大家散开,各自和各自的小团体混在一起。 许魏驰回来后,窦洁拉着他问:“刘一言去哪了?” 许魏驰闷闷地答:“她说她想去逛逛。” 窦洁不满地看着他:“这深山老林的,她要去哪里逛啊,遇到蛇怎么办,遇到坏人怎么办,你怎么不跟着她?” “她不要我跟着她。” 窦洁简直要发火了,向竺朝她使了个眼色,转向许魏驰:“许魏驰,你别为这事儿和一言吵架,她也是为了我,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越和她急,她就越不讲理,你好好和她说说就没事了。” 许魏驰“嗯”了一声,没有下文。 向竺又劝到:“去找找她吧,这山上真的挺危险的。” 许魏驰心里还有气:“没事的,她走不远,一会儿就回来了。” 向竺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林渔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消失了,只剩窦洁和向竺两个人,纠结着要不要去找刘一言。 “算了,许魏驰说得对,她应该也不敢走远,让她自己静一静吧。”向竺安抚窦洁。 许魏驰看着赵翼他们在旁边疯疯闹闹,自己却是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于是一个人躺在湖边晒太阳。 没一会儿,天色却突然变了,本来漂浮在上空的朵朵白云,全都换了脸色,就像许魏驰铁青着的脸一样,整个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景象。 有人大叫着:“变天了变天了!” 可是贾定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班长有条不紊地组织大家收拾东西,许魏驰一动不动地看着头顶密布的乌云,旁边是大家的吵吵闹闹,耳边却是刘一言的冷冷的声音。 “这是你第二次为了李婧婧朝我发火了。” “去没有你和李婧婧的地方。” “你也说过,你会对我好的,但你不也为了别人对我发火吗?” 突然,豆大的雨点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脸上,也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 他像是突然从睡梦中醒来似的,直起身子,在人群里慌乱地找寻刘一言的身影。 许魏霖和赵翼在忙碌地收拾烧烤架,其他人也正在收拾散落在地上的垃圾,向竺和窦洁一边用手挡住一些雨,一边朝着他走来。 这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人里没有刘一言。 这场暴雨来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但却没有浇灭他们年轻而又狂热的心,尽管淋着大雨,大风卷着雨滴拍在他们脸上,每个人脸上噙着生动的笑容。 许魏驰一个激灵,跑到向竺和窦洁跟前:“刘一言还没回来?” 向竺和窦洁也急了,摇摇头。 许魏驰摸出手机,山上信号不好,只有一格,但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地拨通刘一言的电话,这回,信号直接变成了零。 窦洁责备地看着他:“我就说,怎么能让她一个人乱跑呢,你怎么能这样呢?” 不用窦洁说,许魏驰就已经在心里将自己千刀万剐了。 向竺安抚地拍拍窦洁,又转头对许魏驰说:“别想那些了,现在关键是去找她,你顺着你和她分开的时候她走的方向去找找看,我们往那边看看,行吗?” 许魏驰除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急急地转身,朝之前刘一言离开的方向跑去。 刘一言和许魏驰分开之后,心情十分低落,想到许魏驰又一次地为了李婧婧不分青红皂白地朝自己发火,觉得委屈得不得了。再一回想起李婧婧和许魏驰贴着身子热舞的样子,她“深情”地向许魏驰“告白”的样子,以及她亲吻许魏驰的样子,刘一言又急又气,眼泪不知不觉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一边哭着,一边负气地沿着这条小路往前走,也不知走到了哪里,走得累了,就地坐下来,闷闷地想,再也不要原谅许魏驰了。 没多久,天色突变,似乎是要下大雨了。看着暗下来的天色,刘一言有点害怕,于是起身往回走,走着走着,竟发现和来时的路不一样了。看着愈发低沉的气压,刘一言心里暗暗着急,摸出手机想给窦洁打电话,却发现手机收不到信号。 这时候,一颗又一颗豆大的雨落下来,没多久,刘一言就被浇成了只落汤鸡。没办法,只好凭着感觉,一边淋着雨一边往回跑。 她开始有些后悔,不应该这么任性地一个人走开,就算是生许魏驰的气,也不该自己在树林里乱跑。 突然,透过雨滴形成的水帘,她看到不远处的密林里有人,兴奋地往前跑了两步,她发现,那个背影是贾定。刘一言记得很清楚,贾定今天穿的那件黑色外套背后有一个白色的反战标志,非常醒目。 而更令刘一言惊讶的是,贾定和一个人相拥着,正在忘情地接吻,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是一种不好的预感铺天盖地地朝她袭来。她像是溺水之后被水草缠住了双脚,迈不开步子,也发不出声音。 滂沱的大雨里,那两个人忘情地拥吻着,不同于许魏驰吻她时的踌躇和笨拙,那两个人仿佛已经联系了成百上千次一样,用了地拥抱着彼此,宛如一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终于结束了这个绵长的吻,贾定怀里的那个人抬起脸的一瞬间,刘一言仿佛遭受了五雷轰顶,惊得瞳孔放大了好几倍。 林渔也看到了刘一言,刘一言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看着她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和始终背对刘一言的贾定说了两句话之后,一前一后的走了。 刘一言愣愣地站在原地,矗立在风雨了,脑海里不断回放贾定和林渔拥吻的画面,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许魏驰找到刘一言的时候,她就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面无血色地站在树林里,全身都被淋得湿透了,当然许魏驰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路上幻想了许多可能发生的情况,哪怕是最坏的情况,在看到刘一言的那一刻,他才发现那颗莫名出走的心终于找到了方向,他顾不得那么多,冲上去,用力地,恶狠狠地将刘一言抱紧,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用力抱着她,像是准备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直到感受到她的温度:“言言,对不起。” 刘一言任由他抱着自己,整个人还停留在刚才的震惊中,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我错了,我……我再也不对你发火了,我要是再混蛋,你就骂我,打我,怎么样都可以……”许魏驰好像害怕她消失一样,收紧了手臂上的力气。 刘一言还是没说话。 许魏驰有些害怕这样的沉默,他松开刘一言,像只流浪的小狗一样看着刘一言,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缘故,他的眼里噙满了水光,看起了可怜极了。 刘一言像是被他清澈的目光唤醒了一样,轻轻笑了起来。 她不再去想贾定和林渔的事,风雨里,她专心致志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积极乐观,阳光向上,他的世界里一切都美好,一切都善良。他也被其他人欣赏,被其他人爱慕,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人,他放下所有的自尊和骄傲,没有原则,没有底线的爱着自己。 是的,对刘一言来说,他是太阳。他的光蛮不讲理,细细密密地照耀着刘一言周遭的每一个地方。 即使是现在,乌云密布,风急雨大,他仍然盘桓在刘一言的上空,照耀得她整个人暖暖的。 第21章 光阴慢 闻瞾和王敬分手了。 用她的话来说,如果需要他的时候,他不能陪在身边,那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呢? 说实话,刘一言并不意外,从一开始,她就不觉得闻瞾有多么喜欢王敬,刘一言觉得,对闻瞾来说,她的热情大概早已经全部倾注到了于嘉成的身上,她很难再像那样疯狂而执着地喜欢什么人了吧。 闻瞾的新男朋友是林城一中高一国旗队的。 距离她和王敬分手不过两三天的光景,刘一言怀疑自己快要分不清这两件事发生的先后顺序。刘一言记不住小男生的名字,只是跟着大家叫他小新,就连这是绰号还是真名,刘一言也不知道。 小新个子很高,比于嘉成高出半个头,甚至比许魏驰也要高上一点点,但是却长了一张十分可爱的娃娃脸,一双鹿眼上的双眼皮比刘一言还要深,笑起来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皮肤又白又嫩,称得上是“吹弹可破”,刘一言和邱青昕羡慕得要命。 可是他那双粉粉嫩嫩的“樱桃小嘴”开口叫“一言姐”的时候发出的低沉的共鸣,让刘一言总觉得怪怪的,好像和想象中的漫画男主角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刘一言气鼓鼓地看着他:“为什么只叫我姐姐,她们呢?我看起来很老?” 小新左肩上搭着一边书包背带,双手插在兜里,嬉皮笑脸地看着她:“你看起来很凶。” 为了表现自己其实并不凶,刘一言大度地摆了摆手:“你就娶鸡随□□,也不用叫我姐姐了,闻瞾怎么叫你就怎么叫吧!” 小新配合地弯腰作了个揖:“小的遵命!” 刘一言不得不佩服闻瞾魅力无边,同时心里也暗暗为她惋惜,这么好的苗子,怎么就白白在于嘉成身上耽误了好几年青春呢? 姐弟恋的好处是,小新对闻瞾几乎是言听计从,俨然一副忠犬的二十四孝男友模样。 刘一言开玩笑:“小新真是样样都好,对闻瞾也好,太羡慕了!” 许魏驰伸出手臂勒住她的脖子:“我对你不好吗?” 刘一言假装气鼓鼓地撇开头:“一点都不好?” 许魏驰委屈:“你有没有良心啊?我还要对你怎么好才够?我就差把你供起来烧香磕头了!” 刘一言哈哈大笑:“好呀,你把我供起来啊!” 许魏驰牵着她:“别呀,你这还好好的,真把你供起来了多不吉利啊!” 两个人傻乎乎地笑起来,并肩走近”沸点“。 老猴儿正在冲咖啡,看见两人进来,扬了扬下巴算是打招呼。刘一言突然想起窦洁和向竺跟踪偷窥的事,面色不善地看着老猴儿:“老猴儿!” 老猴儿抬了抬眼皮,嗯了一声。 “前段时间,是不是有两个女孩跟着我们俩来沸点来着?” 老猴儿歪着头想了想:“是有那么两个姑娘,其中一个还挺水灵。” 许魏驰一脸茫然,刘一言不高兴了,合着这人是被美色收买了?“你怎么做生意的,她俩在那偷窥我们你也不知道管一管?” “嘿,怎么说话呢,我这不是看两个小姑娘都长得挺好看的,又一脸鬼鬼祟祟的样子,搞不好是你们家许魏驰在外面欠下了什么风流债,人家上门来讨债来了!再说了,我这打开门做生意,还能把客人往外赶啊?”老猴儿一边吊儿郎当说着,一边在咖啡上门拉了一个“心”,随即打了个响指,一旁的服务生上前来端走了咖啡杯。 刘一言怒发冲冠,许魏驰却抢先说话:“你他妈才欠了一屁股风流债!” 老猴儿无所谓地笑笑:“神了,这你都知道!” 老猴儿本名侯煜,比刘一言、许魏驰他们大不了几岁,是个标准的“文艺青年”,爱好音乐和文学,因此“沸点”里面有许多好书,这也是刘一言钟爱“沸点”的原因之一。 老猴儿是个狂热的摇滚爱好者,光是“沸点”里面就摆了好几把价格不菲的吉他,据说他家里还有更专业,更昂贵的。 潜心研究艺术的老猴儿大学没毕业就退学了,之后吵着闹着要组乐队北漂,四处碰壁了一段时间之后,学了一门“冲咖啡”的特殊技能,在父母的资助下,回到林城和朋友一起开了这家咖啡店,整日泡在咖啡浓郁的醇香里,与书为伴,与乐为友,倒也自得其乐。 作为一名典型的摇滚青年,老猴儿身形十分消瘦,看起来像是营养不良,平日里总是一副胡子拉碴,昏昏欲睡的样子。刘一言只知道他自己组了一个地下乐队,白天他就在“沸点”顾店,打打瞌睡,晚上十点就关门开始玩儿乐队。 乐队加上老猴儿一共四个人,主唱兼吉他手老猴儿,贝斯手阿顾是店里的服务生,大二时,也就是这家店刚开业的时候,就开始在店里做兼职,老猴儿组乐队的时候刚好缺一个贝斯手,阿顾高中起就开始玩儿音乐,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加入了。 键盘亮亮是“沸点”的隐形老板,平时在一家国企工作,看上去十分阳光,和“摇滚”两字完全不搭,听说他是老猴儿多年的好友。 最神秘的要数鼓手老雷了,刘一言只见过他一次,一米八五以上的个头,是四个人中最高的,穿了一件短款的驼色风衣,却遮盖不住强壮的腱子肉。他进来之后,漫不经心地环视了一周,站在吧台前低声和老猴儿说话。 他周身笼罩着一层莫名的寒意,远远看过去,看不清他的五官和表情,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脸上冷硬的棱角。 在“沸点”呆的时间长了,刘一言和许魏驰不只是和老猴儿称兄道弟,和阿顾也十分合拍,店里没什么人的时候,刘一言就缠着两个人秀一秀吉他或是一展歌喉,亮亮有时候下班也会过来看看,时间长了也就混得 熟了。 可是对老雷,他们一无所知,有时候向这三人问起,他们也是一两句话就带过,直说是老猴儿高中起的好兄弟,两个人自然不好再多问。 话说起来,老猴儿高中时候也是林城一中的学生,不知怀着什么样的情怀,把“沸点”开到了一中背后这条小巷。 老猴儿掐指一算,笑着说,这是“沸点”开业的第二个年头了。 刘一言有时候觉得自己和老猴儿之间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意味,大概是因为那些描述戈壁滩的杂志,大概是因为那些沉重而令人窒息的藏书,大概也是因为她也说过,想在一中附近开一家蛋糕店。 俩人坐下后,许魏驰贼头贼脑地问:“那两个女的是谁?闻瞾和邱青昕?” “她们俩哪有这么无聊,窦洁和向竺!”刘一言没好气地回他。 许魏驰满不在乎,大喇喇地靠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深褐色的抱枕:“看就看呗,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侯煜端了一份松饼过来,嬉皮笑脸地:“算我不对行了吧,松饼算是我给你赔罪了!” 这样一来,刘一言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小题大做了,再这样端着就有些过了,关键是侯煜亲手做的松饼,无论是卖相还是味道都没得挑,称得上是刘一言的最爱之一。 瞄了一眼挤满了巧克力酱的松饼,还隐隐有一些热气正往上窜,刘一言咽了咽口水,蛋奶松软的香气混着巧克力酱的浓郁气息不着痕迹地钻进她的鼻腔里,她不得不缴械投降,可怜兮兮地看着许魏驰。 许魏驰看到她这副馋虫上脑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朝老猴儿摆摆手:“得了,多大点事儿,她就是和你闹着玩儿呢。” 老猴儿朝他肩上锤了一拳,笑道:“就是你小子把她给惯坏喽!” 许魏驰不服气地站起身来和他缠斗起来,老猴儿很瘦,虽说比许魏驰大上几岁,力量上却完全不是许魏驰的对手,没两下就被撂倒在了沙发上。 用两个手臂制住他,许魏驰才嬉皮笑脸地说:“我就愿意惯着她,你管得着吗?” 老猴儿瞪了一眼一边大快朵颐地吃着松饼,一边看好戏的刘一言,生无可恋地仰头看向天花板。 有客人进来,许魏驰这才放开压在老猴儿身上的手,老猴儿从他的钳制下脱身,用力喘了两口气,恶狠狠地瞪着两个人:“小没良心的!”在两个人的嘲笑中,稳了稳气息,迈步走回吧台。 转眼已是“桂魄初生秋露微”的时节,满地的梧桐叶大张旗鼓地给校园铺上一层金黄的地毯,不时有阵阵桂花馥郁的芬芳袭来。 又到了每年林城一中开运动会的时候。 高三的学子们却被残忍地剥夺了参与这项活动的权利,一个个耷拉着脑袋,郁闷地坐在教室里,透过紧闭着的窗户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喧嚣声和老师讲课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令人愈发的烦躁。 地理老师正在讲一道有关“凌汛”题,许魏驰难得专心地听课,刘一言懒洋洋地趴在课桌上,笔在习题本上乱画,脑海里全是在金岭湖边是树林里,贾定和林渔忘情拥吻的画面。 刘一言莫名的烦躁,顺着自己脸趴着的方向,视线刚好穿过过道,落在窦洁和林渔的侧脸上。仿佛察觉到刘一言的视线一般,窦洁转过脸来,压低了声音:“你看我干嘛?” 刘一言直起身子:“谁看你了!”林渔也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刘一言!”地理老师愤怒的声音传来,刘一言被吓了一跳,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站起来。 “既然你那么多话要说,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凌汛’?” 刘一言看向许魏驰,他也是一副茫然的表情,刘一言生无可恋:“凌汛……就是……呃……就是凌晨的......汛......” “哈哈哈哈......”全班办法一阵大笑,刘一言发誓,她看到老师的嘴角也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刘一言羞愧地低下头,却看见许魏驰也在捂嘴笑。 地理老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刘一言:“已经高三了,女同学我也不好说什么难听的话,希望你们自己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将来。” 刘一言坐下,愤愤地瞪了许魏驰一眼,本来就低落的心情,更加烦躁了。 国庆假期之后,刘一言心里始终想着那天发生的事,林渔倒像是没事儿人一样,下课照样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偶尔也和窦洁聊天,看向刘一言的眼神也是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破绽。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一言不得不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看错了。 再看到贾定的时候,刘一言心里就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他还是一样和大家说说笑笑,上课的时候一板一眼,下课的时候没大没小,可是刘一言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在课上,她没办法把他当做那个讲起课来口若悬河,头头是道的老师来崇拜;在课外,她更没法想从前那样把他当做一个有趣的大哥哥来尊敬。 她无法在政治课上集中精力,每次看到贾定的嘴一张一合地讲课,脑海里总是不断浮现他和林渔吻在一起的样子,甚至有时候看到他双臂抱在胸前,微笑着在教室巡视的时候,刘一言心底不自觉地泛起一阵恶心。 这个秘密,刘一言谁也没有说,甚至每天面对着事件的主人公林渔,刘一言都没有开口询问过。 在刘一言过去十几年的生命里,这件事有些超出她的理解范围,她不敢细想。 一个是老师,一个是班上成绩最拔尖的学生,他们俩在大雨中,在森林里拥吻着。刘一言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恋爱。 如果,如果他们真的在恋爱的话……刘一言每次想到这里,就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许魏驰发现了刘一言的不寻常,终于熬到了下课,伸手在她脸上左捏捏,右搓搓,嬉皮笑脸的:“谁又惹我们家刘一言生气了呀?” 刘一言本来心情躁郁,看到他这副不正经的样子就来更来气,再一想起刚才在课上他竟然对自己的窘境冷眼旁观,看到自己出丑之后还无情地嘲笑,刘一言气到要吐血。 一把将他的大手推开,刘一言扭过脸,不说话。 许魏驰又凑上去,好声好气地询问问:“怎么了?” 刘一言双手捂着脸,闷闷地说:“不想和你说话。” 教室外,操场上吵吵闹闹,教室里面却静得出奇。自从上了高三,大家心里不知不觉都绷紧了一根弦,上课的时候打起十二分精神,下课之后也很少再打打闹闹,而是抓紧时间补眠。 许魏驰不着痕迹地轻轻叹了一口气,把刘一言贴在脸上的双手抓过来,放在手心里反复地搓揉着,眼里荡漾起温柔的波纹,柔声问到:“为什么心情不好?” 其实,刘一言自己也收不上来为什么会心情烦躁,随口扯到:“都怪你!害我被老师骂!” 许魏驰十分委屈地看着她:“怎么就怪我了?” “你明明知道答案,你都不告诉我!” “我真的不知道啊……”许魏驰眼神里写满了无辜。 刘一言不信:“你不是在听课吗?” “我什么时候听过课了?我那是假装的你不知道啊?”许魏驰狡黠地笑。 刘一言倒是知道他可没有听课的“好习惯”,本来还在诧异这人今天怎么开始认真听课了,敢情人家是装的。 刘一言还是没解气:“那你还笑我!” 许魏驰想起那个“凌晨的汛”,又没忍住笑起来,刘一言气得一把甩开他的手,闷闷地不说话。 许魏驰笑够了,这才又把脸凑到她的面前:“可是真的很好笑啊,’凌汛’就是凌晨的汛,亏你想得出来啊!” 刘一言沈着脸,一把将他的脸推开。许魏驰正要说些什么,上课铃适时地响了起来,贾定也抱着教材走了进来。 始终无法直视贾定,刘一言低着头看课本,余光瞟见许魏驰在一旁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干嘛。过了一会儿,一张字条从旁边的桌子上被推了过来。 “我错了。”三个大字,还画了一个猪头,旁边写着“许魏驰”。 刘一言没忍住,笑了一下,尽管随即又板起了脸,许魏驰还是捕捉到了那个笑容。刘一言把纸条夹在书里,抬起头瞟了一眼贾定,又逃避地重新低下了头,好像她才是那个掩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的人。 许魏驰看着黑板,像是在听课的样子,却连嘴皮都没动地发出声音:“别生我的气了……”刘一言怀疑自己是幻听了,诧异地转过头,许魏驰斜着眼对她挑眉笑,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贾定的声音越来越远,窗外的喧嚣就更遥不可及了,刘一言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这个人,他坏坏的笑在刘一言的眼前无限放大,填满了她的脑子和她的心。 所有的不安和烦躁统统被这个笑驱赶到了西伯利亚,刘一言觉得豁然开朗,不自觉地,也朝他露出一个甜蜜的笑。 后来,每当刘一言回想起当时的自己,总是恨铁不成钢的想,为什么那么不讲理,那么爱无理取闹呢? 大概是因为心里清楚,无论如何蛮不讲理,如何无理取闹,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没有理由,没有条件,没有原则地纵容自己。 因为知道那个人无论如何都会傻乎乎地黏在身边,才敢那样毫无顾忌地朝他发火。 因为知道,哪怕说出让人十分伤心难过的话,那个人也会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地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因为知道,不管怎样,他都不会放开手。 第22章 为君心 周五下午的六点左右,正是“沸点”比较冷清的时刻,除了许魏驰和刘一言,只有吧台的正对面有一桌庆祝生日的年轻人,看样子大概也是一中的学生。 老猴儿和阿顾正凑在一块儿看一本谱子,咖啡吧里背景乐是震耳欲聋的重金属,将吧台对面那群学生过早的打闹声掩盖住。 窗外天色渐晚,喧嚣的背景之下,窗内昏黄的灯光也明明灭灭地不断跳动。 “你确定你没有看错?”许魏驰皱紧了眉头,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刘一言忍得太辛苦,终于忍不住把那天看到的事告诉许魏驰,看到他不相信的眼神,刘一言急切地点头,仿佛想要证明什么:“我确定!贾定那天穿的那件衣服,太显眼了,我一定没看错!而且……而且,林渔她……也看见我了……”不知道为什么,说到后来,她的声音渐渐小了。 许魏驰诧异:“那她后来怎么说?” 事实上,刘一言也百思不得其解。 那天之后,林渔从未主动提起那件事,平时也还像从前一样和刘一言交流,完全没有丝毫不自然的样子,以至于刘一言快要怀疑那天那个和自己四目相对的人并不是林渔。 “她什么都没说啊……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许魏驰仿佛释然地一笑,大手轻轻拍在刘一言的额头上:“想什么呢你!肯定是你看错了!” 刘一言对他这副满不在乎又不相信的自己的态度十分不满:“那你说我看到的是谁?还能凭空冒出来两个人不成?我们班除了我和你,根本就没有别人在谈恋爱啊!” “你怎么就确定没有呢?搞不好人家是地下情啊!”许魏驰反驳到,其实他并非不相信刘一言的话,只是这件事关系重大,单凭刘一言在大雨中模模糊糊的视线,根本无法确定那两个人是谁,而且就算真的是贾定和林渔,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许魏驰的想法是,既然这是一件无头悬案,或者说是一件无能为力的事,与其让它像一根鱼刺一样横亘在刘一言心头,让她心烦意乱,不如就打消她的这个念头,这样一来,对大家都好。 可是刘一言不这么想,她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这件事要是没被她撞见还好,既然被她看到了,她心里就总是悬着那么一块儿石头,不知道个水落石出,她根本没办法放下。 “好,那你说,班上那么些人,我为什么偏偏看错,把他们看成贾定和林渔?”刘一言不依不饶。 许魏驰拿她没办法,深深叹了一口气,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桌上盛满了咖啡渣的烟灰缸:“就算真的是他们俩,那你打算怎么办?” 刘一言一愣。 怎么办? 一心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过如果这件事就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应该怎么办。 看到刘一言这副目光呆滞的模样,许魏驰就知道,她一定一门心思钻进了自己的世界里,从来没想过这件事即将带来的后果。 他无奈地一笑,伸手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随后语气缓和下来,耐心地分析到:“这件事可大可小,说小了,就是你看错了;说大了,这可是师生恋,甚至还是婚外情!林渔可还是未成年人啊,这件事一旦被人知道了,道德上,法律上都说不过去,你知不知道这会给他们带来什么结果?” 刘一言当然知道这件事会给当事人带来什么样的结果,这也是这些天以来纠缠着她的问题。这件事就连自己都难以消化,一旦被公之于众,贾定的事业和家庭就算是毁了,而林渔呢,她的人生还没开始啊。 当然,刘一言从未想过要把这件事公之于众,不仅是因为自己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更是因为在刘一言心里,林渔已经能算得上是朋友了,她不想林渔受到任何的伤害。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刘一言已经没了主意,看向许魏驰的眼神一片茫然。 许魏驰伸出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这个简单啊,就当你什么都没看到过。” “那……就让他们一直这样下去?贾定不是已经结婚了吗?他老婆怎么办?林渔就永远这样当第三者吗?”刘一言苦恼地看着他。 许魏驰无言地看着她,头上冒出一串黑线,平时古灵精怪的刘一言,怎么到了关键时候总是掉链子。 “全班都知道他结婚了,林渔能不知道吗?既然已经知道了还要选择和他……呃,发生这种关系……你觉得这件事是你能控制的吗?” 刘一言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但还是心有戚戚焉:“那你说,我要不要去劝劝她?” 许魏驰正色到:“这个问题你为什么要问我呢?如果是邱青昕,或者是闻瞾,你应该当时就会冲到他们面前了吧?就会伸手一个耳光把她们打醒了吧?” 刘一言抿着嘴不说话,心下却已经有了决定。 就这样吧,就像许魏驰说的那样,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就当自己什么也没有看见。 和林渔虽然是朋友,可是朋友也分三六九等的。 有的朋友,你们没有秘密,坦诚相见,你们分享对方的幸福和喜悦,也分担所有不为人知的伤痛和最不堪的秘密;但是有的朋友,你们互相欣赏,真心相待,可是在你们之间永远横亘着楚河汉界,这是人与人之间的安全距离,超出这个距离的部分,是彼此无法进入的世界。 刘一言想,林渔的绝口不提,暗示着这是属于她自己的,不愿言说的秘密,作为朋友,自己能做的就是小心翼翼地替她守住这个秘密。 做出决定之后,刘一言很快就释怀了,心情也不知不觉变得轻松起来。 她歪着头看着许魏驰,他正在拿着手机玩空当接龙,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短短几分钟内,刘一言的心情仿佛坐了过山车一般起起落落。 他好看的眉毛因为思考的缘故微微向内聚在一起,睫毛轻轻颤抖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屏幕,手指不时地在屏幕上滑动。隔着灰色的卫衣,他的胸口微微起伏着,刘一言仿佛看到他的心脏正在奋力地跳动着,不知不觉,脸颊微微有些发红。 亮亮风尘仆仆地来了,老猴儿放下手里的谱子,和亮亮在吧台背后理账,阿顾一个人也没了兴致,坐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许魏驰见他一个人无聊,朝他招手,阿顾咧嘴一笑,抱着吉他颠颠儿地朝他们那个角落走去。 “顾哥,给我们露两手呗?”许魏驰开玩笑。 阿顾倒也不扭捏,试了试音,开始边弹边唱起来: 如果没有遇见你 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 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许认识某一人 过着平凡的日子 不知道会不会 也有爱情甜如蜜 任时光匆匆流去 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 能够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 别让我离开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 一丝丝情意 …… 阿顾平时话不多,嗓音却是出奇的纯净,像小石潭清澈的水流,不着痕迹地打磨着潭底的石子儿,缓缓地注入江河海洋深处。 刘一言听得痴了,一曲终了,她的眼神停留在阿顾拨通琴弦的手指上,许魏驰有些吃味地伸手在刘一言眼前晃:“哎,醒一醒,你男朋友在这里呢!” 阿顾轻轻笑起来,小心翼翼地把吉他立在沙发旁的地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个人,刘一言虽然习惯了许魏驰的的厚脸皮,但是被阿顾这样看着,面色也有些发红。 她恶狠狠地瞪了许魏驰一眼,转而对着阿顾说:“阿顾哥,我有个朋友特别喜欢会弹吉他的男生,她要是听了你唱歌,一定会爱上你的!”说着,脑海里浮现了窦洁那副花痴的样子。 许魏驰还在一旁插科打诨:“你哪个朋友啊?我怎么不知道?不会是你自己吧?” 刘一言一拳打在他手臂上:“对啊,你怎么知道,就是我!” 许魏驰不满地看着她,眼神很是委屈,阿顾在一旁看着这对活宝,又忍不住笑起来。许魏驰扑上去,一把搂住阿顾的脖子,死皮赖脸地缠着他:“顾哥,你可得教我两手啊,不然刘一言就要被别人拐跑了!” 阿顾和老猴儿一样瘦瘦的小身板,被他嘞得脸红脖子粗,连连求饶:“你放心,我绝对不拐你们家刘一言!” 许魏驰这才放手。 老猴儿和亮亮理清了账,也朝他们这个角落走来。 亮亮嘴里叼着一根烟,又从烟盒里抽出几支分别递给几个人,许魏驰摆摆手,没接。 “你小子不抽烟?”亮亮挑眉。 许魏驰笑笑,淡淡地说:“没瘾。” 老猴儿在一旁拆他的台:“得了吧,八成是他们家刘一言不让抽!” 许魏驰扬了扬眉,表示默认,刘一言恨恨地看着老猴儿:“你就抽吧,迟早得癌症!” 老猴儿不理她,对着许魏驰吐了一口烟圈:“许魏儿,晚自习下课去短巷子看我们演出!”老猴儿从来不叫许魏驰全名,总是叫他“许魏儿”,带着北方人那样轻轻的儿话音,每次听到他这样叫许魏驰,刘一言总觉得他们之间像是认识了很久似的。 短巷子是林城有名的酒吧一条街,就像北京的什刹海一样。 许魏驰沉吟了一会儿,探询的目光看向刘一言。刘一言白了他一眼:“别看我,我妈今晚来接我,我哪也去不了,你自己去吧。” 许魏驰朝老猴儿点点头:“行,我跟我哥一起去。” 老猴儿打了个响指:“行,到时候你们直接去‘24号’。” “24号”大概就是老猴儿他们演出的酒吧。 “你为什么不直接开一家酒吧呢?干嘛还开这咖啡店?”刘一言忍不住问。 老猴儿抖了抖手里的烟,烟灰轻飘飘地落在烟灰缸里:“你不懂,哥不好那口。” “什么这口那口,你要是开个酒吧,不就可以随时随地在里面嚎你那破锣嗓子了吗?”刘一言瞟他一眼。 亮亮看着老猴儿在刘一言面前吃瘪的样子,忍不住笑。 老猴儿气急败坏地瞪着刘一言,刘一言也不甘示弱地瞪他,刘一言眼睛大,老猴儿眼睛小,这可真的称得上是“大眼瞪小眼”了。 旁边几个人看好戏似的,也不出声。 半分钟之后,老猴儿败下阵来,无可奈何地对许魏驰说:“把你的人给我带走!” 许魏驰哈哈大笑起来,拳头在老猴儿胸前虚晃了一下,转而伸出长臂将刘一言搂住,当着几个人的面在她额头上重重地吧唧了一口,洋洋得意得对着几个人:“我就喜欢我们家刘一言这种不讲理的样子。” 刘一言胳膊肘朝他胸前用力一拐:“你才不讲理!” 许魏驰吃痛,松开搂着她的手,捂着胸口跌坐在沙发上。刘一言当他又在耍宝,博取同情,梗着脖子不肯理他。 阿顾看着许魏驰脸色有些惨白,担心地叫她:“刘一言,他好像不是装的……”刘一言一向比较相信阿顾的为人,听到他这么说,犹犹豫豫地转身去看许魏驰。 果然,许魏驰脸色不太好,还是捂着胸口。刘一言慌了神,一下没了主意,蹲到许魏驰面前,担心地看着他:“你没事吧?伤到哪里了?” 许魏驰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脸上也恢复了血色,老猴儿在旁边添油加醋:“你也真是的,女孩子家的,下手怎么就没个轻重,许魏儿哪天迟早被你给弄死了!” 刘一言没想到自己下手那么重,心下担心许魏驰,被老猴儿这样数落又觉得有些委屈,瘪着嘴,就这么看着许魏驰,也不说话。 许魏驰身强体壮,也不是那么不禁打,只是刘一言的胳膊肘刚好打在肋骨上,疼得厉害,这下缓了过来,看到刘一言这副做了坏事还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心立刻软了下来,只剩下一腔柔情。 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刘一言的头,转头对着老猴儿:“我就愿意被我们家刘一言虐待,你管得着吗?” 老猴儿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就去了,用力吸了一口烟,恶狠狠地指着许魏驰:“你就贱吧,迟早有一天被她折磨死了!” 亮亮也笑,推了推老猴儿:“什么死不死的,别瞎说,你这是看不惯人家小年轻谈恋爱吧!” 老猴儿骂骂咧咧地往吧台走,几个人在后面笑得前仰后合。 眼看着要到晚自习时间了,许魏驰拉着刘一言就要走,都已经出了门,还听见老猴儿在门内沙哑的声音:“晚上别忘了啊!” 许魏驰伸出手用力摆了摆,也不管他看没看见。 当天晚上,许魏驰破天荒地没有给刘一言打电话,只有一条冷冰冰的短信。刘一言只当他是和老猴儿他们玩得疯了,也没往心里去。 高三毕业班周六也是排满了课的,许魏驰慢悠悠的走近教室,刘一言眼尖地发现他左边脸有些微微发肿。 “你脸怎么了?”刘一言没当一回事,但是许魏驰躲躲闪闪的态度引起了她的怀疑。 “啊?哦......没怎么啊。” “被你哥揍了?”刘一言凑到他耳边,悄悄说。 许魏驰不屑地哼了一声:“他那小胳膊小腿还能揍我?” “那是谁揍的你?” 许魏驰防备地看着刘一言,不说话,下颌紧绷着,眼神闪烁,不敢看她。 刘一言心下有些不快:“你是不是跟着老猴儿他们惹了什么祸?我就知道,跟着他不能有什么好事儿……” 许魏驰揉了揉肿起来的脸,眼神有些倦意:“没有的事,你别乱说。” “你不说,我问许魏霖!”刘一言作势要拍前排许魏霖的背,不料他听到俩人的对话似的转过身来,反而吓了刘一言一条。 “昨天他朋友和人打起来,他去凑热闹了。”许魏霖语气十分平静,好像挨打那个不是他弟弟似的。 刘一言咬牙切齿:“这个侯煜!”又恶狠狠地瞪了许魏驰一眼:“你就跟着他混吧!” 说完又愤愤不平地在他手臂上用力掐了一把,许魏驰却猛然“嘶”了一声。 刘一言大惊,急忙伸手去挽他的衣袖。 他的手臂上,是比脸上更严重的伤,又青又紫的一大片,触目惊心。 刘一言心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落在他的手臂上,在青得发黑的印记上蔓延开来。 许魏驰被下了一条,赶忙抽回手,一边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一边柔声安慰到:“哭什么呀,我没事……” 刘一言推开他,却是不敢再用力,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又开始对他上下其手:“还有哪里挨打了?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有伤口吗?有没有流血?” 许魏驰不回答她,却低声笑起来。许魏霖在旁边好心代为回答:“他没事,就是脸上被打了两拳,伸手挡了下,人家酒吧的椅子都被他的金刚不坏之手磕坏了。” 刘一言对着许魏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许魏驰满眼带笑地看着她,左边脸还肿着,样子十分滑稽。刘一言看着他,破涕为笑。 她没好气地看着他:“都这样了,还笑什么笑!” “我高兴!”许魏驰摇头晃脑。 “都被打成这副德行了,你还高兴个屁啊?”刘一言搞不懂他的脑回路。 许魏驰抽回被刘一言拉着的手,反握住她的双手:“我高兴,因为你为我担心。” 刘一言想抽回手,不料却被他握得更紧了,她还是嘴硬:“我怎么可能为你担心,你最好被他们打死吧!” 闻言,许魏驰又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刘一言,你这么快就不爱我了吗?” 刘一言又好气又好笑,被他抓住的手使坏地掐了一把他的手掌:“不爱!” “没关系,我爱你就行了。” “谢谢,不需要!”刘一言白了他一眼,将脸撇开。 许魏驰放开她的手,大条地将手臂搭在椅背上,一副流氓的口吻:“这你可管不着了!” 刘一言转头对他翻了一个白眼,却看见他的目光定格在自己身上,这眼神温热而又深情,不知不觉将刘一言的心烤得快要融化,不自觉地,自己看向他的眼神也变得迷离而又缱绻。 不知道为什么,刘一言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得温柔了:“还疼吗?” 许魏驰一愣,噘着嘴点点头,把还□□在空气中的手臂伸到她面前:“你揉一揉就不疼了。” 破天荒的,刘一言没有让他滚开,而是伸出手,缓慢地,轻柔地覆上他的手臂,打着圈儿轻按着。 许魏驰觉得手臂痒痒的,一点儿也不疼。 他把脸凑到刘一言的眼前,耍赖地要求:“还有这里!” 他以为刘一言又要骂他“不要脸”,可是,出乎意料地,她柔若无骨的小手覆上了他左边的脸颊,轻轻地揉搓着,眼神里写满了心疼。 许魏驰心里像是灌满了蜜似的,齁得不行,忍不住又咧开嘴笑起来。 突然,刘一言的脸在他面前放大,她的黑漆漆的眼睛像黑洞似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吸进去,他还来不及反应,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他肿起来的半边脸上。 许魏驰脑袋里一阵轰鸣,在他清醒过来之前,仿佛听到刘一言的声音从千里之外传来:“这样还疼吗?” 第23章 梦归处 当晚的情况是这样的。 一开始,一切都很好,许魏霖和许魏驰安静地在“24号”坐着,老猴儿特意让人给他们留了前排的座位。 酒吧并不大,里面熙熙攘攘都是人,有几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女孩子,狂热的目光追随台上那几个意气风发的人。 许魏驰凑在许魏霖耳边,一一为他介绍。 台上那几个人只是随意的套了一件同款t恤,并没有化妆,看起来不像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摇滚乐队”,但是他们十分投入,老猴儿沙哑厚重的嗓音仿佛要挣破房顶,直冲天际,四个人不时看向彼此,眼神不知不觉地触碰到一起,仿佛世上只剩下他们四个,再没有别人。 一曲终了,台下爆发轰鸣的掌声,夹杂着一些意味不明的口哨声。 几个小女生率先喊起来:“kig!kig!kig!” 许魏驰也笑着,跟着他们一起叫。 亮亮和阿顾微微一笑,看向老猴儿,老候朝着舞台下方打了一个响指,冲着两个人点点头,最后又转身把目光投向老雷,朝他扬了扬下巴。 老雷还是那张仿佛从冰窖里捞出来的脸,整个人周身布满了寒意,他眼神动了动,老猴儿满意地咧着嘴笑了笑,抬起右手,竖起大拇指,而后拇指朝下。 又一曲开始了。 许魏驰全神贯注地看着台上这几个人,完全沉醉在他们精彩绝伦的表演中,他恨不得站起来,跳到桌子上,大声地告诉所有人,这几个人,是他的朋友。 他太忘我了,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几个面色不善的人鱼贯着走进“24号”,突兀地立在他们身旁。 直到结束的灯光亮起来,打到老雷的脸上,许魏驰才发现,他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上,竟然出现了扭曲的神色。就连老猴儿,也失神地望着台下他们的方向。 许魏驰诧异的转脸看向旁边,离他最近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感觉是和阿顾差不多大的年纪,也可能要小一些,许魏驰只看得见他的侧脸,却觉得他的表情十分古怪,许魏驰形容不上来,只是觉得,他好像......快哭出来了。 他身侧是一个一看就是纨绔子弟的富家子,头发似乎是打了蜡,梳得一丝不苟,身上套了一件versace的黑色短皮夹克,他比身边那个瘦弱的男生高一些,壮一些,把这件衣服撑得刚刚好。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似笑非笑地看着台上的人,确切来说,是看着老猴儿。 他们俩身后还有一大群人,衣着怪异,举止粗鲁,饶是习惯了老猴儿他们大大咧咧,散散漫漫的样子,从小接受的良好的教养还是让许魏驰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老猴儿率先从那个简陋的舞台上下来,好像没有看到那两个人似的,走到许魏驰和许魏霖旁边,和许魏霖撞了拳头,笑着朝许魏霖伸出手:“我是侯煜,你就和许魏儿刘一言一样,叫我老猴儿吧!” 许魏霖从没接触过这么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摇滚青年,愣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许魏驰和老猴儿搭着肩,笑成了一团。 老雷他们几个还在台上收拾东西,并未看向这边。 皮衣男上前两步,来到老猴儿面前:“阿煜,好久不见了。”语气竟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 老猴儿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继续旁若无人地和许魏驰、许魏霖说话。 许魏驰觉得有些尴尬,不自觉地瞟了一眼皮衣男,发现他正无奈地看着老猴儿,眼神里竟然......有一丝温柔。 “阿煜……”他又叫了一声,声音很低,却有些急切,像是在渴求一些什么。 终于,老猴儿抬了抬眼睛,却不看他,眼神落到了他身旁那个瘦弱的男生身上,过了好一会儿,才仿佛是耗尽了心力似的:“这里没有阿煜。” 皮衣男一怔,伸出手正要抓他的手臂,他却刚好转过身,往前迈了两步,和他们拉开距离。 老猴儿看向许魏驰和许魏霖:“这么晚了,好孩子还不回家的话,是会挨打的!” 许魏驰“嘁”了一声,老猴儿一拳锤在他胸口上:“快回去吧!” 皮衣男突然叫了一声:“侯煜。”声音并不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尖利,在整个喧嚣吵闹的环境中显得尤为突出。 老猴儿不耐烦地转身,还没来得及开口,老雷竟一个箭步冲过来,挡在他的面前,把他护在自己身后。 皮衣男似乎是被吓到,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起来,眼神里写满了嘲讽。 许魏驰发现,那个瘦瘦的,白白的男生,他的眼神始终停留在老雷身上,从未移开过。 台上的亮亮和阿顾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 许魏驰算是看懂了,眼前这四个人一定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 “路靖雷,你还是那么冲动,不长脑子。”皮衣男邪邪地一笑,嘴角上扬着,眼里却是一片冷意。 老雷没说话,直勾勾地盯着他,好像并未察觉那道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老猴儿一步跨到老雷面前,将皮衣男和他隔开,双唇用力抿着,仿佛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皮衣男看着老猴儿的眼神明显柔和了许多,他看了看老猴儿,又看了看老猴儿身后的老雷,仿佛下定决心一样,艰难地开口:“你就非要这么护着他?” 老猴儿迎着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瘦瘦的男生:“只要我活着。” 空气仿佛冻住了,酒吧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可是他们这一块仿佛有一个结界,和外界完全隔离,安静得像地狱。 “路靖雷,我看你这几年牢饭是白吃了,你以前不是什么事儿都冲在第一个吗?现在怎么还学会躲阿煜身……”皮衣男嘲讽地开口。 话音未落,一个重重的拳头落在他脸上。 许魏驰被吓了一跳,这句话信息量实在太大,他有些来不及消化。 皮衣男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力撞得向后退了两步,但是他好像不疼似的,幽怨地看着打他的那个人,缓缓地开口:“你非得为他做到这个份上吗?” 老猴儿没说话,厌烦地看了一眼皮衣男,然后低下头,缓缓开口:“阿覃,咱们就这么散了不好吗?” 被唤作阿覃的皮衣男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神有些迷离,然后低下头,声音很小,但许魏驰还是听到了,他说:“我不想。” 老猴儿没听到,老雷没听到,瘦男生听到了。 他目光凄楚地看着阿覃:“你他妈说什么?” 大家的目光被他这句话吸引了过去,不解地看着他和阿覃。 阿覃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我他妈什么都没说!”他竟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许魏驰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他。 老雷却像是被点燃了引线的炸弹,发疯一般地冲向阿覃,暴虐的对他拳脚相向。 老猴儿和瘦弱男突然反应过来,还来不及拉住他们,两个人已经死死地纠缠在了一起,原本在阿覃身后的那些人也突然醒悟过来了似的,不分青红皂白地冲过来,台上的亮亮和阿顾见状,也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 于是很快,这场战争向两边蔓延开来,转变成了一起群体性事件。 整个酒吧立刻变成一副乱哄哄的景象,有人害怕惹事儿,急急忙忙往外走,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在人群里拍手叫好。 许魏驰暗想,不好,本来已经准备撤了,这闹的哪一出? 和许魏霖交换了一个眼神,俩人都觉得此时再走,就显得太不够义气了,可是两个乖宝宝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势,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眼看着对方人多势众,而这边也就四个人,尽管老雷战斗力爆棚,但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落了下风。 许魏驰发现,瘦男生始终漠然地站在一旁,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阿覃和老猴儿不知何时纠缠在了一块儿,老猴儿的拳头像石子儿一般的不停落在他身上,他只是伸手去挡,却从不攻击。 亮亮和阿顾也分别被人围攻,样子十分狼狈。 许魏驰左右权衡了一下,老雷虽然看起来有些吃力,但还能抵挡一阵,阿覃看起来并不会伤害老猴儿,但是亮亮和阿顾就不一样了,尤其是阿顾,看上去只有挨打的份儿。 于是许魏驰加入到这场混战中,冲过去,一脚踢在正准备攻击阿顾的纹身男肚子上。 纹身男被这一脚踢得向后退了几步,放弃了对阿顾的攻击,满眼恨意的盯着许魏驰,又冲上前,和他扭打到了一起。 毕竟许魏驰不是专业混混,几招下来,就显出了劣势,脸上挨了重重的一拳。 突然,对方一个黄毛操起了一把椅子,凶神恶煞地准备往老猴儿头上砸去,许魏驰想也来不及想,一个箭步冲上去,伸出右手,硬生生地接下了。 “嚓”的一声,椅子被砸得裂开,四分五裂的塑料碎片烟火一般往四面八风炸开。 许魏驰痛到全身冒冷汗,眼睛里是猩红的血色,就是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情暗自庆幸因为今天人多,酒吧老板特意在舞台前加了一些塑料椅子。 许魏霖差点没被吓死,用了不到0.01秒反应过来,冲到许魏驰身旁。 老猴儿和阿覃被椅子裂开的声音惊动了,停下手里的动作,老猴儿用力推了阿覃一把,张开双臂挡在许魏驰和许魏霖身前。 阿覃并未上前,只是神色不明地看着他们三个,准确来说,是看着老猴儿。 在酒吧里昏暗却又不断闪烁着的灯光下,他看起来,十分悲伤,对,是悲伤,许魏驰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觉得他看起来悲伤而又绝望。 他的发型有些乱了,原本高档皮衣此时也乱糟糟地搭在身上,可是使他看起来狼狈万分的,是他脸上悲戚的神色。 他绝望地看着老猴儿,好像身后的喧闹和争执完全与他无关。 老猴儿也抬头看着他,可是许魏驰站在老猴儿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身后的战事慢慢停了了下来,许魏驰听到阿覃干哑的声音,和之前的飞扬跋扈完全不同:“你就这么恨我?” 老猴儿似乎是轻笑了一下,似乎又没有,他说:“我不恨你,我不认识你。” 阿覃费力地扯了扯嘴角:“你可以为了路靖雷给我下跪,可以为了这两个小子挡在我面前,为什么就……” “因为他们是我朋友,以前我也曾经这样对过你。”老猴儿打断他的话,声音里却是一片清冷。 阿覃却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可是眼角却没有一丝笑意,就这样,所有人都看着他,笑了一会儿之后,他停下来,看了一眼身侧的瘦弱男,又转过头看看不远处的老雷,最后,视线停留在老猴儿脸上,他理了理衣服,似笑非笑地开口到:“何望,路靖雷,你们俩听见了吗,他跟我说‘以前’……” 何望顿了一下,瞟了一眼老雷,随即把脸偏开,老雷像是反应过来似的,冲上来一把抓住阿覃的衣服,脸震得通红,甚至连眼睛都红了,他好像要杀人一样:“你他妈有什么资格说以前?” 阿覃不躲开,也不还手,直视他的眼睛:“不是我说的,是阿煜说的啊。” 话音刚落,重重的拳头落在他肚子上,老雷的拳头和那些混混的花拳绣腿不一样,阿覃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老雷不解气,还要上去揍他。 老猴儿从身后窜出来,一把抱住老雷,阻止他下一步的动作。 阿覃却挑衅地笑着:“来啊,打我啊,最好再把我肋骨打折,把我的另外一只腿也打断了,我再去医院睡一年,你再去牢里面住一年;或者这一次,直接把我打死了,你被枪毙咯,这样,咱们就两清了。” 老雷听了他的话,不顾老猴儿的阻拦,劈头盖脸地就要往前冲,亮亮和阿顾见状,也过来拦着他,老猴儿在他身后急切地张口:“老雷,别听他的,为了他这种人,不值当!” 老雷不听,还是要往前冲,其他的混混也是一副蓄势待发准备重新开战的样子,阿覃头也不回对他们说:“谁也别动,让他打。” 老猴儿急了:“老雷!你他妈还没在那里面待够吗?” 老雷像是被按了关机键一样,突然停了下来,茫然地转头看着老猴儿,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对,就像是迷路的孩子,他平日里紧绷着的冷峻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孩子一般的神情,有些无助,又有些委屈。 老猴儿把老雷拉到身后,将他交给亮亮和阿顾,自己上前去,弯下腰,伸手将阿覃拉起来。 阿覃顺势站起来,抓着他的手却不肯放开。 老猴儿神色一凛,费力地挣脱他,状似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何望,轻描淡写地说到:“阿覃在我心里已经死了,你也当阿煜死了吧。” 说完,也不再看他,转身走回到老雷身旁。 身后,一片死寂。 何望面无血色地看着老雷,阿覃面无表情地盯着老猴儿。 过了一会儿,阿覃叫来老板,交代老板计算好店内的损失之后联系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老猴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剩下几个人,除了老猴儿和许魏霖,都是一身的伤,老猴儿对着老板不停地道歉,最后说:“三哥,店里的损失算出来之后,你跟他说一半就好了,剩下的一半我来负责。”三哥和老猴儿也是老相识了,摆摆手,并未说话。 几个人回到“沸点”,阿顾没有开灯,只点了一根蜡烛,烛光明明灭灭地印在几个人的脸上。 老猴儿从吧台底下摸出一瓶苏格兰威士忌,又吩咐亮亮去冰箱取了一些冰块儿,六个人就像多年的老友一样,一边喝着酒,一边打开了话匣子。 “我们四个,我,老雷,阿覃还有何望,我们......以前是……是朋友。”老猴儿泯了一口酒,大家都不说话,等着他继续。 “我和老雷从小学起就同班,一直到高中,阿覃初中和我们同校,那时候就认识了,后来高中又分到一个班,何望比我们小两届,我们高三那年考进一中的。” 老雷点燃了一支烟。 “我们三个感情一直很好,干什么都在一起,那个时候,一起逃课去网吧打游戏,去赌牌,去酒吧,后来喜欢上了音乐,就一起做音乐,组乐队……总之就是除了学习,什么都干。” 老猴儿嘿嘿笑了两声:“那时候我交了个女朋友,但是老雷和阿覃对谈恋爱好像完全没什么兴趣,明明两个人都比我长得帅,比我受女生欢迎……直到……” 老猴儿看了一眼老雷,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老雷吸了吸鼻子,面无表情:“直到认识何望,我才跟阿煜坦白,我不喜欢女的。” 许魏驰第一次听到老雷叫老猴儿“阿煜”。 老雷说得很平淡,阿顾和许魏霖倒是很平静的样子,许魏驰和亮亮没忍住,诧异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许魏驰随即又尴尬地开口:“雷哥,你别…..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对这种……没……没歧视的……” 老猴儿拍了一下他的头,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老猴儿继续说到:“嗯,然后老雷和何望好上了,我一开始是挺难接受的,从小一起长得的哥们儿,这哪儿也不差,怎么就喜欢男的了?但是后来也想通了,管他喜欢男的女的,他就是喜欢操猫操狗,那也是我兄弟!” 老雷的万年冰山脸微微动了一下。 老雷和何望?许魏驰觉得智商有点不够用了。 “但是你想啊,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吧,我特害怕我当时那女朋友发现了,你们也知道,女的就是嘴碎,万一再给说出去了怎么办?然后我就和她分了。” 许魏驰暗想,做兄弟做到这个份上,真是绝了,再回头看看自家亲哥哥,扼腕叹息。 “后来我们四个就成天在一起,做什么都在一起,这事儿也不能总瞒着阿覃,后来就告诉他了,他倒是很淡定地接受了。话说开了之后,有时候老雷和何望两个人单独出去,我就和阿覃两个人混在一起,慢慢的,我和他相处的时间就更长了。”老猴儿朝老雷伸出手,后者意会地给他递了一支烟。 “高考前,学校和家里都管得比较紧,我们只好把乐队的活动给停了,最后一次表演那天晚上,几个人喝得有点高了,就没回家,去酒店开了两个房,大家都不清醒,谁知道我和老雷就上了一张床,那俩人就进了一个房间。” 老猴儿顿了顿,泄愤似的抬起酒杯,猛灌了一口,被呛得咳起来。 “妈的,第二天一早,何望看见我俩睡一块,就不乐意了,又哭又闹。你说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能干嘛,不就是喝了酒,热嘛,就把衣服脱了,那孩子不依不饶,非说我俩有什么,你说我俩能有什么?我们俩一起打飞机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呢?” 许魏驰愣愣地:“呃……我雷哥不是喜欢男的嘛,你俩一起打飞机……这……” 老雷看了他一眼:“我是喜欢男的,但也不是随便见到一个男的就喜欢。” 许魏驰尴尬地笑:“哈哈,我就是问问……继续,继续。” “阿覃这小子也不知道帮忙劝劝,就在旁边不说话,我和老雷百口莫辩啊,老雷就问何望到底想怎么样,那小子居然说让我俩保持距离。他妈的,我们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你身子和你的头怎么保持距离?但是,当时吧,老雷是真喜欢何望,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就跟你对刘一言似的。” 许魏驰觉得这个比喻有点怪怪的,但是还是聪明地闭上了嘴。 “我也不想老雷为难,我就跟他保证,我绝对和老雷不会有那种关系,老子他妈的喜欢女的啊,那小子不同意,我说,那我明天就去找个女朋友总行了吧?” 老猴儿想了一会儿:“那件事儿就算是过去了,可那小子就每天缠着我,问我找女朋友的事儿,这马上要高考了,大家都忙着学习,我他妈上哪去找女朋友?何望又开始张罗着给我介绍他们级的,找了好几个都是风骚型的,这根本就不是老子的口味啊!” 几个人看着老猴儿纠结的表情,发出促狭的笑。 “后来,学校里就开始有风言风语,说……老猴儿是同性恋,说我跟他是一对,还说我和之前那个女朋友分手,都是因为他。” “可不就是因为他吗?”许魏驰不识时务地接嘴。 老猴儿瞪他:“那我也管不着了,同性恋就同性恋吧,我们俩当时一想,反正也没几个月了,大学考出去了,一切就结束了,不能把何望再牵扯进来了,他还得再在这破地方呆两年呢!为了让谣言不要愈演愈烈,也为了何望那小子别再犯驴,那段时间我和老雷就真的不常在一起了,我是一个人,老雷也常常是一个人,倒是阿煜和何望常常在一起。” 几个人的心都悬了起来,似乎感觉到,故事的转折就在这里。 “高考以后,那俩人跟我们说,他们俩好上了。”老猴儿重重地吸了一口,用力把剩下的烟屁股按在烟灰缸。 许家兄弟面面相觑,这叫什么事? “我操,合着老子周围的男的全他妈的是gay,全他妈搞在一起了!” 大家看向老雷,他竟然没绷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老雷这人,呃,当时和现在不一样,比较冲动,而且对何望也是真有感情,二话没说把阿覃揍了一顿,也是在酒吧,老雷当时是气疯了,操起什么都能往他身上砸,呃……最后两根肋骨骨折,小腿骨断裂,阿覃他们家……你们也看得出来,最后鉴定为轻伤,老雷也满了18岁,就进去呆了一年多。” 老猴儿又灌了一口酒:“当时,我去找阿覃,他在医院躺着,我让他看在大家多年朋友的份上,让家里别追究了,老雷这要是进去了,大学也没得上了,以后出来该怎么办?他就躺着,看着天花板,然后跟我说’你跪下求我,我可以考虑考虑’,我侯煜他妈的这辈子没求过人啊,但是跪一下能怎么的,就当是为了老雷向他赔罪了,我就是想不通,那么多年朋友,他怎么就做得出来呢?怎么就能面无愧色地跟何望好上了,怎么就能理直气壮地叫我下跪呢?” “可是,最后,他也没遵守诺言。”老猴儿转过脸,深深地看了一眼老雷,许魏驰说不明白那个眼神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为了许魏霖,他也会那么做。 第24章 韶华短 “所以,阿覃喜欢老猴儿。”刘一言笃定地总结到。 许魏驰想看怪物一样看着刘一言,背后冒气阴森的寒气:“刘一言,这你都知道?” 后来,刘一言常常会想,明明大部分时候自己一眼就能透过现象看清事物的本质,可是有的时候却被自己莫名其妙的固执己见遮住了双眼。 “老猴儿在医院给阿覃下跪了,求他别追究了,你猜阿煜怎么说?”许魏驰眉飞色舞的。 刘一言摇摇头。 “阿覃说’阿煜,你真的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老猴儿一直以为不就是为了那个何望嘛?结果啊,你知道雷哥怎么说吗?” 刘一言受不了他讲两句就要提问,一点都不想和他互动,不耐烦地瞅了他一眼,许魏驰营造悬念失败,讪讪的继续说:“雷哥说,是为了老猴儿!” 刘一言并不意外,许魏驰绘声绘色地讲完了整个故事之后,问了一个问题,差点没把刘一言和许魏霖气死。 他茫然地看着刘一言:“你说这都是什么和什么?我怎么听不大懂?” 刘一言觉得,许魏驰大概只能做一个复读机。 转眼又是秋天了,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户密密麻麻地落在许魏驰身上,刘一言发现,他的头发好像长长了一些,微微发卷,软踏踏地耷拉在脑袋上,他剑眉星目,此刻却像个解不出题的小孩儿,泄气地望着刘一言。 刘一言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耐心地跟他解释到:“也就是说啊,老猴儿,老雷还有阿覃三个人是好兄弟,但是明显呢,老猴儿和老雷感情更好一些,偏偏老雷和阿覃都是gay,但是老猴儿只知道老雷是,并不知道阿覃也是。” 许魏驰从善如流地点头:“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刘一言白了他一眼:“三个人本来相安无事嘛,谁知道□□来一个何望。老雷喜欢何望,何望应该也喜欢老雷,但是又怀疑老雷和老猴儿之间有不正当的男男关系,就在这时候,阿覃也发现自己喜欢老猴儿,估计也觉得老猴儿和老雷有什么。” 其实刘一言只能猜出阿覃喜欢老猴儿,但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何望喜欢老雷,阿覃喜欢老猴儿,可是他们俩当时要在一起?如果不是当时他们俩背着老雷在一起,老雷也不会冲动得对阿覃动手,更不会负上刑事责任,四个人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而且更让人匪夷所思的事,这两个人为什么现在还在一起? 许魏驰勤学好问:“那阿覃既然喜欢老猴儿,他去招惹何望做什么?” 刘一言白了他一眼:“这我上哪知道去啊?要不就是为了气老雷,要不就是为了气老猴儿,要不就是发神经。” 许魏驰撇撇嘴,倒也没有深究,只是半开玩笑说:“可怜了老猴儿,身边男的没一个喜欢女的,他把阿覃当兄弟,人家却只想睡他。” 刘一言被他逗笑了,却还是正色到:“你整天就知道这些睡不睡的破事儿!” 提到这个话题,许魏驰来劲儿了,恬不知耻地说:“我就想着睡你这件破事儿了。” 刘一言燥红了脸:“你自己慢慢想吧。”然后转过脸不再理他。 很快就要到12月9号了,为了纪念这场轰轰烈烈的青年学生抗日救亡运动,林城一中每年都会在这一天举办一场文艺晚会,这也是一个学生们展示才艺,表现自我的一个绝佳机会。当然,除了本校学生之外,学生会也会邀请其他学校,或是校外的一些社团来进行交流表演。 对于每年一次的12.9晚会,可以说是一票难求,门票几乎被学生会和参加表演的人垄断了,去年刘一言就没看成。 神通广大的国旗手小新不知道从哪里弄过来一堆票,闻瞾和刘一言一数,刚好五张。 窦洁知道了,缠着刘一言,非要让他找小新再要一张票:“一言,我求你了好不好!听说今年学生会的人请到了一个挺厉害的摇滚乐队,你知道的,我最好这一口了……” 刘一言无奈地翻白眼,谁能想到白白净净,长相甜美的窦洁,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摇滚迷呢?“但是他能弄到这几张票应该已经很不容易了吧……太为难人家不太好吧……”刘一言不忍心拒绝窦洁,犹犹豫豫地开口。 窦洁有些失望,大白牙轻轻咬着下嘴唇,楚楚可怜。 刘一言十分不忍地看着她。 许魏驰最看不得刘一言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开口:“要不然,把我的票给窦洁吧,我就不看了。” 窦洁听到许魏驰的话,双眼放出奇异的光芒,扑到刘一言身上:“一言!你们家许魏驰绝对是全世界最善良的人!你一定要好好对他,不然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许魏驰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说好了,以后刘一言要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你可得帮我啊!” 窦洁非常义气地拍了拍胸脯:“你放心,就算是天涯海角,我都会帮你追杀她!” 刘一言被这两个傻瓜逗笑了,一手挽着一个人,心脏的某个地方被填得满满的。 事实证明,好人总会有好报。 晚自习的时候,林渔朝桌上拍了两张晚会门票,对窦洁说:“赏你了。”窦洁在她耳边念叨那个神秘的摇滚乐队快一周了。 窦洁正要说自己已经有票了,突然想起自己那张票也是从许魏驰处“嗟来”的,有了林渔这两张票,就不用棒打刘一言和许魏驰这两只野鸳鸯,于是非常不要脸地收下,抱着林渔亲了又亲。 林渔嫌弃地推开她,眼角却罕见的露出笑意。 “你哪里来的票啊?”窦洁永远不忘八卦。 林渔推了推她的脑袋:“给你票就不错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窦洁也不深究:“你就这两张吗?都给我了你不看?要不你留一张,咱们一起去?” 林渔兴趣缺缺:“算了吧,我没兴趣,你找向竺吧。” 于是,窦洁把票还给了许魏驰,并且约上了向竺。 刘一言问她:“你哪里来的票?” 窦洁满不在乎:“林渔给的。” 刘一言面色一顿,抬头和许魏驰对视了一眼,后者轻轻对她摇了摇头,她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只剩下窦洁在旁边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 十二月的林城,已然进入了凛冬时节,九号这天傍晚,天上更是罕见地飘起了细密的小雪,落到地上立刻消融成一滩雪水,水汽在空气中蒸发,使得这个被包裹在山川和密林之中的小城更加阴冷了。 但是,这一天,同七十多年前的那天一样,尽管天寒地冻,却无法将这些年轻学子炽热的心冷却。一中校园里,花早已开败,枝桠上暗自结了一层霜,梧桐树光秃秃的,昏暗的光线使它们看起来十分凄凉。 没有晚自习的夜晚,校园里竟有些寂寥,除了挤满人的大礼堂。 一中礼堂建的早,说大也不大,巨型的舞台占据了不少空间,只有能容纳六百人的座位,哪怕满打满算地往里面塞人,最多也就能挤下八百来个人。 刘一言撇撇嘴:“设计这个礼堂的人一定有自恋型人格,要不然干嘛要搞一个大得这么畸形的舞台?表现欲也太强了吧!”一边被许魏驰拽着手,朝着礼堂内挤。 许魏驰听着她胡言乱语,觉得好笑:“我都说了咱们早点过来吧,你不相信,挤傻了吧?” “来早干嘛,反正咱们有票,还怕没座位?”刘一言倒是满不在乎。 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许魏驰却还是紧紧地搂着刘一言,将她护在怀里:“你笨啊,早点来不就不会被挤了嘛!” 