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的罗刹》 第1章 □□ “爹……” “娘……” 阴风恻恻,血渍干枯在青苔石头上,有血腥味扑鼻而来。一名穿着白底蓝边占星法袍的少女,在死人堆里翻找。 她裸,露在外的脸,脖子,手和脚踝,都沾满了黑红色的血渍。 她是魏妙之。 她在之前一周,还是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的高贵的天外玉龙教的大小姐。 她在她之前十八岁的生涯里,是被父母宠爱的掌上明珠。 只是一瞬间,这一切似乎都变了。 只是从老师那儿学完占星课程,兴冲冲地回家的时候,她就看到了满门的尸体。 她成了叛国的逆贼,成了朝廷的通缉犯,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小姐!” 突然间,似乎有谁在叫她。 熟悉的声音,令魏妙之从刚才起就如同云游天外的魂魄归了位,令她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的双脚踏上了实地。 “谁?”她猛地回头,“宏叔?” “是我啊,小姐,你快走吧。他们一会儿又回来了怎么办?” “宏叔!”魏妙之一把抓住宏叔的手,指甲深深地陷入到了他的肉里。 宏叔是魏府旁侧的一个马厩里的马夫,从小就对魏大小姐特别地好。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竟然也躲过了一劫。 “宏叔,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呀?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轰,突然电闪雷鸣,有大雨倾盆而下,洗刷着魏府满门的血。 “小姐,老爷意图谋反的事被朝廷知道了。” “乱讲!我爹向来忠烈,怎么会谋反?!”雨水顺着魏妙之的发梢滴落,雨和泪混在一起,分不清是雨,是泪。 “是真的……”宏叔握着魏妙之的手微微颤抖,他的发青的嘴唇一开一合,“是真的……小姐你快逃吧。” “不!我不信!” “我要去向朝廷伸冤!求朝廷主持公道!”水滴在魏妙之的嘴唇上,她被冻得瑟瑟发抖,连高昂的声音也颤抖起来。 “小姐!”宏叔急忙拉扯魏妙之的衣服,要阻止她去干傻事。 又是一道闪电劈亮了天际。二人拉扯之间,一道刀光飞过,宏叔没有说一句话,就倒在了湿淋淋的地上。 然后魏妙之看到他的身下现出了一滩血,那滩血愈扩愈大,渐渐被雨水稀释了。 “是谁?!”魏妙之若惊弓之鸟,四处张望。 然后她又看到一个高大的刀师站在自己的面前,一身黑色劲装。因为浑身被雨水打湿,所以显出了他健美的身材。 “你?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杀宏叔?”魏妙之愤怒了。 她想使出攻击法术,击败眼前的敌人,然而她不能。 她是一名占星客,占星客没有攻击技能,只能站在队伍的最后面为队友补血。当时她的父亲问她愿意选择哪个战斗职业的时候,她选择了占星客。因为她天性善良,不喜欢打打杀杀,而喜欢救死扶伤。 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懊悔当时的选择过。如果,如果她选的是剑士,或者御灵师也好,她就可以攻击眼前的这个男人,为宏叔报仇。 那个男人冷眼看着她,又缓缓地举起了刀。 一道刀光飞过,临近魏妙之的时候,砰得弹开,金光四溅。 “什么?”那个男子的声线透着吃惊。漆黑的雨夜,魏妙之看不清他的眼睛,只看到他眼窝处的可怖的黑色阴影。 “你应该是最初级的占星客,为什么你可以抵挡我的一刀?”男子低沉的声音在这个雨夜分外瘆人。 “我不知道,我……你为什么要杀宏叔?” 那个男人不再说话,突然欺身上前,突进到魏妙之身边,在她的耳边嗅了一下。 “混……”魏妙之一句“混蛋”还未说完,那男子早已极速退后,退到了离她五米远的地方。 “你,你干嘛?”她叱道。 “闻闻你身上有什么宝物。”他说。 “哪有?” “如果我没闻错的话,你身上有流光石。” “流光石?那是什么?” “可以化解伤害的一个石头……”那名男子似乎陷入了沉思,“世人只知道罗刹石,又怎么知道流光石呢?” 罗刹石是天罗刹死后所有的能量凝结而成的一块石头,得到罗刹石的人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下一个天罗刹,而如果正常修炼的话需要三百年。 天元大陆中土国的前任大国师离开人世留下一颗下落不明的罗刹石,众人觊觎。中土国境内也因此纷争不休。 可是听那个男人所说,似乎魏妙之身上的流光石可以媲美罗刹石?! “少废话,你杀了宏叔,不如也杀了我。你若不杀我,他日我定要报仇。”魏妙之知道今日自己死到临头,便开始嘴硬。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那男子先是呵呵冷笑,随后哈哈大笑起来,“我为何要杀你?我不仅不杀你,我还要带你去东海的一处世外桃源,教你玄法。” “我呸!”魏妙之浑身发抖,愤怒的同时惊疑不定,“你这个杀人恶魔,你是我的仇人,我怎么可能做你徒弟。” 那名男子突然用异常平和的声音说道:“我岛弟子皆为岛主的徒弟,你若上岛,便是我的师妹。” “怎么可能?”魏妙之又气又笑。 “随我来。”那男子上前伸手便要抓向魏妙之的肩膀。 魏妙之身形一矮,堪堪躲过。随后一转身飞出了魏府。那男子疾步跟上,带着劲风。 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成为仇人的棋子!什么师兄师妹,他们无缘无故为何要教我玄法?无非是想利用我罢了!魏妙之这样想着,步伐愈发快了起来。 原来她的老师黄石老人,不仅是数一数二的白袍歌者,而且轻功了得。白袍歌者是占星客的最终职业。该类职业的进阶过程是占星客,占星师,占星士,白袍歌者。占星师以上的阶位对天赋要求极高,很容易在修炼过程中迷走,最高阶位可预知未来,百年难有一个。修炼者多为女性。而黄石老人作为极少数的占星者中的男性,修炼到了白袍歌者的地位,实属难得。 第2章 决战城墙 那天,魏妙之在黄石老人处,学习占星之法的时候,黄石老人突然对天长叹一声,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对魏妙之说道:“孩子,你回家看看吧。” “怎么了?” 黄石老人面对魏妙之清澈得似乎可以滴水的月牙眼,心中一阵不忍,摇头叹息:“一切皆是命运使然,他日你东渡重洋,切记不可纠结于仇恨啊。” 魏妙之一听这话,心里感觉不太妙。要知道她这老师可是能洞察天机,未卜先知的。他这下无缘无故说这些话给自己听,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家里出了什么大事了吗?! 只是任凭魏妙之怎么求黄石老人,黄石老人也不肯再透露半句。于是她只好收拾行李,与师兄道别,往家里去了。 秋日的荷花池畔,已经难觅荷花踪影,只有一众衰败的绿叶。凉风微微拂过魏妙之的背部,清凉舒爽,就像是师兄林洛雷平时给自己的感觉一般。 林洛雷看着向自己道别的师妹,欲言又止。 “师兄,我走了,你好好保重。”平淡的语气下隐藏着魏妙之对他深切的关心。 魏妙之一向是个感情充沛的人,此刻离别远行,她忍住心中澎湃的情绪,装作平静地对师兄说“好好保重”。 她的压抑隐忍,林洛雷如何不知,只是不去回应罢了。 于是魏妙之就对着师兄远远地挥手,慢慢地退后,眼看着二人愈来愈远,最后再也看不清师兄的背影。 良久,她才转身,眼里噙着泪,却未曾落下一滴。 几天后,魏府外风雨交加,目睹了全府上上下下的亲人家丁的死亡的魏妙之,终于在暴雨的掩饰下,哭得一塌糊涂。 我不能被那个黑衣人抓住! 我要留着命给他们报仇! 我要逃! 逃! 脑海中萦绕着这几个句子的她,施展着从黄石老人处学来的轻功——天外功,飞檐走壁,躲避黑衣人的追杀。 奇怪的是,那黑衣人追得也不急,几起几落,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后面。 他是轻功不行?还是有意放过我,想跟着我,找到其他“重要的人”? 几个念头在魏妙之的脑海里打转。 我现在该怎么办?去找谁救我?去找谁帮我复仇? 暴雨愈下愈烈的时候,魏妙之终于有了主意,去找天外玉龙教在石州的东舵主石万里! 石万里是魏妙之父亲,天外玉龙教教主魏巨侠的得力助手,也是从十几岁起就跟着他打天下的人物。 魏妙之记得很小的时候,石万里叔叔就慈爱地带着她逛街买糖吃。 那个时候,她觉得石叔叔是世界上最好的大人。 而十几年过去了,石万里已经在石州发展了很大一圈势力,他本人也黑白通吃,获得了朝野上下的面子上的“尊敬”。出去做事,报一声“石万里”的名号,谁能不给他“三分薄面”。 去找石叔叔,他一定能帮我,也一定会帮我的! 魏妙之就此打定了注意。 她转身看了看跟在身后的黑衣人,忍不住浮起轻蔑的笑,石万里叔叔是刀士职业的第三重境界,刀士,对付黑衣人这样第二重境界的刀师,可谓游刃有余。更何况石万里叔叔手下有那么多玄法高手,这样单打独斗的黑衣人,能奈他何? 主意打定,魏妙之便要从燕州往石州去了。 她几个起落,离燕州燕城高耸的城墙脚下只有三百余米了。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城墙上星星点点的火光,和火光映射下攒动的士兵的影子。 这些士兵都是普通的刀客,然而他们中间穿插着几个御灵师。 魏妙之停了脚,开始迟疑是伪装自己通过防线,还是直接冲过去。 这时,她回头看见那个魏府跟出来的黑衣人,也停下了脚步,在离自己五十米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自己。 “嘭!”突然间信号箭的火焰照亮了天际。 城墙上有人在喊:“看那边,那边是反贼的女儿!” 没办法了吗?魏妙之咬了下唇,感受到了自己唇上的铁锈般的血腥味。随后她念动咒语,召唤出一道白光包裹住自己的身体,往城墙处冲过去,往敌人最少,防线最薄弱的地方冲去。 刀客们挥动大刀,数条刀气劈到了那团白光之上,如同泥牛入海。 原来魏妙之用的是黄石老人教她的护体之法——白泥。 她已经冲到了城墙的正上方,她身上的白色光芒愈来愈暗,她听到他们在喊:“她的护罩已经快不行了。” 她还看见御灵师口中念念有词,数个灵体出现在虚空之中,随后向自己攻来。 最后,在她快要离开城墙的时候,一个灵体彻底击破了她的防护。 她听到了数百人欢呼的声音,她还听到了自己心脏绝望的跳动。 然后她的身体就被无数刀气和灵体攻击得出现了一道道血痕。 她赶紧念动恢复咒语,为自己祈福补血。 直到灵力用完的那一刻,她从空中轻轻折下。就在这时,一个比御灵师高级的御灵使召唤了一个中级灵体,要给予她致命一击。 魏妙之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灵体呼啸而来,看着那个灵体的像愈来愈大。她以为自己要完的时候,胸口的流光石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为她挡下了那致命一击。 而魏妙之也因为剧烈的震动,口吐鲜血,昏迷了过去。 最后映入她的眼帘的,是黑蓝黑蓝的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转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提拔的男人的背影。 那个男人坐在床边的桌旁。 他听到她醒了,就转头过来,对着她好看地笑:“你醒了?” “你为什么要救我?”魏妙之沙哑着声音问。 原来那个男人就是当日魏府的黑衣人。 “可惜,可惜。”那个男人摇头叹息。 “可惜什么?” “明明是学习攻击法术的好苗子,为什么要去学占星哪?” 魏妙之沉默不语,她从小善良,不愿意打打杀杀,只愿意救人,所以她不学御灵的法术,而要去跟着黄石老人学占星。 但是这几天的经历,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 第3章 木屋情缘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修行占星术,只能没用地躲在队友身后祈福,如果自己修炼了御灵术,能召唤灵体进行攻击,那么她在见到仇人的时候,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没用了! 记得小时候,父亲让她选修一项职业的时候,黑石老人与黄石老人同时在场。最终她舍弃已修到第三重境界的御灵者黑石老人,而选择了跟着白袍歌者黄石老人修习占星术。 父亲从小宠她,没有反对。 当然她知道父亲不反对的理由还有,御灵术对修炼者的身体伤害极大,所以很少有人会选择这一方向,并且修炼者多为男性。 魏巨侠只有她一个宝贝女儿,怎么舍得她去受苦?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去学占星了。他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过上平凡而幸福的生活就好,修行什么御灵术甚至登上江湖中的高位,并不是魏巨侠所期望的。 他觉得如果自己的女儿能一生衣食无忧,受婆家丈夫爱护,那么他就无憾了。有的时候地位越高,越不幸福,不如平平凡凡过完一生就好。 他多次对魏妙之表达了自己的这种观点,魏妙之每次都微笑着回应:“爹,你对我真好。” 然后魏巨侠就开心地抱住魏妙之,拿胡茬扎她的脸。 那是魏妙之幸福快乐的童年时光的美好回忆。 那个时候的她,无忧无虑,天真无邪——魏巨侠的权势和财力足以支撑起魏妙之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真无邪”。 而现在的魏妙之,则瞬间从天堂落到了地面,脸着地。 她通红着眼睛,潮红着脸颊,鼓着腮帮子,对那个男人恨恨地说:“我从今日开始,不再学习占星术!我从今日开始,正式成为一名御灵师!” “什么?”那名男子明显被吓到了,“你确定?” “确定。” “不可。” “为何?” “修行御灵术对身体伤害极大,每升一重境界,伤害更甚一层。那是在拿命去换所谓的实力。” “我不管,我要修行御灵术,我要报仇。”魏妙之坚定地说道。 那男子摇头叹气,又说了几句劝阻的话,奈何魏妙之主意已定,他也没了办法。 本来若是魏妙之修行刀术,剑术,也是可以的。可是她急于报仇,不肯去修行这些需要童子功的功夫,所以选择了可以短期精进的御灵术。 哪怕给我的身体造成再大的伤害,我也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强大自己,然后,毁灭那些仇人!心念及此,魏妙之内心一阵激荡,胸口的流光石开始发出耀眼的光芒。她觉得胸口有股股真气顺着经脉流转到四肢百骸,伤势似乎恢复了不少。 “流光石……么?”那男子喃喃道。 “什么?”魏妙之运功时被惊扰,差点岔了气,对男子翻了个白眼,“你可以不要这么没眼色好吗?” “呵呵,你身上的流光石,是谁给你的?”男子对魏妙之的嘲讽,表现出了无动于衷随你怎么说的架势。 “关你甚事?!”她再次翻了个白眼。 “你告诉我,我可以用我知道的一个情报和你做交换。”男子表现得倒是很诚恳。 “不要。”第三个白眼。 “真的不要?这样吧,我先付‘定金’,告诉你我的名字。” 男子本以为魏妙之会第四次拒绝,谁料她没有,而是用一双好看的月牙眼盯着自己。 清纯,妩媚,这样截然相反的两个词,似乎都可以用来形容魏妙之。若要问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她的脸很清纯,身材很……火辣吧。 当然,一个能称得上妩媚的女人,必然是要有风情的。而这时候的魏妙之,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哎,我在想什么呢?男子摇摇头,甩开了自己脑海中“猥琐”的想法,摆出冰山脸说道:“我叫南阿芒,东南西北的南,芒果的芒,你可以叫我阿芒。” “嗯,”魏妙之点点头,“你好,阿芒。作为等价交换,我也告诉你我的名字吧。我叫做魏妙之。” “所以你的流光石……” “抱歉,这个情报不卖。” “我已经付了定金了呀。” “你是说你的名字吗?我已经拿了等价的情报与你交换了呀。” 噗,南阿芒满脸黑线,表示自己说不过魏妙之。他虽然不甘心,但也没有继续纠缠,而是贴心地询问魏妙之是否需要疗伤的草药。 魏妙之横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甘霖草和浮水草你能弄到吗?” “后山可能有。你把它们的形状画出来,我去采。”南阿芒倒是应得很快。 这样一来,魏妙之也涌出了一点名为感动的小情绪。但她很快告诫自己,不能对他掉以轻心,因为他是——杀死宏叔的仇人。 “拿纸笔来。”为了掩饰自己内心对南阿芒萌发的小好感,魏妙之的口气越来越不耐烦了。 南阿芒从屋里的柜子处,拿出了笔墨纸砚,放在桌上。那橱柜应该是很久没人用过了,开起来就不容易关上。他费了好大劲把橱柜整好后,转头看见桌上的宣纸还是一片空白。 他正要开口询问,就看到魏妙之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帮我磨砚。” “好好好,今天我就做魏大小姐的小书童了!”南阿芒一点儿也不恼怒,反而哈哈笑着站起来,伺候魏妙之大小姐。 “哼,这才乖。”魏妙之使唤了南阿芒后,才心满意足地开始画出药草的形态。只是她发大小姐脾气的时候,没有意识到,人家南阿芒要她画画,是想按图索骥,帮她采草药疗伤。 快到中午的太阳光,斜射到屋内,光柱内飞舞着灰尘。一时间,屋里只有毛笔和宣纸摩擦的沙沙声。 “画好了。”魏妙之掷下毛笔,舒了一口气。 然后她转头看到南阿芒站在自己的身边,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喂,你看什么呢?呆子!”她叱道,霞飞双颊。 “没什么,觉得你十分好看,就看你咯。”南阿芒这无比“诚恳”而又“真实”的话令魏妙之一时语塞,呆愣当场。 第4章 灵兽白豹 “拿来。”南阿芒向魏妙之伸出了手。 魏妙之看到他的大手上布满了茧,新的旧的,薄薄一层,忍不住开始遐思若是握住这只手该会体会到粗糙的触觉吧。 她的内心愈是好感萌动,表面上却愈是不耐烦:“喏,给你。” 几张宣纸递过去,她看着南阿芒接过,转身,出门。 中午的阳光给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留在他身后的是落寞的背影。 魏妙之的心弦没来由地被拨动,如同春光下的小溪,被落花扰了几层涟漪出来。然而这层涟漪还未扩散到足够大,它的周边便被砸了一颗仇恨的石头,将水花扰乱得毫无章法。 是的,她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操守和看人的眼光。明明是杀害宏叔的仇人,为什么她会觉得对方是个好人? 一只白净的手抓起了宣纸的一角,将它揉捏得奇皱无比。 撕拉一声,纸破了,纸烂了。 “魏妙之,你要知道你的立场。你不能偏向你的仇人。”她小声地对自己如是说,嘴角浮起了诡异的微笑。 此后的几天,魏妙之在屋内为自己疗伤,南阿芒依着她的笔画,去山上采药草,为她补身子。 二人相处中,渐渐有了默契。 比如魏妙之说了上句“今天的天气很不错”,南阿芒就会接下句“适合睡懒觉”。然后二人没有节操地哈哈大笑。 比如南阿芒磨了墨,魏妙之临帖的时候,她的笔与他的墨,总是配合得那么天衣无缝。 她觉得他不是恶人,但是她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曾经在心里发誓要为宏叔手刃仇人,但现在她下不了手。 她在木屋的这几天过得很开心,但内心总会被突如其来的仇恨和负罪感占据。 这样子,终于过了三天。 第三天,她在桌旁写字的时候,一直从斜阳夕照等到日落西山,一直从漫天红霞等到月朗星稀,她都没等到南阿芒,没等到他进门的时候那声没心没肺的“我回来了”。 于是她开始有点慌了,觉得内心似乎有什么小东西在挠。那丝若有若无的空虚终于被挠成了铺天盖地的担忧。 他去哪了? 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难道,他被朝廷的人抓了? 她突然站起身,开始麻利地收拾衣装,拿上占星师所用的武器——星灵书,往门外走去。 她拖着伤还未痊愈的身子,去小屋背后的山上寻找南阿芒。 天色已晚,此时只有一轮圆圆的月亮挂在天空。深蓝色的夜幕上只挂着寥寥几颗星星。 魏妙之找到了北极星的位置,定好方位,便一头扎入后山上的密林里。 林子的树很密,很高大,很枝繁叶茂,所以林子里有点黑,有点瘆人,还有点危机四伏。 夜深了,山上的猛兽渐次出来活动。魏妙之开始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她感到了害怕,感到了这害怕的阴影铺满了她的心房,所以她念动了咒语,召唤防护罩,随后朦朦胧胧的白光裹住了她的身体。 而就在此时,一只凶猛的灵兽,也被她身上的灵气吸引了。 她没有发觉到它悄悄地跟在她二十米远的身后。 “阿芒……”魏妙之怯怯地开口,然后渐渐抬高声音呼喊,“南——阿——芒——你在哪里?” 没有回应。 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阿芒……” “阿芒你在哪?”在这又黑又冷的夜,从未受过苦的魏妙之大小姐鼻子一酸。 就在她的泪将落未落之际,她突然听到了身后猛兽沉重的呼吸声。 她猛地一转身,看见一只白豹子,就趴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要不要这样啊? 魏妙之全身上下都僵硬了,连一根小拇指都不敢动。 人与豹开始了漫长的对峙。 她盯着它的眼睛,它嗅着她身上的灵气。 她看见那只白豹子的身体在密林里反射出暗蓝色的光泽。她还看见那只白豹子的额头现出高贵的灵兽特有的印记。 真是一只美丽而优雅的动物,可又危险到了极致。 她大气不敢出,深怕一喘气惊动了白豹子,她动也不敢动,深怕一出手激怒了白豹子。她如同雕塑一般与白豹子对峙,觉得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 就在这时,魏妙之终于看见了救星。 她看见南阿芒在黑色的树影中慢慢靠近白豹子的身后。那一刻,她有了泪奔的冲动。 白豹子虽然是灵兽,可是也没有觉察出已经修炼刀客职业到第二重境界的南阿芒的存在。 但它看见了魏妙之闪烁的目光,和抑制不住的欣喜的表情。 于是它立刻往左边一跃。与此同时,南阿芒的刀光也到了。 随后它左躲右闪,避过了南阿芒的数十道刀光。 魏妙之终于脱困,松了一口气。接着她才有余力去观察白豹子的动作。 它的动作很敏捷,但是右后腿似乎有伤,所以导致它的动作总是迟缓了那么一点点。然后魏妙之又发现,它一直躲闪,却不主动攻击,似乎对自己和南阿芒没有敌意。 所以她喊道:“住手!” 南阿芒竟然很听话地收了手。 “怎么?”那个男人充满了男子气息的声音,竟然又令魏妙之一阵心烦意乱。 “它对我们没有敌意。” “是吗?” 魏妙之点点头,缓步走向白豹子。 那只豹子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小心!危险。”南阿芒高声提醒。 魏妙之顿了顿,对白豹子露出了微笑,然后将身上的白泥护罩收回。 “你疯了?魏大小姐?” 魏妙之没有理南阿芒,而是对着白豹子伸出了右手,让它嗅了嗅自己的气味。 “你是个乖宝贝呢。嘻嘻。”魏妙之笑,“你受伤了吗?” 那只豹子闻到魏妙之的气味之后,伏下身子,竟然对魏妙之点了点头。它的目光直视魏妙之的胸口。 魏妙之触了触胸口的流光石,这时流光石发出了白色的光芒,与灵兽额头的印记交相辉印。 “原来是被流光石吸引来的吗……”魏妙之喃喃自语,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抚摸起了白豹子的背部。 第5章 疗伤 那只豹子摇着头打着呼噜,似乎十分享受。 可怜的小东西。魏妙之笑了。她见到受伤的动物和弱小的人,就会涌起一股保护欲。 她本身是一个喜欢救死扶伤的善良的女孩,当年在黄石老人的住所黄石苑的时候,她就喜欢救治一些受伤的小动物。 有一次,她见到了一只腹部受伤的小兔子趴在木棉树下,木棉花絮飞舞着粘在了它的身上。她知道这种受伤的食草动物,若是放任它在野外不管的话,没多久就会死掉的——不管是被食肉动物吃掉也好,还是自然死亡也好。 于是她发了善心,使用轻妙步法,悄然绕到了兔子的身后。