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敝帚》 第一章 所谓命运的转折,听上去格外浓墨重彩,跌宕起伏,但对于白梓萱而言,它发生在一次再平常不过的小憩当中。 那天晴空万里,像往日里所有的好天气一样令人心情愉悦。 白梓萱与父母从海曼岛度假归来,玩得格外疲倦,在飞机上睡得香甜。 没有任何梦境,也没有听到任何关于飞机事故的紧急通知。 她对妈妈最后的回忆,是在她闭上眼睛时给她调暗了灯光。 1991年9月23日下午,海曼岛飞往北京的飞机hm827号于降落过程中出现故障,全部乘客仅一名小女孩幸存,头部创伤,智力停留在七岁水平。 三天后,世界各地媒体头条内容几乎相同:国际著名作曲家、演奏家弗里德里克·科萨茨基及其妻子女高音歌唱家白馥瑜意外逝世。 这条新闻虽然轰动一时,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也沉寂下去,再无人问津。生命的微薄,在于它的脆弱和渺小,无论生前有多意气风发,最终不过归于音乐史上草草的一笔,对于无关之人,或许都感受不到死亡的重量。 白梓萱或许是最幸运的一个,她是唯一活下来的人,甚至浑然不知自己曾经完美的世界已经颠倒了个儿,她只记得有个跟妈妈长得很像的女人来医院领她回到一个陌生的家,让她叫“姨姨”,她还多了一个喜欢欺负人的坏表哥,但因为他长得太好看,所以她每次哭完就不生气了。 十七年后。 2008年的冬天,零下十几度,似乎连空气都被冻得咔嚓作响,但周末的步行街一如既往地嘈杂热闹,熙熙攘攘。 鼎沸的人声混着中央大屏幕上放的广告、商店里放的流行音乐,使陆征愈发觉得烦躁不安,他下意识地回头,示意其他三个人跟紧点儿。 陆征是顾铭专门安排在白梓萱身边的私人保镖之一,高大英俊,年纪最长,身手最好,经验最丰富。 白梓萱脑部受挫,虽然艰难地进行了一些训练后智力有所提高,但也着实没长什么心眼,又对什么都保持着无穷无尽的好奇心,八年前出了次门就差点让人贩子给诱骗了去,要不是她运气好,可能早就被卖到穷乡僻壤当媳妇去了,陆征便是在那之后来到她身边的——说起来,他负责她的安全也有七八个年头了,深知这姑娘半点儿都不让人省心,尤其是像现在这样常年居家后难得出一次门,她简直比脱了缰的野马还要横冲直撞,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完全不顾及身后的几个男人紧绷的神经。 “好人一生平安,行行好,好人一生平安……”路边衣衫褴褛的乞丐在川流不息的人群边缘不停地磕头,可怜巴巴地摇晃着他那仅有几枚钢镚的罐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白梓萱驻足,疑惑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她被姨姨和表哥看管得很严,常年深居简出,仅有的几次出门也是专车接送,连街道都很少像今天这般自己走,自然没见过行乞的人。 打量了一会儿,她俏皮地回头问陆征:“他在做什么?” “他在要钱。”陆征解释道。 “你给他钱。”白梓萱指着那个跪着的人,她其实也没什么善恶之分的概念,只是觉得自己好像钱很多,乞丐又好可怜。 “好。”陆征随便掏出一张一百的,轻飘飘地丢在了乞丐的罐子里。 乞丐头次见到这等面值,一时愣了一下,心想这是遇到贵人了,把头磕的砰砰响,嘴里念叨着“好人有好报”。 白梓萱在寒冷的空气中乐呵呵地呼出一口白雾,似乎满意了,继续步履轻快地在人群中穿梭。 过了一会儿,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她蓦地回头,目光掠过身后摩肩接踵的人群,发现那人还在跪着磕头,又拧了拧细细的眉,纳闷地问陆征:“你不是给他钱了吗?他为什么还在那?他不冷吗?” “他想要更多。”陆征言简意赅地解释——自从他当了白梓萱私人保镖,总觉得自己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专门解答员,但奇怪的是,他半点儿都不觉得烦,他喜欢和她说话。说来也奇怪,明明她说话很多时候没头没脑的,却常常让他有醍醐灌顶的错觉。 “那你再去给他一点。”白梓萱又指了指那个乞丐,一双异常漂亮的桃花眼打了个转儿,似乎得出了很有道理的结论,“你看,他没回去,刚刚那钱不就是白给了?” 陆征闻言愣了一下,隐隐露出笑意,微微犹豫,思索了片刻才道:“夫人,这类乞丐一般都是骗子。” “骗什么呢?”白梓萱一副诧异的小模样,可爱得很。 “骗钱。” “怎么骗?” “就是……装作很穷、很可怜的样子获取人的同情,利用人的同情心不劳而获,实际上很多乞丐家里有很多钱,他们只是贪心。”陆征尽量说得简单直白,其实他再去给点钱也没什么,只是这些年来,他习惯了给白梓萱讲一讲外面的世界。 “什么叫……”白梓萱蹙眉,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似乎很认真地在回忆他的话。 “不劳而获?”陆征准确地捕捉到了她的疑惑点。 “对对,陆征你真懂我,嘿嘿。”白梓萱如释重负,亲昵地摇了摇陆征的手臂。 陆征一张俊脸瞬间红得厉害,心里像猝不及防间被狠狠地灌了一碗蜜似的,又甜又难受,他不动声色地将手臂抽出来,轻咳了一声,正色道:“不劳而获就是不工作就获取钱财。” “啊……那我算不算天天都不劳而获?”白梓萱这回听懂了,一双纤柔的小手交叠捂在唇上,一副做错了事情的委屈模样。 陆征忍不住又笑了,竭力忍住“想去摸摸她的头”这种冲动,道:“这可不算,因为你跟顾总是一家人,所以你花他的钱是应该的,”顿了顿又刻意补充道,“顾总钱多,他自己也整日忧愁有钱没处花,你啊,不花白不花,帮他解决困难。” 白梓萱信了,瞬间一副大义凛然为顾铭排忧解难的表情,再次回头看了看那个无人问津的乞丐,又有问题冒了出来:“那……陆征,你没钱了,也会这样乞讨吗?” “当然不会。”陆征显然觉得这样的问题很可笑,他堂堂一个顶级私人保镖,几年前他的开价都高达38万一年,如今顾铭给他的开价是40万,其实他觉得低了,但他就是想在白梓萱身边不走——顾铭是个狡狯的商人,谈交易三两句话便能清楚他的底线,在底线之外,他一分都不会多付,当然,顾铭自是没留意到他对白梓萱的感情,他掩饰得极好。 “为什么呢?你不是说,当这种骗子可以很有钱吗?”白梓萱又逮到了新的问题,兴奋地喋喋不休。 陆征一时语塞。 “我觉得……没钱的人跪着要钱好可怜,但是有钱的人还要跪着要钱好像就更可怜了呢!所以,如果是骗子,我会觉得更加同情他,是因为……我比较傻吗?”白梓萱碎碎念着继续问陆征,她虽然很不喜欢承认自己有点傻,但她总觉得自己说自己傻总比别人说自己傻要来得舒服。 陆征再次语塞。 “你又不理我了。”白梓萱不满地嘟气粉嫩嫩的唇,巴掌大的小脸像金鱼般圆圆地鼓起来,还白里透红如熟透的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怀疑掐一下都能掐出甜甜的桃汁。 “不是,我只是觉得,夫人你说的好有道理……”陆征温柔地弯了弯嘴角,赶紧执行白梓萱的“命令”,转身对后面的两个人说,“你们去把那个乞丐打发掉。” 白梓萱笑,俏皮地眯起眼睛:“那你夸我啊。” 天气真的很冷,她裹着一身蓬蓬松松的银色棉衣,还带了一个厚厚的奶白色棉帽子,包得像粽子一般,愈发显得整个人瘦小柔弱,细腻娇嫩的皮肤因为寒风的侵袭而愈发红润。 暮色将至,但她一咧嘴笑起来,陆征竟觉得宛如看到了朝阳——崭新的、干净的、纯粹的、热烈的、充满希冀的美好。 “陆征?” “是,夫人好聪明的。”陆征连忙回神,暗自掐了掐自己的拇指,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你是不是……还觉得我好漂亮?”白梓萱得意忘形,笑嘻嘻地凑近了问,她喜欢别人说她聪明,顶喜欢顶喜欢的。 陆征心底“咯噔”一声,仿佛被一语道出隐匿许久的心事,脸颊因为羞愧窘迫而迅速烧得发烫,见白梓萱继续若无其事地向前走,他才默默低了头,松了口气却并不觉得庆幸——她怎么会懂,她至今仍然只有七八岁孩子的智力水平,一门心思把他当“知心哥哥”。 “是,夫人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人。”陆征说着便匆匆跟上去,脚步如风,似是想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邪念。 他这回说的是真心话,在他有限的认知里面,即使算上电视电影里的明星,他也真的没有见过比白梓萱好看的,甚至没见过跟白梓萱长得像的,第一次见白梓萱的时候,他简单直接的头脑里一共就闪现了两句话:第一句,原来还有女人能长成这样?第二句,原来还有女人能美成这样? “那当然咯!”白梓萱心情愈发好起来,走起路来都有些飘飘然。 就在此时,步行街中央的大屏幕上不知在播什么节目,主持人操着一口流利标准的普通话抑扬顿挫地道:“据鹏程集团近日发布的业绩显示,无论是商业地产、文化集团、金融集团、酒店餐饮还是院线,皆全线飘红,市值有望创造新高,这意味着鹏程集团的所有者顾铭先生有望成为国内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富……” 正处在接踵比肩之中的白梓萱当然没听到这些,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路边的夹娃娃机上——她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好奇地站在机器旁边挪不动脚,死死地盯着正在夹娃娃的人看,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了哪个环节——其实这个举动本身十分不礼貌,但由于她长得漂亮,打扮得也时尚可爱,所以被盯着的人往往不仅不会恼火,还会冲她笑一笑。 “夫人,不是说去看电影吗?时间要来不及了。”陆征无奈地提醒她——从中午开始她便闹着要看最近上映的《功夫熊猫》,她可喜欢宣传海报里笨笨胖胖的熊猫阿宝了,其实本来也没必要去人多事杂的电影院,结果她又嫌自己一个人看那么大的屏幕没意思,非要去电影院看。 “啊?我就夹一个嘛!”白梓萱显然沉迷到了新鲜玩意里面,不情愿地扭了扭腰。 她一撒娇,陆征便缴械投降,不再说话,浅笑着凝视她的侧脸,一时失神,再回神时他有些失措地一开目光,注意力却落在了路边摊的娱乐杂志上,花里胡哨的封面上最显眼的位置是一串黑体加粗题目——“华语天后邓佳甯自曝是顾铭的正牌女友,疑好事将近”。 陆征心中一沉,再次扫了一眼玩得正起劲儿的白梓萱,明知道她不会留意这边,还是挪了挪位置,将杂志摊位从她的视野中隔开。 他心中莫名恼火,太阳穴突突直跳——顾铭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隐瞒自己已婚的事实,还不是欺负她什么都不懂,她甚至连个娃娃都夹不到啊! “我夹到了!”白梓萱不知何时蹦哒到了他跟前,拿着新鲜的公仔得得瑟瑟地跟他显摆,“厉害吧厉害吧!快夸我聪明。” “厉害,夫人真聪明。”陆征顺从地按照她的“吩咐”说话,心里着急,顿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腕表道,“我们现在马上赶去电影院,还能看七点五十的场次,再晚的场次就不能看了,老夫人要求我们十点以前回家。” 白梓萱一怔,这才想起看电影这茬儿,立马心急火燎地拍了拍脑袋,慌张地扯了陆征的袖口:“那快走,快走。” *** 白梓萱一行人走进电影院的时候,影院经理正在外面跟人边聊天边候着。 陆征走过去表明来意之后,经理立刻笑得春光灿烂:“这你放心,顾总的助理亲自打电话来吩咐的,留了最好的位置。” 陆征点点头,回头看白梓萱,她专心致志地玩着毛绒玩具,时不时好奇地抬头看看周围。 “走吧,已经开始检票入场了,1号厅。”陆征边说边走过去,规规矩矩地站在白梓萱身后,顿了顿又详细地解释了一下票的内容该怎么看,该怎么入场。 白梓萱认真地听着,点点头,扫视了一圈才发现1号厅的位置,又拿了票仔细看了看座位,小脸一沉,回头对陆征闷闷不乐地说:“可是我想坐第一排。” “第一排离屏幕太近了,看的时候会不太舒服。”陆征说完就知道自己又忍不住说了对于白梓萱而言“很有道理的废话”——她虽然脑子不好,但性子那是倔得很,认准的事儿你说再多都没用,无论对错都得按她说的办,然而这个时间再联系经理换地方估计也来不及了,思及此,他只好说:“进去之后看看能不能跟人换一下,毕竟我们的位置好。” 纠结来纠结去耽搁了不少时间,几个人进去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始播放,巨大的屏幕上已然出现“鹏程影业”四个金色大字。 “你好。请问你可以跟我换一下座位吗?”白梓萱一路小跑过去,对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一个人细声细气地说——虽然心里着急,但姨姨教她的礼貌她可是半点儿都没忘。 男人眉头一皱,看了一眼身边脸色不快的女朋友,摆摆手表示不同意。 “抱歉打扰了,我们有两张票,你们两个可以一起换过去。”陆征上前补充道,“位置应该更好一点。” 电影已经开播,男人明显不耐烦了,刚刚白梓萱柔柔弱弱说话他不好意思发作,这会儿换成陆征他就没什么顾及了,轻蔑地冷哼了一声道:“你说换就换,电影院你家开的啊?” 白梓萱闻言,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笑眯眯地道:“嗯,的确是我们家开的,这不是鹏程影院嘛,我跟顾铭是一家人,他开的就是我开的!”说完见男子一脸错愕,又弱弱地回头确认了一下,“陆征,我没说错吧?” 听到原本板着脸的女朋友在旁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男人原本带着怒意的脸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神色古怪地上下打量了白梓萱两眼,语气不善:“你脑子没毛病吧,我爸还是李嘉诚呢!赶紧坐下别挡着我,电影都开始了。” “对啊,我脑子有病,但是其实也没有太傻啦,”白梓萱依旧傻兮兮地笑着,丝毫不觉得被羞辱了,还泰然自若地转头问陆征,“李嘉诚是谁啊?” 陆征抿着嘴没说话,正站在那儿琢磨着到底该是用钱贿赂一下对方,还是用暴力威胁一下,男人已经牵着女友起身,一边收拾堆在旁边的零食一边低声对女友说:“算了算了,我看这姑娘也怪可怜的。” “谢谢哦。”白梓萱心满意足地坐下。 陆征眯了眯眼睛,也一言不发地坐下,却心事重重无心看电影——他也觉得白梓萱可怜,但他不希望别人来可怜她,他觉得别人羞辱白梓萱,就是在羞辱他,在他心里,白梓萱就算傻,也傻得清新脱俗。 此刻,白梓萱已经完全沉浸到了电影里面,早就把刚刚的事儿抛在脑后,估计一会儿问她,她得想半天才能想起谁给她让的座儿。 当陆征回过神来时,电影屏幕上,乌龟正在说: &histreechivu(师傅)iakeitblossomandsuitsme,bearfoodbeforeit’stime.” (是的,看着这棵树,我不能让树为我开花,也不能让它提前结果。) 师傅说:“buttherearethirol,itrolwhewillfall,...aoseed.” (但有些事情我们可以控制,我可以控制果实何时坠落,我还可以控制在何处播种。) 而乌龟答道:“yes,butyoudo,thatseedwillgroeaaylee,butyoueach.” (是啊不过无论你做了什么,那个种子还是会长成桃树,你可能想要苹果或桔子,可你只能得到桃子,那个种子还是会长成桃树。) 第二章 邓佳甯遇到顾铭的时候不过十七岁,还是中央音乐学院的一名高材生,也是他们那一届的系花,专业是西洋管弦。 她出身好,家庭条件优渥,自幼培养,自然多才多艺,基本什么都能会一点,最擅长声乐。 那时虽然鹏城集团已然是地产业的翘楚,但顾铭还没有像如今这般频繁出现在各大新闻、网站首页、财经杂志上,所以邓佳甯当时不知道他年纪轻轻便坐拥亿万家产,但这并没有妨碍她对他一见钟情。 邓佳甯第一次见顾铭,是在一个潮湿的盛夏,那是向来眼高于顶的她第一次知晓“情窦初开”和“怦然心动”是怎样的感觉。 那天下着倾盆大雨,她为了避开闹哄哄的班级聚会,一个人躲进了一家人流稀少的酒吧。 当时她全身湿透,昂贵的名牌衣裙已经被淋得不成样子,贴着皮肤黏黏腻腻,她却心情爽朗,见舞台无人表演,便兀自走上去,见旁边搁着吉他,便走过去边弹吉他边随性地唱起了《notgoinganywhere》,那歌声怡然自得,雨水顺着她杂乱的长发一点点滴下去,似乎连水滴都有了自己的节奏,她一个人唱得陶醉,似乎根本不在意有没有人听。 酒吧冷清,她又着实唱得很不错,因此也没人打扰。 不一会儿,她唱累了,便闲适自在地坐在吧台前,抬眼看到调酒师时却整个人都僵愣在那里——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知道调酒师能长得这般赏心悦目,又跟她周遭同龄男生的“好看”不一样,不单单是五官更精致漂亮,举手投足间还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惑人味道。 那时候邓佳甯还是稚嫩莽撞的天之骄女,总以为天底下没有什么是她得不到的,就算当下无法得手,努力之后也终会取得。 一个女人的少女情怀在漫长的一生中往往只会有一次,而大部分人都会以“无疾而终”结束第一段感情,即使当时觉得天塌了,昏天暗地哭一场,或泄愤地骂一骂对方是人渣,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几年后或许还能无所谓地调侃“谁年轻时没爱过几个渣男?”。 邓佳甯的不幸在于,她遇到的是顾铭,因此她无法克制地在他身上砸下了自己所有的青春岁月,根本来不及担心自己是否会颗粒无收。 顾铭似乎也察觉到了她写满了“惊艳”二字的目光,瞥眼打量了她一下,微微勾唇浅笑,带着三分讥讽七分得意,从小到大,顾铭对这种眼神再习惯不过。 明明笑得轻佻放肆,她却没有任何恼意,只觉得全身半干的雨水仿佛化作汽油,他每看一眼她便燃烧一分,烧得自己皮肤滚烫。 最后,竟然还是顾铭带着揶揄率先开口:“你若想继续盯着我看的话,按小时收费。” “谁……谁看你了!从小到大,本小姐见过的帅哥比你调过的酒还多。” 这应该是自幼聪敏的邓佳甯活这么大说过的最没脑子的一句话,每个字都在昭示着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一开口,她整颗心都在砰砰直跳,因为顾铭生不仅得一副极好的皮相,嗓音更是低沉性感,谈吐优雅又带着点浑然天成的痞气,虽然看上去年轻,语气中却让人隐隐感到气势逼人——他几乎满足了她对一个男人的全部幻想。 “喝什么?”顾铭收回目光,淡淡地问。 邓佳甯脑子一团乱,生怕被他听到自己呼之欲出的心跳声,偏偏他又太过清冷淡定,这让她的内心升腾出一股子恼意——从小到大,哪次不是男生主动追她,她哪个都瞧不上而已,何时被这般冷落过? “bach,beethoveles……”她刻意为难他,随口胡诌,本以为他会犯难出糗或者恼火地嫌她捣乱,怎料他依旧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冷冷清清,不动声色。 洛克杯在幽暗神秘的灯光下折射出迷幻耀眼的光线,随着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映在他眼中,仿佛有星星坠入瞳孔,衬得他本就漂亮的眸子愈发精致迷人。 邓佳甯托腮着迷似的看他熟练地把玩着调酒壶,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你要给我什么酒?” 顾铭低头取了调酒杯,若有似无地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道:“很久以前,墨西哥的阿玛奇利亚地区发生了一场火灾。” “讲故事?你当是哄小女孩儿啊?”邓佳甯说这话的语调着实带了小女孩撒娇不满的意味。 “那不讲了。”顾铭故意遂了她的意。 “你……你都讲开头了,哪有这样吊人胃口的!”邓佳甯抗议。 顾铭蕴着笑意抬眼看了看她,接着说道:“劫后余生的村民返回了满目疮痍的丛林之后,发现玛圭的茎已经被烧得焦黑,空气中还弥散着浓浓的芳香,他们敲开了其中一个玛圭,便流出了巧克力色的液体,还带着非常独特的甜味儿,到了十六世纪,有了蒸馏技术,人们便用玛圭的汁液酿了这种酒。”顾铭优雅利落地将杯子推到她手边,“你的酒,beethoveles。” 邓佳甯端起杯子仔细看了看,失望地道:“只是普通的龙舌兰酒加了很多冰块嘛。” “仔细看冰块的形状。”顾铭取出一块做工精致的方巾,不紧不慢地擦拭着修长干净的手指。 “有什么?”邓佳甯盯着玲珑剔透的冰块儿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来。 “冰块是整齐碎裂的,可以算是分形图形,冰块的每一个部分拿出来都存在自相似。”顾铭用食指敲了敲她的杯子。 “所以跟beethoveles有什么关系?”邓佳甯一脸莫名其妙,问完又感到略微尴尬和紧张——这样问会不会显得她太过无知和愚笨了? “分形理论是benoitb.ma提出的,他有一天被问到这样一个问题:分形图形音乐是什么?你猜,他是怎么回答的。”顾铭狡黠地一笑。 &hoveles?” “bingo。” “好扯,真有这件事?你该不会是蒙我的吧?”邓佳甯将信将疑地低头晃了晃杯中的冰块,也是彻底服了他能把她随口扯的人名如此迂回地绕在一起。 “你觉得呢?”顾铭不置可否。 “我信你。”邓佳甯笑笑,仰头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临走前十分豪气地随手丢了三百块钱在他面前,边起身边慷慨地道,“今天很开心,其余的就算是给你的小费,淋湿了,不要太介意。” 顾铭意味不明地勾唇,点了点头,语气格外恭敬地道:“谢谢,欢迎下次光临。” 不知道是不是酒起了催化作用,邓佳甯回学校之后便一直心猿意马,满脑子竟然都是他那句“欢迎下次光临”,她从来不知道这句话能说得这般暧昧,那格外磁性的嗓音徘徊在脑中,像是有魔力一般诱惑着她。 当天晚上一下课,她就忍不住再次回到了酒吧,却并未再见到顾铭。之后的几天她每日光顾,从上午一直坐到打烊,也都没见到他。因为不知道名字,她也不好盲目打听,只能一边懊恼当初没有要联系方式,一边一个人苦着脸喝闷酒,他越是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便越觉得神秘,心思也越是放不下。 邓佳甯第二次见顾铭是在酒桌上,推杯换盏间,他西装笔挺,谈笑风生。 她胸腔中小鹿乱撞,朦胧间听到父亲介绍说此人是的鲲鹏集团老总,顿时整张脸都涨的通红,偏偏顾铭又看破了她的窘迫,故意捉弄提起:“说起来,我与邓小姐是早就相识的,她的慷慨大方我可是印象深刻,邓总教子有方啊。” “哦?是怎么一回事?”邓佳甯的父亲微微诧异地问,投向邓佳甯的目光格外复杂。 “……” 她觉得他简直坏透了,敌明我暗地捉弄她,可她偏偏更加心动。 邓佳甯那时觉得,再完美的邂逅也不过如此了——机缘、意趣、几乎无懈可击的男人、一段一见钟情的爱情。 她想方设法接近他,他并没有拒绝,她欣喜若狂,最初甚至整晚整晚都睡不着觉。 她喜欢唱歌,由衷地喜欢,一唱起来便废寝忘食不想停下,毕业后她想走歌手的路子,但家人无一赞同,觉得流行音乐不够高雅,唯有他是懂她的,之后的几年里,他轻而易举地将她捧到华语乐坛的顶峰,万花簇拥,一时无两,乐坛天后的位置几年里无人可撼动。 直到后来,她在感情里越陷越深回不了头时才彻底明白,当时她终究还是太年轻,对这个世界抱有各类不切实际的幻想,对爱情更是充满了少女言情式的念头,顾铭万般好,又怎会独恋她一人?相处多年,明明是恋人关系,他却从未越矩,起初她是心中欢喜的,觉得他成熟稳重、绅士体贴,比身边那些用荷尔蒙谈恋爱的同龄男生要有魅力一万倍,又觉得他那般珍惜她、理解她,与她相处并非贪图一时的肉体愉悦,直到后来她才清醒了——那些玩弄女人肉体的渣男们,要比顾铭善良一万倍。 第三章 顾铭喝了不少酒,一脸倦容地回到家,一推门发现白梓萱正一边哼着歌一边织围巾。 虽然有智力缺陷,但对于编织这种机械死板的活动她擅长得很,大概就是因为没有各种各样复杂的心思,她做事情总是比常人要专注许多,从来不会一心二用。比如现在,顾铭脱了衣服冲完澡,换了一身宽松舒适的棕褐色家居服,站在她后面摸了摸她晃来晃去的小白腿,她才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显然是刚刚发现房间里多出一个人,一双极美的大眼睛瞪得像葡萄般溜圆,吃惊道:“呀!你怎么回来了?” 顾铭本来逗她逗得很是心痒,她惊诧呆滞的模样像小鹿似的,可爱极了,结果她一开口这话让他听了很不舒服——不是“我好想你”,也不是“你终于回来啦”,而是“呀!你怎么回来了?”这是在怪他这个月不沾家,还是嫌他回来碍着她玩耍了? 顾铭琢磨了一会儿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儿,明知道她傻乎乎的有什么说什么,肯定不会有别的意思,他还是莫名其妙地火了,再开口时嘴比谁都恶毒,完全没了他平日里优雅气度、稳重大气的模样,活像尖酸抠门的地痞无赖:“白梓萱,你知不知道我在外面忙工作忙应酬有多累,你在家倒好,花我的钱,吃好的用好的玩好的,醒了玩,累了睡!你就是一头母猪!” “我不是母猪……”他语速很快地说了一大堆话,白梓萱有点跟不上节奏,虽然不太懂他全部的意思,但听清了最后一句,憋着嘴委屈地把围巾放在膝盖上,小心翼翼地、一本正经地、似乎按捺不住好奇心一般小声问,“……我见过母猪的,好大好沉呢,还臭臭的,难道你喜欢?” “我……”顾铭有多聪明啊,口才一流,出席个节目、发表个演讲从来都不需要打稿子,泡妞更是一套一套的,这会儿他愣了半天竟然无言以对,最后憋出一句,“你没逻辑!我只是说你是母猪,没说我喜欢母猪。” “你喜欢我,我是母猪,你喜欢母猪。”白梓萱伸出食指,一句一句地耐心教他。 “谁喜欢你了?自作多情。你难道不知道我最讨厌笨蛋?”顾铭扬高了声调,火气却消了不少,“哼”了一声又说,“你这逻辑不对!” “逻辑到底是什么?”白梓萱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我跟你解释过至少一百遍了!”顾铭抓狂。 “可是我没有懂。” “对,你就是不懂逻辑!” “那你知道我不懂,为什么还要跟我说逻辑呢?”白梓萱又疑惑了。 “我……”顾铭又卡住了——是啊,他究竟是为什么要跟一个智障讲逻辑? 他抿着薄唇,绷着一张俊脸干巴巴地瞪她,气得头发都要烧焦冒烟——这事儿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导致他竟然说不过一个智障,他顾铭竟然说不过一个智障?!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好一阵子,就在顾铭以为白梓萱要为她的愚蠢言论道歉之时,白梓萱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柔嫩水润的嘴唇一开一合,露出下面整整齐齐的小白牙,看得顾铭一阵没来由的燥热,她却若无其事地回过头,继续认认真真织围巾,还不顾旁边男人锅底一般黑的脸,自顾自地又哼起了歌,模样那叫一个陶醉。 顾铭深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他怎么说也是跟白梓萱一起长大的,这种情况早就习以为常了才对,怎么还每次都被气得要爆炸似的。 织了一会儿,白梓萱突然停住手,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再次转过头来看了看顾铭,咧嘴甜滋滋地笑了一下,挥了挥手上的半成品,讨好地说道:“铭哥哥不要骂萱萱了嘛,萱萱没有在玩,这是萱萱给你织的围巾哦!” “得了得了,脑子笨还学人撒谎,这像是男人戴的吗?”顾铭这回是实实在在地给气笑了,要论这小笨蛋气他的本事,全世界所向披靡了。 “啊……”白梓萱一下子敛了笑容,下一秒便泪盈于睫,仿佛立马就要哭出来,她伤心又气恼地用手捶了捶自己的头,“铭哥哥不能戴吗?萱萱织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的……萱萱笨!” 顾铭怔了一瞬,又匆匆扫了一眼那粉底白花的围巾,眉毛一挑,嘲讽地轻笑一声:“果然是笨萱萱,这么容易就被我骗了!” “哎?”白梓萱赶紧收了眼泪,撅着嘴“哼”了一声,“萱萱不笨!” “全世界就你最笨。”顾铭心情骤然分外舒畅,优哉游哉地往床上一躺,斜眼看她一副嘟着嘴生闷气的模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么笨的人能长这么大不容易啊~” “哼!嫌我笨,一会儿我要去跟姨姨睡!”白梓萱愤愤地道,没了织毛衣的心情,把剩下的毛衣往枕边一放就要起身,但她没察觉到胳膊挂了毛线,一走路,刚织好的那半条毛巾便迅速拆开。 顾铭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就起身跩住线头,怎料一跩竟然把她跩倒了。 “呜!痛痛!”白梓萱坐在又厚实又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捂着脸,装哭装得很浮夸。 “你赶紧起来,地毯里说不定……藏着蟑螂!”顾铭故意提高了音调吓唬她。 “你骗人,我才不上当呢!”白梓萱仿佛识破了什么天大的阴谋诡计,得意洋洋地起身指着他说,脸上显然毫无泪痕,显然忘了刚刚自己在装可怜。 顾铭再次被逗笑了,想了想又挑眉道:“唉,我说,笨萱萱,你去我妈屋里睡,跟我什么关系?” “你不要当我是傻子哦,我知道你想跟我做羞羞的事!”白梓萱一边说一边低头仔细地拍拍睡裙,扭着身子反复检查有没有弄脏——她很爱干净,虽然地毯每日都有人清理,可以说跟床一样没什么尘土,可她还是觉得不放心,非得拍拍之后看不到灰尘才满意。 这会儿顾铭的心思极其复杂——他的企图有那么明显? 等等,她啥时候懂拿这事儿威胁他了?! “谁说的?”顾铭反驳得有点心虚,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本来就是傻子。” “不是!” “你就是!小傻瓜!笨萱萱!” “不理你了!”白梓萱跺了跺脚就要走。 “回来!”顾铭从床上矫健地翻身而起,三步并作两步抢先走到门口,高大颀长的身躯斜倚在门上,成功封锁住了她的去路,明明三十多岁的人了,在外精明世故得无人能敌,此刻却笑得跟孩子一样开怀,“你来说说,你有什么理由说我想跟你羞羞?” “我要去找姨姨,我跟她说你欺负我!”白梓萱被他问得有些不好意思,着急地拉他胳膊。 “不准去~”顾铭抱起双臂,稳如泰山,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根本拉扯不动他,反而让他觉得格外舒服。 他暗自笑她笨,把这种目的说出来,还指望他让道?想着想着又眉峰一蹙,琢磨出其它的门道来——事实上,很多女人欲拒还迎、卖嗲撒娇的路子,倒跟这异曲同工啊!这傻丫头总是莫名其妙地歪打正着,撩得他心痒。 “呜!” “你说说你是怎么发现我想跟你羞羞的,我就让开。”顾铭才不相信她有正常女人的推断能力——比如他至少有一个月无性生活所以有生理需求,再比如他刚刚的某些举动有调情的意味,这个最不可能,这丫头不解风情的本事他最了解,羊驼都比她有浪漫细胞。 “你摸我腿了。” “摸你腿就是想跟你羞羞了?” “你的手比较热。” “……”顾铭着实惊呆了,心道这个回答可比他假设的那两条技术含量高多了——他只摸了她一下,她便感受到了不同于平常的温度,而他处于饥渴兴奋状态的时候,的确体温会比较高,所以他是想扑倒她没错——这简直是福尔摩斯一般的洞察力和演绎法啊。 “一般你特别热的时候,就要脱衣服,而你脱衣服之后就要羞羞。”白梓萱接着说,有理有据,一气呵成。 顾铭这下直接从惊呆变成了目瞪口呆——虽然她的逻辑显然是错的,但竟然并不妨碍她得出千真万确的结论! “聪明吧?”白梓萱见他一脸震惊的样子,骄傲地说。 “聪明!”顾铭朝她竖了竖大拇指,然后身手格外利落地把她拦腰抱起压在床上。 她身子娇小柔软,玲珑有致,他从小欺负到大,轻车熟路。 “哎呀,我不要!”白梓萱嫌弃地皱鼻子,她是混血,鼻梁如欧洲人那般高挺,却又中和了亚洲人轮廓的柔和,本就异常漂亮的小鼻子一皱起来格外可爱,惹得顾铭低头啄了一口。 她好不容易拉开他钻进衣服里的一只手,结果又顾不得他肆意妄为的另一只手,焦头烂额急得直“哼哼”,偏偏她嗓音柔软悦耳得像羽毛一样,听得他血气直往上涌。 “如果我不跟你羞羞,你刚刚说的话,不就是错的了吗?”顾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哎……好像是这样。”白梓萱愣住,手也不动了,身子也不扭了,只是有些难过地眨了眨美眸。 “那你又是笨萱萱,不是聪明萱萱了。”顾铭循循善诱。 “呜……”白梓萱委屈地咬了咬下唇,柔润饱满的下唇被洁白整齐的小牙咬得发红,顾铭在女人圈子里混迹多年,使出浑身解数来勾引他的尤物们数不胜数,也不记得有任何一个女人能把撩人的动作做得这么无辜,直叫他恨不得也咬上一口才解了心头那蠢蠢欲动的欲念。 “那好吧!我是聪明萱萱!”白梓萱郑重其事地说。 顾铭心中狂笑,觉得终于扳回一局,忍不住挑起她尖尖的下巴,仔仔细细地品尝了一下,然后毫不客气地把她折腾了个够。 “等等!你又没戴小气球?”白梓萱完事儿了才懊悔地想起这茬——她管避孕套叫小气球是因为她并不能区分二者的区别,经常把避孕套当气球来玩,当然,她也不太清楚这玩意是干什么用的,她喜欢顾铭戴主要是因为她爱干净。 “小懒猫,一会我帮你洗澡行了吧。”顾铭哑着嗓子道。 “嗯……”白梓萱满意地趴在枕头上眯起眼睛,过了会儿又不放心地警告一句,“你可不准赖皮!” 顾铭对着她后脑勺竭力忍着不笑出声——他才不会赖皮呢,他是乐此不疲,巴不得多洗几次。 “对了,你刚刚哼的什么歌,还挺好听的。”顾铭从背后圈住她,慵懒惬意地问。 “功夫熊猫演完放的歌……”白梓萱格外疲累,昏昏欲睡。 “不是前几天才刚看了电影,这就学会了?”顾铭对于这种事情诧异了不止一次两次了,他了然白梓萱的音乐天赋非常罕见,可惜她傻,若是不傻,怕是在音乐方面的造诣不会亚于她的父母。 “嗯!因为萱萱聪明呗!姨姨说我可厉害可厉害了呢!”白梓萱瞬间提起精神来,转身兴冲冲地对着顾铭道,双颊还晕着可爱的粉色。 他们离得很近,顾铭见她眼睛亮闪闪地回过头来,呼吸柔柔热热地拂在他的鼻尖,模样秀色可餐,一时没忍住又把她压在枕上吻了上去。 第四章 2009年,刚刚入秋,天高气爽。 国内各大知名娱乐媒体记者聚集在会场,警卫吃力地将黑压压地一片歌迷阻隔在会场边缘。 邓佳甯优雅得体地坐在会场中央的位置,面带微笑,从容地应对媒体繁多而尖锐的提问。 