可惜刘一言歪理一大堆:“那岂不是要等很久?” 两个人按着票上的编号找到座位,不得不再一次感叹小新的神通广大。 座位在第五排,离舞台非常近,但也不至于太近,不用担心被舞台旁边的音响把耳膜震破。小新、闻瞾和邱青昕早已经在座位上恭候多时了,见到两个人脸都被挤成的菜色,闻瞾打趣到:“你们俩这是从哪儿来呀?” 许魏驰一边帮刘一言摘下笨重的围巾,一边头也不抬:“这个哲学的终极问题,我实在是没法回答。” 几个人笑抽了,闻瞾哼了一声:“许魏驰,你被刘一言带坏了!” 许魏驰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笑着不说话,眉毛弯下来,形成好看的弧度。 刘一言的手被他握在手里,轻轻地摩挲着。 晚会快要开始的时候,窦洁和向竺终于挤了进来,刘一言咋舌,原来林渔更加神通广大,他们的位置就在刘一言他们正前方的第三排。 刘一言招手和窦洁他们打招呼,一想到林渔这两张票来源的可能性,她又笑不出来了。 许魏驰大大咧咧,和小新隔着三个女孩子研究手里的节目单。 最后一个节目是“歌曲:fearofthedark”,许魏驰把视线转移到表演者那一栏,上面赫然写着“kig乐队”。 许魏驰朝着刘一言“嘿”了一声,示意她看手里的节目单。 刘一言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抬起头来对上许魏驰的视线:“这个kig不会就是老猴儿他们吧?” 许魏驰不置可否,小新□□来,兴奋地说:“这个kig超级棒的!是个摇滚组合!听学生会文艺部的人说,废了好大的力气,托了不少人情才请到他们的!据说是今天压轴的表演!” 文艺演出,就和所有的文艺演出一样,中规中矩,无非就是一些励志向上的歌舞表演,主旋律的话剧小品,说不上非常吸引人,但是在单调而又枯燥的高中生活里,无疑也算得上一抹亮色。 但是,真正引爆全场的,还是kig乐队的压轴表演,一首英国摇滚乐队irohedark。 刘一言不是很懂音乐,对摇滚乐就更是陌生了,但是不知为何,看着台上那四个熟悉的身影,她仿佛跟着他们,坠入了那个用力碰撞着的世界。 老猴儿站在舞台的中央,身上挂着他最宝贝的那把深红色吉他,一件黑色t恤,外面套了一件看起来旧旧的牛仔外套,下身是破洞牛仔裤。 亮亮和阿顾分别在他的两侧,也是非常简单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 老雷在他们后面一些的位置,被架子鼓挡着,他剪了一个板寸,白色t恤,显得和几个人不太一样,却又毫不喧宾夺主,四个人和谐地融为一体。 他们是如此沉迷于音乐之中,刘一言仿佛看得见他们对这一切的狂热。 舞台下方,所有的人都被他们带领着,疯狂着,随着他们一起赶往某个不为人知的圣地。 整个礼堂,甚至整个林城一中,仿佛一个被点燃了引线的炸药,几乎爆炸了。 直到表演结束,欢呼声,尖叫声,仍然久久不曾散去。 从礼堂出来,几个人商量着去哪里吃宵夜,疯狂粉丝窦洁听说了刘一言、许魏驰和kig的人认识,死皮赖脸地缠着两个人,不停地问东问西,于是,宵夜小分队变成了七个人。 几个人慢悠悠地朝校门口走去,路过篮球场边上的时候,刘一言下意识地转过头,似乎看见那排光秃秃的梧桐树后面,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天色太暗了,路灯又坏了两个,她又觉得自己大概是看错了,从礼堂出来的人越来越多,整个校园又变得热闹起来。 一行七人,一边回味着精彩绝伦的压轴表演,一边优哉游哉地朝着烧烤摊走去。 “我的天!那个主唱真的是太帅了!我好喜欢!”窦洁一脸花痴的样子。 想起刘一言曾经说窦洁一定会爱上阿顾,许魏驰逗她:“你不觉得贝斯手更帅吗?” 窦洁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是很帅没错,但是我还是更喜欢主唱!” 正说着,几个人已经找了一个摊位坐下,没想到此时,老猴儿他们正朝这里走过来。 窦洁发出一声神经质的尖叫。 老猴儿看到窦洁,眼睛亮了一下,背着吉他,抱着手臂,先朝许魏驰扬了扬下巴,和刘一言说:“刘一言,不给我们介绍一下你的朋友?” 一边说着,几个人也和他们拼成一桌,坐下来。小小的烧烤摊儿立刻变得逼仄起来,老板笑得合不拢嘴。 刘一言翻了个白眼:“这里没人想认识你!” 窦洁恨铁不成钢地拉了拉刘一言的衣角。 闻瞾笑着:“谁说我们不想认识了?” 刘一言朝闻瞾“呸”了一声,故意不说话,许魏驰习惯了她别别扭扭的样子,主动开口介绍两边的人。 得知老猴儿就是“沸点”的老板之后,窦洁失控地指着他:“你你你……你……” 刘一言嫌她没出息:“你什么你啊,你又不是没见过他!跟踪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没出息?”说着,抬头若有所者地看着老猴儿,这才发现,今天他画了很浓的烟熏妆,和平时病怏怏的样子的确是判若两人。 老猴儿和善地朝窦洁一笑:“有时间来喝咖啡,我请客!” 窦洁的脸立马红得像火烧云。 闻瞾双眼放光:“那我们去也请客吗?” 老猴儿哈哈一笑:“许魏儿的朋友来,都请客!刘一言和她的的朋友嘛,就打个九九折好了!” 所有人异口同声:“我们都是许魏驰的朋友!和刘一言不熟!” 刘一言被气到要吐血,许魏驰笑着,安慰她:“没关系,不打折我也给你买!” 介绍到向竺的时候,老雷的眼神闪了一下,破天荒的,眼神在向竺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窦洁没心没肺:“你认识向竺吗?” 老雷好像是费力的想了一会儿:“听说过。” 向竺只当是从前那些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后遗症,并不在意,客气地朝老雷笑笑。 老猴儿和窦洁、向竺搭话:“你们俩上次为什么跟着刘一言和许魏儿呀?” 向竺抿着嘴笑,不说话,窦洁做贼心虚地瞟了一眼刘一言,她正黑着脸瞪她,于是也撇了撇嘴,不说话。 老猴儿笑:“没事儿,你说,她不敢把你怎么样!” 有人壮胆,窦洁也凶神恶煞地瞪了刘一言一眼:“我们就是想看看,刘一言和许魏驰整天都干什么苟且之事!” 她居然还说得理直气壮,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老猴儿更是笑得不能自拔,眼神无法从窦洁那张一尘不染的脸上转移开来。 刘一言看着这一群损友,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向头顶,气急败坏地指着窦洁:“你!你……你……” 窦洁学着她刚才挖苦自己的样子,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还阴阳怪调地:“你什么你呀!言~言~” 刘一言羞愤难当,转过头去求助地看向许魏驰,他本来也在笑,眼里仿佛有星辰,看到刘一言可怜兮兮的眼神,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柔声哄到:“别理他们!” 邱青昕和向竺安静地看着他们俩,眼里露出柔和的光。 闻瞾和窦洁两个人挤眉弄眼地:“哎呀,别理他们,言~言~” 刘一言觉得自己简直要被他们的嘲笑声淹死了,许魏驰剑眉一挑:“言言是你们随便能叫的吗?” 老猴儿带头哄笑,小新还在旁边不正经地吹了个口哨。 窦洁阴阳怪调地又来了:“噢,我们错了,驰~驰~” 没心没肺的笑声回荡在小小的烧烤棚内,老板看着这一张张洋溢着青春气息的面孔,无奈地笑。 刘一言后来回忆起那天,是严酷的寒冬啊,可是她并不觉得冷,她的朋友,她喜欢的人,她们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围坐在一起,他们没心没肺地说一些没羞没躁的话,他们胡言乱语,可是字字真心。 她永远记得,在他们呵出的白气,和烧烤架上缭绕的烟雾里,每一个人被烤的通红的笑脸,和他们脸上生动的表情。 她不知道,后来,他们还会不会像那天一样笑;可是她确定,后来,她再也没有再看到像那天那样美好的场景。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可以回到那一刻,她一定会用力地拥抱每一个人,大声的跟他们说谢谢,谢谢他们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谢谢他们尽心尽力地在这场青春大戏里,一路繁华相伴;谢谢他们,让她曾经,和幸福如此的接近。 第25章 方寸乱 周一早上,刘一言几乎是踩着上课铃走进教室。 教室里闹哄哄的,她刚把书包放下,许魏驰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煮玉米,塞进她的手里,邀功似的看着她笑。 刘一言傻乎乎地捧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玉米梆子,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因着这个小小的玉米而暖起来。 老师迟到了几分钟,刘一言抓紧时间啃玉米,却感觉不断有人看向林渔的方向。 她一边啃着,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许魏驰,他摸了摸下巴,神色却是少有的严肃,沉声说到:“好像是被人知道了。” 刘一言闻言,惊得手里的玉米都掉落下来,咕噜噜地在地上滚了一圈,停在桌角旁,她却顾不了那么多,不可置信地看着许魏驰。 “我来的时候,大家都在说。”许魏驰说完,弯腰捡起玉米,起身扔到墙角的垃圾桶里。 刘一言惴惴不安地转头看林渔,发现她刚好也看向自己,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她看起来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反倒是窦洁,看起来比林渔还要委屈:“一言,他们都说……” 刘一言小声打断她:“我知道。” 窦洁握紧了拳头:“他们乱说!林渔怎么可能……” “她们说的是真的。”刘一言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渔,只见她坦然地看着刘一言,毫不躲闪。 前排的同学听到了,来不及收起惊讶的表情,转过身看着她们,紧接着,又在刘一言凶恶的眼神压迫下,讪讪地转过头去。 “窦洁,别听她的,都是那些人乱讲的!”刘一言正色到。 林渔似乎是轻轻地笑了一下:“刘一言,用不着这样。” 刘一言听不懂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是我说出去的?” 窦洁被吓蒙了,看看刘一言,又看看窦洁,被夹在两个人中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渔回避开刘一言的视线,目视前方,刘一言觉得有些委屈,她隔着过道和窦洁,向着林渔伸长了脖子,急切地解释:“如果我要说的话,两个月以前就说了,还用等到现在吗?” 林渔转过头来看着她,捂嘴轻轻地笑起来:“我逗你的,我知道不是你,有人发在贴吧里了。” 刘一言快哭了,平时冷冷淡淡的,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她正欲开口,英语老师进来了。 林城的冬天特别的冷,室外好像随时随地都飘着零星的小雨,室内没有暖气,就显得更加阴冷了。 刘一言觉得,自己像被扔在了冰天雪地里,狂风在她耳边呼啸,卷起骇人的冰碴儿,狂躁地甩在她的脸上。 她觉得,这将会是她经历过的,最冷的一个冬天。可是她不知道,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林渔和贾定的照片,被传到了林城一中的贴吧里,确切来说,只是在梧桐树下相拥着的一对身影。 刘一言想起那天演出之后看到的两个人,原来,并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照片拍得很模糊,如果是不知情的人,很难从这张照片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可是刘一言一眼就看出来了。 帖子名为“毕业班品学兼优的女学生和年轻有为的男老师——林城一中不得不说的故事”,并未指名道姓,但是只要稍微想一想,很容易缩小范围。 林城一中男老师本来就不多,年轻的男老师就更少了。 三十岁上下的年轻男老师,这一届的毕业班一共也就两个,除了贾定,另外那位是理科重点班的物理老师,并不像贾定这样长袖善舞,是个名副其实的理工宅男。 当然,这些还不足以将焦点集中到贾定和林渔的身上,在那条帖子的下方,有人回帖,配了一张贾定和林渔在餐厅吃饭的照片,下面配了一行字:“我想你说的是他们吧?” 照片是从侧面偷拍的,有些模糊,但还是能很清楚的看到这两个人的脸,他们刚好微笑着对视,俨然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帖子很快就被删除了,但是流言就像瘟疫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开来。 在高三五班,乃至整个林城一中,基本上分成了两种人。 一种人对着林渔指指点点,恶语相向;“真是太恶心了”,“怪不得她成绩那么好”,“对啊对啊,每天只知道睡觉,每次考试成绩出来分数还那么高,说不定啊,人家早就有考试题目了”,“贾哥明明已经结婚了,她可真不要脸”,“话说回来,贾哥也真是够恶心的,搞自己的学生”…… 另外一种人,抱着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在心里暗自揣度着,权衡着,冷眼旁观。 刘一言就是这第二种。 她是为数不多的知道真相的人,她知道,作为朋友,她应该毫不犹豫地站在林渔的身边,绝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冷眼旁观,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也有一套自己的价值判断。 平心而论,她并不觉得林渔爱上贾定有什么错。 爱上老师没有什么不对,对青春期的女孩儿来说,年轻又有才华的男老师,比自己年长一些,多了一些社会阅历,无疑是有致命的吸引力的;可是,明知道他已经结婚,却任由这份感情疯狂地滋长,甚至......甚至和他建立了婚姻之外的关系,刘一言无法接受。 在十几岁的刘一言眼里,爱一个人没有错,但是和一个错的人在一起,一定是错误的选择。 她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对林渔无端指责,做出审判;可是她也没有办法站在朋友的立场,没有原则地维护她。 而窦洁,是唯一的一个,第三种人。 她自始至终,一厢情愿地笃定了这一切都只是流言,她像一只歇斯底里的老母鸡,对着每个队林渔恶语相向的人怒目而视,她乐此不疲却地向每一个人解释着,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徒劳,因为,林渔一点都不在乎。 不出所料,林渔被叫到了教务处谈话。 刘一言记得,那是下午的地理课,地理老师是个圆圆的胖老头儿,他有些吃力地在黑板上画经纬线,教务处的老师站在高三五班门口,面色铁青,她轻轻敲了敲虚掩着的门。 地理老师被吓了一跳,有些局促地看着门口的人,她戴了一副无框的眼镜,镜片后面的双眼,神色莫辨。 她朝地理老师点了点头:“邓老师,打扰一下,我找一个学生。” 随即,她面无表情地在教室里幻视了一周,教室里安静地仿佛连纸片坠落的声音都听得见,所有人都屏息看着她。 最后,她的视线停留在林渔身上:“林渔同学,你出来一下。” 所有人暗自松了一口气,立刻把之前紧张的气氛抛诸脑后,幸灾乐祸地看着林渔。 是的,他们事不关己地,仿佛在欣赏一场跌宕起伏的表演,演员是谁不重要,剧情如何发展也不重要,唯一值得开心的是,他们都是无关紧要的旁观者,无论故事如何发展,他们都不会痛,不会哭。 刘一言和窦洁几乎是同时,齐刷刷的看着林渔,刘一言担心,窦洁害怕。 可是林渔,她对着她们微微一笑,刘一言竟然鼻子一酸,不知如何是好。 林渔比刘一言和窦洁稍微高一点点,她从位置上起身,刘一言要费力地仰着头才看得见她的脸。 她脖子欣长,后背直直的挺着,她不慌不忙地,在众人的各怀心事的注视下,在真空一般的死寂中,一步一步地朝着教室门口走去。 刘一言不自觉地红了眼眶,她觉得,林渔的背影特别优雅,她的背脊始终僵直着,头轻轻扬着,好像要去奔赴一场盛宴。 刘一言的记忆里,林渔就是这样,看起来无精打采,好像随时要昏睡过去一样;可是,某些时刻,她就好像一个无畏的战士,非常坚强,非常勇敢。 刘一言突然意识到,她要去为这场爱情奔赴战场了,可是谁都知道,那是一场必输无疑的决战。 下课了,林渔还没回来。 又上课了,林渔还是没有回来。 有好事的同学,课间在教务处门口偷看,回到教室说,不只林渔在教务处,贾定也在,连林渔的父母都来了。 他们说,林渔的爸爸动手打她了。 他们说,林渔哭了。 他们还说,贾定否认了和林渔的关系。 刘一言脑子里乱哄哄的,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颗心颤颤巍巍地悬着,老师说的话竟然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如果,如果她和林渔不是朋友,如果那天在金岭湖边的树林里她什么也没有看到,如果那晚在黑暗中看到他们的时候她提醒一下,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的话,多好。 放学之后,人走得差不多了,刘一言和窦洁默契地坐在座位上没有动,许魏驰朝着许魏霖摆摆手,也安静地待在一旁,向竺一直没说话,却也没离开。 林渔的桌上还维持着她离开之前的模样,地理课本摊开着,书本十分整洁,不像其他成绩好的人一样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银色的保温杯安静地立在课桌的右上角,形单影只,刘一言觉得,平日里,林渔好像也是这幅清清冷冷的模样。 教室里除了他们,还有一些埋头看书做题的同学,四个人默契地沉默着,谁也不愿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只听得见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 就在他们的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刘一言看到林渔现在教室门口,正在对着他们笑。 但是这个笑,和之前那个不一样了。 此时此刻,她就像是一个惨败而归的光杆将军,失去了她的士兵和战马,丢掉了她的武器和盔甲,而这个狼狈的微笑,是她仅剩的,唯一的骄傲了。 林渔好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她硬撑着走座位上,窦洁终于忍不住,抓着她的手臂:“怎么样?” 刘一言这才发现,她的眼睛是肿的,不只是眼睛,连她的脸好像也是肿的。 林渔正准备开口说话,许魏驰轻轻咳了一声,眼神示意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我们去‘沸点’喝点东西吧。” 几个人这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刘一言感激地看着许魏驰,他轻轻笑了笑,替她把围巾系好,轻声催促到:“走吧。” 几个人一路沉默着来到“沸点”,阿顾不在,老猴儿正在洗盘子,看到他们,眼睛一亮,死活要请客。 刘一言也没心情和他犟,几个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许魏驰对刘一言说:“你们慢慢说,我去和老猴儿打游戏。” 林渔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等窦洁再提问,她便主动开口:“窦洁,这件事是真的,不是他们乱说的。” 窦洁再怎么反应迟钝,也渐渐感觉到这件事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了,她点点头。 “但是,好像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林渔看了一眼刘一言,自嘲地笑。 刘一言不解:“什么意思?” 林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说……和我只是单纯的……师生关系。” 说完,她好像非常疲倦似的,不再说话。 回想到课间去偷看的男生说,贾定否认了个林渔的关系,刘一言不禁一怔:“你爸爸妈妈也来了吗?” 林渔也不好奇刘一言为什么会知道,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那你爸爸他……打你了吗?” 林渔没说话,但是刘一言好像已经有了答案,也好像已经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因。 一开始,教务老师只是针对学校里四处蔓延的流言,对林渔做一些例行公事的询问,毕竟之前已经得到贾定的确认,这些传言都是虚构的。 可是林渔却十分坦然地承认了:“是的,我和贾定在一起了。” 林渔从来不叫他贾老师,也不会像其他同学一样称呼他为“贾哥”,好像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和他始终平等的地位。 办公室里的几位老师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在心里感叹世风日下。 来教室把林渔叫走的那位老师还在循循善诱地说:“林渔同学,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同学,我们都相信你。老师们只是根据学校领导的指示,针对最近学校里面的流言做一些了解,你不用紧张,有什么说什么就行。” 林渔点了点头:“我说的就是事实。” 已经给了她台阶,可是她却假装没看到,老师有点不乐意了:“林渔,你要还是这个态度的话,我们只能把你家长请来了解情况了。” 林渔无所谓的点点头:“把他们叫来我也是这个回答,我和贾定在一起了。” 林渔的父母急匆匆地赶来了,来到教务处办公室,二话不说,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林渔被突如其来的力道逼得向后退了两步,但是,目光依旧毫不躲闪地看着父母。 然后,贾定也来了。 林渔仿佛看到生命之光,她充满了企盼地注视着他,她已经全副武装,准备好与他一起,和全世界拔刀相向。 可是他早已经丢盔卸甲,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和林渔同学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那些传言都不是真的。” 林渔一时反应不过来,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 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眼泪猝不及防地涌出来,使得她看不清贾定的表情。 贾定十分坦然似的,只是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她几乎快要怀疑,和他之间的一切,是否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 那些温柔婉转的话语,那些耳鬓厮磨的誓言,那些炽热深情的亲吻,好像都是虚妄,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林渔同学,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林渔如梦初醒,却又仍旧抱有一丝希望地看向贾定。 感受到她的注视,贾定转过脸看着她,对她堆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林渔,很快就要高考了,我希望这些谣言不要影响到你的学习,更希望它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师生之情。” 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林渔低声笑了一下:“你放心,我不会把那些流言当真的。” 教务老师又问了一遍:“这么说,传言都是假的,对吗?” 贾定几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林渔失神地看着他,最终,妥协的发出一声“嗯”。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解脱似的松了一口气,教务老师终于得到自己想要地回答,并不在意这“供词”的前后矛盾,一心只想着赶紧把报告打出来,了却这件烦心事。 林渔的父母长期忙着做生意,并没有太多时间花到她的身上,刚从办公室出来,甚至来不及问问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丢下她,又赶赴另一场应酬。 只剩下她和贾定面面相觑,贾定犹豫着,还来不及开口说话,便被她打断:“我先走了,贾老师。” 贾定如遭雷击,愣愣地盯着她,仿佛过了一个光年,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林渔……” 好像害怕听到什么自己不愿意听到的话一样,林渔神色一凛,打断他:“贾老师,再见。” 贾定突然意识到,他好像终于要失去这个女孩儿了。 爱她吗? 当然爱,不然又怎么会明知道这是禁忌却还好毫不犹豫地靠近她? 可是,也许又没有那么爱她,没有爱到足以为她放弃眼前所拥有的这一切。 贾定想起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孩的时候,她站在升旗台上,代表高一年级的新生发表讲话,他和各班的班主任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他百无聊赖的低头看地面,却在她张口的一瞬间不自觉地抬起双眼。 从她身后看过去,她的背脊直挺挺的,好看的脖颈在初秋上午的阳光下,仿佛看得见波光粼粼的细密绒毛。 她的声音清冷而孤傲,她的讲话稿一板一眼,可她的语调却不像这个年龄的其他姑娘,竟然透着浓浓的疏离感。 后脑上扎得高高的马尾随着她说话的频率轻轻晃动,发尾在后颈轻轻地来回扫动,搅得贾定也心猿意马。 可是,即使是当他在高二的文理科分班表上看到她的名字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相交,最终又以更加不堪方式告别。 第26章 剪不断 刘一言还没从从林渔和贾定的这场风波里缓过神来,那边,闻瞾又出了幺蛾子。 接到小新电话的时候,刘一言和许魏驰还在“沸点”。 刚从外面进来,一股子寒气跟着俩人被卷了进来,刚好在门边打扫的阿顾被冷得龇牙咧嘴。 店里空调开得很足,俩人找了一个靠近空调的位置,挑了个长沙发,刘一言坐在最边上,拿了一本小说看,许魏驰半躺在沙发上,头靠在刘一言的大腿上,两只手举着手机玩游戏。 许魏驰摇头晃脑的,嘴里还哼着小曲儿,他的后脑勺硌得刘一言的大腿神经痒痒的,她合上书,把书放在沙发扶手上,赌气似的,却是轻轻地推了一把他的头。 许魏驰轻轻笑起来,却还装作委屈的:“刘一言,你推我干嘛!” 刘一言气结:“烦你!” “可是我不烦你!”许魏驰笑。 “可是我烦你!” “我不烦你!” “我烦你!” “不烦你!” “烦你!” …… 两个人突然又被自己毫无营养的对话逗笑了,刘一言低着头看许魏驰,两道浓浓的眉毛,炭一样黑,他正笑着仰头看她,黑曜石一般的眼珠里,闪着耀眼的星光,刘一言仿佛在这双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刘一言。”许魏驰叫他,声音低沉,仿佛来着深海海底。 刘一言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你有双下巴了。”许魏驰促狭地笑。 刘一言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在他的额头上,他却顺势抓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握着,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掌心。 一年过去了,刘一言手掌上的伤口早已经愈合,伤疤长成了全新的嫩嫩的肉,调皮地躲藏在掌纹之中。 许魏驰双手抓着她的右手,小心翼翼地举着,捧到眼前,仔细地端详着,刘一言漫不经心地想要抽回手,他却抓得更紧了。 刘一言瞪他:“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他眼皮也不抬:“我在忏悔,你懂吗!” 刘一言哼了一声:“我可没看出来。” “你看不出来的事可多了。”他说着,把她的手递到自己嘴边,热气扑腾到手心,痒痒的。 他抓着她的手掌,看了又看,最后,轻轻地,虔诚地,宛如仪式一般地,吻在她的手心上,刘一言猛然感到一阵颤栗,脸红到了脖子根。 他依然紧紧地,珍宝一样地抓着那只手:“言言,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 刘一言早就忘记了这茬,如今又被他提起,竟然还是觉得有些委屈,想着想着,鼻子又开始发酸,鼻腔里“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许魏驰发出几声闷笑,抓着她的手,覆上自己的眼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刘一言,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呢?” 刘一言一怔,随即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你是个大笨蛋!” 许魏驰哈哈大笑:“对啊,我就是一个大笨蛋,才会这么喜欢你这个小笨蛋。” 刘一言庆幸许魏驰看不见自己此刻烧红的脸颊,抬眼瞄到刚刚正在看的小说,迟疑片刻,开口到:“许魏驰,如果以后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走了,你会等我吗?” 许魏驰心不在焉:“什么?” “这个小说里说,男女主角因为误会吵架了,女主角不辞而别去了美国,七年之后回国了,发现男主角一直在等她。我是说,如果以后我们也因为误会或者是其他原因分开了,然后我去了国外,你会一直等我回来吗?”刘一言不知道,自己的语气里竟然隐隐有些期待。 许魏驰觉得小说莫名其妙:“我们为什么要因为误会分开?有什么误会,说清楚不就好了吗?” “那如果不是因为误会分开呢?” “那还能因为什么?因为什么,我都不会和你分开的。” 刘一言气结:“那如果我就是走了呢,去了很远的地方,去了国外,你会等我吗?” 这次,许魏驰倒是不耍浑了,歪着脑袋,仔细地想了想,认真地说:“不会。” 刘一言万万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回答,胸口仿佛冷不丁的被凿了一拳,愣愣地说不出话来,眼眶迅速泛红,眼看眼泪就要涌出来了,许魏驰温柔的声音传来:“你希望我一直等你对吗?” 刘一言的手掌还被许魏驰拉着,覆盖在他的眼睛上,看不见他的目光,刘一言猜不到他的情绪,于是闷闷的,不说话。 得不到回答的许魏驰轻轻地把她的手挪开,含笑看着气鼓鼓的刘一言。 他的眼神一片清明,和刘一言水光盈盈的双眼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轻笑了一声,起身坐到刘一言身旁,伸出长长的手臂,把她揽进怀里,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想要我等你,又不肯开口对吧?” 刘一言吸了吸鼻子,不说话。 许魏驰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无奈地说到:“你啊……我是不会等你的……但是,你忘了吗?我跟你说过的,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啊。” 刘一言瞬间破涕为笑,恶狠狠地掐了一把他的大腿:“你去死吧!” 许魏驰吃痛,大叫一声,随即像狗皮膏药一样贴在刘一言身上:“我怎么能死呢,我还要和你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刘一言笑着打他,放在桌上的电话却催命似的响了起来,刘一言懒洋洋的不想动,眼神示意许魏驰接电话。 “一言……姐……”电话那头的小新期期艾艾。 许魏驰逗他:“谁是你一言姐啊?” 电话那头的小新被吓了一跳,也没心思和他开玩笑:“刘一言呢?” 许魏驰悠闲地翘起二郎腿,轻轻晃着搭在上面的那条腿:“怎么说话呢?你哥我还没死呢,就敢当着我的面勾搭我们家刘一言?” 刘一言在旁边捂着嘴笑个不停,小新的声音都带了哭腔:“哥……让你们家刘一言接电话吧,闻瞾他妈的要和我分手了!” 许魏驰被吓了一跳,吐了吐舌头,讪讪地把手机递给刘一言。 刘一言就在他旁边坐着,电话里的声音被她一字不漏地听见,她皱了皱眉没,接过电话。 “闻瞾怎么了?” “她要分手。”小新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刘一言诧异地看着许魏驰,对方也递给她一个茫然的眼神。 “为什么呀?” 小新的声音低低的,闷闷的:“不知道,她没说。” 刘一言似乎隐隐感觉到什么,她宽慰小新:“你先别着急,她可能就是和你闹脾气呢,我先问问她。” 挂断电话,刘一言颇为无奈地看向许魏驰,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以为闻瞾是你啊,还会闹脾气?” 刘一言一怔,才反应过来许魏驰在损她,气呼呼地瞪了他一大眼:“那你说是为了什么。” 许魏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觉得呢?” “我觉得……肯定和于嘉成有关系……”刘一言犹犹豫豫地开口,许魏驰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刘一言这下可没办法了,一旦和于嘉成扯上关系,在闻瞾这里,就毫无道理可讲。 “那怎么办嘛?”刘一言又对着许魏驰露出副可怜兮兮的小奶狗的神情,许魏驰一看见她这样子就受不了,大手在她头顶轻轻一拍,明知故问:“什么怎么办?” 刘一言白了他一眼:“小新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那小子就是被那些小女孩捧着,被惯坏了,失个恋啊,正好让他成长成长!” 刘一言可不信他这套:“你是看人家小新受欢迎,心里不平衡啊?” 许魏驰“哼”了一下:“我要受欢迎了,你怎么办?” “我怎么办?凉拌呗!” 许魏驰手臂一用力,把她搂进怀里:“那可不行,怎么能凉拌呢?你就得被我搂着抱着,就得被我惯着,只能热,不能凉!” 刘一言服了他胡说八道的功力,撇撇嘴不理他。 晚自习课间的时候,刘一言摇摇晃晃的到了九班门口,闻瞾没在。 “青昕,闻瞾和小新分手了!”刘一言拉着邱青昕。 “啊?” “我觉得是于嘉成来找她了,许魏驰说,于嘉成自从和闻瞾分了之后也没再和别人好了,好像挺像和闻瞾再和好的……”刘一言说。 邱青昕好像并不惊讶,刘一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早就知道?” 邱青昕撒不了谎:“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的…..于嘉成最近找过闻瞾几次,想……想……” 刘一言已经不关心于嘉成想怎么样了,满脑子都是邱青昕和闻瞾又有秘密瞒着自己。 她神色不明地看着邱青昕,眼眶发红,眼睛里氤氲着朦胧的水汽,邱青昕被她盯得全身发毛,低下头回避她的眼神。 过了很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俩,还有什么小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邱青昕哑然,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一言……” 刘一言冷笑一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你们俩就是这样把我当朋友的?” 邱青昕最怕看到刘一言冷冰冰的样子,她上前一步想解释:“一言,不是那样的……” 上课铃适时的想起来,刘一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抿紧了嘴唇,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转身走了。 平安夜这天,吴晟从g市回到林城,等到几个人下课了,准备一起去吃涮羊肉。 闻瞾和邱青昕挽着手走在最前面,吴晟和于嘉成并排跟在后面,刘一言慢吞吞地,和许魏驰走在最后面。 许魏驰看出了这几天刘一言情绪有些低落,拉着她的手,关切地问:“怎么了?” 看着亲密地挽着手走在最前面的两个背影,刘一言心里难受,又不想让许魏驰看出来,于是强撑着笑:“没事啊!” 许魏驰也不再多问,陪着她安静地走。 饭桌上,刘一言一句话也不说,鸵鸟似的埋头吃,许魏驰宠溺地不停往她碗里夹肉,吴晟又开始损她:“刘一言,你慢点吃会死啊?” 刘一言忙里偷闲,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不说话,许魏驰在一旁好笑地看着两个人,吴晟在刘一言身上讨不到好处,转而把矛头指向许魏驰:“你就惯她吧,以后有你自己受的!” 许魏驰满不在乎地摇头晃脑。 饭桌上热热闹闹,大家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除了刘一言。 她不禁想起一年前的圣诞节,也是这么寒冷的天,那一天,大家也是有说有笑,打打闹闹地走进那家披萨店,可是当他们再走出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许魏驰一边烫着羊肚,一边问吴晟:“大学生活怎么样啊?” 吴晟撇撇嘴:“破学校,也就那样!” 于嘉成也笑着:“得了吧,就你,有个破学校念就不错了!” 吴晟无言地看着他们俩,“切”了一声,继续大快朵颐。 “哎!别呀!赶紧和我们说说,大学里面是不是美女很多?”许魏驰不依不饶。 吴晟阴测测地看了一眼只顾埋头吃东西的刘一言,大手重重地拍在许魏驰肩上:“你小子行啊,长本事了,现在都敢当着刘一言说这种话了?这刘一言要是不在,你岂不是要翻天了?” 许魏驰笑着推了他一下:“我就是问问,我爱刘一言之心,天地昭昭,日月可鉴!” 几个人立即做出一副呕吐的样子,笑声在他们周围蔓延开来,刘一言却不在状态地敷衍地笑笑。 在腾腾升起的雾气的掩护下,刘一言抬起头去看他们每个人的脸,这一张张脸上,洋溢着难以言说的幸福和满足感,可是刘一言却觉得,自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被排斥在他们的世界之外。 吴晟要了几瓶啤酒,率先举杯:“这一杯,我敬你们大家,不为什么,就觉得能和你们认识真好!” 大家碰杯,刘一言还是没忍住嘲笑吴晟:“你还是这么没文化。” 吴晟一口把酒干了,又倒上一杯:“这一杯啊,谢谢你们帮我照顾小邱。”说着,他歪着头看了一眼邱青昕,她也满眼柔情地看着他,其他人促狭地笑。 “最后一杯,希望我们几个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几个人欢呼一声,纷纷举杯,酒杯互相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在这觥筹交错之间,刘一言竟然有些失神。 察觉到刘一言情绪有些低落,吴晟朝许魏驰使了一个眼色,用唇语问:“她怎么了?” 许魏驰无奈地耸耸肩,动动嘴唇回应他:“不知道。” 然后两个人同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看着他俩这副样子,闻瞾笑:“她们俩还在这看着呢,你们俩眉来眼去的干嘛呀?” 许魏驰一边挠头,一边嘿嘿嘿地笑:“闻瞾,我发现你这个人思想太龌龊了!” “我思想怎么龌龊了?” “我和吴晟两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能说是眉来眼去呢,你不纯洁!” 闻瞾笑他:“你才不纯洁了,眉来眼去不就是个形容词嘛,你想到哪里去了?” 许魏驰竟然无言以对,求救地看向刘一言。这种时候,刘一言一般都会拔刀相助,拯救许魏驰于闻瞾的魔爪之下,可是此时,她瞟了一眼闻瞾,又看了看于嘉成,埋着头不说话。 于嘉成笑着看向闻瞾,眼神里仿佛要滴出蜜来:“你别逗许魏驰了,你看把他急的。” 刘一言看着他们俩深情的对视,竟觉得有些反胃。无论她如何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为什么一年前撕破脸皮的两个人,可以把那些不堪的过往当做没有发生过一样? 吴晟有点绷不住了:“刘一言,谁欠你钱了?” 刘一言内心深处也不想破坏这场难得的聚会,可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不只为闻瞾在感情上的反复纠结而难过,更为自己和闻瞾、邱青昕之间莫名生出的嫌隙而伤心万分。 她想不通,她们三个明明曾经那么要好,她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是闺蜜,是亲人,是姐妹。一直以来,她以为她们之间彼此透明。 可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们不再和她分享所有的秘密?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她被不知不觉得排挤到了她们的世界之外,她们分享彼此的小秘密,可是却对自己绝口不提。 想着想着,刘一言觉得愈发的委屈,也愈加伤心了,她埋着头,不知不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漱漱的往下掉。 吴晟没想到刘一言不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居然还哭了起来,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声音也不自觉地软了下来:“怎么了?许魏驰欺负你了?” 旁边的许魏驰好像并不奇怪刘一言突然的情绪崩溃,站起身来,轻轻把刘一言的头搂进怀里,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脑勺。 刘一言还坐在椅子上,头被按在许魏驰怀里,脸贴在许魏驰身上的毛衣上,毛衣很快就被浸湿了一大块。 许魏驰轻轻搂着她的头,手掌在她的后脖颈上温柔地摩挲,却不开口说话,让她兀自发泄着。另外几个人也沉默着看他们,竟觉得这画面十分美好。 过了几分钟,刘一言好像是哭累了,可是却还是埋着头不肯动,许魏驰了然地笑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扭过头对他们说:“好了,我们吃饱了,现在我要带刘一言去过二人世界了,你们别跟着!” 说完,捧起刘一言的脸,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把挂在椅背后的外套给她穿上。刘一言像提线木偶似的,任由许魏驰摆弄,其他人也不打断他们。 收拾好一切之后,许魏驰朝几个人递了一个眼神,刘一言从悲伤的情绪中缓过神来,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任由许魏驰牵着走。 他不问她为什么会不开心,不问她为什么哭了起来,只是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在寒冷的冬夜里,将周身的温度传递到她的手心里;她不问他要去哪里,只是毫无防备德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好像哪怕是天涯海角,也愿意跟着他一起。 突然,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 许魏驰的眼里仿佛有光,刘一言直愣愣的看着他,他深情而沉默地凝视着她,在这个寒冷而无助的冬夜,他灼热的眼神仿佛篝火一样点亮了她的生命,这个眼神即使是在很久以后,刘一言每每想起来,都觉得仿佛给予了她面对一切的力量。 第27章 无嫌猜 晚自习课间,闻瞾和邱青昕在高三五班教室门外朝着刘一言招手,刘一言却逃避的假装没看见。 许魏驰捏了捏她的脸,好言相劝:“去吧,有什么话说清楚了就好了,你也不想总这么僵着吧?” 刘一言一副“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的眼神看着他,他得意地笑:“就你那点小心思,除了我,也就她们俩能让你伤心成这样了吧。” 刘一言不置可否地撇撇嘴,就着许魏驰给铺的台阶,朝门外那俩人走过去。 三个人在走廊上有些尴尬地站着,还是闻瞾率先打破沉默:“刘一言,对不起。” 刘一言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闻瞾,闻瞾性格不想邱青昕那么温顺,习惯了她总是和自己抬杠,面对她突如其来的示弱和服软,刘一言有些不知所措。 感觉到这些误会有些一言难尽,邱青昕朝两人眨眨眼:“我们逃课吧!” 好像又回到从前一样,三个人相视一笑,默契地朝着操场的方向跑。 在橡胶跑道上坐下来,三个人喘着粗气,笑得东倒西歪。 后来,刘一言回想起来,也还是觉得可笑,明明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可是当时,为什么三个人会笑得像傻子一样呢?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闻瞾看着刘一言,“你也别怪青昕,是我让她不要告诉你的。” 说到这里,刘一言就更觉得委屈了,嘴巴一瘪,又露出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闻瞾和邱青昕忍不住一笑,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每次她脸上出现这种表情的时候,许魏驰就缴械投降。 闻瞾轻轻叹了一口气:“因为,我怕你。” 刘一言仿佛受到了什么极端恐怖的惊吓,浑身一震,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闻瞾。一股寒风从她们身边呼啸而过,刘一言感觉她的脸已经被吹得僵硬,好像连嘴也被冻住了,竟吐不出一个字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一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怕我……” 闻瞾蜷起一条腿,换了一个舒服一些的姿势,自嘲地笑了一声:“我怕你骂我傻,怕你说我贱。” “我......”刘一言想说什么,可是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言,你知道吗,我最怕你瞧不起我。”闻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理刘一言惊诧的表情:“从我认识你的时候起,就羡慕你,可是我又要想,我为什么要羡慕你?我比你漂亮,学习比你好,我什么都比你好,我为什么要羡慕你?”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刘一言,朝她笑笑:“可是,我拥有的一切,都必须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得到,而你呢,什么都不用做,就什么都有,而你拥有的这些,是无论我如何努力如何付出,都没法得到的。” 大概是觉得有些冷,闻瞾紧了紧外衣:“一言,我没有你那么幸福的家庭,在家里,没有人把我当小公主一样宠着,没人关心我开不开心,幸不幸福,他们只看得见我是不是足够优秀;以前你有陈乾宠着,现在你又有许魏驰惯着,你有什么好呢,所有人都争着抢着对你好,就连我自己……也一边发了疯似的嫉妒你,一边又忍不住朝你靠近。” 刘一言从没听过闻瞾说这样的话,她是那么优秀,那么骄傲。 刘一言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叫她:“闻瞾……” 闻瞾偏过头,竟然在笑着看她:“一言啊,你什么都有,所以你可以不时地拿出你的自尊心来炫耀,可是我,只有于嘉成啊。” 刘一言小声反驳:“你也可以有王敬,也可以有小新,也可以有别的更好的人……” “不一样,刘一言,对我来说,全世界加起来,也不如于嘉成。”闻瞾的话,坚定地,一字一句地落尽刘一言的心里,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邱青昕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一言,我们从来没想过要瞒着你,所有的的事都是……只不过,有的时候,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开口。” 刘一言低眉顺眼的,不说话。 “你记不记得,刚和许魏驰在一起的时候,你跟我们说,这一次,你一定要好好控制自己,一定不能太喜欢许魏驰,不能像喜欢陈乾那样喜欢许魏驰,因为你害怕,害怕你们最后没能在一起,害怕你因为太喜欢他而受到太深的伤害?我们当时就笑你,一个人的感情怎么可能控制得了呢?”邱青昕说着,好像与想起了当时的场景一般,轻轻地笑起来。 “你当时一本正经地说’物质世界是不以人的意识为转移的,你们看,这个世界是我们无法控制的,而我们唯一可以控制的,就只剩下我们的意识了。’一言,你说得很有道理,理论上来说这大概是我们唯一可以控制的事,可是现在,你告诉我,你控制住了吗?你对许魏驰的感情,你控制得了吗?” 刘一言被她的问话逼得说不出话来。 控制住了吗?没有。 控制得了吗?不。 “你让我不要喜欢吴晟,不要和吴晟在一起,我比谁都清楚你是为我好,即使他是你哥哥,你还是坚持他会伤害我,你还是想保护我,可是一言,你现在知道了吗?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你也许可以克制自己不要说出来,但是你一定没有办法阻止它扩散开来啊。” 看着刘一言呆呆的样子,邱青昕忍不住觉得好笑,伸手揽着她的肩膀:“一言,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好运,刚好喜欢上了陈乾,或者是许魏驰这样的男生,也会有人像我这样,偏偏喜欢了吴晟这样的大坏蛋,也会有人像闻瞾那样,偏偏被于嘉成这样的人渣吃得死死的。我们都知道,你有多关心我们,可是你站在你的角度阻止我和吴晟在一起,不许闻瞾和于嘉成纠缠,你是为我们好没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想要的是什么?” 闻瞾也开口:“刘一言,你是我们的朋友啊,不是家长,不要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好吗?我们想要你,不管我们做出怎样疯狂愚蠢的决定,你哪怕不理解,也会全力地支持,就好像我们也一直支持你那样。” 是啊,朋友之间最重要的不就是支持吗?哪怕不理解,也要用尽全力去支持,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 当他和陈乾决定在一起的时候,闻瞾虽然觉得陈乾是个愣头青,可是还是说,只要刘一言觉得开心就行了,她任性地决定和陈乾分手,闻瞾和邱青昕也只是一言不发地陪在她身边,在她需要的时候,陪着她度过一个又一个难熬的深夜。 当她和许魏驰重逢,看着她一天比一天开心的笑脸,她们俩比谁都高兴,她和许魏驰在一起,她们也把许魏驰当做自己的朋友,每次自己和许魏驰闹别扭,耍脾气,她们都好言相劝。 她们从不告诉她应该怎么做,从不对她的决定指手画脚,可是每一次,当她需要的时候,她们都会陪在身边。 想到这里,刘一言之前的委屈全部飞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满满的愧疚。 她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闻瞾和邱青昕,用力咬着嘴唇不说话。 闻瞾被她逗得又好气又好笑,伸出右手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可奈何地说到:“你啊你,就是用这招把许魏驰吃得死死的吧?” “闻瞾,你就那么喜欢于嘉成?”刘一言问。 “不,我爱于嘉成,就像你爱许魏驰一样。” 刘一言不乐意地瘪嘴:“别拿于嘉成和许魏驰比!” 林城最寒冷的冬天,平安夜,她们三个坐在足球场的橡胶跑道上,操场上除了她们,再没有别人,她们躲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没有由来地,心无芥蒂地,傻乎乎地笑作一团。笑得累了,她们安静地互相依偎在一起,只听得见不远处篮球场上篮球有节奏地在地上敲击的声音,伴随着她们年轻而有力的心跳,一拍又一拍,仿佛永不停歇。 吴晟原本是准备在林城呆到元旦之后的,但是圣诞节刚过,他连招呼都没和刘一言打一个,就回到了g市。 “吴晟怎么说走就走了?你是不是和他吵架了?”刘一言一边吸着许魏驰买来的奶茶,一般漫不经心的问。 没想到邱青昕竟然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儿啊?”闻瞾也好奇。 “我们班有个男生喜欢我,给我发的短信被吴晟看见了,就和我吵了一架。”邱青昕淡淡的,听不出她的语气。 闻瞾和刘一言立马开始八卦:“谁呀谁呀?” 邱青昕无奈地看着两个损友:“你们不是应该担心我和吴晟的事吗?” 刘一言嘿嘿一笑:“没事儿,你告诉我谁喜欢你,要是人还不错的话,咱们就趁这个机会把吴晟给甩了!” 闻瞾笑着白了刘一言一眼:“吴晟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种妹妹!” 刘一言不理她,对着邱青昕:“他有什么毛病啊?不就是有人喜欢你吗,他在大学里啊,指不定有多少小姑娘喜欢他呢!” 邱青昕本来沉静的脸色微微一变,刘一言自觉又说错话,伸出手比了一个把嘴缝起来的动作,安静地在一旁不再说话,闻瞾无可奈何地瞪了她一眼。 吴晟这一走,甚至连元旦假期也没再回林城,刘一言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一起跨年,人家却无精打采地回了一句“没意思”。 “哎!什么叫没意思啊,你就算不想我这个妹妹,你也不回来和青昕一起跨年吗?” 电话那边吴晟顿了一会儿才说:“不想回去了。” 刘一言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你们俩还没和好呢?不就是有人追我们青昕吗,你用得着生那么大的气吗?” “关你什么事!”吴晟撂下这句话,果断的挂了电话,剩下刘一言在电话这边气得直跺脚。 老猴儿他们乐队在跨年夜有表演,窦洁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已经开始在计划半夜从家里溜出去看表演了。可惜的是,没有人响应她的“夜奔”计划,她只得闷闷不乐地趴在桌上,连课也听不进去了。 林渔一向是不会参加这种活动的,刘一言觉得,自从上次那场风波之后,她整个人都怪怪的;向竺也对摇滚没什么兴趣;刘一言和许魏驰倒是很想去看老猴儿他们表演,可是根本问题就是,大家谁也不是自由身,这大半夜的,谁能从家里溜出来啊? 何况这还有半年就高考了,每家的家长都盯得紧着呢,哪能说溜出来就溜出来? 刘一言和许魏驰无不遗憾地拒绝了老猴儿的邀请,老猴儿逗许魏驰:“你小子不会是被上次那阵仗吓着了吧?” 想到上次老猴儿连累许魏驰受伤,刘一言心里就来气,瞅了老猴儿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惹的祸,最后挨打的是我们家许魏驰!” 老猴儿嘿嘿地笑:“刘一言,你这么说可就伤感情了啊,我们家许魏儿这不是心疼我,才给我挡了那一下嘛!”说着,还□□地朝着许魏驰挤眉弄眼。 刘一言正欲反击,许魏驰一把搂住她:“老猴儿你可别乱说啊,我救你纯粹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我绝对不会做对不起我们家刘一言的事儿!你啊,还是去找你的阿覃吧!” 老猴儿被他戳到痛处,怒目而视,追着他就要打,许魏驰一边躲,一边夸张地大叫:“侯煜!你你你!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 老猴儿笑:“老子今天就要了你的小命,然后给你一命抵一命!” 许魏驰尖着嗓子:“侯煜!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对于刘一言和许魏驰不能去看表演,老猴儿他们几个人也表示理解,直说,等到高考之后,一定要几个人一起玩到不省人事。 得知窦洁是kig的狂热粉丝,老猴儿乐得屁颠屁颠的:“把她电话给我,有机会我免费请她看表演!” 刘一言不相信地看着他:“你只是单纯的想邀请人家看表演?” 老猴儿竟然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小声嘀咕:“知道你还问什么问!” 成功拿到窦洁的手机号,老猴儿慷慨地送了刘一言两个新鲜出炉的巧克力松饼,本来没什么,这样一来,刘一言竟然有一种为了这两个松饼出卖窦洁的负罪感。 晚自习回家后,刘一言躲在被窝里和许魏驰悄悄煲电话粥。 她用被子蒙着头,听着许魏驰在电话那边絮絮叨叨,竟觉得有些晃神。一年前的这一天,他们也是这样,隔着电话,深情地诉说着对彼此的感情。 一转眼,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年,这一年里,身边有些人分分合合,来了又去,可是这个人,无论自己如何蛮不讲理,他始终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就像那一夜在人民公园的小竹亭,他直挺挺地立在一旁,像白杨一样为她遮风挡雨,像灯塔一样为她驱散阴霾,带来光明。 正在想着,许魏驰好像能看见她似的,停下来,无奈地说:“你没说话就别躲被子里,把头露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刘一言一边说着:“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一边听话地把头露出来,用了地吸了两口气。 许魏驰在那边得意地笑:“那当然了,只要是和你有关的事,你老公我什么不知道?” 许魏驰说话越来越口无遮拦,刘一言也懒得和他计较,“切”了一声,傻乎乎地笑。 “言言,你有什么新年愿望?” 刘一言认真的想了想,她想要的东西,都有了,没有什么其他的愿望了,但还是开口:“我希望,我们俩能一起考到大连去,最好在一个学校!” 许魏驰笑起来:“那我们可得从明天开始好好学习了!” 想到俩人不上不下的学习成绩,刘一言也焦心,大连的学校分数线都偏高,以俩人现在的成绩,想上好一点的学校实在是有些困难。 察觉到这个话题让刘一言的心情有些低落,许魏驰转移话题:“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刘一言摇头,又突然想到他看不见,于是说:“不知道。” “我想......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和你结婚,和你生孩子,和你一起把他养大,看着他像我们一样恋爱、结婚、生子……然后我们俩都老了,我就牵着你,我们去公园散步,去海边看日落……最后,你一定要比我先死,因为我先死了,你一定会很伤心,如果没有我了,你肯定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刘一言不得不承认,她被许魏驰的这段话感动了,他有时候会想,许魏驰真是一个梦想家。 一年前,她说想去大连的时候,他也幻想着两个人一起上了大学,然后同居,竟然还不要脸地开玩笑说在大学就要生孩子;一年前,她说以后想开一家蛋糕店,他也笑嘻嘻地说好,顺便也幻想了一通俩人结婚后一起生活的样子。 十七岁的刘一言觉得,许魏驰就是她的梦想,所有和许魏驰在一起的未来,都是她的梦想。 于是,破天荒的,刘一言没有骂许魏驰不要脸,她声音温柔的问他:“如果我先死了,你会很难过吗?” “会!就是因为我一想到你比我先死掉的话我会有多难过,就舍不得让你去承受这种伤痛!再说了,你这么依赖我,我要是真的比你先死了,你岂不是连饭都不会吃了?” 刘一言既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竟然已经如此地依赖许魏驰了,她已经无法去想象一个没有许魏驰的世界,她好像已经无法面对没有许魏驰的生活了。 许魏驰又问:“你说我们的孩子应该叫什么名字呢?” 刘一言想了一会儿:“就叫许逸晨吧!逸取刘一言的’一’的谐音,就是我们两个人名字的结合,逸也有超凡脱俗,卓尔不群的意思,我希望他像清晨的阳光一样,永远明媚。” 也像你的笑一样。 许魏驰十分满意这个名字,想了一会儿又说:“那如果是女儿,就叫许慕言,许魏驰爱刘一言。” 刘一言咬着被角笑起来,眼泪都笑了出来,她想骂许魏驰傻,却又没有由来地觉得这个名字十分好听。 许魏驰也沉浸在幻想中,自顾自地说:“那就这样好了,我们先生一个男孩儿,再生一个女孩儿,凑成一个’好’字!许逸晨是哥哥,就可以照顾许慕言,保护许慕言了。” 刘一言忍不住拆他的台:“你又不是独生子女,我们只能生一个啊!” 许魏驰顿了几秒,好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管他呢!大不了就交罚款,老子就要生两个!” 刘一言嘲笑他:“你这个人觉悟太低了,还要学法律呢,你这不是知法犯法吗?” 许魏驰这才反应过来,刘一言在故意和他抬杠,不满地哼了一声:“刘一言,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坏了!” 刘一言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还不是你自己惯的!”说完,又觉得这句话像极了吴晟的口气,赶紧闭嘴不说话。 可惜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并且已经被许魏驰牢牢接住,他促狭地笑起来:“刘一言,你真不要脸,我惯你了吗?” 刘一言气急败坏:“好啊,那你有本事以后别管着我啊!” 许魏驰立马投降:“我没本事啊!我什么都有,就是没本事,我就要惯着你,把你惯成小霸王,除了我,看谁以后还敢招你!” 刘一言笑他:“许魏驰,我看不起你!” 他躲在被窝里低声笑:“现在看不起我没关系,等我以后睡你的时候你就知道看得起我了!” 刘一言没想到他有开始没皮没脸,被臊得双颊泛红,口干舌燥,“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许魏驰也知道见好就收,在刘一言发火之前转移话题:“刘一言,我给你唱歌吧。” 刘一言轻轻的“嗯”了一声,许魏驰心痒痒的,他清了清嗓子,开口唱: 无求什么无寻什么 突破天地但求夜深 奔波以后能望见你 你可否知道吗 …… 而每过一天每一天这醉者 便爱你多些再多些至满泻 我最爱你与我这一生一起 哪惧明天风高路斜 …… 还是那首《每天爱你多一些》,这一年里,许魏驰曾清无数次轻唱起这首歌;就像去年的这个时候一样,许魏驰郑重地承诺,他一定会每天都多爱她一些,而这一年里的每一天,尽管他们也曾经吵吵闹闹,可是他却像他自己曾许诺的那样,越来越爱她。 和他在一起的一幕幕,像幻灯片一样在刘一言脑海中循环播放,伴随着许魏驰低沉而有磁性的歌声,刘一言觉得,幸福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新年的礼炮声又一次响起。 许魏驰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他说:“言言,明年,明年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度过这一秒,我一定要紧紧地抱着你,我一定要在你的耳边,亲口告诉你,我爱你。” 第28章 风满楼 元旦节这天,刘一言受邀和许魏驰的小姨一起吃饭。 许魏霖和许魏驰的小姨,也就是姜磊的姑姑,早年和搞科研的丈夫一起移民去了美国,许魏驰的小表弟刚出生没多久就被带去了异国他乡,一家人平时能够回来的机会并不多。 正赶上国外圣诞假期,小姨想家想得紧,再加上还有小半年许家兄弟和姜磊就要高考,心里惦记着几个小侄子,于是一家人毅然决定回国待几天。 听说好久不见的小姨要回国,远在香港求学的许魏驰表姐的飞机也在元旦这天下午,落在了林城机场的停机坪上。 这就足以看出小姨和小一辈的孩子们感情有多深厚了。 许魏驰常常和刘一言说起小姨,语气里都是掩饰不住的喜爱之情。 在姜家一本正经,中规中矩的教育模式下,小姨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异类。 作为姜家最小的女儿,从小被哥哥姐姐们宠着,就连一向严厉的姜老爷子,对于这个小女儿也是毫无原则的宠爱。 于是,小姨从下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叛逆分子,小一些的时候跟着男生打架惹事儿,无恶不作,俨然一个小霸王;稍微长大一些,变得亭亭玉立了,可没闲着,早恋一场接着一场,许魏驰的外婆都操碎了心。 但是人家高考前突然就收了心,发奋学习,考到北京一所重点大学,接着,人生终于进入正轨,认识了现在的丈夫,毕业之后便结了婚,在北京定了下来,孩子出生之后没多久,便跟着丈夫,技术移民到了美国。 大概是经历过青春期的叛逆和迷茫,小姨和孩子们总是能打成一片,说话也像孩子似的,没大没小,不想别的大人一样,动不动就开启说教模式。 许魏驰刚和刘一言在一起没多久的时候,就通过□□聊天告诉了小姨,小姨并不反对,还十分感兴趣地问了不少刘一言的情况,最后只是正色提醒许魏驰,如果真心爱一个女孩儿,就应该清楚,哪些事在现阶段是不能做的。 突然提到这里,许魏驰还有些不好意思,敷衍地回答:“知道了。”其实心里早就十分清楚,他爱刘一言,所以一定不会做会伤害到她的事。 小姨元旦准备带孩子们吃大餐,于是让许魏驰把刘一言也叫上。刘一言下意识的拒绝,毕竟和许魏驰家里的长辈一起吃饭这件事,听起来太过正式了,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许魏驰又开始没皮没脸了:“刘一言你就那么想嫁到我们家来呀?” 刘一言气结:“就是因为不准备嫁给你,所以没必要见你们家人!” 许魏驰哈哈一笑,大手在她脸上糊了一把:“哟!我们家的人,你还见得少了?你一天要见我哥对少次啊?姜磊你还见得少了?这次不就多了我姐和小姨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刘一言嘴硬:“你才不好意思!” “那好,那就说定了!” 刘一言莫名其妙,他好言相劝:“你放心吧,你就把小姨当我姐就行了,她就是想看看你,不是正式见家长,我可还没准备好要带你见家长啊!我都答应小姨了,人家那么大老远地回来,你不会真的不去吧……” 刘一言拿他没办法,只好妥协地点头。 元旦这天下午,刘一言跟父母说,答应了邱青昕的妈妈去她家吃饭,爸妈也没再多问,便放行了。 刘一言不禁觉得有些愧疚,她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父母说起谎来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偏偏父母又总是给她无条件的信任,这让她内心更加煎熬。 许魏驰带着刘一言走进餐厅包厢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各就各位了,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们。 小姨坐在圆桌正中间的位置上,看到俩人推门进来,她十分自然地站起身,朝刘一言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她轻声叫她:“一言,你好!” 她的声音十分柔软,甜甜的,糯糯的,她亲热地叫她“一言”,可是刘一言却一点都不觉得反感,大概是她笑起来和许魏驰太相像,让刘一言没由来的觉得心里一热。 “小姨!”许魏驰大大咧咧地叫她,然后捏了捏刘一言的手,示意她叫人。 刘一言扭扭捏捏,却还是小声地叫了一声:“小姨……” 小姨歪着头笑起来,柳叶细眉弯弯的挂在眼睛上方,她甜甜的应到:“哎!”然后招呼俩人坐下来。 许魏驰一一为她介绍,在小姨右手边的是表姐,她抿着嘴朝刘一言笑,刘一言发现,许魏驰他们家的人笑起来都十分好看,俩人在表姐身旁坐下。小姨左手边的是许魏驰的小表弟,他身旁是姜磊和许魏霖。 小表弟长得圆头圆脑的,小小年纪就带了一副眼镜,长期在国外的缘故,他的中文说得不太利索,他歪着头看了刘一言一会儿,开口问到:“姐姐,你是魏霖哥哥的女朋友吗?” 小姨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大家都笑着好整以暇地看着许魏驰,只有姜磊的目光停留在了刘一言身上。 