黄石老人的得意轻功天外功果然不是盖的,她没费多少力气,便擒获了小兔子一只。 那只小兔子不是灵兽,没有灵性,落到了魏妙之的手上,惊惶恐惧,四肢乱蹬,极力挣扎。 魏妙之无奈地安抚它,然后念动咒语为它疗伤。待它伤好,魏妙之一放手,它便刺溜一下溜到地上,逃得无影无踪。 “呵呵,你何必救它呢?”她的身前响起了好听的男子的声音,抬头一看,她看见师兄林洛雷站在离她不远处,好笑地看着她。 “为何不能救?” “一,它不是灵兽,你救了它也不能收为宠物,对你无用。二,它不是灵兽,也就没有灵性,你救了它它也不会感激你,你又何苦?”林洛雷微笑着说道,露出了一排好看的牙齿。 魏妙之心中郁结,想了很多话要反驳林洛雷,但她最终没有说。毕竟他是她敬爱的师兄。 于是她看着好看的白皙的弱气书生样的林洛雷,把一通说出去可能会很畅快的话咽回了心里,陪着笑说:“师兄说的是,只是师妹比较愚钝,喜欢做一些没有用的事……” “你啊你啊。”林洛雷摇着头,没兴趣与自己的师妹多说,转身离去。 魏妙之看着林洛雷的背影,几次想出声喊他,都忍住了。 其实她很想多与师兄说几句的,哪怕是无聊的家常。 不知道,师兄现在怎么样了呢?魏妙之晃了晃脑袋,将混乱纠结的思绪抛诸脑后。 眼前需要做的是先治好这只小豹子的伤。 “它的后腿伤了,你可以治好它吗?”没想到南阿芒提前说道。 “怎么?”魏妙之抬头,没好气地说,“你看它是只灵兽,想收它做宠物吗?” 南阿芒抽了抽鼻子,说:“我闻到了血腥味,平时我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味道了。你可以把这家伙的伤治好吗?宠物什么的,我倒是不需要。” “哼,作为一个杀人无数的刀师,你也好意思说自己闻不惯血腥味。”魏妙之针锋相对,毫不留情地拆穿南阿芒的“谎言”。 “它只是一只无辜的动物,受了伤,就劳烦魏大小姐救救吧。” 魏妙之看着南阿芒真诚的眼睛,心念一动,故意说:“若是我不想救呢?” 南阿芒叹了口气:“也罢,你说吧,你要用什么做交换。” “你杀宏叔的理由。”魏妙之直视南阿芒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他的心里,“我想知道你杀宏叔的理由。” “呵。”南阿芒苦笑,“他对你很重要?” “是的,小时候,他经常带我玩。虽然他只是个马夫,但却是我童年的好尊长。” 南阿芒先是摇摇头,后是点点头:“好的,你先救它,我就告诉你。” 魏妙之看南阿芒不像在撒谎,心中思绪如同溃了堤的河水乱奔——不可能吧,他真的愿意为了一只不重要的动物,答应我的请求? 他杀宏叔时毫不手软,为什么面对无辜的动物的时候,却显示出了一股柔情? 这几天的相处,令我觉得他不是坏人。但是宏叔……确确实实是他在我眼前杀的! “你要反悔吗?”南阿芒见魏妙之迟迟不动手,就试探着问。 夜风吹拂着魏妙之的头发,她的发梢如同黑色的火焰一般跳动。良久,她点了点头。 随后她笑了,笑得好似一朵盛开的暗夜玫瑰:“我这就帮它疗伤。” 南阿芒被她的微笑灼了眼睛,然后又被她念动咒语召唤的白色疗伤之光美得呆了。他看见那股白光流遍了豹子的全身,最后聚集在它受伤的后腿上。 等等,它的后腿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南阿芒示意魏妙之停止祈福,然后凑过去仔细观察,接着发出了一声惊呼。 “怎么?”魏妙之问。 “它的后腿上有一只小镖。” “原来这就是它受伤的原因。”魏妙之看到南阿芒的脸上神情凝重,好奇地问,“为什么你那么紧张?不过是一只镖,也许是被猎人射中了。” “你觉得普通的猎人伤得了它吗?”南阿芒说,“镖上有皇家印记。” “什么?!”魏妙之一听到关于朝廷的事,就忍不住联想起自己被灭满门的事,胸脯上下起伏。 她的动作神情被南阿芒看在眼里,心生关切。 但此时最好的关切,就是不去问,不去揭人伤疤,所以南阿芒缓缓接道:“可能是官家在此围猎,为免意外,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 “等等,等我将它的伤彻底治好。很快的。”魏妙之说着,又开始了祈福疗伤。白光再次涌现。 南阿芒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本以为魏妙之是为了情报才答应救治白豹,没想到她这会儿明知危险在即,也要给白豹疗伤。 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那只灵兽似乎也知道两个人类对自己的好意,低下了头颅,蹭着魏妙之的小腿。 过了十几分钟,祈福终于结束了,白豹子的伤口也痊愈了。魏妙之松了一口气,拍了拍白豹子的头:“乖,小东西,你可以走了。” 那只白豹子蹭着魏妙之的小腿,膝盖,似乎非常不愿意与她分开。魏妙之几次赶它走,表示自己正在被朝廷追杀,若是豹子跟了自己,也会遭到危险,结果那只白豹子还是粘着她不肯离开。 最后南阿芒使出了绝招,举起了大刀,威吓白豹,那只灵兽才恨恨地看了他一眼,跳着消失在了林子里。 第6章 奔逃之夜 待白豹子消失在林子里之后,二人连小屋都没有回,立刻往石州方向奔去。 风呼呼地刮过他们的面庞,将他们的耳朵刺得生疼。 “喂,”大风中魏妙之喊道,“你能告诉我,你杀宏叔的理由了吗?” “什么?” “杀宏叔的理由。” “没听清。” “你去死吧!”魏妙之猛地将星灵书扣在南阿芒的头上。啪得一声,南阿芒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随后他站定,等魏妙之也停下脚步后,对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你只要相信,我绝对不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就行。” “我要的是理由。”魏妙之见南阿芒不回话,又重复了三遍,“理由!理由!理由!你知道吗?” “呵呵。”南阿芒无奈地笑,最后才说,“他是你的敌人。这就是理由。” “噗。”魏妙之忍不住笑了,“你在开玩笑?” “没有。” “你从哪看出他是我的敌人的?” “这个不能说。” “你有证据吗?” “这个不能说。” “你有什么能说的吗?!”魏妙之大吼,“你当然不能说!” “因为宏叔不可能与我为敌!”她继续吼。 “你杀他要么是因为你以杀人为乐,要么另有目的!” “你这个……”魏妙之的眼泪飙了出来。面对眼前的这个仇人,她恨自己还需要他的帮助,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的纠结,更加恨自己内心深处不受控制的对他的好感的萌芽。 是的,目前她被朝廷追杀,目前她毫无攻击能力,目前她只能倚靠南阿芒的武力保护。她可以很有骨气地让南阿芒走,说硬话说一定要杀了南阿芒报仇,但如果她这么做,那么她离死也不远了。 所以她调整呼吸以调整心情。所以她在平复之后,对南阿芒露出了一个微笑:“算了,我们走吧,免得被人追上了。” “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有时候的笑,比哭还难看?”南阿芒说。 “是吗?”魏妙之不服气。 南阿芒突然对魏妙之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你看,真正的笑,应该是这样的。” 魏妙之又是一星灵书拍在南阿芒的头上:“找打。” “好吧好吧,我们走吧。”南阿芒抱头认输。 于是二人整整衣装,又上路了。 魏妙之扭头看着南阿芒,莫名地有了心安的感觉,认为只要有南阿芒在,那么自己不会有危险。虽然南阿芒只是一个练到第二重境界的刀师。虽然这份心安与她内心的仇恨十分矛盾。 新人武者练习刀客这一系列职业,最先就职的是“刀客”,其后是“刀师”,然后是“刀士”,最终最有天赋的那一小撮人,可以转职为“勇武者”。 南阿芒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修成了“刀师”,倒算是有点天赋的。 她看着南阿芒小麦色的侧脸和健美的身材,心想这样的男子若是落入京城里的风流场和社交场,不知会引得多少女人喜欢。只是他为何要成为一个见不得光的杀手呢? “你盯着我干什么?”南阿芒突然发话,把魏妙之吓得一个趔趄。 随后她大声说话以掩饰内心的慌乱:“没看你啊,就想看看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啊。你今天出去采药,怎么这么迟还不回来啊?还要我去找啊?” 南阿芒陷入了沉思,随后脸上现出后怕的表情:“我被一个阵法困住了,若不是侥幸脱出,可能就被巨石砸死了。” “什么阵法?”魏妙之吓了一跳,心里真心为他感到紧张。 “嗯,是一个全是石头的阵法。我应该记得它的名字的呀……可是想不起来了……” “你在卖萌吗?” “不,我在思考。但思考者,通常会被脑袋空空的人认为在装逼。” 在魏妙之再次拿起星灵书当头打下之前,南阿芒一个闪身避开了伤害为0的攻击,然后说道:“想起来了,是石林阵。” “不可能!”魏妙之突然面无血色。 “怎么了?”南阿芒关切地问。 “石林阵,只有石万林叔叔会……” “你叔叔真多啊……石万林是谁?和石万里啥关系?” 原来在小木屋的几天里,魏妙之已经将自己要去投奔东舵主石万里的准备告诉了南阿芒。 “石万林是石万里手下护座左使,家传绝学石林阵法。目前他没有徒弟,只有一个女儿,而他又坚持传男不传女,所以整块天元大陆上,会石林阵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走在前面的南阿芒突然刹住了脚步,魏妙之停不住,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背上。 “哎哟!你搞什么?!”魏妙之捂着发疼的鼻子问。 别看她一副愤怒的样子,其实心里却充满着“我撞到他的身体了!”,“好结实的背部!”,“原来这就是男人!”这样的字句。 南阿芒完全摸不清魏大小姐此刻的心理状况,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抱歉。” 然后他正色道:“魏小姐,我们不能再去找石万里了。” “为什么呢?”魏妙之猛地抬头,月牙眼里充满了迷惑和彷徨。 夜风吹起了他们的头发,入秋的夜十分凉。 以魏妙之的聪明伶俐,如何没有觉察出这之间隐隐有些不对。石万林是石万里的得力部下,石万林的一举一动必然是经过石万里的允许甚至授意的。 然后他今天竟然要用石林阵除去保护魏妙之的南阿芒? 种种一切,都剑指石万里已经不再忠于天外玉龙教,甚至已经叛归朝廷的事! 不!不对!魏妙之拼命摇头,她记忆中一直和蔼可亲,一直耐心陪着她玩的石万里叔叔不会做这事的! 南阿芒看着魏妙之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叹了一口气说:“你知道为什么的吧?他已经不再可靠了。” “不!不会的!”魏妙之抬头的瞬间,眼神凌厉,“石万里叔叔不可能背叛我教!” “然后呢?”南阿芒无奈。 “是了,定是因为你杀了宏叔,他们知道了,知道你是坏人,所以要除掉你!”魏妙之看着南阿芒,定定地说。 第7章 石州石城外 “呵呵。”南阿芒冷笑不已,“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找他呀。” 魏妙之是个要面子的人,被南阿芒一激,当场倒退几步。 她一边退一边说:“好,好,好。我这就去找石叔叔。你也不必跟着我了。” 她看见南阿芒站在不远处,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他也在后悔。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目前两人都不是会向对方低头的人。于是她一咬牙,跺了跺脚,就往右边飞奔而去。 黄石老人的天外功向来名不虚传,魏妙之伤已痊愈,几个起落就将南阿芒甩得远远的。 她偷眼往后一瞧,见南阿芒没有追上来,心里竟然溢满了失落的感觉。 她开始恨自己的失落,她希望自己此刻铁石心肠,希望自己此刻充满了终于摆脱仇人的欣喜。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个软弱的女人。 夜风很凉,夜风吹凉了她的肌肤。萌动的少女思绪很乱,思绪扰乱了她的心。 最后她怀着些许不甘——他真的不来追我——往石州处去了。 一连几天的行程都很顺利,没有遇到围追堵截。第三天中午过后,中天的太阳往西边挪了几步的时候,魏妙之,到达了石州省会石城的城墙外。 她站在离城墙数百米的地方,一手遮额,眺望城墙上布置的防守。 ——只有几个刀客站在城墙之上,没有严阵以待的感觉。 ——城门处的守卫,对排队进城的百姓的检查十分松。 魏妙之看见有几个看上去十分淳朴的农妇,挎着篮子,往城里走去的时候,守卫甚至连她们盖着布的篮子都不掀开来看看。 于是她的心放下了大半。 只是她一身侠客打扮,要进城的话,会比那些农妇遇到多得多的麻烦。 于是她脑子一转,眼睛往四下一望,看看能不能骗到一套农妇的装扮。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她正张望间,有个村姑打扮的小姑娘就凑了上来,怯生生地说:“大侠……你是大侠吗?” “嗯,怎么了?”魏妙之心生防备。 “天哪!真的让我遇到了一个有战斗职业的大侠了!”那个小姑娘满脸满眼睛的兴奋。 魏妙之扶额,这家伙可千万别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啊。 于是她食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将小姑娘领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打算“好好地骗骗”她。 “你这家伙,对江湖上的事很向往吗?”魏妙之右手撑在膝盖上,右脚跨在一块大石头上,十足大姐大风范。 “嗯。”小姑娘拼命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对魏妙之的崇拜之情。 魏妙之看她不像是装的,心里戒备去了大半,摸了摸她的头:“乖,你几岁了?” “十六。” 呃,原来已经十六了啊……魏妙之暗暗叹气。这小姑娘一定是因为营养不良的原因,所以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些。 “你可以教我玄法吗?”小姑娘双手虚握,放在下巴下方,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可以是可以……” “嗯?”小姑娘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我修行的是占星术,你有兴趣学吗?” “有。”小姑娘先是用平常语气说了一句有,随后反应过来,大声连续说道,“有!有!” 魏妙之怕她说话声音太大引来别人注意,赶紧把右手食指放在她的嘴唇上说了一声“嘘”。 小姑娘很识相地收了声,两只手捂着嘴巴不停点头。 然后她小小声地说:“你愿意教我?真的愿意?” “愿意是愿意……只是……” “只是什么?你要什么我都可以和你换。我今天带了一篮子的鸡蛋要去城里卖呢。” 魏妙之再次扶额:“我不要你的鸡蛋……不,我要,我要你的鸡蛋。” “我就知道,我家的鸡蛋可好吃啦。上次那天石教的百夫长特意来我家讨鸡蛋吃呢。” “小姑娘,我不仅要你的鸡蛋,还要你的衣服哦。”魏妙之见小姑娘这么可爱,顿时满脸奸笑地逗她。 “这。”小姑娘一把捂住胸口,双颊绯红,“姐姐你要干什么诶?” 扶额扶额又扶额,魏妙之说:“姐姐身上这套衣服穿腻了,想和你换一套衣服穿。” “那……敢情好啊……只是姐姐你真的愿意?”那个小姑娘身材瘦小,明显还未发育,宽大的像布袋一样的衣服套在她的身上,随风鼓了起来。也是,她的衣服过于寒酸,以至于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位大侠愿意和她交换衣服。 “当然是真的啦!”魏妙之忍住笑,将小姑娘拉到没人的地方,二人迅速换好了衣服。 期间小姑娘问魏妙之何时才能教自己玄法,均被魏妙之虚虚敷衍过去。 “姐姐,你真的,一定要来教我。我在石城外东边的牛家村,你一定要来。我等着你。”道别的时候,小姑娘认真地说道。 魏妙之心里一动,突然想到什么,问了她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这么想要学习玄法呢?” 那个小姑娘笑了:“因为石教主呀……以后,以后我想去为石教主效力。” “石教主?”魏妙之心里觉得有些不对。 “嗯,他是我的偶像呢!”小姑娘兴奋地补充,“他满足我对一个强人的所有看法!” 魏妙之本来想继续追问下去,但时间不多,她赶着去见石舵主,便与小姑娘道了别。 乔装打扮后的她很轻松便混过了城防,进入了石城。 到了天外玉龙教东方分舵的大门处,魏妙之蓦然看见大门上挂着的横匾已经被更换。耀眼的金色“天石教”几个大字明晃晃得打眼。 魏妙之心知也许真的被南阿芒说中了,但她没有选择,一是她已经走投无路无人可求,二是她还不能接受自己看走眼的事实。她在门房外徘徊了几分钟,看见守卫已经注意到了自己。没办法,她只好上前,请守卫通报石舵主。 十几分钟后,魏妙之被客气地请了进去。大厅内,石舵主高高在上,只安排这个昔日的大小姐旁边下位就坐。 第8章 有失远迎 “魏大小姐来此,老夫有失远迎。不知魏大小姐来此何事?”石舵主坐定后,慢悠悠地开口。 魏妙之听了,半天脑袋转不过弯来。一是因为石舵主自称“老夫”,而不再自称“石叔叔”;二是因为石舵主明知故问,问她“来此何事”。 石舵主见魏妙之没有说话,当即咳嗽了几声。魏妙之这才回过神来,说:“石……舵主,我是来求您帮忙的。” 岂料石舵主嘿嘿冷笑,自称已另立山头,不再是天外玉龙教教众,和朝廷反贼没有任何关系。至于帮忙嘛,那更是不可能的了。 魏妙之听了,脑袋轰得一声,气血上涌。她双手发抖,紧咬后牙。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的声音盘旋在她的脑海。 过了几十秒,她突然跳了起来,指着石舵主的鼻子骂:“你这老匹夫!我爹带你不薄!” 她本来还要喊“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但是她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舌头上下颤动,激动得咬破了嘴唇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石万里见魏妙之暴怒,上身往前欠了欠,怕魏妙之怒极攻心,做出什么玉石俱焚的举动。但随后他想到魏妙之丝毫不会攻击法术,只会祈福补血,又安了心,往后坐定,呵呵一笑:“魏大小姐,你还是请回吧。老夫念在过往情分,不在此对你发难。若是你不知好歹,休怪老夫无情……” 魏妙之捂着胸口,盯着高堂上的石万里,仿佛要将他的面容身影深深刻在心里。 她一步步地退后,退后的时候眼睛里只有石万里这只老狐狸。她的眼睛渐渐红了,红得杀气四溢。 最后,她退到了门边,终于一转身,离开了这个臭不可闻的大厅。 出了石府,魏妙之仰头看看快要黯淡下去的蓝天,万念俱灰。 到底什么才是可靠的哪?! 到底什么人才可以交心哪?! 向来衣食无忧被众人捧在天上的魏大小姐,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人情冷暖。 难道人与人之间,真的只剩下利益了吗?! 魏妙之的左手慢慢握紧了拳头,她骄傲的头颅终于低了下来,但她骄傲的眼睛里没有泪。 好吧,最近发生的事,我都记在心里了。 放心吧,我是不会被打垮的。魏妙之重新昂起骄傲的头颅,顺着大街往下走。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将魏妙之挤得跌跌撞撞。 石州不愧是被石万里统治的名城,物产丰富,与各地的商贸往来都十分之密切。百姓们对石万里无不是交口称赞。 魏妙之听到身边几米处几个书生对石万里的歌功颂德,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收获数个白眼。 魏妙之大小姐脾气上来了,又回敬了对方数个白眼。 “怎么?!你看我不顺眼?”其中一个胖书生不乐意了,“你不过是一个无知村妇,有什么资格对我们指指点点。” 无知村妇?魏妙之低头一看自己如同布袋一般的衣服,无奈地笑了。 哎,换上了村妇的衣服就活该被鄙视吗?还真是人靠衣装呢。 这时候瘦书生将胖书生拉到一边:“你的脾气还是那么糟糕。没有必要理会市井小民,免得污了自己的身份。” “哈?”魏妙之一脸不相信的笑,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被人赤+裸+裸地鄙视了。 我的脾气上来了!我的脾气上来了!魏妙之满脑子都是这句话。然后她挽起了袖子,想要上去干仗。 就在这时,那个个子特别高的书生,拉着另两个人匆匆走了,临走还丢下一句话:“她是干体力活的,你们打不过她。别和她一般见识。” 干体力活的又怎么啦?!魏妙之的嘴张成圆形。干体力活的不比你们这些书生高贵吗?难道你们没听过百无一用是书生吗? 哎,真是穷酸秀才!没法儿和他们讲理! 魏妙之满肚子火没处发泄,正好看到路边有一处客栈,便想着去休息一下,进舒适的客房拍拍枕头发泄一下情绪,然后躺在柔软的床上慰劳一下自己。 主意一定,幸福的微笑便爬上了她的嘴角。 然后她拍了拍衣袋里的银子,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客栈……的门外。 她没有进去,因为她看见客栈的墙上贴着她的画像,画像上还印着明晃晃的“通缉”字样。 腿一软,她倒退几步,竖起衣领遮着脸就往外走。 现在她能去哪儿呢? 客栈肯定不能去了。不如往城郊走走吧,也许可以看到破庙或者破寺或者破尼姑庵之类的。 小说里不都那么写吗? 于是她擦擦嘴角,便往东边的城郊去了。期间有几个细作跟着她,她竟然一点儿都没发现。 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刚到城郊,魏妙之就看见了一处废弃的破庙。 她兴奋着大声喊着奔了过去。推开吱吱呀呀的门,她的手上印满了灰尘。刚刚踏进庙内,她就被陈旧的气味呛得咳嗽不止。 待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魏妙之看到七零八落东倒西歪的几尊神像上布满了蜘蛛网。 但是中间那尊不知道是什么神的神像的眼睛,却有神地盯着自己。 她被吓坏了。 “什么人?!”魏妙之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庙内。 “你是人是鬼?”魏妙之继续说,声音已经带上了颤抖。 没有回应,那尊神像的眼睛动也不动。魏妙之壮了胆,轻轻上前触碰了一下神像的眼睛,然后迅速缩回手。 “呼……”她松了一口气。 这确定只是石像没错,并没有人也没有神灵。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大师,竟然将它雕刻得如此栩栩如生。 哎,既来之则安之,天色已晚,魏妙之点了火折子,燃起了火堆,扫了扫台阶上厚厚的灰尘,和衣而卧。 突然,她被一阵喧闹的声音惊醒了。 “捉住她!” “反贼的女儿就在里面!” “别让她跑了!” 此刻魏妙之半梦半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听到门外有人大声吼道:“里面的反贼听好,乖乖投降,饶你不死!” 她瞬间清醒了。这个声音,竟如此熟悉! 第9章 悔意如海 这声音,不就是宏叔的侄儿,张小的吗?! 本来亲友相见要两眼泪汪汪的,但这个“亲友”张小喊话的内容似乎有点不对劲。 他喊我“反贼”?还要我“投降”?魏妙之一时间无法理清这其中的思路。她使劲捏了捏自己的手臂,一阵疼痛感告诉她自己不是在做梦。 然后她听到门被重物敲打的砰砰声,还看到抵住庙门的门闩被撞得蹦蹦跳跳。 她转身看了看神像,觉得它不够大,藏不了人。接着她又四处转了转,没有找到可以藏身的地方,也没有找到地道暗门之类的小说里经常会出现的东西。 想当初,她在黄石苑,看了许多闲书,野史,笔记,小说她都看。而她最爱的莫过于成人童话——才子佳人的故事啦。 只是现在,她突然发觉,现实,和她想像的不一样。 比如,主人公不会总是逢凶化吉,比如,善良却愚蠢的人只会连累自己的朋友,比如,人与人之间大部分只是利益关系而已,一旦没有利用价值甚至是对方认为会被你拖累,那么那层温情的面纱就会被撕去。 