成名多年的她早已经习惯了这些,上午才刚从纽约时装周看秀回来,中午便直达会场,一身颇具时尚艺术感的马镫裤配装饰裙,被她曼妙的身材衬得格外有范儿,不用想都知道,明天各大时尚名博定会再次发表“天后的常服不是谁都能驾驭”之类的言论。 邓佳甯所属的娱乐公司海纳国际传媒是全球八大电影、电视娱乐制作公司之一,隶属跨国媒体企业omb,该企业于2001年被鹏程集团收购。 绯闻炒的翻天覆地,即便没有人明说,但谁不知道邓佳甯背后是顾铭,也是这个原因,她未出名时便稳坐海纳“一姐”的位置,更不用说她如今在华语歌坛地位如日中天,每年一度的新专辑发布会排场自然铺张到极致,以免跌了份儿。 时间一点点过去,邓佳甯脸上堆着的笑意隐隐有些挂不住——这么重要的发布会,音乐制作人的位置一直是空的,记者们当然注意到了这点,频频问起,而她的专属音乐制作人兼音乐总监宋清流并未告假。 邓佳甯正暗自腹诽,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宋清流在公关护航下不紧不慢地姗姗来迟,笑得如沐春风,连点迟到的歉意都不带。 不可否认宋清流长了一张精致绝伦的明星脸,但也绝无人会质疑他是一个实打实的实力派。 他在流行音乐方面是个难得一见的奇才鬼才,词曲编混样样能做也就罢了,还样样水平都高于目前国内最高水准,这在分工明确的音乐行业十分罕见,邓佳甯出道以来的七张专辑,宋清流一人便包揽了四张,但凡经了宋清流之手,不仅销量会有所突破,更会被当年的各大音乐奖项青睐,也是由于这个原因,这场新专辑发布会有一半的媒体是冲着宋清流来的,当下这般境地,显然宋清流这大牌耍的比邓佳甯要狠多了。 宋清流一到,原本已经处于强弩之末的发问环节再次像炸开了一样,但他只说了一句话便让现场一瞬间鸦雀无声——“新的专辑……我临时决定换主唱。” 话音刚落,邓佳甯脸上强撑的笑意终于彻底消失,现场所有人也都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宋清流说完便不再开口说话,任谁开口问都不给面子,悠闲自在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时尚杂志,仿佛让这场专辑发布会乱成一锅粥的罪魁祸首不是他那般。 邓佳甯气得双手发抖,手指绞在一起才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勉强忍到了结束才在后台跟宋清流发了飚。 “宋清流宋总监,你这是什么意思?”邓佳甯“哐当”一声甩上门,劈头盖脸地质问——如今在海纳国际,也只有她敢这么嚣张地跟宋清流说话了。 “没什么意思啊。”宋清流拖着腔调,漫不经心地回答着,专注地对着镜子整理衣领,他是出了名的爱漂亮爱整洁,时尚杂志不离手,不知道他身份的人还当他是刚从秀台走下来的年轻男模特。 邓佳甯对他这般姿态非常不屑,倚着门翻了个白眼。 “我拒绝了你,所以你这样是在报复我?”邓佳甯抽出根烟,“啪”地按下打火机点燃,火光明明灭灭,她冷笑一声,讥诮道:“宋少爷,你幼稚不幼稚?” “我承认我幼稚,毕竟……我比顾铭可年轻了十几岁啊,”宋清流勾唇笑得放肆,声音清清郎朗分外悦耳,半晌他才不紧不慢地接着说下去,“但公事和私事,我还分得清楚。” 邓佳甯这次只是不屑地“嗤”了一声,半个字儿都懒得说了。 “哟,我哪配跟顾铭比是吧?”宋清流走过去,自然地取下虚虚夹在邓佳甯指间的白色万宝路,放在唇边吸了一口,吐出烟雾才嘲讽地道,“你把人家当宝,可人家现在不知道在哪个温柔乡温存着呢。我听说,最近顾铭跟一个国外名模走得很近,那女人的身材,啧啧啧……” 邓佳甯心中被他搅合得难受,怒目而视,恨不得一巴掌抽过去。 宋清流对顾铭的敌意,不单单是因为邓佳甯。宋清流十八岁从柯蒂斯音乐学院毕业,今年刚满二十三岁,便已经做到了海纳国际音乐总监的位置,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他才华出众,更因为他是omb董事长的独孙、海纳国际总经理的独子,如今顾铭年纪轻轻便将鹏程二字冠到omb之前,他哪里会服气? “你清醒点吧大少爷,离开海纳国际,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音乐制作人,若你执意跟顾铭过不去,说不定连靠这点本事养活自己的机会都没有。”邓佳甯冷着脸从他手中夺过燃了半截的烟,嫌恶地随手丢在垃圾桶里,摇了摇头说道,“你也不过是会写两首歌而已,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本事。你当真以为我找不到第二个有几分才华的音乐制作人了吗?若不是因为你爹,你写的歌,估计都不会被拿到我这里来用!” 宋清流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这是他的软肋。 在邓佳甯的眼里,他不过是一个靠爹的富二代,只不过玩音乐玩得的确不错,可在她眼里这不过是没什么实际用处的屠龙之术,而反观顾铭,白手起家的风云人物,他创造他的商业帝国全凭他自己,明明是一个精明狡狯的商人,偏偏又气质不俗,酒场和高强度的工作也完全没有阻碍他练得一副好身材,综合下来,顾铭自然强过他宋清流千倍万倍。 宋清流当然咽不下这口气,生来条件优渥、家境殷实又不是他的错,况且顾铭能把鹏程做到这个份儿上,除了必不可少的能力,很大部分原因在于时机和运气,不过是时势造英雄而已,他赶上了,所以他做到了。 “好,我是靠爹,那你呢,你若没给顾铭暖床,哪能当什么华语天后?”宋清流从小养尊处优脾气大,被激恼了自然口不择言,顿了顿又补上一刀,“你也算是科班出身,自己几斤几两,多大本事,自己难道不清楚?我之所以想换主唱,是因为以你的能力和嗓音条件,根本不足以驾驭我的新曲。” 邓佳甯闻言如遭雷击,她的确有专业训练的一流技巧,嗓音条件按说也算不错,她又从未懈怠过练习,能有今天的成就并非全靠顾铭,但是在真正顶尖的音乐领域,拼的终究是天赋,这也是她一直难以继续有所突破的原因。 宋清流所言不虚。 *** 顾铭刚刚散会便被秘书通知有邓佳甯的电话,他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邓佳甯向来安分乖巧,从来不会在工作时间打扰他,会这般突然打电话来,必定是有重要的事。 顾铭开了一天的会,已经非常疲乏,却依旧及时回了电话过去,一听她瓮声瓮气的声音心就软了:“又是宋清流?” “你知道的,他一直追我,我拒绝了几次,他恼了,便要换主唱,还在新专辑发布会上当场给我难堪。”邓佳甯刻意没提宋清流对她的唱功和嗓音不满意的事儿,一听到顾铭的声音就忍不住小鸟依人地撒娇。 “我抽空找他父亲聊聊。”顾铭虽未与宋清流见过面,但这些年从邓佳甯隔三差五的描述中,也了然了宋清流是什么性子,“年少气盛”都形容不来他的狂妄,横竖他也不会管什么违约不违约的。 “不,我要换制作人,我倒要比比,他离开我,和我离开他,谁才是比较可怜的那个!”邓佳甯得意地说道,一听到顾铭宠溺的语气,她觉得乌云压着的天瞬间就晴了,又恢复了小女生的娇态。 顾铭见她这么好哄,心底一笑,柔声道:“好,一定换更出名的制作人,气气那不懂事儿的。” “顾铭……”邓佳甯心里好像绽开了香气扑鼻的花,一朵,两朵,逐渐开满整个心房。 “嗯?”顾铭应着,抬手看了一眼腕表。 “你今天忙吗?来我家吃晚饭好不好?”邓佳甯其实已经有个把月没见到顾铭的面儿了。 “一会儿还有一场酒局。”顾铭似乎很无奈地说。 “哦,好,你别多喝酒,喝酒了别自己开车。”邓佳甯语调低了低,一瞬间又重新打起精神,不厌其烦地嘱咐着。 顾铭切断通话,优雅地把玩着手机,唇边若有似无地勾起一抹笑意。他自然能感觉到她的失落和强颜欢笑,甚至因着这感情变动而觉得享受,一两句话便牵动一个人情绪的感觉他简直喜欢极了,他觉得自己仿佛手中有无数条线,随意操控着一个个精致高档的提线木偶——她们更像是他的收藏品,被集邮一般收服,挂上线,任他勾勾手指来操纵。他的无数红颜知己,无论最初是冲着他的钱而来,还是因着他俊美的皮相而来,他都不介意——因为最后她们都会忘记最初的念头,而这,对他而言才是最有趣的。 第五章 时近黄昏,白梓萱趴在沙发扶手上盯着天边红彤彤的火烧云发呆,她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今天晚上吃什么好呢…… 想吃虾饺,馅儿大皮薄那种,又想吃红烧蹄髈,肉烂味儿浓那种…… 都吃的话又会吃不下,可是哪样都不想放弃啊…… 她想着想着觉得自己都要流口水了,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却打断了她美妙的幻想,来电显示“霸王龙”,她全身吓得一抖,赶紧坐直了,诚惶诚恐地按了接听:“铭哥哥,我是萱萱!” 她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顾铭在另一端不由得抿唇一笑:“在干吗?” “在想今天晚上吃什么。”白梓萱诚实作答。 顾铭又是沉声一笑:“想好了吗?给你买回去。” “啊,你又要回来啊……”白梓萱拖着哭腔小声嘀咕了句,低头揉了揉眼睛,一听他要回家,她就觉得全身都开始又酸又痛像散架了一般,都有阴影了。 “……”顾铭脸又开始黑了,她这话几个意思? “那你记得买虾饺回来!”白梓萱又瞅了瞅“霸王龙”三个字,胆颤地小声要求,再不敢多说半句话。 “嗯。”顾铭余怒未消地应了一声便切断了通话——他到底是有多闲才给这个小白痴打电话的? 顾铭提前通知要回家,白梓萱这会儿紧张得去了好几次厕所——她心中默默祈祷天不要黑下来,一黑下来肯定又要羞羞,她怕疼!其实小的时候她一点儿都不怕,还挺喜欢跟她帅气的铭哥哥亲近,结果后来他弄得她越来越疼,她就越来越怕,似乎他用来欺负她的东西规格一直在变大,像如今这般,她根本受不了! 白梓萱第六次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天终于彻底黑了下来,一轮弯月悄悄升起,偷窥着屋内一脸失魂落魄的小美人。 “姨姨,我来交作业啦!”白梓萱在书房的门后探头探脑地往里看,她美丽温柔的姨姨白婉莹正在灯下读书。 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保养甚好的白婉莹依旧如同三十出头一般,书桌上明亮的灯光映在她书卷气的脸上,非常宁静祥和。白梓萱每次看到都非常羡慕,她也想这样读书,可是即便她识不少字儿,很多书也读不懂,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有些沮丧。 “我们家萱萱又变聪明了,这么快就完成了?”白婉莹柔声道,合上手头的书,招手让她进来,“来,我看看是不是进步了。” 白婉莹是白馥瑜的亲妹妹,白梓萱法律上的监护人,顾铭名义上的母亲——之所以说是名义上的,是因为白婉莹并非顾铭的生母。 白婉莹出身于香港知名富商家庭,在上海长大,嫁得也好,本是金童玉女、相敬如宾的完美婚姻,却正逢国内十.年.动.乱时期,结婚两年便迫于无奈离异回到香港。怎料没多久便有女人找上门,还带着一个明显是刚呱呱坠地的男婴,那女人显然不知道她已离婚,只说孩子是她丈夫的。 当时的白婉莹如遭雷击,听完那女人的话之后已经傻在那里,赫然明白表面上温存体贴的丈夫竟然结婚一年便出轨,甚至与别的女人生了孩子,对方还是当时上海极富盛名的女明星。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女人早已不知去向,而她怀里多了一个哭成嘹亮的婴儿。 白婉莹心如死灰,也不想再嫁,本来也未曾生育,便收养了那个孩子,取名顾铭,是铭记的意思,也算是提醒自己铭记教训、吃一堑长一智。 一年后她又辗转得知,前夫已经死于牢狱之灾。 她本是恨得牙痒,突然得知那个男人已不在人世,心头或怨或恨再无处寄托,整个人便像虚脱了一样大病一场,瘦成了一把骨头。白婉莹本是白家最疼爱的小女儿,这一下瘦得形销骨立,一家人看了都不是滋味。 随着时间一年又一年的打磨,白婉莹也逐渐把那段感情看得淡了。顾铭从小被她养大,也养出了深厚的感情,加上他模样又生得俊俏标致,笑起来分外可爱,使白婉莹的母性被激发得淋漓尽致,将顾铭视为己出,但她的父母却一直无法接受顾铭的存在,甚至不理解女儿为什么要养那个负心汉跟情人生的儿子,从来不认他这个外孙。也是这个原因,顾铭从小性格就非常乖戾叛逆,是个典型的坏孩子。 1987年,顾铭刚满十一岁。这一年,美国股市迎来了恐怖的“黑色星期一”,爆发了迄今为止影响最大的全球性股灾,道琼斯指数以前所未有的幅度暴跌,股灾迅速由美国纽约蔓延至全球,造成了世界各地主要股市的巨大损失,包括香港。 在这场毁灭性的股灾中,许多百万富翁一夜之间沦为贫民——兴盛一时的白家就是在这个时期经历了前所未有的重创。说来也奇怪,一家人都不约而同地把这份怨气发泄在了顾铭身上,执意要把年幼的顾铭送去孤儿院,理由是白家这时候养不起外人,白婉莹怎么都舍不得,想方设法还是把顾铭给留下了,这是二人的母子关系第一次得以改善。 白婉莹把八岁的白梓萱带回家的时候,顾铭刚满十四岁。 白梓萱的到来好像改变了整个家针锋相对的格局,白梓萱虽然不太机灵,但是乖巧嘴甜,长得又像个洋娃娃,几乎全家都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包括顾铭。白家已经失去了家族史上最出名的一个女儿,因此格外宝贝她的遗孤,即便白梓萱头部重创终生都会是一个低智儿,全家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把她当智障看待。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白梓萱是有福之人。 白婉莹见顾铭好像突然懂事儿了一样,十分照顾病弱的妹妹,学业上也突飞猛进,很少再出去鬼混,也是格外欣慰,觉得心头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直到她意外地撞见顾铭在浴室侵犯白梓萱,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忍着突如其来的打击,仔细询问了白梓萱,竟得知顾铭做这种事儿已经整整一年,当即气得一病不起。 虽然并非乱伦,但想到姐姐视若珍宝的女儿被这般糟蹋,她便觉得心中恨得天昏地暗,第一次后悔收养了顾铭。 顾铭在她床前跪了一天一夜,发誓说以后会娶白梓萱,白婉莹的心病才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缓和。她转念一想,也想通了,白梓萱有智力缺陷,这辈子估计也不可能会有一段佳缘了,若是顾铭真的喜欢她,可以照顾她一辈子,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然而事情没有顺利发展,白婉莹虽然认可了顾铭,可白家其他人都因为此事怒不可揭,齐齐声称要送顾铭这个下流胚子进牢房,白婉莹不得已带着顾铭和白梓萱离开了白家。 三个人日子过得贫寒简单,顾铭却心思沉重,1990年,十五岁的顾铭毫不可惜地撕了清华大学物理系的录取通知书,直接南下深圳寻求商机。 到了深圳他才明白,天地之大,维生之苦,自己之渺小无能。 那时他太过年轻稚嫩、缺乏经验、没有资本、没有人脉,有的只是一腔热血和一副时时寻找机遇的头脑。 他从最普通的打工仔做起,又因为年龄问题吃了很多闭门羹。 为了解决这个基本问题,他虚心从很多跟他一样的低龄打工仔那里磨口舌询问经验,又冒险伪造了年龄,形势却依旧严峻——倒买倒卖费尽心思也只赚得微薄报酬,甚至兼职过侍应生、调酒师等职业,就这样饥一顿饱一顿地过了一年,中国迎来了第一波牛市狂潮。 顾铭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由此而得,几个月的时间,他用打工存下的积蓄净赚了三千万。由于他亲眼目睹了白家在那场股灾中的没落,深觉在股市中混迹不是长久之策,做实业才是真正靠得住的。 1991年,他创立了鹏程股份有限公司,正式进军地产业,并成功在深圳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不久,他便迎来了中国房地产行业飞速发展的黄金时期。 白婉莹做梦都想不到当初那个整日打架、逃课、抽烟、喝酒、泡妞还不上大学的顾铭,会成为如今的亿万富豪,不但整日被媒体吹捧得天花乱坠,还被奉为榜样,演讲纪录都能成为业界圣经,这简直就像天方夜谭。 他履行承诺跟白梓萱结了婚,但白婉莹却更加忧心忡忡——有点钱的男人哪个不花心?有钱到顾铭这种程度又年轻俊朗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把心思只投在一个女人身上,更不用说白梓萱还有智力缺陷,两个人的精神交流根本就无法在一个层面。 白婉莹心里难受,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尽全力对白梓萱好,并对顾铭的隐婚和各类绯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顾铭是她养大的,她放得了心,换了旁人也不一定信得过,更不用提顾铭能给白梓萱最好的生活条件。 “姨姨……我写的很糟吗?”白梓萱绞着细细软软的手指,忐忑不安地抬眼偷觑着已然低着头一言不发良久的白婉莹。 白婉莹这才回神,笑着把白梓萱的作业本合上,夸奖道:“都对了,萱萱真聪明。” “耶。”白梓萱充满成就感地比了个剪刀手,笑出两朵漂亮的梨涡。 白婉莹当下是国内某名牌大学的大学教授,本身工作并不繁忙,还有寒暑假,她几乎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用来教白梓萱识字、生活常识和生理知识。 白梓萱虽然的确是笨,但是非常认真努力,做事心无旁骛,识字慢但是一旦学懂了也不会再忘,还逐渐练出来一手很漂亮的楷书。每每看到她专心致志地练字的模样,白婉莹都会萌生一阵由衷的惋惜——若她没有遭遇那场灾难,得是多么优秀的孩子。 白梓萱越乖巧,白婉莹便越心疼,拿出十足十的耐心来,一遍教不会便教两遍,两遍听不懂便说三遍,直到她会了懂了为止,因此白梓萱这些年一路学下来,其实也进步颇大,虽然有时候依旧会颠三倒四的,还时常把顾铭气得鼻子冒烟,但白婉莹有信心,再过几年定能把她教好。 “姨姨,顾铭整日欺负我。”白梓萱见白婉莹脸色不错,终于有了机会告状。 “他做了什么?等他回来姨姨骂他!”白婉莹一意孤行带着两个人离家,生怕自己的决定是错的,怕白梓萱会在顾铭那里受气,一听这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昨天晚上回来,压了我一整晚!他那么沉,压得我腰又酸又麻,而且他又咬我了,你看,这一大片都红了,”白梓萱边说边委屈地拉开领口,颈子上密密麻麻的吻痕还没消下去,中央可不是还印着几个不轻不重的牙印儿,说着说着她又满脸通红地降低了音量,“而且他弄得我好疼好疼,刚刚去上厕所还在疼呢……” 白婉莹没想到是这种事儿,这会儿也觉得十分尴尬,清了清嗓子才道:“等他下次回来姨姨一定说说他。” “他说他今晚就回来!”白梓萱赶紧把“情报”呈送给白婉莹。 顾铭是个大忙人,常常十天半个月不着家,回来一次白梓萱就得腰酸背痛难受好几天,常常她休养生息没多久就又到了顾铭回来的日子,所以白梓萱越来越怕他回家——这回顾铭有一个多月都没回家,可把白梓萱给高兴坏了,哼着歌小日子过得滋润,结果再回来的时候可好,比往常更遭罪了。 其实白婉莹一点儿都不明白在这事儿上顾铭到底是怎么想的,要说他年少的时候觉得白梓萱生得漂亮,血气方刚、把持不住也就罢了,如今他身边环肥燕瘦什么尤物没有?怎么还逮着白梓萱不撒手,还像饿狼一样把人欺负成这般惨状,白梓萱细皮嫩肉的可不禁他这般折腾啊。 白婉莹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个门道,于是晚上的时候,她专门等在客厅,成功截住一脸“馋涎欲滴”往老婆卧室冲的男人,郑重其事地把他叫到书房里谈话。 “顾铭,你这几年在外面,有没有什么中意的女人?”夫妻生活这种事情,总不好直接问,白婉莹谈得很迂回。 顾铭愣了愣,还以为白婉莹是看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绯闻来兴师问罪了,便道:“都是逢场作戏而已,媒体喜欢捕风捉影,妈你当笑话看就是了。” “妈没有在责问你,你也知道萱萱她……若是你遇到了真心喜欢的女人,没必要勉强自己跟萱萱在一起,你们也没孩子,无牵无挂的……”白婉莹这话在肚子里过了好几遍,觉得合理妥当了才说出来,“至于萱萱,我觉得当初你们结婚可能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确的决定,你如果觉得对她有所亏欠,经济上多补偿一些就是了。” 顾铭僵硬地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耳朵被这些话震得嗡嗡响,好像胸腔里原本好好的一个结被人硬生生拉扯了一下,纵使他聪颖绝顶也愣了半天才弄明白母亲是个什么意思,当即便有些恼火:“妈,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说过‘觉得跟她在一起很勉强’了?什么叫当初我们结婚可能本来就不是正确的决定?我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吗?” 白婉莹闻言,只觉他说得格外冠冕堂皇,不由得想起他父亲当初的模样,如同被戳到了多年来隐藏很深的旧疤,语气骤然冷了下来:“你倒是说说你当初要娶萱萱是安的什么心?不就是想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萱萱不懂这些,你吃着碗里的也碍不着你觊觎锅里的!” “我没有过别的女人!”顾铭把这话说得抑扬顿挫格外有底气,他的确是跟不少女人关系暧昧,但他没睡过其中任何一个,在他看来,肉体没出轨就不算出轨,“妈,你觉得用这种脏水往自己儿子身上泼合适吗?” 顾铭话音刚落便有几分后悔,毕竟他从小就知道白婉莹不是他亲妈,他自己都是父亲出轨的附属品。 “那你爱白梓萱吗?”白婉莹也意识到自己刚刚那话有几分过了,缓和了一下语气又问道。 “我……”顾铭有一瞬间的茫然,他算是爱白梓萱吗?爱她的什么呢?除了美貌,她又有什么呢?他甚至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便娶了她。 白婉莹见他一脸茫然,幽幽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开导:“妈是过来人了,看得比你清楚。你见萱萱可爱,招人喜欢,心疼她,想照顾她一辈子,妈能理解,但你不能把这跟婚姻爱情混为一谈。这样下去,你以后若是遇到真心喜欢的女人,要怎么办?又打算把萱萱怎么办?” 顾铭觉得有千言万语梗在喉头,却又半个字都说不出。 “你很争气,出人头地了,妈自是非常高兴,也以你为骄傲。可是凭你现在的身份,必定也会遇到很多比萱萱好千万倍的女人,你信誓旦旦说你现在没有别的女人,那么以后呢?”白婉莹想得透彻,与其勉强把萱萱塞给与她并不般配的顾铭,让顾铭也束手束脚,不如大家好聚好散,只要顾铭有心好好安顿白梓萱便好。 顾铭从未想过这些问题,一时被问住,可他毕竟是顾铭,很快便换了角度回答这个问题:“萱萱她喜欢我,她不会想跟我离婚的。” 这次换成白婉莹张口结舌了——在她看来,白梓萱三天两头说顾铭的坏话,告他的状,好几次都委屈得抹眼泪,哪里像是对他有什么恋爱的感觉? “妈,我好像没跟你说过,当初我们会在一起,是她主动缠着我的。”顾铭习惯性地扬起一抹谈判胜利后笃定而自信的笑意,“若不是她早晚都腻着我,我离开半分钟她就一副要哭的模样,怎么欺负她她都不生气,我根本不会对她做那些事。” 第六章 夜黑风高,庞大而简约的北欧风别墅里,一个偷偷摸摸的身影正一点点靠近顾铭带回来的纸袋子,还贼头鼠脑地四处探着风声。 棕色牛皮纸袋子右下角印着一个古色古香的红章,章上是繁体隶书“赵记”二字——这字她认得!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家餐馆!这家餐馆做的虾饺顶好吃顶好吃的! 白梓萱正两眼放光,垂涎三尺,袋子却突然动了。她的目光顺着袋子向上移,瞄到一排干净修长的手指,然后又看到了刚刚解开了一个扣子的白色衬衫袖口…… 她死死地盯着袋子不妨,小脑袋跟着袋子拿起的弧度转了个圈,最后目光落在了一个嘴角勾着一抹清冷坏笑的俊美面孔上面。 “铭哥哥!你的脸怎么倒过来了!”白梓萱跪坐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保持着向后弯腰的姿势,紧张兮兮地问着,可怜巴巴的小眼神还舍不得从那袋虾饺上面挪开。 顾铭轻轻“哼”了一声,好整以暇地拎着袋子走到餐桌前,拆开后将里面的保鲜盒取出,开始迅速地消灭盒中玲珑剔透的虾饺。 “啊!啊啊!”白梓萱心口一阵剧痛,拔腿冲过去,到了顾铭跟前又支支吾吾不敢说话——霸王龙刚刚冷着脸扫了她一眼,眼神好凶残好可怕的! “一会儿晚饭就要上桌了,铭哥哥你现在不要……不要吃太饱!”白梓萱虽然是对顾铭说话,目光却锁定着虾饺,随着顾铭夹虾饺的动作一会儿低头一会儿抬头。 顾铭又“哼”了一声,岿然不动继续吃。 白梓萱撇着嘴不敢再多说话,眼巴巴地瞅着那可爱诱人的虾饺被他风卷残云般吃得没剩下几个了,闻着那股惦记了一晚上的香味儿,眼眶一红,“呜哇”一声哭了出来。 白婉莹一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手一抖将书本一扔,心急火燎地就从书房一路小跑跑到餐厅,然后看到了这样诡异的场景:白梓萱端坐在凳子上哭得小脸儿通红,顾铭目不斜视地吃着东西。 “怎么了这是?”白婉莹完全没看出问题所在,又见白梓萱哭得格外伤心,不是滋味儿地走过去抱了抱她,“萱萱,怎么啦?跟姨姨说,别哭了啊,乖。” 白梓萱哭得一抽一抽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不出话,还不死心地指着顾铭手下那一盒虾饺呜咽着,见他不紧不慢地又吃了一个,瞬间怨念得直跺脚。 白婉莹顿时恍然大悟,赶紧把虾饺从顾铭那儿夺过来,塞到白梓萱手里,火冒三丈地按着顾铭就是一顿训斥:“你干什么又气她?吃东西不分她点,像话吗?” “妈,天地良心,我可不是故意的。”顾铭微微扬眉,笑得无辜,一转身,语气似乎还带着点儿自责,“忙了一天,回来路上给自己买了盒虾饺,想晚餐前吃了垫垫肚子。哎,她盯了我半天又没说想吃,不知怎么就哭了,我又不知道她想要,还纳闷她怎么着了呢!”说完还温柔地摸了摸白梓萱的头,语气宠溺地道:“宝贝儿,你想吃就跟我说嘛。” 白梓萱吸了吸鼻子,被他那双带电似的手摸了一下,整个人身体都石化了一般。嘴里含着半个虾饺呆呆地瞪着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像童话里的“狼外婆”。 其实,白梓萱多年来总结了一个经典规律:铭哥哥每逢怪里怪气地叫她“宝贝儿”,无论表情有多么温柔,一准儿就是生气了!这时候惹他,后果很严重很严重的!可是……他为什么突然生气了呢?明明之前还好好的……该不会,该不会她跟姨姨告状的事情被他知道了吧!白梓萱一这么想,心头吓得一颤,猛地就把自己噎了一下,打了个嗝。 顾铭抿着一丝似有似乎的笑意,体贴地端了一杯水送到她唇边,好声好气地哄着:“乖,慢点吃,别噎着。”说完还抽了张纸巾,倾身过去仔细地替她擦了擦沾了油渍的唇角。 白梓萱瞪着一双红通通还藏着泪意的美眸,提心吊胆地盯着他——铭哥哥温柔起来更好看了呢!不对不对,他肯定生气了!好害怕!呜! 白婉莹心中有疑,但又想起刚刚她过来时,白梓萱的确只是盯着顾铭哭,没说要吃东西。于是她哑口无言,没拿到把柄,只能耐心地教白梓萱:“以后想吃什么,想要什么,要开口跟别人说,这样别人才能明白。”见白梓萱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说教之心被轻易唤起,忍不住把“授课内容”拓展了一下:“如果你什么都没说,别人又对你所想的了如指掌,那便是心灵相通。” 白梓萱茅塞顿开似的“哦”了一声,点点头说:“那我跟铭哥哥,是心灵相通的。” 顾铭闻言一怔,刚刚与白婉莹谈话惹来的恼意瞬间消失了不少。 白婉莹只当她是随口造句,笑道:“你铭哥哥又不会读心术!” “读心术是什么?”白梓萱向来虚心好问。 “就是可以随时看透别人想什么。” “他会!”白梓萱像是得到了什么惊天的答案一样,激动得站起来,指着顾铭小声嚷嚷,“原来你会这个法术!怪不得!哼!以后不准对我用!” 白婉莹哑然失笑,刚想解释什么,却被顾铭打断了。 他说,“好。” 白梓萱见他头一回这么听话,满意地点头坐下继续用餐,吃到一半却听顾铭慢条斯理地继续开了口:“刚刚没用法术,不就不知道你想吃虾饺了嘛……” “诶!”白梓萱又呆住。 白婉莹瞪了顾铭一眼,这回连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顾铭了,只好对白梓萱道:“以后想要什么,直接跟他说,他若不答应,你就来找姨姨!” 白梓萱又吞了一口虾饺,虽然觉得有点委屈,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带着点鼻音闷闷地道:“铭哥哥,我喜欢吃虾饺!” “好啊,我知道了。”顾铭笑得春意盎然,却又狡黠得让人胆寒,“本来明天行程比较满,打算不回家的,但宝贝儿今天哭成这样,我看着心都碎了,这样吧,明天晚上我专门给你买一盒虾饺带回来。” 白梓萱愣了好大一会儿,好不容易弄明白他这“兜了一个大圈子”的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惊得忘了咀嚼,剩下半个虾饺从她的小嘴上掉下来她都没发现——他说!他明晚还要回来! 白婉莹怒极反笑,这一笑,说起话来气势都软了三分:“顾铭,你到底怎么回事儿?把人弄哭你就能耐了是吧?三十多岁的人了,没个正经!萱萱今晚来我屋里睡,咱不理他。” 她这时候才有些明白,顾铭故意这般整治白梓萱,想来是猜到白梓萱背后埋怨他这事儿了,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呢。 “嗯!”白梓萱拼命点头,再看姨姨时仿佛看到她头顶闪着神圣的光辉。 “别这样嘛……你们这不是齐心协力欺负我一个孤家寡人么。”顾铭朗声笑笑,突然又状似不经意般提起,“哦对了,你上次说好听的那首歌,我已经给你查到歌手是谁了,还帮你买了她最新的唱片。”顾铭悠然自得地扬了扬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的唱片,唱片上左侧印着“beyonceiamsashafierce”,右侧是一个嘴唇丰满眼神诱惑的性感美女。 白梓萱的目光顺着他的动作晃了晃,瞬间眼眶又晕开一圈红——想吃虾饺,想听唱片,可是这样就得……天哪,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比“晚饭吃什么”还困难的选择呢! “吃”和“听歌”两件事是她的命门,顾铭了如指掌。 白婉莹在旁观战,真是哭笑不得。她百思不得其解,顾铭这种在尔虞我诈、成王败寇的大风大浪里一路走过来的人,欺负脑子不灵光的媳妇究竟能有什么成就感,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给我!”白婉莹一脸责备地瞪他一眼,伸手跟他要唱片,语气也强硬起来——她今儿就打算给白梓萱撑腰到底了。 “哦,”顾铭微微勾唇,似乎早已料到白婉莹会说什么,一边从容地递过去一边言语犹豫地道,“妈,你别看这封面挺性感的,但是歌词内容真没什么出格的,至于适合不适合萱萱……妈,你可别没收了啊,她惦记一个多月了。” 没收?! 白梓萱脑中一记闪电劈下来,生怕白婉莹把唱片从顾铭那儿接过来,赶紧着急地道:“姨姨!我在自己屋里睡!我最喜欢跟铭哥哥在一起了!” 说完便迅速地扫荡完剩下的两只虾饺,一溜烟儿跑回了卧室,白婉莹拉都拉不住。 “顾铭,你像不像话!”白婉莹这会儿着实有些生气了,扫了一眼白梓萱紧闭的卧室门,压低了声音严肃道,“你好好考虑考虑我之前的建议。我看你赶紧离婚,找个跟你旗鼓相当的老婆才是正事儿,那样你们夫妻怎么斗法我都管不着,你这般欺负萱萱,让我怎么看得下去?!” 顾铭原本春风满面、怡然自得的脸色突然黑成了炭石,沉默了一会儿才闷声嘀咕:“我今晚自己忍着还不行么……” “……” “妈,我们俩闹着玩而已,你操这么多心干什么?萱萱这些年哪里过得不好了?”顾铭心中不平,“她哪样不是最好的?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要什么有什么,什么苦都没吃过,所以吃不到个虾饺就能委屈成这般,我还不够宠她吗?她是不是告诉你,我昨天晚上把她弄疼了?” “……”白婉莹也开始怀疑顾铭有读心术,她谈话时就怕走漏风声,结果还是被他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从小娇生惯养,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疼。”顾铭不满地吐苦水,其实他也舍不得她疼,每次都很温柔、也尽量小心,只是他偶尔会有些控制不住,再加上她每次被他一碰,身体就开始紧张得绷着……其实不能让她体会到愉悦,他也很受挫好不好! “你这又是何苦呢……”白婉莹这一下更不懂了——他这到底是嫌弃她,还是舍不得她? 顾铭脸色又冷了几分,低了低头不欲多言:“妈,我差不多也饱了,先回房了。” 说完便不由分说地起身离开了餐桌。 顾铭三步两步快速走下楼,走到卧室门前又顿了顿,迟疑了几秒才推开门。 屋内关着灯,安静得像没有人似的。 他默默叹了口气,抬手摸索了一下,准确地摸到触控把灯打开,果然看到那个小笨蛋把自己用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在床上装空气——她总是觉得,像这样从头到脚遮住自己,别人就不会看到她,也因为这个,她小时候跟顾铭玩捉迷藏,永远都会在三分钟之内被他捉住。 顾铭轻轻把门关上,也没声张,只是不疾不徐地走过去,顺着那团隆起的阴影,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隔着一层鹅绒被抚摸她,还煞有介事地道:“咦,今儿个我的被子似乎厚了不少啊~~” 手掌下的娇躯明显震动了一下,下一秒便看到白梓萱“呼”地掀了被子,气鼓鼓地坐起身来。 “大坏蛋!” “坏蛋在哪,铭哥哥帮你揍他~” “就是你!全世界就你最坏了!哼!” “嗯?我怎么坏了?”顾铭若无其事地摆出一张茫然的脸。 “你欺负人!” “我明明没有~”顾铭替她拉起被子,用柔软轻薄的被子裹住她,长臂一揽将她圈抱进怀里,低头凑在她耳边问,“我如何欺负你了?” “你……你聪明,欺负我笨!”白梓萱说完便觉得自己总结的可对、可有道理了!