刘一言尴尬地不知道该怎么办,许魏驰炸毛似的跳起来,凶神恶煞地看着他:“小子!乱说什么!这是我女朋友!” 小朋友吐了吐舌头,朝姜磊身侧躲了躲,对着刘一言一本正经地说:“姐姐你眼睛不好,还是魏霖哥哥比较好!” 许魏霖笑着纠正他:“不是眼睛不好,是眼光不好。” 他不置可否地摆摆头,大家都笑起来,剩下许魏驰气得在一旁抓耳挠腮。 一顿饭吃下来,其乐融融。 小姨不仅外形年轻,内心也像是住了个小女孩,和这一群年轻人说起话来,一点架子也没有,不时地还取笑表姐整天净想着做学术了,连交男朋友的时间也没有。 表姐不好意思地笑,倒是和桌对面的许魏霖开始分析近几年高考政策的变化,并对许魏霖高考择校提出一些建议,其他几个人都不是学习的料,看着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不停地翻白眼。 姜磊和许魏驰受不了:“婷姐,你就别和许魏霖在这膈应人了,还让人我们好好吃饭了!” 婷姐识时务地住了嘴,却还是没忍住转头问刘一言:“你和魏驰有什么打算吗?” 刘一言犹犹豫豫地开口:“我们俩……想去大连……” 小姨眼睛仿佛被点亮了:“大连好啊,我去过几次大连,环境好,发展也不错!” 刘一言不好意思地笑,许魏驰也在一旁从善如流地点头。 吃完饭,天色也不早了,许魏驰准备送刘一言回家,小姨拉着她手,温婉的笑容好像皎洁的月光,她的声音十分温柔:“一言,一定要好好和魏驰在一起呀。” 刘一言愣愣地点头,也回给她一个甜甜的笑,说到:“一定会的。” 不知道为什么,刘一言很喜欢许魏驰的家人,无论是温润如玉的许魏霖,还是桀骜不驯的姜磊,无论是虎头虎脑的小表弟,还是温柔善良的婷姐,以及笑容里仿佛噙着一池春水的小姨。 她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许魏驰是这样一个简单美好的人,那是因为他有这么好的家人啊,因为,他活在爱里。 在刘一言的记忆里,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元旦节,那三天的元旦假期,不过是漫长的岁月长河里,微不足道的三次日月轮回。 可是就在那短短的三天里,命运的齿轮在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吱吱作响,不着痕迹地将他们所有人的人生轨迹改写。 元旦假期结束的第一天早上,刘一言还没把假期模式的时差倒过来,有气无力地走进校门,朝教学楼走去。 教学楼前的公告栏前面,围满了人。刘一言慢悠悠地走过去,好奇地伸长了脑袋,无奈身高的劣势,她被牢牢地挡在了人群外。 她踮着脚,只看得见一张彩色的打印纸被歪歪扭扭的黏在玻璃橱窗上,她眯着眼想辨认纸上的内容,头上传来姜磊的声音:“刘一言,你干嘛呢?” 刘一言被吓一跳,缩了缩脖子,转过头朝姜磊笑:“我也不知道大家都在看什么,你个子高,要不,你帮我看看?” 姜磊好脾气地笑了笑,往前凑了一点,眯着眼睛一边认真地看,一边跟刘一言讲解:“啊,贴了张打印纸,好像是谁的照片。” 刘一言“哦”了一声,没了兴致,姜磊正准备开口,旁边的人说到:“是高三五班的班主任,贾定。” 刘一言的眼皮突突地跳起来,似乎是有什么预感,心像是漏掉一拍。突然,她像是发了疯一样,用力扒开挡在她面前的人,蛮横地挤到公告栏的正前方,瞪大了双眼仔细看。。 那是是一张彩印在a4纸上的照片,用双面胶潦草地将上面两个角黏在玻璃上,双面胶并不是黏在纸张底部的,而是被当做普通的胶带一样从上面将纸黏在橱窗上,甚至连胶带上白色的纸面也没有撕掉。 不知道为什么,刘一言竟然对这样无关紧要的细节记得十分清楚。 然后,她的视线才落到这张照片上。 这张照片和之前那些被发在贴吧里的不一样。虽然也是偷拍,但是却拍到了两个人的正脸。 照片的背景是黑夜,他们被掩护在人群里,林渔仰头看着天上,贾定站在她身后,紧紧地搂着她。 照片下方还有拍摄时间:2011010100:01。 原本俩人躲藏在隐秘的黑夜里,可是零点时分,漫天的烟花将林渔的脸庞照亮,刘一言甚至有一种错觉,她好像从未在林渔身上看到过如此生动的表情。 刘一言好像被点了穴一样呆站着,一动不动,临近上课时间,围在公告栏前的人也越来越少,姜磊犹豫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那个……你没事吧?” 被他一叫,刘一言这才有些迟缓地反应过来,睁大了双眼,茫然地看着他,眼里染着一层雾气,姜磊看不真切。 早晨第一道预备铃响起来,刘一言一怔,这才回过神来,连招呼都来不及和姜磊打,转身朝教室跑去。 教室里叽叽喳喳地,炸开了锅,窦洁和向竺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看向冲进教室的刘一言。林渔不在教室,她通常是踩着上课铃来的。 刘一言迅速拿出手机,给林渔打电话:“你在哪?” “刚进校门,怎么了?”林渔的声音好像没睡醒。 刘一言急吼吼的,大声朝她嚷嚷:“别来了,回家去!” 林渔被她逗笑了:“大早上的你发什么疯呢?我马上就到了,有什么事教室里说吧。”说着自顾自地挂断了电话。 刘一言快要急哭了,看着教室里的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教室门口,仿佛即将有一个巨大的惊喜从天而降,她急忙又拨通林渔的电话。 电话催命似的在林渔的手里震动起来,她站在公告栏的橱窗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张照片。天上又飘起细细密密的小雨,空气中蒸腾起一层层雾气,本来还在看热闹的人看到照片中的主角就站在面前,不自觉地朝两边退来。 林渔孑然的身影在雾气中,仿佛海市蜃楼。 林渔节接起电话,刘一言急不可耐的声音传来:“林渔,你听我说,你先回家,我下课再……” “不用了,我已经看到了。”林渔的声音平静地让刘一言害怕。 林渔把电话挂断,然后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动作轻缓而优雅的地将照片从橱窗上扒下来,她轻描淡写地瞄了一眼旁边的人,若有似无地对着他们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折起来,放进包里。 上课铃响了起来,围观的寥寥几人如梦初醒般地朝各自的班上跑去,只剩下林渔一个人,形单影吊地站在蒙蒙的细雨里,雨水落在她的睫毛上,不知是冷的还是怎么的,她站在原地,微微有些发抖。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好像终于下定决心一样,朝教室走去。 英语老师正在讲前一天发下来做练习的卷子,林渔有些摇摇晃晃的站在门口,口齿不清地叫了一声“报告”。老师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愣了半晌,才用努力恢复平静的声音说到:“进来吧。” 林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走到位置上坐下,对上窦洁担心的眼神,她努力想挤出一个微笑,却发现那是徒劳。 不出所料,第一节课还没下课,教务处的老师又一次把林渔叫走了。 这一次,林渔不再是骄傲地,昂首挺胸地走出去的。 刘一言不知道这短短的半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那张照片究竟是在怎样的情况下被拍下来的,她只是清楚地看到,此时此刻,林渔脸色苍白,步履沉重,仿佛摇摇欲坠一般。 她的背影从教室门口消失,刘一言猛然生出一种仿佛这是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悲凉之感,徒劳地想要伸手去抓住她。 这一次,刘一言她们几个人没有再等到林渔。 下课之后,刘一言、向竺和窦洁鬼鬼祟祟的来到教务室门口,办公室的门紧紧地锁着,里面空无一人。听说,这件事已经交由校长办公室处理。 三个人都十分担心林渔,可是面对着彼此却又都说不出安慰的话。 课间操结束后回到教室,林渔的桌上早已经空空如也,书包也不在座位上。 刘一言彻底没了主意,准备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许魏驰抢先一步抓住她的手,朝她摇了摇头:“她现在肯定不方便和你说话,先等等吧,别着急。” 刘一言不甘心地放下手机,纠结地看着许魏驰,最后,在他漆黑的瞳仁里,逐渐平静下来。 可是,刘一言没有想到,事情会朝着他们从未想过的方向发展。 林城一中流言四起,一开始只是一些猜测性的传言。 “高三五班的班主任好像和他们班上第一名的女生在恋爱。” “听说贾定已经结婚了,他老婆是二中的老师。” “那贾定和林渔就不只是师生恋,还是婚外情啊!” “林渔已经好几天没来上课了,听说,已经被学校开除了。” 巧的是,那天起,除了林渔,刘一言就没见过贾定,政治课来了一位代课老师,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贾老师因为突发疾病,不得已请了几天假。 这时候,高三五班墙壁上贴着的高考倒计时挂历上写着:152。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贾定竟然请了“病假”,置这些即将面对高考的学生们于不顾。 如果说之前还有人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绯闻持观望态度的话,那么,贾定不负责任的逃避态度,彻底伤到了高二五班同学的心。 如果说之前面对流言蜚语,碍于班级面子,或是对贾定为人的信任,他们还会出言维护几句的话;到可是了现在,贾定的所作所为似乎从侧面印证了,这一切并不只是谣言,于是,他们只好装作不知道似的,专心高考复习。 本以为林渔和贾定暂时的消失会让这起事件逐渐平息,可是任谁也没有想到,流言会以所有人都无法预想的方式,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 “知道吗?高三五班了林渔和班主任贾定去酒店开房被发现了。” “听说还是被贾定的老婆捉奸在床。” “林渔不是还怀孕了吗?听说贾定要为了她离婚呢!” “林渔还没成年吧,他们俩能好得成吗?” “谁知道呢,听说贾定为这事儿已经被学校开除了。” “我还听说啊,贾定和林渔开房的事儿,不是被贾定的老婆发现的,是刚好被公安局扫黄打非的抓住了。” “那么倒霉?” “据说这件事还是校长给压下来了,和林渔的爸妈私了了,不然贾定还得负法律责任呐!” …… 谣言越穿越玄乎,甚至衍生出了截然不同的故事情节。 都说人言可畏,刘一言此时此刻才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一把。 事发之后,刘一言再也没有收到一丁点林渔的消息,她不是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可是每次拨通之后不是被迅速地挂断,就是冰冷地女声提示她“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也曾给她发过短信,大意是说她们几个人会一直支持她,希望她有时间给自己回个电话。 可是每一通电话,每一条短信,最终都石沉大海。 担心归担心,刘一言也庆幸林渔在林城一中彻底地消失,至少这样,她就不用以孱弱的血肉之躯,直面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明刀暗箭。 第29章 黄昏尽 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周,班上突然有传言说,林渔自杀了。 课间操时间,刘一言和窦洁、向竺脑袋凑在一块儿,冷得直跺脚,体育委员一边声嘶力竭地整队,一边把双手拢在嘴边用了哈气。 许魏驰和赵翼他们扎堆在一块儿,眉开眼笑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刘一言瞥见李婧婧站在他们中间,笑得神采飞扬。 气鼓鼓地撇开脸,刘一言听见身后几个女生在窃窃私语。 “听我妈说,林渔自杀被送进急救室了。” “真的假的?之前不是还说林渔怀孕吗?” “怀孕那事儿可不是我说的啊!这次准没错,我妈说是急救室的阿姨说的,前天晚上送进来一个割腕自杀的女孩,是一中高三的学生,听说是因为和老师不清不楚才想不开自杀的,我妈他们医院都传遍了。” “不太可能吧,哪有那么巧的事?” “信不信随你!” …… 刘一言看向窦洁和向竺,很显然,两个人也听到了这段对话,脸色都不太好。 身后又传来声音:“那,你说的那个女孩儿,救回来了吗?” …… 广播体操的音乐适时地响起来,掩盖住了她们的对话,刘一言什么也没听见。 她行尸走肉一般地跟着音乐节奏伸手,抬腿,扩胸,弯腰,可是思绪早已飘到了千里之外。她前后左右同样懒懒散散地做着广播体操的人,他们也都机械地伸着手臂,整个操场上仿佛聚集了几千只没有灵魂的丧尸。 回到教室,刘一言发了疯似的给林渔打电话,可是她耳边却始终传来机械而又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许魏驰磨磨蹭蹭地走进教室,看到她这副心急如焚的样子,关切地问:“怎么了这是?” 刘一言把他拉得离自己近一点,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他们说,林渔自杀,被送进医院了。”热气轻轻扑倒许魏驰耳边,他的耳朵迅速红起来,转脸再一看刘一言焦急的神色,把调戏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他轻轻把刘一言按到椅子上,自己也坐下来,沉声说到:“这件事现在好像挺大的,我妈他们学校都传遍了,听说现在整个林城的教育系统都在说这件事。” 许魏驰的妈妈在b师大任教,林城的b师大是全省最好的一所师范大学,林城一中不少优秀的骨干教师都是毕业于b师大。 刘一言被吓了一跳,本以为这件事只是在一中范围内沸沸扬扬,没想到,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竟然已经不知不觉地闹得满城风雨了。 “那......那她到底有没有……有没有自杀?”刘一言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许魏驰摇摇头:“这个没听说,我妈知道的估计还没我多。” 这下,刘一言彻底焉了。 她和林渔彻底断了联系,她所得知的一切关于林渔的消息,都是“听说”,真假难辨。可是她心里又清楚,林渔现在被海浪推到了一座孤岛上,她一定痛苦万分,一定十分迷茫,非常绝望,可是自己只能站在遥远的海岸上,隔着一望无际大海,徒劳地张望。 得不到林渔的消息,刘一言又急又怕,窦洁更是快要哭出来了。 “如果知道王倩的妈妈在哪个医院工作就好了。”刘一言小声地自言自语,王倩就是课间操时在刘一言身后说话的女生。 前排的许魏霖转过头来,压低了声音:“我整理学生档案的时候看到过,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医大附院。” 刘一言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倒是许魏驰笑嘻嘻地推了他一把:“行啊你,偷看人家档案!” 许魏霖扒开他的手:“只是帮老贾整理档案的时候看到过一眼,就有点印象。” 知道他又在鄙视自己的智商,许魏驰撇撇嘴不说话,倒是刘一言感激地看着许魏霖,小声说:“谢谢。” 许魏霖笑了笑,摸了摸下巴:“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 下午放学后,刘一言撇下许魏驰,和窦洁、向竺马不停蹄地朝医大附院赶。许魏驰原本也想跟着去,但是刘一言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如果林渔真的在医院,那这件事肯定已经人尽皆知了,现在一定有不少闲言碎语,你一个大男生再去医院看她,这不是给她找事吗?” 许魏驰想了想,觉得刘一言说的也有道理,拍拍她的头,感叹到:“言言,你真是长大了啊!” 刘一言忍俊不禁,轻轻踢了他一脚:“去死!” 不知道为什么,许魏驰看着刘一言焦灼离开的背影,竟然缓缓升出一种不舍的感觉,好像他们即将分离一般。他自嘲一声,用力甩了甩头,想把这种不安的情绪甩开。 三个人来到医大附院的急诊室,找到前台的医护人员,刘一言问:“请问一下,急诊部前天是不是接受了一个割腕的女孩儿?” 年轻漂亮的护士小姐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听说是有这么回事,但是前天不是我值班,我也不是很清楚,要不…..”正说着,又有患者被推进来,她来不及说完,急忙上前去和其他医护人员一起推着刚从救护车上抬下来的担架床。 三个人无奈地对视,窦洁说:“会不会在住院部?我看电视剧上自杀被救回来的人,都是送到住院部……” 坐电梯来到八楼住院部,三个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地一间病房一间病房地找,没找到林渔,却把住院部的值班护士长招来了。 护士长和刘一言的妈妈差不多的年纪,或者更年长一些,非常瘦,两边颧骨高高地凸起,眼睛狭长,看起来更加凌厉,她不悦地看着她们:“你们找谁?” 几个人被她吓了一跳,向竺最先反应过来,礼貌地朝她笑笑:“您好,我们找一个女生,前天晚上被送过来急救的,她……” 护士长打断她:“你说割腕那个?” 向竺点点头。 “她父母刚给她办了出院手续,刚走没多久吧,你们是她同学?” 三人默契地点头,刘一言忍不住开口问:“她这么快就出院?” 护士长翻了个白眼:“小姑娘能割多深?也就是吓唬吓唬父母,你们这些孩子啊……”也许是家里也有和刘一言他们年龄相仿的孩子,护士长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么说,她没什么事对吧?”窦洁问。 护士长的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也不能说完全没事,那孩子多瘦啊,醒来之后就不吃不喝的。父母也是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孩子都这样了,也该好好关心关心了,除了送来急救那天,这两天也不怎么来看她,来了也是骂她,我在值班室都能听到,吵得其他病人都不能休息了,这不,刚才父母一起来了,说没什么事就给她办出院,还说什么要死也死在家里,别在医院丢人。” 刘一言听完,胆战心惊,思忖再三还是开口问:“这两天,有没有什么人来看过她?” 护士长仔细回忆了一会儿:“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这几天怪忙的,我都好几天没回家了,这每天进进出出那么多人,我还真没注意,今天要不是你么三个鬼鬼祟祟的,我应该也注意不到。” 三个人对护士长谢了又谢,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医院外走。 离开前,护士长又叫住她们:“可以的话,劝劝那个小姑娘,还年轻,犯了错还有机会。”她们点点头,她又说:“还有你们,年轻轻的,生活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有时候咬着牙,再难的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回学校的路上,刘一言接到吴晟的电话:“我放假了,一起吃个饭。” 刘一言实在是没心情吃饭:“你回来不知道提前说一声啊,我今天有事,改天吧。” 吴晟像是没听到她说话似的:“许魏驰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先吃不等你了,你好了直接来找我们。”然后报了一个餐厅的名字,不由分说地把电话挂断了。 刘一言实在是没什么心情,想到吴晟和邱青昕吵架冷战了那么久,这次吴晟突然回来应该也是为了邱青昕,其实还是担心两个人之间有什么没解决的问题,于是只好抱歉地丢下向竺和窦洁。 刘一言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闻瞾和邱青昕在小声说着什么,许魏驰和于嘉成说话的声音盖住了她们的,吴晟靠在椅背上,神色不明地吞云吐雾。刘一言在许魏驰身边坐下来,嫌恶地看着吴晟:“能不能把你烟给掐了?” 吴晟没说话,倒是难得听话地把烟摁灭了。 许魏驰接过刘一言的书包,问:“是不是还没吃东西?” 刘一言摆摆手:“不想吃!” 许魏驰急了:“怎么能不吃呢?”说完,起身去给刘一言点了一碗炒饭。 闻瞾和邱青昕八卦地凑过来:“一言,你们班那个事怎么样了?” 如果是平时,刘一言一定会兴奋地和他们一起八卦,一定也会像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一样,极尽猜测之能,说不定也会漠然地将屎盆子往林渔和贾定身上扣。 可是,那个人是林渔啊。 刘一言接过许魏驰你递过来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不是去看那个林渔了吗?她怎么样?孩子怎么样?”闻瞾不依不饶。 “什么孩子?”刘一言不解地看着她。 “不是说她怀孕了吗?” 刘一言被呛了一口水,剧烈地咳嗽起来,许魏驰好笑地看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胸口给她顺气。 “谁跟你说她怀孕了?”刘一言语气有些不善。 闻瞾也委屈:“大家不都这么说嘛!” 刘一言胸口有些闷闷的,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生谁的气。 没几分钟,刘一言的饭被端了上来,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可是又怕闻瞾和邱青昕继续纠缠这个她不愿多谈的话题,于是埋头,闷不做声地开始吃饭。 许魏驰在旁边一边笑她,一边宠溺地说到:“你慢点儿吃,他们都吃饱了,没人和你抢。” 吴晟轻笑一声:“你别管她,她就是个饿死鬼投胎!” 刘一言抬头,愤恨地看着吴晟:“你这种混世魔王,我要是邱青昕,一定永远都不原谅你!” 吴晟一怔,面色有些发白,他尴尬地咳了一声,眼神飘忽地不知该看哪里,不知所措地伸手去拿桌上的烟盒,点燃一支烟,重重地吸了一口,这才仿佛缓过神来。 邱青昕不知他为何这么局促,但是也好心地为他解围,笑着对刘一言说:“可惜不是你。” 和他们在一起,刘一言的心情不知不觉放松了许多,她假装恶狠狠地瞪了邱青昕一眼:“你变坏了!居然和吴晟一起欺负我!重色轻友!” 邱青昕笑着,还没来得及说话,吴晟抢先对着刘一言凶:“刘一言,怎么和你大嫂说话呢?” 邱青昕面色一红,刘一言耸耸肩:“我可没有大哥,哪里来的大嫂?” 吴晟把烟往桌上一扔,跳起来就要揍刘一言:“今天不好好收拾收拾你,你就不知道长幼有序是吧?”刘一言反应极快地朝许魏驰身后躲,一边还贼心不死地挖苦吴晟:“哎哟,行啊你,还会说成语了!” 许魏驰一边把刘一言往身后护着,一边伸出长臂和吴晟纠缠着,其他几个人在旁边笑得发疯,于嘉成还补了一句:“许魏驰你可小心点儿,得罪了吴晟,他以后不让你进门!” 吴晟的右手抓着许魏驰的左手,另一只手和许魏驰的右手开来回回打着太极,听到于嘉成的话,他威胁到:“你小子给我让开,我今天就要整肃整肃家风,让你好好看看,要娶刘一言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许魏驰不接招,转过脸去笑嘻嘻地看了一眼刘一言:“整肃家风也轮不到你来,刘一言现在可是我许家的人!” 吴晟的脸色红了又白了,不可置信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看到刘一言茫然的神情,他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放开许魏驰,哈哈大笑:“吹什么牛/逼啊你!” 许魏驰知道吴晟准是想到那一层了,急忙说到:“谁/他/妈/吹牛逼了,我和刘一言可是有了结婚证的人!” “哈哈哈!许魏驰,你欺负老子没文化啊?我都还没结婚证呢,你们俩多大呀就领结婚证?”吴晟毫不留情的嘲笑声传来,闻瞾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上次许魏驰不是给刘一言做了个结婚证吗?” 刘一言没由来的觉得有些窘。 邱青昕也不甘示弱地拿出手机:“对对对,我还拍了照片。”说着翻出手机相册,递给吴晟。 毫不夸张的说,吴晟的脸色又红转白,又变红,最红变成了酱紫色,他把手机递还给邱青昕,用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看着许魏驰,仿佛在竭力隐忍着......笑…… 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才听见他夸张的笑声,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左手搭在许魏驰的肩上,用一种难得认真的语气问到:“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没想到他张口竟是这样的问话,其他人都忍不住笑起来,许魏驰居然罕见的脸红了,恼羞成怒地扑上去,又和吴晟拧成一团,一边泄愤似的扯着他,一边嘟囔:“你他/妈脑子里装的才是屎呢!” 待吴晟反应过来,立马反手制住了他,把他压在墙上上,耀武扬威地看着他:“就你这两下子,还是留着对付你们家刘一言吧!” 许魏驰被他压住,心下不服,无奈反扑不成,只好趴在墙上嗷嗷的叫唤,刘一言知道吴晟下手不知轻重,有些沉不住气:“吴晟,你放开他!” 吴晟不吃她这套:“凭什么?” “凭……就凭他……他是你妹夫!”刘一言发现自己和许魏驰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之后,越来越厚脸皮了。 吴晟哈哈大笑:“那我更得好好收拾他了,顺便让你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刚才是怎么对你大嫂的?”说着,压着许魏驰的胳膊又暗暗用力,许魏驰立马“哎哟”一声。 刘一言许魏驰脸色有些发白,担心吴晟这个小霸王真的伤到他,于是上前去,像颗牛皮糖似的黏在吴晟身上,抱住他的一只手臂,忍住恶心,用撒娇的口吻:“哥哥~” 吴晟一阵恶寒,忍不住抖落一声的鸡皮疙瘩,刘一言还死死地抱住他的一只胳膊,他费力地想从刘一言的手里脱身,不料许魏驰像条泥鳅似的,从他手里滑了出去,顺带着把刘一言也拉开离他两米远。 被这俩人联合起来耍了一通,吴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半天才反应过来,愤愤地指着俩人:“你们俩可真行!” 刘一言恶作剧地朝他吐舌头。 闻瞾还在旁边落井下石:“吴晟你可小心了,以后许魏驰要嫁到你们家,你可没什么好日子过!” 不料,招来吴晟和许魏驰的联合反击。 “他想都别想!”吴晟龇牙咧嘴。 许魏驰手臂搭在刘一言肩上,斜眼看着吴晟:“你也不看看哥是谁,男人中的男人,许魏驰!怎么可能嫁到你们家去?” 刘一言闻言,扒开他的手,挑眉侧目看他。 他立马狗腿地笑起来:“我的意思是,我要八抬大轿把刘一言娶回家!” 几个人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刘一言也忍俊不禁:“什么八抬大轿,你还能再土一点吗?” 许魏驰浓眉一挑,威胁地看着她:“你就说,你嫁不嫁吧?” 其他几个人也在旁边起哄:“刘一言,你嫁不嫁啊?” 刘一言斜睨了一眼许魏驰,他的眉毛向上扬起,嘴角还挂着飞扬跋扈的笑,眼里波光流转,期待地看着她,刘一言一不小心又陷入了那个眼神里,呆呆地忘记了回答。 “嫁不嫁?”许魏驰又问了她一遍。 她回过神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许魏驰那个灼热的目光让她下意识地想要逃,她想用力地点头,可是她听见自己不受控制的发出声音:“我才不嫁!” 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的,说完,她赌气似的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来,没有看到许魏驰神采飞扬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失落。 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闻瞾瞪了刘一言一眼:“刘一言你这个笨蛋,你们家许魏驰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了,你要是不嫁,我可要嫁了啊!” 刘一言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烦躁地说到:“不嫁不嫁,谁爱嫁谁就去嫁!” 许魏驰像是摸清了她的脾气,也不和她计较,扑过来一把抱住她,在她脸上重重地吧唧了一口,亲得她一脸的口水,然后把头埋在她的颈窝,耍赖到:“谁嫁我都不要,我这辈子除了刘一言,谁都不要!” 刘一言笑着推他的脑袋,他却岿然不动,誓将不要脸政策贯彻到底,甚至还伸出手,紧紧地抓住刘一言的手。 窗外黄昏已尽,天色也暗,可是这个小小的包房内的灯火照耀在他们脸上,他们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他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此时此刻,他们没心没肺地笑成一团。 如果当时刘一言知道,一辈子会有那么漫长,竟漫长到她和许魏驰仅仅只是相依着走了那么短短的一段路就被冲散了,她一定不舍得再对他说出那些言不由衷的话了。 第30章 长街长 从餐厅出来,突然暴露在恶寒的冷空气中,几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噤。 以往总是死皮赖脸地要跟着他们走到一中门口才算完的吴晟一反常态地说:“我今天还有事,就不和你们过去了,等下周你们考完试,咱们再好好聚一聚。” 几个人不置可否,但是一想到下周就要考试,都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不由得十分羡慕吴晟这个自由的大学生。 尤其是刘一言,这段时间为了林渔的事情焦头烂额,可关键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态恶化。 自从贾定请了病假之后,高三五班进入了一中群龙无首的状态,两极分化十分严重,原本成绩优异的人除了心理上的冲击感之外,并未受到什么影响,依旧埋头苦读;而那些平时就吊儿郎当,得过且过的人,仿佛脱了缰的野马,早已将高考置之度外了。 最明显的就是,来上晚自习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李婧婧就是这其中之一。 这段时间,李婧婧不知道在忙着什么,每天春光满面,自然也不再有精力找刘一言和她身边人的麻烦,刘一言倒是乐得轻松,暗自祝李婧婧幸福。 趁着老师还没来,刘一言又不死心地给林渔打了一个电话,对方却还是关机。刘一言想了想,给她发了一条短信:今天去了医院,但是你已经出院了,我只想告诉你,不值得。 按完发送键,刘一言又有些后悔,怪自己凭什么对别人的选择指手画脚。 不出所料,这条短信和之前那些一样,就像被投进了深海里的小石子儿,除了那声仿佛“扑通”落入水中的发送成功提示音,再也没有别的回应。 随着紧张的考试周的到来以及两位当事人的销声匿迹,林城一中内关于贾定和林渔的传闻和猜测逐渐平息了下来。人本来就是健忘的动物,凡是事不关己,总是可以无所顾忌地品头论足,事后又可以云淡风轻地抛诸脑后。 最后一门考试是刘一言最头痛的地理,在考场上浑浑噩噩地坐了一个多小时,双脚冷得像是铁块儿似的,刘一言把心一横,心想,反正也不会做,于是提前了近一个小时交卷。 监考老师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副朽木不可雕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叹息。 几个人事先约好了考完最后一门后一起大搓一顿,刘一言交卷出来后就有些后悔了,一个人在校园里闲逛,觉得更冷了,于是她决定就近去“沸点”喝上一杯热咖啡,暖暖身子,顺便等其他人。 她一边朝“沸点”走着,一边给吴晟打电话,想和他先会面,在一起等其他人。可是电话刚打通,那边便无情地摁掉,只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刘一言不满地撇撇嘴,心下只觉得吴晟这次回来之后,变得有些怪怪的。 天气太冷,刘一言的双腿也仿佛被冻住了似的,每迈出一步似乎都要费上比平时更多的力气。她慢悠悠地朝着目的地走去,“沸点”所在的小巷虽然离一中非常近,但是“沸点”却在这条巷子的深处,小巷有些湿滑,刘一言不由自主地放慢的脚步。 如果早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刘一言宁愿她那天从没拐进那条巷道。 拐进小巷,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不远处相对而立的一男一女有些眼熟。她有些不敢相信地张口:“吴晟?” 那个高大的身影猛地一怔,以一种慢到诡异的速度缓缓朝她转过头,看清她的脸之后,双肩突然无力地垮下来。而他对面的那个哭得花枝乱颤的女生,不就正是前些日子还一脸春风得意的李婧婧吗? 刘一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她不知所措地看看吴晟,又转头看看李婧婧,不可置信地使劲摇头。 吴晟颓然地看着她,好像并不打算解释的样子。 刘一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告诉自己,这不算什么,他们只是刚好遇见而已。 事实上,刘一言见过更加震撼的场面。可是,林渔和贾定算得上对她来说无关紧要的人,所以她的理智可以控制她的情绪,但现在,与眼前这一切有关吴晟、李婧婧以及邱青昕,让她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不知道是因为室外温度太低还是为什么,刘一言还是发抖,吴晟的剑眉紧紧地皱在一起,他快步上前扶着刘一言,刘一言好像耗尽了心力一样,顺势倒在他的怀里,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努力用平静的声音问:“这是怎么回事?” 吴晟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在她耳边小声说到:“我一会儿和你解释。” 然后他放开刘一言,重新走回到李婧婧的面前。 李婧婧的目光始终在他身上,不发一言,可是眼神里写满了热切的企盼。 吴晟低下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开口说到:“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可以道歉,可以补偿你,你要什么我都会尽量满足你,但是……” 李婧婧看了一眼刘一言,眼泪依然漱漱的地往下掉,她努力克制住哭声,哽咽着对吴晟说:“你就不怕邱青昕知道吗?” 吴晟神色大变,看了一眼刘一言,她就像没有了灵魂一样,直勾勾地看着他们的方向。 “我......我会自己告诉她的。”吴晟的嗓子有些干哑。 闻言,李婧婧凄楚地一笑:“是吗?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没告诉她呢?” 吴晟抿着嘴不说话,李婧婧看了一眼吴晟,低着头,语气幽怨:“吴晟,我比她更爱你啊。” 吴晟不去看她,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我先走了,我们的事……以后再说吧。”说着,转身往巷子口刘一言的方向走来。 她走到刘一言身侧的时候,刘一言突然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臂,面色发青,却一字一顿地对她说到:“你们,没有以后了。” 李婧婧有些惊诧,但是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伸出另外一只手,拂开刘一言的手,嘲讽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刘一言和吴晟在“沸点”坐了下来,老猴儿没见过吴晟,一边打咖啡一边逗刘一言:“行啊你,还敢背着许魏驰把奸夫往这儿带?” 刘一言没心情和他闲扯,倒是吴晟好心解释到:“我是她表哥。” 喝了一大口热巧克力,刘一言这才恢复一些体温,她看着吴晟,仿佛要把他看穿。吴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轻咳了一声,终于开口:“我和小邱吵架回g市那次,你记得吗?” 明明就是不久前的事,刘一言当然记得,她点点头,示意吴晟继续说下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那么生气,但是她也一直没主动联系我,我心情很差,元旦假期也没回来。但是我没想到……没想到李婧婧会来g市找我。” 刘一言一针见血:“她为什么会去找你?她知道你和青昕吵架?” 吴晟若有似无地“呃”了一声,目光有些躲闪,刘一言心下了然:“你和她一直有联系?” “算不上。她一直给我发短信,打电话,我也没怎理她,刚好那段时间……有天晚上就接了她的电话……” 刘一言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吴晟啊吴晟!” “跨年那天晚上,她来我学校了,我刚好和几个朋友约好了一起吃饭,大晚上的也不可能把她自己一个人扔在那儿,所以就把她也带去了。吃完饭我们就去喝酒,我本来心情就不好,后来就喝多了,断片儿了,我那帮朋友以为她是我女朋友,就把我和她送到酒店,然后走了。”吴晟六神无主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地伸手去找烟。 刘一言不想再听下去了,她好像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是什么。 “刘一言,我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一点印象都没有。” 刘一言怒极反笑:“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的意思是,李婧婧还能拿这种事来骗你?” “我的意思是,不管是真是假,都不是我情愿的,我喝多了。”吴晟解释到。 刘一言不可理喻地看着他:“喝多了?喝多了就可以胡作非为吗?喝多了就可以解释这一切了吗?你想没想过,青昕知道了会怎么样?” 听到邱青昕的名字,吴晟好像被雷劈了一样,愣愣地说不出话来,他颓然地靠在沙发上,右手中指和食指夹着烟,无助地看向刘一言。 过了好一会儿,刘一言才听到他乞求的声音:“能不能......别让她知道?” “你觉得呢?”刘一言反问。 吴晟躲避开她的眼神:“你会告诉她吗?” 刘一言突然觉得眼前的吴晟十分陌生,好像不再是那个飞扬跋扈的街头小霸王了,他挟裹着满身的倦意,像一个迷路的旅人。 下意识的,刘一言伸手握住他搭在沙发上的左手,声音你也不自觉地缓和了下来:“你知道的,我们不可以骗她的。” 吴晟回握住她的手,转过脸看着她,像个孩子一样问到:“她会原谅我吗?” 会原谅吗? 刘一言想,如果这个人是许魏驰,她一定没办法原谅。 因为在她这里,爱情是非黑即白的。爱一个人是一道证明题,而不是选择题。爱情里面永远不可以有备选项。 可是如果换成闻瞾,她一定会选择原谅。 因为在她那里,爱是奋不顾身,是飞蛾扑火,是不计后果。爱一个人就准备好了为他卑微到尘埃里,就赋予了他伤害自己的权利,就会不知不觉地因为他而放弃底线。 可是,邱青昕呢?她会原谅吗? 刘一言不知道。 她回以吴晟一个同样茫然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吴晟又吸了一口烟,仰着头吐出烟雾,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刘一言看到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他闭着眼,小声说:“给我点时间,我把事情解决了再告诉她。” 刘一言心情复杂,对吴晟又恨又心疼,她歪着头看他:“你保证?” 吴晟睁开眼看着她,神色柔和起来,想起小时候每次答应刘一言带她买跳跳糖的时候,她不信任地看着自己,插着腰,噘着嘴问他:“你保证?” 以前,他总是大力往她头顶一拍,一副豪迈的样子:“哥保证!” 好像心灵感应似的,刘一言也想起小时候的这般场景,忍不住咧开嘴笑起来,随即又觉得这个笑有些不合时宜,轻咳了一声,抬眼看着吴晟。 吴晟这才想起她的提问,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保证。” 得到吴晟的保证,刘一言才稍微放下心来,从小到大,凡事吴晟答应她的事,都一定会做到。 很奇怪,在刘一言心里,吴晟绝对算不上是一个“好人”,甚至刘一言一直把他和人渣两个字划上等号,可是事实上,吴晟是少有的,一句话就可以让她安心定神的人。 她朝着吴晟艰难地笑笑:“在你准备好告诉她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吴晟看着她,有些释然地笑了笑,大手轻轻拍在她的头上,又在她头顶揉了两下。 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坐着,默契地没再说话,直到刘一言的手机响起来。 所有人都交卷后在校门口集合,左等右等不见刘一言的身影,眼看着学校里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几个人才催促许魏驰给她打电话。 刘一言定了定神,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吴晟,见他神色如常,这才磨磨蹭蹭地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许魏驰焦急的声音传来:“刘一言!你上哪儿去了?” 他的声音原本是有些恶狠狠的,可是又夹杂了一些不安和温情,在这冗长而磨人的寒冬里,刘一言竟然觉得心头一热,鼻子微微发酸。 她没有回答许魏驰的问话,而是轻声地,缠绵地叫了一声:“许魏驰。” 听到她的声音,许魏驰那颗悬着的心落下来,转而回味起她话语中那一抹撒娇的味道,他似乎感觉到刘一言情绪有些低落,收起刚才那副质问的口气,转而低声问到:“怎么了?” 从听到许魏驰的声音的那一刻起,刘一言那颗仿佛在深海飘荡着的浮萍一样的心,就已经稳稳地着陆了,此时此刻,她觉得胸口上憋了许多许多话要说给许魏驰听,可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于是她答到:“没什么,我和吴晟在’沸点’呢,你们直接去’老地方’等我们吧。” “老地方”是他们经常一起吃饭那家餐厅的名字。 刘一言和吴晟起身欲走,老猴儿问:“许魏儿呢?怎么不来?” “我们约了一起吃饭,他直接去吃饭的地方等我们。”刘一言一边扣呢子外套上难扣的牛角扣子,一边随口答道。 老猴儿故作委屈:“好呀,你们吃独食不带我!” 吴晟看着这个似乎比自己还要年长两岁的人对着刘一言撒娇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出言相邀:“一起?” 老猴儿朝他和善地笑笑,转而对着刘一言:“刘一言,真不带我?” 刘一言习惯了他满嘴跑火车,挑眉道:“关门走吧!” “窦洁在不?” 刘一言先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想警告他离窦洁远一点,可是转念一想到邱青昕和吴晟,又识趣地闭了嘴。 她闷闷地答到:“不在。” 老猴儿撇撇嘴,开始下逐客令:“那你快走吧!” 刘一言好气又好笑,瞪了他一眼,拉着吴晟往外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直到他们到了“老地方”,也没有再和对方说一句话。 他们到的时候,几个人正在点菜。 闻瞾拿着菜单,一边看,一边询问其他人的意见。刚进包间,就听见许魏驰咋咋呼呼的声音:“来一个酸菜炒汤圆,刘一言爱吃!” 接着又说:“农家小炒肉!刘一言不吃肉会死的!” 刘一言和吴晟坐下来,许魏驰攥着她的手,一边来回地搓着,一边问:“冷不冷?” 刘一言摇摇头。 闻瞾按大家的要求点好了菜,把菜单交给一旁的服务员,人家都走到门口了,许魏驰又突然想起什么:“麻烦你再加一个菠萝饭吧!”继而又看着刘一言,眉开眼笑的:“你前两天不是还吵着想吃吗?” 刘一言想起来,那天晚上和许魏驰打着电话,突然觉得肚子很饿,几乎没过脑子地随口说了一句“好想吃菠萝饭呀”,没想到,他竟连这都记在心上。 她心下十分感动,回望着许魏驰,被他攥着的手也不自觉地轻轻回捏他的手。 她转脸看见吴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和闻瞾、于嘉成说话的邱青昕,她明白,吴晟是真的喜欢邱青昕,可是为什么,他不能像许魏驰一样,一心一意地,心无旁骛地去爱一个人呢?为什么不能停止去做一些伤害到别人的事呢? 刚刚结束了一轮紧张的期末考,尽管明知接下来还有更持久更辛苦的一场硬仗要打,他们却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放松,口没遮拦地开起玩笑来。 邱青昕问:“你们说,我们当中,谁会最先结婚?” “我打赌,一定是刘一言和许魏驰!”闻瞾抢答,其他人,包括许魏驰都点头表示赞同。 刘一言却不屑地撇嘴:“屁!” 闻瞾逗她:“得了吧,你看你们家许魏驰猴急的样子,恨不得一过法定婚龄就把你骗回家!” “管他呢!反正我要到三十岁才结婚!”刘一言梗着脖子。 许魏驰苦大仇深脸:“别呀,三十岁?也就是说,我还得再等十三年?你饶了我吧!” 刘一言想笑,但是又绷住了:“怎么?不愿意?” “不愿意……” “你要是着急的话,去找别人结好了!” 许魏驰又腆着脸:“不愿意是不愿意,但是也得等啊,谁让我被你吃得死死的呢?” 其他人笑起来,纷纷嘲笑许魏驰没出息,刘一言也忍俊不禁,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于嘉成说:“三十岁才结婚,那得什么时候才生孩子啊?” 许魏驰得意地摇头晃脑:“没事儿,我们可以先生孩子后结婚!孩子的名字,我都和刘一言商量好了!” 几个人好奇地看着他,吴晟问:“不会叫许仙吧?” 刘一言轻轻地推了他一把,许魏驰笑着:“男孩儿就叫许逸晨,女孩儿叫许慕言。”随即又自豪地向几人解释这其中的含义。 于嘉成和吴晟笑着咋舌,闻瞾也兴奋地拍手,邱青昕敛着眉温婉地笑。 刘一言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又在他们的笑声的包围下笑弯了眉毛。 后来,刘一言想起那天的场景,仍然觉得十分温暖。 她想,如果早知道那是他们六个最后一次像这样聚在一起,没心没肺地说笑,她一定会努力记下那天每个人脸上生动的表情,以及他们分别都说了一些什么话。 第31章 倚危楼 刘一言在一片黑暗中猛地惊醒过来,满头大汗,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睁大了眼睛在黑暗中寻找着什么。 突然,卧室的门被敲响,刘一言惊恐地抓着被角,屏住呼吸,门外传来爸爸的声音:“言言,睡了吗?”刘一言这才松了一口气,气息不稳地答到:“没有。” “我进来了。”爸爸一边说着,一边推门进来,看到刘一言把自己紧紧地裹在被子里,好笑地看着她:“有这么冷吗?” 刘一言把头漏出来,噘着嘴:“我做噩梦了嘛!” 爸爸走到床边坐下,把台灯打开,伸出右手帮她掖了掖被子,满脸的疲倦,却还是耐心地问到:“跟我说说,都梦到什么妖魔鬼怪了啊?” 她瘪着嘴,摇摇头不肯说,爸爸轻轻笑了笑,在她脸上轻轻地捏了捏,又轻声哄到:“说来听听看有多可怕。” 看到爸爸温柔的笑意,听到他一如既往沉稳的声音,刘一言稍稍安定了一些,缓缓开口到:“我梦到……我和你,还有妈妈……我们一起去露营,然后遇到一帮坏人,他们……他们杀了妈妈,你拖住他们,让我快跑……我就一直跑啊一直跑,终于跑到了家……” 爸爸轻笑一声:“然后呢?”说着,用左手手推了推眼镜。 刘一言猛然怔住,瞳孔骤然放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记得很清楚,爸爸的左手手背上,有一块花生米大小的紫红色胎记,然而眼前这个人,他的左手手背上什么也没有。 刘一言强忍住内心的惊恐和不适,咽了咽口水,将呼吸稳了稳,虚弱地笑了笑,然后说到:“然后我就醒了啊……还好这只是个梦……” “爸爸”笑了笑,刘一言觉得这个笑好像隐含了一些什么别的意思,但是她无法思考,他轻轻拍了拍刘一言的额头:“本来就是梦啊,有什么好怕的。” 他的手是凉的,完全没有温度。 刘一言睁大了双眼,机械地点点头,用力抓着被角的手心里全是汗。 终于,“爸爸”站起身来,柔声对她说:“快睡吧,没什么好怕的。”然后关了台灯,轻手轻脚地离开,最后,还轻轻地帮她把门关上。 刘一言惊恐万分,一动不敢动地,像僵尸一样直挺挺地躺着,不知是热还是害怕,全身不停地冒汗。过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外面没有任何声音了,她才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 她连台灯都不敢开,小心翼翼地朝卧室门挪去,轻轻打开房门,又凭着记忆和感觉,摸索着,一步一步穿过客厅,走到门前。 终于,她摸到了门把手,她轻手轻脚地拧开门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力一把推开门,却发现闻瞾和邱青昕竟然就在门口,举着手正欲敲门。 看到刘一言,她们俩脸上焦急的神色缓和了一些,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抢着说到:“一言!快跑!” “危险啊一言!你爸爸不是你爸爸,他是……” 刘一言正要说她知道,发现两个人突然沉默了,惊恐万分地,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身后。 不知为何,她感到背脊一阵发凉,不受控制地缓缓转头,她的身后,“爸爸”微笑着看着她们,可是那个笑容太过可怖,仿佛来自地狱。 他又推了推眼镜,声音冰冷:“继续说啊,他是谁?” 说完,他穿过刘一言,以她完全无法反应的速度,将双手分别插入了闻瞾和邱青昕的胸口,接着,他用力一收手臂,两只手分别抓着一个血淋淋的,仍在跳动着的心脏。 刘一言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来,她听见自己发出闷闷地,急促的呜咽声。 她像是失去了意识一样,随着重力,直挺挺地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刘一言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枕头湿了一大片,她分不清那是汗水还是泪水。 她张了张嘴想大叫,可是回想起那个梦,她十分害怕,而比那个梦更可怕的是,如果她大叫一声,走进来的爸爸左手上也没有胎记的话,她该怎么办? 她甚至不敢大口喘气,将自己紧紧地包裹在羽绒被中,一动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她全身都湿透了,她屏住呼吸,只听得见自己毫无规律的急促的心跳声,她死死地按住胸口,想遏制住这强有力的心跳声,生怕它会引来更可怕的事情。 又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在枕头底下摸索着手机。 手机屏幕亮起,这突如其来的光刺得她双眼快瞎了,条件反射地闭上眼,凭着感觉,重重地按着“1”不放开,几秒之后,手机自动拨通了许魏驰的电话。 电话通了,可是直到耐心耗尽,响起了恼人的忙音,也还是没有人接。 刘一言小心翼翼地轻轻吸了吸鼻子,又播了一次,依然无人接听。 黑暗和恐惧几乎快要把刘一言吞噬了,她有些绝望,可是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又按了一次,暗暗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 那边,许魏驰好像对此有了心电感应似的,第三次电话刚响起,他就迷迷糊糊地接了起来,闭着眼对着电话发出一声沙哑的:“喂?” 这一声低沉沙哑的“喂”,终于击溃刘一言的心防,她全身的肌肉终于松弛下来,“哇”的一声,终于哭出声来。 许魏驰被她的哭声惊醒,吓得一屁股从床上坐起来,不知所措地呆坐在在黑暗中,看不清方向。 在她崩溃的哭声中,他稳了稳气息,安抚地,轻声地叫她:“言言。” 刘一言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仍然把自己蒙在被窝里,呜呜地哭着。 许魏驰清了清嗓子,又开口到:“言言,别怕,是我。” 许魏驰的声音像窗外皎洁的月光,轻柔地落在刘一言的耳畔,竟然产生了神奇的安定的力量。她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却还是止不住地抽噎。 等她的情绪稍微平稳了一些,许魏驰早已经没有了睡意,他还保持着之前的坐姿,时间长了,颈椎有些僵硬,他左右动了动脖子,压低了声音,问她:“言言,怎么了?” 刘一言哭得太久,情绪太过激动,开口说话的瞬间被口水呛到,她止不住地咳嗽起来,许魏驰在电话那边急得抓耳挠腮。 终于咳好了缓了过来,刘一言闷闷的声音传到许魏驰的耳边:“我做噩梦了。” 许魏驰这才真正放下心来,身子往后一仰,重重的重新倒回到床上,他轻轻抿着嘴,宠溺地叫她:“小笨蛋。” 刘一言吸了一口气,仍然惊魂未定:“许魏驰。” 许魏驰答到:“我在。” “我害怕。”她轻轻喘着气。 许魏驰轻轻笑了笑,黑夜里,他充满磁性的,低沉的嗓音通过电流传到刘一言的耳边:“怕什么,有我呢!” 刘一言心下觉得安定了不少,稍稍把被窝露出一个缝隙,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她贪婪地吸了一口,不满地说到:“你在你自己家,又没有在我旁边,有什么用!” “有用啊!”许魏驰答到,“你现在想象,我现在就躺在你旁边,我现在正在搂着你,你就在我怀里,像平时撒娇的时候那样,把头埋在我的胸口上。” 刘一言觉得他幼稚得好笑,“扑哧”一声笑出来,声音也轻松了不少:“说什么胡话呢!” 许魏驰正色到:“我不是说胡话,我真的这么想。” 刘一言被他郑重的语气打动,脸颊发红,觉得呼吸有些急促,于是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一不小心吸进一口冷空气,她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许魏驰笑她:“笨死了。” 刘一言不服气地和他犟嘴:“你才笨死了!” 许魏驰答:“我当然知道我笨得要死。” 刘一言正奇怪他今天怎么这么容易就承认自己笨,他又补充到:“不然怎么会喜欢你这个傻瓜?” “你才是傻瓜!你是傻瓜中的极品!”刘一言气结,一边伸出一只手,一边翻了个身。 许魏驰笑起来:“我只接受我是极品,拒绝承认我是傻瓜!” 刘一言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对,你是极品贱人!” “说得对!我只对你犯贱!”许魏驰表示赞同。 刘一言忍不住笑起来,之前的恐惧一扫而空,她甚至快忘了为什么会给许魏驰打这个电话。 俩人的对话毫无营养,却仿佛一抹光,赶走了刘一言心底的阴霾,让她不再害怕,她的脸色又露出不设防的笑容。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不知过了多久,刘一言感到有些困了,许魏驰还在那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她只觉得他的声音越来越远,原来越远,最后只剩下低声的呢喃。 许魏驰察觉到刘一言的声音渐渐小了,也不再搭话了,但他依旧不停地说着话,像是安眠曲一样,轻柔地抚慰着她。直到听到她的呼吸变得均匀,好像裹挟着轻柔地微风,缓缓地扫在他的耳廓边,他才轻轻地对着早已睡得不省人事的刘一言说:“晚安,我爱你。” 挂断电话,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可是他毫无睡意。翻了个身,他打开网页,在搜索栏输入:为什么会做噩梦。 放了寒假之后,刘一言和许魏驰反而不能每天见面了,从这个角度来说,两个人竟然都有些想念上课的日子,至少可以每天见到对方。 待在家里的刘一言无心学习,整天不是摆弄手机和许魏驰发短信,就是装作正在看书,实则有气无力地坐着发呆。 其实她心里还装了两件事,这两件事像两块巨石,重重地压在她的胸口上,使她连喘息都觉得费力,而她却只能徒劳地任由它们压在自己胸口,束手无策。 这第一件,是她至今为止还是没有林渔的消息;而第二件,就是吴晟和李婧婧之间的纠葛。 她依然时不时地就要打一打林渔的电话,侥幸地想着,说不定哪一次就接通了,而事实是,那边除了关机还是关机。但是刘一言也不放弃,打个电话而已,花不了多少时间,她坚持着,每天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一直到春节的某一天,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不再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而是“你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刘一言彻底傻眼了。 但是,她仍然抱有一丝期待,说不定,等到开学,林渔又会坐在那个位置上,阳光落在她的常常的,洁白的脖颈上,而她正懒洋洋地趴在桌上睡觉。 情人节前一天,刘一言接到邱青昕的电话:“一言,方便出来一趟吗?”刘一言感觉到她在极力隐忍着颤抖一中不好的预感陡然升起。 刚挂了电话准备出门,吴晟的夺命连环电话又打了进来,刘一言接起电话,劈头盖脸:“你们俩有完没完?” 那边吴晟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小邱给你打电话了?” 刘一言夹着电话,一边穿鞋一边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那......没事了,你先和她说吧。” 刘一言摸不着头脑,但是也懒得理他。 和邱青昕约在商场里的一家甜品店,刘一言卷着一身寒气赶到的时候,她就坐已经在那里了。 她双手轻放在桌上,埋着头,看不清她的脸。 刘一言想起在小竹亭的那一次,她也是这副模样,于是快步走到她身边坐下,一手握着她的手,关切地问到:“怎么了?” 邱青昕突然抬起头看着她,眼眶红红的,却是没掉下泪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鼓足了勇气,她颤颤巍巍地说到:“李婧婧怀了吴晟的孩子。” 刘一言条件反射地放开她的手,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全身微微发抖。她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眼神里飞快地闪过惊讶,恐慌,以及愤怒等等情绪,很久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邱青昕咬着嘴唇,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不再说话。 不是这样的,他们......他们只是发生了关系,怎么……怎么可能...... 不会的!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刘一言在心里大声呐喊,可是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吴晟告诉你的吗?”终于,她问到。 邱青昕轻笑一声:“你觉得他会告诉我吗?” 刘一言不解地看着她。 “李婧婧来找我的。” 听到她这么说,刘一言发疯似的抓着她的肩膀:“我就知道!李婧婧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她骗你的!一定是骗你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刘一言的声音很大,好像这样就更有说服力一样,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是想说服邱青昕,还是想说服自己。 邱青昕冷静地看着她,等她安静下来了,才开口说到:“我看到验孕单了。” “验孕单?你见过真的验孕单是什么样子的吗?肯定是假的!她骗你的啊!你疯了吧?干嘛相信她?”刘一言连珠炮弹地开口,根本不给邱青昕说话的机会,好像她才是这件事的主人公。 “上面盖了医院的公章。”邱青昕好像在说一件别人的事,事实上,也确实是别人的事。 “盖了公章就一定真的吗?再说了,就算她怀孕了,就……就一定是吴晟的吗?她……她……”刘一言她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邱青昕也不争辩,静静地看着她。 在邱青昕的注视下,刘一言终于败下阵来,她颓然地垂下头,不敢去看邱青昕的眼睛。反倒是邱青昕,轻轻握住她的手,小声开解到:“一言,没事的。” 刘一言不解地看着她,内心揣摩着这个“没事”的含义,欲言又止地:“那……你会原谅他吗?” 这大概算是刘一言经历过的最漫长的半分钟。 邱青昕轻轻地,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如果......如果他们只是上床的话,我大概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和他在一起,但是现在……” “那你就当他们只是上床了!”刘一言急吼吼的开口。 邱青昕无可奈何地轻笑:“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 如果是我,许魏驰和别人,即使只是上床,也绝不可能原谅! 不要说上床了,他只要和别人有一点不清不楚,我也绝对不会原谅! 可是,刘一言又想,也许因为吴晟是我的哥哥,也许因为知道你有多爱他,而他又有多爱你,我多么多么希望你能原谅他。 可是就算原谅了,以后又该怎么办? 已经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已经产生的后果也无法否认了,而决定权已经不止掌握在邱青昕的手上了,无论她如何抉择,这一切,都将朝着她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她们俩安静地坐着,一语不发。 两个人的眼眶都是红的,却谁也没有哭。 刘一言只觉得她们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投放到了一个骇人的孤岛,岛上浓雾弥漫,荆棘丛生,到处都是凶猛的飞禽走兽,妖魔鬼怪,而她们,手无寸铁,为了活下来,只得拼命地奔跑,没有方向地横冲直撞,直到头破血流,或是万劫不复。 第32章 苦寒近 和邱青昕分开,刘一言从商场里出来,还不到晚饭时间,暮色却也已经四合,突如其来的冷空气冻得她一个哆嗦。 她拿出手机,给吴晟打电话,好像就是在等她的电话一样,他很快就接起来。 听到他的声音,刘一言气得发抖:“你不是说你会解决吗?这就是你的解决?还解决出了一个……一个……”刘一言实在是说不“孩子”这两个字,于是她换了一种说法:“为什么她还怀孕了?” 吴晟也是今天才知道,他的惊讶程度绝对不输给刘一言,他茫然地回答:“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和她......和她那个的时候,怎么不说你不知道?”刘一言质问到。 “我喝醉了......” 刘一言冷笑:“喝醉了?喝醉了就可以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了吗?” 吴晟没有说话,电话那边传来他重重的呼吸声,两个人都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刘一言稍微冷静了一些,无奈地叹口气:“你准备怎么办?” 吴晟像是丢了魂一样:“我不知道……你说,她会原谅我吗?” 刘一言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吸了吸鼻子,尽量沉着地对他说:“你先……先和李婧婧把这件事给解决了,然后......然后我们在想办法,好好和青昕解释……好不好?” 吴晟早就已经没了主意,刘一言说什么,他都只能点头说好,他承诺到:“我明天就和她把这件事解决了。” 这一次,刘一言没有问他“你保证”?因为她知道,这一次,他好像不能像从前那样,成竹在胸地对她说“我保证”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行人神色匆匆,在这热闹喜庆的正月里,他们都赶着回家,同家人,爱人团聚。刘一言发现自己还站在商场门口,双腿已经被冻僵了,她冷得发抖,恐惧像洪水猛兽一样,铺天盖地向她席卷而来,此时此刻,她发现自己无比想念许魏驰,她想现在就看到他,立刻,马上。 而她的手比她的大脑反应更加迅速地拨通了许魏驰的电话。 老许家正张罗着要开饭,许父掌勺,小叔打下手,奶奶和许母还有小婶儿在卧室里拉家常,许魏霖和爷爷正在棋盘上焦灼着,许魏驰和堂弟则坐在沙发上,一人一个手柄,对着电视机打游戏。手机被他扔在茶几上,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把爷爷和许魏霖下了一跳,手机的主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地在一旁喊打喊杀。 许魏霖叫他好几声才听到,吊儿郎当地拿起电话,看到是刘一言的来电,脸色不自觉地柔和起来,他接通了电话,却不说话,走到厕所,才“喂”了一声。 刘一言在外面,有些吵,她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时要大一些:“许魏驰,你能过来陪陪我吗” 许魏驰从来就没法拒绝刘一言的要求:“你在哪儿?” 刘一言把位置报给他听,他又交代到:“你先找个地方,奶茶店、咖啡馆什么的,别在外面傻站着,别冻感冒了。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过去。” 刘一言听话地“嗯”了一声,许魏驰立刻感到不对劲儿,以刘一言的习惯,任何时候都是要和许魏驰反着来的,他让干什么,她就偏不干什么,他不让干什么,她就偏偏要干什么。只有一种时候有例外,那就是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这就说明,这个时候,她非常非常需要他。 他趁着大家都在忙着,没人注意到自己,悄悄溜到玄关出,穿好鞋正准备走,看到许魏霖的视线刚好落在他的身上,他大惊,正想着该怎么办,许魏霖却十分镇定地,不动声色地将视线重新转移到棋盘上。 许魏驰松了一口气,轻轻开门,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他知道,无论如何,许魏霖都会帮他兜着,于是义无反顾地朝着刘一言走去。 虽然答应了许魏驰自己会找一个暖和的地方待着,但是挂完电话她就忘记了,大脑处于死机的状态,四肢也像是被点了穴,一动不动地在原地站着,直到夜色将她重重包围。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许魏驰终于来了,看到刘一言没有听他的话,傻站在路边,脸冻得通红,气就不打一处来,大步流星地走到她面前,吹胡子瞪眼的,正准备好好数落她一通,她却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他,泫然欲泣,他立马就心软了,责备的话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好既心疼,又无奈地看着他。 刘一言把嘴一噘,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兴许是吹了冷风,她的嗓子有些哑,她开口叫他:“许魏驰。” 他也不问她怎么了,只是上前一步,轻轻地将她搂进怀里,一下又一下地轻拍她的后背。没由来的,刘一言好像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害怕了。 听刘一言说完前因后果,许魏驰皱紧了眉,也是非常担心又非常生气的样子,半晌,他才有些恶狠狠地说到:“这个吴晟!真是混蛋!” 刘一言没说话,她当然知道吴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混蛋,可是,她却不知道许魏驰是站在哪一个角度指责吴晟的。是她刘一言的男朋友?是吴晟和邱青昕的朋友?还是......李婧婧的朋友? 看她不说话,许魏驰又问:“他准备怎么办?” 刘一言猜想,他大概是想问李婧婧怎么办,于是脸色不佳地看着他:“李婧婧……没跟你们说过这件事?” 