魏妙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无法接受这种血淋淋的现实。 其实她还是太小,短时间内经历了太多事,性格才会变得偏激。事实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确实是“交换”二字,不过除了“交换利益”,还可以“交换真心”。 砰!门被撞开了。 魏妙之抬眼看到张小领着一群黑衣人站在庙门处。而黑衣人的圈子之外,还站着一队官兵。 她嘿嘿冷笑,缓缓踏了出去。张小及黑衣人为她气势所逼,往后退了几米,给她留下了一个空地。 “你们,是来捉我的么?”待出了庙门,魏妙之用低沉而平稳的声音说道。 为首的张小一时间竟然不敢说话。 魏妙之抬眼看他,挑了一下右眉:“你是张小?宏叔的侄子?” “不错。” “呵呵,魏家向来待你们叔侄不薄,宏叔更是对天外玉龙教忠心耿耿。你这小子,为何今日竟然要做出这种叛教之事?你不怕宏叔的在天之灵不放过你吗?”魏妙之面对生死,出口呵斥敌人,竟然毫无惧色。 “呵呵,我叔叔的在天之灵?你到死都不明白吗?呵呵,出卖天外玉龙教的,就是我叔叔呀。” “你是说?宏叔?”魏妙之的小腹突然一阵绞痛。 她不是病了,也不是被下药,她是陷入了巨大的怀疑愤怒和悲伤,以至于小腹出现了虚幻的疼痛。 “我不信!”魏妙之喊。 “你有什么不信的?我以为你知道呢。”张小狞笑道,火把的光映射出了他扭曲的表情,“若你不知道,为何要杀我叔叔?” “杀你叔叔的是……”魏妙之突然住了口。 是南阿芒杀了宏叔。她想起了当初南阿芒对她说他杀的是她的敌人,对她承诺他不会害她。 是我错怪好人了吗?魏妙之无法相信无法接受。 于是她又问:“你叔叔,是怎么出卖天外玉龙教的?” 不错,魏妙之又想起来,当时魏家被灭满门,只有宏叔一人幸免于难。果然有问题吗?!难道张小说的是真的? “呵呵,反正你今晚就要死,就让你死个明白。你老爹要谋取罗刹石,图谋造反,和细作往来的信,被朝廷截获了。而信使经过的路线,就是我们叔侄告诉朝廷的。”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魏妙之声音沙哑,挤了这样一句无聊的话出来。 “为什么?荣华富贵嘛,谁不想要?”张小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锵锵地笑了起来。 “我一直以为宏叔是真心对我好的……”魏妙之双眼通红。 “哼。那你为什么要杀他?今晚我就为我叔叔报仇!” “随便了。”魏妙之闭上了眼睛。 突然她双目圆睁,目露精光:“死之前,我想问你一件事。” “说。” “出卖天外玉龙教的事,石万里有没有份?” “他?他是个……谨慎的,怎么敢做这事?”张小哈哈大笑。他本来想说石万里是胆小鬼,但在天石教教众面前,硬生生地把那三个字憋了回去,换了一个文雅些的说辞。 “那今晚来捉我,是你自己的个人行为吗?” “那倒不是。”张小似乎认定了魏妙之要死,什么话都敢说,“今晚是石教主派我来杀你的。一是斩草除根,二是可以博得朝廷的欢心。” 呵呵呵。魏妙之连连冷笑,随后说道:“我已无话可说了。伸头是死,缩头也是死。你就动手吧。” 她百感交集,内心有如被大海的潮水冲刷,她知道自己错怪了南阿芒,知道自己骂走了好人,去投奔坏人。只是今晚危急,九死一生,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去向南阿芒道歉。 “你倒是个硬骨头。”张小突然起了些许敬佩之情,随后挥舞起了大刀,狠狠心朝魏妙之的脖颈处砍去。 魏妙之眨了眨眼,看到白色的刀光袭来,闭上了眼睛,等待死神的来临。 想象中的痛楚没有到,她听到了刷的一声,哐啷一声,哎哟一声。 睁开眼睛,魏妙之看到张小的刀落在了地上,而张小的左手捂着血流如泉的右臂。接着她看到张小右手前臂,骇然地躺在砂石地上。 她没有喊,虽然她的脸色霎时间白了。 我晕血……魏妙之的脑海里回荡着这三个字。要不要让我看见这么恐怖血腥的场景啊!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芒……”她喃喃道。 “你还好吧?”那个男人冲她微微一笑,几个起跃,提刀站在了她的身边。 “阿芒……”魏妙之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被人背叛的时候,她没有哭,差点被杀的时候,她也没有哭,倒是现在,朋友于危难之中前来救她的时候,她哭了。 “你叫我阿芒?那我是不是要叫你阿之?”南阿芒似乎有些不习惯魏妙之的热情,说了一句很讨打的话。 第10章 你来了 “别,你叫我小魏就可以。”魏妙之翻了一个白眼。 “那我还是叫你魏小姐吧,魏大小姐……”南阿芒兀自絮絮叨叨的时候,突然顿住了。 因为他看见魏妙之红了眼圈,他听到魏妙之断断续续吐字艰难地问他:“你为什么会来?” “为什么要来险境,为什么要来送死。”魏妙之接着说,句末的语调让南阿芒觉得那句话应该用句号而不是问号。 “因为要保护你呀。”南阿芒笑着说,他灿烂的笑容在火把的照耀下绽放。 “好吧,让我们一起上。”魏妙之重重地点头。 她拿起星灵书在后,南阿芒举起刀在前,二人组成了一个最简单的二人阵法。 霎时间有滚滚的气势升腾而起。敌方为首的张小面露怯色,部分黑衣人的腿瑟瑟发抖。黑衣人背后的一小队官兵往后连退几步,似乎也有了想要退却的迹象。 “来吧!”南阿芒大喝一声,往前冲去。 只见他刀气四溅,所到之处残肢飞舞,血流如注,如同切瓜切菜,无人能敌。 而魏妙之则在阵眼处举起星灵书,念动咒语,为南阿芒祈福,补充血力。 “打阵眼!阵眼是那个女的!”张小竟然没有落荒而逃,而是敏锐地看出了二人阵法的弱点。 南阿芒眼睛一瞪,一道刀光劈过,血雾四散,张小捂着喉咙,横尸当场。 眼看黑衣人尽皆被南阿芒消灭之际,那队官兵突然出手了。 二人与官兵一阵混战,本以为那队官兵只是来凑数的酒囊饭袋,岂料他们的实力又比黑衣人高出一截。 官兵们很默契地避开南阿芒,全力攻向魏妙之,导致魏妙之几次遇险。 虽然有南阿芒护着,魏妙之并未受到伤害。但南阿芒因为要顾及魏妙之,右手手臂被刀气所伤。 魏妙之红了眼,给了自己一个吟唱加速状态,全力为南阿芒疗伤。 危急之际,几十米远处突然响起了猛兽的怒吼声。 为首的一个官兵突然慌了,大声喊道:“灵兽白豹!是灵兽白豹!” “它冲我们来了!”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灵兽?!” 魏妙之转头一看,大声地笑出了声。因为她看见了那只曾被自己救治过的白豹。 南阿芒也笑了,对天呼啸。那只豹子配合南阿芒的长啸怒吼着冲进了人堆。 然后南阿芒左手搂住了魏妙之的腰,一跃而起。二人稳稳地坐在了白豹的背上。 “是杀?还是走?” “走。”魏妙之在背后搂着南阿芒的腰,甜甜地说。 原来有了灵兽白豹的助益,那队官兵已经不是他们的对手。南阿芒是问魏妙之要将官兵赶尽杀绝,还是放他们一条生路,自己一走了之。 结果魏妙之选择了“走”而不是“杀”。南阿芒暗暗摇头,想这姑娘还是太过善良,不过他尊重魏妙之的选择,一夹双腿,指挥白豹往北边奔去。 有几个不识相的官兵企图围追堵截,皆被南阿芒大刀砍翻。 随后灵兽白豹愈奔愈远,那队官兵遥遥望着,已经追不上了。 奔逃到一处溪边之后,已是凌晨三四点钟,天还未有亮。南阿芒与魏妙之下了豹子,在溪边捧起清水清洗身上手上脸上的血污。 “你的手受伤了。”魏妙之说。 南阿芒没有回答。 “要我帮你疗伤吗?阿芒?”魏妙之继续搭话。 南阿芒还是没有回答。 “你怎么了嘛?!你不会是受了重伤吧?”魏妙之急了,走了过去。 离南阿芒的背不足半米的时候,南阿芒突然转身,做了一个奇丑无比的鬼脸。 “吓!”魏妙之一个激灵,举起星灵书就照着南阿芒的头打了下去。 “哇塞,你的力气可真大啊。”南阿芒就势被星灵书打倒在地,躺着不起来了。 魏妙之站在原地,气鼓鼓地叉着腰,板起脸数落了南阿芒一番,随后自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接着她也躺了下来,和南阿芒并排看着星空。 那只灵兽白豹很识趣地卧在离他们十米远的地方休息。 “你,喜欢哪只星星?” “我是星盲,天上的星星叫什么名字我全都不知道。”南阿芒老老实实地说。 “噗。”魏妙之笑了,“其实我也不喜欢记星星的名字。太多太繁。” 过了一会儿,她幽幽开口:“但是天上有一颗星星,它的名字倒是很好记。” “哪一颗?” 魏妙之遥遥指向北极星:“那一颗,可以用来辨方位。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不懂诶。”南阿芒很老实。 “它叫做‘阿芒’,你现在知道了吗?” 南阿芒思考了一会儿,不耻下问:“竟然有‘阿芒’星?那有没有‘妙之’星?” 魏妙之娇嗔一声,说:“当然有,你看到那七颗一直指着‘阿芒’的星星了吗?为首的就叫‘妙之’。” “真的假的啊?”南阿芒在考虑魏妙之今晚是不是在鄙视他的智商。 “嗯,无论春夏秋冬,无论‘阿芒’在北在南,‘妙之’都指向它哦。” 南阿芒突然一阵感动,明白了妙之此番话的用意。 他说道:“你是学占星的,天上的星星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得比我多,我信你。” “嗯。”魏妙之脸红了,左手一点点挪到南阿芒的右手处,在离他右手几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南阿芒本来肤色就深,倒是看不出脸是否红了。 突然,他将右手往回缩了十几厘米。 ——对不起,魏大小姐,我不能给你承诺。 ——对不起,魏大小姐,你今晚只是受到太多打击,想找个依靠而已。 二人之间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良久,南阿芒才说道:“魏小姐,我说话粗俗,但是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是钓凯子的高手?” “你?!”魏妙之怒了,“你什么意思?” “没啥……”南阿芒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阿芒’星嘛,我记住啦。只是你不会对其他人说过,它叫做‘阿东’星,‘阿西’星吧?呵呵。” 第11章 浑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魏妙之跳起来正要发火,突然被吓得退后了几步。 因为她看到南阿芒的眼睛浑浊了,她看到他的脸色成为了可怕的猪肝色。 南阿芒往前进了一步,魏妙之就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南阿芒的声音沙哑了,“你怕我了?” “没有。” “那你退后干什么……”南阿芒微微一笑,这个笑容在魏妙之看来实在诡异且可怕,“过来。” 魏妙之没有动,南阿芒微微张开手,又说道:“过来。” 啪!魏妙之一个星灵书扣在了南阿芒的头上。 她看到他倒在地上,然后支起上半身,伸出右手摸了摸脑袋,眼神——还好眼神恢复了清澈。 “你这家伙!你到底要干什么?!” 南阿芒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没啥啊……哎……我怎么了?和你开个玩笑。” 于是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又恢复到了一起并排坐着看星星的地步。 “你是谁……”看星星之际,魏妙之低声问。 “我?”南阿芒摸了摸头,觉得现在已是将自己的身份袒露的时机。 因为魏妙之经历了石万里的背叛之后,应该明白,她已无处可去,只有自己可以依赖。 于是他对魏妙之坦诚自己是东海黑衣血剑岛的杀手,并力邀魏妙之一同前往黑衣血剑岛。 不过对于魏妙之询问的岛主是谁之类的问题,他都虚虚应过。 有的时候,半真半假地说话,更能让人认同并听从你的支配。 果然,魏妙之若依人小鸟一般,娇羞地点头同意跟着南阿芒走。 然后,她竟然就,竟然就靠在了南阿芒的肩上。这时候南阿芒的内心是崩溃的,脑袋里是有神兽飘过的。 这才几天啊?她就对我如此情深了?南阿芒困惑了。有一句话叫做轻易得来的就不会珍惜。此刻南阿芒就被这个远古的咒语诅咒了,觉得魏妙之也“不过如此”。 也许,他喜欢的是自己追来的女人,而不是倒追自己的女人。 魏妙之这家伙,什么都好,若是要问她有什么缺点,那真的就只能是“过于主动”了吧。南阿芒想。或许还有一条吧,那就是“没有女人味”。 所谓的女人味,就是举手投足间不经意的风情。 可是南阿芒不知道,女人味,是需要女孩子经历了许多□□,成为女人之后,才会有的。 “若是你要跟我一起走,那现在便可以出发了。”南阿芒叹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将肩膀移开。 “嗯,我要和你一起走。”魏妙之急急地表忠心,随后又说:“等等,我想去东边的牛家村看看。” “牛家村?” “是的,我和牛家村的一个姑娘,有个约定。” “可以。我陪你去。”南阿芒也不问是什么约定就答应了。这在魏妙之看来是对自己的信任,其实是南阿芒对她本身丧失了许多兴趣。 “吼……”这时灵兽白豹低低地吼了一声,走到了二人跟前。 “乖……”魏妙之拍了拍白豹子的头,“我们要去牛家村,去完牛家村就要去坐船,渡海。你别跟着我们了。在海上你会晕船的。而且你又不会游泳,去大海上多危险啊……” “吼……”白豹子的头在魏妙之的手下使劲地摇着。 “乖,走吧。”魏妙之伸手推着白豹子的身体,开始赶它走。 那只豹子通了灵,见魏妙之赶它,也不赖着不走,而是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了林子里。 “呵呵。”南阿芒笑了。 “你笑什么?”魏妙之抬头。 “没什么。我在笑若是别人得了灵兽的青睐,恨不得立刻与它订立契约,把它绑在身边,你怎么是相反的呢?” “呃,我只是不想它太辛苦……我没有什么实力,又有好多敌人,它跟着我会很危险的。” “哦?”南阿芒微微偏头,盯着魏妙之,觉得自己要重新审视这个女人了。 “好了,我们走吧,去牛家村!”魏妙之重振旗鼓,精神抖擞。 “好。”南阿芒突然搂过魏妙之,在她的额上印了一个唇吻。 魏妙之的脸瞬间烫了。 “呵呵。”南阿芒又立刻放开她,迅速走到离开她三米的地方。 魏妙之的右手在空中小幅度地虚舞了一下,感到无比的空虚。 “走了。”南阿芒在前方喊道。魏妙之立刻跟上,二人就往牛家村走去了。 牛家村村口,魏妙之的脸色惨白,心脏仿佛停止了。南阿芒的脸色也不好看,死命吸着鼻子,说:“我闻到了死人的味道。” 她拉住了南阿芒的袖子,苍白着脸色问道:“你感觉到什么了吗?不会有事的!对吗?” “是的……应该……也许……可能……不会有事吧……” 魏妙之摇着头,表面上她依然装作心大的样子,其实内心里的担忧已经溢了出来。 “全是死人。尸体的味道很浓。”南阿芒说。 “不可能呢。这个村的村民做了什么会全村人都死啊?”魏妙之站在村口,不敢踏进村庄半步。 其实她已经看到了村内似乎有几处不正常的火光和烟。似乎是人都不在了,没人管,灶台或者屋子烧起来的那种烟。 “进去吧。”南阿芒说。 “不。” “你得面对。”南阿芒看了看魏妙之,有一丝为她心疼,“很多时候,你要学会面对。” “很多时候,很多事,不是你想要的,甚至是你害怕的,但是你得学会面对它们呢。”南阿芒循循善诱。 魏妙之白着脸点头:“我知道,可是我的腿动不了。” “进去吧。”南阿芒拉着魏妙之施展轻功往里冲。 魏妙之惊呼一声,闭上了眼睛。进村之后,她也闻到了浓重的尸臭味。 第12章 屠村 上 魏妙之曾经以为,所谓的悲惨,不过就是自己家被满门抄斩之后,那遍处猩红所构画恐怖场景。可是,眼前左一具右一具,支离破碎的,死不瞑目的尸体告诉她,什么才是真正的修罗地狱。 “每个人的死法都不一样,看来杀人的不是一个,而是一群。”不同于魏妙之满脸的不可置信,南阿芒看着四散的村民的尸体,淡定的分析。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缓缓偏转身子,魏妙之看着抄着手,气定神闲的站在自己身侧的南阿芒,艰难的开口询问。她始终无法缓过劲,那些村民的死相,通过眼睛,在她的大脑里呈像。然后,就那么被刻在她的脑海里,深深地震撼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南阿芒看着她眼中的恐惧,以及恐惧之后掩盖不住的懦弱和悲伤,暗暗在心里叹气。再怎么早熟,说到底,还只是个刚刚涉世的小丫头。 他靠过去,抬手环过魏妙之的肩膀,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别怕,这些人死的很快,一刀致命,没怎么受过折磨。”看着周围离得较近的几具尸体上,被血迹和灰尘所覆盖而显得不怎么明显的鞭痕,南阿芒开口安抚。所以,他们并没有时间去感受死亡来临时的恐惧。所以……你不用替他们太过难受…… 魏妙之感受到那股子属于男性的,阳光的,带着厚重的安全感的气息,闭目静静地靠过去。这个时候,她需要这样一个怀抱,无关情爱,只为内心深处,属于女性的柔软,在被狠狠刺激到之后的那种哀伤。 她需要宣泄。 处处充满血腥,杀戮的村子空地上,年轻而刚强的男子抱着白皙而柔弱的女孩子。这幅画面相当的违和,但是违和中却又透着丝丝的理所当然。南阿芒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态,他的大脑一遍又一遍地强调自己应该松开手,可是环着魏妙之的手却根本不听使唤。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吧? “安安……安安!”打破静默的依旧是魏妙之,她离开南阿芒的怀抱,抓握住他的双臂,一脸惊慌的呼唤着某个南阿芒所不知道名称。“阿芒,帮帮我,帮帮我!我要找到安安,我要找到安安!她是个小女孩,她……”那个小姑娘,那个跟自己换衣服的小姑娘!魏妙之想起了自己来到这个村子的最初目的。 南阿芒微微皱了皱眉头,看着身前满眼满脸慌乱的女孩,摩挲了几下还残留着魏妙之的身体温度的手,开口打断魏妙之的话:“不管你口中的这个‘安安’是谁。小魏,只要她是这个村子的人,即使没死,现在也差不多疯了。而以我之见,这个人活着的可能,不超过一成。” 原因很简单,杀手的目的是屠村。 “并且,我个人不赞成咱们继续留在这里。”这个是发自真心的建议。 魏妙之却并不领南阿芒难得的好心,她松开手,自己愣愣的转身往前走。走边上前查看尸体,翻看一切可能藏着人的地方,就像被魇住了似得。 “安安……” “大侠……你是大侠吗?” “安安……你在不在?” “我叫牛安安,我想学玄法……” “你可以教我玄法吗?” “你在不在?你应我一声啊!安安,牛安安!!” “你愿意教我?真的愿意?我就知道,我家的鸡蛋可好吃啦。” “安安,你不是想学玄法么?快出来……” “姐姐,你真的,一定要来教我。” “安安,你在哪?我来教你了……” “我在石城外东边的牛家村,你一定要来。我等着你。” “安安,姐姐来了,我来了……你快出来啊……”到这里,已经有了哭腔。看着魏妙之的背影,听着她的呼喊,南阿芒的心头感到一阵阵烦闷。下意识地,他不想、甚至有些排斥看到她这个样子。皱紧眉头,他抬起步子,几个大步跟上魏妙之,一把拉住她已经染了血和灰的胳膊。“魏妙之,你清醒点!”他的声音很严肃,透着些微微的不耐烦,“还要我再说一遍是不是?那个女孩子,你要找的那个女孩子,她不可能活着!就算她还活着,现在也不可能还留在这个村子里!你这样,只是无用功!” “……”闪躲着南阿芒的目光,魏妙之用力挣扎着,“你不想帮我找就算了,我自己来。” 回答她的,是南阿芒愈来愈大的攥紧她胳膊的力道。 “你放手,你放手!”魏妙之控制不住吼出声,“我感觉得到,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她直视着南阿芒的双眼,执拗的说着让人听了又想气又想笑的话。 “可事实是你感觉不到!”南阿芒抬起另一只手,双手扶住魏妙之的双肩,直白的戳破她的自欺欺人。“小魏,别再骗自己了,你知道的,即使那个女孩还活着,还在这里,她已经被你找到或者说听到你的声音自己出现了,那也只是一个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而已,你何苦为了她这么对自己?不值得的。” 这番话完,魏妙之的眼泪已经淌满了脸。 “我……” “哒哒、咚!”她正要说些什么,离两人极进的一处房屋前的地面,发出了细微的声响。声音是从“地下”传出来的!两人同时偏头,看向发出声响的地方。魏妙之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拿出了星灵书,南阿芒的手则摸向了自己背后的刀,两个人缓而轻地靠近那处。 ‘我靠过去,你看准时机移开盖子’还有两步距离的时候,南阿芒使眼色给魏妙之。后者眨了眨泛红的眼睛,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几乎是盖子飞起的同时,南阿芒的刀出鞘并压在了第三个人的脖子上。没有割下去,是因为魏妙之的惊呼。 “安安!” 简单的两个字,简单的名字、代号,却如同命令一般,给南阿芒的动作按下了暂停键。 看着蜷缩在小小的空间里,发育不良的小小的女孩子,南阿芒挑了挑眉头,收回了自己的刀。魏妙之已经扑了上去,一把将那个女孩子抱在怀里。 第13章 屠村 中 林子的空地处,篝火静静地燃烧着,火苗偶尔跳跃两下。昏黄而带着些暖意的火光淡淡的渲开,在渐暗的夜色中,照亮这小小的一方天地,给周遭镀上一层暖暖的金黄。 南阿芒沉默的盘腿坐在火堆旁边,拿着块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绢布,就着火光擦拭着自己的刀。他很安静,自魏妙之找到牛安安后一直到现在都很安静。拾柴,点火,打水……他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只是偶尔,他会抬头偏转,看一下火堆另一边照顾着牛安安的魏妙之,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魏妙之没有察觉到南阿芒的目光,她的全部心思,都扑在了身边躺在地上双目呆滞的牛安安身上。 小丫头的身上很脏,有几块淤青,没有明显的伤痕。然而,这却不能让魏妙之放下悬着的心。小丫头不知怎么的,陷入了自闭状态——这是魏妙之诊断之后发现的。 刚刚在村子里,魏妙之和南阿芒于一处民居前的地室里发现了神志不清的小丫头,在确认小丫头身上没有致命的伤害后,两个人便趁着天还没黑,带着小丫头进了村子后面的小山。毕竟,他们谁也不能保证,屠杀村民的凶手会不会在什么时候返回来! 而这期间,魏妙之无数次的尝试跟小丫头交谈,可对方却没有任何回应。她只是双目涣散的盯着某一个方向,某一个地方,安静的,沉默的。如果不是她还有鼻息,魏妙之都开始怀疑小丫头是不是已经死掉了。 用沾了水的方巾一点一点的擦拭着牛安安身上,□□在外面的皮肤上的灰尘,魏妙之吸吸鼻子,叹了一口气。其实,在她给小丫头诊断完之后,她就猜到了。这孩子,没有疯,还能活着,已经是万幸!联想到村子里的惨状,魏妙之握紧了牛安安的手。 地室在这片大陆上并不常见,可以说,它们是几乎快要消失的存在。作为一个修习治愈术,或者说曾经修习治愈术的玄法修炼者,魏妙之比其他人更要了解这种东西存在的意义。只是今天,原来那种对地室的憎恶渐渐淡化了。原因无他,只为自己身边还活着的牛安安。 百年前,战乱时部分丧心病狂的军方人士用来折磨俘虏,奴隶以及占领地民众的囚室和刑室,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救了她最希望活着的人。不得不说,魏妙之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谢的意味,感谢上苍。幸好,这个村子里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幸好,屠杀者没有发现这个地方的存在! “阿芒。”将手中的方巾洗涮干净挂在篝火堆旁支起来的树枝上,魏妙之喊道,她没有回头,因为她还在忙着给牛安安整理因为刚刚的擦洗而有些凌乱的衣服。“我知道,你能看出来那些致命伤的招式。别的不说,我只要求你告诉我,这种招式,属于哪一派。” 话落,她手中的动作停住,人也转过了身子,正对着依旧在擦刀的南阿芒。 南阿芒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点破了魏妙之隐藏起来的意思,“你帮不了她。”