还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顾铭闻言笑得更加开怀,却故意装作很生气的样子:“你又向我妈说我坏话了吧?” 白梓萱猛地仰头看他,好一会儿才愤愤地问道:“你!你是不是偷听了?!” “你那点儿小心思,还用得着我偷听?”顾铭不屑地“哼”了一声,在她耳廓上轻轻咬了一口以示惩戒,又格外温柔地、诚恳地、充满歉意低声道,“萱萱,我不是故意弄疼你的。” 白梓萱眨了眨眼睛,呆若木鸡地任他抱着,只觉他嗓音格外低沉悦耳,而她笨笨的小脑袋又不能思考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就像一潭幽深旖旎却足以溺死人的水,诱惑着她一步一步踏进去,就算知晓会丢了性命也忍不住要踏进去。 顾铭见她眼神迷离,一副任人采摘的娇态,心动得一塌糊涂,忍不住低头凑近她,然后—— “你身上有烟味儿!”白梓萱眉头皱起,一脸严肃地嫌弃他。 热情似火的时候被当头泼下一盆冰水,气氛被她毁得彻底,顾铭抿着唇半天没说话,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起身脱衣服,又萎靡又沮丧地道:“行行行,我现在去冲个澡,你满意了吧?” 他明明换过衬衫了,她怎么还能嗅出烟味儿来?脑子不行,鼻子怎么那么灵敏?等等……这小女人真的不是在故意报复他吗?他一边解扣子一边黑着脸琢磨,但很快便否定了这个念头——这么高端的整人手法,连时机都掐的那么准,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吧! 顾铭正满腹苦水无处吐,便听到始作俑者很欠揍的甜美嗓音—— “喂,你好!我听过你唱歌哦!” 顾铭心头一紧,电光火石间就反应过来,衣服脱了一半就大步跑过去从白梓萱手里夺过他的手机——竟然是邓佳甯打来的,他这才想起今天回来这么一折腾,居然忘记关手机! 白梓萱一脸不高兴,嘟起嘴:“还我!” 手忙脚乱地关了机,顾铭依旧无法平复刚刚跌宕起伏的心绪,他在怕些什么呢?明明就算是白梓萱当面撞见邓佳甯,他也有自信糊弄过去。他的目光又落在白梓萱单纯可爱的脸上,一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不如跟邓佳甯划清关系吧……可是一瞬间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他是喜欢邓佳甯的,邓佳甯貌美、风趣、懂事、还爱他爱得言听计从,他可舍不得放手。 “我要跟她说话!”白梓萱摇晃他的手臂,不依不饶。 “不准!”顾铭言辞坚决,顿了顿又问,“你要跟她说什么?” “聊天嘛!我好想好想告诉她,我唱歌比她好听!”白梓萱两眼闪光,似乎十分迫不及待,“铭哥哥……” 顾铭嘴角一抽——这能聊得下去才见鬼了! 虽然是这样想,他还是架不住白梓萱这副充满期待的模样,一边继续脱衣服一边进了洗手间给邓佳甯回了个电话。 “佳甯,我有个表妹很喜欢听你的歌。” “哦?是吗?”邓佳甯本来以为他关了机便不会再搭理她,再加上刚刚又是个女人接电话,她还以为是他又有了新欢,正低沉难过,想早早睡了,却又接到了他的电话,还得知刚刚的女人是他表妹,心情瞬间晴空万里。 “她也喜欢唱歌,你陪她聊聊天吧。”顾铭言简意赅地说,语气不容置否。 邓佳甯举着电话半天没说出话来。陪聊?还是陪他表妹聊?开什么玩笑…… “怎么?没时间的话也没关系,我与她说说你的事便好。”顾铭看似温柔体贴的话,却是堵住了她的退路。 “怎么会,我也想认识认识她呢!”邓佳甯赶紧说道,毕竟她再没时间,还能比顾铭忙吗? “嗯。” 接下来的时间里,顾铭如雷贯耳地听到了以下对话: “喂~你真的是邓佳甯哦!对了,那个字是念蜜吗?” “我跟你说哦,你所有的歌我都听过,我还会唱呢!而且唱的比你好听!” “对了,我觉得我长得也比你漂亮一些呢。” “╮(╯▽╰)╭哎,为什么我什么都比你强一些,却不能当歌手呢,好想出一张自己的唱片啊。” 白梓萱格外诚实地说着心里话,掏心掏肺聊得很开心的样子,顾铭强憋着没笑出声,只是低头给邓佳甯发了个短信:“我表妹脑子不太好使,你哄哄她便好。” 第七章 夜半时分,宋清流烂醉在北京的一家高端摇滚酒吧,他的助理兼小跟班儿季子峰在旁端着呕吐袋时刻准备战斗。 酒吧少东eri与他相熟,闲来无事便跑来扯淡八卦侃大山。 “他是不是跟邓佳甯分手了?”eri问的是季子峰。 季子峰摇摇头,耸肩道:“根据我多年的经验,一百个邓佳甯也不会导致他这样。” “那他这是演的哪出啊?”eri的八卦之魂正熊熊燃烧。 “宋大少爷的心思,我们别猜。”季子峰面无表情地对着呕吐袋发愁。 “哟,这不是aaron吗~好巧啊。”一个甜美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由于背景音乐太过嘈杂而显得断断续续,紧接着一双性感圆润的大长腿踢着模特步就走了过来,大冬天的,她硬是坚强不屈地只穿了一层黑色打底裤。 季子峰扫了她一眼,是人气组合napple的主唱,粉丝称其“甜果儿”。 “姐姐,冷不冷啊您呐?”宋清流目光涣散地盯着她晃来晃去的双腿,道出了其余两个人埋在心底的独白。 甜果儿笑得比苹果都甜,扭着水蛇腰坐过去:“本来有点儿冷……”她见宋清流双颊透着红,毫无力气地瘫软在沙发上,于是大胆地伸手勾过他的脸,使之与她面对面,凑近了端详着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孔,娇声道:“但这会儿人家一点都不冷了呢~” eri听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这“甜果儿”也算是个一线歌星了,怎么遇到宋清流直接变身三流陪酒女的模样。 季子峰格外有眼力见儿,体贴地举了呕吐袋过去,刚撑开便接到了一大堆呕吐物。 宋清流吐完轻咳了两声,再抬起头时双眼微眯,嘴角上扬,笑得格外放荡不羁:“想泡我啊?来吻我试试。” 甜果儿僵坐在那里,他开口时混合着酒气和呕吐物的味道,她胃中一阵翻滚,强忍着才没掩住口鼻,但亲是真的下不去口啊! 季子峰及时递过去一杯水。 宋清流接过来漱了漱口,结果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漱口水没吐准,直接吐到了甜果儿的腿上,还不待甜果儿躲开,他便伸了手在她的大腿上一阵摸索,硬生生把漱口水在她大腿上抹匀了,还笑靥如花地道:“不好意思啊,我给你擦擦……姐姐这会儿觉得冷了么?” eri“噗”地一声笑出来,只见那甜果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就是赖在他身边不肯走,他见怪不怪,据他常年关注八卦的经验所知,华语流行音乐圈里,除了邓佳甯背后有更大的主儿顾铭撑着,其他谁不想勾搭上宋清流?莫说宋清流的家世背景,就算单单用“宋清流”这三个字儿的招牌,公鸭嗓随便唱唱都能有人气。napple虽然红极一时,但也已经有一阵子没出过什么经典作品,“流行”二字向来肤浅,来去匆匆,一旦过时,再想被人记起就难了。 季子峰也习以为常,又淡定地递过去一沓纸巾。 其实甜果儿不纯粹是在忍着,怪就怪那宋清流长着一张妖孽般的脸,一双漂亮骨感的手就这么摸上她的腿,即使身上又脏又臭她也觉得一阵酥。 周遭音乐震得耳膜鼓动,宋清流吐得胃空荡荡,有点晕眩。 “回家了。”宋清流被她含情脉脉看得一阵扫兴,面无表情吐出三个字。 “嗯。”季子峰点点头把他扶起来,又对着在一旁看好戏看得心满意足的eri欠身示意了一下。 “今儿撑不住了,下次再一起喝!”宋清流勾住eri的脖子,呵出一口酒气,又妖冶地笑了笑。 eri喉头滚动了一下,赶紧拉开他的手臂——妈的,跟这小子一起久了是要被掰弯的节奏啊! 季子峰很快开好了车,把宋清流扶到了后座。 宋清流住得比较偏僻,每次开车都要开好一阵子,主要是图个安静,吹毛求疵那种安静。 虽说是住所,几间卧室却完全设计成了专业录音混音室的模样,连个床都没有,宋清流基本都睡在沙发上,不分日夜,工作狂都不足以形容他,他更像是一个瘾君子,沉迷在他的音乐世界不能自拔。 宋清流生于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几乎是与中国的流行音乐共同由稚儿成长起来的。那个年代,大陆“西北风”肆虐地吹,摇滚乐也像刚出鞘的刀那般锐利,港台原版音乐也开始疯狂流入大陆。 1997年,宋清流十一岁,香港回归。 在那之后,大陆流行歌曲发展与香港汇合,又随着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中国流行音乐加快走向国际化的进程,逐渐抛弃了80年代的文化传统,向国际强势流行文化趋进,呈现出纷繁芜杂的多元化局面,形势一片大好。 十六岁的时候,听惯了已然发展成熟的欧美流行歌曲的宋清流指着周杰伦的新专辑《八度空间》自信满满地对父亲说:“这是华语流行音乐的一座山,我要迈过去。” “哦?你是想唱歌,还是想作曲?”当年,宋父其实只是随口一问。 当时宋清流的音乐天赋主要展露在钢琴之上,而宋父本身对于流行音乐并不是非常感兴趣,一直希望将他培养成世界顶级的钢琴家,阳春白雪,曲高和寡。 虽然自家公司有唱片这块儿业务,但宋父总觉得流行音乐是不入流的东西,无法登大雅之堂。宋清流的爷爷更是这样认为,毕竟是二三十年代走过来的人,当年流行歌曲由于其对于国家大环境而言“生不逢时”而遭到民众的唾弃,被打上□□的标记,因此延续黎派音乐传统的靡靡之音在新中国建国后几乎销声匿迹,出现了流行歌曲的断带。 “全部。”宋清流说得十分笃定。 “那是很多座山,你跨不过来的。术业有专攻,不要太贪心,否则,泛而不精。”宋父当时这样教育他。 宋清流偏不信这个邪,加倍地投入时间,就像在于父亲赌气,最后却自己欲罢不能地陷了进去,一陷就是七年。 “子峰,你说……我是不是已经江郎才尽了。”宋清流躺在后座忧郁地吐出一句话,天赋这种东西,老天赏饭,可有没有透支这一说? “还是跟邓佳甯和好吧。”季子峰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劝道。 “关她什么事。”宋清流闭目养神,可他也不得不承认,一时半会儿他根本找不到第二个能跟邓佳甯一较高下的女歌手,一阵忧愁袭来,路又不怎么平坦,他躺在车座上摇来摇去又是一阵呕吐欲,不一会儿,他在后座上疲惫地睡了过去。 “少爷,已经到了。”季子峰拉开车后座的门,发现宋清流睡得像婴孩一般。 “嗯……”宋清流又眯着眼躺了一会儿才撑起身来,迈出车门,一身潮流印花衬衫皱皱巴巴像咸菜那般——这是有轻微洁癖的宋清流少见的邋遢。 季子峰看他走路都不稳,便跟着他上了楼。 虽然困倦至极,宋清流回到家第一件事却是给自己做了一杯咖啡。 季子峰叹了口气,也省去了那些无用的劝阻之言,只皱了皱眉道:“这屋子实在太简陋了,还是抽时间再装修一下吧,而且这也太窄小,不如换个高层别墅。” “柯布西耶说过,住宅是工具,从劳动工具的美学上来看,面积狭小却充分利用的住宅是最美丽的也最道德的,多一平米都是犯罪。”宋清流端着咖啡杯,倚在厨房门口,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似乎在问“你怎么还不走”。 季子峰也习惯了不能理解宋清流的大部分想法,犹疑了几秒又勉强道:“少爷,那些歌手寄过来的录音我根本分辨不出好坏,你知道,我又不懂这些,听不出什么门道啊……要不,我都给你拿来……” “我没时间。”宋清流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更何况,你就代表大众,如果你都不觉得耳目一新,那就没必要给我听。” “可是,万一是我不识货呢?”季子峰生怕埋没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不用万一,你肯定不识货。”宋清流打开冰箱,取出一包全麦吐司,用刀子手法利落地抹了番茄酱,优雅地咬了一小口,“但你要知道,大部分人都不识货,他们需要的,不过是‘悦耳’而已,很多另类的、特别的优质嗓音,反而不被他们所接受。” “可是……”季子峰依旧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你不用担心这么多,让你听这些只是初步筛选,防止一些人在这个流程作弊动手脚。接下来我肯定会再让专业人士进行二度筛选。”宋清流垫饱了肚子,轻啜了一口咖啡,又看了他一眼,“还有什么事吗?” “可是少爷,你不是一直说要做真正有水准有内涵的流行音乐吗?怎么理念这么……商业化。”季子峰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因为我跟父亲闹翻了。”宋清流笑得云淡风轻,似乎正在说的内容是“我今天没吃早饭”,“我现在的首要目标,当然是打赢海纳国际。” “什么?!”季子峰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发布会结束后不久,父亲突然让我临时辞去海纳国际音乐总监的职位,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宋清流语气不屑,却也没有过多情绪,“所以说,我目前缺的不仅仅是一个能为我所用的声音,还缺一个市场,市场化前景好,东西才有人做,先把产品做起来,才能依照自己的意愿去做其它。” 第八章 “铭哥哥,她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了呢!”白梓萱最近跟邓佳甯聊天聊上了瘾,她倒是在家清闲无事大把空余时间随便聊,邓佳甯可是为筹备新专辑焦头烂额着呢,“她是不是不喜欢萱萱!呜!” 白梓萱难得这么热情地迎接他的回家,穿着半透明的真丝小睡衣就冲出来扑在他身上蹭啊蹭,指着手机屏幕可怜巴巴地问邓佳甯的事儿,一副很伤心的样子——因为邓佳甯没接她电话。 顾铭原本略带惊喜的脸色瞬间沉得都能拧出水来。 他缓缓地眯了眼,幽幽生出一股子诡异的感觉。明明当下的情况是老婆和情人出乎他意料地和睦相处,这是普天下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他这一口闷气憋在胸口,郁结得想吐血是为哪般? 怎么好像白梓萱对邓佳甯比对他还感兴趣? 这小白痴从来都不会这么积极地给他打电话! 他烦躁地扫了一眼她打给邓佳甯的通话记录,居然整整一排都是,就因为邓佳甯不接。 “你还真是坚持不懈啊。”顾铭阴阳怪气地开了口才发现自己的语气冷得都能结冰了,当即后悔不迭,果不其然,下一秒就怀里一空。 白梓萱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捂住眼睛后退了两步,过了一会儿发现没动静才从指缝里偷偷向外瞄。 顾铭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见她鬼鬼祟祟地偷看自己,深呼吸了一下,板起面孔教育她:“以后不准再这样打电话了,别人很忙,你这样很没礼貌知不知道?” “哦。”白梓萱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又小声试探着问,“你跟她关系很好哦?” 这话问得有些微妙,瞬间激起了顾铭想逗一逗她的心,唇角一勾便意味深长地道:“很好。” “比我们俩关系还好吗?”白梓萱兴冲冲地问,一双美眸闪起光来漂亮得炫目。 “是啊。”顾铭没好气地随口一说——她为什么反而更高兴了? “那你能带我去找她玩吗?”白梓萱高兴得跳了起来,又扑过去,小手揪上他胸前的毛衣,“铭哥哥,你最疼萱萱啦~” 顾铭瞬间拉下脸来,心里不是滋味儿极了——等等!这感觉……他是不是好像莫名其妙有点吃醋?吃醋?吃哪门子醋?不对啊,吃醋的难道不应该是她吗?!事情怎么会这样……他嘴角抽搐,脑海中灵光一现,冒出一句经典的总结——不要试图和一个智障作对,因为她会把你的智商拉低到她的水平,并且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宝贝儿,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最疼你了?”顾铭笑如春风,温柔地拉开她那双正攥在自己胸口的柔软小手,又心痒地握住捏了捏才继续道,“不是刚说了吗,我跟邓佳甯关系,比跟你还好!” 白梓萱闻言仔细想了想,琢磨了一下其中的利害关系,瘪了瘪嘴:“就是说,你会给她买虾饺,但不给我买么?” “是。”顾铭扬了扬下巴,“恶狠狠”地说。 白梓萱瞬间很失落,小手挣扎着从他手里抽出来,愤愤地捶了他几下,气呼呼地道:“你怎么这么坏!” 顾铭满意了,很满意,这小手柔弱无骨,捶得那叫一个舒服。 白梓萱过了一会儿觉得手酸,就不捶了,低着小脑袋沉思几秒,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一般吸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以后我找陆征给我买!” 以后我找陆征给我买!找陆征给我买!找陆征……这句话振聋发聩,余音不绝,顾铭瞪了她好一会儿才想起陆征是哪根葱——原来是那个保镖啊……他仔细回忆了一番,竟然记不得他是什么模样,不过算了,想来保镖也没胆子挖他墙角。如此全面考量了一番,他在心底松了口气,放心下来。 “陆征最好了,什么都听我的,哼!”╭(╯^╰)╮白梓萱从小被宠惯了,向来说风就是雨,这会儿一提虾饺,又惦记起上次没吃够那茬,肚子不饿也觉得嘴馋了,拿着手机就要给陆征打电话。 顾铭低睨了她一眼,咬牙切齿道:“宝贝儿,他什么都听你的,是因为我付他高额工资!”虽然顾铭不太喜欢与白梓萱说这些利益相关,外界流淌在每个角落的市侩和唯利是图他并不想让她接触到,但是现在,他必须让这个小傻瓜清楚,对她“最好”的明明是他好吗! “哦!”白梓萱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也不知明白没明白,显然压根没当回事儿。 顾铭俊脸一黑,劈手就夺过她的手机,屏幕显示她正要给通讯录里面的“蜘蛛侠”先生打电话,他额角一抽,抬眼瞪了她一下,又管不住好奇心地从她通讯录里翻了翻自己的号码,会是什么呢?按照她这种取名风格,难道是王子殿下吗?想到这里,顾铭憋不住有点想笑,结果屏幕出现自己的号码时他彻底呆住——竟然是霸!王!龙!他到底哪里像霸!王!龙!他这种温柔多金英俊迷人的男人为什么会被自己的老婆备注霸!王!龙! “我的亲亲宝贝儿……我真是太喜欢你给我备注的名字了。”顾铭再次抬头的时候,笑得风情万种。 白梓萱吓得缩了缩脑袋,过了一会儿又小声问道:“铭哥哥,你今天是不是不太舒服?怎么表情一直怪怪的……” “因为铭哥哥是霸王龙啊。”顾铭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顶,慈爱地说。 “呃……”白梓萱觉得形势好像有点不妙,她看完侏罗纪公园之后,是真的感觉顾铭生气的模样很像霸王龙嘛! 白梓萱低着头,小碎步向后移…… “过来。”顾铭佯装发怒地挑了挑眉。 白梓萱赶紧过去,端正态度及时认错:“萱萱笨,瞎填的,铭哥哥不是霸王龙!~~~~(_ “那铭哥哥是什么呢?”顾铭皮笑肉不笑地问着,一手把她揽进怀里。 “是……是……”白梓萱越着急越想不出合适的词儿,巴掌大的小脸儿皱成了包子的模样。 “我看你是屁股痒痒了!”顾铭心里直冒火,撩起她滑不留手的睡衣裙摆便,隔着薄薄的雪纺小底裤便一巴掌打上去——其实他只是作势装作要打她的模样,手上根本没用劲儿,但是却脆生生地“啪”了一声。 白婉莹不在家,其他佣人也去休息了,屋内寂静,于是这突兀而响亮的声音瞬间暧昧得令人浮想联翩。 白梓萱当然没想这么多,像个被教训的孩子一般撇着嘴,低着头,还不时咬唇。 顾铭眸色幽暗,忍不住又抬手“打”了一下。最开始的怒意和现在的火气叠加,直撩得顾铭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呜!别打萱萱啦……都红了!”白梓萱窝进顾铭怀里撒娇。 “你怎么知道红了?”顾铭嗓音有点哑。 “因为好痛!”白梓萱本就生得俊俏水灵,眼眶一湿润煞是楚楚可怜。 一点儿都没用劲儿,痛才见鬼了!顾铭想着便道:“真的吗?我来看看是不是红了~” “不行!”白梓萱手忙脚乱地揪住自己的小底裤,两颊红扑扑的,“你……你是不是又要那个?” 到底是自己这么多年的老婆,即使笨成这样,也能随时察觉到他的“不良企图”。 顾铭唇角带笑,拖长了音调:“哪个?” “你知道!” “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铭哥哥回家就是为了欺负人!”白梓萱突然道。 “嗯?”顾铭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怔住。 “你是不是觉得萱萱笨,才这样欺负人的!”白梓萱说着说着,竟然委屈得掉下泪来。 顾铭见状登时变了脸色,慌忙拿出随身带着的手帕替她抹泪:“好好的,怎么就哭了?都多大人了还这么喜欢哭鼻子,羞不羞。” “你也会把别人弄得那么疼吗?!”其实顾铭不哄还好,一哄白梓萱就越哭越大声,连被邓佳甯拒接电话的委屈都堆过来一块儿发泄了。 “什么?”顾铭被她哭得手忙脚乱,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明明知道!”白梓萱顿时气得跺脚。 顾铭愣了愣,无奈地笑出来:“我没跟别人羞羞过啊,小笨蛋。” “啊?原来你觉得我笨,所以只跟我羞羞!”白梓萱火冒三丈。 “……”顾铭竭力忍住仰天大笑的冲动,他们结婚的时候他应该把该教她的都教过了吧?不过也过了这么多年,这小傻瓜八成是给忘干净了……而且白梓萱生气的时候,原本就余额不足的智商还会再降低一些。 “超级超级大坏蛋,每次回来都要把萱萱弄得又脏又疼!”白梓萱哽咽着埋怨。 顾铭绷着的笑意僵在嘴角,他特别不喜欢她用“脏”这个字——若不是怕她嫌脏,又怕她生孩子会疼,导致他大部分情况都有带避孕套,两个人怎么会至今还没孩子?都这般迁就她了,怎地还是坏人了? “难道你希望我跟别人羞羞?”顾铭沉下脸来,毫无语气地问。 白梓萱闻言怔了一下,眨了眨挂着泪珠的眼睛,仔细想了想,然后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要!好恶心啊!铭哥哥不要跟别人羞羞!” 顾铭抿唇笑出来,抬手捏起她的下巴,让她对上自己的眼睛,柔声道:“萱萱一点都不笨,最喜欢、最喜欢萱萱了,全世界只喜欢萱萱一个。” 白梓萱木讷地仰着头,愣得都忘了抽泣,这对于她而言,简直是全世界最悦耳、最动听的情话。她不懂太复杂的感情,但她觉得心底像是有一朵漂亮的小花猝然绽放,美不胜收,所以她好开心。 “你知道男霸王龙是怎么跟女霸王龙羞羞的吗?”顾铭见她不生气了,又开始继续了最初的不怀好意。 白梓萱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跟你示范一下啊……” “……” 第九章 顾铭平时的座驾是一辆朴实得不行的黑色宾利,低调得很,但他的爱车却是一辆个人特别定制型的法拉利,名为superamerica31。此车相当酷炫奢华,是基于法拉利599系列的敞篷跑车,旋转式硬顶敞篷设计,拉丝铝质感装饰,衬上明黄色金属漆,拉风到不行,开此车泡妞可提升成功率至500%。 由于是私人订制,全球仅此一辆,所以顾铭身边的女人无论是名媛超模还是三线小明星,都喜欢“不经意间”跟这车合个照,或者假装自拍但“不小心”让车当了背景,邓佳甯每次看到都要为之不齿地翻个白眼,然后默默找机会坐在该车里边儿猛拍个几十张,宣示所有权一般耀武扬威一番。 邓佳甯其实打心底里觉得做这事儿挺掉价的,一边不屑别人那般想方设法给外界舆论制造暧昧,一边又做着本质上一模一样的事,然而,自我鄙视一番之后再遇到类似情况,她依旧咽不下这口气,生生地又重蹈覆辙。 对此顾铭倒是从来都没说过什么,邓佳甯怀疑他就没注意过这茬。若是五六年前,邓佳甯或许还会误以为是顾铭惯着她,现在看来,他要么是希望用她挫挫那群女人的精神头儿,要么就是压根没放在心上。 正儿八经把自己当根葱久了,很容易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邓佳甯已经不年轻了,明示暗示了几次结婚的事儿,顾铭都明确表示目前并没有这个想法,身为一个从小到大被娇纵惯了的富二代白富美大明星,按理说她的自尊心已经完全不足以撑着她继续吊死在一棵树上了,可偏偏她就是死不了心,她就是死心塌地喜欢顾铭,只要他一天没老婆,她就忍不住幻想他或许哪天有了结婚的念头,哪怕只是碰巧了,就娶了她,那也是挺高兴的。 邓佳甯就这么想着想着,被他那表妹气得晕厥的往事就随风而去了,打算打电话过去为自己之前“不接电话”的行径道个歉,毕竟对待残障人士要充满爱心,更何况那还是顾铭的表妹。 此刻,白梓萱正四仰八叉趴在床上呼呼大睡,被手机铃声吵醒之后迷迷糊糊地就接了电话:“嗯……我是萱萱……” “嗨,吵到你睡觉了吗?我是佳甯姐。”邓佳甯极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亲切、愉悦、温柔。 “吵到了……”白梓萱向来很诚实。 “呃……”邓佳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梓萱半梦半醒,话唠得本性却未因此而泯灭:“佳甯姐……我昨晚跟霸王龙战斗了一晚上,好累好累的……” “霸王龙?你做梦啦?”邓佳甯对她讲话的无厘头已经产生了一些免疫力。 “就是铭哥哥嘛。” “……” “腰要断了,腿也发软,这会儿都要饿扁了,嗯——想吃烤鸭……” “你们……打架了吗?” “嗯!霸王龙的尾巴又粗又长,萱萱打不过,呜呜呜!”白梓萱昏昏沉沉,颠三倒四地抱怨。 尾巴……又粗又长?邓佳甯本来有点想笑,正琢磨着如何安慰她,脑海中某个角落却渐渐浮现出不太好的联想。她骤然心跳剧烈,握住手机的手指都开始微微发抖,顾铭该不会是……跟表妹有些什么吧?等等,“表妹”这个身份是顾铭告诉她的,是不是真表妹还有待考察啊!邓佳甯一时间脑子全乱了,仔细捋了捋前因后果,发现这样想似乎也不合理,如果是顾铭另养的小情人,她表现得又有些太无脑了,顾铭为什么放着大把优质女人不要,非要勾搭一个智力存在问题的女人呢?思及此,邓佳甯又推翻了刚刚的结论。 “可以……约个时间见一下吗?”邓佳甯决定当面谈谈,会一会这位传说中的表妹。 “好呀!”这提议正中白梓萱下怀,她瞬间兴奋得有点清醒了,但是瞬间又犹豫地撇了撇嘴,“不过,我不一定能出门哦!铭哥哥不让我随便出去,说外面坏人多。” “跟佳甯姐在一起,是不会碰到坏人的。若是碰到了,佳甯姐帮你打跑他。”邓佳甯好声好气继续哄诱着。 “好啊!呃……可能这两天不行,昨晚……昨晚霸王龙好像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生气,真的好大好大力气,这样那样变着花样儿把我像煎鱼一样正过来翻过去压了好几次,弄得人家这会儿都走不了路了啦。”白梓萱昏昏欲睡,丝毫没觉得自己透露的私密信息有点多,摆着一张苦瓜脸趴在枕头上嘀咕着,“大坏蛋,讨厌死了……” 邓佳甯彻底傻眼了,手腕一抖,手机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喂?”白梓萱疑惑地看了看屏幕,丝毫不知道对面的女人已然心碎欲裂,自言自语道,“怎么突然断了呢?” 白梓萱着实是累极了,也没有力气继续思索,把手机往枕下一丢便再次倒头呼呼大睡,期间佣人来叫了多次都未将她唤醒,最后还是因为空旷太久而绞痛的胃部使她委屈地睁开了眼睛——咦,好香!是裕方家烤鸭的味道!难道还在梦里吗?不然怎么想什么来什么呢?真的是香喷喷的烤鸭哦! 白梓萱猛地吸了吸小鼻子,吞了口口水。 “醒了?”从头顶上方传来一个低沉戏谑的嗓音,温柔得格外不怀好意。 熟稔于耳的语调语气一出现,白梓萱瞬间从睡眼惺忪中像被烫到那般跳了起来,如临大敌似的用薄绒被紧紧裹住自己纤瘦的小身板,悲愤地一抬头,却呆呆地发现那双昨天把自己无情地“拧过来扳过去”的邪恶大手中捏着一块蘸好酱料、卷得漂亮整齐的烤鸭肉。 肚子瞬间“咕咕”吵个不停,白梓萱仰头打量了一下顾铭那张柔情似水的脸,又低头眼巴巴地瞅了瞅他手中的美食,然后捂住耳朵不想听自己肚子发出的窘人响声,上演真实版“掩耳盗铃”。 顾铭笑得爽朗,知晓自己的邪恶行径已然达到目的,怡然自得地将食物放回托盘内,用一旁备好的湿巾擦了擦手,然后弯腰从床上把白梓萱抱起来。 白梓萱非常轻,本来就个头矮,顶破天一米六,还瘦得跟片剪纸一样,吃饱了饭撑死也就八十斤,顾铭曾经试过,抱着她甚至还能做十几个单腿深蹲。 她没穿衣服,又担心掉下去而不敢挣扎,只好扭扭捏捏地蜷成一小团。 顾铭唇角抿着一抹笑,走到衣柜时脚步顿了顿,帮她取出一件粉纱小睡裙套上,然后径直走向洗手间,将她放在镜子前。 他拿了漱口杯,仔细地兑好一杯温水,又在牙刷上挤好牙膏,递给她。 “啊——”白梓萱闭着眼睛,享受得对着镜子长大嘴,显然懒得动。 顾铭笑笑,也没说什么,走过去站在她身后帮她刷牙。 她的牙齿天生洁白漂亮,就是偶尔会牙龈出血,顾铭刷起来小心翼翼的,生怕太用力或者掌握不好碰到了牙龈脆弱的地方,要知道这小丫头一见血就喊疼,娇气的不行。 三分钟后,顾铭终于顺利完成任务,将漱口水递到她唇边,道:“好了。” 白梓萱被伺候得舒服,惬意的漱了漱口,吐掉漱口水后又自恋地对着面前的镜子咧嘴笑了笑,露出齐刷刷的八颗小白牙,满意地表扬道:“不错!铭哥哥刷牙技术又进步了不少!不愧是聪明人呢!” 顾铭失笑,俯下身,从后面按住她的肩膀,刻意讨好地轻声问:“那老婆大人有奖励吗?” 白梓萱慷慨地转头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这还真算得上是不小的奖励,毕竟她结婚之后很少主动亲他。顾铭一直觉得这小丫头如今有几分喜新厌旧的意思,当初死皮赖脸招惹他,结婚没几年便冷冷淡淡,若不是知她对感情之事懵懂生涩,他一定给她安个始乱终弃的罪名。 白梓萱伸手把洗面奶递给他。 “自己洗。”顾铭不接。 “嗯——手臂酸酸的,弯腰还腰痛!”白梓萱说着又把那支洗面奶递高了几分。 顾铭登时又心软了,接过洗面奶来挤出一小截,揉出细细密密的泡沫,弯腰帮她涂在脸上,仔细地避开了眼周。 “低头。”顾铭拧开水龙头帮她冲洗,然后拿了挂在镜子旁的毛巾轻轻按在她脸上——这是顾铭多年来积累下的宝贵经验,她皮肤嫩得当真吹弹可破,泡沫打不匀会伤皮肤,涂得靠近眼周一点儿又会有刺激眼睛的危险,用擦的还会因为纤维拉扯将皮肤磨得很红,必须像这样一下一下用毛巾把水吸干才行。 别看就是个刷牙洗脸的活儿,这讲究起来也是一项大工程,顾铭忍不住在心底感慨:当真是“夜里一时爽,白天上刑场”。 “好美!”白梓萱神清气爽地对着镜子赞叹道。 顾铭无言地将洗漱用品整理好,摆在洗漱台上,又将眼霜、护肤水、乳液拿出来,想他顾铭在外多么威风凛凛、叱咤风云,回到家竟然在做些这种事情…… 肚子又咕咕抗议了几声,白梓萱惦记起来那盘烤鸭。 “对了,铭哥哥,你怎么知道我想吃烤鸭?”白梓萱任他涂抹,神气地盘问着,“是不是又用了那个什么读心法术?” “因为我跟萱萱心灵相通啊。”顾铭笑着道,其实还不是因为邓佳甯天崩地裂似的去找他,叙述了二人的谈话过程,他既然敢把邓佳甯电话给她,又怎会想不到可能发生这一出,只道是表妹脑子受损后就时常会有臆想的症状,胡言乱语当不得真。邓佳甯本就期盼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顾铭满不在意地“言之有理”,自然也就信了。其实无论笨人还是聪明人,往往都会蠢在“忍不住骗骗自己”这种念头上,一时宽慰,饮鸩止渴。 第十章 弥留的暮色逐渐收敛了最后一丝光,地平线吞咽下红彤彤的夕阳。 顾铭步履急促,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恰逢白婉莹下班回家。 白婉莹见他形色匆匆,疑惑道:“你怎么这个时间在家里?” 顾铭脚下一顿,回头笑得人畜无害:“你下午时不是打电话跟我说萱萱睡了一天么?我想着她肯定饿坏了,便抽空回来给她送点吃的。” 说得这般体贴入微,差点让人忘了萱萱到底是为什么睡了一天的。 “她饿了自己会下来吃饭,家里什么都有,你何必又亲自跑一趟。”白婉莹到底还是心疼顾铭,他虽神采奕奕,可眉目间也带了浓重的倦意。 白婉莹眉心一拧又忍不住责备他:“你那么有分寸的一个人,怎么一到萱萱这儿就不知道节制一点呢?” “我这不是怕她生我气,就赶紧回来哄她了嘛。”顾铭狡黠一笑,对“节制”的问题避而不谈,“时间若是隔得长了,可就不容易哄高兴了。” 敢请是掐着点回来,是在讲究兵贵神速,趁她肚子饿好攻陷啊…… 白婉莹彻底无言以对,又看他似乎赶时间,便草草嘱咐道:“注意身体,无论工作还是应酬都不要太累,钱不重要,健康最重要。” “妈,说了多少遍了,我自己有数。”顾铭这话听得耳朵都要长茧了,连忙逃似的取了车钥匙,挥挥手推门而出。 白婉莹对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换了身衣服,洗了洗手便径直走向白梓萱的房间。 白梓萱心满意足地饱餐一顿,感觉整个人又恢复了朝气蓬勃的精神头。 生活真美好,心情棒棒哒~她把眼镜眯成长长的一条缝儿,又哼起了歌。 白婉莹人未进屋,就先听到了一串儿宛若天籁的轻哼。 这美妙的嗓音使她一时忆起聚少离多又早早逝去的家姐,鼻腔骤然泛起酸意。 “姨姨,我好像……有点吃撑了。” 白梓萱一见白婉莹便生龙活虎地蹭过去撒娇,摸摸已然圆鼓鼓的小肚子,她格外悲愤地默默想着:早知道就不跟霸王龙抢食物了……不对,这肯定又是阴谋,他故意的!哼! 白婉莹见她面色红润气色佳,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我能出去散步吗?”白梓萱低头认真地揉着自己胀胀的肚子,一脸忧愁地请示道。 “叫上陆征,别走太远。”白婉莹了然她是饿极导致暴饮暴食了,想着她去附近散散步、消化一下也是好的。 “嗯!”白梓萱得到许可,用力点点头,兴高采烈地去换衣服,“我直接去找他!” “打电话让他来接你。”白婉莹不放心,何况这完全在保镖的本职工作之内。 “不嘛,多没劲,我要去吓他一跳!”白梓萱踮起脚,在衣柜中探出小脑袋来,调皮地吐吐舌头。 陆征的住处离顾铭家不到半公里,白梓萱闲来无事,时常去他那里玩,对路很熟。 “那我送你过去。”白婉莹拗不过,只好说。 白梓萱骤然安静下来,表情如同雀跃的火苗突然被浇了一盆冷水,余温尚存,嘶嘶作响。 “姨姨,我没你想的那么笨!”白梓萱垂头丧气地说,顿了顿又怕她不信似的又加了句,“我自己去过好几次呢,你忘啦?” “姨姨当然不是觉得你笨,我家萱萱很聪明的,姨姨只是担心你遇到坏人,”白婉莹知她心思敏感,自己无意中又戳到她的软肋,喉头一梗,赶紧语无伦次地解释,“无论什么事儿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铭哥哥出门也被偷过手机呢!” “真的哇!”白梓萱听闻顾铭也有悲催事迹,一时喜出望外。 “……”白婉莹本来还在打腹稿的一肚子安慰全然没了用武之地,尴尬地轻咳了两声——顾铭说她喜欢他,真的不是在自作多情吗? “姨姨,那我出门啦!”