许魏驰被她问得一愣,随即大大咧咧地答到:“嗨!我们几个大男人,她跟我们说这个干嘛?”他神色如常,十分坦然,刘一言责怪自己太过小心眼儿,于是缓和了一些神色,低着头不说话。 感觉到她情绪不太对劲,许魏驰也不敢再多说话,安静地坐在一旁。他们在一家牛排店里,刘一言一下午都待在外面,许魏驰更是晚饭也没来得及吃就跑了出来,可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两人面对着眼前刚上来的热气腾腾的牛排,竟然都有些难以下咽。 就着刘一言发呆的空当,许魏驰把自己眼前这块牛排切成小块儿,推到她的面前,朝她笑笑,哄到:“先吃点东西。”然后又把她面前的那一块,拿到自己面前,重复之前的动作。 刘一言吃了一块牛排,却味同嚼蜡,于是放下刀叉,看着许魏驰,认真地问到:“如果她告诉你的话,你会怎么办?” 许魏驰正在切牛排的手僵住,停在半空中,他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刘一言,猜不透她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刘一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在意许魏驰对李婧婧的态度。又或者,一直以来,李婧婧就是卡在她心里的一根软刺,时间长了她好像就忘记了,可是某些时候,不知道遇到什么刺激,就会突然使她难受得喘不过气。 后来,刘一言想,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她的世界太过简单,而这件事情来得突然,对她的冲击太大,才会让她丧失思考的能力,变得骄矜敏感,无理取闹。 刘一言盯着许魏驰,仿佛想要把他看穿一样。事实上,许魏驰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和李婧婧充其量就是玩得来的朋友,他从不觉得发生了这种事,李婧婧会告诉自己,当然更不会去想自己应该怎么办。 可是,眼下,刘一言正不依不饶地看着他,一副“得不到答案誓不罢休”的神色,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到:“那就……看看她有什么需要,尽量……尽量帮帮她吧。” “怎么帮?”刘一言步步紧逼。 许魏驰被她突如其来的凌厉吓了一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纠结这个问题,不知不觉有些不耐烦:“我哪知道怎么帮?她又没来找我帮忙。” 刘一言的表情忽明忽暗,她状似漫不经心,实则话里有话地说到:“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可以开始想了。” “我想这个干嘛?”许魏驰也顿时没了胃口。 “你不是说了,她要是有什么需要,就会帮她吗。现在你既然已经知道她的事了,可以开始想想该怎么帮她了。”刘一言面无表情地说到。 许魏驰有些火大,觉得刘一言话里有话,却又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开始无理取闹,他将刀叉放在桌上,金属碰到玻璃桌面发出“砰”的一声脆响,刘一言被惊得打了个颤,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许魏驰,好像刚才那个咄咄逼人的人不是她一样。 他黑着脸,开口到:“你说这个有意思吗?现在是在说吴晟和李婧婧的事,你扯我干嘛?” 本来已经有些后悔自己无理取闹的逼问,可是现在,许魏驰竟然这样黑着脸,不耐烦地和自己说话,刘一言既委屈,又愤怒,残存的理智在这一刻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怒极反笑,把玩着手里的纸巾,说:“吴晟和李婧婧?到了现在,你还觉得这只是吴晟和李婧婧的事?青昕呢?你想过邱青昕吗?我呢?你呢?青昕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可是李婧婧她是你许魏驰的朋友!” 许魏驰也被她这番话激怒:“所以呢?李婧婧是我朋友又怎么样?以前,是我让他和吴晟好上的吗?现在,又是我他/妈让吴晟去睡她的吗?他们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就是有关系!我告诉你许魏驰,要是邱青昕和吴晟因为她分手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不知不觉,刘一言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许多。 “刘一言!”许魏驰沈着脸,低声吼她,她毫不示弱地瞪着他,小脸涨得通红。 许魏驰不想和她发生争执,于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伸手揉了揉眉心,说:“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这件事和我有半毛钱的关系吗?李婧婧是我朋友没错,那是我让她喜欢吴晟的吗?是我让她和吴晟上床了吗?” 刘一言哪里听得进去他的话,像一只困兽一样,恶狠狠瞪着他。这个眼神刺伤了许魏驰,他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刘一言哽咽的声音传来:“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要和李婧婧当朋友呢?为什么一定是她呢?” 不知道是因为一直以来,刘一言都隐藏得太好,还是该怪许魏驰太过迟钝,他只当刘一言对李婧婧的排斥是来源于对吴晟和邱青昕之间这份感情的维护。但他到底是高估了刘一言对吴晟和邱青昕的在意程度,又或者是她低估了刘一言对他的占有欲。 哪怕是到了现在这一刻,他也想不明白,刘一言这突如其来的怒意到底是来自哪里。 他反问:“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是李婧婧?她怎么了?” 刘一言转过头,出神地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说话。 许魏驰虽然不明白刘一言今天发作的原因,至少还是能看出刘一言对李婧婧的排斥。不想再和她继续僵下去,于是妥协地说到:“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会少和她接触。” “为什么?”刘一言又问。 许魏驰更加不懂她的意思了,终于还是没能按捺住火气,大声质问她:“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偏要和她做朋友吗?那我就照你的意思,不和她做朋友了,疏远她,这样还不行吗?哪有什么为什么?你他妈的告诉我为什么啊?” 没想到他会对自己发火,刘一言涨红了脸,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最后只是低声地,控诉地说到:“许魏驰,你吼我。”说完,又将脸撇向窗外。 许魏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又气又悔,急忙伸出手去抓她搭在桌上的手,原以为她会触电似的甩开自己的手,没想到,她却仍然入定了似的,呆坐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一动不动。 许魏驰也转过头,顺着她的方向朝窗外看去,当他看到不远处那个人的时候,一种不好的预感猛然向他袭来,他不自觉地握紧了刘一言的手。 这一片商业区是又几条街呈“井”字型互相交错在一起的,刚好围成了一个封闭的步行的商业街区,就在他们所在的这家牛排店门外不远处,有一个可口可乐的巨型广告牌,那个广告牌下面,站着一个人。 李婧婧。 她左顾右盼地,好像在等什么人。 寒冬腊月,林城本就阴冷潮湿,这几日突然寒流来袭,更是冷到令人肝颤,虽说南方人的抗冻属性不是一般的高,但是看到李婧婧的打扮,刘一言不得不打了个冷噤。 街上的行人都裹着厚厚的棉衣或是羽绒服,再不济,也穿了相对保暖的呢子大衣,而李婧婧,光着大腿,只穿了一双过膝的长靴和看不清颜色的小短裙,上身是一件格子斗篷。 这也是为什么刘一言能一眼就看到她。 两个人都以为李婧婧在等吴晟。 刘一言和许魏驰相对而坐,沉默不语,默契地偏着头,将视线定格在李婧婧身上。他们不约而同地,暗暗期盼,期望着等吴晟来了以后,能够将这件事圆满地解决。 明天就是情人节了,他们所在的这家牛排店里仿佛已经提前开始庆祝节日,店里红妆素裹,装饰得浪漫而又温馨,也有不少情侣已经提前开始庆祝,正端着红酒碰杯。他们的脸蛋儿红扑扑的,一眼就能看出是沐浴在爱河里的人。 可是许魏驰和刘一言他们这一桌却十分怪异,两个人点的情侣套餐几乎没怎么动,上好的西冷牛排,真的变成了“冷牛排”。甚至连旁边的小食,也看不出动过的痕迹。两个人看起来明明是热恋中的小情侣,可是尽管面对面地坐着,却并不看对方,俩人已经沉默了很久,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的某个方向。 似乎是过了很久,又好像并没与想象中的那么久,刘一言猛然间惊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甚至不小心碰倒了面前的水杯,打湿了衣袖,透明的液体顺着桌沿滴下来,浸湿了毛衣的下摆。可是她已经顾不上去擦了。 许魏驰也看到了。 那个朝着李婧婧走过去的人,不是吴晟。 而是邱青昕。 刘一言愣愣地站着,看看那边正在交谈的两个人,又看看已经起身,走到自己身旁来的许魏驰。他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似的,面无表情地用纸巾擦拭着刘一言的衣袖,和被浸湿的衣摆。 许魏驰好像并不关心窗外发生了什么,他的眼里只有眼前的刘一言。 可是刘一言已经站在崩溃的边缘了,她已经没有理智,已经无法思考了。 她的心在不停地呐喊,在疯狂地叫嚣,她问自己,该怎么办? 可是她给不出答案。 于是他看向许魏驰,好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的稻草一样,她几近疯狂地抓着他的手臂,近乎乞求的看着他,问到:“怎么办?” 许魏驰也茫然地看着她,又看了看窗外,最后又看向她,在接触到她湿漉漉的眼神的那一刻,仿佛触电似的,垂下眼帘,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 好像最后一丝求生的希望已经破灭一样,刘一言暴虐地推开许魏驰,拔腿朝着邱青昕和李婧婧跑去。 她来不及思考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只知道,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奔赴邱青昕。 她不管即将发生什么事,她不管李婧婧要做什么,她不管吴晟准备怎么办,她也不管许魏驰会怎么样,她只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要陪在邱青昕的身旁,她不能让她受一点点委屈,受一点点伤害。 她这么想着,很快就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她们面前。 第33章 前缘误 许魏驰也立马紧紧地跟上刘一言的脚步。 但是当他结完账,并且给吴晟打了一个电话之后,再追上刘一言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李婧婧和邱青昕的眼前。 四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李婧婧好像已经被冻坏了,脸色苍白地看着他们,双唇也没有血色。她和刘一言带着一身的火药味瞪着彼此,仿佛要用眼神将对方杀死。突然,她冷笑一声,看着邱青昕:“你为什么这么不要脸?说好了就我和你谈一谈,每次都要找帮手吗?人多了就有理吗?” 邱青昕冷漠地扫了她一眼,并不答她的话,而是看着刘一言和许魏驰:“你们怎么在这儿?” 刘一言像只刺猬一样看着李婧婧,好像没有听见邱青昕的问话,许魏驰答到:“我们刚好在附近吃饭。”说完又看了一眼李婧婧,好像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一样。 邱青昕对李婧婧的漠视有些激怒了她,她的脸色更难看了,正欲发作,邱青昕却转头看向了她,眼神里看不出情绪,她的声音轻轻的,有些飘忽不定,好像来自遥远的外太空:“我来,只是为了告诉你,我会和吴晟分手。所以以后,你的事,你们的事,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的李婧婧一拳打在邱青昕的软棉花上,不禁有些泄气,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愤怒和屈辱感。 她发狠似的看着邱青昕:“邱青昕!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以为我李婧婧是在求你吗?在求你施舍吗?” 刘一言向前一步,挡在邱青昕面前。 “我没这么以为。”邱青昕不着痕迹地将她拉到旁边,淡淡地对李婧婧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李婧婧挑眉问。 邱青昕尽力挤出一个体面的微笑:“既然……既然你怀......你那个了……吴晟就必须对你负责,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和我没关系。” 李婧婧怒极反笑:“呵呵,和你没关系?能和你没关系吗?” “和我有关系吗?上床的人是你们俩,你怀......怀的也是吴晟的孩子,你告诉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邱青昕反问。 李婧婧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瞪着邱青昕,半天没说出话来。 刘一言像一只老母鸡一样站在邱青昕的右前侧,好像随时准备出击一样。许魏驰在一边只能干着急,暗自盼着吴晟能快些赶来,而他赶来之后应该怎么办,许魏驰已经没有力气去想,只把全部的精力集中在刘一言身上。 见李婧婧不说话,邱青昕又说到:“你叫我过来,不就是要让我和吴晟分开吗?你早上给我发那张报告单的时候,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我......”李婧婧想说不是,可是一时之间她又想不出别的理由,脸色像调色盘一样变了又变。 “我明天就会和他说分手。”邱青昕又补充到,“但是,也许,就算是这样,他也不一定会和你在一起。” 邱青昕貌似漫不经心,嘴唇轻轻地一张一翕,吐出来的话仿佛气若游丝,可是却像是烧的殷红的烙铁一样,一下一下地烙印在李婧婧的心上。 仿佛是被揭露了她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李婧婧发疯一样地大步上前,在刘一言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将邱青昕推到在地,同时伸出脚,朝着她的肚子上狠狠地踢去。 李婧婧的鞋跟有大拇指那么长,隔着衣服,狠狠地戳在邱青昕的肚子上。挨了这重重的一脚,邱青昕发出一声重重的闷哼,疼得眼角浸出几滴眼泪。 刘一言这才反应过来,而此时,李婧婧已经抬脚准备第二次的攻击。 刘一言像一只发狠的斗牛一样,上前一步,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将李婧婧推开。许魏驰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这其中的过程。 李婧婧穿的本来就是不好控制的高跟鞋,再加上此时她正抬起一只腿准备朝邱青昕踢去,被刘一言这样用力地一推,一个重心不稳,直直地向后倒去。 “啪”的一声,许魏驰被吓醒了。 看到李婧婧重重地摔在地上,许魏驰条件反射地要过去扶她。 他本来是站在刘一言身后的,此时要越过刘一言去扶李婧婧,因为动作太大,速度太快,竟然不小心将刘一言撞了一个趔趄。 刘一言扶起邱青昕,不可置信地看着许魏驰,她好像听到自己的心脏有一种裂开的声音。 而许魏驰背对着他们,正小心翼翼地准备将李婧婧扶起,但是李婧婧却好像很疼似的,不停地哼哼唧唧,就是无法起身。 “你还能再装得像一点吗?现在是不是就要像电视里一样,被我推了这一下,你就要流产了?”刘一言被气得口不择言起来,却见身旁的邱青昕用力按着肚子,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闻言,李婧婧并未说话,反倒是许魏驰十分愤怒地转过头来,黑着脸,恶狠狠地看着她,冲着她大吼:“刘一言!你胡说什么?” 刘一言咬着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霎时间噙满了着泪水,可是她极力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许魏驰,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许魏驰不耐烦地仰着头看她:“我现在没和你说这个!你把人推倒了还要在这里说这种话,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刘一言冷笑一声,指着李婧婧反问到:“那她呢?她就不过分吗?她把青昕推到了,还踢她,你没看到吗?你他妈的瞎了吗?” 许魏驰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转过脸去,关切地问李婧婧:“没事吧?能站起来吗?”说着又试着扶了扶她。 眼看着刘一言要发作,邱青昕忍着剧痛,轻轻按了按她的手,朝她摇了摇头,开口对许魏驰说到:“许魏驰,一言不是那个意思,她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别吵架……” 许魏驰没说话,此时,他已经扶着李婧婧站了起来。 吴晟来到许魏驰所说的地点时,眼前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刘一言扶着邱青昕,许魏驰搂着李婧婧,四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对峙着,好像就是在等着他一样。 吴晟还没反应过来,刘一言劈头盖脸地对着他一阵大骂:“你现在来有什么用?你他妈早干什么去了?你吃□□了吗?你是种猪吗?看见个女的就上?” “我......我.....”吴晟我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瞥见刘一言身旁的邱青昕脸色不好,正欲伸手去拉她,她却拽着刘一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自始至终,吴晟一眼都没看过李婧婧。 而李婧婧的眼泪,终于在看到吴晟的脸的那一刻决堤。 现场唯一看起来还有一些理智的,只有许魏驰了,吴晟看着他:“怎么回事?” 许魏驰还没来得及说话,刘一言咄咄逼人的声音又传来:“什么怎么回事,就是这么回事!你快带着你的李婧婧滚吧!”然后又抬手指了指许魏驰:“把他也给我带上,你们赶紧滚吧!” 许魏驰大怒:“刘一言!你讲不讲理?” 刘一言看也不看她。 这时候,邱青昕放开刘一言的手,往前一步走到吴晟面前,用十分冷静的声音对他说:“吴晟,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我们就算了吧。” 吴晟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们分手吧,你要为你自己做的事负责,我也要为我的感情负责。” 吴晟突然感到十分害怕,他之前从未想过,或者从来不敢去想,有一天他会失去邱青昕。可是此时此刻,他已经感觉到,邱青昕正在朝着和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抓住邱青昕的手臂,乞求的看着她:“不……我错了,小邱……对不起……对不起……” 邱青昕也不甩开他,反而努力朝他挤出一个微笑:“你是该说对不起,可是对不起也没用了。我很生气,但是我不恨你,一点都不恨你,我也不后悔……不后悔和你在一起。但是,我不能再继续和你在一起了。” “小……” 邱青昕打断他:“别说了,就这样吧。”然后别过脸,不去看他,然后用询问眼神看着刘一言:“一言,我们走吧。” 刘一言对她笑了笑,上前几步,走到许魏驰面前。 她比许魏驰矮半个头,要仰起头才看得见他的眼睛,她的眼泪不知何时已经被咽了回去,此时,她平静地看着许魏驰:“你刚刚问我,讲不讲理?你记不记得,你自己以前说过的,’刘一言就是道理’?” 许魏驰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你说过,你会对我好,不会让我受委屈的对吗?” 许魏驰脸色发青,犹豫着,微微地点了点头。 “可是许魏驰,你每次对我发火,都是为了李婧婧!”刘一言终于收起脸上漠然的神色,眼里闪着泪光,像一只受伤的小奶狗一样委屈地看着许魏驰。 这眼神击中了许魏驰心里某个柔软地方,顿时心疼得不得了,暗自后悔对她发火。他一手搂着虚弱的李婧婧,另一只手伸出来想去抓刘一言的手,可是她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第一次,你什么都不问,就把我推开,后来,你抓着我的手,告诉我,你以后都不会再让我受伤了……”刘一言伸出那只受过伤的手,在他面前虚晃了一下。 许魏驰像是被谁重重地一拳打在胸口上,好像要喷出一口血,却又说不出话。 “第二次,在金岭湖边上,也是为了她,你朝我发火了你记得吗?平时不管我怎么耍脾气,怎么惹你生气,你都不会大声和我说一个字,可是,又是为了她,你那么大声的吼我。”刘一言如诉如泣。 许魏驰动了动喉结:“言言……” 刘一言却像是触电一样弹起,愤怒的看着他:“别叫我言言!” 她歪着头,好像是苦笑了两声:“许魏驰,今天,是你第三次为了她这么对我了。刚刚在牛排店,你是什么态度?现在,你又是什么态度?明明是她先对青昕动的手,你为什么装作没看见?我只是推了她一下,她自己没站稳,你那么着急做什么?你骂我做什么?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为什么她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 许魏驰被她的逼问逼得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吴晟更是摸不着头脑,看向邱青昕,她正担心地看着刘一言的方向,没有察觉到吴晟的目光。 他听到刘一言说“她先对邱青昕动的手”,想上前去问问她有没有伤到哪里,他见识过李婧婧撒泼时候的样子,邱青昕绝对不是她的对手,可是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得见邱青昕紧紧绷着的侧脸,仅仅是这个侧脸,他就看懂了其中的拒绝和厌恶。 他只好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李婧婧还死死地靠在许魏驰身上,刘一言看着他们两个,恨不得冲上前去扒开她,大声让她滚开。 可是她忍住了。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忍住,不能输,不能让他们看出来自己有多在乎。 于是她对着许魏驰挤出一个能力范围内最体面的微笑,缓缓地开口到:“许魏驰,既然你说过的话,答应我的事都做不到,那么现在,我不要你了。” 许魏驰想上前来抓刘一言,可是李婧婧还死死地黏在他的身上,于是,他只能站在原地,徒劳无力地叫她:“一言,不是……” 刘一言冷冷地打断他:“我再说一遍,许魏驰,我刘一言,不要你了。” 说完,她回身拉着邱青昕的手,用大家都听得见的声音对她说到:“真好,我们终于把这两个坏蛋甩了!”说着,竟然对她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邱青昕想努力回给她一个笑容,却只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她们俩相互搀扶着,相互依偎着,朝着随便一条街缓缓走去,一如每一次她们互相支撑着彼此一样。她们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要走多久,她们只知道,无论如何,此时,她们必须走,沿着随便一条路离开这里,绝对不能回头。 哪怕泪水即将浸湿她们脚下的这条路,她们也绝对不能回头。 两个人沉默着,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再也看不见身后那三个人,她们才像是脱水了似的,有气无力地找了个椅子坐下来。 邱青昕靠在刘一言肩上,开口到:“你啊,干嘛这样?” 刘一言不回答她的问题,反倒关切地问到:“还疼吗?” 邱青昕按着肚子,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捂着胸口,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也比不上这里疼。” 刘一言伸手去抓住她的手,笑她:“你言情小说看多了吧,你那里要是真的疼起来的话,也该离死不远了!” 邱青昕也被她逗得笑起来,随即又正色到:“一言,我是真的挺难过的。” “我也是。”刘一言低着头,轻声说。 “你这个傻瓜,为什么这种时候要和许魏驰赌气呢?” 刘一言认真地看着她:“我不是在赌气,这些话已经堵在我心里很久了,也许这次,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邱青昕不解地看着刘一言:“你不会觉得许魏驰和李婧婧有什么吧?许魏驰他……” “你以为我傻啊?他怎么会喜欢李婧婧,更何况,李婧婧对吴晟那么死心塌地......’’说着,她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斜着眼偷偷瞄了瞄邱青昕,发现她神色如常,于是继续说到:“我就是受不了,受不了他那么重视李婧婧,每次都要为了李婧婧朝我发火。凭什么啊!你说!凭什么?我才是他女朋友啊,他说他爱我,为什么又要对李婧婧那么好?” 承认吧,刘一言,你明明就是嫉妒得快要发狂。 邱青昕答不出来。 她在想,如果不是自己、吴晟和李婧婧之间的三角关系,刘一言还会对李婧婧那么反感吗?如果不是这样,她会对许魏驰和李婧婧之间的关系有那么大的反应吗? 她想不出答案。 突然,她转过脸问她:“一言,你记不记得那个时候,你死活不同意我和吴晟在一起,我偏偏不听,谁知道还是被你撞见了……” 刘一言笑:“你以为这个时候我会说‘我早就知道会这样,谁让你当初不听我的话’吗?你又看错我了邱青昕!” 邱青昕也笑:“走开!谁以为你会那么说了?我只是想说,其实,那个时候,你说的话,我都懂,到现在我也没忘。可是,我还是想说,我不后悔。一言,我一点都不后悔。”她的眼睛亮亮的,好像会发光一样,她看着刘一言,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刘一言看着她的笑,却笑不出来:“青昕,对不起。这个对不起,是以吴晟的妹妹的身份对你说的,吴晟是个混蛋,他配不上你!” 邱青昕捏了捏她的脸:“这还没喝酒呀,在这儿说什么醉话呢?你说什么对不起?要说对不起,也是吴晟自己来说啊!而且,他已经给我道过歉了,我接受了,但是我不准备原谅他。” 刘一言低低地“哦”了一声。 邱青昕又说:“反倒是你,乱说什么’我不要你了’?你真的不要他了?你舍得吗?” 刘一言神色一滞,嘴硬地说到:“我舍得啊,我不是乱说的,我早就不想要他了!我是真的不要他了!” 正月里,情人节的前夜,她们俩在热闹的商业街边坐着,在一片热闹喜庆的氛围中,她们看起来十分狼狈。 过了一会儿,刘一言听到耳畔传来邱青昕平静的声音:“一言,你说,我们是不是失恋了?” 刘一言愣了一下,随即看着远处,轻轻笑起来:“你胡说什么呢?谁说我们失恋了?明明是吴晟和许魏驰失恋了!” 第34章 夜深寒 剩下的三个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比起吴晟脸上那种哀戚而绝望的神色,许魏驰的脸色则像川剧变脸一样,短短几分钟,由于情绪激动而引起的潮红,因为刘一言的控诉而变得苍白,又因为她那句“我不要你了”而面色铁青,最后,竟然面无血色得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被来往的人群和深沉的夜色团团围住。 他还保持着一手搂着李婧婧的动作,目光呆滞地盯着刘一言和邱青昕离开的方向,另一只手在身侧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吴晟率先反应过来,上前两步,走到他们面前,对许魏驰说:“你不追上去?”即使看到了李婧婧脸色不好,也至始至终没有对她表露一句关心。 许魏驰收回目光,低着头看着地面,深深吸了一口气:“算了,让她冷静冷静吧。” “等她冷静好了,想通了,估计也不会再听你的解释了。” 许魏驰抬起头,和吴晟的目光相接。吴晟朝他点点头,他犹豫着,看了一眼李婧婧,缓缓向旁边撤了一步,放开搂着她的手。李婧婧没站稳,身子晃了晃,吴晟却没有伸手去扶,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许魏驰朝俩人露出一个疲惫的笑:“你们俩好好说,我先走了。”说罢,转身朝着刘一言离开的方向追去。 吴晟习惯性地点燃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大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婧婧,问到:“现在这样,你满意了?” 李婧婧哀怨地望着他,眼泪又止不住地往外流,她颤抖着:“你……什么意思?” 吴晟本是一个易怒的人,极端情况下,更容易事事迁怒他人,可是这一次,从这件事发生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良心好像无时不刻都在提醒着他,他已经没有资格去责怪任何人了。在这所有的一切里,最应该被责怪,被声讨,被惩罚的,就是他自己了。 看着李婧婧凄惨哀伤的样子,他不禁有些心软,于是语气也缓和下来,又吸了一口烟,他低声开口到:“不管怎么样,那件事……是我不对。对不起……” 在李婧婧的记忆里,吴晟从来不会说对不起。可是今天,他竟一连说了那么多的对不起,对邱青昕,对自己。 “对不起什么?我不要你说对不起,你没对不起我,是我自己自愿的!我爱你啊!”李婧婧有些激动。 “已经这样了,说什么爱不爱的,也没有意思了。”吴晟不敢去看她。 她上前一步,紧紧拽住吴晟的手臂,好像这样就能留住他一样:“有用啊!我们在一起!在一起就行了!” 吴晟没有动:“算了......这样吧……” 李婧婧满含期待地看着他,他缓缓转过脸,也看着她,用商量的口气说到,语气却是不容置喙:“如果你想……想要,你可以把……把他生下来,果你父母同意,生下他以后,交给我,你……不用担心他会影响到你以后的生活。如果……你不想要的话,我可以……可以陪你去做……” “不!”李婧婧失控地大叫,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两步。 吴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李婧婧才哽咽着,开口问他:“你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和我在一起吗?” 吴晟没有说话。 “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会喜欢我吗?” 吴晟动了动喉结,继续沉默着。 “没关系啊……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只要……只要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就行!我们再试一试好吗?再试一试……说不定,你就会又喜欢我了呢?”李婧婧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好像在乞求一些什么一样。 而吴晟只是冷着脸,也并不去看她。 她想起邱青昕那副淡淡的神情,和她满不在乎地吐出的那句“就算是这样,他也不一定会和你在一起”,她有些绝望:“你现在,连话都不愿意和我说了吗?” “……” 李婧婧崩溃地大喊:“你说话啊!你他妈的说话啊!你哑了吗?” 在李婧婧的逼迫下,他不情愿地开口道:“我还是那句话……选择权在你,生下来,或者拿掉……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会对它负责的。” “所以,你觉得,我是在用这个来逼你吗?”李婧婧面无血色,双眼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乍一看,竟然还有些恐怖。 吴晟咬着嘴唇不说话,眼神动了动,却好像是默认的李婧婧的话。 大概是被冻得麻木了,又或是被吴晟的沉默浇灭了怒火,李婧婧开始冷静下来,问吴晟:“在你心里,我是这么下贱的一个人吗?” 吴晟看了她一眼,又匆忙转开视线,并未说话。 “呵呵,吴晟……你错了。我喜欢你,真他妈的喜欢你,真他妈想和你在一起!为了你,我可以连自尊心都不要,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可以一直等,等到你和邱青昕分手。我甚至可以趁着你喝醉,爬上你的床……但是,用它……”她顿了顿,抬手指着自己的肚子,“用它来要挟你,来绑架你?我还没那么贱。” 吴晟转过脸来,不解地看着她。 “我本来就准备把它拿掉的,我才十七岁啊,我怎么把它生下来?怎么对他负责?”李婧婧说着,伸出双手,捂着脸,低低地呜咽起来。 吴晟想上前去安慰她,可是双脚却像是在原地生根了一样。他犹豫着开口到:“如果你想的话,可以……我来对他负责。” 李婧婧移开双子,斜着眼看她:“负责?你怎么负责?娶我吗?” 吴晟紧紧地咬着嘴唇,眼神晦暗。 “吴晟,就算是邱青昕和你分手了,你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你可以接受这个孩子,可以对他负责,但是就是没办法接受我,是吗?”李婧婧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到。 吴晟愣了愣,轻轻摇了摇头:“我跟你说过的,就算没有她,我和你也是不可能的……那个……是我们俩的错,但是你还小,是我对不起你,我会对他负责任的……” 两个人突然都不说话了,他们之间只剩下恐怖的死寂。 很久很久之后,李婧婧颤抖着,苦笑起来:“吴晟,你说得对,这是我们俩的错,你不需要负什么责,我会去……去把它拿掉的。” 到了此时此刻,吴晟才缓缓转过脸,认真地看着李婧婧,仿佛是在确认她说的话。 李婧婧已经冷到没有知觉了,路人行色匆匆,看得她这一身打扮,大都会忍不住转过脸,多看上两眼。可是今晚,到了这一刻,吴晟好像才终于注意到她的存在,眼神终于凝固在她的身上。 有那么一秒钟,李婧婧心里好像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可是很快,她听到吴晟的声音:“你决定怎么样都好。”然后,他又乞求一般地说到:“邱青昕已经和我分手了,你能不能……以后都别再找她了?” 李婧婧一时反应不过来,茫然地看着吴晟,过了很久,双眼才又找到焦距,她低着头,几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问他:“你恨我吗?” 恨她吗? 吴晟不知道。 “要恨我就恨我吧,起码你心里有一个我的位置。但是,吴晟,你怪我也没用,我从来没想过用这个来逼她和你分手,我就是想要她知道你是什么人。事实证明了,她没有我爱你,如果换成是我,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都不会离开你的......不管你信不信,就算没有我,就算没有今天这件事,你们俩也走不长的。” 李婧婧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吴晟已经忘记了。 脑海里都是她留下的那句“就算没有我,就算今天没有这件事,你们俩也走不长的”。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寒风从他的脸旁,从他的发梢呼啸而过。 他已经回想不起来最初和邱青昕在一起时的感觉了。 和她在一起,算不得一场疯狂的,轰轰烈烈的爱情。 他曾经更冲动、更热烈、更富有激情地喜欢过其他人,可是,这却是他第一次想要好好地,长久地陪伴着一个人。 他以前从未想过以后,只当人生应该及时行乐,有酒即醉,可是因为邱青昕,他开始憧憬未来,开始期待明天。 刘一言说过,他根本不懂怎样去爱一个人。他也一直认为,无论爱不爱,都是空口无凭,人生只需要开心就好,何必事事深刻,事事较真? 可是此时此刻,当他终于失去她的时候,他好像有点明白,什么是爱了。 而有时候,爱存在的意义,偏偏就是提醒你,你已经失去那个人了。 许魏驰沿着刘一言和邱青昕离开的那条步行街快步走去,他的步伐越来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好像如果再慢一些的话,就再也追不上她了。 好在他腿长,很快就看到她们俩慢悠悠地走到路边的木椅上坐下,远远地就能看到两个后脑勺靠在一块儿。许魏驰不禁想起那一次,她们俩在人民公园里抱头痛哭的样子。 他像上一次那样,远远地站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看着她。他问自己,该跟她说些什么呢? 他要告诉她,不是那样的,和她比起来,李婧婧一点也不重要。可是回想起她伤心欲绝的的控诉,又觉得字字诛心。 为什么会这样呢?如果不是她说起,自己都没发现,竟然不知不觉做了这么些令她伤心的混蛋事儿。 他想起刚在一起没多久的时候,也是李婧婧和邱青昕起了争执,他竟然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的时候,不分青红皂白地对着刘一言发火。那还是他第一次朝刘一言发火。他想起刘一言手掌上那个可怖的伤口,以及愈合之后和演变成掌纹的一部分的嫩肉。 他想起他曾经因为次的冲动痛苦万分,害怕她从此之后都不会原谅自己,害怕她又因此对自己灰心,回到陈乾的身边。他想起自己曾经小心翼翼地捧着她小小的手掌,虔诚的亲吻着,想起自己曾许诺过,再也不会让她受一点伤,再也不会让她再受一点委屈。 他想起在金岭湖的那一次,当时刘一言的突然发作,让他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他却只当她蛮不讲理,无理取闹。可是再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无论是李婧婧夸张露骨的“告白”,还是自己大大咧咧,毫不避讳的态度,一定都让刘一言伤透了心吧。他想起那一天,她在大雨里被淋得湿乎乎的样子,两眼噙着泪,委屈地,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 他一直以为,刘一言不待见李婧婧,完全是因为吴晟和邱青昕;他一直以为自己和李婧婧清清白白,只是朋友关系,刘一言并不会放在心上;她一直以为刘一言三不五时的小吵小闹,只是习惯性得耍耍小脾气。 可是现在,他茅塞顿开,豁然开朗。 刘一言嫉妒了。 她在排斥的不是李婧婧和吴晟、邱青昕之间的三角关系,而是己和李婧婧比普通朋友更亲密一些的这种朋友关系;她在反感的不是李婧婧对吴晟无休无止的纠缠,而是自己和李婧婧之间这种不远不近的关系;她不是在害怕邱青昕和吴晟会有一天被李婧婧拆散,而是害怕终有一天自己和李婧婧之间的矛盾无处可躲,被暴露在空气中的时候,他会选择站在与自己对立的一方。 可是,他从来没想过,他的每一个无意识的举动,每一次下意识的选择,都不知不觉地伤透了她的心。 然后,他想起今天。 在牛排店的时候,她就有些不对劲儿,说一些奇怪的话,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他只当她又开始闹脾气,竟然对她表现不不耐烦的态度,竟然还大声地斥责她。 他又想起刚才,刘一言说得没错,明明是李婧婧先对邱青昕动的手,可是自己却二话不说地站到了李婧婧的那一边。他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自己内心的大男子心态和英雄主义情节,让他以为,刘一言、邱青昕、吴晟,他们是一伙儿的,而李婧婧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他没办法看着她一个人面对这三个人。 他发誓,他对李婧婧从来没有过别的想法,只是把她当做聊得来的朋友。可是他发现,面对刘一言愤怒的诘问,他竟然也说不出原因。 知道前一刻,他还觉得,自己掏心掏肺的爱着她,可是每次都只能换来她视若无睹的忽视,只能换来她莫名其妙的怒气。 他想起就在刚才,她那双原本顾盼生辉的眸子霎时间变得黯淡无光,想起她用冰冷刺骨的声音对自己说:“许魏驰,我刘一言,不要你了。” 他这才发现,她一定是对自己失望透顶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瞬间明朗了。 他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和刘一言解释,可是他却清楚地知道,他一定不能失去她。他发现此时此刻,好像也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了,他一定要上前去,抓住刘一言,告诉她,他不同意,他不同意和她分开。他要告诉她,无论如何,都要和她在一起,永远永远在一起。 于是他又迈开长腿,朝着她的方向走去。他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她留在身边。 他很快来到了她们的身后,夜色为他打了很好的掩护,他正欲上前,却听到她的声音:“我舍得啊,我不是乱说的,我早就不想要他了!我是真的不要他了!”她的声音不大,可是却仿佛宣誓一般。 许魏驰朝她伸出的手臂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定格在了半空中,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后脑勺,忘记了呼吸。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收回早已僵硬在半空中的手臂,颓然地垂下头。 好像是怕被刘一言发现自己一样,他一刻也不敢再多呆,迅速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在热闹的人群里,他好像喝多了酒一样,竟然有些跌跌撞撞,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快步走着。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只是一股脑地往前走着,好像这样就可以把刘一言说的话甩在身后一样。 他觉得像是满腔的热忱被泼了一桶凉水,四肢百骸都像是从冰桶里捞出来,毫无知觉,只能机械地任人摆弄。 不被理解的心寒,深情错付的失望,以及情意难留的伤心绝望,一股脑地向他袭来。 回想起曾经对她说过的傻话,为她做过的傻事;回想起为她付出的种种一切,想起他们曾经单纯美好的甜蜜过去;想起几分钟之前,自己还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失去她。而此时此刻,这一切,竟然只像是一个笑话,正在无情地耻笑着他的天真和愚蠢。 她已经决定不要你了啊。 她一点都没有犹豫,没有不舍。 她不是一时冲动才说出那种话的,她早就不想要你了。 她不要你了。 世界之大,许魏驰发现,他竟然无处可去。他满脑子,满心满眼都是刘一言的脸,这个城市里四处皆是他们俩的回忆,他无处可躲,退无可退。 不知道在这寒夜里跌跌撞撞地乱晃了多久,他拖着沉重的步子朝着家里走去。 许家人的作息极为规律,十一点之前必须上床睡觉。许魏驰到家的时候,爷爷奶奶和小叔小婶早已经离开,父母也早已睡着了。 推开门,客厅的灯没有开,电视还开着,是一场足球比赛的回放,许魏霖还在沙发上坐着,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听到他开门的声音,转过脸看着他,正欲责怪他不接电话让家里人担心,却看见他紧绷着的脸和乌青的脸色,于是轻轻朝他笑了笑。 许魏驰摇摇晃晃的走到沙发旁边,啪的一下整个人躺进沙发里,脑袋靠在许魏霖的大腿上,闭着眼,他抬起手臂,压在自己的双眼上。 许魏霖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却不开口说话。 过了一会儿,许魏霖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笑到:“你上哪儿野去了?也不接电话,爸爸差点就发火了,还好我和姜磊串通了一下,说你和他在一起呢。不过爸妈睡觉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我估计你得好好想想明天用什么借口出去过情人节了……” “不用了。”许魏驰突然说到。 许魏霖反应不过来,“啊”了一声。 “明天不用过情人节了。我们分手了。”他的声音哑哑的,好像一口气抽了一整包烟一样。 许魏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呆呆地开口到:“这样啊……” “许魏霖,你就不能说点安慰我的话吗?” 许魏霖愣了愣,没说话,只是把一只手搭在了他挡在自己脸上的手臂上。 他感到许魏驰的脑袋动了动。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待着,谁也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许魏霖才听到,黑暗中,传来许魏驰低低的呜咽声。 许魏霖抬头,看到电视的右上角的整点报时显示,已经是零点了。 情人节到了。 第35章 春未暮 刚过完元宵节,林城一中的高三毕业班就开学了。此时,离高考只有109天。 得知刘一言和邱青昕双双失恋的闻瞾,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目瞪口呆,竟然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刘一言苦中作乐地笑:“以前啊,我最不喜欢于嘉成,总说他不是好人,也最不看好你们俩。没想到,最后,还是你们俩在一起了,我们呢?什么也没有了。” 闻瞾的眼神暗下来,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还没到最后呢。” 刘一言也懒得和她争辩,只当做没听到地顾左右而言他。闻瞾和邱青昕看出了她在硬撑,对视一眼,默契地笑笑,也不拆穿。 “真是疯了!一个李婧婧就把你们俩搞成了这个鬼样子!刘一言我就不说了,反正她做什么都有理。青昕你又是干嘛?非要分手不可吗?他不是认错了吗?不是也表态了要和你在一起而不是李婧婧吗?你就不能原谅他?”闻瞾歪着头,不解地看着邱青昕。 邱青昕还没来得及说话,刘一言无语地看着闻瞾:“你没毛病吧?吴晟都和李婧婧搞上床了,都怀孕了还不该分手?还应该原谅?” 邱青昕笑了笑,没说话。 闻瞾用力瞪了刘一言一眼:“刘一言,你这么撮蹿着青昕和你哥分手,你哥他知道吗?” 刘一言一时语塞,随即又不服输地回到:“我没有!是青昕自己决定的,我只是用实际行动对她的决定表示支持而已!” “刘一言,你就坏吧!”闻瞾骂她。 邱青昕解围到:“是我自己的决定,有些事,我可以假装不知道,但是有些事,没办法。” 刘一言立马狗腿地点头:“对!” 闻瞾看着眼前这一唱一和的两个人,觉得有些头痛:“所以,你们俩这是下定决心了?一定要分手?” 两个人同时点头,邱青昕的动作很轻,却能让人感受到其不可动摇的决心;而刘一言点头的动作浮夸到了极点,竟然有些欲盖弥彰的感觉。 闻瞾轻叹一口气:“你们俩到底有多喜欢他们呢?怎么能说分手就分手,说不要就不要呢?” 刘一言在一旁龇牙咧嘴,害怕又说出伤到闻瞾心的话,硬是撑着一句话都不说。邱青昕轻轻拍了拍闻瞾挽着她手臂的手:“我们的爱也不比你少啊,只是,也许性格不一样,所以选择就会不一样吧!” 闻瞾没说话,刘一言也不敢先开口。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闻瞾低落的声音传来:“是啊......刘一言有刘一言的骄傲,你有你的决绝,而我呢,只有这一身的勇气,就像飞蛾扑火一样全部投注到于嘉成的身上。我都不知道这是福还是是祸。” 刘一言想说,其实我也羡慕你这一腔孤勇。明知是一场必输的赌局,也要拼上全部的身家,这大概是刘一言一辈子也做不出来的选择。 但是她却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闻瞾的肩,朝着她挤出一个安慰的笑。 新学期,刘一言没有见到林渔。她想,她大概是永远地失去林渔的消息了。 可是,来不及伤春悲秋,一开学,就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模拟考试。 磨磨蹭蹭地从考场出来,刘一言习惯性地站在校门口,一边懒懒散散地看着蜂拥而出的人,一边想着试卷上那些连读都读不懂的题目,心情郁闷到了极点。 突然,她看见许魏驰和许魏霖并肩朝着校门口走来。许魏驰也刚好看到刘一言,眼神微微一闪,有些殷切地看着她,刘一言好像突然清醒过来似的,漠然地瞟了他一眼,转开脸,看着别的方向。 许魏驰有些不甘心地向着刘一言的方向走去,不想,却看到陈乾的身影闪到刘一言跟前。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刘一言先是苦恼地皱着眉头,撅起了小嘴,许魏驰不禁想起以往每一次,刘一言耍赖向她提什么要求的时候,总是会像这样撅着嘴,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而后,陈乾不知又跟她说了些什么,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满意地笑起来,就像从前每一次从自己这里得逞了一样。 许魏驰神色的眼眸沉了沉,腮帮子咬得紧紧的。 发现许魏驰站在原地不动,许魏霖有些诧异地转头看着他,进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到刘一言和陈乾并肩离开的背影。 许魏驰从没跟许魏霖说过陈乾的事,事实上,他和刘一言恋爱的细节,也很少向许魏霖提起。 许魏霖猜测刘一言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有新的男朋友,又是有些好奇的问到:“那是谁?” 许魏驰收回定格在那两人身上的视线,用力拽了拽书包的袋子,说:“她前男友。”几秒之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苦笑一声,说到:“不对,我才是前男友。” 许魏霖动了动喉结,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是伸出手,重重地拍在许魏驰的肩上。许魏驰转过脸来,看着那张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两个人不由的相视一笑,就像照镜子一样。 陈乾从考场出来,远远地就看见刘一言站在校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好久没有见到她,陈乾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的面前:“嘿!等人吗?” 刘一言被吓一跳,支支吾吾的:“呃……啊……没有……” 听到她不是在等许魏驰,陈乾的语气也自然了一些:“考得怎么样?” 提到这个,刘一言忍不住皱起眉来:“别提了……什么都不会,特别是数学……你知道的,我是数学白痴啊!也就语文和英语还能吃老本,其他的……哎……我看我是考不上大学了!只能去傍个大款了……” 陈乾笑起来:“瞎说什么呢!还有一百多天,文科的内容主要靠背,你基础也不差,肯定来得及!数学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补一补。” 听到陈乾愿意给自己补数学,刘一言几乎两眼放光,想也不想地点头说好。要知道,从初中起,陈乾就被班上的同学戏称为“数学怪”,在刘一言的印象中,还没有能够难倒他的数学题,更遑论文科数学这种小儿科了。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规划着补习的时间,一边并肩走着,并未注意身后许魏驰又青又白的脸色。 模拟考试的成绩很快出来了,果不其然,刘一言的成绩惨不忍睹,数学更是拿了一个骇人听闻的20分,也就是说,刘一言只蒙对了四个选择题。 手里攥着成绩单,刘一言悲愤的趴在桌上,有些欲哭无泪。更让她感到挫败的是,许魏驰的名次竟然还在她前面,虽然也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可是还是凭着数学一科,总分比她高出的三十几分。 明明每天两个人都混在一起,为什么许魏驰的成绩还是比自己好?刘一言恶狠狠地盯着许魏驰的后脑勺,不忿地想。 刚一开学,为了避免尴尬,许魏驰就主动和前排的向竺换了位置。 可是刘一言倒是宁愿他没换,这样一来,她就不用每天都情不自禁的盯着他的后脑勺发呆了;她就不用每天看着他左摇右晃的后脑,幻想他当下的表情了;她就不用在他上课趴在桌上睡觉的时候想,他昨晚为什么又没睡好了。 如果他不要一直不停地在她眼前晃悠,也许,她就不会那么想念他,她的眼神也就不会无法从他身上转移开了。 课间的时候,有同学从传达室回来,递给刘一言一个快递。文件夹一样大小的快递,寄件人的名字是“木鱼”,没有寄信人地址,而收件人一栏写着刘一言的名字和学校地址。 刘一言狐疑地朝开邮件,里面是几张整齐的,叠了三折的a4纸。刘一言小心翼翼地展开白纸,映入眼帘的,是林渔娟秀的字迹。 一言: 展信佳! 很久不见了,很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想来我只有精力写这一封信,你就顺便帮我把这一切告诉窦洁和向竺吧。 其实我最想说的是谢谢,谢谢你们。在之前那段时间,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在我被所有人唾弃的时候,谢谢你们,哪怕不理解,还是愿意陪着我,支持我。 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疑惑,很多不解。我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我,但是,我想让你知道,让你知道所有的一切。 你记得吗?那一次,他否认了和我的关系。其实,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对他灰心了。我才发现,他和我想象的不一样,“爱情”也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原来,不是两个人相爱就可以了,原来,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困难需要面对,怪不得,人们都说爱可以排除万难。可是在这万难面前,他却退缩了,他不准备和我一起去排除万难了。 我那天和你们说过,我会再和他有纠葛了。当时,我真的是那么想的。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像你们一样,去谈一场正常的恋爱;像你们一样,坦坦荡荡地去爱一个人,而不是像做贼一样,每天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可是,结果你也看到了,我就是这么没有出息,他随便几句话我就心软了,他连一个合理的解释都不给我,我就又陷进去了。 那天晚上,我们去看烟火了。你相信吗?我这辈子没看见过这么好看的烟火。 也是在那天晚上,他跟我说,他曾经想过就这么算了,只需要再忍个半年,等我去了别的地方上大学,他就可以解脱了,而我,就会遇到正常的男生,谈一场正常的恋爱。可是,结果,他做不到。其实,我也做不到。 后来他说,等到我高考完,不再是他的学生,他就会和他妻子提出离婚,和我在一起,哪怕我要去其他城市上大学,他也会等我,或者,他会辞职,和我一起去我的城市。 我相信了。没有什么原因,可能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人总是会去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也许是我太想相信了,所以也就信了。 其实,被别人拍到,被所有人知道,我一点都不害怕。我早就厌倦了这种躲躲藏藏,唯唯诺诺的关系,我不想只是和他去看烟花,看夜色,我也想和他等日出,我也想在阳光下去爱一个人啊。 我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好了要和全世界作对,要和所有人开战,可是这一次,他又放弃了。这一次,他连一句话都没有留给我,就消失了,我找不到他了。 你一定也听说了吧,我妈说,整个林城都传遍了,他们的脸都被我丢尽了。对,我自杀了。 我做过的事,我都不后悔,唯独这一件。我当时真的是太无助了,太绝望了,太想解脱了,才会做出这么傻的事。 我找不到他,我妈还收了我的手机,我想找你,想和你说说话,可是我被锁在家里,连电话线都被我妈拔了。 我像是被人扔到了一个孤岛上,每天给我扔过来一些事物,然后就让我自生自灭。 说实话,那几天,就像过了一百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活着,只觉得,如果死了,就不用面对这一切了。如果死了,我爸和我妈是不是就会想起我的存在,就不会再怪我让他们丢脸了?如果死了,他是不是就会一直记得我,唯独只记得我? 刘一言,你是不是要骂我傻?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挺傻的。真的。 我都快要死了,他还是没有露面。 所以我说,在我所有的的决定里,只有这一次,我后悔了。 我早就得到了他的回答,我早就应该知道结局就是这样,可是我真蠢,非要走到这个地步,才肯死心。 我本来以为自己是一个威武的将军,要和全世界为敌,捍卫我的爱情;可是没想到,我却做了一个逃兵,夹着尾巴狼狈地逃离了这一切。 我猜,我走了以后,一定有许多关于我的传言吧?我倒是也不在乎他们怎么想,但是我想自己告诉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没有怀孕,也没有逼他和我在一起。我就是有点傻,心甘情愿地爱他,为了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觉得我没做错,到现在也是。你也爱过,你一定会知道,如果爱一个人,其他事情好像就会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我其实挺恨他的,不是恨他把我推到了这样一个四面楚歌的境地,而是恨他面对众人的唾弃,没有选择和我一起面对。 不过,算了。一切都过去了。 我大概不会再回去林城了,我现在来了z市,好在我成绩不错,转学来了这边最好的高中,我已经慢慢在痊愈了,身体上和心理上都是。我会好好活下去,好好高考,然后我会在大学里认识很好很好的男生,然后和他相爱。 刘一言,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许魏驰看你的眼神,你看他的眼神,你们对视的时候,你跟他发脾气的时候,他笑着哄你的时候,你和他吵架的时候,他无奈地认错的时候......每次看到这些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想哭吗? 你真的太好命了,我真的太羡慕你了,有时候甚至有些嫉妒。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和许魏驰在一起,一定要好好珍惜他,你一定一定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不用为我担心,我一切都好。 我们以后一定还会有缘相见的。 林渔 2011.02.27 读罢,刘一言眼眶红红的,把信塞进书包里,抬起头看到许魏霖后脑上的旋,终于憋不住,趴在桌子上,低低地呜咽起来。 人人都说她和许魏驰是天生一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大家都羡慕她和许魏驰,觉得他们一定会幸福快乐,天长地久。 甚至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才会和许魏驰相爱。 是他,像春日里的阳光一样,将自己心里的黑暗和阴霾驱散;是他,让自己相信,爱情不是像吴晟那样游戏人间,也不是像于嘉成那样得陇望蜀,更不是像贾定这样偷偷摸摸;是他,不顾一切,不计得失地紧紧拥抱着自己,用力地爱着自己;是他,让她曾经那么那么的幸福。 可是,她刘一言哪里有那么好命?她明明就已经失去他了。 闻瞾说,刘一言就是在“作”。她断言,刘一言就是安稳的幸福日子过得太久了,一定要兴风作浪,搅得许魏驰不得安生才满意。 在闻瞾看来,刘一言的分手理由完全是无理取闹,根本就称不上是什么“理由”。 先别说李婧婧一心扑在吴晟身上,对许魏驰完全没有那一层意思,就算真的有,许魏驰对刘一言的真心可谓是天地可鉴。闻瞾猜测,刘一言一定是对那次做游戏的时候,李婧婧和许魏驰之间的亲密举动耿耿于怀,于是曾经开解地说,许魏驰的态度很明显,就是很坦荡的把李婧婧当兄弟,而李婧婧那么做,也就是想气刘一言而已。 可是刘一言哪里听得进去,他就是认定了许魏驰三番两次地为了李婧婧对自己发脾气,就是认定了这份感情已经出现了瑕疵,不再完美无缺,她不想在继续这段已经不完美的感情了。 说起来不可理喻,可是对于刘一言认定的事,就是九头牛也没办法拉回来。 刘一言哭得十分伤心,从和许魏驰分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她一直端着,忍着,人前人后都是一副“我不在乎”、“我很好”、“我不难过”的样子。她自己都快要相信,她是真的一点都不难过了。 可是这突如其来的林渔的信,把她拉回了现实。 林渔爱得那么辛苦,最后遍体鳞伤,仓皇而逃,可是她却告诉自己,她是多么多么的羡慕自己,告诉自己,她多么像想自己一样,坦坦荡荡地去爱一个人。 可是刘一言多想告诉林渔,她爱得一点都不坦荡,没有邱青昕坦荡,没有闻瞾坦荡,更没有她林渔坦荡。因为,她明明爱那个人爱到快要发疯,可是却还要装作一点都不在意,她才是这个世界上爱得最不坦荡的那个人。 她哭得愈发的伤心。 感受到身后的桌子在微微地震动,许魏驰迟疑着,缓缓转身,看到刘一言趴着,手臂圈起来,脸埋在臂间,身体微微颤抖。他看了一眼向竺,向竺也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并不知情。 许魏驰抬起头,正准备拍拍她的头,问她在为什么事伤心,可是想到自己似乎已经没有立场,没有资格再那样对她,眼神瞬间黯淡下来,迟疑了片刻之后,紧紧地抿着嘴,缓缓放下了手。 春天来了,可是他们每个人都好像是被冰封在了上一个寒冬里。 第36章 花已尽 林渔走了,贾定却回来了。 离高考只有不到一百天了,所有人都已经投入了考前最后一轮的紧张复习中,早就已经没有人在乎那件事究竟是如何发展,又是如何解决的。 贾定看起来瘦了很多,眼眶微凹,看起来早已经不似一年多以前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时的那般神采飞扬,好像突然间就老了十岁。 刘一言想,他也许也是爱过林渔的,就像他也曾经爱过他的妻子那样。这样想着,刘一言就更讨厌他了,看到他的时候,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大概是习惯了这种或是冷漠,或是苛责的眼神,贾定自己倒是并不在意,只当没事发生一样,每天按时来上课,该讲的知识点也是一点都不落下。 为了让自己不要总是想着许魏驰,在陈乾的鼓励和监督之下,刘一言就像是上了发条一样,每天十二点睡,五点起,下午放学就到自修室,陈乾帮她恶补数学。 不学不知道,一学吓一跳。 刘一言这时候才知道自己究竟落下了多少功课,光是政治和历史,她一边整理借来的笔记,一边背,就觉得快要崩溃了,抄也抄不完,记也记不住,就算是把一天掰成两天,也还是觉得时间不够用,最后,干脆每天四点就起床。 三月底四月初的林城,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凌晨四点,窗外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片,一开始,刘一言迷迷糊糊地按掉闹钟,根本睁不开眼,于是,她想了个办法,就是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狠狠地掐一把大腿,突如其来的疼痛感能让她清醒不少;或者猛地将被子掀开,突然暴露在冷空气里,也是一个迫使自己清醒的好办法。 说到补习数学,比刘一言更头痛的是陈乾。 如果说他记忆里的刘一言是“数学白痴”的话,此时此刻坐在他面前,心不在焉地咬着笔帽,连基本公式都背不出来的刘一言,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数学智障”。 无奈,高考在即,刘一言其他科目也落下很多,从头开始学习数学一定是来不及了,于是陈乾决定把近十年的文科数学高考真题和近几次的模拟考试题目拿出来一起研究研究,摸索规律,帮刘一言做出一套合理地,快速的“数学养成计划”。 刘一言得知他这个决定的时候,既感动,又有些担心:“那你自己怎么办,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可是要考清北的人啊!你们老陈家就靠你光宗耀祖了!” 陈乾扶了扶眼镜,幽幽地问:“你不知道我保送了?” 刘一言大惊:“保送?什么时候的事?” 陈乾翻了翻手里的卷子,心不在焉地“唔”了一下:“我之前有一段时间没来学校,就是去上海参加物理竞赛训练营了,拿了奖,就保送复旦了。” 刘一言歪着头咋舌,难以置信地看他,半晌之后才非常开心地笑起来:“行啊你!这么大的事你都瞒着我!” 陈乾无奈地笑:“我哪有瞒着你?学校公告栏贴了好一段时间了,你自己没注意罢了!”仿佛是在控诉刘一言对自己的漠不关心。 刘一言似乎也感受到他的意思,讪讪地笑着,不再说话。 两个人从自修室出来,在校门口随便吃了些东西,并肩朝教学楼走去。 “你们……为什么……”陈乾突然问到。 刘一言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陈乾的意思,“因为,我觉得他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爱我吧。” “你想象中,要怎么样才算爱你呢?” 陈乾其实只是随口那么问问,但是刘一言却以为陈乾在控诉自己当时不懂得他对自己的感情,于是有些尴尬地,不知所措地沉默着。 看着她脸色微红,双目无神,发呆放空的样子,陈乾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想什么呢?我没那个意思!我对你可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啊!” 看着陈乾有些恢复以前的样子,刘一言也觉得释然了很多,笑着一拳锤在他的胸口上。 想了一会儿,她开口到:“老陈,其实我一点都不后悔我们俩走过的那段弯路。” 陈乾知道她指的是他们俩人那一段令人唏嘘的恋爱,赞同地点头。 “如果没有那一段,我一定看不清自己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真的,我觉得我们俩现在这样真好,好像又回到了初中那会儿,有说不完的话题,有笑不完的笑话,看到不顺眼的人一起吐槽。怎么说呢,你还是不能失去你,但是这种感情又和爱情没什么关系。”刘一言歪着脑袋,昏暗的路灯下她笑得很无害。 “你对我也是这样,是一种高于爱情的存在。”陈乾沉吟着,接过话。 刘一言有些诧异,身为理科男的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偏偏这句话不偏不倚地说到了她的心坎儿上,“对!老陈,你就像是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我,我们俩太像了,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和另一个自己谈恋爱呢?” 陈乾也笑着,是那种发自肺腑的笑:“所以还好,我们走了一段弯路,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我们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两个人好像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在这一刻,他们都释怀了。 