不说对方的能力她抵不上,就简单的人数来说,她就已经落了下乘。所以,报仇这种事,她最多只能想想。 魏妙之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盯着他,目光坚韧,带着些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意味。南阿芒被她盯着,不痛不痒,淡定的收起擦得蹭亮的刀,两腿一收就站了起来。隔着火光,他看着一脸坚毅的魏妙之,开口:“小魏,杀人和报仇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你连自己的事都糊不住,又有什么本事帮这个小丫头报仇?而且,算到底,这个小丫头沦落到这个地步,你,才是最大的罪人。” 这话说的简单,却思细恐极,字字诛心。 “你什么意思?!”魏妙之的身体有些颤抖,她看着说完话就转身准备上树的南阿芒,低吼质问。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子里翻涌,诉说着某种可能…… 南阿芒停下脚步,并不回身,依旧背对着她——只是站着,没有任何回复。周遭再次安静下来,静的只听得到这个时节的昆虫鸟类鸣叫的声音。魏妙之看着走出火光范围的青年男子,身体紧绷,就像一张拉满的弓。 良久,南阿芒淡淡的声音响起,打破诡秘的安静:“没什么,你早点睡。明天早上,我们再赶回村子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话落,他几个跳跃,落身在离得较近的大树的粗壮的枝桠上,倚靠着树干,闭上了眼。 地上,魏妙之瘫软了自己绷紧坐直的身子,心里满满的升腾起些许莫名的哀伤。她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睁着眼睛,呆滞着眼神的牛安安,低下头,伸手过去结了个催眠咒印,没有一点抵抗能力的牛安安便闭上了眼睛。魏妙之铺展开备用的毯子,在牛安安的身边平躺下去。她睁着双眼,直直的望着被周围的树枝所圈禁的一小块天空,无意识的数着星星的数目。脑中,却是被南阿芒的话所勾起的一团团乱麻。 天蒙蒙亮的时候,魏妙之就已经醒了。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前半夜,因为脑中的那些想法,她根本无法睡去。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却连着做了一个又一个梦,全部都是噩梦。 坐起身子,下意识的打量着周遭的环境,魏妙之的大脑慢慢清醒。 火堆还在烧着,里面的柴火已经烧的差不多了,只剩个小小的火苗,在清晨的微风里苦苦的挣扎。牛安安依旧躺在昨天她给她安置的那块地方,南阿芒的行李还在,人却不知踪迹。想到那人一直都是我行我素,神出鬼没,魏妙之也就没有多想。她甩甩脑袋,用力的眨了眨眼睛,便起了身。 水壶里,没有水了。逐一检查过几个因为没水而体重减轻的牛皮囊,魏妙之叹了一口气,抬手设置了一个小小的守护阵法在牛安安的周围,写了字条用石头压在南阿芒的行李旁显眼的地方,她捡起地上的几个牛皮囊,大步往村子的方向走。 昨天,在带着小丫头往这里走的时候,她有看到一出村子的小路旁,有一口水井。 火急火燎的回到休息的地方时,魏妙之受到了惊吓。 她走的时候还安安静静的躺在阵法里“睡觉”的牛安安,不见了。手中的牛皮囊掉落在地上,魏妙之疾走过去,不可置信的搜寻着牛安安的身影。 牛安安躺着的那块地面,周围有很茂盛的青草。而她所设下的阵法虽然低级,却有着很强的防御作用。最关键的是,如果有人从外面进行攻击,她作为设阵者在一定的范围内完全可以感受到!水井离这里的距离,正是在这个范围内,而去打水的她,却并没有感受到哪怕一点点的异动。 所以,她明白,牛安安的失踪,不可能是第三者造成的。要么是牛安安醒了自己走出去的,要么就是她恢复意识,翻身的时候翻到了旁边的草丛里。 “安安……安安……”焦急的情绪主导了大脑,魏妙之匍匐着身子,一点一点的在草丛里翻找,这个时候,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把后背轻易的暴露在了随时都有危险发生的环境中。 后背,不管是谁,不管能力有多强,没有谁会轻易的把它交付出来,因为一旦你的敌人得到机会,就会毫不留情的从你的后背将你挫伤。 这一点,不管是魏巨侠还是魏妙之的师傅,都强调过。如今,全部被魏妙之,抛之脑后。 “小心!” “吱~”“啦~” “啊!” 一切发生的时候,魏妙之没有反应过来,发生过后,也是。 如果硬要形容,也只能用电光火石,眨眼之间来定义。因为,等她转过身的时候,一大早起来就已经不知所踪的南阿芒已经收了招式,安静的抄手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而他的脚边则落着她放在行李里,用来防身的小匕首。她心心念念的小丫头,牛安安,则捂着胸口,一脸怨恨的盯着她所在的方向,姿势怪异的半躺在三米外的大树前,嘴角缓缓的留着殷红的血。 魏妙之咽了咽口水,慢慢的站了起来,嘴唇颤抖,脸上慢慢的染上不可置信的神色。 她不笨,即使没有看到,可是看着现在这副场景,已经大概猜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三字出口,问的是南阿芒,目光看向的却是已经挣扎着坐起来的牛安安。“刚刚,她想杀的人,是我?” 南阿芒看着她,抿了抿唇,依旧什么都没有说。 魏妙之并不在乎,她捏了捏身侧同样颤抖的手,缓缓地向牛安安走过去。 “安安。”看着小丫头眼中的恨意,魏妙之慢慢的蹲下身子,抬手伸过去,想要替牛安安治疗,却不想被对方躲过。 “别碰我!凶手!”小丫头艰难的往后挪动着自己的身子,她看着魏妙之,满脸的恐惧和恨,对魏妙之的手,避如蛇蝎。“你为什么要救她?!她是坏人!如果不是她,村子里的人不会死!”这话,是对着淡定的站在一边的南阿芒说的。 而南阿芒,却只是挑了挑自己的眉毛,继续无言。 魏妙之微微的偏了偏头,瞄了一眼南阿芒接着转回头看着牛安安,她闭了闭眼,开口:“安安,告诉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某种从昨晚听了南阿芒的话之后便一直汹涌在脑海里的念头,某种她拼了命想要掩盖、不想相信的念头,开始慢慢的破茧而出,在脑中点点成形,鲜血淋漓。 牛安安艰难的半坐起身,用袖子抹掉自己嘴角的血,愤恨的看着魏妙之,慢慢的红了双眼。 “一切,全部都是因为你的那件衣服!” 第14章 屠村 下 一具又一具的的尸体被南阿芒找到、用推车拉到村子的中间空地上来。 魏妙之则站在一边用简单的搬运术法,将那些完整的,不完整的尸体整齐的安放在空地中央,新挖的大坑中。 尊于牛安安的选择,他们即将在这里举行一场火葬,对象,是这些无辜死去的村民。 “杀人的,是天石教的玄天宗。” 抬起手,魏妙之面无表情的将一具尸体运送进土坑里。 “他们来了之后,就把所有的村民都聚集在了村口。为首的百夫长,拿着一张画像,说要搜查通缉犯。” 第二具尸体。 “天石教教在这一代积威已久,而且他们的手中都有武器,所以,村民们只能乖乖地听话。我为什么能逃过一劫?很简单,因为我在他们来之前就进了地下仓库——就是那个你们发现我的地方。” “我当天回来之后,就把那件衣服洗了,想等再次见到你的时候,干干净净的还给你。洗完之后,就把衣服搭在了附近专门晾晒衣服的门廊晾衣绳上。做好这一切,我就拿了一部分土鸡蛋进了村子里的地下仓库。那里通常都是用来放一些容易坏,但是又想长放的东西的地方。” 第三具尸体。 “等我……等我想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我家通往外面的地下仓库的出口,被从外面锁住了。我只好返回地下仓库,撬开中枢室,打算从别的通道出去。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相信村长的话,那件衣服,那件衣服明明是我带回来的啊!跟他们没关系啊!为什么那些人要打他们!呜呜呜……陈大娘……刘奶奶……” “黑子哥……黑子哥的娘……因为受不住那些鞭打,当场就死了。黑子哥疯了一样的扑上去,咬掉了百夫长的耳朵,接着……接着……” 第四具尸体。 “爹……娘……是女儿对不起你们……呜呜呜……呜呜呜……” ………… 最后一具尸体放好,太阳已经升到最高点,而地面上,原来的坑已经不复存在。 牛家村一百七六口人,除了还活着的牛安安,其他人全部叠放着躺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垒砌的高度,超过了地平线,几乎形成一座小山包。 魏妙之长叹一声,将背包里易燃的助燃的药水、药粉撒上去,便退到了后面。南阿芒拿着一支燃烧的火把走到牛安安身边,拍了拍牛安安细嫩的肩膀,伸手,将火把递给她。 牛安安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孝服,自从向魏妙之说完村子离发生的事情大哭一场后,她就又陷入了之前的呆滞状态。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一次,她回到了村子里,艰难的想要将村民的尸体安葬。魏妙之自然是跟着她,帮着她,即使牛安安表现出一副不需要她帮忙的样子。 至于南阿芒的加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只知道,晨光中,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在堪比人间地狱的村子里搬运尸体的样子,他这两天偶尔不对劲,但是在昨天明明已经恢复如常的心又难受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用自己的刀,在地上劈出了一个大坑,而他本人,则正在用小推车拉运着村民的尸体。 感觉到火焰的热度,牛安安已经僵硬的脖子动了动。红肿的眼睛无神的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南阿芒,并没有去接火把。她转回脖子,慢慢的向前走了两步,走到坑的边缘,接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接着,五体投地,连着就是三个响头。 “爹……娘……伯伯……婶婶……大家……一定要等着……安伢子,一定会给你们报仇的!” “那些坏人……那些欺负了大家的坏人……安伢子会把他们一个一个全部杀光!让他们给你们陪葬!” 魏妙之站在离牛安安很近的地方,看着自己前方仰天长啸,声音凄厉的小小身躯,心中满是懊悔。南阿芒和小丫头说的都没错,自己才是村子被血洗的原因所在,自己才是真正的凶手。如果不是她为了去见石万里而跟小丫头换衣服……不!如果不是自己不听南阿芒的劝告一定要去找石万里,那么后面的这一切全部都不会发生! 小丫头虽然生活不易,可至少阖家团圆!村民们虽然会有各种的问题,但是至少都能好好活着!一百七十五口人,一百七十五条人命!就这么没了……只因为她……只因为她的那一点点小小的私心和私念! 魏妙之你罪不可恕!!! 强忍着想要怒吼的欲/望,魏妙之缓缓上前,走到依旧匍匐着的牛安安身边慢慢的跪下。看着尸堆,她静静地开口,用最淡的语气,说出最重的誓言:“各位,我是魏妙之。在此之前,我们并不认识,在此之后,帮你们报仇,有我一份!天石教玄天宗,五年之内,必灭满门!” “谁要你假好心!”牛安安却并不领情。 她从地上爬起来,抬起手,一脸怒气的指着魏妙之吼道,“你才是真正的凶手!你才是!如果没有你的那件衣服,什么都不会发生!我为什么要认识你?!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对不起。”魏妙之偏头,抬起手不管不顾的抓住牛安安的双臂,用湿润的眼真挚的看着小丫头,“对不起,安安。我知道,这句‘对不起’你不会接受,我也不强求你接受。但是,安安啊,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帮你,让我帮你报了这个仇!成么?求求你了。”话音未落,眼泪已经先流了出来。 “让我帮你报仇,报完仇,我任你处置。” 牛安安看着她,想起自己和她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想起自己跟她为数不多的每一句对话,抬起头,闭上眼睛。挥手拂掉魏妙之抓着她的双手,一声不吭的转身走到南阿芒的身边,接过南阿芒手中的火把。接着,她回身,扬手一掷,将燃烧着的火把丢到了尸体上。 火焰与助燃的药粉药水接触,只是眨眼便着起了滔天的火势。空气中,毛发,衣物燃烧的焦味慢慢的挥散开,黑色的烟弯弯绕绕的回环着飘散在苍蓝的天空。 牛安安用带着谢意的目光看着南阿芒,并对着他点了点头。之后,她又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瞄瘫坐在原地的魏妙之,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开。 南阿芒看了看越烧越烈的火堆,又看了看牛安安的背影。他挑了挑眉毛,抬腿走向火光之下满身颓色的魏妙之。 “别难过了。”蹲下身子,南阿芒与魏妙之平视,“与其难过,不如想想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你自己的仇、那个小丫头的仇、那个小丫头要怎么安置、你,接下来要怎么走。这些,全部要等着你来考虑。” “而且我们现在要立刻离开这里,这场火倒是没什么,可是那些烟雾,却会引来朝廷官府和天石教的人。别忘了,你现在是通缉犯,他们都想要抓到你。” “继续犹豫不决,牛家村的惨案,还会发生。” “你什么意思?”被某个字眼刺激到,一直静默流泪的魏妙之开口打断南阿芒的安抚,“朝廷官府?他们和牛家村被血洗,有什么关系?” 可能是因为哭了,魏妙之的双眼红的可怕。 南阿芒看着她的眼神,有一瞬的愣怔,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一笑,笑容中带着些讪讪的意味,接着,他站起身,俯视着魏妙之,开口:“我说,你不会这么天真的以为,血洗牛家村,他一个小小的天石教百夫长敢做?魏妙之,你父亲之后,别说天石教,整个天外玉龙教都已经成了朝廷官府的鹰犬。没有朝廷官府的默许,将近两百条人命,给他们按上雄心豹子胆,他们也不敢做!” “知道为什么朝廷敢暗中允许他们这么做么?因为你是反贼余孽,跟你有关系,或者包庇你,按照官府的律例,就地处斩根本不为过!” 听着南阿芒的话,魏妙之身上的颓色更甚。她慢慢的爬起来,艰难的一步又一步走开,呆滞的脸上,本就赤红的双眼血色更甚。有什么东西,悄然绽放,又有什么东西,彻底枯死。 看着魏妙之的背影,南阿芒挺直的腰背一瞬间松懈了下来,他抬手,抚向自己因为跟魏妙之视线接触而加快运动频率的心脏,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第15章 渡海 “我们走吧,去你的那个黑衣血剑岛。”魏妙之头也不回地说道。 “好的。”南阿芒回答,嘴角现起了一抹不明所以的微笑。 “然后,”魏妙之转头看向牛安安,那个小家伙在秋风中瑟缩成一团,双手抱胸,盯着自己,“牛安安,你和我们一起去。” 牛安安缓步迈向魏妙之,一步一顿,每一步都踩在凝固的黑血和湿泞泞的泥土上,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你要我和你一起走?”牛安安的话很轻,轻飘飘得仿佛她没有经历过那么沉重的惨剧。 “嗯。”魏妙之点了点头,向牛安安伸出了右手。 牛安安轻轻地将自己的左手递到了魏妙之的手心上,但她的心没有。刚才她听到了魏妙之在尸体前的表白,她想相信她,但是她做不到。如果她不找个人怪一怪,她的精神会崩溃的。她知道这件事与魏妙之关系不大,罪魁祸首是朝廷和天石教。但是她不敢去怪很强的敌人,反而去怪对自己好的亲友。这种心态很奇怪,但是蛮常见的。 “走吧。”魏妙之将牛安安拉离泥泞的土地,和南阿芒一起离开了无人生存的牛家村。 黑衣血剑岛在遥远的东海上,几乎没有人知道它的确切地点。南阿芒带着二位姑娘,走到了一处废弃的码头。 码头上拴着几艘小船,在随着海浪漂浮,上上下下。 “你不会是要我们坐这种小船渡海吧?”魏妙之先声发难。 南阿芒笑了笑:“怎么?你不敢?” 这激将法果然有用,魏妙之立刻挺胸道:“有何不敢?” 南阿芒瞅了瞅她高耸的胸部,忍不住一阵燥热,咳嗽了几声,让二位女士上船。 嬉闹间,魏妙之没有发现,牛安安一直站在她的背后,用精亮的眼睛盯着自己。她的眼睛好似会发光,在发着仇恨的光芒。 三人上船后,不知从何处出来了一个艄公,和南阿芒交换了一下眼神,跳上了小船。 上午的大海碧波荡漾,在阳光的照耀下,魏妙之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波光粼粼”。 近陆地的大海闪耀着奇幻的光芒,阳光在海上一片片碎成了龙鳞。 她深呼吸了一口带着些许海水腥味的空气,一下子放松了四肢百骸,和她疲惫的内心。而牛安安,则在一旁,死死地盯着她的身影。 小船摇啊摇,摇到了海中央的时候,牛安安突然幽幽地说:“你晕船吗?” 魏妙之欣喜地看着牛安安,想道她终于原谅我了,于是开心地说:“还好,你晕船吗?要不要咬一片生姜?” 牛安安站起身,朝魏妙之走去,俯身搭上魏妙之的肩膀,笑了一下:“我不晕船。谢谢。” 魏妙之看到近前的牛安安的大脸突然变得无比狰狞,她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一股大力推动,她的整个身子无可避免地往后仰。 她此刻正靠在船舷边上,往后一仰的话,是无可避免地要落入大海啊! “安安,你要干什么?”魏妙之只来得及说出这句话,身体就失去了平衡,她往后一翻,后脑勺碰到了海水。 我不会游泳啊。魏妙之想到了这句话。不过在无边的大海里,即使会游泳又怎么样? 就在她认命地闭上眼睛的时候,一只大手将她拉了回来。是南阿芒救了她。 重新掌握好平衡的魏妙之,惊魂甫定,整了整衣裙,怒问牛安安:“安安,你怎么这么顽皮?!” “顽皮?”牛安安呵呵地笑,“你以为这是我的恶作剧吗?不,我是想让你死啊!” 魏妙之沉默了,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如果她真想让我死,不会用这么幼稚的方法吧?毕竟即使我落水了,南阿芒也会救我。 而且,如果她真的一定要我死,一次不成,应该要隐藏自己的意图,等待下一次的机会吧? 于是她说:“安安,你只是一时怒极攻心,对不对?你并不想杀人的,对不对?” 牛安安裹在布袋一样宽大的衣服里,双手抱胸,瑟瑟发抖:“是的,我生气,我很生气,我看到你就生气。我看到你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我看到你就控制不住地想起那些死去的亲人。” 魏妙之再次向牛安安伸出右手:“乖,来,搭着我的手。” “你要干嘛?”牛安安满脸惊恐。 “搭着我的手。”魏妙之重复,眼神温柔。 仿佛有魔力一般,牛安安伸出左手,搭在了魏妙之的右手上。 “你是一个好孩子,对吗?” “对。” 报复一个人的最好方法,不是杀了他,而是让他生不如死。而让一个人生不如死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他每时每刻都活在仇恨中。这句话是黄石老人告诉魏妙之的。他说了这句话之后,对魏妙之说:“所以,你一定要为人豁达。退一步海阔天空。” 魏妙之看见了牛安安,知道了一个人陷入仇恨的话,会变得多么可怕。所以她想让她解脱,想让她快快乐乐地生活。而如果有什么仇恨的话,就由魏妙之来背吧! “好孩子,你的家里人,你的朋友,一定希望你快乐,健康,对吗?”魏妙之淳淳善诱。 “嗯。”牛安安点了点头,目光里依然充满着不信任。 “所以你快乐就行了。你有什么仇,我来替你报。你有什么怨,我来替你解。悲伤的事,你不要想。你快快乐乐的,就是我和你的亲友的快乐。” 牛安安看着魏妙之的眼睛,她早就知道这件惨剧的罪魁祸首不是魏妙之,她迁怒她而已。 她突然想明白了,突然地,有眼泪就从她的眼睛里掉落。 “我一个人快乐地生活,把仇恨丢给你来背负吗?抱歉,我不是这种人,报酬什么的,我们一起来吧。”牛安安笑了。 她带着眼泪的微笑,让魏妙之知道,她已经想开了。 于是她伸出双手,给了牛安安一个拥抱:“我们都失去了亲人。然而,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姐妹了。” 第16章 海岛 牛安安娇小的身躯缩在魏妙之的怀里,她的脸色渐渐恢复了常态。 魏妙之越过牛安安的肩膀看到了远处越来越大的黑点,高兴地说:“安安,海岛好像快要到了!” “是吗?”牛安安离开了魏妙之的怀抱,与她一起并肩远眺。 南阿芒站在她们的身后,眉头微蹙。这个姑娘,似乎没有那么容易被我蛊惑呀。她似乎天生就不是一个偏执的人,而是一个放得下的人。只是,杀父之仇,灭门之恨,她有那么容易忘怀吗? “啪”得一声,小船猛烈颠簸了一下,靠岸了。 魏妙之拉着牛安安的手,兴奋地跳上了岸。南阿芒则不慌不忙从船沿处跨了下来。待三人都离了船,艄公就将船划远了,很快,小船渐渐消失在了海上的远方。 “这就是传说中培养杀手的黑衣血剑岛吗?”魏妙之拉着牛安安到处乱转,只见远方有一处高耸入云的黑色建筑,建筑周围七零八落着一些平房。平房外散着一些仆妇。那些仆妇看上去十分纯朴的样子,与自己天外玉龙教家的仆妇没什么区别。 “哎,这里的生活好像很舒适哦,世外桃源吗?”魏妙之忍不住在砂石地上跳了几跳,两只手大大地张开,上下挥舞,“哎”地大叫。 牛安安似乎觉得跟在这个女人旁边很丢脸,默默地甩开她的手,走到了一旁。 魏妙之丝毫不以为意,转身对着牛安安笑,边笑边唱:“我曾经是金匣子里的一颗明珠,现在我是无依无靠的一颗小草,风吹雨打日晒雨淋,但有大树为我遮阴,有小鸟傍我歌唱……” 魏妙之的女中音如绕梁余音,竟令得牛安安听得痴了。 “喂,你说的大树是谁?”牛安安听了几句,忍不住问。 魏妙之微微一笑,看向了南阿芒。南阿芒被她看得有些发毛,摸了摸自己的脸,什么话也没说。 牛安安机灵的眼睛转了转,看了看他们两,就没再问“小鸟”指的是谁了。因为现在除了他们俩,就剩下自己了。只是她觉得被人比作小鸟,还唱出来,怪不好意思的。 待魏妙之疯够了,南阿芒将她带往海岛西边。一路上魏妙之开心地与过往仆妇打招呼,牛安安则一脸尴尬地跟在他们的背后。 西北边,有着高耸的山丘,丘上有茂密的树。他们穿进树林的时候,魏妙之觉得天色似乎顿时阴暗了下来,而鸟儿的啼叫声,也渐渐地听不见了。 愈走,身上愈冷,寒气逼人,阴气瘆人。魏妙之忍不住想抓住南阿芒的袖子,却被南阿芒不动声色地甩开。 她顿时觉得自己的心也冷了。 又走了几步,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处盆地。等到魏妙之看清盆地里的情景的时候,她整个人跪了下来。 人间地狱。 她看见盆地里的修炼场上插着几个木制的十字架。架子上挂着或新鲜或腐烂多时的尸体。 而几个刀客和剑客,就在用那些尸体练刀! 其中一个刀客,抽出手掌长的小刀,抽刀,刺刀,旋刀,拔刀,一气呵成。而这套动作完成之后,那个尸体的几块腐肉便被带了出来。 “呕!”魏妙之突然觉得有东西往喉咙上涌。 南阿芒冷眼瞧着她,还不时瞅了一瞅默默呆在后边的牛安安。 他发现魏妙之的反应十分真实,而牛安安却出人意料地安静。她默默站在树荫下方,静静地看着跪趴在地上呕吐的魏妙之,目光里有不屑,也有担忧。 魏妙之此刻只觉得自己胃里翻江倒海,她两手死死抓在砂石地上,抠出了几道痕迹。有些微泪水糊住了她的眼睛。 她迷迷糊糊之中,两耳似乎听到南阿芒在说:“看到了吗?魏大小姐,这就是真实的世界。” “呕!”魏妙之呕得更厉害了。 “在这个丛林里,弱肉强食是唯一的准则,生存下去是你的第一目标。其他什么礼义廉耻,等你登上食物链的顶端,再来谈。”南阿芒的声音在一片迷雾中渐渐清晰起来。 “啥?”魏妙之转头,两眼因为泪水的原因,迷迷糊糊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南阿芒往前一步,单膝跪地,抬手用大拇指为魏妙之拭去泪水,然后极其温柔地说:“魏大小姐,你该从你的梦幻小屋里走出来了,好好看清这个世界吧。” 魏妙之猛烈一抖,颤颤巍巍结结巴巴地说:“你什么意思?” “你要加入我们黑衣血剑岛吗?” “我?” “你只有这一条生路可以选。” “好。”