白梓萱一层层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一只漂亮的小浣熊,临走时又挑了一款小巧精致的爱马仕皮质双肩包背上,照照镜子自己觉得满意了,才像被放出笼的鸟儿一样扑通扑通跑下楼。 此刻,陆征正经历与女友第n+x次的吵架。 陆征的女友陈文曦是一个干练的小金领,长得甜美可人,但微胖——没错,就是女人们自己一般都不喜欢,但是直男们却往往会觉得完美的那种圆润凹凸型微胖。 陆征几年前兼职了一份健身房私教的活儿,这活儿对他而言绝对是轻松赚钱的好路子,当时陈文曦为了“减肥塑形”而成为他的雇主。 一来二去,陈文曦见陆征长得帅、身材性感、穿衣品味不错、平时生活挺有小资情调、还沉默寡言高冷到没朋友,一时心动得少女心乱跳,就想法设法泡他。 陆征那时恰逢空窗期,如此一个g奶嫩模型的美女成天有事儿没事儿就对着他放电,扯东扯西没话找话,找了机会还动手动脚的,惹得他天天消不下去火,脾气便很大,后来干脆辞职不干了。本以为此事能就此消停下来,谁知道那女人还本着“不抛弃不放弃”的原则风风火火找到他家里,又是给他做饭又是送他东西的,软磨硬泡誓死要把他搞到手,陆征觉得这架势简直如同炸碉堡,转念一想,反正自己也是孤家寡人,便期期艾艾地从了。从此,两个人便开始了长达五年的“吵架——闹分手——上床——复合——吵架”这样平均三天发生一次的死循环。 吵架缘由很简单,一直以来简单总结一下也只有一条:陆征觉得陈文曦太作,陈文曦觉得陆征把自己当炮友。 于是,恰巧两个人刚刚经历完“闹分手——上床”这个循环阶段之时,白梓萱蹦蹦哒哒地来敲门了。 陆征以为是刚刚哭着跑出去的陈文曦又绷不住回来了,裸呈着上半身,只穿着条深蓝色平角裤,叼了根烟便拖沓着棉拖鞋来开门。 “陆……征……”白梓萱比他矮很多,站直了也只能到他胸口,于是她的目光很自然地从他肌肉虬结的大腿一路往上看,一时看呆了——她从来没见过他不穿黑色西服的模样!虽然不知道具体区别在哪,但整个人都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呢!大概是像蜘蛛侠突然变成了人猿泰山? 陆征也目瞪口呆地愣在那儿,他觉得有点懵,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白梓萱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并没有人通知他啊。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白梓萱两眼放光,伸出食指认真地在他贲起的腹肌上点啊点。 陆征抽了抽嘴角,尴尬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柔软的手指戳得他很痒,又莫名像过电一般舒服。他被她认真数数的模样逗得想笑,又因为她的触碰而心跳加速,耳根像是有火在烧一般难受。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陈文曦每次吵架说的话一点儿都没错,他的确对她没有什么心动的感觉,他心动的人从来都只有一个,就像此刻,明明眼前的女人笨笨傻傻的,也没有在挑逗他,他偏偏没道理地觉得可爱。 “为什么铭哥哥只有六个呢!是不是因为他身体不太好?”白梓萱兴冲冲地问,似乎又抓住了顾铭某个小辫子,暗自得意。毕竟她又没见过其他男人半裸的上身,顾铭连男模特都不给她看。 “……”陆征这下更想笑了,却又觉得心窝猝不及防地被刺痛了一下。 这是顾铭的女人,他觊觎不来,毕竟他不过是个保镖而已,而顾铭呢?很少有男人能在顾铭面前不觉得自惭形秽吧。 “你在帮他想好话吗?”白梓萱见他不答话,还站在那里出神,当即板起脸问。 其实陆征很想告诉白梓萱,男人完美的八块腹肌除了靠锻炼,还需要基因,即使是以身材出名的男明星或者模特,他们的腹直肌也不都是完美对称的,而且每个人拥有的腱划数量不尽相同,对于单腱划和2条腱划的人来说,他们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练出8块腹肌。而顾铭这样的不需要靠身体吃饭的非专业健身选手,在时间并不宽裕、饮食也无法完全控制的情况下,能练出清晰的六块腹肌已经很厉害了……不过,他完全没理由帮顾铭跟她解释这些。 “大概……是没长好吧。”陆征憋着笑,坦然地在背后抹黑他的雇主,话音刚落便见白梓萱猛地打了个喷嚏,这才反应过来两个人已在门口站了好久,慌忙侧了侧身让白梓萱进来。 “陆征~我觉得你不穿衣服比较好看!”白梓萱说的很诚恳,背着小包脚步轻盈。 话音一落便成功让陆征那刚刚缓过来的尴尬感卷土重来,整个脸红得像颗刚从炉中取出的烤红薯。 此刻陆征的心情是异常复杂的——他一面想赶紧去穿衣服,一面觉得把她自己晾在这里不好,同时,他还在担心陈文曦会突然回来。其实若是旁人,他解释解释倒是好说,可是跟白梓萱压根没得解释。 “你去穿上衣服,陪我出去走走吧。”白梓萱随意地脱了外套,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似的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颐指气使地发号施令。 “好!”陆征彻底松了口气,赶紧走进卧室穿衣服。 第十一章 陆征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一边扣着衬衣扣子一边往外走,刚推开卧室的门便看到白梓萱已经一副一家之主的模样在给陈文曦倒水了。 陈文曦跟了陆征这么多年,自以为对他了如指掌,却第一次知道一直有个白梓萱的存在,直接傻眼了,呆木地坐在沙发上,被白梓萱礼貌客气地塞到手里一杯冒着热雾的白开水——陈文曦此时的内心戏跌宕起伏,她真的很想说,妹子您哪位啊,这杯子都是我买的您怎么用那么顺手啊喂。 这其实怪不得陈文曦,她只知道陆征是顾铭家雇的私人保镖,却不知道顾铭有个老婆,事实上,白梓萱几乎是被隐藏式保护起来的,毕竟她很少有什么不得不曝光自己的需求。 “她谁啊?”陈文曦一见陆征走出来,劈头盖脸就张口问,正好之前吵架的余韵还没散去,趁热打铁再来一场又何妨。 陆征手一抖扯掉了领口的纽扣,他几乎崩溃的想扶墙。 这几年来他一直担心的事儿终于发生了——首先,他要为顾总保密白梓萱的身份,这是他的义务,其次,他要跟陈文曦解释白梓萱的存在且不让她看出自己对白梓萱那些乱七八糟不可言明的心思,最后,他还要让白梓萱理解陈文曦的存在且不会因此对他保持距离。 “阿文,我们分手吧。”陆征电光火石间想到了这个一箭三雕的回答。 其实他们闹分手早就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陈文曦每次都每隔几天后悔,哭着闹着跑来跟他死缠烂打软磨硬泡,陆征本身又有些大男子主义,俗称直男癌患者,总觉得都这样了他不答应就太驳人小姑娘的脸面,于是纠缠至今。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陈文曦已在心底猜测了几十种可能的回答,唯独没猜到这句话。 她脸色瞬间颓败,像一座粘土质的雕塑那般矗立在那儿,半天都没出声,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陆征,你他妈的就是个人渣!” 回味过来之后,陈文曦一股血气骤然上涌,恨不得跟人拼命,猛地一甩手就把杯子大力摔到了墙上,即刻间碎片四裂。 陆征下意识地冲过去在白梓萱身前挡了一下,他是怕崩开的碎片会伤到她,于是有几颗溅开的锋利瓷片划破了他后背的衬衫。 “陆征才不是呢,陆征可好可好了!”白梓萱听得懂她在骂陆征,特别不开心,从陆征怀里探出小脑袋来辩解,“陆征是大好人,会给我系鞋带,陪我看电影,还给我买棉花糖吃呢!” 这话毫无疑问是在熊熊烈火上直接浇气态液化石油,分分钟都是要引爆炸裂的节奏。 陈文曦本就火气大,听完这话顿觉体温直逼太阳日冕层,尺寸爆表的胸口压了块儿千斤重的大石头,登时呼吸困难。 其实陆征做过的贴心事儿太多了,但白梓萱这会儿有点着急,话到嘴边就想起来最近的这几件,于是她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还有很多很多呢!” 陈文曦觉得胸口的大石头又滚动了一下,直接把她破碎的心碾成了肉渣。 其实白梓萱这话很单纯,两个人的关系也很单纯,但是毕竟在一个正常女人比如陈文曦的思路里,貌美如花、娇小可人、怯懦柔弱的白梓萱就是一缩在陆征怀里耀武扬威的贱人小三儿。 “真是长了一张典型狐狸精的脸……”陈文曦盯着白梓萱看。 她忧伤地回忆起过往,一颗心都凉透了。陆征对她那么不上心,从来都不陪她去看电影,一场都没有,所有一起看的电影都是她屁颠屁颠买了一堆吃了跑来找他,然后两个人窝在卧室拿电脑看。本来陈文曦觉得陆征就是高冷,天生的,自己犯贱还犯得挺爽的,陆征越是不甩她好脸色,她越觉得心里边儿痒痒,这会儿听了白梓萱的一番“炫耀”,忽然就悲哀地想起满网络横飞的一句大俗话:这世上没有冷男,只是他暖的不是你。 这还没完。 最气人的是什么?是陆征还护着她,把她像初生小奶猫一样严密地圈在怀里,一副全力警戒的表情,看她的眼神简直就像看反派大boss,好像生怕怒火中烧的她冲过去直接把那小丫头撕了! “陆征,这事儿咱们没完!”陈文曦撂下一句狠话便拽过沙发上的包,摔门出去。 她怕自己多呆一秒就憋不住哭出来,多丢人啊。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鱼缸过滤器运作时发出的咕咕响声。 “陆征……”白梓萱不满地嘟着嘴,拽了拽他的白衬衫。 陆征蓦地回过神来,眼神格外疼惜:“没吓到你吧?” “她哭了呢。”白梓萱悄声说,认认真真地分析,“脾气这么大,还哭,她一定是没好好吃饭。” “你有没有伤到哪?”陆征压根没听她嘀咕些什么,仔细地检查白梓萱露在外面的皮肤,确定她细腻的颈子和双颊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 “呀,你的衣服破了!啊,还流血了,痛不痛啊!”白梓萱一急,猛地从沙发上挺身起来,然后“砰”地一声,两个人的头撞在了一起。 这种突然袭击,饶是陆征千锤百炼的敏捷身手也没躲过。 “不痛,你别乱动!”陆征捂了捂被撞得不轻的鼻梁,用另一只手将她按回沙发上,“还散步吗?我去换件衣服陪你出去走走?” 白梓萱撇着嘴,摇了摇头。 “抱歉,让你扫兴了。”陆征此时情绪亦有些低落。 “什么叫扫兴?”白梓萱谦虚好学、不懂就问的本性着实难移。 “就是……本来很想做一件事,但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经历,就没心情再做那件事了。”陆征根据自己的理解来尽力解释。其实他读书的时候语文并不好,通常只能混个中游水平,如今当了白梓萱的私人保镖,字词水准倒是史无前例地突飞猛进了。 “嗯,我很扫兴!”白梓萱若有所思,认同地猛点头,顺便习惯性造了个句。 陆征一时又莫名觉得可爱,唇角不由得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手机骤然响起,陆征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才接起来:“顾总。” “萱萱跟你在一起?”顾铭的语气很平淡,陆征听不出什么。 “是。” “散完步了吗?” “还没。”陆征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白梓萱。 “把她送回来。”顾铭语气不容置喙,毫无转圜余地。 陆征忍不住腹诽:既然无论散步完没完都要送回去,又何必问? 夜色正浓,月上柳梢头。 顾铭静静地倚在那辆并不怎么拉风的黑色宾利车旁,寒风卷起他的衣角,他抬腕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villeret的复古表盘——从陆征家走到这里,大约需要七到八分钟的步行路程,如今已然过去了十七八分钟。 机械表发出充满质感的响声,顾铭不悦地抿起薄唇,却绷着脸偏偏不打第二个电话。 一个高大的身影踽踽靠近,从身形轮廓看过去,可轻易辨别出男人微微弓着腰,显然背上有一个瘦小很多的身影。 “顾总?”陆征走到顾铭跟前,却发现他在出神。其实他内心有几分忐忑,毕竟时间拖得有点久,而偏偏顾铭又从来都不会过多表露什么什么情绪——他只采取措施。 顾铭将目光缓缓转向他,没解释,也没表现出超时等待的焦躁,只是不着声色地询问了句:“她怎么回事?” “刚刚夫人说要绕着楼运动一下再回家,结果快走了好几圈之后就倦得不行,我只好背回来。”陆征嗓音压得很低,怕吵醒她,“谁知道在路上就睡着了。” 顾铭不是第一次见陆征,只是这回才留神看清了陆征的长相——浓眉大眼,鼻梁英挺,下巴棱角分明,微微带点胡渣,透过修身衬衫隐约能看出健美精壮的身形,是个本钱不错的男人。 就这么上下打量着,顾铭脑子里诡异地窜出“蜘蛛侠”三个字,顿时微微拧了眉沉声道:“以后不要什么都听她的,她没分寸,你也不识轻重么?” “对不起,顾总。”陆征低头唯唯诺诺,准备把白梓萱直接背上楼,可顾铭杵在那一动不动,他也不好先走一步,只得也站在那。他根本猜不透顾铭的想法,却也不敢问,毕竟多说多错。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无声地对峙了良久,顾铭终于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被风吹乱的衣襟,缓步走过去,把睡得像婴儿一般无知无觉的白梓萱抱到自己怀里,转身走进大门。 寒意料峭,月色愈浓。 金属制的门在开合时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下、两下,然后归于寂静。 顾铭没再说半个字。 陆征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难堪。 第十二章 顾铭步履沉沉地踏入客厅,佣人躬身在他身后轻轻地关上门。 他背对着门驻足,阴着脸站在客厅中央一言不发。 白梓萱向来没什么心事,所以睡觉总是特别甜,即使没有床,她也能惬意地在顾铭的臂弯里睡出kingsize水床的架势,隔一会儿便扭啊摇啊好不自在,全然不顾这双手臂的主人此刻是否处于极度低气压状态,还格外顺手地扯了一把他的领带。 顾铭被她扯得低了一下头,脸色更沉了几分。 被她睡得乱糟糟的外套上沾满了陆征平时常用的古龙水的味道,他闻到只觉一阵翻江倒海地反胃,偏偏又不忍心叫醒她。 “铭铭,你最近回家怎么这么勤快啊……”白婉莹披了外衣出来准备倒杯茶,一抬眼竟发现顾铭衣服也没换,一动不动地站在客厅,不由得有几分诧异。 “妈,你都说了是回家,这回‘家’勤快了不是很正常么?”顾铭挂起一抹招牌式微笑,刻意把“家”字咬的格外重。 “啧啧,吃火药啦?”白婉莹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他怀里酣睡的白梓萱。 “我回房了。”顾铭不想继续杵在那里被调侃,终于迈了脚步上楼。 兴许是上楼时的摇晃颠簸使白梓萱略有不适,她噘着嘴蹬了蹬小细腿,然后一脚踢在顾铭肩膀上。 “白,梓,萱。”顾铭终于咬牙切齿地叫她。 白梓萱皱了皱眉,没睁眼开,只伸手挠了挠被他皱皱巴巴的领带蹭得有些痒的脖子。 顾铭绷紧了下颌,刚进卧室便一松手,将她丢在床边三角形的懒人沙发上。 白梓萱这下更舒服了,眉头也舒展了,嘴也不噘着了,舒畅地伸展了一下四肢继续睡。 顾铭倒吸了一口冷气,俯身凑到她耳边提高了音量:“宝贝儿~该起床了!” “啊霸王龙霸王龙霸王龙!”白梓萱被猛地惊醒,整个人都蒙蒙呆呆地,竟然抬手就干脆利落地给了顾铭一拳。 其实她没什么劲儿,小手也柔柔软软的,打一下一点儿不疼,可是关键是她这一拳正中要害,不偏不倚地打在了顾铭那双漂亮的薄唇上,还正好磕到了牙…… “嘶——”顾铭疼得拧眉闭了一下眼睛。 “……”白梓萱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美目,呆呆地看了看捂着嘴正凶巴巴瞪她的顾铭,又瞅了瞅自己白白净净的小手,顿时像藏宝贝一样把自己的手背在身后,受了天大地委屈一样道,“你!你饿了也不能咬我嘛!你看,硌到嘴了吧!” “你以为……我是……你这个吃货吗!” 顾铭嘴唇受伤,龇牙咧嘴地话都说不连贯,怒意不由得更甚:这实在太有损他这一家之主的气势了! “你不是我,你是铭哥哥。”白梓萱跪坐在沙发上一脸认真地回答,完全没听懂顾铭的弦外之音,“我才没那么傻呢。” 顾铭再次痛苦地合上了眼睛——这简直是有生以来,驳斥他的嘲讽最有力的回击,没有之一。 “咦,陆征呢?”白梓萱这会儿终于有点清醒了,记忆却还停留在入睡前情景,四处扫视着找陆征。 她不提倒好,这一提就如同把刚刚熄灭的导火索再次搓出火苗来。 “宝贝儿,你找陆征干什么呢?”顾铭半笑不笑地问。 “诶,我找他干什么来着?”白梓萱用食指抚着下唇认真想了想,然后抬起头释怀地笑了笑,“好像没什么事哦,那不找了!” 没事儿还喊陆征! 顾铭下颌一抽,抬手就把那没事儿人似的小女人从沙发上揪起来:“这衣服脏了,把它扔了。” “正好我想买新的。”白梓萱开开心心地跑到门口把那身香奈儿的软呢外套丢了出去。 顾铭本意是想挑事儿的,结果完全没挑成,内伤到不行。 “铭哥哥,你为什么要撕你的领带呢?”白梓萱好奇地凑过去问。 “因为铭哥哥这会儿很开心呀。”顾铭一边阴阳怪气地说着,一边把领带解了扔进垃圾桶,呼出口气又接着问,“你在陆征家都干什么了?” “唉,什么都没干成,还碰到了一个凶巴巴的女人,一直发脾气,又摔杯子又哭哭,还说……说我是狐狸精,对,就是这么说的。”白梓萱闷闷地说实话,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描述格外令人浮想联翩——比如捉奸现场,出轨被撞破,小三遭原配唾骂…… 顾铭整个人都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地拧了一下,骨头都要错位了,刚刚压下的一口气顿时又提了上来。 他猛地转头,死死盯着白梓萱的脸,好一会儿才沉声问道:“你们究竟做了什么,别人要骂你狐狸精?” “狐狸精到底是什么?萱萱不是狐狸……”白梓萱歪着头问。 “你少打岔,我问了你什么?”顾铭这会儿也没了跟她嬉闹的心情,严肃地问。 “姨姨说,不懂就要问才是好孩子!”白梓萱说得诚恳。 “我问你们到底做了什么!”顾铭终于控制不住地爆发了。 他吼得很大声,白梓萱吓得缩了缩脖子,捂住耳朵。 “他抱你了吗?”顾铭双手捏住她的肩膀问。 白梓萱认真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抱住她呢,于是她点了点头。 顾铭只觉脑子轰地一声响:“然后呢?” “嗯……嗯……然后我不小心撞到了他的鼻子!”顾铭此刻表情扭曲得特别可怕,把白梓萱给吓得老老实实仔细回想。 白梓萱没说半句假话,但这话听到顾铭耳朵里可就完全变味儿了——他们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时候,白梓萱活蹦乱跳瞎折腾还真没少撞他鼻子! “还有呢?”顾铭越问心越沉。 “还有……嗯……嗯……他的衣服破了。”霸王龙感觉要吃人了!白梓萱怯怯地低着头,拼尽全力又想到一件事,“他的肚子上有八块巧克力!”说完见顾铭表情更加可怖,又加上了一句,“不过我会假装不知道你的肚子没长好的!” 顾铭眼角一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腹肌——明明很好看很有型好吗! “然后呢?” “真的想不到了啦……”白梓萱委屈地咬着手指。 根据她的描述,顾铭瞬间脑中生动形象地浮现出一个老套恶俗的故事——肌肉男陆征狂野地撕破自己的衣服,从背后抱住白梓萱,被可怜巴巴躲避的白梓萱不小心撞到了鼻子,这时候陆征的女朋友隆重出场捉奸在床,然后哭天抢地摔杯子,骂白梓萱狐狸精。 一切情节可以顺畅衔接,顾铭思量了一会儿,顿时觉得笨笨的白梓萱是被骗被欺负了,心中不由得一阵气恼自责,抚着她柔软的长发轻声道:“我马上给你换个保镖,女的。” 白梓萱一时没绕过弯来,讷讷地问:“为什么呀!我喜欢陆征!” 我喜欢陆征! 喜欢陆征! 陆征! 她没有被勉强,她喜欢陆征。 顾铭愣在那里,眉头微蹙,思绪沉沉,这么多年,白梓萱有没有说过喜欢他?似乎说过,又似乎没有。 “陆征人很好很好的,我不要别人,只要他!”白梓萱说得信誓坦坦,一脸坚决。 “他只是一个保镖。”顾铭清清楚楚地说道,“他的位置很多人都能替代。” “哼。”白梓萱生气了。 “我和他只能选一个,你选谁?”顾铭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小脸扭回来。 “哼,选陆征!”白梓萱想都没想就说。 顾铭的熊熊怒火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他森然地开口:“你再说一遍?” “选陆征选陆征选陆征!”白梓萱说完还皱着鼻子朝他吐了吐舌头。 “你不要我,选一个保镖,白梓萱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顾铭指着她难以置信地问着。 “我本来就脑子有毛病。”白梓萱说得坦然,一副“这种问题你都要问我,我看你也病的不轻”的表情,“为什么非得选你,你了不起哦?” 这话说得真是没什么错误,顾铭无言以对。 墙上的挂钟咔嚓咔嚓,静谧蔓延得让人心寒。 他被她一句一句噎得发脾气的心情都没了,咬了咬牙便阴着脸去冲澡。 “会洗澡了不起哦?”白梓萱拧着小鼻子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学着他的高傲姿态,冷冷淡淡地扬着下巴走到另一间浴室去洗澡。 白梓萱被他伺候惯了,一时自己洗还真有点不太顺手,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洗完,出来的时候顾铭已经睡了,只留了她床头的一盏橙色小灯,透着晕黄的微光。 白梓萱钻进被子躺了一会儿,辗转反侧没有睡意,从背后戳了戳顾铭的脊梁:“铭哥哥,你不会真的换掉陆征吧?” 顾铭朝外挪动了一下身子,没理她。 “铭哥哥……”白梓萱蹭过去,“不换好不好。” “你再提他,我真跟你打架。”顾铭的声音阴阴森森地从暗处传来。 “我才不怕呢,我有大招!”白梓萱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又扯他睡衣,“陆征真的人很好很好的,你换成别人,欺负我怎么办呀!” 顾铭倏地从床上坐起来,转身面对她,大力把自己的睡衣衣角从她手里拽出来,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他对你好,是因为他喜欢你,他对你有企图心,跟他这个人到底好不好,没有半点关系,懂了吗?” 白梓萱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问道:“铭哥哥对我好,是因为喜欢我吗?” “对。”顾铭点头。 “懂了。”白梓萱点点头。 顾铭嘴角一抽,下意识地感觉不太对:“懂什么了?” “你对我有企图心!”白梓萱把最后三个字说得格外字正腔圆。 “……白梓萱我想揍你。”顾铭面无表情地说,他明显感到自己已经在失去理智的极限了,这小女人气他的本事果真是全宇宙无敌的。 白梓萱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小屁股:“你别过来哦,过来我就放大招了!” 顾铭不屑地“嗤”了一声,扯开她的被子就想打她屁股——家教不严,这都上天了! “我真的放大招了!”白梓萱嚷嚷。 “你放啊!你——”顾铭说到一半,便感到一具柔软的身体贴近,动作带起的风夹杂着沐浴后的清新和自己异常熟悉的体香。 她吻了他。 温柔的偷袭,味道像清晨醒来咬的第一口水蜜桃。 他一动都不敢动,不想太早结束这个嘴唇碰嘴唇的吻,她怎么能这样耍赖…… 第十三章 白梓萱眨了眨眼睛,心中默默感叹:这大招屡试不爽!就像电视上那种道士手里的符咒,“急急如律令”就把妖魔鬼怪给定住了! 顾铭的脸颊被她长长的睫毛刷得有些痒,登时猜到她调皮又得意的眼神和做坏事得逞的小心思,胸口一紧便拧着眉将两个人拉开了一点距离,垂眸时果然对上了她又好奇又喜乐的目光,顾铭从来不曾这般懊恼自己,为什么他总是可以随时敏锐地察觉别人的心思? 她根本就不是想亲他。 她是为了不挨揍,或许还为了陆征的事儿,反正就不是真的想亲他。 这感觉像什么?就像刚刚美滋美味儿地咬了一口的水蜜桃,正回味着那爽口清甜,却赫然发现里面有虫,还是半条! 顾铭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躺回了自己的位置。 白梓萱疑惑地抿了抿嘴,也跟着蹭过去,伸出食指轻轻抚摸他方才碰伤的下唇,表情瞬间变得端正严肃,担忧地问道:“铭哥哥流血了呢,痛不痛呀?” 她最初根本没注意,吻上去的时候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才发觉他受伤了。 顾铭这会儿心里着实有些难受,就没搭理她。 他仔细地回想着,两个人似乎是有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时光的吧?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疏远的呢?他记忆力明明很好,此刻却模模糊糊怎么都想不清楚。 白梓萱发现食指上沾了点血,一时觉得顾铭可疼可疼了。 “给你呼呼好不好?”白梓萱心疼地凑过去帮他吹了吹。 她呼出的气温温热热,隐约带着点潮湿的甜味儿,顾铭只觉一股难耐的燥热极速升腾而起,可他现在完全没有扑倒她的心情,于是偏过头去避开她。 白梓萱这会儿却玩上瘾了,可他扭头不看她,她就吹不到嘴唇了!白梓萱有点不高兴,一低头发现他的耳朵露了出来,于是开开心心地改吹耳朵。 顾铭下一秒便烦闷地感到体内被压抑的燥动迅速升级,他回头瞪了她一眼,挥手推开她,故意提高音量企图有点威严:“你不睡觉了是吧?” 她懒懒地“哼哼”了两声算是作答,又贴过去了一点儿,枕在顾铭的颈窝,伸手过去,用手指从他高挺的鼻梁上轻点着划过,笑眯眯地柔声说:“铭哥哥,你的侧脸这么看,真的好好看哦!萱萱好喜欢~” 她的尾音习惯性地带了点稚嫩的拖腔,凭空就多了撒娇的意味。 “……”顾铭黑着脸翻了个身,整个人都背对着她,眼不见心不烦——撩撩撩,撩什么撩!人那么蠢,不知道为什么天生自带一级撩汉技能,身经百战职业钓凯子的女人都没她撩得自然、挑得顺手!毕竟那种女人的小伎俩玩得再溜也得真枪实弹,但这小笨蛋已然到了摘花飞叶皆有爆炸级杀伤力的水准,比如此刻的顾铭,已经硬生生被她折腾得处于□□又没胃口的两难境地。 她刚刚睡得时间并不长,但被叫醒之后挺精神的,没什么继续睡的欲望:“铭哥哥,萱萱睡不着,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顾铭偏瘦,但肌肉比较发达,白梓萱枕起来不软不硬可舒服了,但没多一会儿她就感到他的肩膀越发地僵硬起来,于是贴心地随手帮他捏了捏。 “我现在很生气!”顾铭觉得非常有必要告诉她。 “啊?为什么呀……”白梓萱愣了一下,一副很吃惊的模样。 顾铭嘴角一抽。 这感觉又像什么呢?就像你愤懑地挥拳打过去,发现全部力道打在了棉花上,一抬手,竟然发现那堆坑爹的棉花里还藏着碎玻璃碴! 顾铭索性闷声不吭地用被子盖住头继续睡觉。 “铭哥哥,你为什么生气了呀?”白梓萱不依,扯他被子。 顾铭揪着不放。 “是不是因为你没有八块巧克力?”白梓萱自作聪明地猜测,安慰他,“没关系的,萱萱不会笑话你哦!”说着还把小手从后面钻进他的睡衣里面贴着腹肌打着圈摸啊摸,嘴里念叨着:“没事没事……” 她温软滑腻的小手一触到他腹部的皮肤,他全身的肌肉都瞬间绷紧了,整个人哪哪都不舒服,睡意也彻底没了。 “你是不是也这样摸他了?”顾铭猛地坐起来凶她。 “没有啊。”白梓萱一脸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你不要当我那么傻,我都懂的!” “你懂什么?”顾铭表情只缓和了一瞬,怒意又烧了起来,“你说说你懂什么啊白梓萱?” “就是……不能随便对别人动手动脚嘛。”白梓萱感到自己被顾铭给鄙视了,不高兴地撅了撅嘴,“成天把人家当大傻瓜,我傻你就开心了哦?” “你知道不能随便对别人动手动脚你还折腾我!”顾铭心里委屈,别的夫妻过日子,生气了横竖干干脆脆吵一架,摔锅砸碗好歹有个痛快,他倒好,被她气一下撩一下整得不上不下别提有多难受,她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坐那儿讲道理,一副很明白的样子。 “你是我的人,自然我想对你怎样就怎样!”白梓萱挥出小手一指,理所当然地说。 顾铭闻言一时没绷住,“噗——”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不忘给她竖个大拇指。 “你笑什么啦!”白梓萱被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两颊红扑扑地,盯着他半天又清了清嗓子威武霸气道,“你平时在外面记得守身如玉,不然我嫌弃你!” 顾铭闻言脸色一滞,心脏倏忽跳空了一拍,一时乱七八糟的思绪混在一起,他撇开目光转移话题:“你这成语用的根本不对。” “啊?”白梓萱一副很受打击的模样,下一秒便跳下床跑去拿自己这些年已然翻了好几遍的新华字典,认真地查到“守身如玉”这个词,摊开在顾铭眼皮底下,念道,“成语解释:保持节操,像玉一样洁白无瑕。我就是这个意思,没用错呀。” “呃……”顾铭一时语塞,这不是一般用来形容女人的吗?可字典上的确没写明是专门形容女人…… “你一定是读书读得太少,所以才这样没文化。”白梓萱发愁地叹了口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重重地合上字典,耐心教育他,“姨姨说,人可以笨、可以有生理缺陷、可以没钱、可以被人看不起,但一定不能放弃对知识的追求,因为知识是灵魂的基石。” “……”顾铭被她一堆大道理讲得有些接不上茬。 “就拿你来说吧,你看你每天就知道赚钱,赚的花不完还要我来帮你花,到最后,还没我懂得多!”白梓萱苦口婆心道,“铭哥哥,这本字典送你,希望你是一个有灵魂的人!” “……谢谢。”顾铭有点懵,但她如此郑重地送他礼物,他总不好不收吧…… 白梓萱见他收下,嘴角扬起一抹欣慰的笑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皱着眉僵在那里。 “怎么?”顾铭一时又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我刚刚想说一个词,明明应该学过的,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了。”白梓萱垂头丧气地道。 顾铭挑眉看了看她,又低头扫了一眼手中的新华字典,问道:“你是不是想说‘孺子可教’?” 白梓萱恍然大悟地一拍手:“对!” 顾铭嘴角一抽,再次无言以对。 时针分针秒针“咔嚓”一声重合在一起,已经十二点,又是新的一天了。 顾铭毫无睡意,深沉地坐在床上思考今天晚上他为什么要回家,而情况又是如何不受他控制地演变成了一场匪夷所思的思想教育课,他的心情为什么在上课之后莫名其妙又有点晴朗。 “小笨蛋。”顾铭叫她。 白梓萱不应,因为应了她就真的是笨蛋了,她才不上当呢,于是她装没听见地打了个哈欠,躺了下去,终于觉得有点困了。 “你爱不爱我?”顾铭从来没问过任何一个女人这种话,因为太直白会显得粗鲁、低俗、没情调又蠢,且很容易使自己处于被动的劣势,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能轻易地从她们的眼神中感受到狂热的恋慕,那是这么多年来白梓萱一直都没给过他的,所以他感到异常满足。 他一直觉得白梓萱是喜欢他的,只不过比较笨,很多事情无法理解,感情也不开窍,所以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就算与她讲明了夫妻是怎么一回事,她也只懂个表面。 十几年前的他认为这些都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等她长大,就像埋下一颗种子,悉心栽培一株花,急了便会夭折,耐心等待总能看到花开的那一天。 后来,白梓萱蓬勃旺盛地茁壮成长,终于长成了一棵似乎永远都不会开花的参天大树,而他站在树下总是哭笑不得。 “嗯?”白梓萱迷迷糊糊处于半睡半醒状态,只听到他好像问自己话了,但没听清内容。 “我问,你看到我,有没有心怦怦跳的感觉?”顾铭问得更加清楚简单了一些,他怕她听不懂,他怕自己错过了正确的答案。 “……有,一直在‘砰砰砰’哦。”白梓萱枕在枕头上仰头看他,“姨姨说,只有死人的心才不跳呢……” 她随手在他的瞳孔中点了一盏蜡烛,然后大手一挥给挥灭了。 “嗯,是。”顾铭无奈,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起码他没有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睡吧。” 他俯身过去,关了她床头的灯。 第十四章 邓佳甯在上海参加一个综艺节目,偏娱乐搞笑类,她全程都感觉自己亲和力爆表,高冷天后的帽子都能摘了,直到有嘉宾问到顾铭。 她其实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见到顾铭的人了,只知道他最近被一个中英混血富家女倒追逼婚弄得头疼,一直以工作为由出差避着。 该富家女有一个很奇葩的中文名,叫何贺,邓佳甯总感觉别人叫她的时候,无论叫全名还是亲昵点叠起来叫第二个字,都会很像是在“呵呵”她。 何贺并不比她年轻多少,不然也不会把结婚的事儿逼这么紧,同样的,邓佳甯也没觉得何贺比她漂亮多少。邓佳甯真正觉得被比下去的,是何贺的家世背景。她是英国金融巨头威尔逊家族之后,父亲是家族掌门人,坐拥几百亿美元的身家。身为典型的英伦贵族富家女,她从小便是精英教育下的优等生,完全继承了父亲的头脑和母亲的美貌,据传十岁就学习炒股,十四岁后经济独立,十六岁登上elle内页开始兼职模特,后以完美的成绩入读哈佛商学院,毕业后回到家族企业任职。 邓佳甯仔细查了她履历后就忍不住戚戚哀哀地在内心咆哮,这种女人不该找个门当户对的英伦范儿富家公子吗?找个白人高富帅多好啊!干什么非扒着顾铭不撒手呢? 这也就罢了,她搜着搜着竟然还在英文网站上看到新闻说何贺的父亲对顾铭颇为赏识,并话里有话地提了句他们家混血的孩子都很聪明,当下她就更心急了,这么大一条巨鳄上赶着咬钩了,还附赠一美貌与智慧并存、热情似火的大美人,顾铭怎么可能不动心? 顾铭还真没动心,他甚至跟何贺保持了非常清楚地朋友距离。 