他们曾经是最好最好的朋友,他们互相了解,互相懂得;后来,在十五岁的那一年,他们曾经切肤地爱过对方,他们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对方,尽管最后这段爱情无疾而终,可是他们从不否认它曾经真实而美好地存在过;现在,他们似乎又退回了朋友的位置,可是却又不同于从前,他们默契地发现,在经历了那一段懵懂而深刻的爱恋之后,对方早已成为了不同于爱情,却又是高于爱情的那一份存在。 好像伯牙子期,高山流水。 刘一言觉得自己十分幸运,她曾经以为自己彻底地失去了陈乾,却没想到,命运却以另外一种方式,将他送回到自己的身边。 她想起许魏驰曾经说过,两个人分手之后,怎么可能继续做朋友呢?分手之后继续做朋友的人,是随时准备重温旧梦还是彼此拔刀相向呢? 她不否认许魏驰说得很对,如果其中一方还未完全放下,或是其中一方心怀不甘,那么分手之后做朋友无疑是一个愚蠢的选择。 可是她心里清楚,她和陈乾不一样,正式因为爱过,他们才更清楚彼此更适合待在那个好朋友的位置。 作为恋人的时候,他们从始至终都在猜测着对方的心意,从未真正坦诚地面对彼此;可是作为朋友,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们几乎立马就会知道对方的心思。他们彼此了解,彼此懂得,所以才会更加彼此珍惜。 高考倒计时57天的时候,向竺却出了一场严重的车祸。 晚自习放学后,向竺同以往一样,和窦洁一起回家。两家住的很近,只是一条街的距离。 这天,向竺在岔路口同窦洁告别,看着窦洁一蹦一跳地背影,觉得好笑,转头在路边等红绿灯。她在心里默默地数着秒数,在行人灯变为绿色的一刻,向前迈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让向竺的人生从此走向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突然,一辆红色奔驰跑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前方横冲直撞地朝她开来,即使她反应迅速地往后撤了半步,却还是没法避免这场意外。 重重的撞击声和刹车的声音划破黑夜,打破了这个夜里的平静与祥和。 向竺的软趴趴的被撞到在地上,全身像是快要散架了一样,脑袋嗡嗡作响,只听到有车门开关的声音,然后是离她越来越近的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个惊慌失措的男声:“声......声哥,不……不会撞死人了吧?” 在向竺失去意识的那一秒之前,隐隐约约听到一个低沉又冷静,充满磁性的声音:“打120。” 真好听啊。她想。 向竺这一觉仿佛睡了很久,直到第二天傍晚才醒来。 她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人打散了拆开,又重新拼凑起来,除了痛,就是痛。脑袋像是一个木鱼一样,总感觉到有人在一下一下地往上面敲,向竺抬起手想揉一揉脑袋,发现右手手臂上是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擦伤,但是她却感觉不到疼,因为比这小小的擦伤更严重的,是她骨折了,正被微微吊起来左腿。 一波疼痛感铺天盖地地向她袭卷而来,她忍不住“嘶”了一声,在床边打盹的妈妈被惊醒,着急忙慌地起身,嘴里一边念叨着“怎么了怎么了?”一边摸摸她的额头,又看看她手臂上的伤,见她没什么大碍,这才放心地嘘了一口气。 向竺正欲说话,耳边却响起一阵尖锐的响声,她慌忙伸手去捂耳朵,却发现着响动并不来自外界,而是发自她自己的耳朵里。 妈妈轻轻地把她的手拿下来,解释道:“你被撞到的时候脑袋着地,有点脑震荡,医生说暂时会有耳鸣,难受吗?” 向竺点点头,于是又觉得头有些晕晕乎乎的,没多一会儿,就又睡了过去。 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一夜。 刚从外地出差回来的爸爸和妈妈正在小声地说话。 向竺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分开了,当年虽然算得上是不欢而散,但是多年以来,为了这个唯一的女儿,两个人之间倒也维持着一中不远不近的关系。 向竺一直和妈妈一起生活,妈妈很要强,总是尽力给向竺最好的生活,爸爸虽然也很疼她,但是毕竟长期不胜护在一块儿,比起和妈妈之间那种相依为命的感情,向竺和爸爸之间的感情就显得冷淡许多。 “你的意思就这么算了?”向父的语气有些不满。 向母的声音:“还能怎么办?那是顾江的儿子,你说还能拿他有什么办法?交警也说了,他就是普通的超速违章,顶多就是治安处罚,再不济去关两天,你觉得顾江真能让他儿子去牢里啊?反正现在医药费也出了,也给小竺安排了不错的治疗,赔偿也赔了,不算了,还能怎么办?” 向父沉吟了一会儿,说到:“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向竺从假寐中睁开眼来,这才发现这是一件单人病房,看起来应该是私立医院,住一天得花不少钱呢。想到向母的话,既然有人付钱,不住白不住!但是又一想,什么顾江的儿子,开车撞了人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吗?这个顾江到底是什么来头?赔钱就可以了吗?有钱交不起吗? 不过,那个撞到自己的人……是他吗? 那个声音的主人。被叫做“声哥”的人。 是他吗? 吴晟退学了。 尽管吴晟从来就不让人省心,这个消息在刘家还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吴父暴怒到将吴晟打得半死,吴晟却像是一心求死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大人们看着心疼,纷纷上来将吴父拉开,刘一言想把吴晟扶起来,谁知道他像是瘫软的泥鳅一样,刘一言完全使不上力,只好在他旁边跪坐下来,轻轻地将他的头捧起来,放在自己大腿上。 吴父被大人们拉去去了另外的房间,好言好语地劝说着。客厅里,除了刘一言和吴晟,几个弟弟妹妹也站在一旁,被这样的暴力场景吓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吴晟的鼻子开始流血,血水顺着他的脸淌在刘一言的裤子上,刘一言大惊,招呼弟弟妹妹:“刘一葭、刘一航,你们俩快去拿些纸巾,拿块毛巾,打一点温水过来!瀚阳,你去隔壁看看,别让他们大人过来,尤其别让姑父再过来打他了。” 刘一葭和刘一航是刘一言的堂妹和堂弟,李瀚阳则和吴晟一样,是姑姑家的孩子。 刘一葭很快就拿了纸巾过来,和刘一言一起手忙脚乱地帮吴晟把鼻血止住,刘一航也打了热水过来。 刘一言让刘一葭扶着吴晟的头,自己轻轻地把他的脸擦干净。很快,吴晟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暴露在他们面前,青色的胡茬让他显得十分憔悴。他睁着眼,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刘一言眼神示意刘一葭和刘一航把东西收拾走。 支开他们,刘一言心疼地看着他:“你何必这样?” 吴晟看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刘一言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轻声唤到:“哥哥。” 吴晟的眼神终于动了一下,漆黑的眼球上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他仰着头,看着刘一言:“我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会……” “小邱不要我了......现在,我连我的孩子也没有了……”吴晟小声地说到。 刘一言一惊:“李婧婧她……”其实刘一言想说,就算她把孩子生下来,问题也不会解决,只会变得更棘手。 吴晟痛苦地闭上双眼:“言言,怎么办?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说的真对,我他妈的就是个人渣,现在这样,就是老天爷给我的报应!” “胡说什么呢你!”刘一言呵斥他。 他嘲讽的轻笑一声,低声呢喃到:“我什么都没有了啊……”说着,双手捂着脸,发出低沉而隐忍的呜咽声。 刘一言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将双手附在他手背上,轻声说到:“没关系,有我呢。” 吴晟本来就是为了邱青昕才去上的大学,和邱青昕分开后,新学期开学,他就好像失去了生活的重心一样,在学校里没有任何盼头,整天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 本来,邱青昕就是支撑着他决心要混过这几年,顺利毕业的精神支柱,而今,这份精神支柱轰然倒塌,于是他连课也提不起精神去上了。白天就在寝室里蒙头大睡,到了晚上,三五成群,喝到不省人事,第二天又继续在宿舍挺尸,如此这般,周而复始。 到了劳动节的假期,他竟然直接带着一纸退学申请书回到林城,求刘一言的姑姑在申请书上签字。 姑姑被吴晟折磨了二十年,早已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本领,本来是想瞒着吴父再作打算,谁知道吴晟不怕死地将这个重磅炸弹直接扔到了吴父面前。 刘一言见过无数次吴晟被姑父打的样子,但是到了今天这个程度,还是第一次。 她十分心疼的轻轻拍了拍吴晟的胸口:“起来吧,别在地上躺着,凉!” 这一次,吴晟倒是乖乖地点了点头,在刘一言搀扶下,吃力地从地上起来,坐回到沙发上。 弟弟妹妹都还小,对吴晟的事更是知之甚少,在他们眼里,吴晟就像一个战神,敢于挑战家长的权威,从不服软,从不认输;虽然偶尔也会对他们凶神恶煞的,但是对他们几乎是予取予求,有一种毫无道理可讲的宠溺。 看到吴晟这个样子,他们也都有些心疼。 刘一航只有十岁,虽然没有吴晟那么浑,却也是调皮捣蛋的一把好手,他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哥,你为什么不想上学?” 吴晟抬眼瞄了他一眼:“没意思。” “那做什么有意思?” 吴晟一时语塞,刘一言好心解围:“刘一航你作业写完了吗?” 刘一航咧嘴,朝她神秘一笑:“不着急,我等李瀚阳写完了抄他的!” 比他稍微大了两岁的刘一葭在一旁接话:“刘一航,你是不是想像哥哥一样不上学了呀?” 刘一航摸了摸后脑勺:“那倒没有,目前为止,除了上学,我还找不到别的事可以做啊!” 吴晟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刘一言看着他,低声问到:“你想好了吗,接下来怎么办?” 吴晟看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刘一言轻轻叹了口气,把手覆在他的手上,用力握紧了他的手掌。吴晟抬起头来,茫然无助地看着她。 刘一言想起一年前,大概是春天的时候,天气还没有这么暖和,爷爷的突然离世让她崩溃,她曾经躲在吴晟的怀里,放声大哭,他的肩膀,他的怀抱就像铜墙铁壁一样,让她感到莫名的心安。 她曾经觉得,只要有吴晟,一切都不用害怕,哪怕坠入深渊,他也会像个英雄一样,披荆斩棘地赶来。可是这一次,吴晟就像个走失的孩子,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此时,夏日已至,春花已谢。可是,刘一言不知道,这一切还会不会再好起来。 第37章 终不悔 向竺在医院足足躺了九天,那个一手将她送入医院的罪魁祸首才露面。在这期间,得到消息的刘一言和窦洁去看过她几次,同时,她也从妈妈那里得知,那个肇事者名叫顾弘声,其父是林城娱乐业大佬,顾江。 顾江其人,在林城算得上是一个传奇。 据说他出身林城附近的一个小农村,八几年的时候,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便来到林城做街头混混。据说顾江此人好勇斗狠,为人又十分义气,很快便成为当时林城黑恶势力中的领军人物。 九十年代起,娱乐业开始在林城崭露头角,顾江看准商机,一连盘下好几个歌舞厅。这样的娱乐场所自然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顾江手下的那些小混混除了在歌舞厅里面干一些非法的勾当之外,对那些企图来找不痛快的人也起到不小的震慑作用。 慢慢地,顾江的生意越做越大,相继又开了洗脚城,将原本的歌舞厅也合并到了一起,做成了连锁的夜总会。 要不怎么说顾江这个人不一般,十几年的光景就从一个偏远小山村的混混,摇身一变成为了林城娱乐业的大佬?到了世纪之交的时候,顾江的生意已经发展到了一定的规模,此时,他开始大刀阔斧地进行内部改革,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在其名下的各大娱乐场所内,坚决禁止例如吸//毒、毒//品交易、卖///淫/、嫖///娼等违法乱纪的活动,在这些地方工作的员工也绝不能再想过去一样参与违法活动。 于是,就在几年后,顾江几乎彻底将自己洗白成了正正经经的生意人,结交林城政商界的朋友,可以说是风生水起,一时无两。在随之而来的风风火火的“打//黑”活动中,当年一通在黑道呼风唤雨的大佬也好,小弟也好,没少了半条命,也脱了一层皮,而顾江竟然全身而退,连一根毫毛都没有掉。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娱乐业在林城的发展趋势日益蓬勃,近年来,顾江的目光不只着眼于ktv,夜总会这样的风月场所,更瞄准了面对普通人的休闲购物中心,娱乐美食城,主题度假中心等等。 如今,林城不仅有一半以上的娱乐产业隶属于顾江名下,就连市政、旅游项目,都是由顾江牵头,并且投资的。 而在林城坐拥这样一个庞大娱乐帝国的顾江,膝下只有一名独子,顾弘声。 这个顾弘声,和其他纨绔子弟像又不像。 和那些从小生活在黑道环境中的混混不一样,八十年代末出生的顾弘声正赶上了顾江涉足娱乐业的时候,除了刚出生的时候日子差了些,顾弘声几乎是没吃过什么苦,哪怕是顾江刚开始创业那几年,也没让这个独子少吃短穿。所以顾弘声的举手投足里面,并没有那些并没有那些街头地痞的做派,再加上顾江虽然财雄势大,但是自己没什么文化,于是对他给予了厚望,不遗余力地进行培养,故而顾弘声身上倒也处处透露出良好的教养。 但是,顾弘声和吴晟那种从小泡在蜜糖里长大的公子哥儿也不一样。毕竟早些年,顾弘声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正赶上顾江的生意刚开始,当时的顾江做的都是一些蝇营狗苟,见不得人的非法勾当,又担心往日的仇家报复,几乎去到哪里都要把顾弘声带在身边,别在腰上。于是,顾家小少爷从小接触的都是一些三教九流的人,即使是后来顾江洗白了之后,整日里跟在顾弘声身边的,也大都是些声色犬马之徒。 顾弘声和他爹一样,不是什么念书的料,却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大学毕业之后就开始陆续接手顾江的一些生意,竟然也经营得有模有样,令顾江老怀安慰。 平日里,顾弘声并非乖戾之徒,但是毕竟长期周旋于这样灯红酒绿,声色犬马的场所,再加上又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人,有时候难免也有出格的时候。 顾弘声并非好色之徒,在他的圈子里,甚至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但是此人对车,有着异样的痴迷。那一日,他就是开着新买的跑车,约了几个朋友到郊区试车,车上还坐着正在给他汇报业务的某家ktv经理,经理正说到最近不知哪里来了一帮小混混,总爱在半夜时分来店里闹事,搞得最近营业额下降了不少。关键是还查不到那伙人的来头。 顾弘声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气得用力锤了一把方向盘,不自觉地用力踩下了油门,等他反应过来前面是红灯时再踩刹车,为时已晚。 看着那个突然在自己面前倒下的瘦弱的身影,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顾弘声,竟然微微有些慌乱。 尽力平静下来,让旁边的经理打120叫救护车,心里却想的是:“完了,这次要背上一条人命了。”殊不知,他并非背上了一条人命,而是从此缠上了一个人。 向竺本来平日里就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面对这个将自己搞着这副样子的凶手,自然更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于是现在,病房里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一身精致黑西装的顾弘声全身紧绷着站在病床前,抿着双唇,眼神不自然地盯着向竺还打着石膏的腿;向竺的床背摇了起来,她靠坐着,许是多日不见阳光的缘故,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她脸色不佳,奇怪的是,她也不看顾弘声,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那只打着石膏的腿。 顾弘声身后的小弟手里拿满了大包小包的名贵补品,被夹在两个人这种谈不上剑拔弩张可是又尴尬至极的对峙中,拿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终于,顾弘声收回视线,轻咳了一声:“李子,把东西放下吧。” 向竺的眼神终于动了动,她想起那晚那个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说来好笑,那个时候,都快没命了,竟然还有心思去记住这个好听的声音。 向竺没有说话,顾弘声朝李子摆了摆手,他从善如流地退出了病房,并且体贴地将门带上。 顾弘声上前两步,离向竺的病床更近一些:“不好意思,拖了了这么久才来看你。”向竺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他的喉结动了动,又说到:“我当时一直在医院,也和你妈对赔偿的事达成了共识。只是你一直没醒,我有些别的事情要办,就先走了,到今天才……” “既然都和我妈谈好了,还来做什么?”向竺冷冷地开口。 顾弘声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其实安排好一切之后,除了要去交警处接受处罚之外,他确实是忙着处理那群找麻烦的小混混。不过从调查他们,到安排人给警方提供线报将那群人一锅端了,也不过三五天的光景,之所以现在才来看向竺,完全是因为才想起这一茬。 像是被向竺看穿了一样,顾弘声有些尴尬。但是随即一想,该承担的责任也承担了,赔偿也没少,自己一个二十多岁,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凭什么要在这里受这个黄毛小丫头的气,于是内心迅速燃起一股无名火,可是看着她那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又着实说不出什么狠话。 向竺看他也没有什么话要说,心下一阵烦躁,于是下逐客令:“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顾弘声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表达自己的不满,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愣了一会儿,才闷声回答到:“没事了。你好好休息,我有时间会再来看你的。” 说罢,也不等她回答,转身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离开。心中却又暗自懊恼,什么“我有时间会再来看你的”?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做了,还来干什么?热脸去贴冷屁股? 不像刘一言那样,分手之后像打了鸡血一样的用学习来麻痹自己,邱青昕虽然放手得洒脱,但是悲伤和难过却是写在脸上,无处排遣,整日里无精打采。 刘一言和闻瞾十分担心,却也不知该如何劝解。看到邱青昕这副样子,刘一言更加不敢吧吴晟的现状告诉她,只说吴晟还是老样子。 随着高考的临近,三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偶尔凑到一起,也似乎无话可说,匆匆两句,便无奈地道别。 问起闻瞾和于嘉成的打算,她似乎也不愿多说,只说两个人准备考经济更为发达的广东深圳那边的学校,毕业之后就留在当地发展,不准备再回林城了。 刘一言这才忽然感觉到,高考不只是“大家暂时分开,去别的地方上学”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了,很有可能从此之后,他们就将各奔天涯,而林城,只能是一个他们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不知不觉,心中竟然染上一中悲凉的感觉,于是她转头问邱青昕:“你呢?” 邱青昕答:“我这个成绩应该只能上一个省内的大学吧,毕业以后……我还没想那么多,应该还是会回来吧,毕竟我妈一个人……” 刘一言“哦”了一声。 闻瞾推了推她:“别光说我们啊,你呢?准备怎么办?” 刘一言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两个人,摇摇头:“我不知道啊,还没想那么多呢。” 闻瞾撇嘴:“看你最近和陈乾打得火热,整天腻在一起,还发狠似的学习,不是准备考到上海去,和他在一起吗?” 刘一言有点不开心闻瞾竟然这样想她,但是也不想闻瞾误会,于是解释到:“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和他没那层关系的。他这不是保送了吗?闲着也没什么事,我就找他帮我补一补数学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数学多好!也就他能拯救我这个数学渣了啊!” “关键是你为什么突然发疯要好好学习啊?难道不是为了他?” 刘一言白了她一眼:“我疯了吧,为了他学习?那我可能要不吃不喝不睡好几年才赶得上他了!”顿了顿,又玩笑似的说到:“我就是觉得,总不能几年高中读下来,什么也没捞着吧?恋爱失败了,总得考个好点的大学吧?不然白费了着大好的青春年华啊!” 邱青昕捂着嘴笑起来,闻瞾“嘁”了一声:“真不打算和许魏驰好了?” 刘一言最怕她们提到许魏驰,偏偏闻瞾像是被许魏驰买通了似的,整天在她面前许魏驰长,许魏驰短,搅得她整日心绪不宁。 刘一言不耐烦地朝她摆摆手,却看见许魏驰和赵翼等人抱着篮球,朝着南球场走去。他好像瘦了不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养出来的一点点肥肉,短短两个多月就消失不见,脸颊愈发消瘦,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短袖t恤,看起来有些单薄。经过她面前的时候,许魏驰抬眼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地转开视线,对着闻瞾和邱青昕笑了笑。 刘一言突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和陈乾刚分开没多久的时候,有一次,也是她们三个在一起,陈乾迎面走来,却假装没有看到她,只和闻瞾邱青昕打招呼。 想到这里,刘一言心里酸酸涩涩的,觉得自己做人实在是太失败了。 “这个许魏驰也真是,什么节骨眼儿了还整天往球场跑,还想不想考大学了!”闻瞾这话又像是故意说给刘一言听的,她斜睨了一眼闻瞾:“管人家那么多干嘛,他上不上大学和你有半毛钱关系?” “和我是没什么关系,可是和你有关系啊!”闻瞾知道刘一言心里放不下许魏驰,古灵精怪地朝她眨眨眼。 刘一言脸色一沉,语气也不太好:“有意思吗?总提他干嘛?我和他分手了就是分手了!” “分手了又怎么样,你不是心里有他吗?他心里也有你啊!”闻瞾无所谓地耸耸肩。 刘一言不屑的哼了一声:“在我这里,分手了就是分手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和于嘉成吗?吧分手当儿戏?撕破脸的时候比谁都难看,小嘴儿一亲,立马又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我说我和他分手了就是分手了!没你们俩那些恶心事儿!”刘一言本来心情低落,长期以来埋在胸口的这股子闷气被闻瞾激出了一股无名火,竟然口不择言地对着闻瞾发起火来。 闻言,闻瞾脸色大变,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愣是半天才缓过气来:“刘一言,你别他妈不识好歹!” 邱青昕眼看着大事不妙,两个人又要吵起来,赶紧上前准备打圆场。谁知道刘一言的最比她的动作更快:“我他妈的怎么不是好歹了?让你管我的事了吗?我要说多少遍你猜听得懂?我他妈和许魏驰分手了就是分手了!别跟我总提他!我和他不可能再和好了!” 本来准备和她大吵一架的闻瞾听到这最后一句,不怒反笑,双臂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鼻腔里“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说:“刘一言,你最好记住你自己今天说过的话!” 刘一言仰着头,梗着脖子不说话。 邱青昕无奈地看着这两个活宝,轻轻叹了一口气。 刘一言莫名觉得有些燥热,用手胡乱地在眼前扇来扇去,心中的燥郁却无法排解。想到陈乾还在自修室等着给自己补习,刘一言告别好友,转身朝自修室走去。 陈乾最后拯救想、刘一言的杀手锏就是,让刘一言记规律。 陈乾花了不少时间,将历年的高考试卷看了又看,总算是总结出了一套出题的规律。选择题也好,填空题也罢,包括后面的大题,都是由简到难,难度一次递增。每年考察的基本知识点都差不多,对刘一言来说,首当其冲的就是将这些必考的基本知识点背得滚瓜烂熟,争取一份不丢,然后陈乾再教她一些稍难一些的知识点,只要能够掌握这些,及格基本上是不成问题,至于那些用来拉差距的难题,不是陈乾瞧不起刘一言,而是以她的程度,除了放弃,别无他法。 刘一言是典型的文科生头脑,让她背东西没问题,手到擒来,可是要让她动脑筋解题,倒不如杀了她来得容易些。 短期突击下来,基础的知识点刘一言倒是烂熟于心,无论陈乾怎么突然袭击,她都能从容应对,可是面对稍稍增加了一些难度的题,刘一言则一筹莫展,饶是好脾气的陈乾都快要发火了,她还是听不懂也记不住,常常把陈乾逼到崩溃。 已经是五月底了,学校快要听课了,陈乾倒是无事一身轻,但是听课之后,刘一言就只能待在家里学习,不能再出来补习了。到了这个节骨眼儿,刘一言的数学还是一团糟,两个人不禁都有些泄气。 陈乾的挫败感尤为强烈。 谁知,刘一言居然还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啦,你看我这几次模考,不是都进步了吗!上次就上了五十,这次又多考了八分,不都是你的功劳嘛!” 陈乾眼睛底下的眼睛闪过一丝无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大姐!一百五十分的满分,你觉得这个分数够了吗?” 刘一言当然心里也着急,但是考试在即,现在再来急也没有用了,大大咧咧地说到:“我以前也就能考二十来分,这么短的时间,分数都翻了一倍了,我已经觉得很满意了!谁让我没早点开始学习呢?” 闻言,陈乾倒是也笑了,随后又漫不经心地问:“你后悔吗?” 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问话,刘一言却是懂了他的意思,歪着头想了想,认真地答到:“不后悔啊!” “为什么?”陈乾又问。 “因为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他在一起也好,和他一起荒废时光也好,和他分手也好,为他伤心也好,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哪里有什么好后悔的!”刘一言逞强惯了,可是陈乾知道这句话绝对是她的真心话,于是笑笑,不说话。 刘一言说完,又补充到:“不过,其实……是不是也可以一边恋爱一边学习,两不耽误啊?我看你当初和我好的时候也没耽误学习啊!” 陈乾把手里的笔放下,笑着说:“谁说没耽误,被你甩了之后,我期末考试下降了十几名,我差点都放弃人生了!”心下却想,可是白白耽误了这段感情啊。 刘一言还在旁边喋喋不休:“陈乾!你真是太过分了!下降了十几名就要放放弃人生?那在你眼里,我这种人是不是应该拖下去杀十分钟啊?” 陈乾抿着嘴笑,在镜片的反射下,他的眼神里折射出明亮的光。刘一言一边说着逗趣儿的话,一边笑得弯起眼角,像上弦月的月光。 陈乾心想,他曾经以为自己永远的失去了她,却没想,命运原来只是和他们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以这样痛彻心扉的方式,让他们之间的感情升华,直到成长成为这样一种成熟的,牢不可破的关系。 第38章 歌未尽 还有七天就要高考,林城一中即将全面结课。 这最后一日,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仿佛吹响了出征的号角,高三五班,乃至整个林城一中的莘莘学子都像是发了疯一样,事先约好了一般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将书桌上、桌肚子里、甚至书包里的书一股脑的往楼下那片空地上扔,一边扔着,一边肆无忌惮地叫嚣着。 “太好了!解放了!” “终于解放了!” “真他妈的受够了!” “耶!再也不用背这些恶心的东西了!” …… 也有人一边扔,一边丧气地说到:“哎,就这么扔了,万一考不上,还得复读的话怎么办?”虽是这么说着,可是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来。 刘一言和窦洁也发狠似的,一股脑地将书桌上的书本,试卷往楼下扔。 刘一言挤在窗边,丧心病狂地把书往外丢,拿到一本数学教材,恶狠狠地朝它淬看一口,又不解恨似的将其撕得四分五裂,这才满意地丢出窗外。 英语书、语文书,然后是历史、政治,还有除了数学之外最让刘一言头疼的地理书......刘一言只管发狠地往窗外扔着,几乎是扔红了眼。突然翻到各科试卷,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答案和笔记,刘一言暗想,还有好几天才考试,这些笔记还能再看看,于是又一言不发地塞进书包里。 许魏驰和那群男生也没闲着,和其他人一样,疯狂暴力地将书本又撕又扯,站得里离户远远地,像投篮一样对着最顶上那扇向上开的窗户扔。有时候投的不准了,书顺着窗户掉下来,砸在窗边的人身上,被砸到的人也懒得回头追究,骂骂咧咧地一把扯过来,二话不说往下扔。 许魏驰疯的累了,停下来,远远地看着刘一言趴在窗边的背影。她的头发好像长长了不少,在脑后绑了一个高高地马尾,黑发随着她近乎疯狂的发泄动作来回摆动,不时扫在她身旁那个男生的手臂上。 大概是天气太过燥热的缘故,许魏驰有些心猿意马。 刘一言发泄地扔着,没一会儿,就把自己的书本全扔到了楼下。趴在窗边往下看,从各班窗户里掉出来的书本依然源源不断,就像纸片一样,纷纷扬扬,又重如铁块一般的落在楼下出神地望着楼下铺了一地的课本,心中百种滋味向刘一言袭来。 兴许是一种长久以来的默契,又或是感受到身后那道炽热的目光,刘一言下意识地转过头,视线和许魏驰的交错在一起,霎时间,她竟然有些哽咽,心中涌起一股热浪。 在这样嘈杂而放纵的环境中,空气里都是荷尔蒙的味道,在许魏驰温情的目光的包围下,刘一言心里倏地萌生出一种冲动,一种不顾一切,越过这不过十步的距离奔向他的冲动,一种放下骄矜,奋力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的冲动。 突然间,几个男生推搡着往刘一言这边的窗户走来,刚好挡在两个人中间,硬生生地切断了两个人胶着在一起的目光。 刘一言脑中的冲动和狂热转瞬即逝,只用了不到半分钟,又立刻清醒过来,她若无其事地转过头,趴在窗框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的喧嚣和热闹,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感向她袭来。 为期两天的高考终于在林城丰沛的雨水中缓缓落下帷幕。 刘一言从考场出来,心情十分复杂。两天的考试下来,刘一言觉得自己发挥得还不错,应该能拿到一个不错的分数,于是不由地露出几分笑容;可是转念一想,三年的高中生涯,几个月的玩命苦读就这样划上了句号,不免有些唏嘘,脚下的步子又不由有些沉重。 窦洁蹦蹦跳跳地朝她走来,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考得怎么样?” 说来也巧,两个人居然好运地被分到本校的考场,刘一言笑笑,看着她:“还行吧!” “你最近学得那么努力,肯定没问题!我就惨了!估计三本都考不上!”窦洁作苦恼状。 “哪有那么夸张!别乱想,等成绩出来再说吧!”刘一言知道她也不是真的在意,但还是宽慰她。 她赞同地点点头,随即对着她撒娇:“一言!我们晚上去短巷子吧!” 刘一言不解:“你疯了?去短巷子干嘛?” 窦洁扭扭捏捏,看刘一言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这才解释到:“那个……kig今晚在‘24号’有演出啊!我们去看吧!” 刘一言像是只猎豹一样,眯着双眼,审视地看着窦洁:“你和老猴儿……” 窦洁先是一愣,脸颊迅速泛红,然后竟然在刘一言惊讶的眼神下,缓缓点了点头。 刘一言大惊:“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 “今天?你不是一天都在考试吗?” 窦洁竟然露出了一中叫做“娇羞”的表情:“我们说好了,高考完这天他在‘24号’有表演,如果我愿意和他在一起,就去看他的表演,这样,我们就算是在一起了。” 刘一言无言以对。 “所以啊,我这不是找你陪我一起去嘛!”窦洁拉着刘一言的手轻轻摇晃。 刘一言暗想,这个窦洁真是越来越精了,都把话说到了这里,她哪里还有拒绝的机会? 虽然老猴儿这个人平日里总是没个正形,店里每每来了漂亮女孩子,他也总是言语轻佻,让人感觉就是个玩音乐的浪荡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刘一言觉得老猴儿其实是个十分靠谱的人。 尽管仍然觉得老猴儿和窦洁这样的搭配让人觉得怪怪的,但是刘一言也乐于看到身边的人幸福快乐,尤其是看到眼前的窦洁一副怀春少女的样子,也忍不住笑起来,终于是重重地朝她点了点头。 演出要晚上才开始,两个人决定趁着这个时间先去向竺家里看看她。 向竺虽然身体恢复了不少,但是到底耽误了复习,于是并未参加高考。 来到向竺家门口,按了半天的门铃,才有人来开门。 门突然被从里面拉开,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刘一言和窦洁面前,面色冷峻,穿了一身黑,胸前还挂着一幅黑色墨镜,看起来十分骇人。 两个人被吓了一跳,以为向竺家里是进来什么坏人,一时之间又惊又怕,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正在两个人犹豫的时候,男人开口说话了:“你们找向竺?”声音低沉又沙哑,两个人靠在一起,不禁打了个冷战。刘一言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我们来看看她!” 男人“嗯”了一声,侧了侧身,让出一条路让她们进来。 两个人不知所措,慌慌张张地朝着向竺的卧室跑去。 向竺神色自若的靠坐在床上,床头柜上摆满了零食,受伤的左腿仍然打着石膏,看到两个人朝自己跑来,她显然有些吃惊:“你们怎么来了?” 刘一言答:“高考完了,好多天没见你,来看看你啊!” 窦洁挤到床边,鬼鬼祟祟地在她耳边问到:“这男的谁啊?” 向竺抬眼瞟了一眼跟在她们身后过来,此时正抱着手臂站在卧室门口的男人,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他啊,让我变成这样的人。” 两个人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那个开车撞到向竺的人,顾什么来着?两个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朝对方露出一个茫然的表情。 男人仿佛是看懂了她们之间的脑电波交流,上前一步,从善如流地自我介绍到:“你们好,我叫顾弘声。” 两个人傻乎乎地:“啊…..顾……呃……你好!” 顾弘声的礼貌地朝两人笑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像之前那样难以接近。他转过头看着向竺,沉声到:“既然你朋友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向竺看也不看他,满不在乎地“嗯”了一声。顾弘声也不甚在意,周到地朝着刘一言和向竺欠了欠身,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向竺,这个人看起来有点凶啊!”窦洁还有些后怕。 “黑社会的儿子,能不凶吗?”向竺冷哼。 刘一言接话:“不过看起来倒是一点都不像黑社会啊!” 窦洁十分赞同地点头:“像杀手!” 三个人好像被戳到了什么了不起的笑点,竟然笑得直不起腰来。 “他怎么会在你家里啊?你妈妈呢?”刘一言还是抓住了事情的重点。 “我妈这会儿应该还没下班吧,谁知道他干嘛来了!”语气里竟然有些气急败坏。 窦洁一惊一乍的:“呀!你该不会就拖着这只断腿,还要去给他开门吧?真是难为你了!要我说啊,要不是他,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也不会连高考都不能参加了!你可千万别被他这些小恩小惠收买了,千万千万别被他的糖衣炮弹蒙蔽!一定要将阶级斗争进行到底!千万别原谅他!” 刘一言和向竺被她逗笑,不约而同地白了她一眼,懒得接话。 “不过,他家不是黑社会吗?你还敢放他进来?不怕出什么事儿?”刘一言皱眉道。 向竺倒是无所谓:“我怕什么?我家里什么东西是他瞧得上的?” 窦洁挤眉弄眼:“不是还有你这个肤白貌美的可人儿嘛!” 刘一言捂嘴笑,向竺白了两个人一眼:“得了吧,你看他像是对残疾人又什么特殊癖好的人吗?” 俩人一齐摇头,三个人又笑成了一团。 没一会儿,向竺妈妈就买了菜回来,盛情邀请刘一言和窦洁留下来吃晚饭。两个人反正也要等到晚上才能去看表演,正愁着没地方可去,于是欣然应了下来。 三个人又凑在在一起说了些悄悄话。 “一言,你和许魏驰怎么样了?” 刘一言没说话,窦洁在一旁吐了吐舌头,向竺轻轻叹了口气又说到:“其实,我觉得他挺喜欢你的。” 刘一言把玩着手指,还是没说话。 窦洁在一旁坐不住了:“何止是挺喜欢?我看是非常喜欢!超级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提到许魏驰,刘一言本来有些低落的情绪,因为她这一句讨巧卖乖的话轻松了不少,好笑地看着她:“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窦洁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摇头晃脑,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我就是知道!” 向竺也逗她:“你总不会去跟踪许魏驰了吧?” 窦洁双眼一瞪:“我变态吗?我跟踪他?” 刘一言想起上次被这两个损友跟踪的事,“哼”了一声:“你可不就是变态吗?” 窦洁大概也是想起上次的事,讪笑着不反驳。 晚饭后,两个人来到短巷子,被这人声鼎沸的场景吓得不轻,手挽着手,被人群推搡着,好不容易才挤到位于巷子中间的“24号”。 站在“24号”门口,两个人这才知道,刚才的拥堵与此事的喧嚣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甚至连平日里立在舞台前方的高脚玻璃桌,以及后面一些的沙发和酒桌都被撤了,前面几排是比较省地方的塑料椅子,而后面的人,只能一层叠着一层地站着。 其实这样的场景并不奇怪。每年的六月八号,高考结束的这一天,可以说是林城属于年轻人的狂欢之夜。从高考考场上走出来的学子们,终于卸下寒窗十二年的沉重包袱,终于将长日以来的压力抛诸脑后,更重要的是,他们终于可以不用接受任何约束,可以完完全全地放纵一次。 短巷子作为全市最有名的一条酒吧街,自然也是每年的这一天里最受欢迎的去处之一。 两个人紧紧拉着彼此的手,一边奋力往里面挤,一边探头探脑地往舞台上看。 kig乐队的几个人已经开始在舞台上试音了,刘一言咋舌,看来今晚是kig的专场演出了,怪不得“24号”酒吧今晚盛况空前。 此时,舞台上的老猴儿也眼尖地看到了这两个摇摇晃晃的小脑袋,抬起右手,朝她们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往舞台的方向走。 门离舞台也就是几步的距离,两个人却愣是挤了好半天才进去,人群里有人发出不满的声音,看到时两个满脸堆笑的小姑娘,也不好再说什么。 直到两个人来到舞台前,老猴儿才从半米高的舞台上蹦下来,把她们往前排对着大门的那个角落拉去,无视刘一言,笑着对窦洁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说话间,三个人走到角落上,在这种一位难求的地方,老猴儿竟然给她们留了两个椅子,刘一言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是一抬眼,却看到空着的两个椅子旁边,许魏驰正一动不动地坐着,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好像并未注意到他们一样。 就在刘一言反应过来之前,窦洁仿佛脱缰的野马一样,直接奔到离许魏驰比较远的那把椅子前,耀武扬威地看着刘一言,一屁股坐了下去。 许魏驰这才缓缓转过脸看着刘一言,在酒吧里昏暗的灯光下,刘一言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暗自庆幸对方也无法看到自己犹疑的神情。 到了这个时候,刘一言也只得硬着头皮走到许魏驰左手边那个仅剩的位子上坐下来。姜磊从许魏驰的右手边探出脑袋,和她打招呼:“嘿!刘一言!” 刘一言转过头去,看到这一排都是熟人依次坐着,许魏驰、姜磊、赵翼、许魏霖、李进,唯独没有李婧婧。刘一言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落,隔着许魏驰,和姜磊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便危襟正坐,目不斜视。 许魏驰缓缓转过头来,满怀心事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考得怎么样?” 刘一言不由一愣。 分手之后,将近四个月了,这是许魏驰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四个月以来,刘一言不是第一次听到许魏驰的声音。课间埋着头做题的时候,会听到他在前排和许魏霖小声的交谈,有时候也会听到他和赵翼从教室后门进来,或是哈哈大笑,或是骂骂咧咧的声音,甚至偶尔老师提问到他,也会听到他不甚耐烦地回答问题的声音。 可是那些,统统和她无关,这四个月里,他几乎是一个和她无关的人。哪怕他们只是相隔咫尺,哪怕他们曾经彼此了解,哪怕她每天都会盯着他的后脑发呆走神,可是他们彼此却没有一丝丝的交集,不要说是普通同学了,连陌生人都不如。 而度过了这漫长到的四个月之后,许魏驰开口对刘一言说了第一句话。 也许他自己并未发现,只是这简单的一句问候,便和这四个月里他同其他人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不同。 这简短的五个字,挟裹着他这四个月以来的思念和煎熬,夹杂着他心中无法排解的对眼前这个人又爱又恨的复杂情绪,在这灯红酒绿的掩护下,喷涌而出,狠狠地击中刘一言的心脏。 一股咸腥的味道在她的胸口蔓延开来,定了定神,她转过头平静地看着他:“还不错,你呢?” 许魏驰顿了顿,有些低落地答到:“估计悬。” 刘一言正酝酿着,准备开口安慰两句,那边,舞台的灯光已经打亮,一束束地投射到那几个人的身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台下霎时间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打断了两个人的交谈,于是他们只得各怀心事地将视线转移到舞台上。 老猴儿站在舞台的中央,高高地举起左手,伸出食指,只想天花板,欢呼声渐渐弱了下来,老猴儿挑了挑眉,做了一个起势,音乐声响起,底下的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刘一言偏过头看了一眼窦洁,她喊得像是要把心脏吐出来似的。 所有人都纵情享受着这场青春的狂欢盛宴,随着激荡的音乐,仿佛新生一般地庆祝着,尖叫着,跳跃着。他们每一个人都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只是全身心地融入这场表演之中。 除了刘一言和许魏驰。 如果早知道许魏驰会来,刘一言是说什么也不会来的。不管窦洁怎么说,她也不会来的。 而许魏驰呢,他也没想到刘一言会来。可是就算早知道刘一言会来,他也一定还是会来的。他只是想看看她而已,就是这么简单。 第39章 语已多 虽说是kig乐队的专场表演,但是摇滚乐毕竟也是体力活儿,中途也有不少其他的歌手上去表演一两首稍微平缓一些的歌曲,让现场的气氛不至于嗨到炸裂,也让kig的几个人能够喘上一口气。 老雷和亮亮他们好不容易有空隙能休息一下,急急忙忙地躲到后面去找水喝,老猴儿则直接来到刘一言他们这边,大大咧咧地在刘一言和窦洁面前的地上盘腿坐下来。他微微有些喘,仰着头看着窦洁,轻轻挑着眉,喉结一动一动的,不知为什么,刘一言觉得那眼里有光. 舞台上是沙哑的女声,在唱莫文蔚的《爱情》。 要不是因为爱着你 怎么会夜深还没睡意 每个念头都关于你 我想你想你好想你 要不是因为爱着你 怎会有不安的情绪 每个莫名的日子里 我想你想你好想你 爱是折磨人的东西 却又舍不得这样放弃 不停揣测你的心里 可有我姓名 要不是因为爱着你 怎会不经意就叹息 有种不完整的心情 爱你爱你爱着你 …… 老猴儿坐在地上,就这么抬头看着窦洁,也不说话,窦洁毫不躲闪地和他对视,刘一言突然觉得这场景十分美好,令人不忍打扰。 她悄悄地别过头,却不经意地撞到许魏驰凝视着自己的目光,两人像触电一样,同时迅速地将目光转移开,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很快,老猴儿又起身回到了舞台上,开始了新一轮的表演。 窦洁两眼放光,痴迷于老猴儿的表演,无暇和刘一言说话,而许魏驰在身侧,对刘一言来说就像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令她整个人都如坐针毡,战战兢兢。 六月的林城本就酷暑难耐,那么多人挤在一间小小的酒吧里,气氛又是如此热烈,即使开着空调,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用,刘一言依旧热得直冒汗。 整个酒吧,甚至整条短巷子里,都是热闹而喧嚣的场景,唯独刘一言和许魏驰他们这个小小的角落里,像是被什么结界与外界隔绝开来,渗满了令人汗毛直竖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刘一言已经准备落荒而逃了,这场对别人来说精彩绝伦,可是对刘一言来说却无疑是一场煎熬的表演终于到了尾声。 唱完最后一支歌,老猴儿放下吉他,朝着舞台下方用力地鞠了一躬,然后定定地站着,并没有动。其他人静静地从他身后退场。 灯光暗了下去,刘一言看不清老猴儿的脸,只听到他低沉又有些沙哑的声音:“谢谢大家今天来看我们的表演!谢谢!但是今天,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说着,他看向窦洁。 刘一言转过头,发现窦洁也在若无旁人地看着他。 “有一个姑娘,我之前和她说好了,如果今天她来看我的表演,那么就说明她心里有我,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今天真的很开心,因为……她来了……”他死死地盯着窦洁,像是要一口气把她看个够似的。 台下响起众人雷鸣般的掌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口哨声。 老猴儿顿了顿,音量放大了好几倍:“窦洁,你愿意吗?和我在一起,做我的女朋友?” 随着老猴儿的目光,大家纷纷看向刘一言他们这个方向。 说实话,刘一言被这个架势吓到了,有些不知所措。扭过头看着窦洁,她脸颊好像红红的,也有可能是因为光线的缘故。 就在刘一言也好奇窦洁会怎么回答的时候,她竟然猛地站起来,在所有人,包括老猴儿反应过来之前,飞快地冲向舞台,一把拉过老猴儿,迫使他低下头,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儿,而自己则微微踮起脚,霸道地稳住了老猴儿的嘴。 老猴儿被惊呆了,瞪大了双眼看着她。 观众也被窦洁这大胆的举动震惊了,酒吧里顿时鸦雀无声,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后,又是一阵喧闹的叫好声。 老猴儿反应过来,笑弯了眉眼,迅速伸出灵巧的舌头,在窦洁的口腔里尽情挑弄。窦洁一惊,睁大了双眼,不知所措地瞪着他,却又很快沉溺在他沉沉的眼眸之中。 老猴儿伸出手,紧紧地搂着窦洁的腰,窦洁也闭上眼,伸出手臂,环上了他的脖颈。两个人忘情地,旁若无人地亲吻着,就连刘一言也被他们之间浓烈的感情包围着,仿佛也因为他们而幸福着。 可是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自己和许魏驰也曾这样忘乎所以地拥抱着彼此,亲吻着彼此。那些曾经美好的回忆,此时此刻,突然像是被释放的困兽一般,汹涌着朝她扑来,她竟无处可逃。 许魏驰好像被这样热烈的情绪感染了一样,他歪着头,看着刘一言,看着她的脸色像走马灯一样变换着颜色,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只差一点,他几乎快要伸出手去捏一捏她那张肉乎乎的脸,可是,他忍住了。 就像这四个月里每一次想她想到恨不得立刻将她拥入怀里的时候一样,就像这四个月里看着她每天顶着黑眼圈时心疼地想要骂她一样,就像这四个月里每次看到她和陈乾走在一起时想要上前去质问她一样……这一次,即使他非常非常想去靠近她,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收回了手。 等到表演结束,散场时,已经是夜半时分。 窦洁跟着老猴儿他们离开之前,再三交代许魏驰和许魏霖两兄弟一定要将刘一言安全送到家。 刘一言下意识地要推脱,可是这大半夜的,她可不想因为自己死要面子的坚持而发生什么不好的意外,于是抿着嘴不说话。 许魏驰看她一副不情不愿的神色,也垂着眼眸不说话。气氛尴尬到了极点,反倒是许魏霖站出来,和窦洁笑了笑,说到:“放心吧,一定把她送回家。” 窦洁这才对着刘一言挤眉弄眼,最后和老猴儿十指紧扣地离开。 告别了赵翼、姜磊等人,三个人并肩朝刘一言家的方向走去。这条街和刘一言家的距离并不很近,可是很奇怪,他们谁也没有提议要打车。 以前,他们三个也常常这样并肩走着。 可是那时候,总是许魏驰走在中间,一手紧紧地牵着刘一言,低着头和她喋喋不休地说话,偶尔两个人争执起来,他会转过头去看着许魏霖,威胁地看着他:“你说呢?”许魏霖总是无奈地笑,有时候回给他一个白眼,越过他,和刘一言无奈地对视。 可是现在,许魏霖走在他们中间,将两个人隔开,沉默在三个人之间蔓延开来。 许魏霖本就不善言辞,这样的情况他更是束手无策,一改往日里波澜不惊的神色,不知所措地看看许魏驰,又转过头欲言又止地看看刘一言。 也许是因为喝了一些酒,许魏霖的周身少了一些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又也许是因为难以忍受身旁那两个人心照不宣却又令人窒息的沉默,许魏霖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着刘一言说到:“那个……向竺怎么样了?” 刘一言被他突然的开口下了一跳,“啊”了一声,才继续说到:“她还行吧,脑震荡是没什么后遗症了,就是腿还打着石膏呢,反正伤筋动骨也得一百天,除了行动不方便,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许魏霖想了想:“那她……不参加高考没问题吗?” “那也没有办法啊,她说,反正也考不上,正好修整一下,明年再考。” 许魏霖小声“哦”了一下,再没有了下文。 刘一言看了他一眼,又说到:“不过你……不准备跟她说吗?” 许魏霖一头雾水地看着她:“跟她说什么?” 刘一言看着这张和许魏驰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木讷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告诉她你喜欢她啊!” 许魏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不是都知道了吗?” 刘一言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许魏驰突然开口,没好气地说到:“你怎么知道人家知道了?” 刘一言隔着许魏霖,偷偷瞄了他一眼,看不清他的表情。 许魏霖抓了抓后脑:“上次,我和秦占打架的时候……刘一言不是说了吗?” 刘一言和许魏驰虽然看不到彼此的反应,但此时此刻却不约而同地翻起白眼。 尽管十分无语,但是刘一言还是好心地对他说到:“那个怎么能算数呢?那是我说的,又不是你自己说的啊!” 许魏霖:“可是你说完之后我也没有否认啊。” “那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吗?”许魏霖不耻下问。 难得许魏霖说了那么多话,刘一言也不忍心让他失望,于是耐心地解释到:“当然不一样啊。那天那种情况下,我只是随口那么说了一下,你自己也没有表态,她也许会觉得我是在开玩笑的啊!就算她当真了,知道你是真的喜欢她,可是你从来没有跟她说过,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真的也对你有好感,你让她怎么办?走到你面前来,说‘许魏霖,听说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你觉得向竺是这种人吗?” 许魏霖摇摇头。 刘一言正在十分专注地和许魏霖讲话,并未注意到许魏驰正歪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晚风轻轻地吹着,从他们的耳畔溜过,好像那些不知不觉就从指缝间划走的年少时光,不着痕迹地偷偷溜走,当你反应过来时才知道,已经过去的早已留不住。 “所以啊,有些话你就应该自己跟她说啊!你每天偷偷看她有什么用,你默默地关心她有什么用,你为了她去和秦占打架又有什么用?你喜欢她不是吗?你以为这样她就能感觉到你的感情了吗?你真以为自己是大情圣啊?默默地守护者她,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受伤了之后又去替她出气?” 许魏霖轻轻笑了笑,尴尬摸了摸鼻子。 被刘一言这样劈头盖脸地数落一通,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此时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弟弟,总是被眼前这个鬼灵精怪的臭丫头堵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握着电话锤墙。 刘一言兴之所至,又继续说到:“许魏霖啊!不是我说你!喜欢一个人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对吧?为什么要扭扭捏捏地藏着掖着呢?你只是喜欢她而已啊,又不是什么鸡鸣狗盗之事,告诉她就好了啊!不就是两个结果吗?接受,或者拒绝,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啊?可是如果你不说呢?你是不是就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刘一言说完,得意地仰着头,看着许魏霖,那个傻乎乎的表情,好像在说“夸我”。许魏霖有些无奈,觉得刘一言好像是把自己当做了许魏驰在撒娇一样。 “是吗?”突然,许魏驰冷冰冰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刘一言浑身一僵,好像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绅士地对自己微笑的人并不是许魏驰,而他身旁那个黑着脸,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的人才是。 她不知道许魏驰突如其来的问话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那种压抑的、愤怒的、不甘心的,甚至是有些委屈的表情看着自己。 许魏驰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她,她只见过他眼里的温柔和深情,缠绵和缱绻,即使是责备,也永远夹杂着心疼和隐忍;可是此刻,他凌厉的眼神让刘一言觉得陌生又心寒,于是不自然地将视线转开,又抬起左手揉了揉发红的眼眶。 许魏驰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看到她这副萎靡的样子,再也开不了口。 他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刘一言的侧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咬紧了腮帮子,轻轻把头偏过去。 许魏霖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一片祥和的气氛就这样被这两个冤家给轻易打破,也有些挫败地看着前方,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新话题来结束这恼人的沉默。 刘一言不知道自己方才又说错了什么话,竟然惹怒了许魏驰,可是她又被眼前的死寂逼得喘不过气来,于是又自作聪明地开口问许魏霖:“你考得怎么样?” 许魏霖笑笑:“一般吧。” 刘一言看她这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没有问题,于是又问到:“你准备填哪里呢?” “学校还没定,不过应该会去上海吧。”许魏霖答。 刘一言咋舌,也就只有他这样的学霸级人物,才敢大言不惭地说“学校还没定,不过应该会去上海”这种话吧。上海稍微好一些的学校,可不是随便一点分数就可以去的啊。 想到早已经被保送复旦,就在所有人都玩命学习时,却已经开始提前享受假期的陈乾,刘一言不禁羡慕地说到:“你们这些学习好的人干嘛都要往上海跑啊!” 许魏霖不解:“我们?还有谁?” 刘一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偷偷瞄了一眼许魏驰,也不知自己是在心虚什么,答到:“呃……一个朋友。” 许魏驰当然知道她所说的“朋友”就是陈乾,公告栏上的保送名单,许魏驰已经看到过无数遍了。 所以当他看到刘一言和陈乾一起去自修室的时候,曾经自嘲地想,那个人多优秀啊,她和他在一起,月考的成绩也一次比一次好了,她早已经离开自己,渐渐变成一个更优秀的人了。而自己,却还依然守在原地,画地为牢。 想到这里,许魏驰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于是语气酸酸地开口说到:“是那位保送复旦的朋友吗?” 刘一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许魏驰双手在身侧握紧了拳头,□□在空气里的手臂上霎时间青筋暴起,刘一言低着头盯着地面,像是不愿多说的样子,许魏驰的手在空气中来回晃了晃,苦笑着不再说话。 这一次,许魏霖是彻底拿这俩人没辙了,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 深夜里,沉默着,他们已经快要走到了刘一言家附近的居民区,不同于商业区的繁华和热闹,这一片十分安静,静得只听得见三个人的脚步声,和此起彼伏的不规则的呼吸声。 直到把刘一言送到楼下,三个人也没再说一句话。 刘一言摸出钥匙,打开楼下的防盗门,一只手拉着门把手,一只手朝着两个人挥了挥,不知是对许魏霖还是对许魏驰说到:“谢谢。” 许魏驰依旧黑着脸没有回答。 许魏霖朝她笑笑:“再见!” 许魏驰和许魏霖并排走着。 “打车回去?”许魏霖提议。 “走一走吧,吹会儿风。”许魏驰淡淡地答到。 许魏霖一边跟着他走着,一边歪着头看他,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到:“其实……她说得也没错,你为什么要说话堵她?” 许魏驰从裤兜里摸出烟和火机,一边点烟,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你说哪一句?” 许魏霖答不上来,刘一言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他又不是许魏驰,哪里记得这么多。 不等他回答,许魏驰又说到:“你听听她说的那些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什么喜欢就要说出来,不要藏着掖着,她自己呢?” 许魏霖说:“那你呢?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许魏驰吸了一大口烟:“我?说什么?” “说你对他的感情啊。” “我?我对她有什么感情?”许魏驰像是赌气一样冷笑。 “你不是不想和她分手吗?你不是不想让她和那个前男友好吗?你不是还喜欢她吗?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告诉她?告诉她有用吗?是她吵着闹着要分手,我不想分有什么用?人家已经和我分手了,要和谁在一起也是她的自由,我管得着吗?”许魏驰恨恨地说。 许魏霖伸出手臂搭在他的肩上,用刘一言的话回敬许魏驰:“可是如果不说的话,不就永远没机会知道她的想法了吗?” 许魏驰掸了掸烟灰,又抽了一大口:“我以前说得还少了吗?她根本就是个养不亲的白眼狼,说什么都没用!” 许魏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许魏驰不悦地摆摆手,似乎急于结束这个话题,于是他也识趣地闭了嘴,不再说话。 半夜里的风已经没有白天那么燥热而黏腻,可是许魏驰仍然觉得浑身难受,又用力地吸了一大口烟,竟觉得没有任何味道,于是发泄地将手里剩下的半截烟扔到身后。 兄弟两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只剩下身后地上那半截烟,和烟头上明明灭灭的星火。 第40章 午梦长 很快,高考分数就出来了,几天之后,各省的分数线也划了下来。 刘一言的分数和她预想的差不多,数学甚至比她估计的要高一些,竟然只差几分就及格了,其他各科也比最后一次模拟考试要高出许多。刘一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是很快又被一种不知所措的空虚感包围。 分数下来了,就意味着要开始填志愿了。刘一言之前虽然玩命似的学习,可是,以后该何去何从,她却从来没有想过。 爸妈找了在师大当老师的朋友,帮刘一言分析近几年的招生就业趋势,挑选了一些和刘一言的分数相符的学校和优势专业。 刘一言心不在焉地听着,好像光是应付这场高考,就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精力一样,对于上哪所学校,学什么专业,她早就已经无所谓了。 对于所有的专业、非专业意见,刘一言照单全收,于是到最后,自己的志愿上究竟都填了一些什么学校,她一点概念也没有。她只知道,在这个夏天结束的时候,她就要离开林城了,去一个没有许魏驰的地方。至于那个地方是哪里,对她来说,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刘一言早早地就在网上提交了志愿表,却在提交志愿的最后一天接到许魏霖的电话。 “刘一言,你现在方便说话吗?”许魏霖的声音压得很低,刘一言不禁觉得有点好笑,好像不方便说话的那个人是他才对吧。 “方便啊,你说吧!” “我就是想问问你,志愿都填了哪里?”他小声说,说完又怕刘一言误会什么似的,急忙解释到:“我不是帮许魏驰问的,我……” 刘一言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耐心地把自己都填了哪些学校告诉他。 那边沉吟了一会儿,语气有些奇怪:“一个大连的学校都没有吗?” 刘一言呆住,握手手机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手机,指节竟然有些发白。 * “我想去海边……想去大连……” “好啊!我们就去大连,我们一起考到大连去!” “嗯!” “等上了大学,我们就不住学校寝室了,我们要搬出来,住在一起。这样,每天都可以在一起了……” * 刘一言鼻子一算,眼眶迅速泛红,,用了好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什么意思?” 许魏霖有些着急:“我来不及和你解释了,许魏驰那个傻子,五个平行志愿全填了大连的学校,我说什么他都不听,先不说被我爸知道了会怎么样,以他的分数,这样填的话太冒险了……” “那......那怎么办?”刘一言不知道许魏驰的情况到底怎样,但是她知道,大连的学校分数都不低,所有的志愿都填大连的话,的确是件十分冒险的事。 “这样吧,你赶紧给他打个电话,劝劝他!” 刘一言有些犹豫:“这样……不太好吧……” 许魏霖也是病急乱投医了:“没什么不好的,现在除了你,他应该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刘一言有些黯然:“他怎么会听我的话呢?” 许魏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竟然有些像是在质问刘一言:“他喜欢你啊!你不明白吗?他为什么要去大连?” 是啊,他为什么要去大连? 这个答案其实就在刘一言心里,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是她却始终拒绝相信。 刘一言的沉默让许魏霖心里更加没底,他其实并不知道刘一言对许魏驰到底是什么感觉。如果,真的像许魏驰说的那样,刘一言就是个养不亲的白眼狼,她对许魏驰一点感情都没有,那么,许魏驰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又关她什么事呢? 可他还是近乎哀求地想要最后一搏:“你就当最后一次帮帮他可以吗?” 沉默了两秒之后,他终于听到刘一言说:“好。” 许魏驰刚和许魏霖正在冷战。 他们的志愿都是外公、父母、家人聚在一起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的。不像许魏霖,许魏驰的分数刚刚过了二本线而已,填志愿本来困难,尽管是平行志愿,但是哪一所在前,哪一所在后,也是经过专业人士再三衡量之后决定的。 可是就在最后一天,提交志愿之前,许魏霖发现他正在悄悄把早已定好的学校统统改写成五所大连的学校。 许魏霖想要制止他,苦口婆心地劝了又劝,语重心长地分析利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是人家却像是聋了一样,我行我素;甚至搬出父母,威胁他如果执迷不悟的话,就要立刻打电话告诉爸爸,人家呢,瞟了他一眼,说到:“随便你。” 许魏霖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他没有改变主意的倾向,只好转身去厕所给刘一言打电话。 许魏驰放在床上的电话震动起来,他却充耳不闻,认真地填写着志愿表。 许魏霖提醒他:“电话响了。” 他动也不动:“知道了。” “不接吗?” “一会儿再说。” “看看吧,万一有什么急事呢?” “还能有什么事?” “……” 震动停了下来,许魏霖有些绝望。好在隔了几秒,电话又重新响了起来。 “不接吗?”许魏霖问。 “你烦不烦?”