魏妙之没有问为什么。她经历巨变,好好的一个家被灭门,她去找她想依靠的石叔叔,却被石叔叔摆了一道。现在她能依靠的只有南阿芒了,所以她要听南阿芒的话。是的,直到现在,她依然是一个想要依靠什么人的女孩。 “很好。”南阿芒站起身,拍了拍手,“那么,请收起你不知所谓的善良懦弱,来到这里,就是要学会以生存优先,以完成任务优先。而完成任务,就是你可以生存下去的前提。因为黑衣血剑岛不养废物。” “嗯。”魏妙之反身坐在地上,抬头看着高大的南阿芒,深深地觉察到了自己的弱小。 以前她还是天外玉龙教的大小姐的时候,被人捧在手心,要什么有什么,说一,别人不敢说二,说东,大家就不会说西。每个人都对她温柔以待。她以为世界是那么的美好,纯真。 现在她才知道,她以前只是被父亲很好地保护起来了而已。 她的父亲为她筑起了一座高墙,屏蔽了墙外世人的争斗,为她撑起了一片屋檐,挡住了邪风劲雨。所以才把她养成了一个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会做,整天做着可爱的红色泡泡满天飞的少女梦的女孩。 现在,她被南阿芒硬生生地从梦中拉到了现实,从天上拉到了地上。她抬头看着高大的南阿芒,心里想道,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杀手,刀师,若是以前,我还是大小姐的时候,根本不会看他一眼。可是现在,他却成了可以主宰我生死的人。 第17章 仪式 魏妙之心里不由得有些心酸。她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现在她发誓她一定要重新找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重拾自己的尊严。 总有一天,会的。 “你准备好了吗?”南阿芒居高临下地问。 魏妙之站了起来,掏出手帕,擦净嘴角的污秽,直视南阿芒:“我已准备就绪。” “很好。”南阿芒点点头,将魏妙之带往了岛上那处最高的建筑。 在那阴森可怖的大厅里,魏妙之对着一个铁质偶像,跪下磕头。 南阿芒说那尊铁像就相当于岛主本人。而这,就是入岛仪式。 待魏妙之执行完跪拜仪式,南阿芒先走出了大厅。魏妙之落在后面。在她将要走出大门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厅后传来了低低的吼叫声。 这叫声是如此瘆人,如此令人毛骨悚然,如此得有特色,以至于魏妙之终身难忘。 走出大厅之后,魏妙之看见了下午的秋阳。秋日的阳光似乎没有什么温度,但却给此刻的魏妙之带来了许多光明与温暖。 她继续跟着南阿芒到了东边的一处小山坡。在那处坡上,南阿芒劲装的腰带随风飘扬。 “最后问你一次,你准备修行哪门职业?”南阿芒抱着胸,居高临下。 “御灵术。”魏妙之坚定地说。 “很好,那我就请阿凌来教你。”似乎就是在入岛仪式之后,南阿芒的态度愈发冷漠严厉起来。 魏妙之感到心里很空虚,眼里有泪想流。 阿凌是一个极为强大的御灵使,然而因为御灵术的反噬作用,他体弱多病,经常咳嗽,偶尔咳出血,血落在他的白衣上,宛若雪中的梅花。 当初天元大陆西北边极寒之地,有一处寒鹰堡。寒鹰堡堡主广发江湖令,说是谁能赢过少堡主韩铭儿,就将宝贝女儿许配给他。中土之人竟是没有英雄敢去一较高下。 因为谁都知道寒鹰堡堡主杀人不眨眼,寒鹰堡是个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地方。不要说大家不想和寒鹰堡这种不讲道义的门派结为亲家了,哪怕寒鹰堡堡主的女儿再漂亮,为了她的颜值想娶她的人,也不敢去和少堡主过过手。 因为和少堡主过手的人,全都死无全尸,死了之后,尸身还会被挂在城门楼上,让鹰鸟叼啄。 就是这样一个可怖的地方,有谁敢去和少堡主过手?有谁敢去提亲? 结果阿凌就去了。 他不仅去了,还杀死了少堡主韩铭儿! 他不仅去了,还带走了堡主千金…… 听说那一天,是雪花飘飘的时候,阿凌召唤出的中级灵体,给了韩铭儿致命一击。韩铭儿的剑撑在地上,他挽出的数道剑花,随着雪花一起凋落。 听说那一天,是雪花飘飘的时候,堡主千金不顾众人反对,与阿凌一起离开了她生长了十几年的地方。 听说那一天,没有雪,阿凌独自一人投奔了东海的黑衣血剑岛,而堡主千金不知所踪。 魏妙之初次见到阿凌的时候,愣了一愣。 这是一个白皙的瘦弱的男人,衣裾飘飘,咳嗽声常伴他的左右。 阿凌在魏妙之面前,看着南阿芒的时候,他的眼神是十分温柔的。温柔到魏妙之以为他是一个普通的大户人家的翩翩公子,不会玄功。 然而等南阿芒走了之后,阿凌的眼神就恢复了冷冽,冷得魏妙之以为他经历了世界上最悲痛的事以至于无情无欲。 “你是要向我学习御灵术吗?”阿凌的说话声没有任何温度。 “是的。”魏妙之回答。 “那就开始吧。”阿凌似乎不喜欢说废话。 魏妙之修行御灵术的时候,没有发现,南阿芒站在山的高处,远远地俯视着她。他的身后,站着牛安安。 “你似乎很关心她嘛?”牛安安挑眉。 “这与你有关吗?”南阿芒没有回头。 “……” “我警告你,不要再对魏妙之起杀念。” “那又如何?” “……”南阿芒没有回答,而是紧蹙着眉头看着下方远处的二人。 刚才魏妙之见到阿凌的时候,明显恍了一下神。他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魏妙之这女人,是不是见到帅哥就会花痴啊? 她到底懂不懂…… 他身后的牛安安轻笑了一声:“南阿芒大人,你似乎,真的很关心她嘛?” 哼,南阿芒紧紧抿着嘴唇,没有回答。 没想到牛安安继续说道:“你似乎一直把她往仇恨偏执的方向引,你对她这么‘关心’,‘在意’又是为了什么?” “什么?”南阿芒终于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六岁的瘦弱少女。 她的身体还没有发育,布袋似的衣服随风鼓起,她笑起来,会露出不整齐的牙齿。 但就是这样一个小女孩,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她的思想,比魏妙之还要成熟吗? 也许有些人活了二十多岁,还不如十几岁的小姑娘成熟。 “我是说,你是不是,想特意把魏姐姐培养成你想要的那种类型?” “真是伶牙俐齿。”南阿芒说完这句话,又转回了头,继续看着练功中的魏妙之和阿凌。呵呵,说到底还是小孩子,什么话都说。她还不知道有些话必须放在心里。 不过,她喊魏妙之“魏姐姐”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真的想开了? 底下的魏妙之似乎一时间还忍受不了御灵术带来的轻微反噬,捂着胸口无法进攻木人。 “心脏跳得厉害吗?”阿凌突然问。 “嗯。”魏妙之抬头,看向阿凌,吃惊他怎么突然关心自己。 “继续进攻。”阿凌的话再次将魏妙之打向深渊。是的,阿凌教官,是不会怜惜自己的。他要的是,迅速将自己培养成一个杀人机器。 “我们黑衣血剑岛不养废物。”魏妙之的耳边又浮现起了南阿芒的那句话。 于是她咬紧了牙,召唤出了一具初级灵体,攻向木人。 御灵术对悟性并无要求,但是需要先天条件,并且对修炼者的身体伤害极大,所以很少有人会选择这一方向。甚至,修炼者,多为男性。魏妙之为什么如此坚定地一定要修习御灵术呢。 第18章 朋友妻不可欺 原来御灵术虽然对术者身体有反噬作用,但它却是最为强大的攻击法术,并且它的修炼可以速成——只要你能承担得住御灵术对你的反噬。 这种法术可以召唤出物理攻击和法术攻击两种不同类型的灵体。此刻魏妙之召唤的就是一个法术攻击的小妖怪。它头上长角,两只爪子握在胸前,浑身被蓝绿色的火焰包围。 魏妙之念动咒语,指挥小妖怪前往攻击木头人。那小妖怪果然一蹦一跳地跑到木头人跟前,抬起爪子就往下拍。 “等等,谁让你给木头人挠痒痒了?!用法术攻击!法术!”魏妙之急了。 小妖怪呆萌地回头看着魏妙之,所有的动作都在代表着它的不知所措。 “真是够了。”魏妙之嘟囔了一句,然后念动咒语,指挥小妖怪进行术法攻击。阿凌全程右手环腰,冷眼旁观。 小妖怪蹦蹦跳跳了几下,终于学会了使用法术攻击,在它喷出第一个魔法球的时候,魏妙之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得跳动了一下,随后越跳越快,直到快要蹦出胸腔。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纠结着一张脸,眼睛模糊到看不清前方的东西。 原来这就是反噬么? 小妖怪的法力很快用尽了,终于停止了魔法球的攻击。而魏妙之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她抬眼看向阿凌,阿凌白衣飘飘,好整以暇地像是看着自己,又像不是在看着自己。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大概是因为他的眼神好像没有焦点,他好像在思考什么,神游天外了吧。 于是魏妙之直起身,唤回了小妖怪。没过几秒,小妖怪呼哧一声消失在了虚空中。 “阿凌教官。”她呼道。 没有回应。 “阿凌教官。”她加大了声音。 “嗯。”阿凌点点头,优雅地走近了几步,“不错,你做得很好。” “是么……我刚才的心脏好像快要不行了。” “正常。”阿凌没有表情地说完这句话,然后冷酷地说道,“继续。” “好吧……”魏妙之直起身,开始了第二轮的召唤小妖怪。 小妖怪存在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只有十几分钟。若是要再次得到小妖怪的力量,需要再次召唤。 魏妙之如是再三地召唤了几轮之后,渐渐地觉得心脏跳得没有那么快了,渐渐地开始适应了御灵术对自己的反噬。 她开始欣喜,开心,高兴起来,眼睛瞟向了阿凌,想要求表扬。结果阿凌不理她,一副你这样很正常的表情。 其实阿凌的内心,已经是波澜汹涌。 大家都说修行御灵术不需要天赋,只要能忍受住反噬就行。但是能忍受反噬的痛苦的人,又如何不能说他们有忍耐的天赋呢?也许,我眼前的这个女孩,就是一个天生适合修行御灵术的人。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还是乡野田间一个无忧无虑的孩童的时候,见过一个去城里修行御灵术的御灵师。他拖着满身的伤痛回到了村里。那个时候的他,已是一个废人。 众人皆笑他,嘲他,叽他,说他没有学成御灵术,反而把自己的身子搭了进去。而他,也成了一个天天在墙角晒太阳,神神叨叨的人。大家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只有我同情他,时常去找他玩,陪他说话。 于是有一天,他决定传授我御灵术。 我至今记得,我第一次感受到反噬的时候,那种死去活来的感觉。 可是眼前的这个小姑娘,阿凌看向魏妙之,似乎很快就适应了反噬。难道,她真的算是属于有忍耐天赋,适合学习御灵术的人吗? 他看见魏妙之朝自己走来,脸上欣喜的表情使得她灿若秋阳。于是他下意识地往旁边避了一避。魏妙之进行完入岛仪式之后,在岛上过了一夜,第二天,南阿芒才请了阿凌教她。 而在第一夜的时候,南阿芒与阿凌在一起喝了一次酒。那一晚,两个人的脸都喝得黝红。 虽然南阿芒没有明说,但是第二天,阿凌就很小心地避免与魏妙之有任何亲密的举动。毕竟,朋友妻不可欺。 但他看见魏妙之不小心被石头绊倒,一个踉跄,出于扶助弱小的心理,他很自然地上前扶了一把,随后他很不自然地放开手,退到了一边,扭过头说:“今天教你的就是这些,你继续练习,我先走了。” 魏妙之呆呆地看着他,实在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冷淡,应了一声“好”,便开始了召唤小妖怪,攻击木头人的练习。 南阿芒一直站在高高的山上,看着他们的练习。当他看见阿凌扶了魏妙之的时候,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他倒是不担心阿凌,他是害怕魏妙之犯花痴。 而他身后的牛安安则幽幽地开口:“你这样一天天地看着他们两个在一起训练,你这样一天天地在山上吃醋,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很多话。” “我多话是因为你做事不合理。” “那要怎样才合理?” “我不知道,因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我想你这样隐忍,是为了你心中的目标吧。” “呵呵。” “只是我不知道,当你达成你的目标的时候,你会不会后悔。” “何出此言?” “因为你动了心。”牛安安上前一步,“你动了心你就下不了狠心。为了你的目标,你要牺牲她的快乐。然而你对她动了心,你就不会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不快乐。” 南阿芒的脸上阴云密布。良久,他低沉地说:“你会做我的朋友,还是会做我的敌人?” “你放心,目前,我只会做一个旁观者。” 南阿芒回头对着牛安安,目中精光四射:“你现在没有条件和我谈条件。所以你最好在所有人面前闭嘴。” 这个姑娘,她到底看出了什么?南阿芒有点慌了。只不过,她喜欢把自己看到的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说出来,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这样的人,应该不足为惧。 “好的。南阿芒大人。”牛安安乖巧地说,“谨遵吩咐。” 第19章 深夜的拥抱 说完,她嘻嘻地笑了。 南阿芒看了看她参差不齐的牙齿,微微一笑,转身继续看向下方的魏妙之。 也许,我可以教她一些刀法? 主意一定,当天晚上,南阿芒就往魏妙之的住所处走去。 夜风吹拂着他的额发,他感到额头有点凉,于是他伸手擦拭了一下他的额头。他的手湿了,全是汗。 他的心猛得跳动了几下。 ——很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于是他咧开嘴,笑了笑自己。 魏妙之的住所在海岛的东南处。她所住的宿舍外树影婆娑。与她同住的是林蓟之。 林蓟之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她还是个高等级的剑师。虽然她入岛时间只比魏妙之早了一年,但是她已经修行到了剑客的第二重境界——剑师。 如此漂亮而又有天赋的姑娘,一定有很多人喜欢她吧?刚入岛的时候,魏妙之这样想。但现在,魏妙之发现,似乎阿凌不喜欢她,同住的其他学员不喜欢她,甚至,牛安安也不喜欢她。 魏妙之瞥了一眼斜卧在床上,面向斑驳的墙壁,背对自己的林蓟之,叹了一口气。 这叹气声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林蓟之听见。 但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依然保持着侧卧的姿势,动也不动。 不错,林蓟之就像一块冰,任何人都捂不热。没有人愿意做冬天的太阳,燃烧自己,温暖别人。所以大家都对她敬而远之。 魏妙之又看向窗外,她的心突然激动起来,因为她看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刀师。 那个劲装人影愈走愈近,越来越大。魏妙之看见自己熟悉的脸庞在夜色下渐渐清晰起来了。 她抑制住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转身看了一眼林蓟之——后者还在床上躺着,仿佛身边的任何事都与她无关——就迅速跳下床,汲着鞋,打开门,冲了出去。 在离南阿芒五米处,她站定,看着自己心爱的情郎。 “你来了。”千言万语不过是这三个字。是的,你终于来了。这几天,你一直没来看我。这几天,我修习御灵术,被术法反噬的时候,你人影无踪。 我甚至以为,你完成了你的把我带上岛的任务之后,就不想再见到我了呢!因为你的任务完成了,继续维持和我的关系对你毫无作用。 南阿芒没有说话,良久,嫌弃地说:“把鞋穿好。” 魏妙之吐了吐舌头,讪讪地笑了,随后就开始穿鞋。因为紧张,她费了一些劲才穿好鞋子,随后起身。 待她起身的时候,后背突然撞到了什么人的胸口。 “咦?” 她感到有一个成熟男子的手拍了拍她的领口。 “衣领乱了。”南阿芒说。 他整好了魏妙之的领口,又退后三步,站定。 之后是难言而又甜蜜的沉默。 “你要学刀术吗?”就在魏妙之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南阿芒抢先说话了。 “要的要的。”魏妙之连连点头。 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若是她跟着南阿芒学刀术,那么接下来的日子里,二人相处的时间会很多。 所以她赶紧点头,看向南阿芒的眼神里甚至多了一些恳求和讨好。 “你捡一根树枝,举起来,让我看看你的天赋。”南阿芒用冷淡的语气说道。 魏妙之不明白其中玄机,就照着做了。 待她完成了不伦不类的举刀姿势后,南阿芒走到她的背后,开始纠正她的姿势,完成了对她顺理成章的接触。 魏妙之感到南阿芒的手贴上了自己的手臂,心里一热,脸上也跟着热了起来。 “是这样,应该这样……”南阿芒开始教导魏妙之持刀的姿势,然而魏妙之似乎什么也听不进去。 突然,她被南阿芒从背后拦腰抱住了。 这是一个悠长而持久的拥抱,长久到魏妙之以为时间停滞了。 南阿芒的头埋在魏妙之的颈窝上,他说话时带出的热气吹拂着魏妙之耳后的绒发。 “你打算学习到什么程度?嗯?” “我,我,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魏妙之的脑袋一片混乱。 南阿芒终于放了手,魏妙之也松了一口气,重新从天上到了地上。 她转过身,突然语速极快地说道:“南阿芒先生,那个,我坦白,我以前对我的师兄表白过,但是他没有答应。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答应。反正,我以前,也没谈过恋爱。所以,我现在,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本意是向南阿芒交待情史,顺便表示自己没谈过,如果有不对的地方,请对方多担待。 岂料南阿芒扬起了眉毛:“嗯?你对谁表白过?” “我师兄……”魏妙之怯生生地回答。 南阿芒的脸颊抽动了几下。他咬了咬牙,问道:“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他叫林洛雷,长得文绉绉的,白面书生型。” 南阿芒又欺近了一步,近到魏妙之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他和你以前一样,是个占星师?” “是的。”魏妙之老实得好像一只小白兔。 “你现在还想着他?” “没有!”魏妙之的头摇得像一只拨浪鼓。 “你想着他也没事的,反正你是一个,即使父母血海深仇在身,也会想着谈情说爱的女人。” “什么?!”魏妙之惊惧抬头。 南阿芒的这句话算是说到她的痛处了! 但是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他看不起我? 确实,一家灭门还不到半个月,我没有资格去想那些事! 刚才,是我自作多情了! 刚才,我有那些想法,是我对不起父母! 南阿芒见自己已经戳中了她的痛点,又在语言上近了一步:“你不去找朝廷报仇,过自己幸福的小日子,也是好的。毕竟那太危险了。” “不!”魏妙之的眼睛里仿佛有熊熊大火,“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再加上牛家村里那些冤死的村民,这些帐,我全都要算清楚!” “你真的敢,去找那个中鸿轩吗?”南阿芒的脸上满是戏谑。 中鸿轩就是朝廷之主,当今皇上。 第20章 一颗棋子 而南阿芒以为,中鸿轩是他的生父。 他还以为,中鸿轩为了南小琳那个女人,把自己的生母盲贵妃给杀死了。 他以为的生母盲贵妃,是朝中名门望族杨家的后代,为了各种利益,被嫁入了皇宫。 盲贵妃不喜勾心斗角,不喜结党营私铲除异己,所以她就成了被人抱成小团队要铲除的那个。 入宫一年后,她被人设计,眼睛瞎了,人称盲贵妃。 岂料二年后,她竟然诞下一子。 但被皇上的宠后南小琳设计,皇上以为盲贵妃与人私通,于是她与她的儿子都被沉井了。 而南阿芒以为,他就是那个盲贵妃的儿子,那个被奇算子说“逃过一死日后必然大富大贵”的孩子。 想到此处,南阿芒对魏妙之说:“你敢与中土国皇帝,中鸿轩为敌吗?” 他的眼睛散发着奇异的光芒,以至于魏妙之一时间不敢直视他。 魏妙之别过脸去,说:“敢。” “我听不见。你的愤怒就只有这么一点么?难道你的父母,你满门亲眷,在你的心里的分量,就这么轻?” “不!不是的!”魏妙之大吼,“我一定要为他们报仇!让那个狗皇帝,血债血偿!” 这吼声震破了天际,震得鸟儿飞起,震得树叶沙沙下落。 南阿芒微笑颔首,一转头,瞥见了远处的窗户里,林蓟之担忧的苍白的面容。 他蹙眉看向林蓟之,林蓟之什么表情也没有,默默地与他对视几秒,缩头,拉上了窗帘。 这个林蓟之,也是官家小姐出生。她父亲早逝,林家只有她一个独女。结果她家的叔伯兄弟,以林家绝户为由,将她家的财产分个精光。 林蓟之山穷水尽的时候,遇到了南阿芒,顺理成章地加入了黑衣血剑岛,开始修习剑术。 只是从她上岛起,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样子。 只有那个元气正太小星,偶尔能引她一笑。 魏妙之吼完,垂着两只手,弯着背,喘着粗气。她开始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不知名的力量推上了一条黑,道,一条无法回头的道。 也许,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最适合她。也许,不管任何恩怨,隐退山林,也很适合她。 但是现在她做不到。她被道义亲情的枷锁架上了。 她必须去复仇,必须让自己充满仇恨。 她本是凡人,却被逼着要成为罗刹。 “很好。”南阿芒笑着抚了抚她的头。魏妙之捂着胸口咳嗽。 似乎,即使是被御灵术反噬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心痛。 夜很深,夜很静,夜如人心,深不见底,似乎可以将人吸入夜的漩涡,夜如佛心,静默不语,静得可以让人举止疯狂。 “我这么做,你满意吗?”魏妙之突然抬头问。 南阿芒看着她凌乱的发丝,发红的双眼,浅浅的泪迹,有点慌了。随后他强作镇静,说道:“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你要做什么,我唯有支持而已。” “嗯。”魏妙之苍白地笑着,点了点头。 南阿芒只觉得自己的内心如同被重锤敲打一般,一下,一下的。 他从一开始,就只是把魏妙之当棋子而已。天外玉龙教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魏妙之作为教主千金,教内的大小姐,对天外玉龙教残部,有着不可低估的号召力。 所以他一定要魏妙之为自己所用。 而且,他一定要魏妙之恨朝廷,恨中鸿轩,这样他们就会有共同的敌人。 他要让魏妙之陷入仇恨之中,成为人见人怕的罗刹。 但他没有发现,此刻的他,才是真正的罗刹,真正的恶鬼。 他的兄弟阿凌,他的手下林蓟之,小星,甚至那个隐居幕后的岛主,都愿意帮他。他自问自己不缺友情,亲情,甚至爱情,可是他就是陷入了仇恨之中,不可自拔。 他又摸了摸魏妙之的头发,笑着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吻。然后笑着退后几步,与魏妙之挥手道别。 魏妙之苦笑着,对远去的男人的背影挥手。 待南阿芒彻底消失不见,她才转过身,双手抱胸,低着头,“嘶嘶”地吸着冷气。 有什么不对。是的,有什么不对。 魏妙之再迟钝,也开始觉得她和南阿芒的交往中,有什么不对。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陷入仇恨中,被仇恨蒙蔽的人,会备受煎熬,过得生不如死。 她知道她身负血海深仇,但是那个仇家的力量过于强大,她能怎么办呢? 她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远处的小窗的窗帘又被拉开了,现出了林蓟之无血色的脸。她看着砂石上的魏妙之,面无表情,如同一块冰。 