这对于邓佳甯而言是个好消息,但她心里一点儿都不是滋味儿,她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有一颗真善美的心所以比过了人家,她心如明镜——这是因为顾铭分得很清楚,什么样的女人能玩一玩,什么样的女人不想娶就不去招惹。 节目录制结束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邓佳甯的飞机延误,于是她临时决定住一晚再走。 上海的鹏程奥美酒店位于浦东新区,是国内唯一的一家档次能跟七星级的burjalarab相媲美的酒店,豪华设施应有尽有,订制管家服务也是国内无出其右,但有别于burjalarab顶级套房一晚十几万人民币的住宿费,奥美最贵的三间套房只用来招待顾铭的贵客,并无收费标准。 也是这个原因,这地儿可没少被顾铭那些红粉知己拿来嘚瑟,她们经常拿着顾铭给的卡来免费住,当然,万万不能忘了拍照留念。 邓佳甯脚步如风地带着经纪人和助理一走进奥美便被服务生殷勤礼貌地迎了进去,她刚踏入电梯口,便听到后面传来一个女人清清冷冷的声音:“她为什么不需要办手续?” 邓佳甯戴着prada的黑色墨镜翻了个白眼——自然是因为她是靠刷脸的嘛。 “你知道我是谁吗?”女人居高临下地问,不屑地瞟了一眼前台小姑娘,眼神像是在瞟一块油腻的五花肉。 “何小姐,请您填完这个表格,我们马上为您安排。”毕竟是奥美的服务生,见过的各路神仙、权贵富豪数不胜数,断不会被吓到不知所措。 邓佳甯敏锐地捕捉到那个“何”字,及时在电梯关门前按下了开门键,快步走出电梯一看,果然是何贺。她本人比拍出来的杂志大片还要美得多,气质偏高傲,中文说得非常好,非常标准的普通话,不带任何口音。 “哦,原来是邓小姐,失敬。”何贺看清了邓佳甯的相貌,貌似彬彬有礼地对邓佳甯笑了笑,身子慵懒地侧倚在古色古香的海黄梨前台上,“顾铭有同我提起过你。” 邓佳甯尴尬地站在电梯和前台之间的走廊上,进退两难——她当然不会纯真无邪地认为顾铭是给她安了个什么身份才提起她,他身边那么多女人不提,光按着她提,到底安的什么心?还不是觉得她邓佳甯斗气足、手腕狠、喜欢顽强不屈地替他打压各路压不平的祸水——这种事儿经历的多了,邓佳甯每次看宫斗剧都觉得不过瘾、被拉低了智商,她琢磨着只要随便给她个角色,分分钟碾压众妃当皇后了,哪能搞出几十集莫名其妙的剧情,关键是宫斗剧还喜欢为了体现妃嫔的心计而强行抹掉皇帝的脑细胞,而事实上稍有建树的皇帝都够她们喝一壶了,若是遇上顾铭这类千年老妖,估计怎么被玩死的都不知道。 邓佳甯正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便听何贺闲话家常似的道: “听说你父亲是做服装设计行业的,该认识我大伯大卫?威尔逊吧?” 奢侈品品牌pum的掌门人谁会不认识?要说邓家在国内也算是个豪门了,怎么一听她用这种口气一提,搞得他们家好像在开淘宝卖衣服似的……哎呦喂,这么高端洋气上档次的女人,要她怎么对付…… 两个人正对峙得不上不下,又有个女人风尘仆仆地拖着行李箱走了进来,拿了顾铭给的签名白卡要住酒店。 邓佳甯定睛一看,是个陌生面孔,倒没有太漂亮,但非常年轻,嫩得像大学生似的,看行事说话的派头,想来来头也不会小。 前台服务生司空见惯,淡定地告诉她已经没有空余房间了,小姑娘顿时脸色不太好,拿出手机就开始打电话:“铭,我现在一个人在上海,没有地方住了!” 撒娇委屈的腔调让邓佳甯和何贺同时一抖,继而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年轻小姑娘——她难道拿到了顾铭最新的私人手机号码? 白梓萱在浩浩荡荡的保镖队伍护航下走进奥美酒店的时候,顾铭的另外三个红颜知己已然暗自眉来眼去,在内心较量得天翻地覆。 “咦!佳蜜姐你也在这里哦!”白梓萱眼尖,一进门就看到了站在前台附近的邓佳甯。 邓佳甯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加密姐”是在叫自己,一转头的空档就看到一个精致得像假人一样的小矮个儿如小树袋熊般扑到她怀里,她猝不及防地被撞得后退两步,炫酷的墨镜狼狈不堪地掉在了地上。 白梓萱来上海是为了看漫展,她难得离开一趟北京,玩得有点脱,玩腻了直接就到了这个点儿。这次出门照例是陆征和其他几个保镖一起跟着,只不过额外多了三个女保镖,此时陆征已经在前台确定预约事宜。 “我是萱萱呀!”白梓萱抱着邓佳甯一阵亲热。 邓佳甯闻言全身都是剧烈一震——完了,这姑娘在电话里都能把她折磨成那个样子,见了真人还不得直接剩不下半口气? “这是顾铭的表妹!”邓佳甯摆出一个公关式的标准微笑,赶紧向其他两个人介绍,这颗山芋不能烫她一个人的手…… 陆征办好了手续,便看到白梓萱正在一脸好奇地围观三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还看到了邓佳甯,一时脑子都炸了——这什么情况? “为什么她一来就有地儿住?”红粉三号见状,恼怒地问,“还有,这皇家套房什么时候能预定了?” “没听说是顾铭表妹嘛。”红粉二号不紧不慢地说着风凉话,“动动脑子,少问点蠢问题。” “妹妹乖,把房间让给嫂子好不好?”红粉三号显然还是太年轻,飞扬跋扈沉不住气。 这名号一抛上来,红粉一号二号都不干了,叽叽喳喳就开始互相冷嘲热讽。 “你们不困吗……”白梓萱觉得有点无聊,抛出一句话。 红粉一二三号“刷刷刷”转头瞪了她一眼,继续精神头旺盛地唇枪舌战。 “你们在争什么,房间那么大,大家好好分一分,不要吵。”白梓萱乖巧地背着手,站在几个人中央教育她们。 三个女人再次停止了争吵,瞄了瞄她,突然间异口同声问:“我们三个,你喜欢谁?” “嗯——我觉得你最好看,”白梓萱客观诚实地指了指何贺,然后亲昵地抱住了邓佳甯,“但我喜欢佳蜜姐!” “……” “……” 红粉三号被冷落,心里不是滋味儿,赶紧走过去把白梓萱从邓佳甯身上拉到自己怀里,讨好地说:“萱萱啊,我跟你讲,你表哥很喜欢我的,以后我也会对你很好哦!” “你说铭哥哥吗,”白梓萱自然还有其他表哥,只是都没怎么联系了,“他不喜欢别人,只喜欢我。” “……”三个人同时沉默了几秒钟。 “但是你铭哥哥以后是要结婚的啊。”何贺率先打破沉默,开口道,“以后你铭哥哥跟我结婚了,我可以带你去英国玩。” “少扯这些有的没的,英国怎么了?崇洋媚外,顾铭理你了吗?”红粉三号把何贺伸向白梓萱的手拍到一边。 邓佳甯讳莫如深地一笑,她猜这红粉三号该是新欢,这话说得这么死,摆明了就是搞不清楚状况,还沉浸在对顾铭的无限遐想之中。 这会儿陆征已然镇定了下来,默默站在白梓萱身后,没再吭声。其实陆征本来可以打断这诡异的场景,直接走过去带白梓萱去房里,但她们三个人越吵越烈,他突然就升起了克制不住的嫉妒心和报复心,有了看顾铭好戏的心思,他不动,其他保镖自然也不会主动去趟这浑水。 “你们不是争房间,是在争铭哥哥吗?”白梓萱又叽里呱啦听了一通,终于有些顿悟。 然而,三个人的争吵已然到了白热化阶段,压根没理她。 “你们不要吵了,铭哥哥有老婆的。”白梓萱突然觉得她们好可怜哦。 “谁?!”三个人再次异口同声。 “我啊。”白梓萱耸了耸肩,见她们目瞪口呆的表情,又严肃地补充了一句,“我有结婚证。” 此话一出,杀伤力无穷,三个女人的脸色十分精彩地同时像刷了一层白漆。 第十五章 什么顾铭定制的跑车,什么顾铭亲手签名过的卡,什么顾铭的私人电话,这些在“结婚证”三个字面前简直廉价得比浮云还要不值一提。 激烈争吵之后的长久寂静中,白梓萱因为困倦而打哈欠的呼吸声显得刺耳而嘲讽,陆征克制着唇边不自觉扬起的笑意,不动声色地向前走了两步,以防三个女人冲上来直接撕了白梓萱。 顾铭万万没想到,白梓萱会说巧不巧地在奥美撞上别的女人,还一撞就撞了仨,这仨还都是匪夷所思的意外情况要入住——邓佳甯飞机延误竟然就不回去了,何贺回英国的途中被偷了包被迫逗留在上海,赵琴更扯,这位大小姐不过是看到了别的女人博客里发出来的奥美酒店顶级套房的照片,就任性地硬要跑来住一晚,偏偏白梓萱这个几百年不看一次漫展的人,就因为听说这次漫展有功夫熊猫的阿宝周边,就好说歹说、撒娇抹泪一定要来,顾铭也恰好在上海办事,便想着她来就来吧正好可以在一起了,又思及小丫头这么娇气,他当然得给她安排最好的地儿住,结果就这么撞了。 顾铭觉得这概率比买彩票还要低,但事情就是这样离奇地发生了。 “建诚,去给我买一盒抹茶的泡芙。”顾铭叹了口气,身心俱疲地捏了捏眉心对助理说,顿了顿又补充道,“森德瑞拉那家的。” “陆征,我好困哦。”白梓萱又深深地打了个哈欠,她不明白,为什么刚刚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人突然像被法术定住了一样,一言不发、光盯着她看呢?她知道她长得漂亮,但她们一直看一直看,她也会不好意思的呀!白梓萱学着三个女人的样子回瞪了一会儿眼睛,感觉没什么意思,便决定去睡觉了。 “嗯,我送你回房。”陆征低头柔声说。 “慢着,她到底是谁?”何贺率先回过神来,气势汹汹地发问。 赵琴冷笑了一声,再次掏出手机拨顾铭的号码。 邓佳甯自是知晓白梓萱智力有问题的说法,心里却依旧空落落地没底,但她这么多年一路走过来,几乎已经习惯了这些,都有些麻木了,因此没什么举动,静观其变,反正她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便好。 简洁单调的iphone经典手机铃声在奥美酒店门口响了起来,突兀得像是不怎么和谐的开场曲。 三个人同时回头,便看到顾铭正一边切断来电一边步履从容地走入奥美酒店。 他格外随意地用深蓝斑点衬衫打底,外套白绒衫,浅棕色风衣,简单的乐福鞋,smartcasual范儿被他诠释的淋漓尽致,在奥美金碧辉煌的奢华装潢下毫不失色,反而显得更加雅致不俗。 “铭哥哥——哇!” 白梓萱本来想咨询“三个奇怪女人”的问题,但手中被迅速塞入一盒森德瑞拉家的抹茶泡芙,正巧她玩得那么累还没吃夜宵,她顿时觉得又要说话又要吃东西嘴巴忙不过来了——什么可都没肚子重要呀,思及此,她忙不迭地跑到一边吃东西。 顾铭算盘打得好,他琢磨着,比起他这些红颜知己,那没心没肺的小女人肯定更在意泡芙,但当她真的笑得一脸灿烂地抱着那盒泡芙,心满意足地跑到一边吃,完全无视其他人的时候,顾铭还是心中一沉,强打起来的精神瞬间被打击得没剩多点儿了。 “哟,今儿可真巧,都在这儿了,蓬荜生辉呀……能聚在一起便是有缘,不妨互相认识一下,以后就算是朋友了。”顾铭客套着,格外绅士地笑了笑,面色坦然地给她们互相介绍,“这位是正瑞药业赵总的女儿赵琴,这位是umt公司执行总裁何总,佳甯的话你们肯定都认识,我就不多话了。” 邓佳甯和何贺不好显得太失风度,便表情诡异地互相握了握手,各自心怀鬼胎。 赵琴连敷衍的心情都没有,一脸心碎的表情,又不好在这样的场面下闹脾气,当然也没脸哭,便盯着顾铭一声不吭。 邓佳甯内心忍不住嘲笑,年轻人,很傻很天真了吧?她当初也是被顾铭这般介绍过,当时她还傻乎乎地纳闷顾铭为什么不介绍自己是他女朋友,后来她才想通了,她自己挑杆子一头热,自己巴巴地倒贴上去,但人家不拒绝不表态也不代表接受了啊!人家横竖又没睡过你,只不过是心情好的时候送点“回礼”,偶尔态度暧昧也不过是你自己认为在“调情”,人家啥时候承认过你是他女人了?这么多年来,她心知肚明,顾铭或多或少都有几分利用她的意思,他身边的女人,没有任何一个是没有利用价值的,就算是娱乐,他也会娱乐出个门道来,从来不把时间浪费在无用之事上。他从白手起家到今天这般,有多少人脉是靠女人攒起来的?邓佳甯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肯定不会少。 “把刚刚白小姐预定的房间让给这位赵小姐。”顾铭用不高不低的嗓音对前台简单交代了一下,赵琴闻言脸色显然好了很多。 “顾总不给我们介绍一下白小姐?”何贺这会儿在气头上,连称呼都阴阳怪气地变成了“顾总”,她轻蔑地瞟了一眼正坐在沙发上乐呵呵地眯着眼睛、吃泡芙吃得嘴角全是绿色奶油的小美人,眉头一抽。 “那位是我的表妹,有点……智力障碍,就不浪费时间多介绍了。”顾铭貌似非常难以启齿地说道,“今天很晚了,你们早点休息。” 何贺闻言脸色瞬变——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竟然是个智障?真是可惜了…… 此时赵琴心底也松了口气,心道那结婚证的言论不过是傻子在说胡话。 邓佳甯却心生疑窦,她就在刚刚那一瞬间,敏锐地捕捉到顾铭看那个所谓表妹的眼神似乎不太单纯……究竟是怎么不单纯法,她又说不清,但根据她向来很准的第六感,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不会这般简单。 白梓萱将二十个抹茶泡芙消灭干净之后,一抬头发现三个女人已经都不在大厅了,周遭又恢复了雅致静谧的氛围,她视线所及是两条笔直的大长腿,顾铭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端了杯咖啡在喝。 “我要去睡觉啦~”白梓萱伸了个懒腰,接过陆征贴心递过来的纸巾,仔仔细细地擦了擦嘴角。 顾铭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陆征,顿了顿才对白梓萱说:“我给你换了间房间。” “为什么?我要住大屋子!”白梓萱嘟着嘴不高兴,她来之前是看过奥美顶级套房的宣传图片的,可大可漂亮了,她期待了一整天呢! “明天吧,随便你住多久。”顾铭无奈地道,他当然了解白梓萱的性子,但这已经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完美的解决方法。 “我不要!我就要今天!”白梓萱跺脚,程亮的小皮靴跺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脆脆的响声。 她从小到大都是被惯着的,从来不需要“忍”任何事情,这时候突然让她忍一天,她哪受得了?! 白梓萱眸子一转,又疑惑地转过头去问陆征:“你不是说已经订好了吗?怎么又不能住了!” “顾总把房间让给刚刚那位……让你叫嫂子的女人了。”陆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低声对她解释。 话音一落,顾铭便再次冷冷地剜了他一眼。 白梓萱本来吃饱喝足,已经把刚刚乱七八糟的对话抛在了脑后,陆征这一提她又回过味儿来了。 “乖,我带你去我的住处玩好不好?”顾铭把咖啡放在身前的茶几上,倾身过去用拇指轻柔地将白梓萱皱着的眉头抚平。此时赵琴已经住进去了,再让人搬出来肯定不是个事儿,得罪人倒是在其次,主要是情况若是闹得更大了,白梓萱这边肯定也会听到更多有的没的,到时候再想圆场就不容易了。 “我不要!”白梓萱一把推开他的手臂,一撇嘴泪花都出来了,“你帮着别人!你欺负萱萱!” “嘘,你小点声。”顾铭赶紧从身后抱住她,紧紧捂住她的嘴,毕竟是公共场合,虽然已经是深夜,但工作人员不少,人多口杂,他难得地露出了一瞬无措的表情,只得低头凑在她耳边柔声哄道,“怎么会呢,最喜欢萱萱了!你换个要求,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 白梓萱含着金汤匙出生,什么时候不是想要什么有什么?万万没有让给别人的道理,结果这会儿说了好几遍都没把房间要回来,登时大小姐脾气就上来了,扭了身子就像条泥鳅一样灵活地从顾铭的怀中挣脱出来。 “哼!别人住过的房间!我还不要了呢!嫌脏!”白梓萱气哼哼地嚷道,顺手端过顾铭刚刚搁在茶几上的咖啡杯便朝他扔了过去,“你滚开!再也不想见到你!陆征,我们走!” 顾铭猝不及防地抬手挡了一下,虽然没被砸到,但是滚烫的咖啡全部泼到了手指上。 这咖啡明明烫的是手指,他却觉得胸口像被火燎了一把似的疼。 她一点都不吃醋,她跟他闹也不是因为他跟别的女人关系暧昧,她仅仅是因为今天没住到她想住的房间,就轻易地说出这种话。 “你给我站住!”顾铭手指微抖,“白梓萱,我看我是把你惯得不像样子了!” 第十六章 这些年来,顾铭从未真正发过火,顶多装腔作势吓吓她,再怎么不愉快,大不了也就是使小伎俩捉弄捉弄她。可这次,他是真的动了怒。 她从未理解他,甚至从未试图理解他。 他也曾经安慰自己——这都是因为这女人脑子笨嘛。可就在此刻,他突然心凉地发现,她宁可不要他,也不愿意花几分钟听听他的说法。 白梓萱自然感受到了顾铭不同于以往的言语腔调,一时吓得把眼泪都憋回去了,她后退两步紧紧地拽住陆征的手,轻软的嗓音因为惧怕而细细微微地颤着,格外柔弱惹人怜:“陆征,陆征,我好害怕。” 陆征,我好害怕。 这话如同一把锁,轻轻旋转,“咔嚓”,脆脆的一声,将陆征禁锢在心底的、无处安放的保护欲瞬间开启。 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充满力量和勇气,即使莽撞可笑、不计后果。 他能清楚地感到白梓萱此刻正摊出手,给了他一个机会,他做梦都从未敢奢望过的机会——他可以就这样把她从顾铭身边带走,他可以,她允许。 这样的诱惑值得他做任何傻事,他不在乎。 她脆弱单纯的眼神那样无辜。 他弯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陆征,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顾铭刻意压低了嗓音,所有人却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此刻因为愤怒而颤抖的声线。 “保护她。”陆征理所当然地开口道,隐约带着轻微癫狂的三个字,轻飘飘地在奥美空荡荡的大厅里盘旋,沉降,然后激荡开大片倒吸气的诧异声。 不知哪里来的胆量,他宣战一般地迎上了顾铭阴鸷的眼神,这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赢了。 顾铭唇畔勾出一抹凉淡的蔑笑:“你疯了吗?” “她那么好,不应该把一生浪费在你身边。”陆征把这话说得若日常寒暄般自然熟练,每个字他都反复咀嚼到干瘪无味,此刻终于快意地吐了出来。 顾铭只是阴着脸一瞬不瞬地死盯着他,甚至都没露出半点吃惊的神色,几秒死寂过后,他发出一阵低沉森冷的笑声:“陆征,我曾经竟以为你是有脑子的,可现在,你是以为你在拍欧美英雄激战大片吗?” 陆征温柔地将白梓萱的脑袋按进自己的怀里,不希望她听到任何带有攻击性的词句。 他用余光向周遭扫了一下,整排训练有素的高级保镖如同围食猎物的狼群一般将他包围在中央,跃跃欲试。 陆征嘴角缓缓扬起,轻笑:“顾总真是谦虚了,你当然应该相信自己挑人的眼光。” 顾铭闻言脸色微变,未等他做出反应,陆征已然身手敏捷如若无人阻拦那般消失在奥美的大门。 其他保镖面面相觑,吃惊之余都来不及羞愧便赶紧拔腿追上去,自然为时已晚,空手而归只得报了警。 顾铭见状只觉血气若倒流一般回冲,使他眼前有一瞬间的漆黑。 他全无冷静地冲出了酒店,时过午夜,繁华的街道上依旧不乏娱乐不疲的夜生活一族,霓虹纵横未灭,像被人恶意搅在一起的、污渍渍的调色盘。 多么荒唐可笑,自家夫人被自家保镖光明正大地劫走,数十个层层筛选出来的高级保镖齐齐阻拦却没起到半点作用。 顾铭若雕像般伫立不动,暗自攥紧拳头,迅速分析着所有的可能性,可他心烦意乱间唯一能确定的是白梓萱不会被伤害,陆征不会伤害她,思及此,他终于稍稍平静了几分。 顾铭此刻清楚地明白,他所犯的最大的错误,便是严重低估了陆征的能力,所以即便他完全察觉了陆征那些千丝万缕的心思也误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他。 白梓萱那般想要留着陆征,他有多么不怎么情愿却也抵不过她几分失落的眼神,因此犹豫到最后还是没有解雇陆征,并多雇佣了几个与他实力相当的保镖来制约他的行动。 他本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顾铭压抑着内心翻滚着的暴躁情绪闭了闭眼睛,然后猛地睁开,他冲出饭店时有留意到街道周围被翻得乱七八糟,想来藏身之处已经全部被搜索过,但是……他大步走到十米开外的t字路口拐角处,那里有一个装饰用的水箱,水箱后面的店铺早已打样,深夜时分不会运作,他抬手掀开盖子,果然看到水被刻意放出一半。 虽没留半点踪迹,但白梓萱身上的香水味儿是独一无二的,他不可能认错。 白梓萱二十岁生日的时候,他送了她第一瓶香水。 她每次过生日区别都不大,因为她每一年都是一个样子,心智和外貌都未曾有什么变化,所以她二十岁时,他决定送她一点特别的东西。顾铭工作倦怠的时候,通常喜欢看科技期刊来解闷,当时他偶然在《neuron》杂志上看到关于嗅觉记忆的研究报告,大意是视觉记忆几小时内便会淡化,而嗅觉记忆却能在大脑海马体不能协调运作后仍继续保存,因此一些患有健忘症的病人依然能够回忆起小时候闻过的气味儿,顾铭心血来潮,便决定送她一款特别的香水——不会被其他女人喷洒的那种,属于她的专属香味儿。 白梓萱收到后,傻乎乎的只觉得好闻好喜欢,便开开心心喷得卧室里到处都是,完全不知晓这款香水是顾铭请了业界顶尖调香师专门为她调制,香水瓶的设计亦出自名家之手,因为不会对外宣传、推广、出售,造价极其昂贵,他自然也不想告诉她——“不知”的奢侈,才是真正的奢侈。 此时此刻,这个香气却成了莫大的嘲讽。 顾铭黯然地垂眸,他在想——她肯定会感冒。 “阿嚏!”白梓萱裹着一层浴巾窝在沙发上委屈地缩成一团,“呜——鼻子不通好难过。” “有点感冒,没发烧,好好休息休息说不定明天就好了。”陆征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仔细地试探着温度,想着他在上海这边的处住所鲜有人知晓,应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来打扰她休息。 “霸王龙说,笨蛋是不会感冒的!他又骗我——阿嚏!”白梓萱鼻头红红的,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因为氤氲着泪花而显得异常晶亮——顾铭小时候陪她看日本动画片,经常会出现“笨蛋不会感冒”这句调侃,源自日本俗语,后来他生病发烧到40度,她见状很害怕,他便现学现卖地引用道:“你不记得吗?电视里说笨蛋是不会感冒的。”当时她听到这话可高兴了,之后才发现似乎有什么不太对…… “对不起。”陆征递给她一杯温热的白开水,愧疚地道。他一心只想带她从顾铭那个喜欢玩弄女人的人渣身边逃开,哪里会想到她只泡了几分钟的凉水便迅速感冒了,“我现在、马上、立刻去给你买点药,吃了就不难受了。你平时感冒都吃什么药?会不会对什么成分过敏?” “我没感冒过……”白梓萱说完,美眸倏忽打了个转儿,又急忙解释,“但是,这可不是因为我以前更笨哦!姨姨说,是因为我吃得多,身体健康!对了……我们这样跑出来,要跟姨姨说的!不然,她会担心萱萱,会着急的!” 陆征愣了一下,微微失落——曾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以为他们可以不被任何人所知地私奔。 “我现在给她打个电话,顺便问问你吃药的问题。”陆征对白婉莹的印象非常好——温婉良善,修养极佳,且她是陆征唯一见过的、在面对白梓萱时目光端正严肃、不含轻蔑的人,因此他向来十分尊敬她,也确定白婉莹必然和顾铭不在同一个立场。 “阿嚏——那你打吧!”白梓萱又把自己裹了裹,愈发变得毛茸茸地。 陆征低头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手机——虽然白梓萱不觉得,但他心知肚明自己的行为已然逾越了,这会儿要怎么跟白婉莹解释,也真让他头疼,最重要的是,他不清楚顾铭是不是会料到这些,此时已然用一套迷惑人心的说词联系过了白婉莹,甚至已经有警察守株待兔,正等他自投罗网,这个可能性极大——他虽然主要保护人是白梓萱,但跟顾铭接触了这么多年,他也算了解顾铭的做事风格。 “你跟姨姨说,萱萱很生气,不想回家!”白梓萱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 “好。”陆征思绪百转千折,却又无法拒绝白梓萱的要求,也不想骗她,最终他选择赌一把——他赌白婉莹也不希望白梓萱回到顾铭身边。 白婉莹接到陆征电话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多。 “白夫人,萱萱她……让我知会您一声。”陆征斟词酌句。 “你想要什么?是我们家亏待你了吗?”白婉莹的声调压抑而尖锐,听上去很激动。 “我不知道顾总是不是与您说了什么,但……是萱萱自己不想回去。”陆征说着便把手机递到了白梓萱唇边。 “姨姨,铭哥哥帮着坏女人欺负萱萱!让萱萱没地方睡觉!萱萱好委屈哦!”白梓萱拖着哭腔说道。 白婉莹登时愣住,她半夜被突然而至的警察吵醒,又接了顾铭的电话听说白梓萱被绑架勒索,正焦虑担心到极点,却又从陆征这里得到了截然不同的说法。 “无论顾铭与您说了什么,我想您应该清楚,要绑架我早就动手了,在顾家做了这么多年,我有的是更好的机会,不必等到现在。”陆征语气沉缓,透出些许疲惫,“我只是看不下去,不希望萱萱被他骗得团团转,也不希望他告诉任何人萱萱有智力障碍这种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其实若对面是旁人,白婉莹定然半个字都不会相信,但陆征在他们家工作了七年之久,向来成熟稳重、克己复礼,突然做出了这样出格的举动,必然不会是无缘无故。 “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您觉得萱萱跟顾总在一起,真的合适吗?”陆征心底松了一口气,他能感受到白婉莹的动摇。 这话一针见血地问到了白婉莹的心坎上,她为二人近乎畸形的婚姻关系操心也不是一两天了。 “陆征,你觉得你和萱萱就合适吗?”白婉莹苦笑着反问。 陆征一时被问得恼怒升腾,不知不觉地提高了音量:“我从未奢求过她,会带她逃走也并非有什么不良居心,若她想回去,我随时放手,但白夫人既然这么问了,那我便告诉您,若她是我的妻,我必不会多看其他女人一眼。” 白婉莹怔了几秒,悬在半空的心稳稳地坠了地,这些年来她一直觉得顾铭之外的男人她信不过,但是陆征呢? 白婉莹犹豫着,又叹了口气,尽量压低了嗓音避免引起屋外警察的注意:“你让萱萱接个电话。” 第十七章 cleo原本是国内最大最知名的一家唱片公司,实力和制作水准一流。 20世纪末期,cleo捧□□手无数,却因2002年被媒体曝光cleo为其旗下新人歌手造势进行大规模“买榜”的丑闻事件而迅速垮台,在这之后,新任ceo又实施了错误的战略决策,不但没有力挽狂澜,甚至导致整个公司彻底陷入低潮。 从2002到2009年的七年间,cleo签下的新人唱片销量皆不佳,阴霾密布的大形势下,cleo旗下的知名歌手也陆陆续续离开,不再续约。 2009这一年毫无疑问是转折年,实体唱片行业欣欣向荣的黄金时代拖着最后一抹余晖消匿在新兴网络时代的惊涛骇浪中,叫嚣“唱片已死”的论调此起彼伏,同时,传统唱片歌手被“超级女声”等大规模选秀引入的新血液冲击入低谷,cleo面临的已经不单单是黯淡的前景,许多业界大咖纷纷跳槽寻求出路,而宋清流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了cleo。 宋清流何许人也?要实力有实力,要噱头有噱头,不是明星胜似明星,典型的“明明可以靠脸吃饭,非要用才华碾压众生”,多年来都是娱记笔下铁打不变的主角,人气风头皆压过娱乐圈一代又一代当红小生,独自去星巴克买杯咖啡都能莫名其妙上娱乐版头条。 如今,他身为海纳国际的少东家,挑明了与当今乐坛天后邓佳甯对着干,转身又直接入驻cleo——这消息一出来,已死气沉沉多年的cleo立时如回光返照一般登上热搜第一。 毫不夸张地说,宋清流一人便可以使一个即将倒闭的唱片公司起死回生——他的到来,意味着cleo可以轻易博到版面,意味着会有大批唱将追随而至,当然,也意味着cleo将推出销量不逊的唱片——无论宋清流创作水准有没有降低,质量或好或坏,只要热度并未消弭,自然有大批粉丝前来买账,若是水准再比以往有所突破,那么cleo崛起的机会便来了。 宋清流虽说依旧是担任音乐总监一职,在cleo的地位却比ceo还要高,整个公司从管理层到小员工,谁不知晓他是一根救命稻草,是从天而降的还魂丹?所以说,他说要大规模海选新人,cleo当然倾家荡产也会不遗余力地全面配合。 选秀冠军获得的将是和宋清流合作的机会,而与宋清流合作意味着身价立刻挤入一线行列,这样的诱惑使大批唱功良莠不齐的歌手挤破头想赢,选秀举行得异常火爆,蕾塔便是这时候来到宋清流身边的。 蕾塔本名柯若仪,青歌赛出身,后在“超级女声”中红极一时,明明是冠军的实力,却无故中途退出,自此销声匿迹,如今重新现身草根类歌唱选秀比赛,自然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路毫无悬念地冲到了冠军的位置,很快便顺利签约cleo。 蕾塔第一次见宋清流真人时,着实被他的脸“惊吓”了一把。参赛前她看宣传海报时,心里总是夹带着些许不屑,认为这脸肯定是ps过拿来当卖点的,不能当真,而一个男人老拿自己的脸当噱头未免有点掉价儿,见了真人却意外地发现——他居然还算是不怎么上相的,本人比海报上气质还要胜三分,相貌搁电视剧里妥妥的男一号没跑。 “我看了你的资料。”宋清流漫不经心地用食指轻推,将一摞a4纸随手塞进文件夹,“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比赛?” “我想红。”蕾塔无所谓地笑笑,简单直接地回答道,反正扯些没用的估计宋清流也没耐心听。 宋清流微微勾唇,显而易见地露出了他标志性的嘲讽笑容:“你们这些mental,不是老是自己为是地觉得,流行音乐low到不能入耳么?” 蕾塔诧异了两秒才道:“宋总监资料看得挺全么。” &ion乐队的主唱,几个月前我恰好听过你的摇滚场子。这个月比赛的曲目我也大致听了一下,你的第二换声点在e5,e5以下的发声质量很好,声压和立体度堪称完美,低音充满厚重的颗粒感,但e5以上声带控制力便急速下降,明显缺乏金属芯,大部分时候要靠怒音将高音顶上去,发音阻塞不够通透。”宋清流十指交叉放在胸前,摇了摇头说,“你唱歌的能力的确不错,但以你的嗓音条件,继续唱摇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在我看来,国内乌七八糟的摇滚圈都是一群狂吼滥叫还自以为是的土包子,难得出现一个像你这样的实力唱将,跑来唱流行可惜了。尤其是相对于邓佳甯这类把belting技术练得炉火纯青的,流行音乐领域的歌手来说,你唱流行可以说没有任何优势。” 蕾塔沉默了良久才开口,只是道:“我可以练习。” “嗯,我目前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宋清流又是无所谓地一笑,将手摊开作一个欢迎的姿势,语气优雅却凉薄,“希望你能忍受接下来的时光。” 蕾塔当时隐约明了宋清流为什么要用“忍受”二字,但她却不知道摇滚转唱流行真的需要极大的精神上的忍耐,至少对她而言是这样。 她年少轻狂时选择了摇滚这条路子,相对自由、极其小众、穷困潦倒,整个乐队纯粹是靠她的嗓音撑到了今天,即便是这样,她每逢演出依旧能清晰地感到灵魂的跳跃。 她爱唱歌爱到骨子里,可她不想继续这样单薄窘迫的生活,唱得再卖力也只能一家一家酒吧走场子,这么多年甚至没几个人知道她蕾塔依旧在唱歌,至今穷得买不起房子,每天跟乐队的其余人挤在六十平米的出租房,没脸跟家人说自己到底是混出个什么名堂。 她不甘心,她有脸蛋儿有身材有唱功,她想红。 凭什么那些毫无唱功、内涵浅薄甚至俗不可耐的歌手大红大紫、万人追捧、薪酬不菲,她这般努力、样样不输她们却依旧捉襟见肘、无人问津? 穷困的梦想撑不过铜臭的现实。 她什么歌都能唱,她去唱烂大街的口水歌肯定比那些人要红,她这样想。 “纹身不能有,去洗掉。”她的经纪人康志文第n次提出这类对她而言着实无理的要求。 “我是来唱歌的,跟我的纹身有什么关系?”蕾塔抬手指了指自己全新的发型,将歌词簿“啪”地摔在桌上,“毁掉我多年攒下来的头发已经够过分的了。” “柯小姐,您那么厉害是吧?选秀成绩最终只比亚军多一票,是险胜,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打扮不讨喜。”康志文蜷着食指敲了敲她甩在桌上的歌词簿,“首先,你需要塑造一个健康、积极、阳光、努力奋斗的正面形象给观众,对了,你右耳那七个耳钉也摘掉,全部。” “我他妈的为什么一定要唱歌给那些什么都不懂的人听!”蕾塔在内心自问了许多遍这个答案已知的问题,然后言听计从地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清新秀丽的美人。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些小事远远算不上是一种屈从,但对于蕾塔而言,这般境况下连开口唱歌都变得索然无味,再怎么努力都找不对感觉。 她性子拧巴,灵魂不羁,剥夺了她在舞台上嘶吼的狂放,让她终日唱一些无病□□的情歌,比她想象中还要艰难。 “你这张专辑,根本就没有用心写。”蕾塔在听到宋清流第五次说出“重录”两个字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其实她本不敢质疑宋清流的,只是枯燥的演唱已经磨掉了她所有的耐心和冷静,“这些跟你以前的作品辨识度很低,有些地方甚至只是简单地把旧作和弦变调。” “是啊,这张专辑是我用了一天时间写出来的,”宋清流倒是承认的坦然,“你放心,一般人不会仔细听这些,流行音乐的受众大都是低层次人群,他们不具备基本的鉴赏能力,只需要满足他们的预期便一切好说,16543或者14536用多少次都不会有人在意。更何况,根本不会有人质疑我的创作能力,我们只要赶在邓佳甯发新专辑之前,把成果做出来,只要唱片销量够高,压过邓佳甯,无论事实怎样,舆论都会出现新人压过天后的议论点,你的热度一旦上去,我们就已然赢了一半儿。” “我能不能多问一句,你为什么一定要跟邓佳甯对着干?你把你的事业当做……当做对付邓佳甯的武器,不觉得是一种浪费吗?”蕾塔终于把在心底捂了好几天的问题给吐了出来。 “我觉得很有趣。”宋清流笑着耸耸肩。 “你就像一个失恋又任性的小男生。”蕾塔似乎琢磨出了点儿门道。 宋清流怔了一秒,然后嗤笑着摇了摇头:“你情歌唱太多,出现后遗症了?” “不然你为什么要浪费你宝贵的时间,写这些垃圾出来?”蕾塔认定宋清流为情所伤。 “随你想吧,重录。”宋清流不欲多言。 他不想告诉任何人,他根本没有浪费时间,就算给他再多的时间,他也写不出自己满意的新歌,他曾经源源不断几乎要满溢的灵感似乎已然枯竭,挤都挤不出半滴来止渴,但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一点,毕竟他是从小到大从未输过的宋清流啊。 第十八章 顾铭连夜赶回了家,疲惫、愤怒和担忧混在一起,使他整个人都如同在福尔马林溶液里泡过那般死气沉沉。 他一言不发,径直推开白婉莹书房半掩着的红木门:“妈。” “铭铭啊,你……你别太担心。”白婉莹正思绪沉沉理不清楚,又突然被他这副似是要杀人的模样吓到,张口结舌。 “你为什么要帮陆征?”