许魏驰有些不耐烦了。 “我怕你错过什么重要的电话啊。” “马上好了。”他答到。 许魏霖急了,直接从床上拿起他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是刘一言,你不接吗?” 许魏驰一愣,此时,五个志愿他都已经填好了。 他转身一把抢过许魏霖手里的手机,看到那熟悉的两个字“言言”在屏幕上不停地闪烁,他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儿。 多久没有接到这个人的电话了?好像上一次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她的名字,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定了定神,许魏驰接起电话,转过身继续盯着电脑屏幕。那边传来她故作轻松的声音:“嗨!许魏驰!” 许魏驰有些不知所措地“嗯”了一声。 刘一言尴尬地笑了笑:“那个……你在干什么呢?” 这个电话来得莫名其妙,把许魏驰的心绪搅得一团糟,他心不在焉地答到:“在填志愿。”说着,握着鼠标的右手竟然下意识地点了网页最下方的“提交”。 网页上跳出“提交成功”的提醒,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像是终于了却了一桩心事一样。 “那......你填了哪里?”刘一言试探地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要和我填一样的学校?”许魏驰觉得刘一言十分反常。 “不是啊……我就是问问。” “既然不是要和我一起,那还问什么问?” “我......”对啊,既然不是要和他在一起,又有什么资格问他的事呢? “我报了大连的学校。”见她不说话,许魏驰没好气地说到。 “全部?” “嗯,全部。” 刘一言急了:“别啊,你填两个省内的保底学校不好吗?” “来不及了,我已经提交了。”许魏驰靠在椅背上,气定神闲。 可是他这句不痛不痒的话,就像一颗深水炸弹,不只是吓到了电话那边的刘一言,连一向好脾气的许魏霖也被他气得跳脚,几乎想要冲上前去掐死这个不争气的弟弟。 “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刘一言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许魏驰苦笑两声,有些犹豫,又有些期待地问她:“所以你……也报了大连的学校吗?” 刘一言再也忍不住,从默默地流泪,到小声得呜咽,最后直接放开了嗓门,嚎啕大哭。和许魏驰分手近五个月,她终于可以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地大哭起来。 许魏驰好像突然懂了,有些失望,可是听到刘一言这样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又十分心疼,语气也当即软了下来:“你别哭啊,没报也没关系,反正我分数低,报了也不一定能被录取的……” 刘一言忍不住哭,却又一边哭一边骂他:“许魏驰,你这个大笨蛋!” 他一怔,轻轻笑了笑:“我知道我是大笨蛋啊,不然怎么会……”后面的话,他有些说不下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刘一言突然崩溃的情绪感染了,他也有些哽咽。 刘一言听不进去他的话,自顾自地说到:“你是不是傻啊?干什么都要填大连呢?明明知道那边的学校分那么高!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想让我对你内疚吗?你以为这样就会让我内疚吗?我告诉你!我才不会!我……” 许魏驰打断她:“刘一言。”他的声音竟然变得十分冷清,“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用这种手段让你可怜我,同情我,然后对我内疚?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所以要和我分手,你就这么讨厌我,所以要和陈乾重归于好?” 刘一言被他冷漠的声音吓到,喃喃的说到:“我没有……我和陈乾……我们没有……” 许魏驰不管她说什么,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到:“你有没有想过,我就只是爱你而已啊。我答应过你,要和你一起去大连的,也许你已经忘记了,又或者你根本无所谓,但是,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你是我喜欢的人,这是我答应你的事,就算你不准备去了,我也还是想去那里。因为我曾经以为,那里就是我们两个人的梦想。” 说到后来,许魏驰有些哽咽,电话那头的刘一言更是早已泣不成声。 “许魏驰……” “刘一言,以前我没发现,要承认喜欢你,真的是一件非常难的事。”许魏驰换了一个坐姿。 “……” “因为,你真的......太擅长让人伤心了。” 刘一言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可是,刘一言,我拿你没办法。”许魏驰竟然像是认命一般地说到。 “……” “刘一言,怎么办?就算被你伤透了心,我也还是喜欢你。” 刘一言伤心崩溃地大哭,哭到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许魏驰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你哭什么啊?被你抛弃的那个人是我,这段时间以来为你伤心的那个人是我,现在有可能没有大学可以上的人是我,应该哭的那个人是我才对吧?” 刘一言又哭了一会儿,才抽抽噎噎的说到:“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伤心难过吗?你以为只有你喜欢我吗?你这个笨蛋!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难过?每天都很难过,难过得要命!” 真好。她又像过去一样对着自己撒娇了。 但是许魏驰不懂:“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 是啊,到底是为什么? 那个时候为什么要分手?刘一言早就想不起来了。 其实,哪里有什么非要分手不可的原因?真正有的,不过是这五个月以来的故作骄矜,扭扭捏捏,和不肯低头。真正让两个人都伤透了心的,哪里是什么爱和不爱的问题,只不过是横亘在各自心里的自以为是的“覆水难收”。 刘一言没有回答,许魏驰怕听到他不愿意听到的回答,于是又自暴自弃地说到:“算了……” 不知道他这个“算了”是什么意思,刘一言哭得更伤心了。 许魏驰拿她没办法:“那今天给我打电话,不会就是为了哭给我听和骂我笨的吧?” “就是为了骂你笨!你笨死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懂!你就是个自以为是的笨蛋!”刘一言怒到。 许魏驰叹了口气:“我就是笨啊,我有什么办法?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不这么笨?我要怎么做才能不会一直想着你?我要怎么做,才能不喜欢你?” 许魏驰的声音低低的,哑哑的,如诉如泣,他好像十分迷茫,十分无助,好像真的是在恳求刘一言给他指出一条明路。 刘一言一愣,小声地,怯生生地说:“不要……” “不要什么?” “不要变聪明,不要不想着我,不要……不要不喜欢我……” 许魏驰的心一沉,生气地说到:“刘一言,你怎么这么自私呢?看着我这样为了你一事无成,为了你做一些蠢事,你觉得很开心是吗?” 刘一言忍住哭声:“不是……因为,我也是笨蛋,我也一直想着你,做梦都想着你,我也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 许魏驰彻底愣住,心里猜测刘一言对自己有感情是一回事,听她亲口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在她的印象中,刘一言亲口说出喜欢他的次数屈指可数,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她到底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刘一言。”许魏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嗯?” “你喝酒了吗?” “没有……” “你病了吗?发烧了吗?” “没有……” “你是清醒的吗?” “嗯......” “你知道你是谁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 “你是谁?” “刘一言……” “我是谁?” “许魏驰。” “你......刚刚说的话,都是认真的吗?” “是……” “你还爱我吗?” “……” “刘一言……”许魏驰的声音颇为无奈,宛如一声叹息。 “爱!”好像怕他反悔似的,刘一言急急地回答到。 “那......你还会回到我身边吗?” “会!” “那你要回到我身边吗?” “要!” 两个傻瓜又开始对着电话沉默,许魏驰在这边傻乎乎地笑,刘一言在电话那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又哭又笑。 目睹了全过程的许魏霖站在一旁,哭笑不得。 按理说,此时此刻,他本应该走上前去提醒他那个缺心眼儿的弟弟,还有报志愿的事亟待解决。可是,看着许魏驰脸上展露出来的没心没肺的笑,他竟有些不忍打扰,他都快忘了,有多久没见过这个笑了。 笑够了,许魏驰才认真地问她:“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和好了?” 刘一言也止住了哭泣,忙不迭地回到:“嗯!和好了!和好了!” “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再也不分开了!” 两个人又开始对着电话傻笑,好像要把这段时间因为分开而落下的笑,全给补上一样。 突然,许魏驰又说:“不行!我们得见一面!” 刘一言诧异:“为什么?” “不见到你,我心里没底!我要听到你当着我的面,亲口再跟我说一遍!不然,我总觉得这是个什么恶作剧,总感觉是谁在整我!” 刘一言咯咯地笑:“好!我去见你!你去‘沸点’等我,我现在就去找你!” “沸点”。 店里只有零星的一两桌客人,许魏驰在吧台前一边心不在焉地和老猴儿说着话,一边焦躁地不停看手机。 “大哥!你消停一下行吗?”老猴儿靠在桌上,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 许魏驰放下手机,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你说,她要是骗我的怎么办?她会不会不来了……” 老猴儿白了他一眼:“她有那么无聊吗?”想了想,又说到:“嗯,如果是刘一言,好像真有那么无聊。” 这个节骨眼儿上,许魏驰本就六神无主,被他这么一逗,更是心烦气躁,简直连一刻都待不下去。 “不过,说真的,你们俩就这么和好了?”老猴儿戏谑地朝他眨眨眼。 许魏驰没说话,老猴儿又自顾自地说到:“可以啊,你这招不错!押上了前程似锦,就为了赢得美人归?” 许魏驰脸色发青:“我没想那么多。” 老猴儿摇摇头,叹了口气:“傻小子,你可长点脑子吧!” 许魏驰不理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七月,正是林城最热的时候,午后的阳光更是灼热。 许魏驰虽然躲在开着空调的室内,却还是没由来的感到燥热,窗外聒噪的蝉鸣声搅得他更加心烦意乱,于是拿起桌上加了冰块儿的水,使劲灌了几大口。 他还没来得及将口腔里的碎冰碴咽下去,那个熟悉的身影便已经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她穿了一条蓝白细格纹的及踝连衣裙,半长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也许是走得急的缘故,流了一些汗,碎发被黏在脖颈上,额头上的刘海也有些乱了,软塌塌的。 她急急忙忙地推开门,随着门口风铃的声音,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微微喘着气,胸口迅速地起伏着。 他仿佛看到一年多以前的那个秋天,运动会上,她穿了一件薄薄的开衫,急急忙忙地朝着自己小跑而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自己。 许魏驰心下一动,绕过吧台,快速走到她面前,甚至来不及思考,来不及说话,蛮不讲理地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 这一刻的温玉满怀,他魂牵梦萦了整整五个月,几乎相当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的三分之一。终于,她又如此真实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终于,她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许魏驰心中一动,那种酸涩的感觉又一股脑地用了上来,他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只剩下一种软踏踏的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唯有双眼,像是被什么东西浸湿了一样。 他突然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眼泪。 他紧紧地抱着刘一言,仿佛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胸口一般,甚至全然顾不得两个人已经捂出了满身的汗。他说不出话来,只想紧紧拥抱着她,好像唯有这样,才永远不会失去一样。 老猴儿和阿顾装作没看见地低着头玩手机。店内的客人也多半是约会的小情侣,新奇地看看他们,笑着低声交谈。 刘一言也紧紧地回抱着许魏驰,他沉默而隐忍的眼泪落在她的肩膀上,她像是被烙铁灼伤了一样,止不住一阵颤抖。 她的手掌在他的后背上轻轻地拍着,好像在安慰,又好似在许诺。 过了很久,久到两个人的双腿都站得麻了,许魏驰才听到怀里传来刘一言轻轻的,好像叹息一样的声音:“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啊!” 第41章 晴云漾 两个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刘一言这才发现,几个月没来,“沸点”店内的布置竟然完全变了个样。装潢还是没变,只是沙发和椅子统统都变了位置和方向,原来刘一言和许魏驰常坐的那张大沙发也换了个方向,后面拉上了褐色的帘子。 刘一言不禁想起那个时候,窦洁和向竺跟踪他们到这里,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可是只要一想到窦洁鬼鬼祟祟的样子,以及平日里做什么都一副淡淡的表情的向竺也探头探脑的样子,刘一言就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老猴儿端了水果刨冰过来,正好看到刘一言傻乎乎的笑,许魏驰则像个傻子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嘴角也微微上扬。老猴儿挤着许魏驰坐下来,挑眉问到:“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许魏驰的视线从刘一言身上移开,抿着嘴轻轻地笑。刘一言看了一眼老猴儿,又转过头看了眼身后的帘子,感叹地说到:“我在笑啊,这才几个月没来,怎么感觉好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这店里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老猴儿恶狠狠地白了她一眼:“谁让你这么狠心,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来看看我!” 刘一言知道,他虽然是在开着玩笑,其实也是在责怪自己对许魏驰太过狠心,于是低着头,闷闷地不说话。许魏驰感受到她情绪突然低落,于是转过头瞪了老猴儿一眼。 谁知道,老猴儿不仅不停下来,反而更来劲儿了,一手搭在许魏驰的肩上,凑到刘一言眼前:“你是不知道啊,我们许魏儿总来,一放学就来,比你有人情味多了!”说着,另一只手指了指地上:“喏,就是你们俩的老位子,人家天天来了就上这儿呆着,也不搭理我们,就一个人在这儿坐着装忧郁!整天一点儿精神都没有,有时候我都觉得他是不是在那儿睡着了,要不然就是死了……后来我就给他拉了个帘子,别最后死在我店里了,吓到别的客人……” 看着刘一言脸色越来越差,许魏驰推了老猴儿一把,打断他:“你说这个干嘛!我喝你家咖啡没给钱还是怎么了?我让你拉帘子了吗?” 听着别人用这样旁敲侧击的方式控诉着自己对许魏驰的狠心,刘一言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关键是许魏驰还十分照顾她情绪地打断老猴儿的话,插科打诨地说一些有的没的,刘一言心下更加难受,愧疚和心疼一股脑地向她袭来,喉咙竟有些酸涩。 这段时间以来,她多半只能看到许魏驰的背影,即使有时候不小心和他对视,两个人都会不约而同地避开对方的目光,避免进一步的视线交流。 她几乎没法想象,许魏驰那张神采飞扬的脸上挂着伤心失望的表情会是什么模样,也没法想象平时像多动症患者一样的许魏驰,是怎样一动不动,仿佛静止了一样地呆坐在他们现在坐着的这张沙发上,她更加没法想象,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许魏驰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一遍又一遍地将自己恨了又爱。 这样想着,刘一言不知不觉又红了眼眶。习惯了刘一言争强好胜的样子,许魏驰最看不得她这副受气包一样的表情,心里像是豁开一个口子。 老猴儿还在喋喋不休:“要我说啊,刘一言你这个人就是太冷血了,没什么感情,我要是许魏儿……” “你在这叽叽歪歪干什么呢!没见我们俩还有正事要办吗?”许魏驰横眉冷对老猴儿,一边不耐烦的把他拉起来往外推,一边笑着,却又恶狠狠地:“滚滚滚!滚出去!” 老猴儿虽是被赶了出来,却还是一边笑着,一边无可奈何地指着许魏驰:“你也是个小没良心的!有了媳妇儿忘了哥!” 许魏驰又重新再刘一言身旁坐下来,靠在沙发上,伸出长臂将她搂在怀里。刘一言顺着他的力道,驾轻就熟地靠在他胸口上,把头埋进他的怀里。两个人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再自然不过,仿佛这几个月的分离并不存在,他们是这样自然而然地重复着从前的相处方式。 两个人静静地呆着,谁也没有先说话,可是又都觉得,仅仅是这样就已经很美好了。 过了一会儿,刘一言闷闷的声音从许魏驰胸口上方传来:“你每天都来吗?” 许魏驰“啊”了一声,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他的大手轻轻揉了揉刘一言的脑袋,故作轻松到:“也不是每天,老猴儿的咖啡也没有那么好喝啊,有时候也和赵翼他们打球什么的。” 刘一言“嗯”了一下,又问:“你一个人……都干些什么呢?” 许魏驰的眼神动了一下,刘一言埋着头,没看到。 他轻声说:“不想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就不想在学校待着,想来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就来这里了。一个人待着也挺好的,就想想以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都干些什么。”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胸口的起伏和语气里难掩的苦涩出卖了他。 刘一言第一次感受到“心疼”是什么滋味,心里那种想哭的冲动又向她袭来。知道他一定是误会自己和陈乾了,她仰起头看着许魏驰,难得耐心地解释到:“我没和别人在一起,只是让陈乾帮我补习数学。” 没想到她会和自己解释,许魏驰一愣,心下释然了不少,脸上的笑意又多了几分,随即又皱着眉,噘着嘴,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到:“那我也不喜欢你和他在一起!” 刘一言想说自己和陈乾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可是想到许魏驰之前“分手之后不要做朋友”的言论,以及自己对许魏驰和李婧婧之间的关系同样心怀芥蒂,于是不再说话,只是笑吟吟的看着许魏驰,目光里仿佛要滴出蜜来。 许魏驰被她看得心里一阵悸动,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对着她粉色的双唇轻轻地吻了下去。 刘一言一怔,还没来得及适应突然压下来的凉凉的嘴唇,许魏驰便伸出舌头,来来回回地在她的唇瓣上打着旋儿。刘一言觉得双唇痒痒的,忍不住动了动,不料许魏驰趁机将舌头探进她的嘴里,灵巧地在内壁上四处刮擦。 刘一言又痒又燥,舌头不停地躲着许魏驰蛮不讲理的撩拨,许魏驰干脆伸出手,用力按住她的后脑勺,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她的口腔里横冲直撞。 几个来回下来,刘一言几乎快要不能呼吸了,于是败下阵来,小舌被许魏驰的牢牢抓住,卷到一块儿,在刘一言的嘴里胡乱地搅弄着。 过了一会儿,他的舌头终于放开了刘一言的,刘一言正准备长舒一口气,他竟又突然发力,将刘一言的舌头吸进自己的嘴里,又开始新一轮的搅弄,只是这一次,将战场换到了他的嘴里。 刘一言被他吻得七荤八素,小脑缺氧,只能软塌塌地靠在他怀里,睁着眼,双眼迷蒙地看着他,任由他霸道却又温柔地□□自己的双唇。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魏驰总算是停了下来,双手捧着刘一言的脸,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闭着眼,鼻尖在她的鼻尖上轻轻地顶了一下,好似无奈却又宠溺地叹了一口气:“你说,我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啊?” 两个人从“沸点”出来,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刘一言肚子饿得咕咕叫,缠着许魏驰要去吃铁板烧。所谓“铁板烧”,算得上是林城的一大特色。位于我国西南地区的林城和四川人湖南人一样噬辣,于是将传统的铁板烧改良了一下,变为在制成铁锅形的铁板上先将各种辣椒炒熟,直至辣椒的香味溢出,再慢慢将各种海鲜、肉和蔬菜下进去,反复翻炒,边炒边吃,其热辣程度直逼麻辣烫和重庆火锅。 刘一言无辣不欢,铁板上称得上是她的最爱。许魏驰的口味却要清淡不少。 许魏驰苦着脸:“哪有人这么热的天还要去吃铁板烧啊!” “就是要大热天去吃铁板烧啊!大热天不是还要吃火锅嘛?就要这种热辣辣,汗淋淋的感觉才爽!这才是夏天嘛!”刘一言强词夺理。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说这么多,即使每次吃完胃里都会不舒服,但许魏驰也会陪她去。许魏驰从来没有对她的要求说过一个不字。 达成一致意见之后,好似是想要把之前失去的时光都补回来一样,两个人紧紧地牵着手,即使手心里早已经汗淋淋了,却依然舍不得放开。 他手心的温度还是和从前一样,无论是数九寒天,还是盛夏酷暑,永远温柔地将她包围着,直到很久之后再回想起来,那灼热的温度仿佛还停留在她的指尖。 突然,两个人同时停下不动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盯着前方那两个朝着他们走来的身影。 于嘉成也看到了他们,牵着身边人的手却没有放开,神色自若地和他们打招呼:“嗨!你们俩……和好了?” 许魏驰抓着刘一言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是啊!” 刘一言却一动不动,面色不善地盯着他。因为,他紧紧牵着的那个人,不是闻瞾。 刘一言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可是张口却是浓浓的火药味:“于嘉成,你把闻瞾当什么了?” 被于嘉成牵着的女孩儿明显一愣,看了看刘一言,又偏过头看着于嘉成,似乎是在等他的解释。于嘉成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闻瞾没告诉你吗?我们早就分手了。” 要怎么形容此时此刻刘一言的心情?震惊?愤怒?伤心?失望?好像都不足以形容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可是她分明又同时感受到了这些情绪。 她愣愣地看着于嘉成,喉咙里却像是卡主了什么东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魏驰皱着眉,不解地问:“早就分手了?” 于嘉成看了眼旁边的女孩儿,对她安抚地笑了笑,转而看着许魏驰:“嗯,高考完那天的事儿了,她提出的。”女孩儿也对着他笑了笑。 刘一言这才转过脸看了眼这个女孩儿,怎么说呢,和闻瞾很像,同样一双凤眼,细细的柳叶眉,就是一个字,美。可是却又和闻瞾那么不同,她对着刘一言微笑,周身散发出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柔的气息,没有丝毫凌厉的气势,让人没办法不亲近的感觉。 刘一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转过头看着许魏驰。他温柔地对着刘一言笑了笑,却不说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刘一言竟然觉得心里舒畅了不少。 她想起来,闻瞾曾经说过,要和于嘉成一起去深圳或者广东的学校,于是开口问到:“你报了什么学校?” 于嘉成想了想,把自己报的学校都告诉了她。都是不怎么样的学校,有北京的,有山东的,有杭州的,还有南京的,可就是没有一所广州和深圳的。但是刘一言知道,闻瞾的五个志愿里面,有三个广东的,两个深圳的。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还想说些什么,又一想到自己此时和许魏驰的处境,刘一言却说不出话来。 她想说些责怪于嘉成的话,可是又觉得没有什么立场;她想打个电话过去骂闻瞾这个笨蛋,可是抬眼看了一眼许魏驰,又低下头,难受得说不出话。 和于嘉成告别之后,刘一言的情绪仿佛跌到了谷底,一路上也不怎么说话。 许魏驰以为她在为闻瞾和于嘉成的事情惋惜,于是好言好语地安慰到:“感情这种事本来就说不清楚谁对谁错的,何况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你也别想不开了!” 刘一言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 许魏驰又以为她在因为闻瞾瞒着自己而伤心:“你呀,也别和闻瞾置气了知道吗?你还不知道你自己啊,每次一提到于嘉成就喊打喊杀的,闻瞾不敢告诉你也情有可原啊对不对?” 刘一言“嗯”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许魏驰足够了解自己,轻易地就看穿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可是,他也许又不是那么了解自己。 不可否认,他说的那些情绪,刘一言心里都有,可是最让刘一言难受的是,闻瞾遵守了自己和于嘉成的约定,报了他们约定好要去的城市的大学,可是于嘉成没有;而许魏驰也全部填了大连的学校,可是自己却连一所都没有。 她忍不住想,从前自己总是觉得于嘉成是个坏蛋,是个人渣,根本不值得闻瞾这样去爱他,可是现在,等量代换,自己好像也是一个坏人,也是一个人渣,是不是也不值得许魏驰这样来爱自己呢? 她忍不住开始想,自己是不是错做了?是不是,其实从一开始就错了? 是不是不应该和许魏驰吵架,不应该因为李婧婧的事而迁怒他?是不是不应该随随便便地就把“分手”这种话说出口?是不是不应该固执地不肯低头,导致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近五个月?是不是不应该任性地乱填志愿,甚至一个机会都没有留给大连的学校? 在这之前,刘一言从来没有反省过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只是固执地相信,自己的选择十分合情合理。可是此时此刻,她突然发现,自己那些愚蠢的决定,不知道究竟是对许魏驰的惩罚,还是对自己的惩罚? 见她依旧闷闷地,许魏驰停下来看着她,认真地问到:“怎么了?” 她张了张口,却发现没法说出心里真实的想法,于是说到:“我在想,有没有一种感情,是长长久久,永永远远的,不会争吵,不会互相伤害,更不会分开。” 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好像真的被这个问题困扰了一样,许魏驰忍不住扑哧一笑:“傻瓜,怎么会有人不吵架呢?是人就会有想法,有想法就会有意见不一样的时候,就一定会有争执啊,吵架有什么不好?我们哪次不是越吵感情就越好了?” 她知道他在避重就轻,不想惹得他也和自己一样不开心,于是也笑起来:“那是因为你每次都会先认输啊,不然,你看我还会不会跟你好!” 许魏驰故作无奈的说到:“还不是因为我比较喜欢你!你看过我向别人认输吗?” 刘一言觉得好像是这个道理,嘴上还是不服输:“屁!明明是因为你比较不要脸!” “刘一言,你可别生在福中不知福啊!也就是对你了,你看过我跟其他人不要脸吗?”许魏驰气呼呼地。 他说得好像没错。 于是刘一言忍不住笑起来,笑弯了眉毛,双眼笑成了月牙。夕阳西下,天边的血染的红霞映衬在她的脸上,细密的绒毛在微微泛红的脸颊上显露出来,她的脸蛋就像水蜜桃一样。 许魏驰看得呆了,忍不住想要凑上去咬一口,可是却又舍不得咬下去。 她看着前方,不设防的笑,他偏过头,由上往下看着她的侧脸。夏天的风轻轻地穿过他们的头发,穿过他们的耳朵,穿过手掌,穿过指尖。 这大概是刘一言关于夏天最美好的记忆。 不是无休无止的恼人的蝉鸣声,不是背不完的历史年代表和政治大纲,不是写不完的各科试卷和模拟题,不是陈乾反复提醒的重点考点,不是教室里一颗颗昏昏欲睡的脑袋,不是燥热的空气里夹杂着的风油精的味道,不是疯狂地外窗外扔的撕得粉碎的课本,也不是高考完之后内心的空虚和寂寞,而是眼前这个人。 是许魏驰。 在刘一言的记忆里面,关于夏天最美好的部分,是眼前这个人。是他温柔含笑的眉眼,是他沉重灼热的呼吸,是他坚实有力的心跳,是他宽广的胸怀,是他大手里的执着。 不,不只是夏天。 对刘一言来说,比春花、秋月、夏日、冬雪更美好的,是许魏驰,是他深情而耀眼的笑,是他一如既往的滚烫的心脏,是他缠绵热烈的亲吻,是他整个人,和他给的爱。 第42章 初昼长 刘一言始终不敢告诉闻瞾和邱青昕自己已经和许魏驰重归于好。 爱一个人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可是她始终记得,自己曾经大言不惭地说过,在她这里,分手了就是分手了。她还记得,她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过,她绝不会再和许魏驰在一起了。 可是,她还是想问问闻瞾和于嘉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想问问为什么已经这么久了,闻瞾还不告诉她们自己已经和于嘉成分开;她想问问闻瞾准备瞒着她们到什么时候;她想问问闻瞾以后准备怎么办...... 她有许多许多问题想问,可是当闻瞾接起电话的时候,这些话全被被咽进了肚子里,她只是轻声问到:“你还好吗?” 闻瞾握着手机,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空调在她头顶不动声色地将夏日的暑气驱散开来。她神色不明地看着顶上的天花板,轻轻笑了一下:“你还好吗?” 刘一言怔住,不知如何回答,闻瞾又说到:“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我......” “刘一言。”闻瞾轻声叫她。 “啊?” “如果,你不喜欢许魏驰,或者说,你没那么喜欢他的话,就别拖着他了。他……”闻瞾不提自己的事,反而将了刘一言一军。 刘一言有些急切地打断她:“我喜欢!我喜欢他!”好像又怕闻瞾不相信似的,她又重复了一遍:“闻瞾,我真的很喜欢他。”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钟,才传来闻瞾戏谑的笑声:“刘一言,你总算是承认了?” 刘一言愣愣地:“你说什么?” “承认自己喜欢一个人,有这么难吗?” 刘一言握着手机,不知道为什么,眼眶有些发酸。 “一言……” “嗯?” “你这个傻瓜,我和你是朋友,因为你,才成了许魏驰的朋友,不管你做什么,我一定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只不过,作为一个旁观者,我清楚地看得到他有多喜欢你,我也会羡慕你能被这样一个人喜欢。可是,我也看得见,有的时候,你真的很擅长让人伤心。”闻瞾换了个姿势,轻声对她说。 * 刘一言,我以前没发现,要承认喜欢你,原来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因为你太擅长让人伤心了。 可是,就算是被你伤透了心,我也还是喜欢你。 * “闻瞾,你说为什么,有一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敢承认;可是当你很爱很爱一个人的时候,反而不敢承认了呢?”刘一言问她。 闻瞾反问到:“不承认,就代表你不爱他了吗?” “我......不知道......我以为,如果承认了你很爱一个人,就会把自己放到一个很低很低的位置上,就会……怎么说呢,好像就会感觉输了一样……就好像,如果我爱他比他爱我更多,我是不是就要永远都做卑微的那一方,永远被他牵着鼻子走?”刘一言说到。 闻瞾无奈:“我以为我是最争强好胜的那一个,没想到,你连在这种事上也要分个你强我弱,你输我赢。” 刘一言不说话,算是默认。 闻瞾又叹了一口气:“刘一言,许魏驰有多喜欢你,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不知道......只是害怕......”刘一言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茫然。 “你害怕有一天,你们不能走到最后,只能无奈地分手,对不对?你在害怕,如果有一天你们真的分开了,你没办法接受这个潦草的结局对吗?你怕,如果你喜欢他比他喜欢你更多,等到了分开的那一天,他会云淡风轻的走开,而你会难过得无以复加,对吗?” 好像对,又好像不对,刘一言轻轻叹了口气,没说话。 闻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有谁能在一开始就能知道事情的结局呢?有谁能从一开始就预料到能不能和这个人一起走到最后呢?就算是现在,你能知道你以后一定能和许魏驰结婚生子吗?就算结婚,你就确定你们一定不会因为别的什么事离婚吗?” 刘一言无言以对。 “一言,好好享受现在拥有的每一刻,不好吗?现在,他爱你,你爱他,不就够了吗?为什么要去想未来的事?为什么要去担心还没有发生的事?你们现在相爱,你们现在在一起,这就够了啊!” 刘一言想说,她不不只想要和他紧紧抓住眼前的这一秒,她更想要和他永永远远都在一起。 可是最后,她只是轻声说到:“嗯,我知道了。” 那边,闻瞾没说话,于是她又说到:“闻瞾,我打电话给你,不是要质问你什么,我知道,你这样做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你要和他从此一刀两断也好,要和他纠缠到至死方休也好,都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对你指手画脚了,我就是想告诉你,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都会赶到你身边去。” 闻瞾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问到:“一言,你说什么是爱情?” 什么是爱情?刘一言好像从来没有想过。 “我觉得,爱情就是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变得好像只有半分钟那么短;可是和他在一起的一个小时,却又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说到这里,刘一言想起了许魏驰嘴角微微上扬的笑,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闻瞾被她这个形容逗笑了:“说什么呢,牛头不对马嘴的!”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到:“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变态?” 刘一言被她莫名其妙的问话吓到:“啊?” “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于嘉成特别变态?好的时候好得不得了,就跟一个人似的,腻得都让人恶心;不好的时候天天吵,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什么难堪的事都干得出来,甚至当街就动手打起来;每次都赌咒发誓再也不和对方来往,偏偏犯起贱来,两秒钟就忘记自己以前说过的话。一言,你是不是觉得头特变态,特贱?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 闻瞾的语气十分平静,可是刘一言听出来了,她并不是在问刘一言对自己的看法,她只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对自己的轻贱。 “闻瞾,我没有……” “没关系的,其实,我也挺看不起我自己的。”她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又说到:“不过没关系,很快就会好了,我们要去不同的地方上大学了,只要离他远一点,我就可以解脱了,就不用再不受控制地和他继续纠缠了。” 是吗? 刘一言想问,可是却问不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早在这个时候,她就已经清楚地认识到,这不过是闻瞾一厢情愿,自欺欺人的美好愿景,而事实是,大概这一生,她都没办法摆脱和于嘉成继续纠缠的宿命。 可是,她不忍心打破闻瞾这个镜花水月的梦境,于是笑着说到:“对!等去了大学,你一定要用你的美貌勾引无数的大帅哥,让他们为你疯狂!” 闻瞾嗔怪地笑:“你整天对大帅哥虎视眈眈,你们家许魏驰知道吗?” 刘一言笑,不说话,闻瞾又正色到:“不过,说起来,我可是听说许魏驰的志愿全填了大连的学校啊,你准备怎么办?” 提到这个,刘一言也无奈:“我也不知道啊……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我能录取到滨城的s师大,他只要能录取到随便一所大连的学校,那也就是两三个小时的车程,相当于林城去g市,周末还可以见上一面。” “那最坏呢?” “就是他一所也没录到。” “噗!”闻瞾被刘一言噎到:“刘一言,你怎么这么恶毒呢?许魏驰录取不到,对你有什么好?” 刘一言情绪低落:“我哪里恶毒了,这不是在和你分析当下的情况嘛!你以为我不希望他被录取啊?你以为我不想天天都和他在一起啊?大连的学校分数都挺高的啊,许魏驰那么一点点分,你说悬不悬?” 闻瞾赞同到:“悬!” “哎......其实呀,这些话我都不敢和他说,我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这个话题。你说他要是不能和我在一个城市一起上学就算了,万一真是一所学校都考不上,他怎么办?明明填一些省内的学校肯定没问题,偏偏他又乱填志愿,这回怎么和家里交代?提高许魏霖说,他爸知道他把志愿改了的时候,在家里大发雷霆,就差没把房顶掀了,我估计肯定被打了,只是他不让许魏霖告诉我!这下要是学校都没得,他爸肯定把他腿都给打断了!”刘一言担心地叹气。 “不会这么倒霉吧……那么多学校,总能有个一两所吧……再说了,要真怎么样了,不是还有他哥给他兜着嘛,有什么可担心的?” “算了吧,不说许魏霖还好,人家什么情况,许魏驰什么情况?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个道理你懂不懂啊?” “那怎么办?”闻瞾也没招了。 刘一言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办?等啊!” 听出刘一言的情绪有些烦躁,闻瞾也不再继续问下去,转移话题:“你哥怎么样了?” “还那样吧,之前就每天在家躺着,要死不活的。最近好些了,开始跟着姑父去公司了,不过我姑姑说,姑父还是准备把他送到部队里去。”刘一言回答。 闻瞾又说:“我觉得青昕最近情绪也不怎么好,但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哎!肯定就是还想着吴晟呗,那也没办法,说不定时间长了就好了。” 闻瞾表示赞同,随即又表示:“你说青昕这个倒霉蛋儿,怎么初恋就碰上你哥这个混蛋玩意儿呢?” 刘一言倒是难得出言维护吴晟:“算了吧,以青昕那个死轴死轴的脾气,就算现在没摊上吴晟,以后搞不好也会碰到李晟望晟张晟!” 两个人又聊了一些别的事,最后,闻瞾又说到:“别管以后会怎么样,总之好好珍惜许魏驰吧,你以为那么容易找个那么喜欢你的人啊?” 一说到许魏驰,刘一言虽然心里甜甜的,但是想到录取通知下来后的情形,心情又开始烦躁起来,有些不耐烦地应到:“知道了知道了。” 周末早上,刘一言吃过早餐便来了奶奶家,吴晟原本答应了要带刘一葭、刘一航和李瀚阳去黎山的脚下的露天泳池游泳,却临时接到公司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吴晟不耐烦地说到:“今天周末,我不去。”然后自顾自地挂断了电话,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抽烟。 过了没几分钟,吴父的夺命连环call就来了,吴晟装作没听到,不接电话。刘一言听不下去了:“你还是接吧,不然又要挨骂了。” 吴晟接起电话,那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刘一言听不太清楚,但是大概也听懂了,好像是吴晟做的一份计划书出了差错,让他回公司加班。 不想也知道,吴晟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大学学的虽然是管理,可是大一还没毕业就退学了,能学到什么? 就凭他,能做出一份完整的计划书?说出来刘一言都不相信。 吴晟还是没能犟得过吴父,匆匆和刘一言的奶奶打了个招呼,对三个满眼热切的小屁孩说到:“你们别怪我啊,要怪就怪我爸!下次再带你们去了。”然后往公司赶去。 被放了鸽子的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一脸的不甘心和无可奈何。 刘一言不忍心看着三个小屁孩儿失望的样子,于是自告奋勇地提出由自己带他们去。 刘一航最调皮,没大没小,一脸鄙视地看着刘一言:“姐,你会游泳吗?确定不是想趁机把我们灭口了?” 刘一言水性一般,自己都划不上几下就会体力透支,还要照顾三个小朋友,实在是太危险了,于是只好给许魏驰打电话求助。 许魏驰睡了个大懒觉,刚起床没多久,正准备问问刘一言要不要出来约会,电话就适时地响了起来,听到刘一言说要带弟弟妹妹一起去游泳,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 两人和好了之后,成天腻在一起,正赶上几个小朋友放暑假,许魏驰自然有许多机会见到他们,有时候是和刘一言去补习班接刘一葭,然后带她一起吃饭,有时候是带着几个小朋友,大家窝在吴晟家里玩体感游戏。 吴晟家里长期没人,吴父和吴晟在公司忙完了还会有应酬,姑姑也有数不清的饭局和麻将局,吴家客厅够大,电视上又装有高级的体感游戏,外面暑气太重,不想在外面晃悠的时候,几个人就抓着吴晟耍赖,拿了钥匙往他家里跑。 吴晟没事的时候也不再出去鬼混了,就待在家里,大部分时候懒洋洋地蜷在沙发上看他们玩儿,偶尔也和许魏驰呛起来,俩人分别组队,打起对战来。 许魏驰总是带着他的忠实拥护者刘一葭和刘一航,刘一言和李瀚阳则自动编入吴晟的队伍。 李瀚阳本身比较好静,这一点和陈乾、许魏霖很像,所以对这种体力型游戏并不擅长,刘一言也算得上是懒癌晚期患者,于是吴晟这一队在士气上就输给了许魏驰那边,玩起游戏来也是输的多,赢得少。 在一段时间的相处下,许魏驰早已和刘一葭、刘一航组成了一个“铁三角”战队,三个人好得就像一个人似的,两个小鬼纷纷表示,对许魏驰这个未来姐夫十分满意,每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许哥哥”长,“许哥哥”短的,甚至比和刘一言还要亲。 这一路上,刘一航就充分展示了自己超越许魏驰的聒噪技能。 “许哥哥,你会游几种泳啊?” “蛙泳肯定会!自由泳你会吗?蝶泳呢?” “许哥哥,你游400米要多久?” “许哥哥,咱们一会儿比赛吧?” “许哥哥……” …… 许魏驰求助地看向刘一言,刘一言憋住笑,正色到:“刘一航,你怎么那么多话?你看看人家瀚阳,多成熟,多稳重啊!学学他好不好?” 刘一航瞟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李瀚阳,嘟囔着:“没事我学他干嘛?像个小老头似的!”却还是听话地闭上了嘴。 这边,刚搞定了刘一航,那边,刘一葭又缠着许魏驰问东问西。 “许哥哥,你喜欢姐姐什么?” 刘一言的脸倏地红了,正准备出言呵斥刘一葭,没想到许魏驰却轻轻笑了笑,开口认真地回答到:“喜欢她全部啊!” “我可告诉你啊,我姐姐她吃多了会放屁,睡着了会流口水,生气了还会骂脏话,有时候还会不理人,这样你也喜欢吗?” 刘一言已经摩拳擦掌要用暴力解决刘一葭这个小冤家了,许魏驰却在她暴走之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轻轻地捏了捏,低下头,隔着刘一言,对着刘一葭说到:“我喜欢啊!” 刘一言手上是许魏驰掌心的温度,心里也暖暖的,在夏日的微风中,她忍不住扬起嘴角。 刘一葭捂着嘴笑,还准备说些什么,刘一言瞪她一眼:“你有完没完?” 刘一葭立马站直了身体,在嘴上比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接近正午,气温逐渐升高,阳光有些晃眼,刘一航和李瀚阳在前面打打闹闹,刘一葭挽着刘一言的左臂,许魏驰紧紧牵着她的右手。 盛夏的风在他们身边悄悄地打马而过,温度越来越高,几个人的脸上都泛起一层薄薄的汗。 刘一言忍不住想,幸福就是这样吗? 她忍不住想要伸出手,紧紧地抓住眼前这一份安宁。 她忍不住幻想,如果往后的人生都像此时此刻一样简简单单,单纯美好,那该有多好。 第43章 顿惆怅 八月初的时候录取情况下来了。 刘一言被录取到了东北滨城的s师大,录取通知书也很快寄来了。 果不其然,许魏驰没有收到任何一所大连的学校的录取通知,而许家也早早给他联系了省内的g大,在补录的时候录取到了法学系。 许魏霖收到了华东政法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和陈乾一样,如愿以偿去了上海。 邱青昕准备去g市的另一所学校,闻瞾最后决定去深圳,于嘉成去了北京,并且和女朋友分手了。 窦洁选择了北京,向竺则准备复读。 李婧婧去了西安,姜磊去了上海一所工科大学,赵翼则去了省内的s市。 刘一言从来没想过,分别竟会来得这么快,快到她还来不及和这些人告别,这场青春大戏就已经缓缓落下帷幕。 到了这个时候,好像连对李婧婧的恨意都被这离愁别绪给稀释了一般,她和许魏驰在街上遇到李婧婧和朋友一起,许魏驰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好像是怕她生气一样,不知该不该和李婧婧打招呼。 反倒是刘一言主动开口:“嗨!” 李婧婧一愣,倒是也神色自若地朝他们笑笑:“你们俩准备一起吗?去哪个学校?” 刘一言看了一眼许魏驰,说到:“没录到一起,我去滨城,他去g市。” 李婧婧点点头:“那是挺可惜的,不过你们俩这么好,肯定没关系的,撑过这几年,大学毕业以后就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刘一言觉得李婧婧好像也没有以前那么可恨了。不知道是李婧婧变了,还是她自己的心态变了。 许魏驰听到李婧婧这么说,倒是很开心,点点头道:“以后结婚了,请你喝喜酒啊!” 李婧婧捂着嘴笑,刘一言也懒得理他,问李婧婧:“你呢?去哪?” “西安。”她回答,想了想,又补充到:“你放心,我再也不会缠着吴晟了。” 刘一言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婧婧轻轻笑了笑,又说到:“就像邱青昕说的那样,就算她不要吴晟了,吴晟也不会要我的,可是刘一言,就算没有我,吴晟和邱青昕也是迟早要分手的。我以前还想着,总要做点什么,让吴晟记得我,哪怕他不喜欢我,他能恨我不也是挺好的吗?我把他的生活毁了,让他永远恨我,比让他爱我简单多了。可是后来,我去做了那个手术之后,他竟然哭着跟我说对不起……那时候我才发现,原来,让他永远怀着对我的愧疚,好像更好。”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到:“我以后会离他远远的,让他永远都没有弥补的机会,这样,他兴许就会永远都记着我了。” 许魏驰皱着眉,没说话,刘一言也被李婧婧的坦诚吓了一跳,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婧婧看了一眼身后的同伴,对俩人说到:“朋友等着呢,那我就先走了。祝你们俩长长久久!”走了几步之后,又转过头来补充到:“我是真心的。” 八月末,开学之前,刘一言和许魏驰、许魏霖、姜磊、放假回来的婷姐还有表弟高小胖一起去邻市的山里露营。 刚拿到驾照的姜磊把车开得飞快,七拐八拐的,几个人在车里被他甩来甩去,晕头转向,刘一言更是差点没吐出来。 于是,在大家的一直要求下,姜磊被赶到了副驾驶座,由婷姐开车。毕竟是女生,婷姐开起车来要小心得多,四平八稳的,刘一言之前被晃得难受,这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歪着头,脑袋轻轻地靠在许魏驰肩上。许魏驰担心肩上的骨头硌着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轻轻将她拉近怀里。 刘一言在他怀里动了动脑袋,他以为把她吵醒了,正在懊恼的时候,她却仍然闭着眼,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晃了晃脑袋,继续呼呼大睡。 想起刘一葭说过,刘一言睡觉爱流口水,许魏驰情不自禁地轻轻笑起来,胸口上下起伏,睡梦中的刘一言有些不耐烦地动了动鼻子,皱起双眉,轻轻哼了一声。 许魏驰这才反应过来,立马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许魏霖在一旁目睹了整个过程,无奈又好笑地摇头叹息。 等车子开到他们的露营地附近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了,好在夏日昼长夜短,天色还未暗下去。 许家兄弟和姜磊自然而然地负担起了搭帐篷的重任,高小胖也一副小男子汉的样子,跟着三个人有样学样,刘一言和婷姐则在一旁铺上野餐布,把带来的卤菜,凉菜,以及其他的一些零食拿出来摆上,最后将放在后备箱里的西瓜和啤酒搬出来放在河边上冰镇起来。 很快,三个小小的帐篷,就在他们面前陈列开来。 忙活完之后,几个人早已满头大汗,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于是赶忙围坐在一起,大快朵颐地吃起来。 垫吧垫吧肚子之后,暮色开始四合,大家又从后备箱里把碳和烧烤架搬出来,很快燃起了火,把之前准备好的肉串和蔬菜拿出来烤。 之前吃了一些熟食,刘一言已经不怎么饿了,她帮着许魏驰从河边把西瓜和啤酒捞出来,姜磊把西瓜切成均匀的小块儿,大家边吃边聊起天来。 几个男生之前搭帐篷消耗太多体力,此时竟然吃得有些狼吞虎咽。许魏驰嘴里喊着一块排骨,对着刘一言笑,并朝着她身旁啤酒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刘一言了然地点点头,拿起来一关啤机,帮他把易拉罐的拉环拉开,递到他的手里。许魏驰十分受用地笑起来,刚好咽下嘴里的肉,大口大口地喝起酒来。 吃饱喝足之后,几个人围着明明灭灭地小火堆,坐在地上聊天。 夜里的山沟里,微微有些凉,许魏驰把外衣给刘一言披上。 高小胖有些紧张地环视一下周围,问答:“晚上我们睡着了,会有狼来吗?” 许魏驰吓他:“会!” 刘一言和高小胖同时颤抖了一下,大家都笑起来。 姜磊看着刘一言,似笑非笑,又转头对着高小胖说:“这里的狼最喜欢吃小胖子了!” 刘一言这才反应过来许魏驰是在胡说八道,嗔怪得瞪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高小胖被吓得魂飞魄散,嚷嚷着要回家。婷姐无奈,只得安慰他:“他们吓唬你呢。” 高小胖不信,许魏驰没办法,也只好哄他:“我骗你的,这里哪来的狼啊?” 高小胖还是半信半疑,到了睡觉的时候,死死地抓住婷姐的手:“姐姐我不要和他们睡一起,他们晚上会说奇怪的话吓唬我!” 原本是说好了刘一言和婷姐睡一个帐篷的,婷姐看看刘一言,又看看许魏驰,面露难色:“可是,男生要和男生睡一起,女生要和女生睡一起啊!” 高小胖人小鬼大地反驳:“才不是!一言姐姐和魏驰哥哥要睡在一起,我爸爸妈妈就是睡在一起的!你是我姐姐,我们也可以睡在一起!魏霖哥哥和磊哥也可以睡在一起!” 几个大人的事,竟然就被高小胖这样安排了下来,竟然也没人提出反对的意见。 刘一言觉得这样不太好,可是许魏驰并未反对,她也不好多说什么,算是默认了这样的安排。 深夜里,刘一言在狭小的双人帐篷里直挺挺地躺着,和许魏驰保持着一拳的距离,紧张地闭着眼,一动不动。 许魏驰觉得好笑,用一只手撑起身子,在刘一言上方戏谑地说到:“刘一言,你在害怕什么?” 刘一言猛地睁开眼,有些恼羞成怒地看着他:“谁跟你说我害怕了?” “那你为什么要躺得离我那么远?”许魏驰笑着问。 刘一言哑然,却还是倔强地说到:“我……因为我烦你!” 许魏驰挑眉:“你烦我?” 刘一言重重地点头:“嗯!” 许魏驰二话不说,低下头,用力地吻上刘一言的双唇,并且伸出灵巧地舌头。几乎是下意识地,刘一言微微张开双唇,任由他钻进自己的口腔,几乎是予取予求。 刘一言脸红心跳,气息也开始不稳。 可是,突然间,许魏驰突然从她的嘴里抽离开来,支起身子,和她的脸拉出一些距离,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好一会儿才慢慢张口反问到:“你烦我?” 刘一言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涨红了脸,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羞愤地伸出双手捂着脸,哼哼唧唧地不说话。 许魏驰被他逗笑了起身跪坐在她身旁,两手分别把她的手抓住,从她脸上移开,温柔却又无奈地看着她:“刘一言,你为什么总是口不对心呢?” 刘一言的双手被他控制着,心下觉得自己这样仰天躺着的样子在他眼里一定丑极了,噘着嘴,有些赌气地说到:“知道你还问什么问!” “我还不就是因为不知道才问你的!”许魏驰也学她噘着嘴的样子撒娇。 刘一言羞得恨不得钻进地底下,嘟囔着:“我懒得和你说!”然后一把扯过被子,把头蒙进被子里。 许魏驰也不再逗她,怕她把自己憋坏了,于是伸手去扯她的被子。谁知道,她以为许魏驰又要捉弄自己,双手紧紧地抓着被子,不肯放开。 许魏驰无奈,只好隔着被子对着她耐心地哄到:“傻瓜,我不逗你了,赶紧出来,一会儿该闷坏了。” 刘一言一动不动。 “你再不出来,我就要动手了啊!”说着,双手已经伸到刘一言腰的位置。 刘一言最怕许魏驰挠她痒痒,于是飞快地从被子里钻出来,贼眉鼠眼地看着许魏驰。 许魏驰好气又好笑:“好好和你说话你偏不听,非要这么威胁你你才信邪,是不是?” 刘一言瞪了他一眼,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转过身,背对着他不说话。 许魏驰摸了摸鼻子,无奈地笑起来。他在刘一言身边躺下来,把她揽到自己怀里。刘一言也不再和他犟,顺着他的力道,乖巧地靠在他怀里,两个人面对面地侧躺着,刘一言温热的气息轻轻喷薄到许魏驰的胸口前,脖颈上。 许魏驰顿时有些心痒难耐,忍不住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嘬了一口。 刘一言仰着头,好像是在邀请他似的,于是许魏驰捧起她的脸,慢慢吻上她的唇。 她睫毛微颤,轻轻地闭上眼睛,温柔地迎接着他深情的亲吻。 那个吻越来越深,两个人的呼吸也愈发地沉重。 许魏驰全身燥热难捱,试探地将手移到刘一言的衣摆下方,可是刘一言却猛地睁开双眼,有些抗拒的缩了缩身子。 许魏驰了然地眨了眨眼,缓缓收回了手,不再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紧紧地搂着她的腰。 又吻了一会儿之后,他们终于停下来,刘一言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我……” 许魏驰看着她一副好像犯错了一样可怜兮兮的表情,不由地轻笑起来,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说到:“我知道,没关系的,我们以后慢慢来。” 闻言,刘一言眼眶红红的,又往他怀里钻了钻,紧紧地搂着他的腰。 许魏驰觉得有些好笑,下巴在她头顶上压了压,问到:“怎么了啊?” 她的声音有些闷闷的:“许魏驰,你真好。” “你现在才知道我好吗?” 刘一言没有回答,而是说到:“你会一直这样对我好吗?” 许魏驰轻轻吻了吻她头顶的黑发:“我会的。” “会永远都对我好吗?” “会。” 刘一言是9月2号生日那天飞滨城的飞机,许魏驰决定前一天给她庆祝生日。 许魏驰一开始是想把大家都聚起来,最后再热闹一番,可是刘一言却觉得,邱青昕已经和吴晟闹成了这个样子,闻瞾也和于嘉成分手了,想要把所有人都聚齐是不大可能,何必让大家在这种时候徒增伤感。 再加上两人即将分离,不管是许魏驰,还是刘一言,私心里都希望能和对方再多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于是决定就两个人安静地待上一天。 一大早,许魏驰就来到刘一言家楼下。 自从高考完之后,刘一言就像是突然松懈掉的弹簧,不知不觉养成了睡懒觉的习惯,要是没人叫她,她一定会睡个天昏地暗。 刘一言还没起床,他也没给她打电话,背着书包,站在小区里,仰着头看刘一言卧室的那扇窗户,眼里竟然蓄满了柔情。 清晨的阳光和许魏驰的眼神一样柔柔的,微风凉凉的。 柔和的日光轻轻洒落在许魏驰的脸庞上,清和的微风悄悄略过他的发梢,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刘一言家楼下的花坛边上,像一株向日葵一样,仰望着刘一言的方向。 她卧室的窗户紧紧地闭着,隐约还能看见浅粉色的窗帘。许魏驰情不自禁个地去想被遮挡在窗帘后面的那个人究竟是一副怎样恼人的睡姿。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魏驰觉得脖子有些僵了,于是蹲下来,从裤兜离摸出一包烟来,正准备点燃,想了想,又把烟装了回去,站起身来,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八点半了。 和刘一言约的是九点在她家楼下见面,许魏驰八点半打电话叫她起床。 自从和许魏驰在一起之后,刘一言的闹钟几乎就没怎么用过,就连以前上课的时候,也是许魏驰打电话叫她起床。 许魏驰不知不觉地笑了,轻轻扬起的嘴角显现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他眨了眨眼,拨通了刘一言的手机。 过了好一会儿,刘一言才接起电话,明显还没睡醒,电话里传来她懒洋洋的声音:“唔?” “笨蛋。” “啊……八点了吗?”刘一言揉了揉眼睛。 “八点半了……”许魏驰无奈。 谁知道那边竟然突然发起火来:“哎呀!不是让你八点叫我吗?都八点半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许魏驰被她突如其来的责备呛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又一想到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委屈地说到:“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八点半……” “我说的是八点!八点!谁跟你说八点半了?是八点!!!”刘一言像是屁股着了火一样从床上翻身起来,急吼吼地在房间里大暴走。 许魏驰仍旧不慌不忙地:“好好好,八点八点,你说的是八点!都怪我记错了好不好?你别着急,慢慢收拾……” “不着急?你知不知道这样就要少和你在一起半个小时了?半个小时是什么概念你知不知道?是三十分钟!三十分钟我们可以一起干多少事你知不知道…..”刘一言连珠炮似的开口,像是在训斥许魏驰,又像是在责怪自己。 忽然之间,许魏驰心底泛起一阵异样的情愫,鼻子有些发酸,眼眶红红的,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勾勒起了柔和的线条。 “言言……”他轻声叫她。 在许魏驰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嗓音下,刘一言奇迹般地平静下来,坐在床沿边上,委屈地嘟囔着:“我就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许魏驰轻轻“嗯”了一声,说到:“你开窗,往楼下看。” 刘一言有一点反应不过来,却还是照着许魏驰的指示,光着脚丫子,走到窗户边上,一手握着手机,一手将窗帘拉开。 阳光猝不及防地洒落进来,将刘一言整个人照耀的发光发亮,可是当她低下头,透过窗玻璃,却看到了那个比太阳更温暖,比阳光更闪耀的身影,他直挺挺地站在楼下,仰着头看着自己的方向,尽管隔得太远,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她就是知道,此时此刻,他的脸上一定挂着这个世界上最最温柔的笑。 刘一言傻乎乎地站在窗户边上往下看,许魏驰也呆呆地站在原地抬头往上看,两个人就这样,隔着窗玻璃和四层楼的距离,一言不发,静默地凝视着彼此,好像这一眼就抵得上一万年。 突然,许魏驰把手机放回包里,伸出双臂,大大地张开着,一动不动,刘一言笑起来,这才反应过来,把手机扔在床上,急急忙忙地打开窗户身子往前扑,也大大地张开着双臂,仿佛立刻就要要飞进他的怀里一样。 许魏驰却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担心她从窗户里面摔下来,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却又不敢大叫,生怕吓到她。 他们就这样对着对方张开着双臂,谁也舍不得率先收回手臂。 楼下人来人往,全都不明所以地看着许魏驰,又顺着他的方向看向刘一言的窗,两个人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默契地收回了手。 刘一言已经转身去洗漱了,可是许魏驰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大开着的窗户,他好像能看得见刘一言房间里的床和衣柜,可是却又看不清具体的陈设。 可是无论如何,他还是十分满足地看着那个方向,好像透过那一扇小小的窗户,他就能看到全部的刘一言,她的一蔬一饭,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那是只属于他的女孩儿,是他的青春年华,是他全部的爱和温柔,是他的深情和羁绊。 第44章 离愁绪 两个人牵着手,腻出来一手的汗也舍不得放开。 他们的计划是去爬黎山。 许魏驰的背包里装的就是水,干粮和零食。水和干粮是必备的,零食则是给刘一言特意准备的。 因为是工作日,黎山的人并不多,将近十点了,清晨锻炼的老人们也早已下山回家,两个人手牵着手,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慢慢往上走。 其实,爬不爬山又有什么关系?要去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对他们来说更为重要的是,两个人在一起。 山脚的这一段路还算平缓,俩人走得并不吃力,甚至还能一路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刘一言,你喜欢粉红色吗?”许魏驰挑眉问。 刘一言歪着头想了想:“一般吧……” “那你房间的窗帘为什么是粉红色的?” 刘一言难为情地涨红了脸:“那是以前的时候嘛,初中那时候是有点喜欢粉色……” 许魏驰哈哈一笑:“你有什么好觉得不好意思的啊?女孩子不是都喜欢粉色吗?” 听到他这么说,刘一言不乐意了,面色不善地问:“女孩子?那个女孩子?” “我......我的意思是,我觉得女孩子很有可能都喜欢粉色啊……” 刘一言别别扭扭地:“我不是她们……” 许魏驰一愣,随即握紧了刘一言的手,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一拉,无可奈何地笑笑:“好好好,你不是她们!你是刘一言……是我的刘一言……” 刘一言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挣脱他的手,却被他抓得更紧了。她低着头,嘴角泛起若有似无的笑意,许魏驰又继续问到:“那你到底喜欢什么颜色?” 喜欢什么颜色吗? 刘一言好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她喜欢清澈纯净的白色,她喜欢恬静柔软的粉紫色,她喜欢春日里明亮的嫩绿色,她喜欢阳光下暖暖的明黄色...... 可是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那年秋天,篮球场边的石阶上,许魏驰的样子。 他身上穿了一件红色的三叶草外套,手臂上缀着三道白条,他远远地对着她招手,在夕阳的映衬下,他的周身仿佛被笼上了一层明晃晃的光圈。 她突然意识到,大概就是从那一刻起,她开始不受控制地朝着他的方向走去,尽管一路上她畏畏缩缩,犹犹豫豫,可是竟然从没想过要回头看上那么一眼。 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和眼前这个人分开,她甚至从未想象过没有他的日子会变得怎样。 看到刘一言又开始发呆,许魏驰伸出另外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哎!该起床了!” “红色!我喜欢红色!”刘一言突然扭过头,看着许魏驰说到。 她的眼神里闪耀着一种光,让许魏驰舍不得移开眼,他有些不解地问她:“红色?大红色?深红色?血的颜色?结婚那种红色?刘一言,你这样不安套路出牌真的很不好啊,我本来是想问你喜欢那种颜色,然后再跟你说,以后我们结婚了,我们家的窗帘就要那种颜色,你……” 刘一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看着脚尖:“你那件外套的红色。” “外套?红色的外套?你说阿迪那件?你喜欢那件衣服?早说嘛!要是喜欢,我给就你好了啊……”许魏驰大大咧咧,以为刘一言就是看上了他那件破衣服。 “什么呀!你不是问我喜欢那种红色吗?我只是告诉你,我就喜欢那种红色!谁稀罕你的破衣服啊!”刘一言无奈,撇过脸不想理他。 许魏驰笑着,放开刘一言的手,转而将手臂一伸,将她牢牢地搂住。刘一言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他伸出另外一只手,紧紧地将刘一言禁锢在了怀中。 被他这样死死地抱住,刘一言连步子都迈不开了,两个人停在山间狭窄的小路上,许魏驰低着头,脑袋和刘一言的头抵在一块儿,温热的风轻轻拂过他们的面庞,在阳光的洗礼下,两个人的脸上出现了浅浅的桃红色。 