第二天,重新收拾好心情的魏妙之又开始了一天一次,一次八小时的御灵术学习。 她渐渐爱上了和阿凌相处的日子。虽然阿凌对自己十分冷淡,但是和他在一起很轻松。 这种感觉,与……与和南阿芒在一起时不同。 经过几天的修行,魏妙之召唤出的小妖怪,已经可以进行魔法球的二段攻击了。 看着小妖怪对着木头人丢了一个又一个魔法球,魏妙之打了个哈欠,问阿凌:“还有更高级的灵体可以召唤吗?这小妖怪,个子这么小,一看就知道战斗力不行啊。” 岂料她话音刚落,小妖怪就转头“呜”地喊了一声,似乎很不服气。 魏妙之笑了:“我就说说,你瞧你,还生气了?你个子就是很小嘛。” 突然,魏妙之觉得心口又疼了起来。那只小妖怪“呜呜”地叫着,一声比一声高。然后它的体积渐渐增大了!而它周身的火焰,也变成了炽热的红色! “呜呜呜。”小妖怪愈来愈大,竟然成了一人高,将魏妙之看得目瞪口呆。 “阿凌教官,你看它??” 阿凌一副看惯了的样子,举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很正常啊,你可以让它再丢个魔法球试试。” “哦。”魏妙之张着圆型嘴点头。 然后她念动咒语,指挥小妖怪丢二段魔法球。 只听轰得一声…… 第21章 落水 木屑四溅。木头人四分五裂,原地留下了一个大坑。 魏妙之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技能?” “变大术。”阿凌继续喝着茶,云淡风轻。 “哦,还真是……直白的名字呢。” “只比你白一点。”阿凌此话一出,魏妙之又是一阵目瞪口呆。什么时候他也会吐槽加开玩笑了? 因为木头人被小妖怪击毁了的原因,魏妙之只好去西边仓库再拿几个模型。期间要经过将小岛分为东西两半的小河。 河上只有一个独木桥。桥很湿,很滑。魏妙之不会游泳,所以过桥的时候十分小心。 过去的时候,没有事。待她抱着几个木头人,往回走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平衡的不好掌握。 走到三分之一处,魏妙之已经是摇摇晃晃。这时,她感到怀中的一个木头人似乎自己动了一下,把她这个宝宝吓坏了。一不留神,脚一扭,就掉到了河里。 木头人为什么会自己动?! 不过她来不及去思考那个问题,因为她不会游泳的原因,被河水呛得鼻子都疼了。 她在水里乱扑腾,大呼救命。 就在她以为自己小命休矣的时候,一根绳子飞到了她的面前。她赶紧抓住这跟救命稻草,将绳子缠在身上,然后被人拖到了岸边。 “咳咳咳。”魏妙之一头倒在草地上,咳水。中午的太阳,隔着眼睫毛上的一层水,都明晃晃得耀眼。 她看见一个矮个子,很精神的正太,正站在自己的头顶边,叉着腰,神气兮兮地看着自己。 “你是谁?”魏妙之咳得差不多了,便问道。 “我?”那个正太颐指气使地说,“我叫小星,是一个未来的刀师,同时也是个机械师。你把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木头人弄坏了,你说你要怎么办吧?” “不就是个木头做的人吗?”魏妙之吐槽,“你要的话我做十个给你。” “你做的木头人会动吗?” “咦?刚才那个木头人会动,不是我的幻觉?” “幻觉你个头!那是我制作的可以自己行走,甚至攻击的木头人!” “哦,就是因为你做的木头人突然动了,所以才害我丢下水的!你说你该怎么办吧!”魏妙之爬了起来,开始和小星对着干。 小星气呼呼地看着魏妙之,嘴上也不饶过她,开始与她针锋相对,吵了起来。 魏妙之也不是省油的灯,怎么会败给这个小男孩。 于是二个人就开始吵得天昏地暗。 就在这时,阿凌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咳咳。”他咳嗽了两声,示意二位小朋友,自己来了。 魏妙之见到阿凌,就不好意思继续吵下去了。而令她想不到的是,小星见到阿凌,竟然也闭了嘴,恭恭敬敬地给阿凌行礼致敬。 魏妙之的嘴立刻张成了圆形。这个阿凌本事好大啊,竟然能让这个跳来跳去的小屁孩,这么服服贴贴。 突然,她发现阿凌的目光停留在了自己的胸部。她往下一看,脸瞬间热了。 原来因为落入河中的原因,她的衣裙浸了水,已经变得“轻薄透明”。 “啊!”她一声惊呼,赶紧转身,捂住胸部和下面。 那两个男人很默契地转过身,互相拉着家常,走远了,似乎就没有看到眼前的秀色。 魏妙之红着脸,赶回宿舍,换衣裳。 因为是白天,宿舍里只有她一人,林蓟之不在。 她看了看林蓟之的铺位,她的铺位整整齐齐,干净得一丝落发都没有。 魏妙之忍不住感慨,果然是官家大小姐出生,行事做派有大家闺秀的做派。 等等,我不也是大小姐么?!魏妙之想到此处,看了看自己的铺位,脸红了…… 看来出生确实会影响人,但关键还是在于这个人本身吧。 她换好衣服,正要出门的时候,又看了一眼林蓟之的铺位,叹了口气,回头将自己的铺位和衣裳整理好,这才出了门。 有的时候,有个太优秀太严谨的室友,压力还真是大呢。 太阳渐渐西去,魏妙之没有偷懒的想法,又去西边仓库抱了几个木头人,往东边小山坡去了。 远远的,她看见阿凌白衣飘飘,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宣纸。旁边的红嘴鸟儿叽叽喳喳,他却一点儿也没听到的样子。 红嘴鸟儿(这是本作者杜撰的一种鸟)是中土国最珍贵的鸟类。它的歌声婉转动听,听闻它唱的是相思曲,若是多愁善感的人听了,都会忍不住落下泪来。 林蓟之那么冷若冰霜的女人,有一次被魏妙之看到落泪,就因为她听到了红嘴鸟儿的歌声。 红嘴鸟儿过于稀少,常人难以看见。而物以稀为贵,正因为它的稀少,才令听到它的歌声的人,感触愈加深了。 魏妙之曾经问林蓟之,你这么喜欢它的歌,为什么不把它捉来养? 于是她收获了林蓟之的一个白眼。 “若是被家养被驯服,那么它就失去了它的灵气。更何况,它是一种不愿意被人掌控的鸟儿。” 林蓟之说的这句话,让魏妙之回味了三天。 今天不知道什么风,竟然把红嘴鸟儿吹来了。阿凌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在红嘴鸟儿身边,依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啊? 魏妙之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悄悄走过去。 “什么人?!”阿凌突然转身大喝。 “教官别动手!是我!”魏妙之吓了一跳,大声喊道。 待她看清阿凌的脸的时候,惊吓甚至不亚于刚才。因为阿凌的脸上泪水纵横。 他对着魏妙之,笑了笑,不顾以前的风雅做派,擤了一下鼻涕。魏妙之这才看清,他手上拿着的纸上,似乎画着一个女人,那女人,还挺漂亮。 当然,作为一个有自尊心的女人来说,魏妙之,有点不承认,那个画上的女人比自己漂亮。 她的好奇心比好胜心更甚,于是指着画上的美女问道:“阿凌教官,她,是谁呀?” 阿凌愣了一下,想把画收回怀里,但是觉得已经太迟了,就没有动手。 第22章 阿凌的回忆 原来那幅画像的女人,就是寒鹰堡堡主的女儿,韩铭儿。没有什么少堡主,没有什么阻拦堡主千金嫁人的兄长。韩铭儿只是想找个武力高强的人结婚而已。所以她女扮男装,与前来提亲的少年英雄争斗。 那一年,阿凌年少,少有名气,以御灵使的身份,连挑几大门派高手与山门之下。少年有成的时候,人也不由得傲了起来。 那一天,他信步由缰,来到了雪花飘飘的寒鹰堡山下的一处茶肆。 那时,他看到了一个英气勃发的少年。少年从恶霸的手下救出了一个少女。 他看着少年的样子,好像看到了一曲慷慨激昂的歌。于是他就萌生了结交少年的念头。 他走了过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要与他喝酒。酒过三巡,他看着少年醺红的脸蛋,认出了她是一个女人。 阿凌没有多说,只是奇怪为何一个女人会如此英气俊朗,于是在夜深分别之际,他偷偷跟上了那个少年。 路上,他被一个刀师拦截。那名刀师怒斥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并要他报上名来。 阿凌笑道:“我叫阿凌,我爱上了那名女子。我要娶她。” 刀师大怒,道:“我叫田英,我看你不顺眼。我要毙了你!” 随后二人就是一场混战。阿凌拼尽全力,召唤出二级灵体,堪堪胜过。 最后大战的二人,竟然哈哈大笑着停了手。 田英拍着阿凌的肩膀,表示这几十年来,从未见过这等少年英雄了。 阿凌则外表谦逊内心骄傲地说,在下还是不如田前辈。 最后田英告诉阿凌,那个女扮男装的少年,就是寒鹰堡堡主的女儿,韩铭儿。而自己,则是堡主的侍卫。 在阿凌的一再请求下,田英答应带着阿凌去见堡主。 在寒鹰堡披着虎皮的大厅里,阿凌对着满脸虎须虬髯的堡主,恭恭敬敬地说:“我叫阿凌,我爱上了贵千金。我要娶她。” 寒鹰堡的堡主勃然大怒,先是哈哈大笑,随后大声说:“你想娶我女儿?很好很好。你先过了我手下四大护卫的关再说。” 阿凌闭目,随后睁开眼睛,看着环绕在自己周围的四大高手,为首的便是田英。 他知道他们不会手软,而自己若败了,那么下场就是挂在城门上喂鹰。 所以他要全力以赴。 他念动咒语,与四大高手战到了一起,因为被反噬而咳出的血沾染了他的白衣。 他没有看见,远处一个明艳动人的少女的盈盈秋目正在看着他。 那名少女躲在被风鼓起的幔布后面,二只眼睛忽隐忽现。 若要问韩铭儿是什么时候爱上阿凌的话,大概就是此时吧。 这一战,双方都拼尽了全力,四大高手,重伤了三名,轻伤一名。而阿凌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虽然还能站着,但是他知道自己只要一碰就倒。他的衣裾已经被血染红,在雪中飘忽得好像一朵花。 但幸好,幸好还算是他赢了。 于是他就有了在第二天挑战“少堡主”韩铭儿的机会。 当天晚上,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再次找到了阿凌,与他喝酒。二人交谈甚欢。阿凌看着少年的眼睛渐渐红了,但他没有揭发少年就是韩铭儿的真相。 听说第二天,是雪花飘飘的时候,阿凌召唤出的中级灵体,给了韩铭儿最后一击。韩铭儿的剑撑在地上,她挽出的数道剑花,随着雪花一起凋落。 但是大家没有听说的是,之后阿凌挽着韩铭儿的手,高高兴兴地去见堡主。 他们以为自己可以永远在一起。 没有想到,踏入天鹰堡之后,他们看见的是一地狼藉。 堡主被田英的弟弟,田明下药劫持。前一天受了轻伤的田英不知所踪。 原来田明倾心韩铭儿已久,不甘韩铭儿被外人带走,才出此下策。 那种药,是极难获得的“舒筋丸”。名字很好听,但吃了之后,四肢百骸都会无力运功。 迫于孝义,韩铭儿留在了天鹰堡,而阿凌,则被逐出了天鹰堡。 韩铭儿哭着说:“若不是四大高手和你过招,受了重伤,我们天鹰堡也不至于会被人,被人乘虚而入……” 是的,人在遭逢重变的时候,总是要找个人,找个东西,怪一怪的。 阿凌苦笑着摇头,苦笑着道歉。 他说,跟我走可好? 她说,我要留下。 他只好离开,离开之际,喃喃道:“我叫阿凌,我爱上了韩铭儿。我要娶她。” 这句话说得很轻很轻,轻到没有人可以听到。 在他的身影落寞地出现在雪景中的时候,南阿芒出现了。 他想,既然他已无处可去,不如就跟着南阿芒走吧。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阿凌对着画像的泪止不住,几声咳嗽,落出的血也止不住。 魏妙之看着阿凌,渐生担忧。 “若我是你,不会这么容易放弃。”魏妙之说。 “若你是我,可以看着堡主死吗?”阿凌说。 魏妙之沉默了。 夺妻之恨,还有眼睁睁看着心爱女人嫁给其他人的无力感,任是谁都会感到无比挫败吧。 阿凌,真是太…… “你没想过报仇吗?至少,把人抢回来啊。” “木已成舟,他们已经结婚,我又何必去打扰他们。” “若你真心爱她,便知道她在那种婚姻里不会幸福。” “……” “原来你只懦弱而已。” “……” “还是说,你无法接受一个二婚的女子?” “不,不是。”阿凌突然极力否认,“我只是,没有那个能力而已。” 原来天鹰堡自那之后,田明迎娶了堡主女儿韩铭儿,成为了天鹰堡的新堡主,并和中土国的朝廷勾结,势力愈发大了。阿凌人单影只,势单力薄,如何与他们对峙? 又是那个中鸿轩,什么事都与他有关呀……魏妙之望向远处,心里涌上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那天,魏妙之陪着阿凌站在山坡上,站了一下午。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只是阿凌和魏妙之也许永远不会知道,给田明“舒筋丸”的,就是那个南阿芒。 第23章 腻歪 魏妙之陪完阿凌,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她看到南阿芒正坐在宿舍里的椅子上,等着自己。他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敲着桌子。 林蓟之不在。不知道是否是被南阿芒请离了。 “怎么了?”魏妙之正要开口,南阿芒突然扑了上来,一把抱住她。 “啊!”魏妙之惊道,“怎么了……” “没怎么。”南阿芒喃喃道,“只是想,抱抱你。” 他的热气吹着她耳边的碎发。她感到自己心跳不已。 为什么今天,他会这么奇怪? 这样想着,她的手,也环上了他的背。 “呵呵,呵呵。”南阿芒突然开始狞笑起来,魏妙之觉得自己的背快要被他搂碎了。 “轻点……” 南阿芒没有理会魏妙之的恳求,而是愈发用力地抱着她。 魏妙之哀叹一声,任由南阿芒抱着。 良久,南阿芒才松开了手,捧起了魏妙之的脸:“你好美。” “真的吗?”头一次被南阿芒夸奖的魏妙之有些不知所措。话说回来,似乎自从上岛之后,南阿芒还是第一次对自己如此热烈。 “是的,好美。好美啊。” 魏妙之看见南阿芒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然后,她的嘴唇被轻轻地吻了一下。 她的心开始砰砰地跳了起来。 没错,不管南阿芒行事如何怪异,为人如何冷漠,她的心早已沉沦。 无论他对自己做什么,此刻的她都是愿意承受,并甘之如饴的。 她轻叹一声,抬头追逐着南阿芒的唇。但南阿芒避过了。她的心往下一沉。随后南阿芒又吻了上来,给了她一个热切的湿吻。 魏妙之哭笑不得。这个男人,似乎总能明白该如何挑起自己躁动不安的心。 她离开了他,但两只手依然抵在他的胸口,后腰被南阿芒的两只手环着。 她的脸上闪着奇异的光芒,她红着脸问南阿芒:“你来了。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南阿芒看着魏妙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看见魏妙之,就对她有冲动,有把她抱在怀里的冲动。特别是,当他看见她和阿凌站在一起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特别想把她拥入怀里,向所有人宣示主权。 但他一直隐忍不发。他知道自己不能对魏妙之动心。 但今天晚上,他还是来了,来抱她,来吻她。 夜光粼粼,月光透过窗棂打在了魏妙之的脸上,光影浮动。 你真美啊。南阿芒叹道。 你以后只做我一个人的爱人可以吗?南阿芒在心里想,却没有在嘴上说。 反而是魏妙之急着表明心迹:“阿芒,你吻我了?我,我以前还没有过……以后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南阿芒没有说话,他的脸藏在了夜的阴影里。 “我会很乖,会一直陪着你。我们以后一起生活,不要去想那些劳心子的事儿好吗?” 南阿芒依然没有说话,魏妙之慌了,赶紧补充:“我会和你一起报仇的!那个狗皇帝,我们一起让他血债血偿。” 南阿芒这才点头,在夜色下露出了一点微笑的嘴角。 魏妙之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要让南阿芒高兴,就得提报仇的事。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南阿芒这么执着于让自己报仇。 明明,这件事与他无关,不是吗? 但是她没有想那么多,为了让她的阿芒高兴,她继续说道:“不管报仇的路上多么艰难,我都会站在你的身边。” 窗外的沉沉黑夜中,有一只白色的鸟儿划过。宛如南阿芒此刻的内心,被魏妙之划过了一抹亮色。 他不知道,自己比对方沉沦得更深。 第24章 新任务 一番亲热过后,南阿芒对魏妙之正色道:“你来岛上时间也不短了。你御灵术学得如何了?” “还好吧。”魏妙之嗫嗫嚅嚅,她有点怕南阿芒的严厉,“已经可以召唤二段的小妖怪了。” 南阿芒微笑颔首:“很好,看来,你可以和我一起出岛完成一个击杀任务了。” “什么任务?” 南阿芒递过一张纸条,魏妙之接过一看,上面写着—— “任务对象:寒鹰堡堡主田明和他的兄长田英。” “任务目标:不留活口。” “任务备注:必须对任何人保密,特别是阿凌。” 魏妙之看完后,拿着纸条的手,抖了一下。然后那张纸条被南阿芒接了过去,揉了几下,吞进了肚子里。 南阿芒似乎看出魏妙之有话要说,伸出食指,比在了她的嘴唇上。 “嘘。” 魏妙之本想质疑为何要瞒着阿凌,以及这件事可能对阿凌造成的影响。但是南阿芒的这番亲昵的小动作,令她的心又软了下来,乖乖闭了嘴。 也许,她就是成为了一个为了南阿芒可以做任何事的人,幸好,目前还没有触及她的底线,所以她可以认为自己没有为南阿芒失去了自己的原则。 但是,她觉得,她离为了南阿芒失去自我不远了。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底线,到底在何方,甚至,到底有没有? 出岛的那一天,林蓟之,小星都来为他们送行。魏妙之奇怪阿凌怎么没来的时候,她听见了一曲悠扬的笛声。 她微笑着,去找那笛声的源头,她微笑着,看见了那个白衣飘飘的男子。 那个叫做阿凌的男子,站在远处的山头,吹奏一曲,为他们送行。 阿凌,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呢。他对我很好,他对南阿芒先生,更好。 想到此处,魏妙之的心又颤了一下。田明是阿凌心爱女子的丈夫,我们接下了暗杀他的任务,不知道事成之后,阿凌会做何感想? 这时,南阿芒拍了拍魏妙之的头,对她示以微笑。魏妙之回笑。 二人就登上了离岛的小船,往天元大陆中土国去了。 一路上,二人快马加鞭,半个月后,到了寒鹰堡山下。 魏妙之终于见到了阿凌口中的那处酒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生起了一股情怀,要南阿芒下马陪她去哪儿坐坐。 南阿芒忍下不耐烦,下了马儿,牵着马儿到了旁边马厩,对魏妙之说:“你坐吧。我在外面看一会儿。” 魏妙之就进去坐了,坐下的时候,还在想,天冷雪大,南阿芒先生是在外面看什么呢? 他是在看雪吗? 他是在看景吗? 还是在看路边的女子? 想到此处,魏妙之的眉头就不由自主地微微皱了起来。也就在这时,她对面的一个妇人,笑着对她打了一个招呼。 “哎,你好。” “你好。” “你看上去有些难过?”那妇人说道。 “不,我很好。”魏妙之极力掩饰。 “呵呵。”那妇人并不追究,“是呀,坐在这里,即使有着再难过的事,心情也会变得好起来。” “你很喜欢这里?” “是的,我以前在这里,认识了一个青年。现在,我抱着我的孩子,坐在这里,偶尔会想起他。” 魏妙之这才发现,那个妇人的袄子下,藏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儿。 然后她仔细打量了几眼那个妇人,突然觉得她很面熟。 “你这样看着我,是做什么呢?”那妇人问。 “你是……寒鹰堡堡主千金,韩铭儿?”魏妙之激动了起来。 那妇人也露出了稍稍吃惊的模样,随后说道:“是的,我是韩铭儿,但不是堡主千金,而是堡主夫人了。” “堡主……夫人……”魏妙之一阵词穷,看着妇人对着怀中孩子慈爱的模样,又想起了阿凌。 她想起了阿凌泪流满面的样子,想起了阿凌站在山坡上,对着斜阳的落寞身影,她开始对眼前的这个妇人产生了恶感。 “是呀……我的夫君是当今寒鹰堡堡主田明。怎么了?”那妇人已经觉察出了魏妙之的不对劲。 “没什么……没什么……”看着妇人幸福的样子,魏妙之甚至开始怀疑阿凌所说的话的真实性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韩铭儿刚才所说的那句话。 ——是的,我以前在这里,认识了一个青年。现在,我抱着我的孩子,坐在这里,偶尔会想起他。 于是魏妙之抓住这句话问道:“你刚才说你在这儿认识了一个青年,他一定很特别吧?” 韩铭儿的脸红了,良久才轻轻地说:“是的,很特别。” “他就是你现在的夫君吗?” “不,不是,他只是一个过客。”韩铭儿赶紧撇清和那个青年的关系,“一个过客而已。” 她的慌乱被魏妙之尽收眼底,于是魏妙之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中了什么邪,开口说道:“他叫阿凌?” “啊!”那叫做韩铭儿的妇人差一点将桌上的酒水打翻了,幸好被魏妙之一手托住,才没有洒出来。 “你!你是怎么知道他的?!”韩铭儿已经全然没有了刚才气定神闲的样子,急吼吼地问:“难道你是他派来找我的?” “不是……”魏妙之老实地摇头。 但已经晚了,韩铭儿一把抓住魏妙之的袖子,死死地拽出了好多皱褶。 “告诉我,他在哪?” “你知道他在哪的话,你要去找他?” “不。”韩铭儿突然恢复了理智,颓唐地瘫在椅子上。 “不。”韩铭儿说,“一切已矣,木已成舟,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魏妙之皱起了眉头,怎么韩铭儿和阿凌说话这么像。 “如果你是他的朋友,请你告诉他。我过得很好,请他,不要来找我。”韩铭儿面如死灰地说,但她的手还不忘护着怀中的孩子。 “这孩子?” “这是我与阿明,哦,就是田堡主所生的孩子。我们现在很幸福,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韩铭儿看着魏妙之,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这句话,在魏妙之听来,无异于晴天霹雳。 第25章 客栈 “你确定?” “确定。” 既然韩铭儿如此笃定自己对阿凌已经毫无情愫,魏妙之也不好说些什么。 她与韩铭儿继续聊了几句,韩铭儿便告辞了。 也许正是所谓的,话不投机半句多吧。 不过她看着韩铭儿略微臃肿的妇人的背影,心里暗暗惊奇,是否婚姻真的能让人改变这么大。 未留意间,南阿芒闪身进来。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魏妙之:“原来阿凌和那个女人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呀。” 他说的话很轻,旁人只能看到他嘴唇轻启,却听不见他说什么。不过他能让魏妙之正好听清。 这种技术,似乎就是江湖上流传已久的“千里传音”。 魏妙之不会“千里传音”,知道南阿芒不想让别人听见他们的谈话,便点了点头,代替回答。 “你们刚才这动静太大了,那堡主的人这会儿一定去回报堡主去了。”南阿芒又说。 他看着魏妙之睁大的双眼,暗暗好笑。这家伙,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呢。 “田明堡主对他的爱妻可谓一片倾心,可惜他的爱妻结婚前喜欢的是另外一个男人,咳,也就是阿凌。所以婚后,那家伙对自己妻子管束可严了,暗地里不知派了多少人监视她。” 南阿芒说完,看着魏妙之瞬息万变的表情,愈加觉得好笑起来。他看着她娇艳的脸庞,突然觉得若是自己与她结婚,定然不必费这么多周章。 若是别人问起,魏妙之会不会背叛他,他可以很放心又很得意地回答,妙之可是我的嫡系部队。 不过,那都得是在自己所做的龌蹉事没有被魏妙之知道的前提下才能成立的。想到此处,南阿芒的心寒了一寒。他不确定魏妙之这么善良的人在知道他内心的黑暗后是否还能接受他。 ——所以我要永远瞒着她吗? 这般思考过之后,他开始吃惊于自己对魏妙之的重视。之前他一直以为魏妙之不过是一颗被自己利用完就可以甩掉的棋子而已。 他不知道自己的内心的真实想法,只是觉得既然自己喜欢,那就先安抚安抚她吧。于是他露出微笑,伸手摸了摸魏妙之的脑袋,宠溺——对,此刻就是要用宠溺这个用烂了的词来形容——地看着她。 他看见魏妙之的脸变得潮红,眼神变得迷离之后,才笑着说:“所以,刚才那些暗卫,应该都去报告田堡主,你这家伙是阿凌派来抢他老婆的了。” “不过,乖,没事的。”南阿芒继续说,“反正我们的任务就是击杀他们,正好,若是他们找上门来,我们就将他们杀了。” 