顾铭一扬手把门“哐当”一声甩上,压着嗓子低吼出来。 白婉莹诧然一愣,脑子“轰”地一片空白,先前想好的说辞全部若骨牌一般坍塌,她不知道顾铭是怎么知道的这些的,他明明刚进家门,甚至警察都没发现她刚刚接了陆征的电话。 “你这是与母亲说话的态度?”白婉莹嘴唇微微发抖。 “那你又为什么要帮一个外人!?”顾铭双目通红,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 白婉莹索性也不在遮掩,坦白道:“萱萱明明白白地跟我说了,她不想回来。” “所以你真的在帮陆征?”顾铭俊朗起伏的眉目拧出深深的沟壑,忽而颓然一哂,无力道,“她是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懂什么啊!她被他骗了你明白吗?” “是,你把她当傻子,但陆征不!”白婉莹用力地拍了一下书桌,一声闷响后,桌角的笔筒滚落在地,数支钢笔四散开来,劈啪作响。 顾铭低着头轻笑了一声,懒得再辩解什么,只是说:“她是我老婆。” “你们离婚吧。”白婉莹掌心火辣辣地疼,一如她这些年来的懊悔和懦弱,“我知道,你在拿她报复白家,对吗?当年白家待你不好,所有人都喜欢萱萱,常指挥她欺负你,如今你飞黄腾达了,于是想千百倍地把尊严夺回来,对吗?” 顾铭如遭雷击一般愕然立在原地,良久才恍然回神,抿紧了唇似乎觉得不必再多说半个字,转身拉开门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当年? 当年那些事他当然记得,可他怎么还会把白家放在心上。 那一年顾铭十四岁,是处于反叛情绪旺盛的青春期的少年。 彼时他是最好的高中里最“坏”的学生,逃课打架时常为之,作业二字更不能约束他。他也是整个高中部最年幼的学生,平日考试不认真,成绩马马虎虎,却时常在各类全国级竞赛中拔得头筹,让老师们气不过又爱得不行。后来他在高中部出名倒还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长得帅。其实相貌是一个主观概念,“帅”字的含义千差万别,比如有类男生客观来说五官长得都不错,整体比例也端正,却偏偏不讨女生喜欢,而顾铭的长相则属于绝大部分女生见了都会心动的类型。 顾铭自幼在白家人的白眼中长大,自然没什么教养可言,哪个女生追他,他便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当丫鬟使,把对方欺负急了恼了便换个女生,横竖追他的人排一长队,随便用都用不完。说来也奇怪,他越是行径恶劣,飞蛾扑火的女生就越多,以至于可以完全诠释“趋之若鹜”这个词。 那时的白家富甲一方,住宅很是气派豪华,当地少见。 男人们常不归家,一票家庭主妇晚上百无聊赖,将麻将牌搓得哗哗响。 这种时候,顾铭往往喜欢一个人仰躺在屋外的喷泉池子旁边看星星。 繁华热闹,近在咫尺,与他无关。 闷热的夏天里,那是比空调房舒畅百倍的避暑佳地。 喷泉溅起的水雾被风缓缓地吹散,像密密的网那般罩在他露出的皮肤上,清清凉凉。 草丛中蛐蛐有规律地发出此起彼伏的鸣叫声,墨蓝深邃的星空辽阔无垠,他凝视着,时常感到自己单薄渺小若蝼蚁,既是如此,自己的屈辱和不甘又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呢? 年幼的他总喜欢这样思考人生,但总有人不识时务地打扰他—— “铭哥哥~”肉嘟嘟的小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脸,“我找不到地方嘘嘘了,好着急!” 顾铭从昏然欲睡中睁开眼睛,赫然发现一个粉嫩嫩的小人儿正蹲在自己头顶,水光潋滟的大眼睛似乎下一秒就要滴出眼泪来。 “我带你去。”顾铭翻身而起,他知道这小家伙真的能干出“就地解决”这种事儿来。 “嗯!”白梓萱心里默念“终于得救”,重重地点了点头。 顾铭领着她去洗手间,随口嘱咐道:“别忘记洗手。” “嗯嗯!”白梓萱急急忙忙地奔了进去,没多一会儿又颠颠儿地跑出来,婴儿肥的小脸儿已然皱成小笼包的模样,“铭哥哥,洗手台太高了!” 顾铭了然,弯下腰干脆利落地将她抱起来,快速走到洗手池旁:“洗吧。” 白梓萱被举高高,开开心心地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一起,她顿觉尿意汹涌而至,如同开闸放水。 顾铭只感到腰间的衣服一湿,瞬间反应过来:“你还没上厕所?那你为什么要洗手!” “……”白梓萱当着男孩子的面尿裤子本就羞得无地自容,又被他这样一问,也答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缩着脑袋,委屈地撇着嘴不敢吭声。 “没事,叫人来打扫一下,换个衣服就好了。”顾铭知她笨拙,必不是有意为之,一时觉得自己刚刚苛责得过分了,顿了顿便又随口编扯道,“小孩子都这样的,我小时候也这样,长大就不会了。” “真的吗?”白梓萱明显被这话安慰到了,仰起头怯生生地觑他。 “嗯。”顾铭认真地点了点头。 白梓萱瞬间露出一个大大的、甜甜的笑容,白藕般的小胳膊圈着他的脖子,准确无误地凑到他唇边香了一下:“萱萱好想快快长大哦。” 她吻了他的唇。 顾铭呆立在原地,感觉犹如电流窜入全身,通向四肢百骸,眼前有一瞬白茫茫的,像是莽撞跌入一个未知之境。 白梓萱好奇地仰着头,见他一动不动,便嬉笑着,“木啊”一声又亲了一下。 顾铭这才骤然反应过来:“你!你做什么亲我!” 他湿哒哒地一身狼狈,又不能就这么把她扔下,只得继续抱着她,然而一想到他的初吻那么多女生刻意追求都没得到,偏偏在这种尴尬又窘迫的境地下、被这个笨笨傻傻的小丫头误打误撞给夺走了,他就觉得一口闷气憋在胸口提不上来。 “呜!你不喜欢萱萱亲!”白梓萱翘着的嘴角很快耷拉下来,由u字变成了n,一副“下一秒就哭给你看”的模样。 “不……不是!你亲就亲嘛,可你怎么能亲嘴呢!”顾铭一时有些语塞,他自是知道她表达“谢谢你”或者“你做了让我很开心的事”的方法之一就是亲亲,可他明知这小不点肯定别无他意,却依旧心如擂鼓,他定是被她传染了傻气吧! “萱萱够不到其他地方……”白梓萱小手扒着他的肩膀,趴在他怀里,仰着头细细端详,又伸长了脖子试着亲了一下,还是只能亲到嘴唇。 “……算了,我带你去找韩姨换衣服。”顾铭可不想继续脏兮兮地傻站在这思考她为什么不亲下巴这种奇怪的问题——他猜想,她直勾勾的小脑袋瓜里肯定是直接默认去亲她能碰到的最高的地方了。 “以后亲人不能亲嘴,知道吗?”顾铭一边匆匆拐入走廊一边严肃地教育她,他心道这小丫头若是老亲人嘴该像什么话,傻乎乎的不知道自己吃亏。 “我不亲别人,只亲铭哥哥。”白梓萱轻声细语像是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 顾铭闻言晃神,脚下一个踉跄:“什么?” “铭哥哥又温柔又好看……全世界萱萱最喜欢铭哥哥啦~”白梓萱嗲声嗲气地说完便又抱着他的脖子亲了一口。 她嗓音又软又糯,格外甜美,整个人像小肉球一样香香软软地黏在他身上。 她说喜欢他。 很多很多女生都说过喜欢他,他明明习以为常,此刻却猝不及防地红了耳廓——她竟觉得他温柔,全世界只有这个傻瓜会觉得顽劣又凉薄的他“温柔”吧。 整个白家也只有这个傻瓜会把他当亲人,还一本正经地、礼貌恭敬地叫他“铭哥哥”。 她那么那么的美好,像是他昏暗世界里的一道光。 “韩姨,铭哥哥尿裤子了!”白梓萱脸皮薄怕羞,哪好意思把刚刚丢脸的情况说出去,见到韩姨便忍不住“恶人先告状”。 顾铭卡其布的裤衩全部湿透,还真是像失禁了一般。可韩姨又不傻,一眼过去便察得端倪——别说顾铭不可能尿裤子,就看小丫头那漂亮的百褶裙也湿黏在腿上,就知是谁做了好事。 白梓萱说了谎,心里发虚,在顾铭怀里焦灼不安地扭了扭身子,然后干脆把小脸儿埋在他颈窝处。 顾铭瞥她一眼,任她像鸵鸟一样躲,也没打算拆穿她,只道:“韩姨,给我们找身换洗的衣服吧。” “好嘞。”韩姨自然也不会多话。 这样的对话使白梓萱误以为自己撒谎成功,倏地探出头来瞄了瞄韩姨的背影,一时眼眶发红,好像更委屈了:“铭哥哥,萱萱骗人了!萱萱是坏蛋,萱萱还尿裤子,你别讨厌萱萱!” 顾铭忍不住朗声笑出来,心底像是有什么溶成一滩波光荡漾的水,他柔声道:“不讨厌,全世界最喜欢、最喜欢萱萱了。” 这么多年,她依旧是他全世界最喜欢的萱萱,从未变过。 可……他什么时候已经不再是她全世界最喜欢的铭哥哥了呢? 顾铭轻轻弹了弹指间的烟蒂,灰白的一截落入陶瓷手工烟灰缸内,烟灰缸边缘坐着一只白玉雕琢的“失眠的兔子”,这般不搭调的设计自然又是白梓萱挑选的,他看久了竟也觉得甚是喜爱。 “顾总。”有人仓皇地推人而入,打断了他飘远的神思,“找到夫人了,她现在在医院里,据说,据说是流产了!” 顾铭明明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却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出了什么事,眼前蓦地一模糊,他扶住桌沿,尽力让自己的声线平稳:“哪家医院?” 第十九章 晨曦微露,寒意入骨,靛蓝黯淡的光线逐渐唤醒沉睡的城市。 街道上穿梭的行人逐渐密集,天光大亮。 顾铭在助理的带领下走进医院病房,陆征正一脸焦灼地守在白梓萱旁边。 白梓萱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一张精致的小脸毫无血色,几乎与纯白的被单融为一体,那双喜欢溜来溜去的眸子也紧紧闭着,像是永远都不会醒一样。 她连剥琵琶虾时被软甲刺一下手指都会疼得受不了,更何况眼下这般情景。 顾铭赶来的路上便已然怒意膨胀,此刻亲眼见了这般模样的白梓萱,更是越想越愤恨,他面无表情地走到陆征跟前,单手提起他的衣领便一拳挥了过去。 陆征身体健硕,可纵使是铁打的也架不住顾铭拼命似的力道,当即倒在地上,他后仰撞到的仪器药水噼里啪啦摊撒一地。 “她只跟了你不到十二个小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顾铭咬牙切齿地说着,将地上沉默不语也不反抗的男人再次拉起来,不解气似的又一次挥拳击在他的腹部,“蠢货谈什么保护别人,嗯?” 陆征闷声不吭,默默在地上歪歪斜斜爬起来,吐出一口血水,依旧没抵抗,也没反驳。 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心惊胆战,都不敢动一动,自然也没人会有那“给自己找麻烦”的心去上前拉架,一是因为动手的是顾铭,至于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二是因为陆征要还手的话也用不着他们。 “不关他的事。”一个虚弱的女声从门口传来,夹带着若有似无的喘息。 陈文曦穿着肥大的病号服,脸上难得地素淡无妆,右侧脸颊有隐约可见的擦伤。她步履缓慢地走过来,嗓音显得沉郁寡淡,“一切都是因为我,跟陆征没关系。你听我解……” “我当然听说了事情经过,陈小姐,不用急着领错儿。”顾铭森然勾唇,“多花钱请律师,或许能减些刑,蹲完牢出来,我兴许会有兴趣好好听你解释一番。” “文文,你到底怎么回事儿?都这样了还瞎逛什么啊闲的你,”赵琴从走廊里急急嚷着,抱着一件厚重的棉大衣从陈文曦后面跟上来,“万一冻着可……诶,铭,你怎么在这?” 顾铭眸子一眯,此刻也没什么心情搭理她,只是不悦地压低了嗓音沉沉道:“都出去,这是病房,不是供你们看热闹的戏场。” “陆征当时出去给白梓萱买感冒药了,根本不在家里,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儿。”陈文曦甩开赵琴的搀扶,颤颤抖抖地走过去道,“顾总你是明事理的人……” “我当然明事理,绑架一事的账不还没算?”顾铭提了起这茬便再次抽紧下颌,说完停顿了几秒,似乎在竭力忍耐,再次睁眼的时候发狂似的一脚踹在陆征腹部。 他力道没含糊,陆征依旧像是丢了魂儿一样,垂着眸任人鱼肉,也没躲的意思,就这么硬生生地挨了一脚,剧痛使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弯着腰久久未能起来。 “绑架?”陈文曦闻言不由地愣了愣,刚刚琢磨好的说词全然没了作用。她其实也是凑巧在上海出差,想顺道回陆征这边的公寓里还他钥匙,结果撞见白梓萱躺在他床上,完全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赵琴听得云里雾里压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她和陈文曦是闺蜜,从小一块儿长大那种亲闺蜜,非常清楚陈文曦有一个人渣男朋友,渣得没边儿,陈文曦要模样有模样要钱有钱整个儿一人生赢家,偏偏就是在感情上过不去这坎儿。赵琴身为陈文曦的“知心妹妹”,常常半夜迷迷糊糊被她一个电话吵醒,且十有八九是因为那渣男,这回也没能例外,她睡在豪华的大床上,抱着手机听陈文曦哭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崩溃似的,又叽里呱啦、含混不清地说了一堆,断断续续好不容易听了个大概也没搞明白到底是什么经过,倒是捕捉到了重点——陈文曦跟陆征吵架,被陆征失手推下楼,就这么流产了。 “哎?她怎么了?”赵琴这才注意到病床上的白梓萱,她似乎很痛苦,即使昏睡着,五官之间也氤氲着一层明显的哀怨。 “我让你们出去,没有听到吗?”顾铭怒不可揭,不可控制地提高了音量。 跟随在他身边的助理们十分有眼力价儿地赶紧上前轰人。 “让我陪着她,求你了。”陆征终于低声下气地开口,即便面如土色也轻易地挣开了来拉他的几个男人。 陈文曦听得清清楚楚,本以为已经哭干净的泪水再次决堤。她捂住嘴,腿一软便顺着门坐了下去,严寒之下的瓷砖石冰凉冰凉地,她却麻木地无力起身,任赵文怎么搀都搀不动。 陆征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真的一眼都没有啊…… 赵琴觉得似乎事情挺复杂,想开口询问,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滚!”顾铭双眸通红,像是一个被割伤而狂暴的猛兽。 “陆征……”白梓萱被乱七八糟的争执声吵醒,下意识地就找陆征。 她显然虚弱无力至极,嗓音细如蚊呐,轻飘飘地就如同新吐出的、细细的、透明的蚕丝,可顾铭还是听清了,她这般境地、神志不清,喊的依旧是陆征。 为什么会是陆征呢?陆征什么都没有,他根本保护不了她啊!她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陆征神色明显惊喜了一瞬,晃晃荡荡地起身便要过去,顾铭彻底被激怒了,他失控地举起手边的置物架便朝陆征砸了过去。 白梓萱刚睁开眼睛便看到了这触目惊心的一幕,一时吓得连“疼”都忘记喊了。 陆征牵挂着白梓萱,只是心不在焉地接了一下,钢质的置物架砸偏了,却依旧刮伤了他的头顶,鲜血顿时沿着发际线流了下来,迅速淌过他青肿的脸颊,滴在散发着浓重八四味儿的地面上。 “你……你怎么能打人!”白梓萱回过神来,想坐起身来又疼得“嗯”了一声。 顾铭这才从铺天盖地的怒意中清醒过来,他转身走过去,沉着脸低声道:“躺下。” “我问你为什么打人!”白梓萱战战兢兢地瞄了一眼陆征满脸是血的可怖模样,下意识地便向后挪了挪身子,避开顾铭的接近。 她恐惧胆怯的眼神轻易地便刺痛了他的胸口,她为什么要怕他?她难道不知道……全世界他最疼爱她的吗? “萱萱。”顾铭眉峰间染了莫名的无所适从,尽量放柔了声音唤她,见她又朝床头缩了缩身子,索性一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她柔软玲珑的身子又切切实实地被他抱住了,他唇角不由地微微扬起,低沉醇厚的嗓音柔得像是在哄小孩子,“谁都不要管,我带你回家。” 赵琴足若灌铅似的站在门口,彻彻底底地震惊了——她一直清楚顾铭待女人是温柔绅士的,可她也分得清表面的温柔和真正的柔情似水有着怎样的天壤之别,这绝对不是一个男人对待妹妹的态度和感情。 白梓萱讷讷地愣了一会儿,然后挣扎着推开他,愤愤地质问道:“你为什么把陆征打成那个样子,你怎么这么坏!” 顾铭脸色骤变,一把抓住她抵在自己胸前的小手,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副模样,你疼成这样,全是陆征那个蠢货害的?你知不知道……”我们没了一个孩子……顾铭本想这么说,可话到嘴边突然就哽住了。 陆征心中五味参杂,小丫头病怏怏地还替他鸣不平,他心里又高兴又担忧,愧疚也愈发浓烈起来,白梓萱傻傻的无知无觉,陆征又怎么会看不出此刻顾铭已然在发疯的边缘。 “你别瞎说!陆征什么都没干,那个坏女人也什么都没干,是萱萱自己笨,把流产药当感冒药吃了,还以为快快吃药就不会难受了……”白梓萱委委屈屈地说完便眼眶一红,撇着嘴哭了出来,“谁都没有萱萱蠢!笨蛋活该难受!谁都……谁都没有萱萱蠢!” 她自暴自弃的话反反复复回荡在耳边,顾铭只觉心都要疼出一个洞,他颤抖着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半天也只是问:“流产药哪来的?” “是我买给自己吃的。”陈文曦哑着嗓子说道,“无论你们信不信,我真不是故意给她的,我当时听她在床上一直喊药,想到自己包里的那盒米索前列醇片就觉得心里难受,就想开个玩笑才拿过去问她这药吃不吃,谁知道她傻乎乎的看都没看是什么,就真的给吞下去了,我扣着她嗓子眼儿让她吐了半天也没吐出来……” “你他妈的在说谁傻!”陆征低吼着打断她,其实陈文曦只是说溜口了,没有特指白梓萱智障这件事,事实上她也是刚刚才知道白梓萱脑子不太好,但对于这个“傻”字,陆征甚至比白梓萱都敏感。 陈文曦一开口,陆征就恨不得捏死她——若不是她莫名其妙半路杀出来办这种好事儿,白梓萱说不定就能好好地等他买感冒药回来,顾铭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他们。 赵琴本就心情低落至极,一看陆征这态度,火气顿时不打一处来:“陆征你他妈的是不是人?谁傻,谁都没文文傻!会跟你这种畜生谈恋爱,脑子里肯定都是猪大肠吧?这够不够傻!” 白梓萱坐床上听他们扯着嗓子、歇斯底里地吵了半天,一时心里更难受,便捂住了耳朵。 “萱萱……”顾铭朝助理使了使眼神,示意他们赶紧把这些人赶走。 “你别碰我!”白梓萱挥开他探过来的手臂,“你把陆征打成那个样子,你讲不讲理,你快跟人道歉!” 话音未落,顾铭脸色已僵得比死人还难看,下颌渐渐绷出隐现的青筋。 屋内响起好几声倒抽冷气声,连赵琴和陈文曦都顾不上陆征了,齐齐把目光投向顾铭,又替白梓萱捏了一把冷汗——照着顾总此刻这脾气这作风,就算白梓萱再受宠,这般姿态也是在花样儿找死啊。 每一秒时间都如同被刻意拉长,谁都不知道这要如何下台。 良久,顾铭转身面向陆征,毕恭毕敬地欠了欠身子,吐字清晰道:“抱歉。” 他动作优雅得体,眼神也十分平静,陆征却背后一寒,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赵琴瞠目而视,眼睛都忘了眨,待她回神,两行眼泪“刷”地就下来了——那么高傲自负的顾铭,她心里全世界最有资本傲慢的男人,此刻竟然因为白梓萱简单又没脑子的一句话,便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儿,跟一个保镖说了抱歉。 第二十章 长久的寂静像潮水一样淹没鼻腔,让人呼吸困难。 “现在能让这里清静一点了吗?”顾铭神色清冷地扫视了一下表情各异的其余人等。 白梓萱身体不舒服,也没力气再说什么,慢吞吞地重新钻进被窝闭上眼睛。 其他人姿态表情花样百出,但就算再有什么想说的,也感觉到了此时不可化解的尴尬,这种时候强留在这就是不识趣儿了。 顾铭倦怠地垂了眸,轻声叹了口气,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白梓萱的额头。 白梓萱难受,躺在病床上也睡不着,被他冰凉的手指一碰,下意识地就想推开那手。 “你不瞎闹,什么事儿都没有!”顾铭嗓音沉沉地道,也意识到此刻自己的手几乎没什么体温,便没继续碰她,只是把手放进被子下面试图暖和一下。 白梓萱闻言,一皱眉,一撇嘴,拖着哭腔嚷道:“谁要你管!” 顾铭一听这发颤的小细嗓儿就心里一阵揪着,他抬手替她整了整被她蹭得歪歪斜斜、皱皱巴巴的枕头,柔声道:“你是我老婆,我不管你谁管你?” “管这个管那个,你管那么多管得过来吗!”白梓萱被他弄枕头弄得脑袋颠来颠去,睁开眼睛瞪了他一眼。 顾铭自然知道她必然还是在委屈上次把房间让给别人的事儿,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反正说什么她都不一定能听懂,于是只温柔地哄道:“给你赔不是,过一阵子专门给萱萱造一个大房子好不好?” “我不要。”白梓萱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顾铭颇感意外地怔了一瞬,思忖片刻又好声好气地问:“那要什么……不如,松露巧克力蛋糕?大树那么高的那种,全给萱萱好不好?” “不要。”白梓萱拒绝得干脆。 顾铭无奈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那你说吧,反正只要不是摘星星,铭哥哥基本什么事儿都是能给你办到的。” “我不想当你老婆了。”白梓萱由于感冒鼻塞,说起话来瓮声瓮气地像哭了似的。 顾铭笑意一僵,勾起食指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故意板起脸沉声道:“再乱说气话我可真生气了!霸王龙生气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不想当你老婆了。”白梓萱像没听到似的,毫无语气地重复道。 “那你想当我什么,你说吧。”顾铭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你骗我,我不想跟你玩了。”白梓萱闷闷地说着,把脸用力埋在枕头里,柔软的枕头立刻陷进去一小团褶皱。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顾铭怕她这姿势会憋到,掰着她的肩膀把她拉起来与他面对面,一脸真诚地道,“骗人是小狗。” “你总说,长大了就不这么笨了。”白梓萱一开口,两滴眼泪便像水晶珍珠似的滚过眼睫,掉落在被子上,雪白的被面上登时留下深色的两圈水渍,“可是好久好久都过去了,你越来越聪明,我还是那么笨,一点都没变!他们刚刚一定都在笑话我。” “瞎说,明明就是聪明萱萱,谁敢笑话你?”顾铭手忙脚乱地想找抽纸,结果四周乱七八糟的也看不到纸巾的踪影,他索性直接用手给她抹了抹眼泪,“这事儿又不怪你,怪那个坏女人莫名其妙就给你药,故意害你吃错,你若是把自己当笨蛋,她可就计谋得逞了。” “你手凉,拿开啦!”白梓萱用力地拉开他的手,又气愤地捶了一下枕头,“你少把我当小孩子哄!你明明就嫌我笨嫌我给你丢人,她们都不知道你有老婆!你从来没跟别人说过!” 顾铭唇角的弧度渐渐敛了起来,停顿了几秒才问:“这很重要吗?”结婚是他们之间的事,外人怎么想、怎么看,用什么样龌龊的眼光来评估,又用怎样叵测的内心去揣度,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她要什么有什么,人生优越过绝大部分女人,这还不够吗? “结婚证是不是假的?”白梓萱突然问道。 顾铭呼吸一窒,笑意再努力也堆不起来,他指尖颤抖地捏住白梓萱尖削的下巴:“白梓萱,你是不是真的一点儿都感觉不到我有多爱你?” 白梓萱被他的力道捏痛,当即眼眶又红了,抿着微微泛白的嘴唇不敢说话。 病房内再次静的可怕,只有顾铭因为恼怒而沉重的呼吸声起伏。 “敢哭出来我揍你!”顾铭愤懑地凝视她的眸子,那般亮亮闪闪、水光粼粼,盛满了惹人怜的委屈眼神。 白梓萱闻言,猛地吸了吸鼻子,眼泪却无论如何都憋不回去,她急躁地嚷出来:“你去找不惹你生气的老婆吧,反正那么多女的喜欢你,你随便挑哪个都比我好,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出这种话,顾铭耐心再好也让她给逼急了,他冷着嗓子哼笑了一声:“白梓萱,你以为离开我你就能开开心心、为所欲为了吗?我拜托你仔细想想,没有我,你什么都没有,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 白梓萱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心里当即难受的不行,嘴硬道:“我什么都不要,好吃的好玩的都不要了!” “要饿肚子。” “……” “没钱买唱片听。” “……” “漂亮衣服也只能看别人穿。” “……” “住普通的居民房,夏天潮湿有虫子,衣服会发霉长绿斑。” “!” “甜品屋只能在外面闻着香味儿,吃不到。” “!!” “要去给人打工干活,早上不能睡懒觉,太笨做错事会被骂。” “!!!” “现在你还觉得我是你最大的敌人吗?”顾铭唬人功夫一流,因为他太清楚白梓萱的想法——她的世界太简单,所以她对好坏都没有什么概念;他给她的都是最好的,她却习以为常,还以为全世界的人都是这般生活;她接触的人太少,每次生气当然只可能是因为他,所以她觉得他凶巴巴很可怕,甚至全世界只有他一个坏人。 “你吓唬我。”白梓萱偃旗息鼓,闷闷地说着。 “乖,外面有很多坏人,他们内心阴暗,急功近利,欺软怕硬,损人不利己,以愚弄弱者为乐,他们会骗你、欺负你、把快乐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顾铭温柔地把她裹进怀里喃喃低语,更像是说给自己听,“我发誓,以后再惹萱萱生气,就……睡一年地板。” 白梓萱听得稀里糊涂、似懂非懂,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在那一声不吭。 病房的门就在这时候被“哐当”一声推开了,连夜坐飞机赶到上海的白婉莹神色憔悴地匆匆走进来。 她一夜未眠,又经历了几个小时的路途,眼球布满血丝,竟显出老态,还没走到床边便急急地喊道:“萱萱,怎么样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姨姨!”白梓萱一见到白婉莹便“呜哇”一声哭出来,也顾不上身体的不适便扑到了白婉莹怀里。 白婉莹见状心疼的不得了,赶紧抱着她轻声哄:“萱萱不哭不哭,姨姨陪着你。” “妈,你怎么来了。”顾铭怀里骤然空了,那团小小的暖意消失无踪,他失落地垂了眼睑,没话找话似的问道。 白婉莹先前跟他吵架吵得厉害,之后也隐隐觉得自己太过激动,说话分寸没掌握好。这会儿他若无其事地搭话,摆明了意思是让之前那些对话翻篇儿,她不由地在心里松了口气,皱着眉道:“萱萱进了医院,我在家饭都吃不下,心里边儿急得跟火烧似的,不来这里要去哪?!” “陆征告诉你的?”顾铭先前怕白婉莹操心,刻意嘱咐了其他人瞒着这事儿,白婉莹身体素来不好却也没大毛病,如今上了年纪,若是听闻她宝贝了将近二十年的白梓萱有了差池,不气倒才怪。 白婉莹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萱萱不懂,妈您心里有数。”顾铭这话说得点到为止,怕驳了白婉莹的面子。 “姨姨——”白梓萱把脸埋在白婉莹怀里蹭了蹭,“我不要他在这!” 白婉莹闻言,抬头看了看顾铭,面露难色:“你那么忙,就别在这了,妈陪萱萱说说话。” 顾铭神色黯然,继续留着自然也没意思,便点了点头,临走又扫了一眼白梓萱的后脑勺,见她也没有跟他“拜拜”的意思,抿了抿唇便推门而出。 病房不远处,已经有助理端着冒着热烟的咖啡、拿了一整个档案盒的文件候着,同样在等他的还有赵琴。 她双眼又红又肿,显然一直没回去休息,像小动物似的抱着膝盖蹲靠在墙边,一身棕灰色的呢子风衣皱皱巴巴地裹在她瘦小的躯体上。 顾铭脚步顿了一秒才再次迈开腿走过去,路过她身边的时候低头说了句:“回去休息吧。” 赵琴抬起头来似乎还要问些什么,顾铭神色平静地笑了笑道:“别好奇,别多嘴,就能省去一大部分麻烦。” 他目光神色里的距离感使赵琴把全部的疑问和气恼全部吞入腹中,直到他坐上车离开,她才骤然察觉到蹲了这么久,腿已经麻得毫无知觉,一站起来,血液回流如同针扎一般刺痛。 第二十一章 蕾塔的第一张流行歌曲专辑早于邓佳甯的一周发行,销量呈现压倒性的优势,各类话题热度飞快飙升。 流行这种东西,向来讲究一个“新”字,蕾塔有过前期选秀节目的铺垫,再加上“宋清流全程把关制作”的宣传,人气势头上去便再也压不下来。 很快,铺天盖地的新闻皆是娱记们博眼球赚噱头的标题“蕾塔颠覆乐坛天后的销量神话”,“邓佳甯霸榜的时代是否已经过去”,“cleovs海纳国际谁才是最终赢家”。 宋清流自然不会管这些,季子峰跑来给他报喜的时候,他正闭着眼睛、旁若无人地听着邓佳甯的新歌,修长白皙的手指在调音台边缘一下又一下富有节奏地轻轻打着拍子。 “少爷,刚刚大小姐打电话跟我说,老爷子气得不轻啊。”季子峰站在那等了半天没见宋清流把眼睛睁开,只好出声打扰。 “邓佳甯新专辑词曲都中规中矩,但编曲简直是神来之手。”宋清流若有所思地看着季子峰说道,丝毫不认为自己所说的话“牛唇不对马嘴”。 季子峰已经习惯了宋清流“对牛弹琴”的聊天方式,想着不接话也不好,便随口说了一句:“我听着都不太好听啊。” 宋清流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轻嗤了一声:“就因为大部分人是以“好听”来判断一首歌的优劣,所以蕾塔的专辑才会卖得比她好。” 季子峰即便早就习惯了被他嫌弃鄙夷,此刻也十分不服,挠了挠头便反驳说:“你这样说不是刻意贬低自己吗?再说了,流行歌曲不好听,还听它干啥么……” “就因为你们这些人的想法如此,中国的流行音乐才会停留在婴幼儿时期,”宋清流上纲上线地与季子峰讲道理,“中国流行音乐市场构成非常简单,口水歌、将发达国家市场中的成功作品拿来翻唱的歌和极少部分经典作品,为什么?因为中国的流行音乐产业起步很晚,又受到了各方面不同程度的限制。对于音乐的听众接受方面,欧美国家很早就有过不少研究,比如德国哲学家阿多诺就提出过这样两个假定:第一,流行音乐建构了一种‘阉割符号体系’;第二,音乐人与听众的关系是一种施虐与受虐的关系。虽然该理论基于比较过时的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但我认为,至少是目前,还是比较适用于国内流行音乐市场环境的。”宋清流侃侃而谈,将黑色的akg耳机摘下随手丢在一边,站起来舒展了一下关节继续道,“那么从这两个假设出发,不难推出,标准化的流行音乐配套的欣赏方式是漫不经心的、不需要全神贯注的、只为逗乐的。音乐结构上的标准化所希望得到的肯定也是标准化反应,因此,听流行音乐时,你会受到推销商的操纵,同时也会受到音乐本身固有性质的控制。”宋清流说着摊了摊手,走到饮水机旁给自己接了一杯水才继续高谈阔论,“这是一个恶性循环,跳出标准化界限的作品受众少,再有天赋的音乐人也不会吃力不讨好地去做创新,这毕竟是个职业,情怀不能养家糊口。” 季子峰不知作何反应,毕竟他根本没听懂也没兴趣听懂这些,只得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认真听了,顿了顿又反应过来,赶紧笑呵呵地拍马屁:“这……流行音乐的进步,还得靠少爷你不是。” 宋清流回头幽然地瞄他一眼,神色模棱两可,喜怒难辨:“走,收工,去吃饭。” “老爷子说让你回家吃。”季子峰赶紧跟上去。 “不回。”宋清流头也没回,步履潇洒。 *** 顾铭一天一夜未休息,又经历了七八个小时的高强度会议,处理完手头的事之后已是疲惫不堪,喝水时明显感到喉头痛得厉害,又全身都有些发冷,有受凉感冒的迹象,于是简单跟助理交代了一下便回了家。 白梓萱和白婉莹都不在,家里只有佣人,顾铭一个人回到卧室,合衣倒在床上便无力地昏睡了过去。 …… “我们萱萱是福星,来,再帮三姨摸一张牌……哦哟,这小手灵的来!胡了!清一色自摸门前清!给钱给钱!” “萱萱啊,来来来,来四姨这儿……乖,摸一张……啊,胡了!七对子自摸!哈哈哈!” “萱萱,二姨这儿有榴莲酥,来!” “四姨一会儿带你吃红豆双皮奶,帮四姨,乖!” “你们不要闹萱萱啦,来五姨这里,不理她们,一会儿我们骑大马。” “好耶!我找五姨!” “你这也太狡猾啦……” “就是……” 当晚,五姨抱着萱萱如有神助,大杀四方几乎每圈都是最大的赢家,最后连“小三元”这种牌都自摸了,打牌多年从来没有这么舒爽过,自然笑得合不拢嘴。 “五姨,好无聊哦,萱萱不要玩了。”白梓萱看不懂她们堆摆麻将牌的门道,也听不懂她们之间一来一回的对话,不一会儿就觉得没什么意思。 “好好,萱萱说不玩就不玩。”五姨可不想惹了“福星”把运气给霉了,想了想便抬手招呼在不远处的顾铭,“铭铭,铭铭啊,你过来。” 顾铭微微蹙眉,这些女人们叫他从来没什么好事儿。可是在这个家里,她们是主人,他只是个外人,即使百般不愿,寄人篱下又有什么资格说“不”。 他姓顾,不姓白。 “铭铭啊,我们家萱萱想玩骑大马,你委屈一下,当马怎么样啊?”五姨笑得慈爱又亲切。 顾铭闻言全身僵直在那,双眼目光凌厉若刀剑出鞘。 “你这是什么眼神儿?陪妹妹玩个游戏怎么了?我们家白给你吃白给你喝,你就真把自己当白家小少爷了?”五姨嘴角依旧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开口的话却越来越尖酸刻薄。 顾铭咬了咬牙没吭声,两腮绷得紧紧的。 白梓萱听不懂五姨话里有话,只以为是铭哥哥不想陪她玩,咬着白白软软的手指头想了想便从五姨的腿上跳下来,一路小跑到顾铭跟前,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问:“铭哥哥,你为什么不喜欢跟萱萱玩?” 顾铭心里委屈又愤懑,闻声茫然地低头,猝不及防地便对上白梓萱纯真又期待的眼神,这般稚嫩的、毫无杂质的目光犹如一汪清泉,瞬间冲去了他所感受到的全部屈辱感,那些肮脏又下作的恶意就这样被荡涤无踪。 白梓萱无法理解这样的游戏是在羞辱他,她只是单纯地想做游戏罢了。 顾铭抿着唇依旧没说话,只是在四个女人不怀好意的注视下缓缓地在地毯上跪了下来,然后垂下头趴下,默默盯着欧式地毯上华丽繁复的花纹一动不动。 周围几个女人当即笑得一片祥和,三姨似乎嫌热闹看得不够精彩,拈着手里的一枚麻将牌便道:“铭铭啊,你趴低一点儿,我们萱萱上去不呀。” 话音一落,便又引出一阵尖锐恣意的笑声。 空虚的人总需要时不时地贬低别人才能感受到自己的优越感,而对于整日无所事事的家庭主妇们而言,顾铭这种小三儿生下来的孩子,活该被欺侮,所以捉弄得格外肆无忌惮。 顾铭已然有些麻木,一片刺耳的嘲笑声中,他隐约听到白梓萱着急得像小猫一样“哼哼唧唧”,他侧眸,见白梓萱的确笨笨地在地上跳来跳去爬不上来,噘着嘴脸颊红扑扑地,竟忍不住在这样难堪的境地下抿唇笑出来,矮了矮上身,待她终于爬上来坐好才重新撑起身子,围绕着广阔的客厅边缘,跪着缓慢爬行。 白梓萱玩得可带劲儿了,在他背上又扭又踢的。