许魏驰在她耳边用商量的语气说到:“要不然,你换一个喜欢的颜色吧……那种红色的窗帘……实在是不太好看……” 刘一言没想到他吧自己牢牢地控制住,竟然只是为了说这个,忍不住好笑又好气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还是不依不饶,像小动物撒娇一样地在她耳边蹭来蹭去:“换一个好不好?” 刘一言伸手推了推他的脑袋:“现在想那个干嘛?到时候再说啊,我现在喜欢的颜色,到了那个时候也未必还会喜欢……” 许魏驰傻乎乎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刘一言不解地问他。 “你这次没有说‘谁要和你结婚’或者是‘谁跟你你们家啊’这样的话了,你说到时候再说……是不是代表,你已经决定以后非我不嫁了?”许魏驰笑着,眼睛亮晶晶的。 刘一言撇嘴:“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和你在一起这件事呢,到时候再说……” 许魏驰不在意地笑笑,放开禁锢着她的双手,左手重新牵着她的右手,拉着她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地说到:“不管你怎么嘴硬,我就是知道,你!刘一言!离不开我了!” 说完,他转过头,看着刘一言,对她露出那种成竹在胸,又志得意满的笑。 “你可真不要脸!”刘一言笑。可是心里却想,为什么会有笑起来这么好看的人呢?哪怕是这种恬不知耻,让人忍不住想骂他的样子,都好看得不得了。 接近正午时分,太阳有些毒辣,刘一言也累得开始哼哼唧唧,不肯再往前走。许魏驰拿她没办法,于是两个人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来歇息一会儿。 “饿不饿?”许魏驰一边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刘一言,一边问。 刘一言咕噜噜灌下一口水,又着急着回答许魏驰的问话,不小心被呛了一大口,弯着身子剧烈地咳嗽。 许魏驰一边帮她轻拍后背顺气,一边无可奈何地笑:“你着什么急,有什么话喝完水慢慢说不行啊?” 刘一言刚想反驳说,谁让你偏偏要在我喝水的时候问问题,一抬眼,就看到一个正在从山上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的身影。她不自然地挺直了背,脸上的神色也莫名的紧张起来。 许魏驰还不知道,看着她突然僵硬地样子,以为她又在耍小脾气,好笑地又凑上去,双手搂着她的腰,像树懒一样黏在她身上,轻轻蹭她:“怎么还不让人说了?” 刘一言挣扎了一下,没挣开,于是眼睁睁看着那个人走到他们面前,然后无奈地张口道:“邓老师……” 许魏驰浑身一僵,有些不敢相信地转过头,看到来人正是英语老师之后,仿佛触电似的,猛然放开环着刘一言的手,俩人就好像是上课被点名了一样,急急忙忙地站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英语老师和刘一言妈妈的年纪相仿,胖胖的,看起来并不十分凶恶。但她算得上是十分古板,又事无巨细,对学生的事情无论大小,不管是否和学习有关,都十分上心,谈不是特别严厉,但是碎碎念的功力让高三五班的人胆寒。 从某些方面来说,有时候,她比贾定更像是五班的班主任。 至少刘一言和许魏驰在她面前从来不敢有任何亲密的举动,凡是看到她,都要绕道走。 邓老师笑起来,圆乎乎的脸上,眼睛眯成一条小小的缝,她竟然难得放下平时一本正经的样子,调侃两人到:“这都高考完,要去上大学了,你们俩还准备这样藏着掖着呀?” 两个人张着嘴,哑口无言。 “就你们俩那样子,真以为老师看不出来啊?告诉你们吧,其实啊,学生的一举一动,老师们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不说呢,不代表我们不知道。”邓老师又道,并又往他们面前走了一步,拉近了距离。 刘一言的脸红得都快要滴出血来了,许魏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邓老师……” “当初看你们俩整天腻腻歪歪的,还觉得是小孩子不懂事,小打小闹而已,没想到,到了现在你们还能坚持在一起……不容易啊……”邓老师感叹到。 两个人都有些难为情,虽然已经高考完,即将步入大学,但是老师终归是老师,两人直接这样面对平时一板一眼的老师,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 邓老师好似看出俩人的尴尬,笑笑,关切地问到:“怎么样?两个人有没有考到一个地方去啊?” 许魏驰答:“没有……她要去滨城,我去g市。” 邓老师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随即又换上一副轻松愉快的表情:“没关系,异地的感情虽然会遇到一些困难,但是,你们一定可以克服的,不是都说‘爱可以克服万难’吗?老师相信你们一定也可以的!” 刘一言心下有些感动,感激地看了一眼老师,又转过头去看许魏驰,发现他也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两个人竟然也不再觉得难为情,相视一笑,继而异口同声地对老师说到:“谢谢邓老师!” 看着眼前这对小情侣眼里只装得下彼此,眼神里好似要滴出蜜来的样子,老师忍不住笑起来:“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老师相信你们一定可以幸福的!老师祝福你们,将来终有一天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 同老师告别之后,刘一言感叹到:“想不到邓老师人还蛮好的!” “怎么?你以前觉得她不好吗?”许魏驰挑眉问。 “也不是不好,倒是觉得她很负责,不过就是觉得她不太喜欢我,有点有意无意地针对我。”刘一言撇撇嘴。 “你算老几啊,她没事儿针对你干嘛?”许魏驰笑她。 “我哪知道!反正我觉得她挺喜欢你和你哥的,虽然所有的老师都喜欢你们俩吧,但是老师们应该更喜欢你哥才对,毕竟他学习那么好!不过我总觉得她可喜欢你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许魏驰突然正色道:“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 刘一言:“你不会和她……” 许魏驰翻了个白眼,忍不住一掌拍在她的额头上:“想什么呢你!我是要跟你说,她和我妈……是大学同学……她是我干妈……” “啊?”刘一言呆住,很快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我就说她看我的眼神里面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就好像是我硬要缠着你,就好像我影响了你学习似的!原来她是觉得自己家的白菜被猪拱了啊?” 许魏驰憋着笑:“刘一言,有你这么说自己的吗?” 刘一言瞪他:“哼!怪不得!我就说她干嘛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我,原来是觉得我……我我……”刘一言不想再说自己是猪,可是一时也想不出该怎么形容才好。 许魏驰投降地看着她这副气呼呼的样子:“好好好,是我缠着你,是我离不开你,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刘一言满意地点头,想了想又说:“那她刚才干嘛不提你和他的关系啊?” 许魏驰一脸“你没事吧”的表情看着刘一言:“你要她怎么说?‘你好,干儿子,你好干儿媳妇儿’?” 结果自然是换来刘一言不满的白眼。 两个人又磨磨蹭蹭了一会儿,才开始继续赶路。 越是接近山顶,山路就愈发陡峭,刘一言几乎是被许魏驰拖着往上走的。 “我真的走不动了……我们回去吧,好不好?”刘一言抱着许魏驰的一只手臂,站在原地不肯再往前挪一步。 许魏驰像拔萝卜一样扯着自己的手臂,把刘一言往前带了几步:“就快到了……你抬头看看,是不是能看到山顶了?” “看不到。”刘一言赌气道。 许魏驰停下来,转过头耐心地劝她:“都爬了这么久了,眼看着就快到了,现在放弃的话岂不是很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爬不动就不爬咯!” “但是我真的很想上山顶去看看……你就当做是陪我去不行吗?”许魏驰看激将法没用,开始打感情牌。 刘一言开始犹豫:“这……可是我真的爬不动了……” “那要不然我背你好了?”许魏驰破釜沉舟。 “……” 刘一言哪里舍得让他背自己?这要是在平地上还好,可是在这陡峭的山路上,自己一身轻地走着都累得四肢无力,上气不接下气,这一路上许魏驰不仅背了个重重地背包,还要拖着一个有气无力的自己,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是肯定也已经累得不行了,刘一言哪里还忍心让他背着自己爬山。 话又说回来,虽然从下就在林城长大,也常常来黎山附近游玩,可是十八年来,刘一言从未爬上过黎山的山顶上去过。说实话,她也很想和许魏驰一起攀上山顶,俯视山下的风光。 于是刘一言难得地妥协了一次,默不作声地重新牵着许魏驰的大手,俩人又继续向山顶前进。 接近傍晚的时候,他们终于达到了山顶。 刘一言靠着许魏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睛却无法从眼前绮丽的景象上挪开。 黎山海拔很高,山脚下还是一片片郁郁葱葱的阔叶植物林,到了山顶,竟然分布着稀稀疏疏的针叶植物。 即使累得气喘吁吁,刘一言还是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再从山顶往山下看,根本都看不清山下的移动的人头了,只看得见车流不息地移动,像一出按了快进的默片。 许魏驰也几乎快要体力透支,汗淋淋的,也顾不得许多,拽着刘一言找了一片相对平坦的草地,吧背包扔在一边,直接躺了下来。刘一言乖巧地顺着他的方向躺在他身旁,仰着头看天上飘来飘去的云。 他伸出长长的手臂,垫在刘一言的脖子下方,也目不斜视地看着天空,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两个肩并肩地躺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可是这一刻,仿佛就是永远。 太阳逐渐失去耀眼的光芒,变成一轮亮橘色的圆盘,高高地挂在天上,天边的云霞被照耀成透明的金黄色。不一会儿,那轮圆环又逐渐转变成暗红色,将云彩渲染成鲜血一般的红色,天色倏地暗了下来。 刘一言猛地坐起来:“要日落了!”一边说着,一边推了推许魏驰。 许魏驰“唔”了一声,好像提不起什么兴趣的样子。 “不是你吵着要来山顶的吗?现在日落这么美,你怎么又不看了?”刘一言伸手去拽他的手臂,想把他拉起来。 他顺着刘一言的力道坐起来,并不去看天边壮丽的美景,而是定定地盯着刘一言的眼睛。 刘一言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撇过脸,小声说到:“让你看日落,你看我干嘛?” 他一动不动,深情而又眷恋地盯着刘一言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用十分低落的语气说到:“日落每天都有,可是今天再不看看你,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刘一言一怔,鼻子突然酸酸的,眼泪几乎就要落下来,可是还是满不在乎地说到:“我是去上学,又不是永远都不回来了!放了寒假就回来啊……再说了,我们不是还可以打电话,还可以视频啊!你以为现在是古代吗?” 许魏驰揉了揉眼睛,手臂搭在刘一言的肩上,人也靠在她身上:“可是,我就不能像现在这样看你了啊……” 他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刘一言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他,他眼眶红红的,紧绷着下颌,好像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迷茫,刘一言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茫然无助的表情,整颗心竟像被谁撕扯着一样有些生疼。 她不受控制地伸出手,轻轻在他脸上摩挲着,温柔又缱绻。许魏驰浑身一震,随即,刘一言感到手掌上缓缓流过温热的液体。当她意识到那是许魏驰的眼泪时,身体已经先一步大脑,转过身,紧紧地将许魏驰搂紧怀里。 许魏驰像个小孩子一样被刘一言搂在怀里,他的头埋在刘一言的颈窝里,滚烫的泪水像温泉一样涌出来,几乎将刘一言的皮肤灼伤。 他无声地流着眼泪,刘一言抬手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他后背上的脊梁骨硌得刘一言手疼,可是却远远比不上心里那种撕裂的感觉。 这个永远阳光明媚,永远笑意昂扬的少年,是她少女时代最美好的部分,是一道吹不灭,抹不掉的亮光,蛮横而温柔地点亮了她的生命,让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是如此幸福地被爱着。 可是此时此刻,他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无助地埋在自己的怀抱里,隐忍而又克制地流着眼泪。这一切,只是因为她即将要远行。 她把下巴支在许魏驰的头顶,小声说到:“你别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许魏驰没有动,闷闷地说:“那你哭吧。” 刘一言被他逗得笑起来:“我不哭,我们都别哭,又不是要分手了,哭什么哭!” 许魏驰这才抬起头来,已经止住了泪水,眼眶却仍旧是红红的。他恶狠狠地瞪着刘一言:“刘一言,你就没有一点舍不得我吗?” 刘一言看着他,无比认真地说到:“我比谁都舍不得你。” 许魏驰心里一动,一把搂住刘一言,劈头盖脸的吻落在她红红的嘴唇上。 山顶上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稀稀疏疏的有几个人影,但并未看向他们这边。 两个人面对面半跪着,许魏驰紧紧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成碎片,嵌进自己的身体,刘一言睁大了双眼,看着许魏驰动情地亲吻着自己,她舍不得闭上眼,她多么想要把这一刻刻进脑海里永久地保存起来。 天边的红日只剩下半个影影绰绰的轮廓,斑驳的树影在他们头顶闪烁,她爱的男孩子伸开双臂紧紧地拥抱着她,他的双唇在她嘴上流连忘返,他的双眼泛红,他温热的气息喷薄到她的脸上,他强有力的心跳近在咫尺...... 这一切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一样,哪怕只能停留片刻,她也舍不得忘掉。 第45章 别离苦 离别无可避免,可是却又来得太急,许多人还来不及告别,就已经消失在在彼此的生命里。 转眼就到了九月下旬,刘一言和许魏驰都分别结束了军训,开始正式上课了。 军训的日子每天早起训练,一整天都碰不到电话,到了晚上吃完饭,洗完澡躺在床上,两个人都累得不行,说不上两句话,就忍不住呼呼大睡。 繁忙而疲惫的生活在一定程度上冲淡了对彼此的思念,可是开始上学之后,两个人都闲了下来,相思的感觉竟然像是洪水一般排山倒海地袭来,使得两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 “你在干嘛?”刘一言刚下课,就收到许魏驰的短信。 “刚下课,准备去食堂吃饭,你呢?” “我今天早上没课,刚起床,想死你了!” 刘一言握着手机笑,田佳佳笑她:“你男朋友又给你发短信了吧?瞧把你乐的!” 田佳佳是刘一言的室友,也是同一个专业的好友。 刘一言现在住的寝室是一个四人宿舍,她和田佳佳,还有何明慧是大一心理学系的新生,程颐是大她们一届的师姐。 何明慧家是滨城本市的,再加上她又是个典型的享乐型学渣,所以只要一闲下来总是往家里跑,程颐则非常的宅,只要没课,可以连续几天不出一趟门,于是只剩下田佳佳和刘一言整天形影不离。 刘一言回了一个微笑的表情符号,把手机装回衣服口袋儿里,挽着田佳佳朝食堂走去。 “你国庆回家吗?”田佳佳问。 “不回了,太远了,来回坐飞机太折腾。” “那我们一起出去玩一趟好了!”田佳佳兴奋地提议。 “去哪里啊?”刘一言觉得这个提议还不错。 “不知道哎......你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 “要不去上海吧......”田佳佳看了一眼机票。 “好!”刘一言凑过去瞄了一眼特价机票,果断答应,于是两人立马订好机票和酒店,竟然就这样将行程定了下来。 晚上躺在床上和许魏驰打电话。 “你知道你走了有多久了吗?” “二十天?” “二十二天了......” 刘一言有点鼻子发酸,但仍是宽慰到:“你别这么数啊,你就想,已经快一个月了,还有三个多月我就回去了呀……” “我的天啊,刘一言,你别这么折磨我了行吗?还有三个多月,你让我怎么活啊?”许魏驰在电话那头夸张地呼天抢地。 “你别这么夸张好不好?”刘一言无奈地翻白眼。 “我没夸张!我什么时候离开过你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是那段时间你和我分手了,不和我说话,那我还能每天在教室里看到你呢……” 提到这个,刘一言心里就更难受了,早知道那时候就不该任性的和他分手,白白浪费了将近半年的时间。 刘一言不说话,电话那边的许魏驰好像也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不太好,于是识趣地转移话题:“你国庆回来好不好?我很想你……” 这下,刘一言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因为她刚和田佳佳说好,国庆一起去上海玩儿。 “好不好......”许魏驰又问。 “我......我和佳佳说好了要去上海……” “去上海?怎么没听你提过?”许魏驰的语气里有些不满。 “我们也是今天刚说好的啊……”刘一言没太当一回事儿。 “那你跟她说你不去了行吗……”许魏驰试探地问。 刘一言为难:“可是我们已经定了酒店和机票啊……” 许魏驰没说话,电话里传来他沉重的呼吸声。 不知为什么,刘一言竟然有些心虚的感觉,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到:“回家的话要坐五个多小时的飞机,我不想坐那么久的飞机,来来回回的,太折腾了……” “你去上海坐飞机就不折腾了吗?”许魏驰语气不善。 刘一言争辩到:“去上海也就是两个小时嘛……” 许魏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刘一言小声说:“你别这样,我都已经和佳佳说好了啊……” 许魏驰顿了顿,问到:“你为什么要去上海?去找陈乾吗?” “你干嘛又说陈乾?我找他干嘛?他国庆要去香港做参加项目。”刘一言答。 这下,许魏驰是真的生气了:“你怎么还连他国庆要去香港都知道?我连你要去上海都不知道!” 刘一言有些心烦气躁,但还是耐心地解释:“理我现在不是在跟你说吗?他去香港也是前几天才听说的,他问我要不要帮我带什么东西回来而已……” 许魏驰一肚子邪火,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你和他什么时候那么好了,他去香港还要帮你带东西?” 刘一言觉得他简直是在无理取闹:“他只是顺便问问我而已,我也没让他带什么,你乱发什么脾气啊?” “我乱发脾气?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为什么和他总是不清不楚?”许魏驰也急了,开始有些口不择言。 刘一言又委屈又生气:“我什么时候和他不清不楚了?你讲不讲道理?” “讲道理?呵,你现在跟我讲道理?我就是太讲道理了,你才会这样!”许魏驰几乎是勃然大怒,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刘一言也知道他现在一定十分生气。 刘一言也生气:“我这样?我怎么样了?” “你......”许魏驰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有许多话想说,可是最后又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两个人握着手机,都不说话,沉默穿过电流,无声地蔓延开来。 过了一会儿,许魏驰轻咳了一声,嗓音嘶哑:“刘一言,你到底记不记得国庆那天是我们俩在一起两周年的日子?” 刘一言怔住,还没来得及说话,许魏驰仿佛是担心得到否定的回答一样,迅速地掐断了电话。 刘一言握着手机,呆呆地望着手机屏幕上许魏驰傻乎乎的笑脸。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故意凑得里手机很近,一整个屏幕几乎被他的脸给占满了,他咧开嘴笑,两排整齐的大白牙闪着耀眼的光,刺疼了刘一言的眼,泪水几乎快要留下来。 她是真的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居然一点儿也不记得了。也难怪许魏驰要对着自己发一通邪火。 可是这个时候,要她再打电话给许魏驰认错,也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不知为什么,刘一言突然想起她走的前一天,许魏驰在他怀里流眼泪的样子,他在她心里一直是那么坚强勇敢的男子汉,可是却因为自己展露出了脆弱无助的一面。 她不禁有些后悔,不该在电话里和他吵起来,可是却又拉不下面子主动找他,一时在床上翻了个身,蒙上被子,闷闷地不说话。 何明慧回家了,田佳佳在看剧,程颐躺在床上玩手机。 寝室另外这三个人都是北方人,刘一言打电话讲起方言来,她们谁也听不懂,但是平时刘一言和许魏驰打电话的时候,声音都是软软的,糯糯的,又南方人特有的温柔,可是刚刚,她分明是急赤白脸地和电话那头的人争执了起来。 田佳佳瞄了瞄刘一言,没敢说话,程颐问:“一言怎么了?和男朋友吵架了吗?” 刘一言从被窝里冒出头来:“嗯……” 程颐轻轻笑了笑:“你呀,两个人既然隔了那么远,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干嘛和人家吵架?” 刘一言踢了踢被子:“我也没想和他吵啊,谁让他无理取闹来着!” “哪里还有男生无理取闹的?我看八成是你惹人家生气了!” 刘一言委屈,于是把两个人吵架的原委向两人说了一通,田佳佳面露愧色:“对不起啊一言,都怪我……要不咱们把票退了?” 刘一言坐起来,朝她摆摆手:“退什么呀,手续费不要钱啊?” 田佳佳吐吐舌头,程颐道:“你呀!人家不也是想你吗,你不回家就算了,去上海也没提前和人商量,人家那边也就是抱怨抱怨,你怎么还真生起气来了?能不这么犟吗?” 刘一言也知道自己不该和许魏驰急眼,但是也不愿意承认是自己不对:“谁让他借题发挥?非得提陈乾,我早告诉她八百多遍了,我和陈乾什么也没有!” “那能怪人家吗?我要是他我也能跟你急。”程颐翻白眼。 “那我怎么办?还去给他认错不成?”刘一言瞪着双眼。 两个人不说话了,刘一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又重新躺下,却睁着双眼怎么也睡不着。 那天之后,两个人就没怎么说话了,没了许魏驰没完没了的催命短信和电话,刘一言有些不习惯,时不时地就会拿着手机发呆。但是一如既往的,许魏驰还是会每晚短信和她说一声晚安。 直到出发去上海的前一天晚上,刘一言接到许魏霖的电话:“听说你明天要来上海?” 刘一言诧异:“你怎么直到?” “你说呢?”许魏霖反问。 “呃……”刘一言有些尴尬,猜到一定是许魏驰告诉他的,但是又不确定他知不知道自己和许魏驰吵架的事。 “你明天几点的飞机到?我去接你。”许魏霖说到。 “不用麻烦了,我和朋友一起的……”刘一言推脱到。 “我知道啊,接了你们再送你们去酒店吧。” “真的不用......” 许魏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觉得不接到你,许魏驰能放过我吗?” 刘一言无言以对,于是只能告诉许魏霖航班号和到上海的时间,再三道谢之后挂断了电话。 没多一会儿,又接到姜磊的电话:“刘一言,你要来上海?” “啊……连你都知道了啊?”刘一言不好意思地说到。 姜磊笑:“放心吧,到时候我和魏霖会一起去接你的。” 刘一言也笑:“那就谢谢你们了。” 挂断电话,刘一言几乎快哭了。 一直以来,许魏驰都是这样,哪怕正在生她的气,气得不得了,却还是事事为她着想。 想了想,她还是拨通了许魏驰的电话。那边好像就在等她的电话一样,响了一声就接了起来:“喂。” 好几天没听到许魏驰的声音,刘一言的心里空落落的,耳边突然传来他低沉的嗓音,刘一言忍不住鼻子发酸:“许魏驰……” 她的声音软软的,带有一点点鼻音,许魏驰本来还想拿腔拿调地故作姿态,被她无意识的撒娇击溃心里防线,无奈地叹气,然后道:“终于想起我来了?” “我一直都有很想你啊…...” “真的?”许魏驰窃喜。 “假的。”刘一言没好气。 许魏驰不满:“你这是打电话来求和的态度吗?” “谁跟你说我是来求和的?”刘一言翻白眼。 “刘!一!言!”许魏驰几乎是咬牙切齿。 刘一言躺在床上捂着嘴无声地笑起来。 几天前两个人几乎是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现如今,几乎不用多说什么,自然而然地又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中重归于好。 “明天到了让许魏霖和姜磊带你们玩儿。” “算了,我们自己玩就好了啊。” “不行!国庆长假上海肯定人挤人,你们两个女生多危险!”许魏驰正色。 “光天化日,有什么危险的!”刘一言满不在乎。 “不行!我不放心!”许魏驰坚持。 “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你可不就是小孩子吗?”许魏驰笑,又说到:“好了好了,我都跟他们两个说好了,这两天就让他们陪你们玩儿吧。” 看许魏驰十分坚持,刘一言不想再惹得他不开心,于是不再推脱。 刘一言和田佳佳到上海虹桥机场的时候,是国庆前一天晚上九点多。十一黄金周,就好像是全国的人都从家里涌出来了似的,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群,像是火车站、机场这样的交通枢纽就更不用说了。 在偌大的机场兜兜转转,刘一言和田佳佳苦不堪言,暗自后悔,不应该赶在这样拥堵的时候出行。可是,来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两个人拖着行李箱,好不容易找到出口,远远地就看到接机口许魏霖和姜磊的身影。 姜磊比许魏霖略高一些,也壮一些,他侧对着接机口的方向,微微低着头,小声地和许魏霖在说些什么,许魏驰低着头,嘴角微微带笑。他忽然抬起头,看到刘一言风尘仆仆朝他们这边走来的样子,他对着她轻轻一笑,伸出手臂晃了晃。 姜磊一怔,随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刘一言拉着一个粉底白色波点的小行李箱,步履轻盈地朝着他们走来。 她绑了个低低的马尾,而后一堆碎发松松垮垮的耷拉着,她看起来又一点儿疲惫,但还是远远地笑着,对着他们的方向挥手。姜磊看得有些出神,知道刘一言和田佳佳来到他们面前,他才回过神来,尴尬地朝他们笑了笑。 刘一言指了指田佳佳:“这是我的好朋友,田佳佳。”又看着另外两个人:“这是许魏霖,呃……我男朋友的哥哥;他是姜磊……啊……也是我男朋友的哥哥……” 几个人被刘一言语无伦次的介绍逗笑起来,姜磊却笑得有些勉强,原来,自己对她而言,不过就是“男朋友的哥哥”这么简单。 许魏霖和姜磊结果俩人的行李箱,四个人并排朝机场外走去。 “一言,你男朋友的哥哥长得和他一模一样哎!”田佳佳在刘一言耳边小声说到,许魏霖却听到了,好脾气地笑了笑。 田佳佳看到过刘一言手机里面许魏驰的照片,刘一言转过头看了看许魏霖,说到:“也还好吧,不是很像啊……许魏驰的脸更圆一些,嘴唇厚一些……呃,许魏驰笑起来更好看一些啊……” “反正我看都一样……”田佳佳甩头。 刘一言还准备说些什么,许魏霖的手机响起来,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对着刘一言无奈地笑:“催命的来了。” 刘一言不好意思地笑。 “嗯,到了......接到了......我不知道......嗯,我把电话给她,你自己和她说吧。”许魏霖说着,把电话递给刘一言。 那边传来许魏驰有些担心的声音:“到了吗?干嘛不开机?吓死我了知道吗?” “我不是刚下飞机嘛,还没顾得上开机啊……有什么吓死的?我还能变成蝴蝶飞走了不成?”刘一言说。 许魏驰被她逗笑:“你这个白眼狼!白白为你担心!” 刘一言吐了吐舌头,许魏驰又说到:“那你赶紧回酒店吧,到了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知道了!” “对了,许魏霖要是欺负你,告诉我,等他回来我再好好收拾他!” 刘一言无奈:“许魏霖没事欺负我干嘛?”说着瞟了一眼许魏霖,他也对着刘一言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也对……那还有姜磊呢!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刘一言抬头,隔着许魏霖看了一眼姜磊,他的视线也刚好停留在刘一言身上,刘一言看向他,他对他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刘一言笑笑,对许魏驰说:“我看姜磊挺好的,就你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整天说这个说那个的……” 许魏驰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刘一言轻声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嘴角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姜磊看着她的侧脸,心底泛起一种复杂的情绪。 吧刘一言和田佳佳送到酒店,已经十一点多了,许魏霖想了想:“你们明天要不要多睡会儿?十点半来找你们,直接去吃午饭,下午再去到处逛逛,可以吗?” 刘一言和田佳佳点头说好。 目送姜磊和许魏霖离开,刘一言瘫软在床上,连澡都不想洗了,翻出手机,拨通许魏驰的电话。 那边飞快地接起来,刘一言笑:“你怎么还不睡?” 许魏驰的声音有些疲惫:“你明明知道我在等你的电话。” “我又没让你等……”刘一言心里甜丝丝的,却还要在嘴上逞强。 “刘一言!”许魏驰咬牙切齿。 “干嘛?”刘一言假装浑然不知。 许魏驰顿了顿,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真是个大傻逼!” 刘一言笑起来:“这一点,我同意!” 许魏驰几乎被她气得要死,深吸了一口气:“你们明天怎么安排?” 田佳佳进浴室洗澡了,刘一言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明天睡个懒觉,然后和许魏霖姜磊他们一起去吃午饭,下午就随便逛逛呗……” “这样啊……”许魏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又道:“那你们……好好玩哈!玩得开心!” 刘一言感觉到许魏驰的语气有些低落,但是又不知该从何安慰,于是低低地答到:“嗯,知道了。” “别太想我了!”许魏驰又嬉皮笑脸地补充到。 刘一言对着天花板翻白眼:“你放心吧,不会的!” 许魏驰作委屈状:“刘一言……你真是太狠心了……” 刘一言拿他没办法,于是敷衍地说到:“好好好,我一定会想你的……” 如果早知道有一天,自己会连想他的资格都失去,刘一言一定不会再故作矜持地说一些口不对心的话了,一定会非常非常认真的告诉他,她非常非常想他,一定要让他知道,自己对他的想念,早已经深入骨髓。 这样,在他往后孤单无助的时候,悲伤绝望地时候,还可以想起,曾经有这样一个人,非常非常爱他,在无数个荒寒的深夜里,不可救药地思念着他。 第46章 空念远 “你们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许魏霖在电话里问。 刘一言饿到前胸贴后背:“我们什么都想吃!” 许魏霖沉吟了一会儿:“那我们去城隍庙吧,那边好吃的东西多。” 刘一言点头说好,那边又说到:“我们马上就到酒店楼下了,你们收拾好的话就下楼来吧。” 四个人来到城隍庙,才知道什么叫做“人挤人”。 刘一言和田佳佳紧紧地挽着对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人群给挤散了。许魏霖和姜磊也十分绅士地护在两个女孩子身边,以防她们被挤到。 上海的城隍庙始建于明代永乐年间,与豫园毗邻,位于方浜中路,东至安仁街,北通福佑路,西至旧校场路,以经营各种上海风味小吃而闻名,尤其是在城隍庙美食街这一带,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小吃的王国。 除了本土特色小吃之外,城隍庙一带还有各种来自各地的特色小吃,沿线曲折蜿蜒的老街上举目可见各式各样的酒楼和餐厅,比肩接踵的人流中,随处可见手捧刚出炉的包子、酥饼的游人。 这一切的一切,都使这里成为上海这个城市中经久不衰的又一个“美食天堂”,各式诱人的滋味都在不断诠释着“老庙小吃”、“海派菜点”的内涵,在这片古意盎然,游人如织的历史名胜中,沉积他的特色风韵...... 在滨城呆了一个月,刘一言算是被馋的不行。北方不比南方,在吃食上面要粗糙得多,基本上是把填饱肚子放在首位。 倒也不是说北方的东西不好吃,在路边撸串喝酒的傍晚,刘一言也十分喜欢,但是毕竟是南方长大的孩子,刘一言实在是想念南方那一道道精致入味的小点。 小吃广场,这里的各式风味小吃是包罗万象,南北地域应有尽有,三黄鸡,豆腐花,小笼,三鲜豆皮,三黄鸡,灌汤包,臭豆腐,蟹粉生煎,广式点心,春卷,酱汁田螺,十三香小龙虾,菜肉煎饺,酱汁乳鸽,三丁包,糖藕,桂花拉糕,青椒牛柳锅盖面,海棠糕…. 刘一言和田佳佳目不暇接,看得口水直流,尤其是田佳佳,土生土长的北方人,第一次来到南方,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的小吃街?整个就是刘姥姥走进了大观园。 不只是刘一言和田佳佳,就连许魏霖和姜磊这两个大男生都被这各色的美食吸引得移不开眼。 几个人走走停停,这家尝一尝,那家吃一吃,一条街还没走到尽头,四人都已经吃得大腹便便了。 人越来越多,他们在人群里被推搡着,一会儿看不到刘一言和田佳佳,许魏霖和姜磊就焦急地在人群里四下张望,寻找着她们的身影。 可是,人实在是太多了,太拥挤了,两个女孩子很容易就被人群挤到角落里,然后又被更多的人群迅速包围。饶是姜磊凭借着身高的优势,也难以在一颗颗黑压压的脑袋里准确地找到那两个人。 刘一言和田佳佳反倒像没事人儿一样,顺着人流的方向,左看看,右瞧瞧,恨不得一口气吃成大胖子,将这整条街的没事全部装进肚子里,丝毫不在意和许魏霖、姜磊走散的事。 手机在包里滋滋滋地震动,刘一言却浑然不知。 等她们俩意犹未尽地走到这条街的尽头时,许魏霖和姜磊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许魏霖神色紧张地看着她们,姜磊则一遍又一遍锲而不舍地拨打着刘一言的手机。 走到他们面前了,刘一言这才感觉到手机的震动。拿出手机,看到无数个来自姜磊的未接来电,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呀,我们俩太兴奋了,没注意到都和你们走散了……” 许魏霖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刘一言,果真是和他那个不安排理出牌的弟弟一模一样,只管自己开心喽,一点都不考虑后果。姜磊大大咧咧地笑了笑:“不要紧,人没事儿就好了……” 话音未落,刘一言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许魏驰。 刘一言脑子一抽,把电话按了,并且飞快地关机。 其他人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她也茫然地看着许魏霖:“你没跟他说?” 许魏霖:“还没来得及……” “啊!我还以为你们告诉他了,他打电话来骂我呢……”刘一言仰天长啸。 许魏霖:“……” 姜磊:“……” 田佳佳:“……” 许魏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把手机屏幕举到刘一言面前晃了晃。刘一言看清了来电的是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许魏霖的手机,把电话按掉了。 许魏霖:“……” 姜磊:“……” 田佳佳:“……” 刘一言:“我……我紧张……” “你紧张?”许魏霖不解地看着她。 许魏霖的手机还被刘一言捏在手里,却又很快响了起来,刘一言举着电话,姜磊笑起来:“刘一言,再不接电话,魏驰可能会发疯的。” 刘一言两颗又黑又亮的眼珠子一转,对着三个人狡黠地一笑:“要不然,我们逗一逗许魏驰?” 许魏霖双目无神:“呃……” 田佳佳:“啊?” 姜磊:“怎么逗?” “许魏霖,你接电话,然后跟他说你们和我走散了,找不到我了!怎么样?”刘一言把电话递给许魏霖,可是此时电话已经停止了震动。 “我看不怎么样……”姜磊摸了摸鼻子,觉得知不是一个什么好主意。 田佳佳白了她一眼:“没事逗人家干嘛?” 刘一言噘着嘴:“好玩儿嘛!”又双眼放光地看着许魏霖:“怎么样?” 许魏霖握着手机,它又开始不死心地震动起来,看着不停闪烁在手机屏幕上的“弟”,许魏霖不着痕迹地扬起嘴角,他没有回答刘一言,只是兀自接通了电话,并且开了免提。 “喂!你们在哪?在干嘛?怎么不接电话?刘一言电话怎么……”那边传来许魏驰劈头盖脸的焦急的声音,许魏霖打断他:“刘一言不见了。” “你说什么?”许魏驰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刘一言不见了,我们在城隍庙和她走散了,找不到她。”许魏驰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到。 “什么叫不见了?一个大活人还能不见了?”许魏驰好像是不太相信,但是因为担心和着急,他好像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凭借着本能质问着许魏霖。 许魏霖还没来得及说话,许魏驰又问到:“她一个人和你们三个走散了?田佳佳和她在一起没?” 许魏霖抬起头,看了一眼身边乐不可支的刘一言,姜磊和田佳佳也明显在极力憋着笑,他沉了沉嗓子:“田佳佳和我们在一起……” 这下,许魏驰彻底急了:“田佳佳怎么没跟她一起?你们联系上她没?我……我他妈打不通她电话!” “关机了。”许魏霖说的是实话。 可是许魏驰却慌了神。 他没有回林城。宿舍其他人回家的回家,旅游的旅游,唯一一个和他待在学校的老二,也出门和同在g市的女朋友约会了。 空空荡荡的寝室里,只有许魏驰一个人。 男生寝室乱得几乎没有地方下脚,许魏驰站在窗边,紧紧地皱着眉头,胸腔里面仿佛燃起一阵邪火:“关机了?我他妈当然知道关机了!你们怎么回事?连个人都看不住?” “你先别着急……”许魏霖说到。 “不着急?呵,你他妈倒是不着急!我能不着急吗?你们他妈的干的这是什么事?她一个大活人,能上哪儿去?”许魏驰哪里听得进去许魏霖的话,焦急和狂怒早已经占领了他的理智。 电话还开着免提,许魏驰暴怒的声音传到他们耳朵里。这下,几个人的申请都显得有些不自然,田佳佳附在刘一言耳边:“要不还是告诉他得了……” 刘一言有些犹豫,不知所措地看着许魏霖,许魏霖低着头,刘一言看不清他的表情。刘一言伸手想去抢许魏霖手里的电话,他却不着痕迹地转过身,背对着刘一言。 电话那头的沉默让许魏驰没由来的害怕,他看不见他们此时此刻的样子,看不到许魏霖的表情,只能凭着想象,去猜测此刻千里之外的场景。 刘一言不见了。 几分钟之前,他还拨通了刘一言的电话,可是很快被挂断了,再拨过去,就已经提示关机了。 如果只是走散了,刘一言为什么不主动联系其他人,为什么要关机? 短短十几秒钟,各种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在许魏驰的脑海里闪过,而这其中最坏的一种,就是刘一言遇到了危险,她遇到了坏人。 她可能被绑架了,可能被挟持了,甚至可能被拐卖了...... 许魏驰彻底慌了神,他既恨许魏霖和姜磊没有看好刘一言,又恨自己为什么不在她的身边,说出口的话也有些急:“许魏霖!我告诉你!刘一言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我他妈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话音未落,刘一言和许魏霖皆是浑身一震。 在和许魏驰双生的十八年生命里,许魏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另外一个人闯入他们的生活,看似没有任何侵略性,实则不知不觉地暗自蚕食着自己在许魏驰心里的分量。 他见过许魏驰为了刘一言兴奋道得意忘形的样子,见过他因为刘一言而生气到扭曲的面容,见过他为了刘一言伤心难过而流下的眼泪,也见过他失而复得时的狂喜。 他太明白刘一言之于许魏驰的意义,可是他从没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孩子,早已经在许魏驰心里占据了和自己完全相等的分量。不,也许在某些时候,她对许魏驰来时甚至是更重要的存在。 许魏霖转过身,看着刘一言,眼神深不见底。 刘一言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玩笑竟然会演变成当下这种令人骑虎难下的情况。 她没想到,许魏驰会那样和许魏霖说话。或者说,她不知道,原来自己在许魏驰心里竟然有这么重的分量。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许魏驰的话,一定伤到许魏霖的心了。 她开始有些懊恼,不该和许魏驰开这样的玩笑。于是看向许魏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愧色。 就在许魏霖的刘一言面面相觑的空当,恼人的沉默和背景的喧嚣几乎快要将许魏驰的耐性磨光,她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刚刚自己在愤怒的驱使下竟然对许魏霖说了多么严重的话。 他紧紧地握着手机,对许魏霖乞求地说到:“哥……你们快去找她行吗?赶紧去找啊……是在找不到,你们去报警!我……我求你了……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她……”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听起来十分无助,就好像刚刚那个对着许魏霖大发脾气的人不是他一样。 许魏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平静的眼神仍旧停留在刘一言的脸上。刘一言低着头,几乎不敢去看他。 一旁的姜磊从许魏霖手里拿过电话,调整了呼吸,对许魏驰说到:“魏驰,你先冷静一下,我们现在也正在找她呢。现在大白天的,一定不会有什么事,这边人挺多的,那么多眼睛看着,一定没事的!她可能是手机被偷了,现在搞不好在什么地方等着我们,我们这就分头去找,你别担心。” 许魏驰在姜磊的安慰下稍微冷静了一些,“嗯”了一声。 “随时保持联系。”姜磊说完,挂断了电话。 刘一言松了一口气,全身像是虚脱了一样,肩膀松松垮垮地耷拉下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尴尬。 姜磊轻咳了一声:“那个……现在再跟他说我们是逗他玩儿的话,这小子肯定要发疯,看来只能继续骗下去了......刘一言,等一会儿你给他打个电话,就说我们已经找到你了,好好哄哄他,让他别担心。” 刘一言自知都是自己一时兴起惹出来的乱子,于是低着头闷闷地哦了一声。 许魏霖也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其实他也在暗自懊悔,怎么就听了刘一言的话,搞了这么一个恶作剧?他自恃算得上是一个冷静理智的人,怎么在刘一言的摆布下,就做了这么一件蠢事呢? 又或者,自己其实也有小孩子恶趣味的一面,也想看看许魏驰着急暴走的样子? 这样闹了一出,几个人也没心思再继续逛了,于是沿着一条人少的路,各怀心事地走着。 短短的十几分钟,对许魏驰来说仿佛难熬的十几光年,同样的,对刘一言和许魏霖来说也是漫长难捱的煎熬。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刘一言用姜磊的手机给许魏驰打电话。 几乎是电话响起的第一时间,许魏驰就接起电话了。 “怎么样?找到了吗?”他焦急的声音传到刘一言的耳边,她甚至觉得他的声音已经有些扭曲了。 刘一言双眼有些发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涩涩的,她轻声叫他:“许魏驰……” 许魏驰没有说话,可是她明明听到,他长长地,如释重负一般地呼出了一口气。再开口,他的声音竟然微微有些颤抖:“你……没事吧?” 刘一言的心倏地像是被人狠狠地捏住似的,一中难以言说的感觉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嗯”了一声:“我没事……就是小吃街人太多太挤了,我不小心就和他们走散了……我不是一直拿着手机拍照来着嘛,想给他们打电话,手机电又被我耗完了……我没办法啊,就只有顺着这条路走,到人少的地方等等看,他们说不定会来找我……” 听到刘一言没事,许魏驰全身紧绷着的神经突然间全部像是被剪断了一样弹开,他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小声呢喃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知是看安抚刘一言,还是在宽慰自己。 刘一言也小声地说:“我没事……” 突然,许魏驰像是清醒了似的,对着刘一言凶巴巴的数落到:“你还好意思说?你乱跑什么?你知不知道这种时候坏人最多了,专门挑你们这种小姑娘下手!” 刘一言下意识地狡辩:“我哪有乱跑……” 许魏驰恶狠狠地打断她:“我还不知道你?一看到吃的就走不动,还专门去什么小吃街?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三个大活人不见了你也不知道?走丢了也不知道着急?你……” “知道了知道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刘一言见许魏驰又要发作,赶紧投降,撒娇到:“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别生气了嘛……” 刘一言难得服软,再加上她软软糯糯撒娇的声音,许魏驰饶是再有满腔的怒气,也不得不化成了绕指的柔肠,语气也软了下来:“以后小心点,知道了吗?特别是在外面,更注意安全……” 他大概是之前太生气,太焦急了,而突然间得到刘一言安全的消息又太过狂喜,所以并没有发现刘一言的反常。 如果他冷静的思考一下,就会发现,刘一言怎么回事那么轻易就服软认错的人呢?平日里,哪怕真的是她的错,到头来妥协让步的不也是许魏驰自己? 可是好像只要是和刘一言有关的事情,他总是没办法用正常的心智和逻辑来进行思考。 好像情不自禁地,他就会被刘一言牵着鼻子走。 可是他又甘之如饴。 第47章 怨阔别 晚上,几个人晃悠到外滩看夜景。 并排坐在江边,滔滔的江水在他们眼前自西向东流去,微凉的晚风在他们身边挑逗地窜来窜去。 四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大部分时候是姜磊和刘一言在说,许魏霖和田佳佳听。 姜磊半蹲着,点了一根烟:“在滨城还习惯吗?” “还好啦,一开始吃的是有点不习惯……”刘一言答。 姜磊轻声笑起来,刘一言不知道她为什么笑,有点诧异地看着他,他笑起来脸颊上又两个深深的酒窝,刘一言从来不知道他笑起来会有酒窝。他浓浓的眉毛向上挑起一边,原本线条坚硬的面庞因为这个上调的眉峰显得英气逼人,却又因为那一对深深的酒窝而显露出一丝的孩子气。 “笑什么啊?”刘一言问他。 姜磊搓了搓鼻子:“我说……你怎么总想着吃的?” 刘一言大窘,她又想起下午对着许魏驰撒谎的时候,他对自己劈头盖脸的责难了。平时虽然没少被许魏驰拿嘴馋这个事儿数落,可是被许魏驰嘲笑是一回事,被姜磊调侃又是另外一回事。如果眼前这个人是许魏驰,她一定就扑进他的怀里,使劲咬他,可是眼前的人是姜磊,她面色一红,低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还真别说,南方好吃的东西是比咱们北方多。”田佳佳笑着说到。 田佳佳本来也是个闲不住嘴的,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但好歹几个人厮混了一天,再加上姜磊也善于调动气氛,没一会儿,就和田佳佳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许魏霖在一旁,歪着头,礼貌地微笑着听他们说话,时不时地也插两句嘴,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沉默着。 刘一言歪着头,趁他不注意,仔细打量这张和许魏驰十分相似的脸,暗自咋舌,明明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可是为什么脸下会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呢? 好似感受到刘一言的目光,许魏霖抬眼看着她,嘴角微微向上扬起,探询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 刘一言顿时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有些扭捏地说到:“那个……今天的事……不好意思啊……” 许魏霖“啊”了一下,随即耸耸肩,轻快地答到:“那个呀……有什么的啊!” “我就想逗逗他玩儿,我也没想到他会发那么大的火......你千万别跟他置气……” 许魏霖歪着头,认真地打量了一会儿刘一言。 他和刘一言认识,算起来也有十几年了,即使是刘一言和许魏驰已经在一起两年了,他总共也没和刘一言说过几句话。许魏霖本身话少是一个原因,但另一个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原因就是,其实他潜意识里并不怎么待见刘一言。 许魏霖和许魏驰是一对同卵双胞胎,打从娘胎里,不,应该说打从受精的那一刻起,两个人就没分开过,成天黏在一起,好得就跟一个人似的。有时候两个人站在一起,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可不就是一个人吗? 许家老大自小就成熟懂事,许家老二鬼灵精怪,对自家哥哥虽说不上言听计从,但从小到大,不管惹了什么祸,都是许魏霖帮他兜着,所以他对许魏霖也是绝对不敢随便犯浑的。 虽然表面上对这个只比自己抢先出生三五分钟而成为的哥哥的人没什么好态度,不到万不得已,都是“许魏霖”、“许魏霖”地叫着,绝不轻易开口叫一声“哥”,但是实际上,许魏霖绝对是许魏驰前面十几年人生中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直到刘一言又重新出现。 原本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的两个人,逐渐变成了一个人,或者是三个人。 大部分时候,许魏驰和刘一言待在一起,许魏霖也不是爱热闹的人,除了偶尔和姜磊、赵翼他们一起吃个饭,大部分时候显得有些形单影吊。他倒是并不排斥这种独处,以前甚至偶尔会嫌弃许魏驰在身旁念念叨叨太过聒噪,可是当他真的跑到另外一个人面前去碎碎念的时候,心里反而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许魏霖心思细腻,可是矛盾的是,在感情方面竟然十分迟钝,看他对向竺的表现就知道。 他从没觉得自己对刘一言又什么不同的情绪,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和许魏驰终究是两个独立的个体,迟早有一天彼此要独立起来,去过自己的生活,而许魏和刘一言在一起,只是将这一天稍微提前了一些而已。 许魏驰找借口出门和刘一言约会的时候,他帮忙跟家里打掩护;许魏驰和刘一言吵架的时候,他安静地在一旁陪着;许魏驰和刘一言分开的时候,靠在他的大腿上低声呜咽;许魏驰和刘一言重归于好,兴奋地把他压在床上在他脸上重重地吧唧一口,一脸的口水…… 有时候,三个人并排走着,许魏驰和刘一言凑在一块儿,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许魏霖沉默着在一旁,歪着头看他们神采飞扬的笑,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他心里被他们照的暖洋洋的,他告诉自己,这是我最疼爱的弟弟,和他最爱的女孩儿啊。 许魏霖和刘一言始终默契地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这种不言自明的默契,来自于他们各自对许魏驰的感情,以及对于对方在许魏驰心里究竟占据多少分量的揣度。 如今,这种微妙的平衡似乎被这一场无心的试探打破,许魏霖心中难免感到一阵酸涩。 他转过头,对着刘一言轻轻一笑,江边的霓虹映射到他的脸上,摇摇曳曳,刘一言看不真切,恍惚间觉得许魏驰近在眼前。 “我跟他置什么气啊……他从小就这样……”许魏霖笑着,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刘一言知道,许魏驰平时不这样。 她见过许魏驰说起许魏霖的时候那种忿忿不平却又十分依赖的样子,见过他听说许魏霖车祸的时候着急失态的样子,也见过他看着许魏霖受伤的时候心疼的样子……可是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和许魏霖说话,对许魏霖发火的样子。 想到许魏驰,想到他大喇喇的笑,刘一言也忍不住笑起来。她对着许魏霖:“他从小就那么欠?你干嘛不打他!” 许魏霖一愣,好像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挠了挠头,说到:“小时候也不是没打过……后来发现……呃,打不赢了……” “哈哈哈......”刘一言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许魏霖的耳朵都红到了脖子根。 “对了,问你件事。”等刘一言笑够了,许魏霖开口到。 “你想问向竺?”刘一言狡黠一笑。 许魏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上面一排整齐的门牙轻轻咬着下嘴唇,然后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刘一言诧异:“你没和她说吗?” “啊?”许魏霖不解地看着刘一言。 “告白啊!跟她说你喜欢她!你没说吗?” “噢……”许魏霖摇摇头:“没有。” “不是告诉过你吗,要跟她说啊!”刘一言恨铁不成钢。 许魏霖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我觉得,她对我没什么感觉……所以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必要说出来吧……” 刘一言翻了个白眼:“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你?” 许魏霖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这种感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刘一言轻轻叹了口气,看着江对岸的高楼,也不说话。 “我现在对她也没那种心思了,就是想问问你,她的伤好了吗?她现在怎么样?”许魏霖沉吟了一会儿,低声说到。他的声音十分平静,不带一丝起伏。 刘一言转过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是想看穿他,可是却无法看清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恢复得差不多了,挺好的。一开始担心脑部的撞击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现在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一开始的耳鸣症状也没有了。”刘一言认真地回答到,想了想,又补充:“她已经开始上课了,一切都挺好的。” 许魏霖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自顾自地看向远处的江面上,刘一言侧着头看他,他的面部表情一贯柔和,在夜幕下,有一种令人安定的力量。过了很久,刘一言听见他的低沉的声音传来:“那就好。” 刘一言惦记着要给许魏驰打电话,于是九点多的时候,她们就回到了酒店。 许魏驰这一整天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倏而被提到了半空中,霎时又直直地坠落。下午确认刘一言安全之后,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似的,软踏踏地在宿舍躺了一会儿,起来打了一会儿游戏,完全不在状态。 晚上,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听歌,电话骤然响起来,把他吓了一跳。 “许魏驰。”刘一言叫他。 “嗯?” “许魏驰……”想起白天时候的事情,刘一言急觉得有些愧疚,又觉得心里甜丝丝的,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在许魏驰心里竟然这么有分量,他竟会为自己担心着急到这个地步。于是叫他的时候,声音不自觉地柔和起来,温柔而又眷恋。 “嗯?”许魏驰耐心地答到。 “许魏驰……”刘一言拖长了音调,撒娇似的又叫了一声。 许魏驰被她叫得心痒痒的,忍不住嗔怪地说到:“你干嘛啊刘一言!” 刘一言委屈道:“我就是有点想你嘛……” 许魏驰有些不乐意了,威胁似的问到:“只有一点吗?” 刘一言故意吊他的胃口:“嗯……” 许魏驰闷闷地不说话,刘一言忍住笑,叫他:“许魏驰……” “叫我干嘛?”许魏驰没好气地说到。 “我想你啊。” “有多想?”许魏驰不死心地问。 “有一点吧!”刘一言假装正经道。 “刘一言!”许魏驰恶狠狠地。 “哈哈......知道了!我逗你的!其实啊……我不是只有一点想你,而是……有两点!”刘一言笑着说。 许魏驰彻底崩溃,可是又拿她没办法,在电话那边龇牙咧嘴,恨不得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用力地咬着她的双唇,恶狠狠地惩罚她。 房间里没开灯,许魏驰躺在床上,大喇喇地长着腿,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无意识地在黑暗中晃动,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叫她:“刘一言……”可是声音里又透露着些许难以形容的忐忑:“这一个月以来,你就没想过要回来一趟吗?” 说完,许魏驰又暗自有些后悔。 以前的他,是一定不会问出这样的话的。他只会笃定地看着刘一言涨得发红的笑脸,胸有成竹地说:“刘一言,你一定很想我!”或者是不要脸的在她耳边说:“你是不是已经离不开我了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短短一个月,对许魏驰来说,却仿佛过了一年那么久。尽管他们每天都会通电话,有时间也会视频,可是这种远距离的恋爱,不知为何,竟让他生出一种莫名的无力感。 他没办法像以前一样,一转头,一抬眼就能看到她微微发红的脸颊;他没办法想以前一样,伸出手就能将她拥进怀里;她没办法像以前一样,低下头就能吻住她蜜糖一般的双唇,细细品尝。 他们还是像以前一样说话聊天,说情话或是耍贫,有时候也会发生一些小小的争执。可是这一切,明明就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穿过唰唰的电流,跨越两千多公里的距离,原本炽热浓烈的情感凭空被添上冰冷的色彩。原来那些温柔细致的念叨,逐渐变成了细细碎碎的负担,原来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情话也温度渐失,并不让人觉得十分甜蜜,反倒令人心生不安,而那些本来无足轻重的小小的争执,不知为何,竟然被无限放大,逐渐演变成一只无形的大手,不着痕迹地将两个人推向相反的方向。 刘一言躺在酒店的单人床上,另一张床上的田佳佳已经进入了梦想,发出轻微的鼾声,刘一言怕吵到她,不敢大动作翻身,说话也尽量压低了声音。 听到许魏驰犹犹豫豫又略带试探的声音,她不由一愣,张了张嘴,没出声。 怎么会没想过呢? 刚到滨城的那两天对一切都充满了兴奋和好奇,刘一言对即将展开的大学生活充满了期待。可是这种兴奋并未持续多久,几乎是刚开始军训,她就已经受不了,想要逃了。 军训的第一天,在烈日下暴晒了一整天,刘一言被晒得头晕眼花,再加上平时缺乏锻炼,晚上躺在床上,双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几乎已经开始后悔,责怪自己为什么要来到离家这么远的地方。 和许魏驰打着电话,许魏驰第一天到学校报到,在那边兴奋地描述着g大的校园风光,人文情怀,刘一言却因为疲倦和烦躁,显得有些兴趣缺缺。许魏驰好像迎头被泼了一盆冷水,浑身冰凉,压抑住内心的失落和不满,好脾气地哄到:“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刘一言翻了个身:“没什么。” 许魏驰不信:“告诉我嘛……”然后又猜测到:“是不是军训太辛苦了?你们教官严吗?” 刘一言眼皮已经有些重了,于是敷衍地答到:“唔。” 许魏驰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对方明显已经不想再继续聊下去,于是顿了顿,沉下声音说到:“那你早点休息吧,我先挂了。” 刘一言累得连许魏驰说了些什么都没听清,自然不会注意到他语气中的失望,轻轻“嗯”了一声,掐断了电话。 后来,许魏驰也开始了军训,两个人每天都累得像是搬了一天的砖一样,电话接通之后,说不上两句话就匆匆挂断,一转眼,就是半个多月。 许魏驰心里有种不安定的感觉,可是依旧像从前一样厚颜无耻地缠着刘一言,只不过从以前面对面的耍赖皮变成了电话短信的轮番轰炸。 刘一言习惯了这种被许魏驰粘着惯着宠着的相处方式,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同,再加上许魏驰小心掩藏着内心的情绪,她更是不会注意到。 可是,她刘一言对许魏驰的感情,从来都不比他的少,哪怕她羞于承认,却也逐渐认识到,这份感情早已超出自己的控制,她仿佛早已陷入这片深不见底的沼泽。认识到这一点,她的内心也不再抗拒自己很爱许魏驰这件事,比起从前,反倒是更加坦荡地爱着他。 她毫不克制自己对许魏驰的思念,写在日记里,藏在眉眼中。她表面上波澜不惊地过着大学生活,军训、上课,和田佳佳一起参加各种社团活动,可是只有她自己清楚,不管是在人群里,还是独处的时候,许魏驰眉开眼笑的样子总是会浮现在她的眼前。 她想念许魏驰,她想回去,想时时刻刻都待在他的身边。 可是心里这么想是一回事,行动上的表现又是另外一回事。 习惯了在许魏驰面前傲娇地端着,她就是没办法好好地对许魏驰说上两句软话。于是,面对许魏驰的问话,她纵然是又千言万语想说,最后脱口而出的话,却又总是让人伤透了心:“我疯了吗?回去干嘛?” 以前的许魏驰大概腿腆着脸,嬉皮笑脸地说:“回来和我在一起啊!”可是这一刻,黑暗中,许魏驰仿佛看到自己心里为刘一言点燃的那盏烛火的光变得十分微弱,它摇摇曳曳,明明灭灭,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谁吹熄。 他们在相隔千里的两处黑暗中沉默着,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刘一言的呼吸因为脱口而出的言不由衷的话而有些急促,许魏驰的呼吸不知为什么,变得沉重而没有规律。 两人之间仿佛绷着一根紧紧的弦,好像谁先开口,就会扯断这根弦一样,谁也不愿意率先打破沉默。 突然想起今天是两个人在一起两周年的日子,许魏驰必定是因为自己没能回去而耿耿于怀,再加上今天白天发生的事,刘一言心底觉得有些愧疚,于是咽了咽口水,有些不自然地说到:“好了,你别不开心了,我挺想你的……” 许魏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低低地“嗯”了一声,再没了下文。两个人的心都有些凉了,于是互道晚安之后,挂断了电话。 许魏驰想了想,又给刘一言发了一条短信:“两周年纪念日快乐。”看到手机屏幕提示发送成功,他的眸子渐渐暗了下来,他有些无奈地闭上眼,胸口闷闷的。他不知道,他们以后是不是还能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地快乐下去。 很久之后,许魏驰还是没法入睡,放在枕头旁边的手机微微振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来,是刘一言回复的短信:“晚安。” 第48章 天涯路 刘一言和田佳佳在上海一共玩儿了四天,许魏霖和姜磊陪了两天。 第五天一大早,许魏霖和姜磊送她们去机场,去得有些早了,几个人便在送机大厅里聊天。 许魏霖看着刘一言,欲言又止。刘一言却好像是知道他有话要说一样,歪着头看他,眼神一片清明。 “那个……那天的事,还是别跟他说了。”许魏驰说。 “啊?”刘一言不太懂他的意思。 “他……那天挺生气的,把那事儿当真了……要是让他知道我们几个串通起来骗他,肯定又要发火了。”许魏霖搓了搓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反正他也发完脾气了,这件事儿也就算是过去了,我们……就别再提了,就让它过去吧,行吗?” 刘一言笑起来,调侃他:“你还怕他发火呀?” “我不是怕他发火。”许魏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到:“我就是不想让他伤心。” 刘一言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慢慢转移开视线,看向远处,她不知道许魏霖只是随口一说,还是意有所指,也许,在许魏霖心里,自己就是那个三番两次让许魏驰伤心的坏人。 许魏霖又说到:“他自从那次和你分手以后,就…….怎么说呢,和以前不太一样,心思有些重。你也知道,他以前是有点没心没肺的,做事情也有点一根筋,傻不拉几的。”许魏霖好像是想起许魏驰从前厚颜无耻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嘴角高高扬起,和许魏驰的脸仿佛重合起来,刘一言看着他,有些发愣。 “但是这段时间以来,他长大了不少,心思也多了……”他看了刘一言一眼:“也不知道是该感谢你呢,还是该怎么样。总之他现在是没以前那么傻了,但是,也没有以前开心了。” 他没有以前开心了。 刘一言还记得和许魏驰和好的那天,他身上温热的汗液,和他眼角滚烫的泪水。她甚至想起自己离开的前一天,在山顶上,许魏驰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和眼下重重的黑眼圈,想起他哀戚而不舍的表情,以及他在自己怀里委屈的样子。 她都快要忘记他没心没肺,哈哈大笑的样子了。 刘一言问:“他为什么不开心?” 许魏霖摇摇头:“他没说过。”想了想,又说:“我猜,是因为患得患失吧。” 刘一言哑口无言。因为她无法得知,和许魏驰重归于好之后,他是被失而复得的狂喜紧紧包围,还是担心再次失去而终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刘一言没有说话,或者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许魏霖小声说到:“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们俩好好地,别再吵架了。” 刘一言点点头,朝他扯出一个微笑:“嗯,我知道了。” 许魏霖又不放心地说到:“他要是犯浑什么的,你也别和他计较。”见刘一言愣着不说话,又补充到:“他心里挺在乎你的。” 刘一言没来得及说话,本来在和田佳佳说话的姜磊凑过来:“说什么悄悄胡呢你们?小心我找魏驰告状,看他不生吃了你们!” 许魏霖苦笑:“你知道就好,那天的事你就管好你的嘴吧。” 刘一言被他逗得捂嘴笑起来,心里也不是那么沉重了。姜磊一手搭在许魏霖的肩上,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他要是知道我和刘一言说悄悄话能生吃了我们,那你应该也知道,他要是知道那天刘一言走丢的事是我们串通起来一起骗他的话,会连你一起生吃了吧?”