魏妙之抬头看着南阿芒,看见他的眼底里透着温暖,但魏妙之的心里却寒了。这个人,竟然可以带着如此温暖的微笑,谈杀人的事。 南阿芒敏锐地发现魏妙之的眼神变了,他隐约猜到她在想什么,但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 多年的杀手生涯,死在他刀下的人有无数个。若是现在他谈起杀人,还是一副恐惧或难受这种新手应有的模样,那么他早就不能在这一行混下去了。 不管怎样,眼前这个女人,是他要笼络的对象。于是他抚摸魏妙之头顶的手,滑到了她的后脑,微微用了点劲,笑着说:“怎么?你怕了吗?” 魏妙之赶紧使劲摇了摇头。 南阿芒用力顺了几下她的头发,才放了手,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魏妙之看见他喝酒的时候,带笑的眼睛,似乎还在看着自己。 那一天,雪很大。到了晚上的时候,风呼呼地吹。魏妙之与南阿芒在客栈登记了两个房间。 魏妙之打了热水,开始洗漱。她看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倒影随着漾起的水波荡漾。她的心神也开始不宁起来。 她想起了离岛前一天晚上,南阿芒对她的那个拥抱,和那一夜的吻。 那是她第一次与成年男子接吻。 寒鹰堡地处西北方,此刻又是秋末冬初,气候寒冷。她将手伸入盘中的热水,手掌压在盘底。阵阵热浪的感觉令她觉得通体舒爽。 热气顺着她的手,涌上了她的脖子,脑袋。她开始觉得胸口的流光石,似乎也开始发烫起来。 就在这时,门砰得开了。 她惊呼回头,看见了自己的爱人,南阿芒站在门口,翘着嘴角,对着自己微笑。 昏黄的烛光打在他的脸上,烛影流转,令气氛开始说不明地暧昧。 “你来了。”魏妙之说。 南阿芒点了点头,缓步走入魏妙之的客房,站在了她的身后,双手搭在了她的腰上。 随后他的手向前,虚虚环住了魏妙之。 他的头歪歪靠在魏妙之的肩上,笑着说:“怎么,你不欢迎我来?” “怎么会……欢迎啊。” “是怎么会欢迎,还是怎么会,当然欢迎啊?”南阿芒戏谑地说。 魏妙之低下头,哑声说道:“欢迎啊,当然欢迎。” 南阿芒将魏妙之的手从水盆里抬起,然后将她的身子翻转过来,正面抱住了她。 魏妙之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要主动索吻。 她还记得,上一次,她凑上她的唇,而南阿芒却故意避开了。 似乎是看出了魏妙之的犹豫,南阿芒低头吮住了她的唇,给了她一个热烈而令人窒息的深吻。 魏妙之唔得一声,双手再次环上了南阿芒的背。 二人正缠绵间,突然听到房顶上一声冷笑。 “二位好雅兴!” “什么人?!”魏妙之一急,推开南阿芒,就要去拿法杖。结果南阿芒竟然不管不顾,依然紧紧将她环在怀里。 她只觉得自己被一双铁臂禁锢住了,动弹不得。 “怎么了?”她问南阿芒,看到他依然是眼神热切地看着自己,似乎完全无视了屋顶上的那个男人。 南阿芒又在她的额头上点了一个吻,才左手环着她,右手拿起刀,懒洋洋地问:“来者何人?” “你是南阿芒吗?” “明知故问。” “在下寒鹰堡小头领飞铁还。” 第26章 包围 说话间,一个黑衣人从窗口翻了进来。 魏妙之一声惊呼,挡在了南阿芒的身前。南阿芒心头一暖,示意魏妙之退后,然后对那个黑衣人说道:“飞铁还,你有什么消息吗?” 那飞铁还一拱手,说:“田堡主和他的兄长田英正在密谋投靠朝廷,背叛您的事。” 南阿芒冷哼一声,坐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子。魏妙之打量了这两个男人几眼,明白了飞铁还与南阿芒是一伙儿的这个事实。 只不过,听他话中的意思,田堡主原先是南阿芒的手下。那么阿凌那事?魏妙之心一惊,不敢往下想。于是她抬眼打量了几下飞铁还,分散注意力。 却说这个飞铁还,与南阿芒长得似乎有几分相似,若说他们是叔伯兄弟,也会有人信的。 也许是巧合吧。呵呵。魏妙之心里呵呵一笑,吐槽自己想多了。 “这两兄弟,想要摆脱我的控制,很久了。”南阿芒笑说,“所以,我们该怎么对付他们呢?” 飞铁还讪讪一笑,做了个抱拳的手势,没有接话。或者说,他不敢随便说话。 三人说话间,客栈底下却嘈杂了起来,人声鼎沸。 魏妙之走到窗口处,往下一看,只见火把攒动,这客栈却是被数十名精壮男子给包围了。 为首的正是寒鹰堡堡主田明。他的身边站着他的兄长田英。 田明一抱拳,大声喊道:“楼上可是南阿芒先生?” 魏妙之回头看了看南阿芒,得到他的点头示意后,对着楼下大喊:“不错,敢问贵客来此,所为何事?” “在下寒鹰堡堡主田明,听闻南阿芒先生大驾光临,特来问好。”不管怎么说,田堡主目前名义上还是南阿芒的人,所以他说话还是十分客气的。 魏妙之正踌躇该怎么回的时候,她听到了南阿芒对她用“千里传音”之术说:“想办法让他们二人上来。” 南阿芒说的是“二人”,魏妙之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是让田英田明兄弟两人上客栈二楼,而让他们的教众在楼下等。 南阿芒这是要请君入瓮啊? 魏妙之只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手心里有汗渗出。她对着楼下喊道:“原来是堡主田明大人,南阿芒先生有请堡主大人与田英大人上楼一叙。” 她看着楼下又是一片骚动,接着田明似乎对着属下交待了些什么,竟然真的跟着田英一同上楼了。 也不知道他们是胆子大到了什么程度,还是心大到了什么程度。 也许他们以为自己的人已经将客栈包围了,谅南阿芒也做不出什么事吧。 门外响起了咔咔咔的脚踩在木板上的声音,南阿芒看了飞铁还一眼,飞铁还识相地躲在了屏风后面。 而田明这人,人未到,声先到了:“哈哈哈,南阿芒先生,是什么风,把你吹到了寒鹰堡了呀。” 话音刚落,房门就开了。 魏妙之迅速退到南阿芒身边,摆起了防御姿势。 田明扫了一眼魏妙之:“这位是?” 南阿芒摸了摸魏妙之的头顶,只说了三个字:“你嫂子。” 魏妙之听了,心里又惊又羞又喜,想抬头看南阿芒的表情,头却被他按着。 她只听到田明的哈哈大笑声:“原来是嫂子啊,果真很标致,嫂子好。” 然后她觉得自己头上的手一紧,似乎是它的主人南阿芒生气了。 南阿芒收回大手,暗暗咬着后牙,与田明应付。刚才田明对着魏妙之的轻浮的话语让他十分不爽。只不过,过一会儿,他就要让田明不爽了。 “听说田堡主最近运贩私盐,百分之五十的收入,都缴给了朝廷?”南阿芒说话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田明开始诉苦,说自己若不给朝廷交保护费,那么寒鹰堡的安全也难保了之类的。 “可是你这一线的收入,一分钱也没有交给我黑衣血剑岛?”南阿芒继续插针,一针见血。 “嘿嘿嘿。”田明开始嘿嘿地笑,搓着手,“不是其他线的收入,都有向贵岛缴纳百分之三十吗?” 魏妙之看着一堡之主如此卑微低下的样子,有点不敢置信,倒是他身后的田英,站得笔直,暗暗摇头叹息。 南阿芒不轻不重一拍桌子,道:“你这一线的收入是大头,却一分钱也没有缴,你可别把人当傻子。” 这“啪”的一下,不是很响,却令田明的心跳动不已。他开始有汗珠挂在额头。 “更何况,你向朝廷缴税,却忘了我们。难道你有背叛我们,投靠朝廷的意图?嗯?” 南阿芒最后一句“嗯?”让田明的腿一软,差点跪了。他开始后悔自己与兄长单独上楼,没有带着自己手下,或者直接让南阿芒下楼。 这时候还是田英说话了:“南阿芒先生。” “怎么?”南阿芒眉一挑,眼神凌厉地看着田英。 “南阿芒先生,您在我们寒鹰堡上收受的钱财已经够多的了。” “所以呢?” “我们寒鹰堡地处偏远,本来山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 “嗯。” “自从老堡主,浑身玄力尽失,新堡主上位之后,我们堡中的兄弟,尽心尽力地做事,日子却不能再像原来那样富庶。” “是吗?” “因为您从我们这儿收受的实在是太多了。”田英说完这一句,目光坚定地看着南阿芒。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彻底的沉默。魏妙之抓紧法杖,咬着后牙,肌肉紧绷,转着眼珠子观察四周的情况。 “哈哈哈哈。”南阿芒突然仰头大笑。 笑声中,田明田英似乎略微放松了一点。接着南阿芒的一番话又令他们紧张起来了。 “所以呢?你们要背叛我?” 南阿芒站了起来,拖着自己的刀:“你们应该知道,背叛黑衣血剑岛的人是什么下场吧?” 黄色的烛光,令南阿芒的高大身躯在前方投下了一块阴影。 而田明就被这块阴影罩住了。他开始感到自己的腿在发抖,无法控制地抖。 “我们的人,已经把客栈包围了。”田明唇干舌燥,表面上是威胁南阿芒,实际上是给自己打气。 第27章 困兽之争 “是吗?那你可以往楼下看一看。”南阿芒看似云淡风轻的一番话,却令田英田明惊出了一身冷汗。 田明迅速趴到窗子上,往下一看,他看见楼下的火把的光愈发旺了起来。在火光的映射下,他很容易地就看清了,自己的人已经全部被一队黑衣人控制了! 他握住窗棂的手突然收紧,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出。 然后他回头看自己的兄长田英,后者皱着眉头,直视自己,咬着后牙,脸上冷汗涔涔。 二兄弟相视几秒,互相点了点头,突然拔刀同时攻向南阿芒! 他们没有别的退路了,只能进行这困兽之争。 魏妙之见状,赶紧举起法杖,召唤出了——二段的小妖怪。 小妖怪朝田英田明丢出了二级魔法球,阻止了两兄弟的第一波进攻。 南阿芒右手握刀,懒洋洋地看着他们,没有发起进攻,似乎是很想看看魏妙之这几天训练的成果如何。 田明举起刀格挡了一波魔法球,随后找到了空隙,一刀向魏妙之砍来。而田英则在田明背后伺机攻击。 魏妙之左躲右闪,避过刀气,随后默念变大术。瞬间,小妖怪长得有一人多高。 ——哦?她连变大术都领悟到了? 南阿芒这样想着,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毛。 他的眼睛看向魏妙之,眼里满是喜欢和欣赏。 魏妙之没有空注意南阿芒的表情,这是她学会御灵术后第一次出任务。所以她知道自己必须成功。 于是她默念咒语,命令小妖怪向田英田明丢“大型魔法球”。 轰得一声,田明田英捂着胸口,口吐鲜血。魏妙之的脸上浮现出了那种即将看到胜利的笑容。 她打算给他们追加一记致命一击的时候,客栈的房门被砰得撞开了。 韩铭儿脖子上挂着她的孩子,扑了进来。她一把扑到魏妙之的脚下,死死抱住她的膝盖。 “求你!求你别杀我的相公!”女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刺痛了魏妙之的心。 她看了看韩铭儿,又看了看田明,然后低头看韩铭儿,心里有了那么一份犹豫。 她正想对韩铭儿说些什么的时候,听到了南阿芒大喊的“小心!”。 一股刀气朝自己胸口劈来! 原来是田明见魏妙之防御松懈,伺机而动,集中全力,要给她致命一击! 魏妙之猝不及防,硬生生挨下了这一击,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喉头一甜,血喷了出来。 她感到胸口的流光石一阵发烫,随后四肢百骸一阵温热,有一股力量流转全身,在治愈她的伤势。 幸好有流光石抵挡,不然她不死也重伤了。 一只手抵上了她的背部,原来是南阿芒为她运功疗伤。 同时,南阿芒的眼睛红了,用另一只手,举刀对田明田英发动了攻击。 ——竟敢伤我的女人?! ——不想活了? 不知何时,南阿芒已经自动将魏妙之划为“我的女人”。 只听“啊啊”几声惨叫,血腥味充满了这间屋子。 魏妙之看到田英和田明在自己的眼前斜斜地软倒,再也没了动弹。然后她看到眼前一片血雾。 血雾中她看到了背叛天外玉龙教的宏叔叔侄,和追讨自己的面目不清的皇帝中鸿轩,还有那个落井下石的石万里。 “你这反贼之女,还不快束手就擒?”中鸿轩威严地说。 “不!我爹不是反贼!是清白的!”魏妙之大声抗诉。 “为了荣华富贵有什么做不来的。”宏叔叔侄狞笑着说。 “你们!我爹待你们不薄!”魏妙之挥舞着法杖,击打着虚无的空气。 “魏大小姐来此,老夫有失远迎。”石万里道貌岸然高高在上。 “滚!”魏妙之唾骂道。 数道声音刺激着魏妙之的耳膜,刺激着她的心。 “滚滚滚!”魏妙之大吼,“全都给我滚!” 然而那几个人并没有消失,他们狰狞的面目反而愈来愈大,愈来愈近。他们的狞笑声充斥着整个世界。 “去死吧!”魏妙之终于出了手,召唤出巨型的小妖怪,念动咒语,丢出了毁天灭地的魔法球。 血雾散去,她看见自己的武器下,是韩铭儿和她的幼儿的尸体。 她一时呆住了。 一个人从屏风背后闪了出来,正是飞铁还。 他轻看一眼魏妙之,叹了口气,蹲下去探韩铭儿的脉搏。只见他神色一异,说道:“死了。” “死了?!不可能!”魏妙之连连后退,“不,不,不可能。” “难道我真的杀了人?”她目光涣散,神色慌张,全然没有了刚才战斗时意气风发的样子。 南阿芒忍不住走过去,抱住了她,抚慰她。 因此两人都没有发觉,飞铁还搭在韩铭儿的脉搏处的手指微微用了一点力。 随后,飞铁还搭上了婴童的脉搏,同样说了两个字:“死了。” “不!不可能!”魏妙之沉住气,推开南阿芒的拥抱,走到韩铭儿和她的孩子面前,蹲了下去,伸手搭在她的手腕处。 ——确实没有脉象。 ——确实是死了。 ——我以后该怎么面对阿凌? 她转过头看着南阿芒,目光里满是求助的意味:“她们,是我被我杀的?” 她盯着南阿芒的嘴,希望他说出一个“不”字。 此刻她的心理就如同溺水的人希望抓到一棵救命稻草一般。 然后,她看见南阿芒点了点头,听见他嘴里吐出了一句话:“是的,刚才不知为何,你入了魔,失手将她们杀了。” 魏妙之的头猛得垂下,她无法接受自己滥杀无辜。若是田明兄弟,她还可以告诉自己,是为了任务,为了权力争斗,不得已杀了他们。但是韩铭儿这个手无寸铁,带着婴童的妇人,她为什么要杀她? 而且,而且她明明知道韩铭儿与阿凌的关系!这叫她以后如何去面对阿凌?! 只是她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刚才以“诱魂香”令她入魔的人,正是南阿芒。 南阿芒站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想的是,若要让她心甘情愿为你做事,便要拉着她下水,让她做你的同犯。 第28章 罗刹石 他看着魏妙之,伸手揽过她的肩,好言好语地抚慰她。 而魏妙之根本不知道南阿芒就是罪魁祸首,一切悲剧的源头,她一心只是在指责自己。 为什么会入魔,为什么会屈从于心魔,为什么会在心魔的诱导下滥杀无辜? 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滥杀无辜”四个字,她是跑不掉的了。 她的右手握着的法杖的端头在微微颤抖。她的脖子颈后有冷汗流下。若不是南阿芒扶着她,她已站立不稳。 “好了,乖。”南阿芒温柔的声音在她的头上响起,“这不是你的责任,更不是你的错。” “……”魏妙之唯有摇头而已。 她想起了那个站在山坡上,看画的阿凌,那个听着红嘴鸟儿的歌,泪流满面的阿凌。 她知道阿凌直到现在,还想着韩铭儿。她也知道阿凌把自己当朋友,教导自己御灵术是尽心尽责。 而她,竟然杀了韩铭儿。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滥杀无辜就是滥杀无辜。 魏妙之没有捂住脸,她看着眼前躺在地上,血泊中的韩铭儿,眉眼嘴角法令纹全都皱成一团。 这时候的她,一定难看极了。但是南阿芒看向她的眼神,却是那么的温柔。 她看到飞铁还叹了一口气,将脸别到了一边。她不知他为何如此,只怀疑是否连飞铁还都看不过去自己的所作所为呢? 她不会知道,飞铁还叹气,是因为他看了出来南阿芒对魏妙之的感情绝对不止是利用那么简单。他从四五岁起就跟着南阿芒,成为他的手下有十几年了。他很了解南阿芒,知道他的冷血无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南阿芒态度这么温柔,感情这么丰富的一面。他害怕自己的主人南阿芒会栽在这个女人身上。 南阿芒拍了拍手,几个黑衣人跑了进来,向他致敬。 “留下看守尸体。”南阿芒命令道,随后便带着魏妙之和飞铁还往天鹰堡本部进发。 因为田明兄弟外出,天鹰堡群龙无首,早就被南阿芒的部队制服。当他们到达天鹰堡的时候,几名黑衣血剑岛的弟子前来迎接。 南阿芒对着他们点了点头,带着魏妙之飞铁还等进了天鹰堡大厅,登上高位,一转身坐在了天鹰堡第一把交椅上。 “搜。”他下了第二个命令。 于是魏妙之就看着数十名弟子进进出出,将天鹰堡翻了个底朝天。 “你要他们搜什么呀?”站在南阿芒旁边的魏妙之问。其实她本不该问,她这样追问南阿芒,颇有点恃宠而骄的滋味。 南阿芒倒也不生气,用千里传音告诉她:“罗刹石。” “!”魏妙之捂住嘴巴,才忍住没有重复“罗刹石”三个字。 原来天元大陆几乎所有修炼者都在寻找的罗刹石,在天鹰堡?! 原来在这片历史悠久的大陆上,众位修炼者口耳相传的一种职业就是天罗刹。天罗刹,全能,但是自成为天罗刹起,便只剩150年可以活。死后所有的能量会自动凝结成为罗刹石,得到这块石头的人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下一个天罗刹。正常修炼的情况下三百年才出一个。 天元大陆中土国的前任大国师离开人世留下一颗下落不明的罗刹石,众人觊觎。天元大陆因此纷争不断。 谁能料到,那罗刹石,竟然会在寒鹰堡?估计,这也是南阿芒要除去田明兄弟,执掌寒鹰堡的原因之一吧。 但是,若是罗刹石真在寒鹰堡,田明怎么会不用它来修炼,来抵挡南阿芒的进攻呢?所以,也许那寒鹰堡并没有罗刹石吧。魏妙之念及此处,不由得忧心忡忡。 果然,几十名弟子搜索的结果是——无。 南阿芒面色铁青,脸部肌肉跳了一下,右掌狠狠地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 魏妙之忍不住想安慰他,便把手抚上了他的背。 飞铁还见状大惊。要知道南阿芒盛怒之时,最讨厌别人碰他。这下魏妙之不会出事吧? 岂料魏妙之的手碰触到南阿芒的背的时候,南阿芒立刻收了怒气,转头看着魏妙之,温柔地微笑:“没关系,我在这里还有第二件事要办,你随我来。” 魏妙之还不知道自己刚才差点儿摸了逆鳞,笑着与南阿芒一起走下了宝座,走出了大厅。 “你带路吧。”南阿芒对飞铁还示意道,随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显得十分疲惫。 深夜的天鹰堡火把攒动,到处是黑衣血剑岛的弟子。 飞铁还带着南阿芒魏妙之穿过了人群,树木,转过了几栋建筑,停在了一处阴冷的平房前。 “是这儿吗?”南阿芒长叹一声。 “是这儿。”飞铁还恭恭敬敬地回答。 在踏入房门之前,南阿芒问了飞铁还一句话:“我们这么明目张胆地和朝廷明抢寒鹰堡,你说他们会不会派兵来讨伐我们?” 飞铁还垂手而立,一句话也没有说。 接着南阿芒便拂袖进了屋。 屋内没有灯,没有烛,只有一个老人家苍老的问话:“是谁?” “是谁?是谁来打扰我?!”那个老人家歇斯底里地大喊。 “啪!”飞铁还点亮了火折子。南阿芒才看清了床上软躺着的那个虎须虬髯的老人。 他的面容依然威严无比,可是他的身子,却像是没有力气一般,软软地躺在床上,使不出力。 南阿芒的眼睛渐渐适应了昏暗与火光之后,努力让自己浮现出亲切的微笑,说道:“请问,您就是寒鹰堡的老堡主韩鹰飞吧?” “呵呵呵呵,不错,算你小子够有眼光!”那卧床老人说话声依然声若洪钟,显示着他的不屈。 南阿芒往前走了一步,恭恭敬敬地说:“我是阿凌的朋友。他让我来肃清寒鹰堡的叛徒,重振堡主雄风的。” 魏妙之听了此话,心中一惊,看向南阿芒,奇怪他怎么能这么流利地说出天大的谎言。 “阿凌……阿凌……是他!”老堡主听到阿凌的名字,似乎心有所动,抽起了鼻子,声音也有些哽咽了。 第29章 掌控寒鹰堡 “老堡主还记得阿凌?” “是……他是个好孩子。”老堡主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突然,他虎躯一震,正色道:“你们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阿凌让我们来的。”南阿芒温柔地说道,随后上前,递给了老堡主一颗药丸。 老堡主脸色一沉,盯着药丸看了一会儿,说:“这是什么?” “固筋丸。这乃是您所中的‘舒筋丸’的解药。” “哦?”老堡主的脸在火折子的映射下现出了惊喜的光芒。 但是他还是不信任南阿芒:“固筋丸得来不易,你是如何拿到的?” 原来这些个“舒筋丸”,“固筋丸”,“诱魂香”等等东西,都是传说中大陆上早已失传的职业,炼金药师所配出来的。 相传数百年前,因为西沙国炼金药师公会涉嫌拿活人炼药,所以被大陆上的人赶尽杀绝。不过据说真实情况,也只是西沙国的皇帝怀疑他们要谋反而已。 现在这些传说中的神药又现世了,如何能令老堡主不惊疑不定? 南阿芒哈哈一笑,道:“这也是一个世外高人给我的,数量不多,只有一个。其他的,我不敢多问。” 老堡主点点头,心想自己现在功力尽失,还不是他们砧板上的肉?不如服下试试,看看他们是否真的要帮自己。 南阿芒看着老堡主服下药丸,一阵不可抑制的欣喜掠过他的心房。 随后,他鞠躬致敬,说道:“寒鹰堡反贼已除,在下等人,恭迎老堡主重回堡主之位。” 老堡主只觉得一股暖流流经四肢百骸,身上又有了力气。他试着挥舞了一下手腕,一股玄气挥出,在墙上留下了一道痕迹。 “哈哈哈哈哈!”他仰头大笑,笑得屋顶嘎嘎作响,随后说,“不错,这堡主之位,本来就是我的!” 南阿芒垂手点头,看着老堡主的脸色,待他笑完,才插话道:“堡主大人,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请你节哀。” “什么事?”堡主一惊。 “令千金韩铭儿小姐,她……” 南阿芒看了看老堡主错愕悲伤的表情,知道他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继续说道:“她被田英那家伙劫为人质,混战中身亡了!” 老堡主一转头,凌厉的目光看向飞铁还,后者对着他点了点头,目光是如此诚恳,以至于老堡主信了。 也不由得他不信,目前的人是可以扶持他重回堡主之位的人,也是可以轻易取他性命的人,他能怎么办? 而且,孩子嘛,他当了堡主之后,还会有的。 想到此处,他就从床上下来,握着南阿芒的手,表示了自己的悲哀,同时也表示了自己愿意和南阿芒等人合作的诚意。 南阿芒默默点头,重重地握手。然后就挽着老堡主的手,一同走出了这座寒窑。 出了房门,老堡主走的是虎虎生风,轻车熟路地就到了寒鹰堡的大厅,登上了台阶,做到了高台上最大的那把虎皮椅子上。 寒鹰堡众人见是老堡主重新登位,也就服了。至此,寒鹰堡彻底在南阿芒的掌控之下。 处理完寒鹰堡的事,南阿芒带着魏妙之回到客栈,却见客栈掌柜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怎么了?” “不好了,出人命啦!” 南阿芒一听,话都没说,直接蹬蹬蹬跑上楼,推开房门,看见几名负责看守尸体的黑衣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没了气息。 田明田英兄弟两的尸体还在,南阿芒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却发现韩铭儿和她的孩子的尸身不见了。 他的心急了起来,命魏妙之将客栈掌柜的带上来。 掌柜的见到了南阿芒,低声下气地摘下了虎皮帽,露出了汗涔涔的光脑袋,不住点头哈腰。 “说,怎么回事。”南阿芒言简意赅。 “是,是是。”掌柜的擦了擦汗,结结巴巴地说,“小的在楼下休息的时候,突然听到楼上传来几声闷响,待小的带着伙计上楼看的时候,已经这样了。” “你的伙计呢?” “是,小的这就叫他上来。” 那个伙计也是个平常角色,说的话与掌柜都差不多,意思是,他们上楼之后,就看到黑衣人的尸体,至于屋内场景,他们动也未动。 南阿芒坐在椅子上,眯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子。 “好了,你们下去吧。” 掌柜的和伙计听到这货,如临大赦,屁滚尿流地退出了屋子。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魏妙之小心地问。 南阿芒对魏妙之露出一个微笑,宽慰她:“没事,我们先让人收敛这两个叛徒的尸体,然后在老堡主那儿瞒着他女儿韩铭儿尸体不见了的事。接着就可以回岛了。” 魏妙之见南阿芒说得轻松,心也放了下来,开心地笑了。 “怎么,一想到回岛,你就这么开心?” “嗯,因为又可以见到那些朋友,又可以开始修习御灵术了。” “朋友?御灵术?你是指阿凌?你想到能见到阿凌,就那么开心?”