十四岁的顾铭虽然个子高,但是非常瘦,背着一个五六十斤活蹦乱跳的女孩儿爬来爬去,自然没多一会儿就筋疲力尽,似乎再爬半步都要趴在地上。顾铭本就心里不舒坦,她又折腾得他格外累,当即就不想动了。 “驾!”白梓萱不知道为什么“马儿”越来越慢,于是又踢了踢腿。 顾铭在转角处停下来,室内鎏金色的流苏帘子隔开了几个女人偶尔瞟过来的视线,他额头已然冒了一层汗,由于体力不支而微微喘息。 “铭哥哥,你累了吗?”白梓萱一俯身趴在他背上,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幅度太大,几乎压垮了身下的人。 顾铭紧紧地抿着薄唇,没说话——累不过是小事,他不仅仅是觉得累。 白梓萱肉乎乎、白腻腻的小胳膊从后面圈住他的脖颈,小脑袋凑过去在他耳廓处亲了亲:“来嘛来嘛,再玩一会嘛,萱萱最喜欢铭哥哥啦!” 她肉呼呼的双臂如同光滑的白玉,柔软潮湿的唇瓣温温热热,一碰到他的耳垂,顾铭便感到一阵隐约的酥麻颤栗从耳朵蔓延到耳根再四窜到全身。刚进入青春期的少年对肢体的生理反应非常懵懂,顾铭当即便难受得呼吸困难,全身哪哪都不对劲儿,他一时慌乱无措,便想让疲惫覆盖这糟糕透顶的感觉,索性再次快速爬了起来。 “哇——”白梓萱尖叫了一声,揪着顾铭的领子嬉笑。 白梓萱这晚玩得特别开心,以至于到睡前都在哼歌。 顾铭可不是一般的惨,爬得满身大汗,背心都湿透了,手臂掌心上也粘了黑漆漆的灰尘。他仔细洗了个澡,沉郁的心情依旧晦暗无光。 他无数次想离开白家,念头起来又被压下去,他不过十四岁,对自己的未来和整个世界的规则一无所知,他该去哪,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铭哥哥,你看,萱萱集了新的卡牌。”白梓萱兴冲冲地推开浴室门,每次她拿到新玩意总是第一时间来跟顾铭炫耀一番。 顾铭无精打采地眯着眸子,举着牙刷上上下下刷着牙,没理她。 白梓萱原本兴奋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她走过去扒着洗漱台,仰着头眨着大眼睛看顾铭,见他没有回视,便乖巧地喊道:“铭哥哥~” 她小模样可怜巴巴的,顾铭心软,咬着牙刷“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不高兴萱萱骑你啊?”白梓萱见他应了,忽闪着大眼睛又凑近了几分。 她这个“骑”字当然说得很纯洁,可少年顾铭就是控制不住地想歪了,然而他认为自己“想歪”得又傻又可耻,于是他恼怒地瞪了她一眼。 白梓萱见状还以为自己说到点子上了,便笑出两个漂亮的梨涡,信誓坦坦地保证:“铭哥哥你不要不开心,等萱萱长高长大了,也给你骑!” “噗——”顾铭一口漱口水喷了到镜子上,再抬头的时候,镜子里的他仿佛满脸泡沫一般滑稽不堪,他涨红了脸道:“我以后才不跟你玩这种游戏呢!” “哦……你看,你看我新集的卡牌!”白梓萱显然当下的兴趣在卡牌上面。 “这个我早就有一套了。” “骗人!” “我拿给你看!” 第二十二章 宋清流偏爱法餐,amber是他钟爱的老牌法餐厅之一,源自香港,米其林两星,装潢设计朴实低调,环境清雅。宋清流尤喜amber的招牌菜北海道海胆配龙虾冻、鱼子酱和海胆薄脆,每次必点,虽说用的都是高级食材,实际上一顿饭也不过千元左右的价格,性价比非常高。 宋清流和季子峰走进去的时候,宋清源正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咬着串成小型章鱼丸子状的鸭肝,看到宋清流的身影之后,当即像守株待兔者见到了撞上树桩的兔子般双目发光:“哟,中二少年,我可等你有……”她抬腕确认了一下时间才道,“足足二十七分钟四十八秒了。” 宋清流神色瘪了瘪才挂起夸张的笑容:“我亲爱的姐姐也在啊,真巧,我请客。”说完又用余光冷冷地刮了一眼季子峰,季子峰被他这锋利阴森的眼神看得一哆嗦,心中冤屈呐喊道:这真不是我透露的行踪啊! 宋清流十分不情愿地缓步走过去,这才注意到邓佳甯也在,当即愣了一下。 “这什么意思?”宋清流颇不耐烦地看向宋清源。 “大家好好吃个饭,有什么过节呢,就当它不存在了好不好?”宋清源见他要反驳,及时微笑着捏了一枚圆滚滚的鸭肝塞进他嘴里,“来,吃点开胃菜。” “其实我是无所谓的。”邓佳甯轻轻抿了一口深橙色的葡萄酒,一脸高贵冷艳的“天后范儿”。 宋清流没有看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宋清源,拉了凳子坐下,扯了扯唇角道:“我想姐姐是误会什么了。” “你为什么要去cleo。”宋清源回视他,没多说话。 其实宋清流被海纳国际辞退这事儿宋老先生本身也很为难,宋清流年纪最小,就算脾气不好,在家也是最受宠的,谁都不希望他在自家公司被“打脸”,但毕竟这是顾铭的意思,本身宋清流也是理亏,这才落实了这结果。宋清流不懂事,跟家里闹成现在这般境地,宋老爷子只能是更加难堪。邓佳甯是海纳国际主推的歌手,资本投入巨大,参与专辑制作的也全是界内大腕儿,虽然取得了也算可观的成果,但是被一个蕾塔压在上面屈居二位着实难看的很。邓佳甯本身拥有大批粉丝,天后的地位倒不会因为一个蕾塔而动摇,毕竟蕾塔不过是新人,唱功和形象都不及邓佳甯,吸毒滥交等□□还一大堆,靠的是噱头才能取得这样的热度,新人轮番涌现红极一时又很快沉寂下去的现象在歌坛太常见了,这都不是事儿,最关键的问题是:这让很大一部分不明真相的人看足了海纳国际的笑话。 “失业了就找工作嘛,还不是哪里要我就去哪里。”宋清流耸耸肩,无所谓地说。 “你不小了,应该懂这个世界的规则。”宋清源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专心浅斟慢酌的邓佳甯。 宋清流自然懂,宋清源是让他分清利害关系,体谅老爷子的难处,但他依旧语带嘲讽地道:“我当然懂这个世界的规则,只有懂规则的人才能玩得好游戏不是么?我如果是错的,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 “所以你所谓的新专辑就做到这种程度,你所谓的新声音只有蕾塔这种水准?”邓佳甯不以为然地笑笑,顿了顿又状似随意地开口,“对了,海纳新的音乐总监是你的旧识,叫lilywang,她同我说,以你完美主义的性格,会拿出这种烂俗的音乐作品,只能说明你写不出更好的。怪不得要换主唱,是不是怕我嫌弃?真可爱。” “lilywang?她不是辍学去musiter卖乐器了吗?”宋清流一副讶然又轻蔑的模样,“不过我来之前扫了一眼大众评分,似乎我这烂俗的作品依旧比你的新歌分数要高不少啊。” “停!”宋清源眼看两个人就要在这雅致的法式餐厅吵起来,赶紧充当和事老,“你看,你找不到更好的声音,你呢,也找不到更优质的制作人,大家重新合作一下多好呢?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邓佳甯没说话,算是给宋清流一个台阶下。 “不可能。”宋清流说得毫无转圜余地。 宋清源眼看就要撮合成功,顿时被这三个字激得怒气冲天,抬手就给了宋清流一个耳光:“你这是不知好歹!” 雅致的餐厅里到底还是发生了此等有伤氛围之事。 宋清流毫无防备地挨了一巴掌,一时懵在那儿,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堪:“我只知道自己没有错,不需要知道好歹。” “你再顶嘴试试?”宋清源花了好多时间,好说歹说才让邓佳甯推了通告来吃这顿饭,结果邓佳甯都让步了,宋清流却一点儿都不给面儿。 “做音乐是我最热爱的事,我不想这件事因为任何原因而需要勉强。”宋清流不躲不闪地迎上宋清源的目光,“别说是你来问我,就算爸爸亲自来问我,我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得了得了,我们宋大少爷可是以拯救华语流行音乐为使命的,我们这些没什么才华的俗人高攀不上。”邓佳甯语带挖苦,“也罢,我倒好奇他最后能拿出什么样的成果。我一会儿还有事儿,你们慢慢聊。” 邓佳甯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宋清流,然后笑了笑,扭身离开。 *** 白梓萱身体恢复得很快,没多久就可以下床走动。 她一嫌闷,保镖们可就叫惨,这一行人在医院里四处晃荡不被人警告才怪,但他们又没权利阻拦白梓萱逛游。 赵琴几乎是一夜之间瘦了一圈,这么多天她魂不守舍,满脑子只记得他说,别好奇,别多嘴。 她虽然大小姐脾气,但也分得清楚事情轻重,她得罪不起顾铭,他们家还指望她跟顾铭套近乎,然而,当她亲眼看到白梓萱神神气气地被一堆人保护着路过她跟前时,还是控制不住地冲了上去。 “嗨,小傻子,你知不知道你老公有外遇?”赵琴像个疯子一样阴森森地笑着,因为恶毒的言语攻击而迅速膨胀起来的快感顿时将她的理智淹没,“知道什么叫外遇吗?就是他会脱光衣服跟别的女人滚来滚去哦。” 白梓萱本来心情不错,她本身就不怎么记事儿,昨天不高兴的烦恼,今天吃饱饱睡好好就忘了,用她的话说——老惦记着以前的烦心事儿,那不是越攒越多,越来越难过了吗? 可白梓萱碰到了赵琴。 她顿了顿脚步,回过头来打量着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赵琴,研究了半天才说了一句:“姨姨说,你这个样子,好像叫做神经病诶。” 保镖们本来十分警惕地阻拦着赵琴,听了白梓萱的话,一个个“噗嗤”齐声笑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你老公跟你最喜欢的加密姐姐睡过?”赵琴疯了一样不要命地向前冲,几个保镖一起推都推不开她,“就是脱光做爱那种,你听懂了吗?傻子,白痴,全世界就你不知道!顾铭为什么要娶你?因为你傻,好欺负嘛!” “你胡说,铭哥哥全世界最喜欢我了。”白梓萱虽是这样说,心里却隐隐记起——顾铭是不是曾经说过,他跟邓佳甯的关系比跟她还要好?他是这么说的吗?白梓萱有些记不清了。 “喜欢你?开什么玩笑,你到底知不知道顾铭是什么人啊?他就算瞎了眼,也不会喜欢一个傻子啊!”赵琴说完便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顾铭这两个字如今在整个亚洲都份量不轻,而他还年轻,前途无可估量,更关键的是,他那么花心,怎么可能真的喜欢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女人? 白梓萱有点不太高兴,她又恍惚地记起顾铭似乎就是把她心心念念很久的大房间让给了这个女人,但她想了想,依旧端端正正地回了话:“你有神经病,要好好看医生的。我是傻,但是你自己都这个样子了,就不要担心我的事了。” 她的语气非常严肃认真,说话有理有据,赵琴愣了一下,竟然不知如何反驳。 “你……”赵琴气得直哆嗦,“你傻!” “对。”白梓萱站在保镖身后自然地点点头。 “你!”赵琴被保镖推后了几米,又不甘心地冲上来,“你怎么能这么坦然!你有没有廉耻心!你不觉得丢脸吗?!” “我又不是自己愿意变傻的,怪我咯?”白梓萱理所当然地道,“倒是你哦,你这个样子头发乱糟糟地大喊大叫的,好丢脸。姨姨说,女孩子在公众场合大吵大闹,是十分没礼貌、没教养的行为。” 几个保镖顿时又没忍住低头“吃吃”偷笑。 白梓萱叹了口气,关切地吩咐道:“你们几个快把她带去看医生吧,她好像特别不舒服。虽然我讨厌她,但是她看上去好可怜的,我们还是帮帮她。” “是是是……”保镖们憋着笑应道。 “你!你!”赵琴本就气得不行,心里有发泄不完的怨气,又实在想不出什么难听的话继续挖苦白梓萱,这会儿一看白梓萱还没事儿人一样站在保镖后边儿,大眼睛好奇地瞪得溜圆,像看耍猴一样盯着她看,于是憋闷得更加气愤,血压蹭蹭蹭往上窜,竟然当场就晕厥了过去。 昏过去之前她还头晕脑胀地听到白梓萱惊叫:“哎呀你们看,我就说,她得去赶紧看医生吧!” “对对对,夫人说的太对了。”保镖们一个个奉承地附和着。 白梓萱虽说不与人吵架,但赵琴所说的那些她也听进去七八分。她知道不能随便相信陌生人的话,但是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顾铭似乎真的说过,他跟邓佳甯的关系比跟她还要好!她当时没多想,现在听了赵琴的话才回过味儿来——是不是她跟铭哥哥做过的那些羞羞的事,铭哥哥都已经跟加蜜姐姐做过了?白梓萱顿时觉得好恶心。 23 蕾塔再次见到贺奔的时候,天色刚刚黯淡成一片深灰。 幽黄色路灯下,贺奔正醉醺醺地搂着一个火辣辣的妞从一间地下酒吧的出口走出来,春风满面,一如既往地又帅又骚。 已是深冬,像这种没有风的天,空气依旧凛冽刺骨。 贺奔仍然穿着她离开时那件劣质的大红色羽绒服,因为穿着时间太久,红色暗沉偏黑,剪裁缝隙里夹着几根陈旧的白羽绒,像漂黄的鸡毛。他那条据说很潮的裤子比刚买时更破烂了,露出他肌肉绷紧的长腿,而他吊儿郎当地挂在胯上,似乎根本不在意保暖不保暖。他那头五颜六色的长发因为很久没染,色彩断断续续,像秃了羽毛的鹦鹉。 然而,这都不妨碍他泡妞,也没有阻止任何一个女人疯了一样喜欢他。 贺奔的肮脏邋遢充满了恣意的叛逆不羁感,这种落拓和放肆在他站在表演台上用死嗓兽吼时会放大无数倍。他每次演出都在像不分好坏地亲手将一切彻底撕裂在所有人面前,于是你能轻而易举地将他跟那些装模作样扮成朋克的小喽啰们区分开来。 他让你觉得下一秒就是毁灭,而再下一秒便能重生。 他是一团原始的、粗糙的、兽性的炸药,狂乱而猛烈,简单而直接。 他曾经是蕾塔的男人。 辣妞的表情像极了当年的蕾塔,眼神里藏都藏不住的只有一个念头——我喜欢这个男人,我要据为己有。 蕾塔来不及细想,便已然习惯性地冲过去,反手给了那女人一个耳光。 三个人同时愣住。 “哪来的疯婆子啊。”贺奔不耐烦地拉住她的手。 熟悉的、充满砂砾感的嗓音从头顶砸下来,蕾塔如同挨了一记闷棍,下一秒眼眶便泛起克制不住的潮红。 她戴着一个巨大的、几乎遮住她整张脸的口罩,扮相是如今最主流最时尚的模样,与往日千差万别。别说旁人,她自己照镜子都认不出来自己。可是,贺奔没认出她,她依旧难过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滚。 辣妞见她被贺奔抓住,又看她柔柔弱弱的模样好欺负,抬手便一个耳光回了过去:“哪来的疯狗!” 蕾塔其实打架很猛,读书的时候跟女生对撕不把人弄哭不罢休,后来她跟了贺奔组了乐队玩摇滚,常常出没地下酒吧演出,曾经斗殴时用摔破的啤酒瓶子差点搞出人命,霸道泼辣的作风和低沉不羁的唱腔使她小有名气,谁见了她都要叫声“塔姐”。 可现在她挨了个耳光,屁都没放一个,还没出息地哭了。 贺奔手臂一勾将辣妞重新搂进怀里,似乎怕耽误了值千金的春宵,匆匆道:“走了走了。” “我是蕾塔。”蕾塔将口罩胡乱摘了下来,跑到贺奔面前抓住他的臂弯。 她突然觉得好笑,两个人做了十几年的情人,如今她需要这般生硬地作出自我介绍——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时她想破头皮给自己取名雷塔,觉得非常酷,而他偏要邪恶地道“加个艹吧”,她气急败坏地不应,他便不依不饶地问“要不要艹,真不要?” 想着想着蕾塔就笑了,她知道自己哭得泪眼迷蒙连贺奔的脸都看不清,这时候笑肯定很吓人,可她就是忍不住想笑,笑得眼泪都流进了嘴里,又苦又咸。 等她哭完了笑完了,眼前就只剩贺奔一个人神情冷淡地看着她。 她蹲在地上,仰视着贺奔因为大量酒精和通宵达旦而略微浮肿的脸,可是他依旧是那样好看啊,那斧凿刀削般的轮廓,她迷恋了整整十五年。 “猴子六和狼仔又去打牌了?”蕾塔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如往日般闲话家常。 “没有,他们已经离开北京了。”贺奔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语气,就像一个耄耋老翁回忆自己年幼时遗憾过的傻事那般带着自嘲和释怀,“我们的乐队……上周解散了。” 蕾塔依旧蹲着,天不知何时已然黑透,渐次亮起的霓虹灯光串成一片,她一时竟觉得四周林立的高楼大厦正逐渐倾塌,齐齐向她压了过来,窒息感若绳索般勒住她的脖颈。 蕾塔颤抖着张了张嘴,终于苍白地道:“对不起。” “没关系,如果我是你,或许我也会像你一样选择。”贺奔扯了扯嘴角,一如既往是无所谓的语气。 “对不起,我回来好不好,我们把他们叫回来好不好……”蕾塔猛地站起来,“我们在一起,一直一直唱下去,唱到再也唱不出声音了,好不好……” “我以为我们都是不会回头的人……但我发现,我们还是不一样。”贺奔动容,抬手摸了摸她中规中矩的长发,笑了笑揉乱她柔顺的发丝,“你或许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是我把你带坏了……算了,明天我也要走了,你好好加油。” “我不要……”这个熟悉的动作让蕾塔瞬间哭得几乎崩溃,“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对不起,真的……” “你傻么?老道什么歉,我如果对你好,你死都不会离开我们的吧。”贺奔的笑容终于泛起了几丝苦涩,“但我改不了,你认识我这么多年,你知道我他妈的就是狗改不了吃屎,我就是喜欢泡漂亮妞,我就是个人渣,你跟我在一起,才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我什么都不能给你,我们的音乐……也永远不会变成唱片,没多久就不会有人再记得emotion了,大家最终还是要各奔东西,找份工作谋生。” 蕾塔哭得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摇头。 “好了,哭哭啼啼娘到死,一点都不像你。”贺奔鼓励似的拍了拍她不停抖动的肩膀,“好好干,无论唱什么,至少你还在唱歌,我以后还不知道能做什么,或许就……像我爸那样,去给人开个车?不知道有没有人敢坐啊,哈哈哈哈……”他本想逗乐,可是越说蕾塔哭得越厉害,他干巴巴地笑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道:“我走了,再见。” 这一刻,蕾塔仿佛看到自己颓靡又肆意的青春像飓风一般呼啦啦地从眼前疾行而过,潇洒地挥了挥手与她彻底道别。 *** 顾铭再次去见白梓萱之前,特地精心准备了一份异常丰盛的大餐——几乎囊括白梓萱所有喜欢的主食、配菜、小吃、甜点。 反正千错万错,好吃的没错,她再不理他,也总会理这些好吃的。 白梓萱的确理了,但只理了这些食物。 她的病房飘着各类美食的诱人香气,已然演变成了厨房。 “老婆,最近感觉有没有好点儿?还疼不疼啊?”顾铭坐在床边嘘寒问暖。 吃吃吃。 “……你还生气啊?” 吃吃吃。 “这么久了还生气,小气鬼。” “嗝。” “哎,我又没跟你抢,你吃那么快做什么,快喝点水。”顾铭轻轻拍着她的背部,体贴地端了杯水递过去。 “咕咚咕咚”。 “萱萱,你总要说怎么才能原谅我吧?”顾铭无奈地道,他这回真的有些搞不懂:为什么隔了这么久,她不但没消气,反而半个字都不跟他说了? “我已经跟姨姨说了。”白梓萱吃饱了,终于腾出嘴巴来讲话。 顾铭见她终于开了金口跟他说话,不由得松了口气,习惯性地蜷起食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小坏蛋,又跟我妈告我的状啊。” “我跟姨姨说,我要跟你离婚,姨姨同意了。”白梓萱认真地道。 她说得太过平静,神色没有半点波动,就如同说“我今天要吃金枪鱼三明治,姨姨同意了”一般,以至于素来反应机敏的顾铭也硬生生傻愣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她的话,脸上讨好的笑意瞬间化为受伤的神色,继而演变为愤怒—— “白梓萱,你究竟在胡闹些什么!” “我才没胡闹呢!我问过姨姨了,我问你是不是跟加蜜姐姐有很亲密的关系,姨姨说是。”白梓萱愤愤地嘟着嘴道,“你欺负我傻、骗我,让我当全世界最笨最笨的笨蛋,还以为你真的只喜欢我一个。全世界就你最坏了,姨姨反正不会说谎!萱萱最讨厌骗子了!最最最讨厌!” 顾铭彻底怔住,一时哑然无声,思绪纷杂——白婉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说?她这个当妈的到底有多见不得他跟他的萱萱两个人安安稳稳、好好的才会这样说? 可……她似乎,也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萱萱,你听我说——”顾铭虽然用了三流言情八点档最常用的开头语,却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能说些什么,只是尴尬地半张着嘴,像个突然失声的哑巴。 “我不会再相信你的谎话了!”白梓萱抿着嘴唇将小脸扭到一边,细细数落顾铭的不是,“你跟我结婚,还跟加蜜姐姐好,你也欺负加蜜姐姐了,你是坏人,我不跟坏人当一家人!” “无论你听不听得懂,我都是为你好!”顾铭面色铁青,嘴唇微微颤抖。 他要怎么解释? 如何解释这些年随着他的金钱和地位日益攀升,他被贴上各式各样的标签符号大肆宣传,机场和大众书摊上经常能看到以鹏程或者他的名字为标题作噱头卖点的口水书,他被媒体形容得完美无缺的外表,他三十出头的年龄,他波澜起伏又如传奇般的创业经历,以及重中之重的——他未婚,他的婚姻已然成为一项几乎是全□□动一般的饭后八卦。他们热衷于议论以他的身家履历会娶什么样的女人,猜测他这样的花花公子会有怎样的爱情,甚至不乏有人试图与他来一场浪漫邂逅。 他很早以前便深思熟虑过这个问题——若他公开表示自己已婚,无良的媒体肯定会刨根究底地挖白梓萱的身份经历,白梓萱的父母在国际上都能当之无愧“著名”二字,那场灾难又轰动一时,历史记载得清清楚楚,她必然会被所有人知道“智障”这一事实,到时候必然又各种各样恶意抨击轮番而至;若他不仅未婚还没有正在交往的女性,那么他身边出现的任何女人都会成为镜头捕风捉影的焦点,长此以往,白梓萱的暴露也是迟早之事。因此,最好的办法便是隐婚,并将公众所关注的焦点分散成一盘散沙。如果他身边的女人太多,以至于百花齐放让人眼花缭乱,便不会有人在意他哪天是同白梓萱一起出行,即使有人留心,也不会太当回事,毕竟分母很大,她只占了“分之一”。可是,若真的同时与太多女人接触,他又着实顾不过来,所以才有了邓佳甯的存在。邓佳甯的作用就类似于一道玻璃窗,即替他阻隔了太多不必要的情感麻烦,又没有彻彻底底的遮挡作用,同时,在他的鼓励支持下,她又是一线艺人,媒体也更喜欢挖掘她的感情生活,将焦点汇聚在她的私生活之上。他只要与邓佳甯保持不远不近的关系,这一切便完美得天衣无缝。 他不在意伤害任何人,在他眼里,处于弱势的人被碾压才是这个世界的常态,更何况你情我愿,他并无意做强盗。 只是最初规划这些时,他只是一心给白梓萱建立一个不被任何外人打扰的乌托邦——她可以肆意妄为,她可以让这个世界是任何她喜欢的样子,她可以让全世界的规则按照80的智商来运转,她可以一直傻傻地快乐下去。然而,他根本没有预料到他的婚后生活会处在这般尴尬的境地。过分安逸又恣意的生活逐渐让单纯笨拙的白梓萱认为她无法掌控的他才是人生中最大的威胁,她开始怕他、躲他,愈来愈少地与他接近,两个人童年建立起来的亲密感情似乎不堪一击。在这样进退维谷的情况下,要说顾铭完完全全没有被外界千丝万缕的柔情所诱惑,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理亏,便理亏在这一点。自制力使他洁身自好,但他曾经纯粹无比的感情,的确掺和了不少杂质,毕竟他不是圣人,他有他的七情六欲。金钱所带来的繁华奢靡、浮华荣耀就如同千万条毒蛇吐出的信子,没有人能够不沾染半点污秽地踏过去,即使是顾铭。这些只有体会过的人才能了解,就像没吸过毒的人很难体会个中滋味那般。 顾铭从来没怀疑过自己所作所为的正确性,而此刻,他感受到了此生中最严重的挫败感——他不得不承认,他曾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只不过是理想化的空中楼阁,尽管这已经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可他此时到底要如何解释? 白婉莹的早年经历决定了她对全部男性群体的不信任感,再加上白家与顾铭之间难以消除的过节,白婉莹对他早就有所猜忌,自不会相信这些;而以白梓萱的理解能力,能想明白这里面复杂的因果关系才奇了怪了。 可即便他失败了,充其量也就是白梓萱不那么喜欢亲近他而已,为什么竟然到了选择离婚的地步? 他们到底为什么会走上这样的一条路? 顾铭眉峰蹙成几座小山,眯着眸子,粗略地回忆了一下,事情的起因,难道就是因为让给了赵琴一套房么?其实他不过是不想让外人知晓白梓萱究竟享有怎样夸张的特权罢了,尤其是那些心思细腻又妒忌心旺盛的年轻女人们,越多的人留心白梓萱的存在,情况便越难掌控,一套房而已,让了便让了,他有的是更好的给她,逞一时之快又有什么好处呢? 顾铭如鲠在喉,吐不出,咽不下,他瞠目而视,反复考量着白梓萱连看都不屑于看他一眼的模样,心中陡然生愤:“白梓萱,你即使离婚,也没别的去处!” “我去哪,用不着你来管!”白梓萱一副心中早有打算的模样,“我跟姨姨一起走,姨姨比你懂得都多呢。” “我妈在这个城市有工作,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整日无牵无挂、无所事事?”顾铭毫不留情地打击她,“辞了工作,又拿什么养活你这个败家大小姐。” “姨姨都答应我了。”白梓萱得意,“而且,我离婚之后还能跟别人结婚呀。” 顾铭闻言,登时感到胸口如同被挖了一下,再怎么克制,怒火也愈演愈烈,口不择言:“你以为谁会要你?除了我,这世上谁会喜欢你这样不让人省心的笨蛋!” 白梓萱瞪大了眼睛僵在那儿,下一秒便泪眼朦胧地呜咽出来:“哼!你怎么这么坏!你怎么这样瞧不起人!萱萱偏要找个比你好的男人结婚去!” 顾铭自知失言,见她噙着泪花格外委屈,顿时心里不是滋味儿,比刚刚还难受,又听她口口声声要找别的男人,怒意掺和着伤心齐齐涌出,他猛地一伸手臂将她按进怀里:“你上哪找比我好的?先别说有没有,就算有,你这么笨,也找不到!” “哼!萱萱长得美,肯定能找到比你帅的,还比你钱多!走着瞧!”白梓萱在他怀里挣扎着,气得那双纤细柔弱的肩膀一耸一耸地。 顾铭听她信誓旦旦地这样说,心窝疼得像被利刃捅了几下似的,可又觉得她可爱得好笑,都不忍心再打击她:“是啊,萱萱那么美,我爱还来不及,怎么会骗你?”他说着便合拢手臂将她死死圈在怀里,放低了语气柔声道:“世界上最最美丽最最聪明的萱萱老婆,别不要我好不好?你不喜欢我做什么,我都改。”话音未落,便看到她扭动身子时,衣服口袋折起翻出,瞬间“哗啦啦——”掉出一大堆现金和卡,现金倒是没多少,但他那些卡,基本上都是可以无限制刷的。 白梓萱一时慌了,趁顾铭不明所以地愣神,大力推开他便跑下床去将现金和卡全部捡起来,还怕他抢似的藏在身后。 顾铭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猛地想起上回吓唬她的话,想来她是信了离开他会“买不起漂亮衣服、吃不起美食甜品、住不起大房子”之后,小脑袋瓜里琢磨的根本不是留在他身边,而是攒钱!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24 顾铭心凉了一截,一时冷着脸瞪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都给我了,可不许收回去哦!”白梓萱被他看得浑身不对劲儿,把现金和卡又往身后的枕头下面塞了塞。 她笨笨地不知道那卡能不能使,权限还在他那儿,光拿着卡一点用处都没有,他随时可以让那卡作废。可顾铭这会儿一点儿都笑不出来,也没心情继续调侃她,只是颓然无力地垂了眼睑——他不该吓她的。他三言两语便能使她对金钱这么没有安全感,他看在眼里怎么都觉得别扭。他顾铭的老婆怎么会有这种穷酸心态呢?他的宝贝萱萱怎么能真的担心他不管她呢? 白梓萱紧张警惕状压着枕头好一会儿,见顾铭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也没有过来跟她争抢的意思,才觉得有点奇怪:“你怎么了?” “你好好休息。”顾铭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他心思凌乱,越在她身边越理不清思绪,所以他决定先去找白婉莹谈谈。 他感到自己就如同撞进了一间黑漆漆的迷宫,没有未来也无法回头,头顶是广阔无垠的星空,他看得见无边无际的自由,却找不到出路。 “你不许再骗佳蜜姐姐了!”白梓萱在他起身的时候及时揪住了他的风衣一角,“她是一个好人呢。” 你看谁都是好人,就我是坏人——顾铭在心底默默自哀,却依旧只是点点头。 她挑了细细弯弯的眉毛,怀疑地盯着他看。 顾铭被她看得无语,扯了扯唇角道:“我走了。” 白婉莹放心不下白梓萱——她从小到大被呵护得那么好,很少会有什么伤风病痛的,如今遭了这么大的罪,白婉莹怎么可能安心待在北京?她请了假留在上海,专门住在白梓萱病房的隔壁。 医院的环境格外安静,她不在病房陪着白梓萱的时候便看看闲书。 她读博时研究的是东亚文化,离婚后逐渐爱上西方哲学类的书籍,每每心绪难安,她便会从这些书籍中寻求些许宁静。它们是她的避世花园。 “妈。”顾铭站在门口,象征性地敲了敲门。 白婉莹没有应声,只是慢慢把书籍合上,顿了顿才开口:“你是来跟我谈萱萱的事吧?” “嗯。”顾铭点了点头,也没继续多说话,他看白婉莹的态度便知她必然心里已有一套说法,他想先听听再说。 “其实我考虑过很久。”白婉莹五指缓缓地摩挲着书皮,书是临时在外文书店随手买的,还很新,是略厚实的原版书,白蓝色的封皮上用德语写着“纯粹理性批判”,“无论她是不是一个正常智力的女人,她有权利知道该知道的,也有权选择自己喜欢的……无论你有什么样的理由,好的,坏的,有私心也好,为她着想也罢,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处处约束她,看似给她了一个安全无害的环境和幸福无忧的生活,实际上是剥夺了她成长的机会。” “约束?剥夺?你的意思是说,她有权利作为一个低智儿被世人唾弃、鄙夷、经历比正常人困难数倍的人生?我不能剥夺她遭受苦难的权力?”顾铭口吻讥诮,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我不认为我的女人需要承受那些。” “即使你是她的丈夫,也没有资格决定她的人生。”白婉莹说得很坚定。 “所以,你以为把她从我手中夺走是在拯救她吗?妈,你知不知道很多时候你单纯得可怕?”顾铭不屑地轻笑了一声,“你懂真正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吗?你泛滥的仁慈心决定了你接受不了半点不幸的发声,而你懦弱的本性又使你无法承担其中后果。当初你把我留在白家也以为是在对我好,是么?可是你根本没考虑过我以后将会面临什么。你唯一的对抗方法不过是默默离家出走,你逃避所有令你感到不适的人或事,而你又从未想过离开白家之后会过怎样的日子。说白了,你的一生不也是养在深闺人未识,根本不知道真正的耻辱感是什么。这些我懂,是,我年轻,但我经历过太多了妈,我比你清楚怎样才是为她好。” “你是在怨我?”白婉莹脸色苍白地抖声问道。 “不,我谁都不怨。没有当初,我又怎么会有今天。”顾铭笑笑,语气透着几分理所当然的狂妄,“我只是希望你明白,这个世界比你的认知中要丑恶得多,而萱萱她只是小孩子心智,她承受不了也不需要承受这个世界上的污秽和恶意。” “既然这个世界本来就如此,将她圈养在一个童话世界里,她能算真正活过吗?”白婉莹扬声问道,情绪明显有些激动,“而且,说到恶意,顾铭,你才是她世界里最大的恶意源头吧。你以为这样圈养她,她就必须依赖你仰视你,无论你在外面有多少女人,她依旧要对你言听计从、履行她不喜欢的夫妻义务,最可笑的是,你还是打着爱护她的口号来做这些事!你难道不觉得你的行为就像是在□□吗?” “她……” 她喜欢我,这句话顾铭再也没底气说出口。 他脸色白的像一张纸,下颌逐渐绷紧——他有万般理由,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否决,那便是白梓萱不喜欢他啊,她喜欢吃、喜欢玩、喜欢唱歌、喜欢保护她的保镖,甚至喜欢钱,唯独不喜欢他。 “铭铭,你聪明绝顶,为什么就在这件事上绕不过弯来呢?她不喜欢你,你继续勉强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白婉莹苦口婆心地继续道。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就算我们不是夫妻,她又能做些什么?要知道,她人生最大的限制并不是我,而是她自己的智力缺陷。”顾铭语气垮了下来,搬了个椅子坐下,“你说你的想法,我听听看。” “我准备把她送到学校去。”白婉莹说。 “什么?”顾铭不可思议地扬起眉,似乎听到了出乎意料的笑话,“什么学校?残障人士学校么?” “音乐学院。”白婉莹语气笃定,显然已经筹备多时,“我已经联系了几所国外知名学校,因为我姐姐的名气,即使萱萱各方面条件都远远不达标,也很容易便申请到了面试机会。而且,我十分确定,萱萱的音乐天赋并不亚于我姐姐,并且她的智力水平完全没有限制她精准的乐感。”白婉莹越说越兴奋,嘴角微微上扬,连眼睛都开始闪闪发亮,“你有没有认真听过她唱歌?我不懂这些,但我知道,那些她只听过一遍的歌,她都能完完整整地学下来,而且我听得出来,她从来没跑过调。我觉得这种能力不应该被埋没。” “我当然知道她有一些天赋,但是这从来都不是一个靠才能说话的世界。”顾铭不敢苟同地闭了眼睛摇头,“妈,我们能不能不要这么天真?这世上被埋没的人比比皆是,多少智力正常的艺术天才都在生活中处处碰壁,更何况萱萱连基本的起居生活都照顾不好自己。去音乐学院,然后呢?她能学到什么?她能听得懂乐理吗?能与人交流沟通吗?她去学习那些,以后要做什么样的事?她年龄不小了,这辈子也肯定不会有她父母那般的成就,退一万步讲,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吃得了‘音乐’这碗饭?就算是门槛最低的流行音乐界,混到邓佳甯这等位置,每天也要面对大量的不知所谓的娱乐新闻、演唱会的压力、通宵达旦的练习、一连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旅程。虽然我不是内行,但这想也能想清楚,在音乐界想取得成果,天赋只是个门槛而已,达到门槛之后所面临的一切困难,我敢保证,萱萱根本承受不了就哭着回来了。” 白婉莹随着他的话,神色一点点黯淡下来,停顿了一秒又不死心道:“那我们尝试一下,好不好?至少给她一个机会。你不要凭你自己的判断来决定她的未来,如果她真的遇到困难哭着回来找你,到时无论你做怎样的决定,我都不会再阻拦你。” 顾铭敛目沉思,犹疑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道:“可以。但是,我有一个很简单的要求。” 