许魏霖冷笑。 姜磊做出一副受惊的模样,笑嘻嘻地在嘴唇上比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眼神不自觉地看向刘一言。她也因为姜磊的动作笑起来,眉毛弯弯的挂在那双大眼睛上方,睫毛忽闪忽闪的,姜磊呼吸一滞,笑容僵硬在脸上,很快,他不着痕迹地将脸转开,看向别的地方。 回到滨城,刘一言又重新投入到规律的大学生活中。 在上海的“走失”事件,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被她抛诸脑后,自然也不必再和许魏驰提起。可是也是那一天,她突然笃定一件事,那就是许魏驰对自己的感情。 如果说以前她是在仗着许魏驰对自己无条件的忍让而作威作福的话,那天之后,她真正明白了自己在许魏驰心里的分量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她万万没想到许魏驰会因为许魏霖没有照顾好自己而对他大发雷霆。所以,对于这件事,她其实是于心有愧的,她感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无耻地试探了许魏驰的底线,她甚至觉得自己其实是在欺骗许魏驰的感情。 于是,在和许魏驰的交流中,她不知不觉有些小心翼翼。 时光平稳地流转着,两个人还和从前一样,靠着电话和网络连接对彼此的感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都有些瞻前顾后,患得患失,许多话都点到即止,并不深究,好像无形之中,有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 转眼到了年底,北方的寒假稍微要来的稍微早一些,基本上元旦假期结束之后就是期末考,g大的期末考却定在一月中旬,晚了一个多星期。 圣诞节,刘一言宿舍的四个人一起通宵唱歌,半夜,其他几个人都有点扛不住了,就剩刘一言,还跟打了鸡血似的。 她点了一首《每天爱你多一些》,低声吟唱起来,耳畔响起许魏驰低沉的,富有磁性的声音,那个声音曾在许多个夜里,轻轻为她吟唱起这首歌曲。 “而每过一天每一天这醉者,便爱你多些再多些至满泻,我发觉我最爱与你编写,以后明天的深夜……而每过一天每一天这情深者,便爱你多些再多些然后再多一些,我最爱你与我这生一起,那惧明天风高路斜……”不知不觉,刘一言的脸颊湿了,她也顾不上去擦脸上了泪,只是认真而动情地唱完了这一曲。 她才发现,她是如此地想念许魏驰,想到快要发疯。 第二天,刘一言几乎是睡了一天一夜。 许魏驰知道她通宵唱歌要补觉,也不缠着她,有些心疼得责备到:“你们也真是的,哪天去唱不行,非要通宵?熬夜对身体不好知不知道?” 刘一言困得不行,眼皮打架,懒得和他废话:“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不这样了……” 许魏驰对着电话轻轻吻了她一下,无可奈何到:“好了好了,你快睡吧,多睡会儿,醒来给我打电话。”话音刚落,那边就挂断了电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最后那句话。 挂了电话,许魏驰又打开短信看了一眼航空公司发来的确认出票的短信,这才笑了笑,满意地放下了电话。 2011年的最后一天,刘一言几乎在图书馆泡了一整天。下午不到五点,天几乎已经全黑了,图书馆里依旧人头攒动,大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焦头烂额。 刘一言面对着桌上摊开的笔记,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今天已经快要一整天没有许魏驰的消息了。没有每天早上如约而至的早安短信,没有午饭时间催促自己快去吃午饭的电话,没有时不时就要扰乱她学习的节奏的微信提醒,可是她的心,却还是被打乱了。 给他发微信,没有回复;发短信,石沉大海;午饭后忍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竟然提示关机。 这绝对不是许魏驰的作风。 刘一言先是有些生气,暗骂许魏驰竟然一声不吭地玩起了失踪,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骂骂他。可是很快的,这种恼怒渐渐转化成了担忧。许魏驰一定不会像这样,连个招呼都不打的消失,刘一言甚至开始有些担心许魏驰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这样的想法在她脑海里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堵在她的胸口上,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泄气地把手里的笔扔在桌上,对面的田佳佳被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刘一言抱歉地朝她笑笑,正准备解释,桌上的手机忙不迭地震动起来。 怕吵到别人,刘一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手机,是那个混蛋。 刘一言朝田佳佳做了个手势,接起电话用气声说到:“等一下。”说完,快步走到厕所旁的接听电话区域。 重新拿起手机,不等他说话,刘一言就劈头盖脸地朝他发火:“你怎么回事?一整天上哪去了?不知道打个电话说一声吗?哪怕发个微信,发一条短信啊!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许魏驰笑着问,刘一言听到电话里有车流的声音。 知不知道我很担心…… 可是她深吸了一口气,讪讪地说到:“没什么……”平静下来之后又没好气地问到:“你上哪去了?” 许魏驰轻轻笑了笑:“我去了一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许魏驰不回答她的问话,转移话题到:“你在哪儿?” 刘一言也没再纠缠,从善如流地答到:“我在图书馆啊……下周就要考试了……” “啊!”那边,许魏驰惊异地叫了一声,随即又柔声问到:“吃饭了吗?” 他身后车水马龙的声音渐渐远去,刘一言清楚地听到他稍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好像在赶路一样。 “没呢……你在外面吗?明天就放假了吧?回家了吗?”刘一言问。 许魏驰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还是不回答刘一言的问题。刘一言心里顿时觉得有些烦躁:“你干嘛呢?不想跟我说话就别说了,挂电话吧!” 许魏驰随口说到:“我没有不想和你说话啊……” “……” “你饿吗?”许魏驰没话找话。 刘一言心烦意乱,想知道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可是许魏驰不着痕迹地和她打着太极,就是不肯正面回答他的问题。问不出个所以然,刘一言也不想和他纠缠,于是冷冷地说到:“你忙你的吧,我先挂了。” 许魏驰有点依依不舍,但是也没反对:“那好吧。” 刘一言气急败坏的挂了电话,站在原地发呆。 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啊。 昨晚挂电话之前,他还郑重地宣誓着对自己的感情,为什么一夜之间,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呢?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天之后,竟然连和自己说话都显得心不在焉了。 这一区没有暖气,刘一言站了一会儿,觉得浑身发冷,手脚冰冷得像是刚从冰窖里出来一样。她甚至不知道是因为温度低而被冻得发抖,还是因为许魏驰反常的态度而心寒。 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来来往往进出厕所的人经过她身旁,偶尔有人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朝她投来同情的目光。刘一言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又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显示17:26。 收起手机,准备回去找田佳佳吃完饭,手机又一次响起来,屏幕上还是那个令人又爱又恨的名字。刘一言犹豫了几秒,还是认命地接起电话,忍住满腔的委屈,努力装出一副冷漠地口气:“干什么?” “下来吧!”许魏驰的呼吸有些急促,微微喘着,可是他的声音语调里隐隐透露着一丝兴奋。 刘一言愣愣地:“啊?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下楼!到图书馆门口来!”许魏驰提高了一点音量。 “为什么?”刘一言站着,没有动。 许魏驰低低地笑了起来:“问那么多干嘛?你先下来,下来你就知道了!” 挂断电话,刘一言只愣了不到一秒,就转过身,飞快地朝楼下跑去。 他说“下来”,“到图书馆门口来”,“下来你就知道了”…… 所以,他在楼下吗? 怎么可能......这里是滨城啊…… 这不是从林城到g市的两百公里路,而是从g市到滨城啊!这是两千多公里的路程,是跨越了整个中国,从南到北的距离,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可是她明明就感觉到,许魏驰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仿佛已经听到了他沉重有力的心跳声。 这样一来,一切就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为什么会消失了一整天?是因为在飞机上吗? 为什么不提前打电话来告诉自己呢?是想要给她一个惊喜吗? 刘一言一边想着,一边朝着楼下飞奔,脸蛋儿红扑扑的,洋溢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 仅仅是短短的一分钟,她就已经跑到了图书馆的玻璃门前。 许魏驰站在玻璃门的外面,轻轻地笑着,一动不动地盯着刘一言。 他穿了一件藏青色的长款羽绒服,包裹在浅色牛仔裤下的两条长腿被遮住了一大半,身上背了一个大大的双肩背包,脖子上缠绕着刘一言给他织的那条“劣质”围巾。 刘一言站在有暖气的图书馆里,还没来得及去拿自己的外套,上身只穿了一件不薄不厚的卫衣。 图书馆内温暖舒适,灯火通明,门外却是寒意逼人,黑漆漆的一片。 他们两静默着,站在玻璃门的两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两个人刚好堵住了大门,不断有人绕开他们,从他们身旁的玻璃旋转门进进出出,他们却好似被点了穴似的,动也不动。 许魏驰的下巴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他的眼神里面有意思难以掩饰的倦意,可是他依旧深情地,热切的注视着几步之外的那个人,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傻姑娘。 刘一言的眼里闪烁着莫名的水光,她睁大了双眼,一眨不眨盯着许魏驰,好像担心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觉,好像只要眨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不见。 两个人身处两个不同的世界,就这样安静地,深情地凝视着对方。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突然同时笑了起来。起先,只是微微扬起嘴角,紧接着,这笑意迅速在眼角眉梢扩散开来,继而转化成低低地轻笑声,很快,两个人都笑得连身子都轻轻颤抖起来。 然后,许魏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刘一言大大地张开了双臂,向右边歪着脑袋,笑盈盈地看着她。 刘一言的心里仿佛瞬间点亮了一束光,一束只照耀许魏驰的亮光。 她突然向前,用力推开阻隔在他们之间的那道玻璃门,大笑着,扑进了许魏驰的怀抱。 就好像几个月前,她离开之前的那个清晨,他站在她家楼下,仰着头对着她笑,他张开着双臂,想要拥她入怀。而她站在离他几层楼远的地方,在窗边张开双臂,仿佛立刻就要振翅飞进她的怀抱。 而这一次,他终于紧紧地将她拥抱着。 穿过一百多个寂寞的的夜晚,经过两千多公里的跋涉,他终于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将他日思夜想的人抱在了怀里。她浑身还冒着温热的气息,她软软的,周身散发出甜甜的气味,将他紧紧包围,轻易地就驱散了这一路的孤独和寒意。 她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几乎是贪婪地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只有许魏驰身上才会有的,那种淡淡的,即使是在黑夜里也不会褪去的,阳光的味道。 许魏驰的下巴抵在刘一言的头顶上,轻轻地,左右来回摩挲。 此时此刻的温玉满怀让他生出一些异样的情绪,胸腔里好似充盈着一股暖暖的温泉,通过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直抵他身上的每一个角落,这样温暖的感觉,让他几乎全身瘫软。 刘一言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挠得他心里痒痒的,于是慢慢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这不是这些日子以来让他开心却又失望的梦境,他怀里真真切切地抱着他最爱的女孩儿。 刘一言在他怀里蹭了一会儿之后,又抬起头,小鹿一般的眼睛看着他,有些不确定似的一眨一眨的,好像在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许魏驰也低着头,轻轻笑着和她对视,眼里流转着动人的光。 过了好一会儿,兴许是看够了,刘一言才犹豫着,不太确定地开口到:“许魏驰……是你吗?” 第49章 天如水 许魏驰愣了一下,很快笑起来,眼底的倦意霎时间一扫而光,眼神里流光四溢。 他没有回答刘一言,而是放开紧紧搂着她的双臂,握住她的两边肩膀,有些责备却又宠溺地说到:“也不知道把外衣穿上再出来!” 刘一言噘着嘴看着他不说话。 许魏驰十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放开捏着刘一言肩膀的手,把自己脖子上棕黄的围巾解下来,把它搭在刘一言的脖子上,然后轻轻地绕了一圈,满意地叉腰看着她。 刘一言不满地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有些羞赧地抱怨到:“丑死了!” “谁说丑了?我觉得好看!”许魏驰笑起来,说着,拉开了自己羽绒外套的拉链,一只手拉着衣服,露出里面灰色的薄毛衣,一只手拽住刘一言的手臂,将她再一次拉到怀里来,然后紧紧地将她包裹起来。 刚刚隔着厚厚的衣服,刘一言无法感受到许魏驰的温度和心跳,而此时,隔着薄薄的毛衣,刘一言的脸紧紧地贴在许魏驰的胸膛,他强有力的心脏,一下一下,随着沉重的呼吸声传到她的耳畔。 她不知不觉轻轻闭上双眼,贪婪地享受着此刻的温暖。 怀里的刘一言一动不动,许魏驰抱着她,也不舍得打破这一刻的温情。 两个人静静地站着,都不说话,可是内心早已都波涛汹涌。来往的人偶然侧目看向他们,投来不解或是艳羡的目光,可是他们仿佛和外界隔绝开了,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 半晌之后,许魏驰有些依依不舍地放开刘一言:“不能这样,会着凉的。”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赶紧上去,把衣服穿好了,知道吗?” 刘一言难得听话地点了点头,但是身子却没动。 许魏驰微微一下,嘴角像一边微微扬起,伸出右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哪儿也不去!” 被许魏驰猜中了心思,刘一言有些不好意思,撇撇嘴:“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才不管!” 许魏驰被她气笑了:“我就跟着你,哪儿也不去!你快进去,把衣服穿上!” 刘一言冷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朝里面走去。 田佳佳看到刘一言满面红光地回来,调侃到:“什么电话打了这么久啊?瞧把你开心的,啧啧啧……”又看到她脖子上突然多出来的东西:“你脖子上那个是什么鬼啊?好丑!” 刘一言早就乐得找不着北了,才不理会田佳佳的挖苦,上半身趴在桌上,凑在田佳佳耳边小声说到:“许魏驰来了!” 田佳佳:“啊?什么?” “我说,许魏驰来了!就在楼下!” 田佳佳倒吸了一口气,半天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笑起来:“我的天,这也太浪漫了!浪漫死了!” 刘一言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地笑着,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然后一边穿着外套,一边问田佳佳:“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晚饭?” 田佳佳瞪了她一眼:“我田佳佳是这种不识时务的人吗?人家大老远的来看你,我跟着去有什么劲啊?我才不想当电灯泡呢!” 说话间,刘一言已经穿好了外衣,觉得自己就这样丢下田佳佳,实在是有些重色轻友,不讲义气,于是犹犹豫豫地:“那你……” “你别管我啦!我一会儿去食堂随便买一点,回宿舍边看剧边吃,别提多爽了!”田佳佳朝她摆摆手,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引来旁座的人不满的目光。 刘一言抱歉地朝他们笑笑,压低了声音:“佳佳……” 田佳佳也小声说到:“好了好了,快去吧!别让许魏驰等急了!” 刘一言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背上书包,脚步轻快地朝着许魏驰走去。 许魏驰还站在原地。他背对着刘一言,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黑夜。他身后的背包已经被写下来,左手稳稳地提着包带,他的围巾还缠绕在刘一言的脖子上,他欣长而光洁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图书馆内的灯光映照在上面,反射出好看的光。 刘一言小心翼翼地走到他的身后,他好像在想什么事情,想得有些出神了,并未注意到身后的人。她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注视着他宽厚的背脊,突然间心里一动,猛地扑上前去,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腹。 许魏驰大惊,身体猛然绷得紧紧的。在闻到熟悉的味道,感受到熟悉的温度之后,逐渐放松下来,左手依旧提着包,右手垂在身侧,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抱着自己。 刘一言的脸在许魏驰背上来回蹭,两只小手紧紧的勒着许魏驰的肚子,看她孩子气的样子,许魏驰忍不住有些好笑。他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刘一言的手背,好脾气地哄到:“抱够了吧?饿不饿?咱们去吃饭好不好?” 刘一言冷静下来,有些羞赧,用额头撞了撞许魏驰的背,以示发泄。许魏驰也非常配合地,假装很疼似的,闷哼了一声,抓住她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侧来。 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在校园里昏暗的路灯下,忍不住露出相同的,近似于满足的微笑。 “你想吃什么啊?学校附近都是小菜馆,要不然我们去市里吃好了,我跟你说,滨城有一条韩国街,住的都是朝鲜族人,那里的韩国菜可好吃了……”刘一言自顾自地说着,许魏驰打断她:“就去你们学校食堂吃吧。” 刘一言仰起头看他,他深邃的眼眸和昏黄的灯光重合在一起,晕染出柔和的光芒,他的嘴角似扬非扬,隐约露出几颗牙,她有些不解地问他:“这么远来,就是为了换个食堂吃呀?” “谁说的?我是为了尝一尝你吃的食堂,看看你生活的地方。”许魏驰笑着,却是一本正经地说到。 “切!食堂有什么好吃的!”刘一言不满地嘟嘴。 许魏驰揽着她:“带我去尝一下嘛……去看看你平时度吃的是什么……” 刘一言拿他没办法,带着他往s师大北区食堂走去。 食堂的炒菜都是大多是北方菜,动不动就勾芡,不然就是咸的要死,刘一言很少吃,多半是去校门外的川菜馆吃外卖。但是食堂里又滨城特色的麻辣拌,那绝对称得上刘一言的最爱。 她拉着许魏驰站在窗口前,对着食堂阿姨说到:“阿姨,要两份麻辣拌,一份麻辣的,一份酸甜辣!”刘一言常来,和阿姨已经很熟了,阿姨看到是刘一言,又看到她身旁的许魏驰,摘下口罩,笑着问:“妹儿,这是你对象?” 刘一言拉着许魏驰的手,仰起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是因为食堂内暖气的缘故,还是因为害羞,她的脸颊红红的。她点了点头,对阿姨说到:“嗯,他从南方过来看我了!” 阿姨看了看许魏驰,满意地点点头:“小伙子真不错,这大冷天的还从那么老远的地方过来,刚到吗?累坏了吧?” 许魏驰笑着,摇摇头:“不累!” 两个人找了一个人少的角落坐下来,刘一言把麻辣的那一碗放在许魏驰面前,自己面漆是酸甜辣的。她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地抱怨到:“这个麻辣拌,虽说是叫麻辣拌吧,但是它的官方口味是酸甜辣的,我觉得一点都不好吃,还是麻辣的最好吃!” 许魏驰尝了一口,还不错,笑着问到:“不好吃你干嘛还点?” “我是想点一个麻辣的,你肯定不会吃不习惯,再来一个酸甜辣,你可以尝一尝特色嘛!”刘一言解释到。 许魏驰夹了一口刘一言碗里的,仔细尝了尝,认真到:“还可以啊。” “真的?”刘一言不相信地看着他。 许魏驰不像刘一言一样无辣不欢,他甚至偏爱甜食,但是平时几乎都是他将就刘一言的口味,所以其实刘一言并不知道他爱吃甜。刘一言口中的黑暗料理酸甜辣的麻辣拌,对许魏驰来说,其实真的还不错。 好像怕她不相信似的,许魏驰又夹了一口她碗里的,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刘一言看着他的样子,好像有些不相信似的,也夹了一口自己碗里的东西,送进嘴里。 不好吃。 许魏驰低声笑起来,伸手把自己面前的碗和刘一言面前的交换了一下,然后朝她努努嘴:“吃吧。” 刘一言低着头不动,许魏驰放下筷子,看着她:“怎么了啊?” “许魏驰……” “嗯?” “你不会是因为我不喜欢吃那个,才故意说好吃的吧?” 许魏驰一愣,抿着嘴笑起来:“想什么啊你,我要是不想吃,重新再去点一个不就好了,用得着委屈自己吗?” “真的?”刘一言不相信地又问了一遍。 “真的。”许魏驰答,然后又漫不经心地说到:“其实我挺喜欢吃甜的东西的。” 吃饱喝足之后,两个人手拉着手在校园里闲逛,虽然夜色朦胧,寒风飒飒,但是昏黄的路灯也将他们的前路照得清晰可辨。 “北方真冷啊。”许魏驰拉着刘一言的左手,一起装进衣兜里,说话间,口腔里冒出浓浓的雾气。 “其实也不是那么冷!室外冷,但是室内可暖和了!我们在教室上课,脱了外衣还热得不行,哪像高中那个时候啊,一到了冬天,在教室里冷得直跺脚……”回忆起高中的时候,刘一言笑起来。 许魏驰也笑,看了一眼周围的夜色:“不过,天黑的也太早了,我三点下的飞机,一出来机场,就跟林城的下午六七点似的,四点多天就黑了,太可怕了……” “是吧?好像个鬼城!刚开始那会儿我也不习惯,觉得还挺吓人的……” 许魏驰点头表示赞同。 看许魏驰有些疲倦了,刘一言问到:“你订酒店了吗?回酒店去休息吧。” 许魏驰噘嘴:“我没订啊……我这都来投靠你了,你还把我往酒店里赶啊?” 刘一言好笑地看着他:“那我总不可能把你往宿舍里领吧?” “那你准备让我露宿街头吗?”许魏驰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刘一言沉吟一会儿:“我先陪你去找个酒店住下吧……” 许魏驰大喜,又开始没个正形:“你是说,现在要和我去开房吗?” 刘一言白了他一眼:“你再胡说,我就不管你了,你自己去找酒店!” 许魏驰立马立正站好,闭紧了嘴巴不说话。刘一言见他这个样子,实在是可爱,于是停下脚步来,仰着头看他。许魏驰也停下来,不解地扭头看她,猝不及防地,一个轻轻地吻,蜻蜓点水一般地落在他的脸颊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刘一言已经率先走到了前面。 许魏驰摸了摸脸颊,仿佛刘一言唇角的温度还停留在上面,他禁不住笑起来,迈开长腿,快步追上刘一言,搂着她的肩膀,得意洋洋的晃了晃脑袋。刘一言捂着嘴,眼角轻轻地弯起来。 两个人在s师大附近找了一家快捷酒店开了一间标准间。 许魏驰的意思是大床房就可以,没必要浪费钱,刘一言瞪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许魏驰故作委屈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想,你可以会学校宿舍住嘛,还能省点儿钱!” 刘一言恶狠狠地瞪着他:“行!你自己住吧!我回去了!”说着,转身准备走,可是许魏驰哪里还有让她走的道理,从后边儿一把抱住她,讨好地说到:“别别别!我就是随口说说!随口说说……” 刘一言伸手推了推他的头,难得语气温和地说:“我也是想着你大老远地过来,总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吧?我也想陪陪你……” 许魏驰心里高兴,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手臂一点都不放松,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你要是真想陪我,咱俩订一个大床房多好……”说完,在刘一言耳朵上亲了一口,完了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刘一言想挣脱,却没成功,于是板直了身体,警告他:“你要是再说一句,我就马上回宿舍了!” 许魏驰就喜欢看她被自己调戏,然后羞红了脸,一本正经地威胁自己的样子,目的达到了,他也知道见好就收,一怒之下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刘一言一定干得出来。 两个人就站在酒店房间的门背后,维持着许魏驰从背后搂着刘一言的姿势,他在刘一言的耳边轻轻地吐气,恬不知耻地说着混账话,刘一言涨红了脸,却又挣不开他的束缚,又或者说其实十分享受现在两个人耳鬓厮磨的时刻,象征性地在他怀里动了动,便不再挣扎。 在房间待了一会儿,已经九点多了,许魏驰问到:“你们学校没什么跨年夜活动?” 刘一言想了想,撇撇嘴:“没有……这都快考试了,谁还有这个心情跨年啊!” 许魏驰噘着嘴,有些失望。刘一言又说:“不过,市中心肯定很热闹!我听她们说,市府广场那边有万人倒数……” 许魏驰双眼一亮:“我们也去吧!” 刘一言有些犹豫,这大晚上的,她实在是不太想出去,先不说外面冷得要命,从大学城坐地铁到市府广场,怎么也要半个多小时,她是在有些懒得动了。可是那边,许魏驰玻璃珠子似的眼睛正充满期盼地望着她,一想到这个傻瓜跋涉了那么远的路程,只是为了来看看自己,她又实在是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朝着许魏驰点点头,嘴里那个“好吧”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许魏驰就一下扑了过来,捧着她的脸,重重地吧唧了一口,感恩戴德地说到:“刘一言,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刘一言白了他一眼,口气颇为无奈:“哪有你对我好啊……” 许魏驰好像没听见,脸贴着她的脸颊,撒娇一样地蹭来蹭去,刘一言心痒痒的,紧张得一动不动。 两个人磨磨蹭蹭地从酒店出来,也已经快十点了,刘一言心想,这下坏了,赶不上末班地铁了,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朝着地铁站走去。好巧不巧,元旦假期赶上冰雪节开幕,滨城热闹非凡,于是末班地铁的时间也改为凌晨三点。 刘一言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朵上去了,许魏驰不知道她在开心什么,弯着腰,一手勾着她的脖子:“乐什么呢?” “我告诉你啊,地铁平时九点四十准时关,你今天可赶上好时候了,我们这一来一回坐地铁,得省下多少打车费啊!”刘一言得意地说。 许魏驰:“啧啧啧……” “干嘛?”刘一言瞪他。 “刘一言,你真是……”他斜睨了刘一言一眼,故意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到:“太会过日子了!” 刘一言冷哼一声。 “真想现在就把你娶回家!”许魏驰舔了舔下嘴唇。 刘一言笑,像条小蛇一样,从他手臂的环绕之下滑出来,一脸不屑地看着他:“到法定婚龄了吗你?” 许魏驰立马抓住她话里的漏洞:“我到了法定婚礼你就和我结婚吗?” “去死吧你!” “哎,刘一言!你不会真要等到三十岁才肯和我结婚吧?”许魏驰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问。 “看你表现吧。” 许魏驰大喜过望:“要怎么表现?让你生米煮成熟饭可以吗?” 刘一言挑眉威胁他:“你敢!” 许魏驰立马又塌下肩膀:“不敢……” 滨城的市府广场是军阀混战时期就修建而成的,原本是以奉系军阀首领的名字命名的,新中国成立后,滨城市政府,市法院和市检察院都搬到了了这附近,分别立在广场的三个不同方向,于是,广场正式更名为市府广场。 广场周围整齐排列了一排排石柱,用以几年战争时期为了和平献出生命的战士们。几十年来,可以说,市府广场早已成为了滨城的地标性建筑之一。 十一点,广场上人声鼎沸,比肩接踵,刘一言和许魏驰被推来搡去,差点喘不过气来。许魏驰害怕刘一言被挤散了,又担心她被人撞到,用一只手臂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随着人流慢慢往前挪。 喷泉广场上临时搭建了一个台子,台子上堆满了烟花,台子周围绕一圈隔离线,将人群和烟火隔离开来,台子后方拉下一张巨大的幕布,幕布上滚动播放着热闹喜庆的歌曲,不是穿插着一些当红明星提前录制的新年祝福视频。 许魏驰和刘一言去的晚了,只能站在离台子远远地地方。刘一言有些失望,踮着脚不住地朝屏幕那边张望,却什么都看不见,闷闷不乐的样子。许魏驰安慰到:“没关系,咱们这个位置挺好的,离烟花远一点儿,省得一会儿被炸飞了!” 刘一言忍俊不禁:“瞎说什么呢!哪儿有那么容易就被炸飞!” 许魏驰不在意地笑笑:“我这不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嘛!” “你这明明是强词夺理!”刘一言瞪他。 “我说的是一个很有可能发生的客观事实,怎么就变成强词夺理了?”许魏驰存心和她杠上。 刘一言翻白眼:“我懒得和你说!” “我就愿意和你说!”许魏驰又腆着脸凑上来。 “我不想和你说!” “我就想和你说!” “我不想!” “我想!” “不想!” “想!” “不!”刘一言仰着头,耀武扬威地看着他。 许魏驰一时对不上话,有些气急败坏地,直接按住刘一言的脑袋,一个重重的,有些发泄意味的吻落在刘一言的唇上,堵住了她倔强的嘴。刘一言被吓得不轻,瞪大了双眼,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许魏驰的心里仿佛注入了一股细细的暖流,无声地温暖着他身上的每一个角落。 无论过了多久,无论有过多少亲密的接触,每一次他突然吻住刘一言的时候,她总是会像一直受精的小鹿一眼,睁大了湿漉漉的双眼,隔着一层薄薄的水汽,茫然无措地望着自己。每每这个时候,他都感到自己周身充满了力量,这种力量来自于刘一言的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对自己的信任和依赖,好像将她自己完完全全交到他的手上,让他感觉到,宛如整个世界就在眼前一样。 他轻轻地,细细地吮吸着她的双唇,就像在品尝什么饕餮盛宴一样。刘一言被他吻得有点喘不过气了,张开嘴想要呼吸一些新鲜的空气,没想到,他却乘机将舌头伸了进去,缓慢而耐心地扫过她的每一颗牙齿,在牙床上来回搅弄,接着,又慢慢地和她的舌头纠缠在了一块儿,来来回回,缠绵着,难舍难分。 刘一言双腿发软,被他牢牢地禁锢在怀里。他一手托着她的腰,支撑着她身体的重力,另一只手牢牢地按着刘一言的脑袋,拇指轻轻在她的耳廓上来回摩挲。 过了一会儿,刘一言原本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轻轻放在他的腰上,接着慢慢收紧手臂,将他紧紧地抱住。两个人几乎是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隔着厚厚的衣服,却依然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来自对方身体上的灼热感。 他们身处在热闹而喧嚣的人群之中,可是却静得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亲吻着,贪婪地享受着这久违的亲密,不知过了多久,人群开始随着大屏幕上闪烁的数字开始倒数起来。 “十……九……八……” 许魏驰恋恋不舍地来开刘一言的双唇,转而用两手轻轻搂住她的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神里都是呼之欲出的深情和爱恋。 刘一言双眼迷蒙,脸颊微微泛红,微笑着看向许魏驰,也张开被许魏驰吸得有些发肿的嘴,跟着大家一起倒数:“五……四……” 许魏驰低低地笑着,和她一起:“三……二……一……” 砰砰几声巨响之后,天空中迅速窜出无数如约而至的绚丽花火。突如其来的亮光夹杂着缕缕烟雾,晃得人双眼发涩。 “新年快乐!” “happynewyear!” 两个人同时脱口而出,而后都愣住了,接着,他们凝视着对方,又同时笑出声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越笑越开心,笑声也愈来愈大。这笑声一高一低,一个清脆明亮,一个宛如低沉的的共鸣,和谐地合为一体,竟然宛似一曲优美的乐章,而身后如水的黑夜,绚烂的烟花,以及一切的热闹和喧嚣,则变成了他们的伴奏带。 “言言。” 穿过震耳欲聋的点燃烟火的声音和上万人合唱的《友谊地久天长》,刘一言听到许魏驰轻柔的声音传来。 第50章 烟花繁 “言言。”许魏驰轻声叫她。 刘一言看着他,轻轻咬着下嘴唇。 “我爱你。”他郑重地开口。 刘一言点点头:“我知道啊!” 许魏驰有些泄气地看着她:“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有……” 许魏驰满脸期待地看着她。 “我也是......” “也是什么?”许魏驰不依不饶。 “你知道的!”刘一言扭扭捏捏。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啊?”许魏驰装傻到。 刘一言瞪他一眼,偏过头不理他。许魏驰的眼神里流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可是他又很快收起那份失意的心情,右手轻轻点了点刘一言的额头:“你啊……” 真让人伤心。 “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今年,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度过这一秒,一定要在你的耳边亲口告诉你,我爱你。我做到了!答应你的每件事,我一定都会尽力去做……只要我做得到,我就一定不会说话不算数!”许魏驰坚定地承诺到。 刘一言心里不由地一动,嗓子发干,带着水汽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两年前的那个跨年夜,他们在电话里说起对未来的憧憬,许魏驰说,以后要做律师,刘一言说,她想开一家蛋糕店。当时,许魏驰笑着:“那我每天下班就去蛋糕店接你回家,我们一起买菜,一起做饭,吃完饭一起去澄河边上散步……” 然后,他们说起将来要去哪里上大学。刘一言犹犹豫豫地开口:“我想去大连……”许魏驰几乎想也不想地点头说好。 而如今,那个时候看起来遥不可及的“将来”,已经成为了实实在在的“当下”,可是他们谁也没有去大连。刘一言心里清楚,不是谁的错,这谁都不怪,就算她当时填了大连的学校,可是,没有许魏驰的大连,又有什么意义呢?可是她还是没由来地觉得难受,没由来的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当初那个任性的决定。 紧接着,她又想起一年前的那个跨年夜。他认真地说:“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和你结婚,和你生孩子,和你一起把他养大,看着他像我们一样,恋爱、结婚、生子……等我们都老了,我就牵着你去公园里散步,五海边看日落……”那个时候他还说:“最后,你一定要比我先死。因为如果我死了,你一定会很难过,如果没有了我,你肯定会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那时候,他们傻乎乎地就决定了,以后要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男孩儿叫许逸晨,女孩儿叫许慕言...... 他们曾经说过许多许多的傻话,做过许许多多的傻事,可是刘一言觉得,许魏驰比她傻多了。比如,他竟然就一声不吭地赶往这个千里冰封,寒风凌冽的城市,只是为了奔赴他的女孩儿,只是为了一年前那个小小的承诺。 刘一言没由来地感觉到一阵心安,她看着许魏驰,眼里的雾气并未散去,突然之间,她笃定地相信,她可以依靠这个人,可以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全部毫无保留地交付到他的手上。她反复地看着许魏驰,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仿佛要把他吸进自己的眼睛里。 许魏驰被她看得背脊发麻,有点怕怕的:“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刘一言眨眨眼:“我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什么事?”许魏驰好学上进。 “想起......你以前说过的话……” “啊?我都说过什么话啊?说给我听听……”许魏驰在她耳边,没正经地说到,还不时对着她的耳朵暧昧地呼气。 刘一言推开他的脑袋,没好气地说:“你自己说了什么话你自己不知道啊?还要我说?” “我每天说那么多话,哪里记得你说的是哪一句嘛!”许魏驰又开始不要脸地撒娇。 “……” 两个人又在人群里相拥着,说了一些没有营养的废话,仰着头看了一会儿烟花,没多久,刘一言就觉得双腿被冻得有些麻了,两个人才手牵着手朝着人群外围走去。 回到酒店,两个人都被冻得不行了,刘一言干脆颤颤巍巍地脱了外衣就往床上钻,许魏驰好笑地看着她,跨进卫生间,洗了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飞快地洗完澡,许魏驰穿了一条浅灰色的居家裤,上身松松垮垮地挂着一件白色t恤,脖子上还挂着一些细密的水珠,他长腿一迈,从浴室里走出来,身后氤氲着层层雾气。 刘一言在温暖舒适的被窝里已经昏昏欲睡了,许魏驰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刘一言的床前,轻轻揭开被角,跐溜一下钻了进去。 小小的单人床突然多了一个人,显得无比的逼仄,刘一言被被窝里多出来的人下了一跳,睡意朦胧地往旁边缩了一下,差点顺着床沿掉下床去。许魏驰还来不及得意,被刘一言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抓住她,一把将她捞了回来,紧紧地搂在怀里。 刘一言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不由有些贪恋地在他怀里蹭了蹭脑袋,许魏驰浑身一僵,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将她的脑袋固定住,哑着声音警告到:“别再动了。” 刘一言缓缓睁开双眼,仰起头,朦朦胧胧之间看到眼前的人是许魏驰,稍稍卸下了一些防备,轻轻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许魏驰将她搂得更紧了,她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胸口,他剧烈跳动着的心脏,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他的胸膛,那声音震得她几乎快要耳聋了。 刘一言想要逃,可是却又如此依恋这个怀抱带来的安全感。她僵硬地,一动不动地被许魏驰拥在怀里,紧张得连呼吸都失去了节拍。良久之后她听见许魏驰的声音不只是来自喉咙还是胸腔:“我明天就回去了,让我抱抱你吧。” 也许是因为实在是太累太困了,刘一言不再挣扎,意识模糊地被许魏驰紧紧搂在怀里,没一会儿,许魏驰便听到她沉稳的呼吸声。 这一整天,许魏驰从大清早就没有停下来过,早上七点多就起床,匆匆忙忙赶到机场,搭上十点的飞机,中途还转了一次机,在飞机上的五个多小时本来可以小憩一下,可是看着机舱外的碧海蓝天,他却更像睁着眼看看这横亘在他和刘一言之间的2000多公里的距离。下了飞机又从滨城最南边到最北边,终于达到s师大,终于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刘一言。紧接着,两个人又风风火火地赶去市中心,在冰天雪地里站了两个多小时。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尽管满身倦意,许魏驰却一点也睡不着。怀里抱着他思念了几个月的人,她浑身暖暖的,软软的,想小动物一样蜷缩在他的怀里,不是地在他怀里蹭来蹭去,不舒服的时候轻轻哼一声,他感动至极,不带一丝□□地轻轻稳了稳她的额头。 一想到还有几个小时他就要离开,结束这短暂的相聚,许魏驰觉得连闭上眼睛都是一种浪费,只想就这样睁眼看着她,直到天亮。 许魏驰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刘一言醒来的时候,许魏驰还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随着他沉稳的呼吸轻轻颤动,他们面对面地侧卧着,刘一言盯着他的脸,不由地看呆了。 他的下眼睑上是重重的黑眼圈,棱角分明的下巴上长出青色的胡茬,眉头微微皱起来,刘一言心想,他一定累坏了,于是不忍心叫醒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刘一言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轻抚他的脸庞,手掌顺着下颌线往下,触碰到那些刚冒出头儿来的胡茬,刺刺的,痒痒的,刘一言忍不住轻轻笑起来,热气喷薄到许魏驰的脸上,两个人的脸上都泛起了红晕。 这时候,许魏驰好像被她惊动了,缓缓睁开迷蒙的双眼,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好像看清了眼前的人是刘一言,他低声笑起来:“所以我就说嘛,要什么标间,大床房就够了啊!”而后嘴巴先于大脑,轻轻地吻在刘一言光洁的额头上。 刘一言大窘,暗自懊悔昨天怎么迷迷糊糊就和他睡在了一张床上,面对许魏驰漫不经心的调侃,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索性条件反射似的一把推开他,气呼呼地从床上坐起来,背对着他,掩饰自己的脸红心跳。 她这一系列下意识的动作刺伤了许魏驰,他的眼神蓦地沉下来,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他动了动喉结,好像是忍住了,可是最后还是没有忍住,苦涩地开口到:“刘一言,你有必要像防贼一样防着我吗?” 刘一言没有说话,只留给他一个僵直的背影。 许魏驰觉得有些委屈,鼻子也突然发酸,心想,自己腆着脸,大老远的跑到这个冷的要死的地方,竟然讨不到一点好,刘一言这个白眼狼,留给自己的只能是这样一个沉默的背影吗? 想到昨晚睡得迷迷糊糊的她,蜷缩在自己怀里乖巧温顺的模样,再看看眼前这个漠然的背影,许魏驰忍不住怀疑,这是同一个人吗?如果清醒时候的刘一言,也能像她睡着的时候一样,卸下满身的刺和防备,那该有多好。 刘一言感受到身后许魏驰的目光,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起身去洗手间洗漱。 过了几分钟,洗手间传来刘一言洗脸的水声,许魏驰像是突然从梦中醒来一样,懊恼地搓了搓头,也从床上起来,走到洗手间门口,靠在墙上,目光追随者刘一言,最终轻轻叹了一口气,妥协地说到:“咱们别闹了好吗?我晚上的飞机,就要回去了,我就想和你好好待一会儿……” 刘一言猛地转身:“你说什么?” 许魏驰看着她,瞳仁黝黑,抿着嘴没说话。 “你今天就走吗?”刘一言又问了一遍。 许魏驰点点头,有些忧郁地望着她。 刘一言朝他走过来,站在他面前,声音也突然间软下来:“可是......可是你才刚来啊……为什么呀…….不是还放三天的假吗?”她的表情有些委屈,眼神里都是不解,嘴角微微向下,看起来很是可怜。 许魏驰心一软,之前胸中的不忿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无奈地撇撇嘴:“我买的往返的特价机票,只有这个时间最便宜了。元旦假期赶上滨城冰雪节,机票都贵死了……” 刘一言又好气又好笑:“那你还来干嘛?” 许魏驰瞪她:“你看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还不是想来看看你!你就不知道说点好听点话吗?非要气我?” 一想到许魏驰只是为了见自己一面,为了兑现一年前电话里那个小小的诺言,竟让穿越这冰天雪地,来到自己跟前,刘一言心里十分感动,可是却又无所谓地撇撇嘴:“再等几天我就放假回去了,不就可以见着面了吗?” 许魏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好像是真的被她气到了,瞪圆了双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见他铁青着脸,刘一言也有些后悔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人家殷殷切切,不辞辛苦地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看自己,可是自己呢?还是不经大脑地又说出一些让人心灰意冷的话。 刘一言轻咳了一声,伸手去抓许魏驰的手,许魏驰一动不动任由她抓着,有些受伤地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你干嘛这么折腾自己呢?忍几天我就能回去,就可以见面了啊……”刘一言的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可是许魏驰的脸依旧铁青着,下颌线紧紧地绷着。 见他不说话,刘一言拉着他的手臂,轻轻晃了晃,撒娇似的说到:“别不开心了,你不是说想好好和我待一会儿吗?” 许魏驰见刘一言服软,也不再和她僵着,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一些,语气却还是忍不住有些硬邦邦的:“上哪儿待着去?” 刘一言歪着脑袋,苦恼地皱着眉,好像是在思考,许魏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觉得心里那种郁卒的感觉顿时消失了大半,反手抓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柔声提议到:“没关系,去哪儿都行,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行。” 刘一言愣了愣,随即露出一个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那我就带你在市内随便逛逛吧。” 刘一言其实很怕许魏驰生气。因为他平时总是一副嬉皮笑脸,赶也赶不走的样子,不管刘一言说什么,他几乎都不会生气,也正是因为这样,一旦他脸上露出不快的神情,刘一言就知道自己一定是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可是,尽管是这样,刘一言却总是忍不住说一些言不由衷,又让许魏驰伤心难过的话。 许魏驰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无奈地笑笑,放开她的手,在她头顶上轻轻拍了一下,可怜巴巴地:“那我们快走吧,先去吃点东西!我都快要饿死了……” 吃完早餐,两个人磨磨唧唧地逛了滨城两个个著名的景点,夜幕又降临了。不过下午四五点的光景,天已经全黑了,两个人冷得不行,于是找了一家烤鱼店,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不一会儿,全身就都暖了起来。 许魏驰晚上十一点半的飞机,刘一言把玩着他的手指头:“吃完饭我送你去机场吧,早点儿去,机场还能休息一会儿呢。” 他吸了吸鼻子:“不用。” 刘一言以为他还在因为早上的事情不开心,耐着性子哄到:“让我送送你嘛……” 许魏驰没想到她会这样哄自己,禁不住觉得有些好笑,轻轻捏了一把她的脸:“这天都黑了,你送我过去,再回学校,那都得几点了啊?你们宿舍还不得关门了?就算宿舍没关门吧,你说我能放心你一个人大晚上的来回折腾?” “我送完你就打车回来,没事的……”刘一言争辩。 许魏驰笑起来:“这回不坐地铁了?不省钱了?” 知道许魏驰是拿自己寻开心,刘一言还是忍不住面色一红,抿着嘴不说话。许魏驰看她这幅样子,心神激荡,心里痒得就跟什么似的,笑着说:“行了,别没事儿找事儿了!乖乖吃完饭,我就送你回学校,完了我再坐地铁过去。” “可是......”刘一言欲言又止,她想说,许魏驰那么远过来,自己不仅没去机场接他,还让他心里难受,如果再不去送他,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来,又孤零零地离开,自己心里一定会难过得要死。可是再一看许魏驰脸上那种温和柔软,却又不由分说的表情,终究还是闭上了嘴。 烤鱼很快端了上来,许魏驰换到了刘一言对面的位置上坐着,蒸腾的热气在他们面前不断上升,逐渐形成一层薄薄的雾帘,不着痕迹地将两个人隔开。 隔着雾气,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 也许是分离在即,又也许是两人之间的相处发生了一些肉眼难辨的变化,他们静静地对坐着,神色复杂,又各怀心事的看着彼此,竟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埋着头沉默地吃饭。 刘一言抬起头看着许魏驰,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多想用力地拥抱着他,告诉他自己是多么地爱他,告诉他,哪怕是一分钟,也不想和他分开。 察觉到刘一言的目光,许魏驰抬起头来,有些不解地望着她,刘一言目光闪烁了几下,艰难地扯起嘴角,对他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第51章 卷离恨 刘一言和许魏驰刚吃完饭,就接到吴晟的电话。 “刘一言,新年快乐啊。”自从吴晟年底入伍之后,刘一言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他的消息了,此时,他吊儿郎当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刘一言忍不住笑起来。 “在部队怎么样啊?”刘一言问他。 “还能怎么样,真他妈烦人,简直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吴晟的小痞子样又暴露无遗。 刘一言笑:“我看挺好啊,还能用手机呢!” “得了吧,我给班长塞了两条好烟,才让我打两个电话,这部队啊,真他妈黑!比我爸公司那些人还黑!”吴晟抱怨,许魏驰在旁边听到他发泄的埋怨,忍不住笑出声来,被吴晟听到,他立马绷紧了神经:“刘一言,你旁边怎么还有男人?” 刘一言转过头看了一许魏驰一眼,他歪着嘴笑着,一边的眉毛向上挑起,刘一言默默地收回视线:“嗯,是许魏驰。” “许魏驰?你们俩怎么在一起?你放假了?回林城了?不对啊,没听家里说啊!刘一言,你是不是悄悄去g市了?”吴晟连珠炮似的,刘一言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等他一口气全问完了,刘一言采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过两天就要考试了,我没回去,在学校呢……”说着,看了一眼许魏驰,目光十分柔和:“他来看我了。” 她盯着许魏驰,嘴里缓缓吐出这几个字,眼神里充盈着温柔而缱绻的光,许魏驰觉得好像她柔软的手指在自己心上轻轻敲击这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忍不住伸手握住刘一言垂在身侧的那只手,轻轻捏了捏。 刘一言轻笑了一下,电话里传来吴晟不可置信的声音:“他去看你?上哪儿看你?滨城?” 被许魏驰热烈的目光盯得有些脸红,刘一言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吴晟几乎快要暴走了:“他去看你干嘛?什么时候去的?呆几天?我跟你说,刘一言,别管他呆多久,你晚上给我回自己宿舍住去……” 许魏驰抢过电话:“我说吴晟!你怎么什么都管?这么关心我的事,你该不会是对我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想法吧?” 吴晟没想到是许魏驰,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嘁”了一声,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老子懒得管你们。” 许魏驰知道吴晟的意思,也不再多说,开玩笑到:“怎么跟你爸爸说话呢!” 两个人又你来我往地贫了一会儿,手机又回到刘一言的手中,她问吴晟:“部队里都还行吧?吃的怎么样?住的怎么样?习惯吗?还缺什么,我给你寄过去吧。” 吴晟顿时觉得有些心酸,这些日子以来,今天是他第一次和家人通话,先是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刚好她在外婆家里,两个人絮絮叨叨地嘘寒问暖,又交代了很多,诸如要注意身体之类的。 关心的话他听得多了,也麻木了,无非也就是那几句,可是这几句话从刘一言的嘴里说出来,却给了他一种异样的感觉。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刘一言已经从那个被他欺负,被他保护,被他照顾,一言不合就和他吹胡子瞪眼的小女孩儿蜕变成了现在这个反过来关心自己,照顾自己的大姑娘了。 也许是在部队的日子太过艰辛,太过枯燥了,刘一言不痛不痒的几句关系,竟然让吴晟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温情。 见吴晟不说话,刘一言提高了声音:“说话呀,还缺什么,我给你寄!” 吴晟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得了吧,你那点儿生活费自己留着买点儿什么不好?你说我还能缺什么?我缺美女,你能给我弄进来十个八个?” 刘一言被他气得笑了:“你就应该一辈子被关在那种地方!” 吴晟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刘一言又问他:“过年能回家吗?” “回不了了,哪有刚来就回去的道理?再说了,部队这种地方本来就压着新人,今年肯定是没戏了,明年吧!”吴晟无所谓地说到。 刘一言顿时心里有些难受:“那……放假了我去看你吧……” 吴晟可不想刘一言看到他剃了板寸的怂样,活像一个劳改犯,于是敷衍地说到:“再说吧……” 和吴晟挂断电话,刘一言情绪有些低落,许魏驰也知道她和吴晟虽然吵吵闹闹,但是感情极深,于是耐着性子哄了一会儿,刘一言脸上才又重新露出轻松愉悦的表情。 可惜这份轻松和惬意并未持续多久,两个人站在刘一言宿舍的楼下,许魏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九点了,从s师大到机场要坐一个小时的地铁,为了保证有充足的时间安检,也是时候该往机场赶了。 但是,许魏驰没动,他和刘一言面对面地站着,刘一言也没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天上开始下起星星点点的小雪,很快,转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九点,对南方城市来说并不算很晚,在热闹的林城,甚至只是夜生活的开始,可是在严寒的东北地区,飘着雪花的冬夜里,校园里几乎没有行人,只有2号楼宿舍楼下两个静默相对的身影,整个背景充满了肃杀的气氛。 他们就这样面对面,安静地看着对方,没有牵手,没有拥抱,也没有亲吻,只是静静地站着,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步的距离。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魏驰这才感觉到下雪了,他伸出被冻得通红的右手,轻轻掸去刘一言发梢的雪花,终于开口到:“上去吧。”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大概是因为在雪地里站得久了,变得十分干哑,像是刚从枯井里捞出来似的,刘一言心里一颤,忍住几乎快要喷涌而出的眼泪,对他扯出一个艰难的微笑:“你先走吧。” 许魏驰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喉结上下滑动。他笑了笑,轻轻拍拍刘一言的头,用一种复杂的语调说到:“你先上去吧,我看着你上去。” 他总是这样,要刘一言先挂电话,要刘一言先走……他只是不想刘一言感受到电话挂断后听到忙音的那种失落感,他不想刘一言体会到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的那种无力感。他总是希望,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给刘一言,把那些会让人觉得不开心的部分,带到离她越远的地方越好。 他不想让她不开心,一点儿也不想。哪怕她总是说出一些让自己伤心的话。 刘一言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看着许魏驰被冻得有些发青的脸,想到他还有那么一段那么长的旅途要走,于是也不再和他僵持,难得听话地点了点头:“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打电话。” 许魏驰咬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伸出手准备摸摸她的脸,可是手刚到半空中,她已经转身走进了宿舍楼。 刘一言的这个转身十分决绝,她怕她再多看许魏驰一眼,就要忍不住流下眼泪了,她怕自己再和他多呆一秒,就要忍不住冲上前去抱着他,不让他离开。刘一言快步走进宿舍楼,却没有上楼,她躲在大门的背后,从缝隙里往外看。 许魏驰看着刘一言的背影,苦笑着,收回了手,想一尊雕塑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低着头,双手插在裤兜里,洁白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黑夜里,他的表情晦暗难辨。雪越下越大,寒风凌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剜在许魏驰□□在空气中的皮肤上,冰雪将他的心冻成一块冰冷的废铁。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和斑驳的大雪中。 直到他转身,刘一言才从宿舍楼里闪出身来。她慢慢走到许魏驰刚刚站着的地方,一动不动地,睁大了双眼,看着他萧索的的背影渐渐远去。 直到完全隐没在这无边的黑夜里,他也没有再转过身来看上一看。 不知道为什么,刘一言觉得,这个这个孤独的背影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深刻,让人觉得悲伤而又绝望,仿佛夹带着什么难以揣测的隐喻,好像预示着他们之间最后的结局。 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一场各怀心事的潦草的告别,仿佛已经拉开了他们最终走向陌路的序幕。可是这种悲从中来的感觉依旧用力地撞击着她的心脏,良久之后,刘一言终于忍不住蹲下来,捂着脸,在这纷飞的大雪之中发出类似于悲鸣的呜咽声。 刘一言考完最后一门课的第二天,就搭上了回林城的飞机。何明慧为了参加考试,也难得回了学校,宿舍的几个人本来还想聚一聚,一起吃一顿饭,无奈刘一言急着往家赶,大家也只好把聚餐推到下学期开学。 田佳佳龇牙咧嘴:“一言真是个恋家的小媳妇儿!” 程颐笑道:“人家这对苦命鸳鸯都分开了快小半年了,也该回去聚一聚了!” 刘一言笑,和她们道别之后往机场赶。 她的飞机是直接回林城的,原本是想买到g市的机票,去看一看许魏驰,然后再从g市搭动车回家,可是想了想,许魏驰应该正在复习期末考,又忍住了对他的思念,心想,再过一个星期就能再见到他了。 可是,直到过年,刘一言都没再见到许魏驰。 林城的这个冬天格外的冷,气温虽然始终在零度左右徘徊,远比不上北方的低温,但终日里阴雨绵绵,加之南方没有暖气,这蚀骨的寒意就更加磨人。这样的严冬,对老人来说是尤其难熬的,于是当许家和姜家长辈突然决定举家去海南过年的时候,许魏驰并不意外。 许家人和姜家人几乎是决定了之后就动身前往海南,租房等等一大堆事亟待打点,于是通知在外求学的小辈们自行去往海南集合。 许魏霖和姜磊差不多是同时放假的,于是两人结伴买了直接飞三亚的机票。许魏驰还有两门考试,也不急着买机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先回一趟林城,和刘一言见上一面。 得知这个消息,刘一言心里难免失望,又听许魏驰说,想悄悄回一趟林城再转机去三亚,心里顿时明快不少。 可是不知为什么,张口却说:“要不你还是直接去三亚得了,你家里人都去了,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自己一个人待着算怎么回事儿啊?” 许魏驰满不在乎:“我就回来待两天,陪你两天我就过去。” 刘一言心里乐得好像快要滴出蜜来,嘴上却说:“陪我干嘛?咱俩不是刚见过没多久吗?你直接去吧,别管我了……”心里却使劲大喊着,回来吧,不要去三亚了,或者,晚点再去…… 许魏驰握着鼠标的手顿了一下,网页停留在机票搜索页面,他胸口紧了紧,貌似漫不经心地问:“真的?” 刘一言一愣,心里也咯噔一下,霎时间后悔自己方才说的违心的推诿之言,可是许魏驰这样一问,她又有些骑虎难下,顿了一顿,只得硬着头皮:“真的啊……你就直接去三亚吧!等你从三亚回来,我们再见面也不迟啊……” 电话那头,许魏驰没有应声。 电脑屏幕的机票搜索页面上,出发地写着“滨城”,许魏驰眼神一暗,把目的地一栏的“林城”逐字删除,改成了“三亚”。 两个人对着电话,顿时无话可说,都想说些什么来打破眼前这恼人的沉默,却又都不知该从何说起。就这样僵持着,半晌之后,刘一言小心翼翼地:“那我先挂了……” 刘一言以为许魏驰会说不,会缠着她再继续说些什么,比如“我很想你”之类的肉麻的话,或者安慰自己很快就能见面之类的,可是,他几乎没有犹豫地回答:“嗯。” 刘一言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挂掉电话之后,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唉声叹气。 除夕这天,刘一言在家里忙得团团转,白天忙着帮爸爸贴春联,然后帮着妈妈和姑姑准备晚饭,一直到吃过晚饭,领过压岁钱,大人们围坐在一起打麻将,终于歇下来,此时已经九点了。 刘一言摸出手机,没有未接来电,只有无数条微信和短信的春节祝福,有闻瞾和邱青昕发的,有向竺、窦洁和老猴儿的,甚至也有许魏霖和姜磊的,可是唯独没有许魏驰的。刘一言想了想,真准备给许魏驰拨过去,刘一葭凑过来,一把抱住她的手臂:“姐,我们去放烟花吧!” 刘一言想了想,收起手机,有点无奈地问:“这大过年的,我们上哪去买烟花啊?”正说着,刘一航和李瀚阳从内屋抱着一大堆烟花炮竹走过来,刘一葭笑着,帮他们分担了一些,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刘一言说:“小姑父早就买好了!快来吧姐姐!” 刘一言笑着,跟着他们到院子里。 刘一航和李瀚阳正在院子里的空地处摆放一个巨型的礼花,刘一葭站在一旁,有模有样地指手画脚,刘一言站在刘一葭身旁,问:“要不要我帮忙啊?” 刘一航仰起头来:“姐,今年我哥不在,你们就等着吧,看我和瀚阳给你们放一次!”刘一言笑起来:“点个火而已,瞧把你能耐得!” 点燃了引线,两个小屁孩儿逃也似的跑到刘一言和刘一葭身边,不一会儿,天空中亮起奇异的光。 整个院子霎时间热闹了起来,各家各户的孩子纷纷开窗,或是直接下楼来。刘一言仰着头,看在空中绽放的各色的花火,红的,紫的,蓝的,绿的,金黄的,银色的,漫天的烟雾,火树银花。 不知是被光亮闪的,还是被烟雾熏的,刘一言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她想起不久之前的跨年夜,她和许魏驰在滨城看的那一场烟火。她其实早已经忘了那天夜晚天空中繁华的烟火到底是什么样子,又或者当时,她根本就没有仔细看,她的眼里,脑子里,心里,全是许魏驰。 就好像此刻,眼前目眩神迷却依然比不上那天夜里在记忆里已经模糊的烟火,她从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想念许魏驰。 想到仿佛快要窒息了一样。 于是,她摸出手机,拨通了许魏驰的电话。 很快,许魏驰就接通的电话,瓮声瓮气的:“喂?” 听到他的声音,刘一言对于对方一整天都不主动联系自己的愤懑和委屈霎时间烟消云散,化成里一中深深的眷恋,她笑着,轻声说到:“春节快乐啊,许魏驰!” 许魏驰忍不住轻笑了一下,坐直了身体,晚饭的时候喝了几杯酒,它脑袋有点儿发懵,但却轻易辨认出那是刘一言的声音。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直言不讳:“为什么一整天都不给我打电话?” 刘一言愣了一下,心想,这个人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呢,于是赌气似的:“你也没给我打啊!” 许魏驰“哼”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刘一言听见电话里传来他低沉而沙哑的控诉声:“为什么总是我主动找你呢?你就不能找我一次吗?” 是啊。为什么他总是主动付出,而自己则是被动接受的那一方呢? 明明,就没有爱得比他少,可是为什么只能原地站着,等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呢? 为什么不愿意朝着他的方向,迈出哪怕只是一小步呢? 面对许魏驰突如其来的诘问,刘一言回答不上来,甚至连那句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我很想你”,也被淹没在这种茫然无助的情绪之下。 刘一言一手捏着手机,另一只手在身侧紧紧地握成拳头。身后礼花绽放的声音和孩子们兴奋的欢呼声震得她头晕眼花,可是她还是听见了电话里许魏驰那一声重重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