南阿芒挑了挑眉毛,嘴角上扬。 “不,不是的。”魏妙之早就感觉到了,南阿芒对阿凌似乎有一股醋意,所以她赶紧撇清关系,“而且,而且我现在也没脸去见他……” “为什么没脸?”南阿芒站了起来,右手抚过魏妙之的脸庞,“你的脸,不是还好好的嘛?还好看的紧嘛?” 魏妙之脸红低头,不知道如何接南阿芒的这次调情。 随后她鼓起勇气,说道:“我杀了他心爱的女人,我没办法再面对他了!” 南阿芒抚着魏妙之的脸庞的手一滞,随后呵呵地笑说:“那不是你的责任。而且,你应该明白,若是你向他坦白,会有什么后果吧?” 魏妙之一脸懵圈地看着南阿芒。 “我们这次的行动,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若是你泄露半句,不仅他原谅不了你,我也不会原谅你。” “啊?”魏妙之头一次听到南阿芒对自己的威胁,心猛地跳了一下。 第30章 强吻 然后她感到南阿芒抚着自己的手收紧了,捏得她的脸很疼。 “怎么……” 魏妙之话未说完,就看到南阿芒的眼睛再次浑浊了。他带着热气的鼻息打在她的脸上,随后就是一个掠夺性的强吻。 “呜……”魏妙之一惊之下,死命咬了一下牙齿。 一股血腥味充斥了他们的口腔,但是快乐的感觉也充斥着他们的唇舌。 魏妙之终于回过神来,猛地一推,将南阿芒的怀抱推开。 “怎么?”她看见南阿芒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她感觉南阿芒的手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 “咳咳,没什么。”魏妙之扭头,“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她感到抱着自己腰部的手又是一紧,只觉得自己的腰快要被揉碎了。南阿芒通红着脸问她:“怎么?你又想那个……别的男人了?” “不,不是的。呜……”话未说完,魏妙之的唇又被堵上了。 这一次,他吻得比上一次更为激烈,舌尖肆虐着她口腔内的每一片领地。 魏妙之只觉得浑身发软,将手轻轻搭在南阿芒的背上,全身的重量都撑在了南阿芒环着她的腰的手上。 良久,南阿芒才放开她的唇,但没有放开她的腰,笑着说:“还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的话吗?” “什么?”魏妙之两颊通红,双眼迷离,甚是情动。 “你说的那什么‘阿芒星’,‘妙之星’,你还记得吗?” ——无论春夏秋冬,无论‘阿芒’在北在南,‘妙之’都指向它哦。 魏妙之瞬间回想起了自己以前对南阿芒说过的话,脸愈加红了,垂下了头,不好意思看南阿芒的眼睛。 南阿芒不由得笑了,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从始至终,他的手始终环着魏妙之的腰,没有离开。 “你不记得了吗?你说过的话,我可是永远记得,你不许赖账啊。” “这……”魏妙之显然连自己也没有想到,南阿芒会这么清楚地记得自己说的话。 要知道,那时候只是她脱口而出的情话罢了! 情话嘛,谁会当真? 人家都说女孩子容易被甜言蜜语骗,岂料男人是一种比女人更容易陷入爱情的生物。 大家都以为男人比女人理智,会算计,然而,若是有一个姑娘有意无意地对他们表示出好感,说一些甜腻的情话,也许,他们会陷得比女人还深。 “这……”魏妙之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突然对上了南阿芒认真而炽热的眼神,来不及她思考,便点了点头,“嗯,我说过的话,当然要当真。特别是对你说过的话,我绝对当真。” 南阿芒只觉得内心一荡,又给了魏妙之一个甜吻。 他紧紧抱着她,头靠在她的颈窝上,喃喃道:“这些都是你说的,你说的。要是你违背了你自己的诺言,背叛了我,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魏妙之突然对南阿芒升起了怜爱之情,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背部,觉得他好像一个孩子。 “时间,不早了,都快天亮了,今晚你辛苦了,睡吧。”南阿芒抱够了她,又直起身说道。但他虽然让魏妙之去睡觉,他的手却一直环在她的腰上,没有松开。 魏妙之挣脱了几下,没有挣开,脸又红了。 南阿芒又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才彻底放开她:“好了,乖,去休息吧。我也回房休息了。” 说着,他似乎怕魏妙之害怕,又补充道:“我就在你的隔壁,遇到危险我会马上过来,你放心。” 魏妙之笑了:“我已经是御灵使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南阿芒这才摸了摸她的头发,拍了拍手,召进来几个手下,将屋内收拾了一遍,包括那几个人的尸体。 魏妙之这时候才觉得有些瘆人,自己刚才就在几具尸体旁,和南阿芒你侬我侬?!可是刚才的自己情到深处,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全都收拾好后,南阿芒才转身出屋,临出去前,还回头对着她比了一个微笑。 第二天,魏妙之睡到了日上三竿。 老堡主带着他的手下,前来为两位“拯救了寒鹰堡的英雄”送行。 魏妙之觉得自己对不起他,所以当老堡主夸奖他们的时候,都虚虚地低下头。 就在这时,老堡主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她的身上,怎么也移不开。 “怎么了?”南阿芒有些不悦。 “没怎么……”老堡主韩鹰飞说,“只是我好像闻到了原先寒鹰堡一代传一代的宝物。” “哦?” “呵呵,只是那宝物已经送人,送人的东西,我们堡是不会再要回来的。”老堡主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魏妙之一眼。 魏妙之也是个聪明人物,她立刻听出了老堡主的话意味深长,连忙追问:“堡主,敢问那件宝物叫什么名字?” 堡主本欲说,又克制住,没有说,只是回答:“那件宝物落在有缘人手里,便可以发挥出最大的功用。只要不是被心歪的人拿走,便可。至于他的名字,那不重要。” “不是的,我身上似乎正好有一件宝物,是我爹留给我的。我想问你……”魏妙之还要再说,却被南阿芒拦住了。 那南阿芒对着堡主一拱手,说了些客套话,便道别了。 回去的时候,魏妙之和南阿芒一起坐在马车里。听着轮子压过砂石的声音,感受着上下的颠簸,魏妙之觉得回程能这么轻松真是惬意。 但是她的心中却有疑惑未解,于是她追问南阿芒,为什么不让她把话说完。 她怀疑老堡主说的宝物,就是她身上的流光石,而流光石是她父亲留给她的遗物。她想在老堡主那儿,追问清关于流光石的一切,也许可以知道些能够洗刷父亲冤屈的证据。 南阿芒左嘴角不动,右嘴角扬起,笑了笑,伸手揽过魏妙之的肩膀:“傻孩子,你只要记住,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你好就行了。” 这句话似曾相识,当初魏妙之追问他为何要杀宏叔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 第31章 我选择相信 所以这次,魏妙之选择相信,相信南阿芒是为她好,相信南阿芒不会骗她。 虽然,连她自己都觉得南阿芒“不会欺骗她”这件事是她自己自欺欺人。 因为她看过听过南阿芒面不改色地欺骗老堡主,面不改色地欺瞒阿凌。 一想到阿凌,魏妙之的心就缩了一缩。 她该如何面对阿凌? 马上回岛了,他一定会来迎接我们吧,说不定还会在山坡上吹奏一曲。只是他不会知道韩铭儿已经永远离他而去了吧。魏妙之不由得为他感到深深的悲哀。 坐在她右边的南阿芒伸出左手拍了拍她的右手:“你在想什么呢?” 魏妙之躲闪了一下:“没什么。”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南阿芒十分之可怕。而南阿芒也敏锐地觉察到了她的不对劲,笑道:“小乖乖,你不会在做什么可怕的打算吧?” “什么打算?” “比如,离开我?”南阿芒笑,“又比如,去向阿凌告密?” “不不不,不会的!”魏妙之慌忙摇头,极力打消南阿芒的疑虑。 “那就好……”南阿芒叹了一口气,将头靠在椅背上,尽显疲惫之色。 若他不是将魏妙之当做了自己人,也不会在她面前如此放松,显露自己的疲惫。 不过也许他心里明白,魏妙之正在心中质疑他的所作所为。 很快,就到了东海边。他们坐着小船,回了岛。 上岛的时候,南阿芒问魏妙之,你是否好奇为何岛主一直没有露面? 魏妙之惶恐不言。 南阿芒大笑着离去,回寝房了。 魏妙之在岛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刚才林蓟之和小星果然有来迎接他们,但阿凌和牛安安却没有踪影。 魏妙之正在暗自庆幸不用面对阿凌的时候,突然远远看见阿凌站在那个熟悉的小山坡上,红嘴鸟儿在他的旁边唱着歌儿。 她赶紧一个拐弯,走到了另一条岔路上,心兀自砰砰砰跳个不停。 然后,她就看见一个没有发育,衣服像布袋一样在风中鼓起的姑娘——牛安安。 “妙之姐——”牛安安笑着和她打招呼,笑起来露出不整齐的牙齿。阳光在她略带枯黄的头发上跳舞。 “安安——” 魏妙之此刻的心理有些紧张。她不知道牛安安是否还在恨她。 “妙之姐,”牛安安笑着跳着跑过来,“妙之姐,你教我占星术吧。” “嗯?” “占星术!你忘了吗?你答应过我的,你要教我。” “嗯嗯,我记得哟!你真的要学吗?” “当然哦。” “那好吧,捡日子不如撞日子,就今天吧!” “太好了!”牛安安满脸欣喜,眼珠子滴溜的转动了一下,“就知道妙之姐你人最好了!” “嗯嗯。”魏妙之有点不适应牛安安突如其来的热情,尴尬地答应一声。 接着她就带着牛安安,回宿舍拿星灵书,然后找了一个空地,有板有眼地教起她来。 “妙之姐,你真的好厉害啊,这样就可以祈福了吗?” “妙之姐,你的老师是黄石老人啊,他好有名气哦!” “妙之姐,这样就能补血了啊,你真棒!” 牛安安学艺的时候,不忘夸奖魏妙之,嘴甜得她都有点受不了了。 随后,牛安安开始有意无意地询问他们这次出任务,南阿芒的行为表现。 “怎么?”魏妙之一挑眉,“你对他很感兴趣?” 魏妙之本来是和她开玩笑,岂料牛安安满面潮红,低头不语,竟是默认了! 魏妙之的手一抖,差点没拿住星灵书:“你?你喜欢他?” “嗯。”牛安安抬起头,抱着魏妙之的右手,“你可以帮我得到他吗?” 魏妙之的右手握成拳,又放开,握成拳,又放开,她深呼吸一口气,对着附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说道:“他不适合你。” “为什么?!”牛安安狠狠地说道,随后又换了一幅讨好口气和表情说,“妙之姐你不愿意帮我吗?” “不是不愿意帮,而是……他也许不适合我们任何人。” 也许不适合你,但是绝对适合我!牛安安想道。 这么想着,她的眼睛也开始闪烁着“一定要得到什么东西”的光,她的这幅表情把魏妙之给吓到了。 “安安,你听我说。”魏妙之抚着牛安安的头发,“阿芒先生他……不适合我们。” “也不适合你吗?” “什么意思?” “你和他……做到哪一步了?”牛安安单刀直入。 魏妙之吓坏了,赶紧说:“哪一步都没有。” 牛安安听了不由得一阵得意。 “所以你把他让给我也没什么咯。” 魏妙之看着下午的阳光在牛安安营养不良的脸上闪烁,心里一阵心疼。 把南阿芒让给别人吗?这件事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因为除了一开始她主动告白之外,后来不都是南阿芒掌握着场上的主动权吗? 在和南阿芒交往的这件事上,她有什么选择权? 于是她的手背轻轻抚过牛安安的脸,轻轻地说:“这件事以后再说,我们先开始学占星术吧。” “妙之姐……” “妙之姐你也喜欢他吗?”牛安安不管魏妙之的岔开话题,不依不饶。 魏妙之急了,又急又羞,她是从来没遇到过牛安安这种想要什么就很直白地想要得到的女孩子。 于是她想了想,狠了狠心,说道:“是的,我也喜欢他。” “那你们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牛安安的眼光变得狠厉起来。 魏妙之就迎着她的那种目光,说道:“拥抱。” “还有呢?” “接吻。” “还有呢?” “……” “没有了吧?” “没有了。” “那就没什么事啊。所以你们其实就是什么都没有做嘛。”牛安安挺了挺胸脯,说道。 魏妙之的头都要炸了,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小姑娘。 “行了行了,我们开始继续学习占星术了啊……” “好哒,妙之姐!我就知道你最好,最厉害了!”牛安安继续嘴上抹蜜。 冬初的阳光下,两个女孩子,开始了祈福和补血的修行。 第32章 对话 魏妙之没有注意到,远处的阿凌站在高高的地方看着她们,眼里布满了血丝。 “铭儿……”阿凌低语道。 他手中的画布被揉成了一团皱褶。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被身后的脚步声惊动了,转头一看,南阿芒在那儿深深地看着他。 “阿芒……” “阿凌。” “铭儿,真的死了吗?” “生死未卜。” “你打算如何对待魏妙之呢?” “让她以为她心甘情愿。” “你利用她?” “就像以前利用你一样。” “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因为以前你不是我的朋友,而现在你是。” “那么……你杀田明田英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计划?” “如果我说是为了你你肯定接受不了。”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一个会为了一己私利去谋害别人的人。” “你……” “而我是,所以我杀田明是为了自己的复仇之路。” 阿凌揉着画布的手突然紧了一紧:“复仇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就如同韩铭儿之于你吧。” “不,她对我,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重要。” “哦?” “她的心早已不在我的身上,而在她的夫君身上。这一点我很清楚。” “所以?” “所以?所以我并不是一个只知付出只知守望只知等候的痴情人。” “呵呵,你想得开,很好。”说完,南阿芒转身离去。 “你要去哪?” “整合天外玉龙教,干掉石万里。” 望着南阿芒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山丘之后,阿凌抽出笛子,击打自己的手掌,开始唱歌。 “遥远的地方,白雪飘飘。” “早上的迷雾,佳人妖妖。” “我心中的姑娘,你在何方。” “我心中的爱情,你在何处。” “啊……” 一只红嘴鸟儿落到了他的肩上,开始和着他的歌声,婉转哀鸣。 冬季的常绿阔叶树,抖着树枝,落下了几片树叶。 阿凌的目光随着树叶飘舞旋转,他的内心迷茫无助。 刚才在南阿芒前强撑着说自己对韩铭儿已无情无心,谁能知道他的心已经像被锐利的刀片割了一道。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的眼睛血红血红,就是没有泪水落下。 当初南阿芒设下迷障,用药物使魏妙之入魔,让她以为她杀了人。其实南阿芒并没有让韩铭儿受到致死的伤。 飞铁还是南阿芒的死忠,在韩铭儿的脉搏上做了手脚,所以魏妙之感知不到,以为她死了。 只是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韩铭儿竟然会失踪? 当时看着她的,都是黑衣血剑岛的顶尖高手。没想到那几个高手,竟然会被人杀了,横尸当场。 铭儿……阿凌默念着她的名字,右手攥得紧紧的。 当初南阿芒设计夺取寒鹰堡,令他与韩铭儿被迫分开,他并不知情。直到有一次,他拼死救下南阿芒之后的三个月,南阿芒才在一次两个人的酒会上,告诉他实情。 “你会不会恨我。”南阿芒说。 “会。” “那你会不会报复我。” “不会。” “我知道,你一直很感激我收留你。” “是的。” “但现在你该明白,那只是我的计划。” “明白了。” “你不想多说什么吗?” “会走的,始终会走,留也留不住。” “嗯?” “当初我求她,求她不要嫁,我们一起想办法。她不肯。” “嗯。” “后来,我去偷偷看过她几次。她嫁人之后很幸福。” “嗯。” “其实,她喜欢的一直是那个青梅竹马陪她左右的田明吧。” “啊?” “我,只是突然闯入她的生涯的一个过客。” “她之前不是同意嫁给你吗?” “也许,田明对她来说就像空气,她习以为常了。而我是彩虹,她觉得很惊艳。但是如果要选一样,是谁都会选空气。” “你说的没有道理。” “怎么说?” “哈,其实你说的蛮有道理。你追问的话,我只能说我刚才说没有道理是在安慰你。” “你很会安慰人。” “过奖了。” “来,喝酒吧。” “好,喝就喝。” 背后的一阵声响,令阿凌从回忆中醒来。 一个没有发育,笑起来牙齿参差不齐的姑娘站在他的身后,不是牛安安还是谁? “牛姑娘,你吓到我了。”阿凌很有礼貌地说着不礼貌的话。 “哦?堂堂二级御灵师也会被我这种只懂得一些占星术的皮毛的姑娘吓到?要知道占星术可是没有任何攻击能力的哦。”牛安安牙尖嘴利不带标点地吐槽。 “呵呵,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安慰你的。” “怎么?” “为了韩铭儿的事。” “你怎么会知道铭儿?” “你天天站在这里看她的画像,要我不知道她是谁也很难。” “没想到你的情报网这么发达。”阿凌看着韩铭儿,顿了顿,接着说,“你现在还很小,若是假以时日,不知道会怎么样。” “会怎样?” “也许你的心机会超过阿芒也不一定。” “托你吉言。不过,”牛安安一听到南阿芒的名字,两只眼睛就闪着崇拜的光,“不过我想我超越不了他的。他是那么厉害。” 阿凌白了她一眼,转身要走,结果他的袖子被牛安安牵住了。 “阿凌。” “怎么了?” “所以说妙之姐到底有没有杀了韩铭儿?” “你怎么这么问?”阿凌警觉起来,两手握拳。 “呵呵,只是想知道咯,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你想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如果不是为了……”如果不是为了她喜欢南阿芒,她才不会管那么多呢,但是牛安安把那半句话硬生生吞进了肚子,继续说,“为了关心你,我才不会这么问。” “谢谢你的关心,我想她没事。” “铭儿姐姐会没事吗?那么,南阿芒先生,到底为了什么要让妙之姐陷入这种‘她以为她自己是个滥杀无辜的坏人’的情绪中呢?”牛安安踏前了一步,令阿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只是个没有发育的小女孩。 第33章 漩涡 “这个,就要请你自己直接去问南阿芒先生了。”阿凌说道。 说完,他拂袖而去,愈走愈快,仿佛很怕牛安安的样子。 但是,他为什么要怕她?论年龄,论职业,论功力,她都没有值得他怕的地方。 阿凌自嘲的笑意浮上了嘴角。 ——我还真是,奇怪呢。 不知道妙之如何了?她现在一定很痛苦。但是她不敢见我,我也不好去安慰她。阿凌这样想着,放缓了脚步。 他回宿舍的路上,会经过魏妙之的宿舍,不知不觉,他就走到了那里。 似乎没有任何动静?他瞥了一眼魏妙之宿舍的窗户,随后就往自家走去。 他没有发觉,南阿芒跟在他的背后,也来到了魏妙之的宿舍。 与阿凌不同,南阿芒直接走了进去,敲了敲开着的门,说:“妙之,我来了。” 魏妙之急忙回头,见到南阿芒之后,欣喜的笑意涌入了她的眼神:“阿芒!” 南阿芒走了过去,轻车熟路地一把抱住站在窗边的魏妙之,吻上了她的额头,然后往下,给了她一个温柔的湿吻。 二人分开后,魏妙之娇羞地笑道:“阿芒,你来看我有什么事吗?” “有的。”南阿芒点了点头。 岂料这时候,魏妙之突然发难,说要问南阿芒一件事,要他先好好回答。 南阿芒有些不悦,但还是点头答应,让魏妙之问。 海岛上的冬天不是很冷,加上屋里烧着炭,魏妙之穿着厚厚的夹袄,只觉得自己已经香汗淋漓。 在那句话问出口之前,她的心比身体更热。 她问:“你把我当什么了?” 然后她又赶紧补充:“你什么时候娶我?” 说的时候,和说完以后,她都低着头,不敢看南阿芒的眼睛。 之后就是难忍的沉默。 随后她听见南阿芒哈哈的笑声。 “你想和我结婚?”他说。 “嗯。”魏妙之点头。 然后她的鼻子被他的食指刮了一下。 “小家伙,啥也不懂,呵呵。不早了,睡吧,晚安。” 南阿芒说完转身要走,结果他的手被魏妙之的手拖住了。 “你刚才不是说有事要找我吗?你忘了?” “呃……”南阿芒一愣,发觉自己果然是忘了。 本来以他的缜密心思,不至于把自己要做什么给忘了。结果他被魏妙之一问,就是给硬生生地忘了。 “嗯,确实有事。是关于你父亲的天外玉龙教的。”南阿芒看着魏妙之的眼神,边说边察言观色。 魏妙之一听,果然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两眼眼神空荡荡,眼珠子渐渐红了。 南阿芒却没有去抱住她安慰她,而是放开了手,让她靠自己站立。结果魏妙之主动环住了南阿芒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上。 南阿芒感受着怀里的人儿不住的颤抖,一丝胜利的微笑爬上了他的嘴角。 ——妙之,果然越来越依赖我了呢。 他忍住轻拍她的背部的渴望,将她推开。 “妙之,你要成熟,要独立起来了。”南阿芒说道。 “嗯。”魏妙之抬起头,“我爹,还有天外玉龙教,怎么了?” “天外玉龙教在中土国东南西北有四个舵主。石万里是其中之一。” “嗯。”一提到石万里,魏妙之心里就浮现出了那个自称“老夫”的伪君子。 “他当时派人杀你,你恨他吗?”南阿芒笑道。 “我只是恨他背叛了我们。” “很好,我给你一个机会,亲手手刃叛徒的机会。” “什么?”魏妙之吃惊抬头,她听见南阿芒不带波澜地说着杀人的事,内心感到一阵寒意。 “我,其实你们一直要我去复仇,要我去手刃……叛徒,其实,我并不是……”魏妙之吞吞吐吐地说。 “你不想报仇?你不想为你爹报仇?!”南阿芒的声调提高了八度。 “不!当然要!我要报仇。”魏妙之赶紧声明。 其实她确实不想去报仇,只想过安安稳稳的生活。但是孝义和道德逼着她承认“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她一向是个胆小而善良,又没有什么野心的姑娘。杀害她父亲的是朝廷,她真的不想和那么强大的势力为敌。说实话,与其说她想要报仇,倒不如说她非常想要为父亲洗刷冤屈,让朝廷承认错误,为其父平反! 只是遇到南阿芒以后,她就被迫被他推着走,一步一推,杀了人,也开始为反朝廷的势力做事。 她觉得自己深陷一个漩涡之中,快要被拉入漩涡的中心,无力挣扎了。 要问她为什么不转头就走,离开这个组织,也许一是她爱上了南阿芒,不舍得离开,二是她被朝廷追杀,离开了也无路可走,三是她怕麻烦吧。 不错,想要完全推翻自己目前的生活状态,是需要勇气,和不怕麻烦的心的。 于是她接着无力地说:“你打算怎么干掉石万里?” 南阿芒很满意她的表白,点了点头说道:“南方南州的舵主,南向天,是你父亲的死忠。” “嗯,南叔叔?”魏妙之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经常爽朗地大笑的叔叔的形象。 “不错。你的南叔叔在天外玉龙教被剿灭之后,本想揭竿而起,为老教主报仇的,结果被他的右护法林山观给劝住了。” “嗯,幸好劝住了,不然南叔叔这一脉,也要全军覆没。”魏妙之接了一句。 “你不傻嘛。”南阿芒诧异地看着她。 “那是啊。”魏妙之挺了挺胸,“当时南叔叔那一脉,并没有抗衡朝廷的实力。所以他选择了另立教派,明面上归顺朝廷,实际上暗地里藏匿了不少我父亲的旧部。” “你是怎么知道的。”南阿芒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安安告诉我的。”魏妙之得意一笑。 南阿芒的心一抖,这个牛安安,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她到底想怎样? 她是从何建立起来了自己的情报网? 她口口声声说魏妙之是她的情敌,但是她并没有做对魏妙之不利的事,反而有的时候在帮助她,指点她。 所以?牛安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