白婉莹一喜:“你说吧。” “离婚这件事哄哄她便好,不作数,反正单纯的离婚协议书又不具有法律效力。”顾铭的目光神色狡猾如狐狸,语气缓慢而不容置否,“妈你只要不把事情说穿便好,然后你们要做什么,我绝不会插手。”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25 顾铭离开之后屋里就彻底静了下来,白梓萱自己在病床上翻过来覆过去地躺了一会儿,但因为吃得有点多,实在是睡不着,于是她下了床,踩了双兔子头的粉色拖鞋推开病房的门。 门外站着两个保镖守门,她认得他们,他们也跟在她身边很久了,但是他们不经常跟她说话。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是安分守己地站在她附近,双手交叉、目不斜视,就像伫立在十字路口的雕像那般,所以她问:“陆征呢?” “陆哥有事,不在这,夫人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说话的是新来的女保镖,五官漂亮但不精致,莫名就带了点儿凶相,此刻她正带着极力咧开的微笑,毕恭毕敬地回答白梓萱的疑问。 “他有什么事?”白梓萱不习惯没有陆征在身边,而且她感觉这个女人模样不如陆征养眼。 “这个我也不清楚。”女保镖答道。 “哦。”白梓萱闷闷地应了声,自己沿着笔直的走廊闲闲地散步,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住脚步,回头问女保镖:“之前那个神经病女人治好了吗?” 女保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是问赵琴,其实他们把赵琴送去病房之后就不清楚她的情况了,可她还是点了点头说:“治好了。” “那就好,”白梓萱满意地抿嘴笑,“那就不会有人打扰我散步啦。” 话音刚落,她便在走廊拐角处看到了蹲在墙根的邓佳甯。 邓佳甯戴着一个灰色的钟型帽,非常宽大几乎包住了她整个头,外加白色3m防尘口罩,走廊里来来回回不少人经过,都没有人留意她是谁,但白梓萱认出了她,因为她认得邓佳甯手腕上形状非常奇怪的表——邓佳甯的表是顾铭送的,是卡地亚新出的玫瑰金版本crashskeleton,特殊设计的镂空表镜可以使人清晰地观察到机芯的完整运作,全球限量67个,全中国只有邓佳甯一人拥有,明明时尚高端得很,哪知白梓萱第一眼看到就同情地来了一句:“佳蜜姐你好可怜哦,手表都破烂成这个样子了还在戴!我给你买个新的吧!” “加蜜姐!”白梓萱终于找到了玩伴,惊喜地跑过去拽住她的手臂,“你是专门来看萱萱的吗?” 邓佳甯怀里抱着一大束盛放的雏菊,只是花瓣已经被她压得七零八落不成样子,也因此泛出汁液的潮湿清香。 “加蜜姐?”白梓萱觉得不对劲儿,使劲儿一拉她的胳膊,下一秒便对上邓佳甯红肿得可怕的双眼,模糊的泪痕混着略微晕开的黑色眼线花里胡哨地黏在她惨白惨白的脸上,活生生像个女鬼。 “啊!”白梓萱吓得松开了她,捂住嘴后退了两步,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保镖们听到尖叫声全都撒腿狂奔冲了过来,还以为出了什么紧急状况,却只看到白梓萱对面一个失魂落魄的女人缓缓站起来,也不在意自己的围巾掉在了地上,只是机械地朝楼梯处慢吞吞地走着。 “加蜜姐,你怎么啦?”白梓萱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继而踢踏着毛茸茸的拖鞋小跑跟上去,“你怎么哭了啊?” 邓佳甯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目光呆滞地朝前走。 今天下午她在北京机场恰好碰见刚刚抵京的赵琴,得知白梓萱出事受伤住了院,当晚她便推了些不太重要的工作来探望她,谁知竟说巧不巧地在病房外听到了白梓萱和顾铭的对话。 “加蜜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白梓萱比邓佳甯要矮不少,邓佳甯又穿了高跟鞋,所以她只能探着头仰视她,一边走一边探头这个动作难度不小,白梓萱没多一会儿便累得气喘吁吁。 “加蜜姐你是不是没吃晚饭!”白梓萱没得到回应,着急地颠着小碎步从邓佳甯的左边绕道了右边,眼珠一转便笑嘻嘻地问,“我房间里有bonnyhouse新出的芒果榴莲味儿曲奇哦,可甜可好吃了,你要不要?” 邓佳甯骤然停住了脚步。 “萱萱可以把整盒都给你吃哦!”白梓萱以为她心动了,于是大方地表示。 “你滚开!”邓佳甯压抑了整晚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她用尽全力将怀里揉得残败的雏菊狠狠甩在地上,发疯似的用高跟鞋碾着。 白梓萱兴冲冲地要跟邓佳甯分享好吃的,满以为邓佳甯会像她一样“吃饱饱就开心了”,哪知邓佳甯不仅不高兴,还要她“滚”。 白梓萱特委屈,攥着病号服的下摆站在那儿,像做错事儿的孩子一般觑着邓佳甯凶神恶煞的表情,撇了撇嘴,下一秒眼眶就有泪花打转儿,再下一秒便“呜哇——”一声哭了出来。 保镖们生怕邓佳甯会跟赵琴一样像得了狂犬病一样歇斯底里地冲过来,自动自发地站成一排隔在二人中间。 “你们走开啦,加蜜姐又不是坏人!”白梓萱拖着细细弱弱的哭腔,指着眼前五大三粗、排成一排、像堵墙似的保镖们,急急嚷道,“你们这样吓到她怎么办呢!” 保镖们一时十分尴尬,但都一动没动地杵在原地。 邓佳甯闻言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儿,整个人就像突然被大力吹满又在撑到极限时被人猛地用针戳破了的气球那般没了力气,她踢了踢被她用鞋跟碾成残渣的无辜花瓣,然后一言不发地大步向前走。 白梓萱愣了愣,然后赶紧跟了上去。 邓佳甯比刚刚加快了脚步,白梓萱穿着双比她的小脚大一截的拖鞋很快便跟不上。 “加蜜姐,你等等我——”白梓萱跟着邓佳甯上楼,台阶迈得很吃力,眼看邓佳甯就要消失在楼梯顶了,她心里着急,一个没走好就被绊倒扑在楼梯上,后面跟着的女保镖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扶她起来。 白梓萱摔疼了也顾不上哭,甩开女保镖的手,都来不及拍拍手上的灰,便慌慌张张地继续朝上走。 医院的楼层很高,可以俯瞰整个城市,万家灯火缩成一个个亮点,就如同繁星的倒影。 邓佳甯爬上顶层的边缘,prada的最新款高跟鞋踩上锈迹斑斑的栏杆。 冬夜的寒风猎猎,刮在她湿漉漉的脸颊上,像是能割出几道血肉模糊口子似的疼。 “啊!加蜜姐!危险啊(⊙o⊙)!”白梓萱刚爬上楼便看到邓佳甯摇摇欲坠地站在最边上。 “你们别过来,你们如果敢过来,我就从这里跳——”邓佳甯这串儿欲跳楼自尽者必说的开场白还没说完,便被冲过来的白梓萱一把从栏杆上拽了下来。 邓佳甯重重地跌倒在楼顶冰冷的石灰地面上,踏踏实实落地的安全感顿时将之前高空俯视的恐惧感放大了几百倍。 她双腿一软,再也没有勇气攀第二遍。 “加蜜姐,你刚刚说什么!(⊙o⊙)”白梓萱惊魂未定地探过头来问。 邓佳甯的脸色比之前还要苍白,嘴唇因为寒冷而透着乌黑。她脑中一遍遍回忆之前的场景,后怕得不行,心脏剧烈地上下窜动,似乎下一秒就要震碎胸腔。 她无力思考其他,只是僵硬地回答:“我说,你如果敢过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o⊙)啊!不行啊!”白梓萱慌张地伸头从栏杆间隙向下面瞄了瞄,然后赶紧缩回来捂住眼睛,另一只手锤了锤自己的脑袋,自责地道,“萱萱笨!刚刚没听到!加蜜姐你别生气!来!你快点重新站上去,我回到刚才的位置!咱们从头开始!” “……”邓佳甯空洞地睁着毫无神采的眼睛看白梓萱,完全无言以对——这到底是什么鬼情况?难道不该是安慰她一下不要做想不开的事儿吗? “好了吗——”白梓萱说到做到,已然向后退了几步,右手依旧捂着眼睛。 “……”邓佳甯想站起来快点离开,可她这会儿腿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她不由地苦笑了一下——她还真是胆小得无药可救啊,只是站在栏杆上向下看了几眼便吓成这幅德行。 白梓萱乖巧地等了一会儿见没回音,只得把手放下。她看见邓佳甯依旧瘫坐在地上,面容呆滞,就像商店里废弃的假人模特一样又脏又木,便疑惑地叫她:“加蜜姐?” “我求求你别理我行吗?我都不想活了,你还来耍我玩!白大小姐您大发慈悲饶我一次行吗!”邓佳甯连发火的力气都没了,欲哭无泪地对着白梓萱扯着虚弱的嗓音嚷嚷。 “(⊙o⊙)啊,为什么不想活啦!”白梓萱大吃一惊。 “我当了最贱的小三儿。”邓佳甯把憋了一整晚的话真正吐出来时,心中竟轻松了许多,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最爱的男人骗了我将近七年,他老婆还把我当白痴一样耍。” “(⊙o⊙)啊!”白梓萱这会儿又慌又急,顶层风又吹得“嗖嗖”响,她根本没怎么听清邓佳甯在说什么,只捕捉到了“把我当白痴”五个字,来来回回琢磨了几遍也没想通便问,“加蜜姐你明明是个正常人,怎么那个人那么笨,会把你当成白痴呢?” “……”邓佳甯放弃了跟白梓萱继续交流的想法。 “加蜜姐!” “你能让我安静一分钟吗?我心里非常难受你懂吗!” 白梓萱闭了嘴,低头不语,然后突然眼睛一亮,摸索了一会儿从兜里掏出一枚牛奶夹心的巧克力糖:“加蜜姐,给你糖吃!甜甜的,吃了就不难受了哦!” 邓佳甯鼻子一酸,眼泪再次止不住地决堤。 白梓萱以为她不信,便凑过去认真道:“我今天下午的时候也不开心,然后吃了一颗,立刻就好了呢!” 白梓萱对“巧克力糖”的神奇功效深信不疑,见邓佳甯又哭了,便急急忙忙地走过去,掰开邓佳甯的手,把可爱糖纸包着的巧克力糖郑重地放在了她的掌心:“快吃,吃了就好了!”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26 邓佳甯低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斑斓的糖纸上还残留着白梓萱口袋里的温度。 呼啸刺骨的冷风中,这点儿暖意似乎稍纵即逝,她连忙攥紧了手。 “怎么了?”白梓萱见她紧紧握着那枚巧克力糖,就是不吃,满目不解地拉了拉她的袖口,见她低头不语,思忖几秒便又甜甜地一笑,“加蜜姐,你看呀,别人都没有萱萱这样又美丽又可爱的好朋友,但是你有耶!你如果死了,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以后就见不到萱萱了,那得多难过呀!” 邓佳甯竟然被她奇特的安慰方式逗得有点想笑,又见她笑得没心没肺,叹了口气道:“如果我是你多好。” “啊?你想当智障吗?”白梓萱的目光上移,盯着邓佳甯的脑袋看。 “如果我能像你一样,我宁愿当智障。”邓佳甯格外羡慕地说道。 白梓萱惊讶得不行,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忽闪了一下便问道:“原来你跳楼,是因为你……不是智障?” “……不是。” “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失恋了。” “失恋了就要跳楼,如果你是智障,肯定早就死掉好多年啦!”白梓萱有理有据地分析,“还有哦,你如果跳楼又没成功,作为智障活下来的话,肯定也不会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啊。因为你又没我长得漂亮,肯定过得不如我好。” “……”邓佳甯再次瞄了瞄栏杆,她突然又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加蜜姐?” 邓佳甯终于无法忍受地冷起脸来:“我不想跟你说话,你也别把自己当我朋友!最讨厌的就是你了!死烦人死烦人的,而且你还……”抢了我的男人,邓佳甯说了一半卡住,因为她突然反应过来,顾铭本来就是白梓萱的男人啊,她才是多余的那个。 “还什么?”白梓萱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凑过去问。 邓佳甯其实特希望白梓萱是一个拽着正宫范儿的女人,端着一张冷脸过来让她离顾铭远点儿或者哭哭啼啼求她别勾引自己的丈夫,这样她绝对会跟她大闹一场,该撕撕该打打,豁出去她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好名声图个痛快也值。 可白梓萱不是,她甚至还非常笨拙地跑来哄她开心。 “你还喊错我的名字!”邓佳甯想不出其他,愈发愤怒地说道,“那个字,念ning,二声,跟柠檬的那个ning同音。” “我知道啊,我有查字典的!”白梓萱点点头表示了解,一副自己很有文化的模样。 这回换邓佳甯目瞪口呆,好久才找回声音:“你故意读错!你又整我!” “才不是呢!你看啊,加蜜多好听!一听就好甜好甜呢,对不对?”白梓萱得意洋洋地诠释着她取名的奥义,“我每次叫你加蜜姐,你是不是都有甜到哦?” 邓佳甯嘴角扯成一条线,无语地看她,喉咙却莫名其妙觉得真有甜味儿,还甜到齁。 “你不要一副蠢萌的样子好不好?你到底能不能搞清楚状况?”邓佳甯把她瘦瘦的肩膀摆端正,使两个人可以郑重地面对面,“我告诉你哦,我就是那种电视剧里边儿专门捣乱、出幺蛾子的坏女配,整日想方设法破坏别人家庭,男女主角经历的各种坎坷都是因为我!” 白梓萱咬着食指关节眨巴眨巴眼睛,唇线弧度柔美的小嘴逐渐凹成一个o型,她咽了口口水才道:“加蜜姐,你听上去好厉害的样子!” “……”邓佳甯这回是真的被气笑了。 白梓萱张了嘴想说什么,却突然眉峰一皱,又打了个喷嚏。 邓佳甯这才意识到,白梓萱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吹不得楼顶这冷风。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牵着她大步往楼梯口走去,边走边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胡乱地裹在她身上,嘴里不忘滔滔不绝地数落她:“你说你自己都是个病号,管什么闲事儿啊!什么都不懂还瞎安慰人,一会儿感冒了可别赖着我。” “加蜜姐,你的衣服香香的呢!”白梓萱裹在大一号的外套里只露出半个脑袋,似乎觉得新鲜,像孩子似的咯咯直笑。 邓佳甯翻了个白眼,心底有些别扭——这事态发展好像不太对劲吧?她什么时候这般圣母了?她难道不应该把这烦人的小丫头整治一番,让顾铭后悔一辈子去吗?!她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啊? 邓佳甯只穿着一件透风的马海毛短款毛衣在楼梯里走动,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她抱住手臂琢磨着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善心大发,余光突然瞟到了身后离她们二人只有两米距离的保镖,当即顿悟——她肯定是在忌惮这些人吧!她一个弱女子在这么多人监视的情况下肯定没法把白梓萱怎么样的!一定是这样!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回到了医院内,姿态比离开时更加奇怪。 白梓萱爱干净,回去之后立刻仔细洗干净了手,又急急忙忙拿了一套新的病号服换上。 邓佳甯直勾勾地盯着她换衣服,她在想这就是顾铭喜欢的女性躯体,她所幻想过的全部旖旎,或许都在这具躯体上发生过。白梓萱骨架很小,肤白,极瘦却圆圆润润的,不高,但是接近完美比例,身形娇小却又没有亚洲人的扁平感。这时邓佳甯才发现,她不仅仅是脸很精致,她从头到脚都像是鬼斧神工一点一点精雕细琢出来的。跟白梓萱一比,邓佳甯感觉自己这点儿美貌充其量就是上帝造美人时打的草稿。 “加蜜姐你这样一直看人家会害羞的啦!”白梓萱迎上她目不转睛的神色,顿时脸颊微红,扭捏地背过身去系扣子。 “傻甜白……”邓佳甯不屑地“嗤”了一声——这蠢女人一点儿防御心都没有,还长这么好看,难道都不怕别人嫉妒得想泼她硫酸啊? “什么?”白梓萱整整齐齐地穿好了病号服,心情明显更好了,她跑到邓佳甯对面的病床上坐下,细细的小腿调皮地踢来踢去,又重复了一遍问题,“你刚刚说什么了,我没听清。” “没。”邓佳甯刚刚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三十多个未接来电通知外加十几条短信催她回去,她索性关了机,眼不见心不烦。 此刻她什么都没力气干,甚至没力气哭,她刚刚爬楼梯的时候是真的感到绝望透顶了,她并非一时冲动,她反复想了一整晚,最后觉得解脱了最好,因为她没办法接受自己的过去,同样也不知怎样面对未来。 可是她被白梓萱拉了回来。 她被白梓萱塞了一颗糖。 她被安慰说另外一个世界没有萱萱这样的好朋友。 其实这种情况下,其他人安慰的话说得再好听都不会起什么作用,但白梓萱安慰她,她内心的耻辱感便如同寻到了一个出口。 “加蜜姐,你是不是在难过铭哥哥骗你?”白梓萱见邓佳甯脸色如一捧黄土,脑筋一转便大胆猜测。 “你不生气吗?”邓佳甯终于将盘旋在胸口一整晚的问题问出口。 “我当然生气了,我已经替你骂过他了!”白梓萱用力地抿了抿嘴,义愤填膺地道,“他害你难过成这样,也让我不开心!我已经决定跟他离婚,不然我就跟他一样坏了!” 邓佳甯乍然一愣,然后讷讷地开口,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你……你不要误会,其实我们……其实我们的关系,还没发展到情人那一步,只是……” “嗯?”白梓萱一脸茫然,完全没搞懂邓佳甯是个什么意思。 “你别跟他闹别扭,我觉得……我觉得他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你。”邓佳甯说道,她觉得如果因为她的缘故,导致白梓萱离了婚,那她就罪大恶极了。在她看来,顾铭虽然花心,但其他条件足够出色,毕竟这世上但凡有两把刷子的男人,没几个能由身至心从一而终的,能够做顾铭的妻子对于白梓萱而言还是很幸运的事,离开了顾铭她肯定不可能嫁给更好的人。 “其实……我也有一点舍不得,”白梓萱的气势萎靡了下来,恹恹地道,“他总觉得我傻,觉得我什么都不懂,但我真的是明白的!铭哥哥以前是很温柔很善良的人,可是后来,我总觉得他是因为我变坏了,我也说不出来原因,但我就是知道。我明白他好聪明的,我也知道自己好笨,我们两个本来就不般配,所以我们两个在一起才会谁都不开心。这些我都没有跟姨姨说,因为我怕姨姨安慰我,让我不要自卑……其实我早就习惯自己笨笨的了,可是姨姨一安慰我,我就会特别难过。” 邓佳甯打量着白梓萱难得有些忧虑的模样,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道:“……你怎么这么聪明?” 白梓萱把问题考虑的很简单,她没有计较过自己这样的婚姻破裂之后会分得多少钱财,不去不甘心在一个男人身上花费掉的时间,也没有去报复谁的欲望,她的想法仅仅是“我们在一起不开心,那便分开”,“你做了坏事,我就不跟你当一伙儿的”,可谁又能说这不是最干脆最精明的问题解决方法? “对哦,我也觉得我有时候比他们都聪明。”白梓萱认同地点点头。 邓佳甯再次放声大笑了出来,她细嫩的皮肤上凝固了几块被眼泪冲得模糊的粉底,一笑起来皮肤牵扯的很痛,可她一直笑,就是停不下来。 “你干嘛突然笑成这样?”白梓萱疑惑地看着邓佳甯,问道,“加蜜姐你不难过啦?” “我在笑顾铭啊,一物降一物,俗语出真谛啊。”邓佳甯笑着道,她其实也很诧异自己此刻能笑得这般开怀。 “什么意思?”白梓萱没听懂。 “就是说,我们萱萱肯定是上帝派来整治顾铭那个祸害的女神啊~”邓佳甯抿着唇笑,说着便起身,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了走下去的力气。 她照了照镜子,妆花得七零八落,一道黑两道白干巴巴地贴在脸颊上,她此刻就像是一个马戏团里表演杂技的小丑,所以她索性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 “我得走了……谢谢你。” “嗯?谢我什么?”白梓萱问。 “这个啊。”邓佳甯一抬手,将手中的巧克力糖抛上去又接住,“我留着下一次难过的时候吃。” “不客气!”白梓萱感到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十分有成就感地眯起了眸子,笑嘻嘻朝邓佳甯挥手再见。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27 白婉莹请了两周的假,但一周过去后,她便再次被白梓萱惊人的自愈能力给震惊了。 “姨姨,医院真的太无聊了,我们快点回家吧!”白梓萱盘着两根覆盖在宽大病号服里的小细腿,大咧咧地坐在病床上,咬了一口白软酥脆的千层奶油蛋糕,口齿不清地说道。 她还特地在腿上盖了一层白床单,专门接她吃东西掉的碎渣渣,床头还摆了一大堆精致高档的甜品,甜腻又诱人的香味儿日日弥漫整个病房,以至于护士每次进门看到这场景,都会误以为自己走错了地儿,没在医院,而是在某个装潢设计特殊的高端甜品屋里。 “给你们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白婉莹每逢见人都感到异常尴尬,虽说按理白梓萱的情况就应该继续住院,可她现在这副模样,倒让人觉得她们是故意赖在医院不走、浪费医疗资源一样。 白婉莹其实私下里也咨询过医生能不能提前出院,医生的意思是药物流产对身体的伤害本来就不小,后续产生的麻烦也会更多,若流产不成功还得继续做手术,虽然白梓萱被送往医院很及时,她又特别走运地没出现什么大问题,但这都无法排除之后发生大出血等意外状况的可能。如果是正常女人,自行回家卧床休养,有了状况再来医院急诊就可以了,但白梓萱属于特殊人群,她自己可能压根察觉不到自己有什么特殊状况,所以医生还是建议留在医院几天观察比较保险。 医生用词非常客观,说起流产过程也一点儿都不委婉,白婉莹终身未育,对这些也只了解个大概,外加白梓萱生龙活虎、食欲振奋的模样又使她低估了这次意外的严重程度,以至于她听完医生的描述之后,脸都吓白了,再也不敢提出院这茬。 其实白梓萱自己不知道自己流产了,只以为是吃错了药,所以才身体难受,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曾怀孕了。因为她的早期怀孕症状几乎没有,唯一的反应就是会经常饿,可她本来就贪吃,所以其他人也没往她怀孕这方面想。眼下这境地,白婉莹更是不敢告诉她,怕她听了难过。吃错药这件事已然让她萎靡了好一阵子,若是再告诉她因为她自己吃错药而杀死了小宝宝,她肯定接受不了。 “没事没事!医生说了,白小姐这情况,还有待观察!”护士们表情亲切得格外浮夸,从来都一副“您没事儿可千万别想出院”的模样,那可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生怕别人看不出她们埋伏在附近偷看顾铭的不良意图。其实也不能怪她们,毕竟瞎编的狗血言情偶像剧能天天看,真实的霸道总裁高富帅可不常见啊。 白婉莹自然也心知肚明,她心里无奈却也无甚可以解决的途径。顾铭从小就招桃花这事儿她是知道的,后来他身价地位水涨船高,就不仅仅是招桃花了,整棵树都能让他连根招过去,如今,怕是直接能招森林了吧?其实顾铭的长相只有三分随了白婉莹的前夫,他的眉眼几乎完全复制了他那个盛名一时、当时号称亚洲第一美人的明星母亲。白婉莹亲眼看着顾铭长大,其实心里是愈发苦涩自哀的。顾铭的相貌就如同是一面老旧的铜镜,将她痛苦不堪的回忆再次模模糊糊地映出来,残酷又真实。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她对顾铭的感情一直很矛盾,有难以割舍的养育之情,也有抹不掉的怨恨,顾铭自幼聪慧,怕是早就看透了她吧。其实顾铭即使怨她,她也无话可说,毕竟若是她再硬气一些,白家也不至于欺侮顾铭到那般份儿上。她越是有苦难言,心里就越是没底,她怕是自己当时的一念之差使顾铭吃尽苦头,也怕因此而害了白梓萱一生。 顾铭再次来看白梓萱的时候,带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厚厚的一沓,条条框框写得清清楚楚,给他拟协议书的人甚至都以为他是真的要离婚了。 白梓萱拍了拍粘了蛋糕碎屑的小手,郑重其事地接过那叠a4纸,仔仔细细地用食指一个一个地指着印在白纸上的黑字,清了清嗓子认认真真开始念:“甲方……乙方……甲乙双方于……在北京市西城区……办理结婚登记手续,结婚证号码……因双方,性格不和,无法共同生活,夫妻感情完全破裂,已无,和好可能……” “白梓萱!”顾铭猛地倾身,一掌拍在纸上遮住她的视线,沉声道,“你念什么念!再念……再念我给你撕了!” 顾铭鼻子一阵阵发酸,终于还是在她念完第一段之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他就奇了怪了,自己明知道这份离婚协议搞得再逼真都是他整来哄她玩的,可听着自己无比熟悉的清脆嗓音断断续续、磕磕巴巴地朗读离婚协议书的内容,他竟然还是难过得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不让念,万一有错儿呢!”白梓萱煞有介事地抬眼看他。 “那你念了有什么用?真有错儿你也看不出来吧?”顾铭绷着下颌,狠狠瞪她。 “你居然承认了!你就是欺负我看不出来!”白梓萱大吃一惊,当即就要下床,“我要叫姨姨来帮我看!” 顾铭阴着脸,薄唇抿得紧紧地,他揪着她的衣摆将她拉回来,咬牙切齿地道:“你就算叫律师来看,这离婚协议也没问题。” 白梓萱将信将疑地回头看他。 顾铭被她一双明眸瞄来扫去地看得嘴里泛苦,愤然道:“自恋狂!你以为我就爱赖着你?跟你离婚,我还能找个新女朋友呢!” “啊?!”白梓萱似乎被这句话震到了,讶然呆坐,手指不自知地就松了,没有订好的一沓白纸瞬间“哗啦啦”散了一床。 她这般反应让顾铭也愣了一下,他以为她不在乎的,可是她此刻倍受打击的模样无比真切,顾铭内心忍不住猜测:闹腾半天,结果来真的就不乐意了吧?后悔了吧?舍不得了吧?不想把我让给别人了吧? “啊什么?”顾铭挑眉问她,想着想着心中就乐开了花儿,语气都忍不住放温和了许多,他俯身将散在她腿边的那叠协议书一张张拾起,重新理成整整齐齐的一沓后,才故作漫不经心地低头在她耳边说,“你现在说不签字还来得及。” “你……你……你离婚之后,也不跟加蜜姐姐在一起吗?”白梓萱死死揪着顾铭臂弯处的羊绒毛衣,心急火燎地问,“可是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的!你再换一个新的女朋友,她肯定更伤心了,那可怎么办啊!”顾铭这些日子一门心思想着白梓萱的事儿,压根不知道邓佳甯的情况,但白梓萱可是见识过邓佳甯因为失恋就跑去跳楼的,这一回忆起当时那可怕场景,她急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铭哥哥,你又……又……又要喜欢别人了吗!” 顾铭捏着一叠烫手的离婚协议书,怔了好几秒才消化了她这一堆先后不搭调的话,幽暗深邃的眸子里瞬间盈满烈烈灼痛,一时气得牙都在微微打颤,半个字都说不出。 又什么又?他几时喜欢过别人了……顾铭这样一想,心中又骤然没了底气,他真的一点都没心动过吗?他突然就有些愤恨自己,他明明爱的是白梓萱,又为什么会对其他女人有那么一点点动心呢? “你又要喜欢别人了吗?!”白梓萱没得到回答,不依不饶地继续问。 顾铭僵硬地低着头,甚至无法理直气壮地回视她,他很希望自己对其他女人半点儿心都没动过,因为他实在很想跟她说我从来都没喜欢过别人,但他说不出口,他一直记得自己年少时曾经答应过白梓萱,永远不对她说假话,也是因为这个,他才会把离婚协议书做得像模像样跟真的没有区别——他不想骗她,只是想钻她话里的空子罢了。 可是看现在这情况,白梓萱兴许早把他那时所说的话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反正现在他说什么,她都一脸怀疑的样子,好像他多喜欢说谎似的……若他真的想骗她,根本不会给她怀疑的机会好吗?她真是笨死了! “你干嘛看着我不说话?”白梓萱缩了缩脑袋,灵活地扭了扭腰将小屁股小心翼翼地向后挪了挪,“……你的表情好像要吃人……” “签字吧。”顾铭冷着脸将离婚协议书松开,一沓纸从他指间掉落,摊在她身前的床上,他指了指签字的空白处,然后递给她一只黑色中性笔,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稳冷静,“在这写名字就好。” “哦。”白梓萱有点怕他这副模样,怯怯地接过笔,翻到最后一页时又试图研究一下那些条款,但那些“一二三四”实在是太多了,她努力地看了一会儿终于放弃,直接选择了签字,一边写一边嘟着嘴嘀咕,“那我就签字了哦,你如果骗人,可是要倒大霉的!” 顾铭没搭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看她姿势端正地拿着笔,一笔一划地写自己的名字。 她的字越是工整漂亮,他越觉得刺眼无比。 “好了!”白梓萱终于把笔画繁多的三个字写完,如释重负地递给顾铭。 她微微抿着唇,两颊泛起浅浅的凹陷,笑得特真诚,任谁都能看出她并非强颜欢笑。 “没心没肺的蠢猪!”顾铭胸口窒闷,一把抓过她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转身便大步往外走,身后还传来白梓萱一如既往的反抗—— “萱萱才不是猪!”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28 两周以后,白梓萱终于获得批准出院。天还没亮她便兴奋得睡不着,开开心心地收拾了一个小皮箱坐床边儿等着。 由于白梓萱对飞机有恐惧症,所以一行人只得陪着她坐动车,由于睡眠严重不足,她一坐上车便开始睡,等她睡饱了,动车正好到站,她揉了揉眼睛看着车站外熟悉的场景,兴冲冲地对白婉莹道:“姨姨,我一眨眼,就回到家啦!” 白婉莹见她心情这么好,也陪着她笑笑,道:“是啊。” “咦,我跟铭哥哥离婚了,还要住在原来那个家吗?”在白梓萱的概念里,离婚和分家没什么区别。 “不,我们有新家。”白婉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闪烁,顾铭的意图是假装离婚、暂时分居,可在白婉莹看来,这跟离婚没什么区别,时间久了顾铭自然会有新欢,到时肯定也已经习惯了没有白梓萱的日子。 “啊!他给我换了小房子吗?”白梓萱一边拉着她粉色的小皮箱下车一边紧张地问。 白婉莹忍不住一笑:“哪能这么委屈我们家萱萱,跟原来的一样大。” “哦……”白梓萱应了一声,却没有因此放下心来,琢磨了一会儿又慌张地问,“我那些唱片他都没收了吗?” “没有,”白婉莹摸了摸她的头顶安抚道,“什么都没变,只是你铭哥哥不会再来找你了。” “耶!”白梓萱闻言终于让心头的大石头落了地,满意地用小手比划了一个“v”型,脚步都开始轻快得要蹦起来,拉杆箱的轮子在她身后面发出“咕噜咕噜”的急促声响。 白婉莹见状心头百般滋味,她不知道是因为白梓萱自己青涩笨拙不开窍还是顾铭总爱逗她玩、惹她生气的缘故,以至于顾铭众星捧月、万人恋慕,偏偏得不到白梓萱的爱情,或许也是因为这样,顾铭才对白梓萱那般执着吧……思及此,白婉莹不禁嘲讽地勾了勾唇角,男人不都是“得不到的在骚动”? 一行人到了出站口才得知来接他们的车被堵在了路上,白梓萱倒是没因此坏了好心情,蹦蹦跳跳地四处看着,保镖们赶紧提高警惕纷纷跟上。 时至正午,冬日的太阳朦胧得像泡在水里一般,白梓萱身上那件貂皮套头衫其实有些单薄,但她跑来跑去反倒热得出了层薄汗。 车站附近人流巨大,保镖们跟得格外吃力,白婉莹更是很快被挤在了后面,一眨眼的功夫,白梓萱就走了好远,行人渐渐稀疏,她眸光一转,注意到蹲在树底下的三个男人。白梓萱之所以会注意到他们,是因为这三个男人在路边着实格外显眼——他们一身衣服又脏又破,明明是男人,却都留着颜色花里胡哨的长发,而且还因为长久不洗而打结贴在头皮上,有一个下唇上还钉了五六个钉子,还有一个人的右臂上似乎裂开了一个巨大而丑陋的疮疤,最中间的男人瘦得像个猴子一样,正吞云吐雾地抽着一根烟。 白梓萱咬着下唇观察了半天,认定他们都是很穷苦可怜的残疾人乞丐。 她注意到他们跟前搁着一个画着白色骷髅的黑帽子,心思一转便掏了掏兜,摸出几张粉色大钞,然后十分热心地跑过去,学着记忆里陆征给乞丐钱的姿势,将一沓钱丢在黑帽子里。 白梓萱背着小手站在他们跟前,居高临下,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她在等他们磕头道谢——在她的认知里,这是正常的必要流程。 贺奔正蹲路边犯愁,不知怎的就看到一沓钞票飘进了他的帽子里。 猴子六抽烟的动作僵了僵,目光落在眼前的小丫头身上,吐出一大口白雾。 狼仔最先爆发,从地上像搏击选手一般一跃而起:“操!当我们是要饭的是吧?” 狼仔右臂上纹着一整排的狼牙,花纹繁复十分可怖,随着贲张的肌肉愈发显得凶恶。 白梓萱没料到这些人会是这种反应,吓得后退了两步捂住了眼睛。保镖这时才及时跟上,见状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就跑到了狼仔跟前,将白梓萱护在身后。 “哟,还有保镖,”狼仔将拳头掰得“啪啪”响,朝保镖们勾了勾手指,语气蔑视,“来,来玩玩,老子正愁没人打架!” “你别惹事儿,”猴子六依旧蹲着,用夹着烟的手从后面拉了拉他的衣服,压低了声音说,“人家是专业训练过的,而且人多。” “你歇会儿!”贺奔也站起来,懒洋洋地拦在狼仔身前,“人家给钱咱就拿着,又不嫖你,你气成这样有毛病?” “操!有钱了不起?就能随便看不起人?”狼仔显然火气很大,贺奔拦都拦不住。 保镖们战成一排冷冷地看着他们争执不停,谁都不会主动惹事。 “你们别吵啦!”白梓萱从保镖身后怯怯地探出个头来,苦思冥想了半天又问道,“你们是不是嫌钱少,还想要更多?” 此话一出,火上浇油,本来正在劝架的贺奔和猴子六也黑了脸。 猴子六将夹在手指间的烟头往地上一丢,缓慢地用鞋跟碾熄,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唇的一排舌钉:“奔哥,反正这演出也去不了了,咱哥儿几个打场架爽快一下也不错,嗯?” “不能打架,打架不是好孩子!”白梓萱又从另一个保镖的身边探了探头看他们,一本正经地教育他们道,“有话要好好说哦,不可以打架斗殴。” 三个男人原本熊熊燃烧的肾上腺素立刻急速下降,贺奔本来想说的话瞬间卡在嗓子眼儿里出不来。 “你们为什么生气?跟我说,我来调解一下,别冲动!”白梓萱端着明事理语气,一副乐于助人的模样。 一排保镖已然开始习惯性憋笑,个个儿耸着肩绷着嘴。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汇聚向一脸“局外人表情”的白梓萱,幽怨又郁闷。 “你们为什么要打架呀?”白梓萱还没事儿人一样关切地问着,顿了顿又贴心地补充,“有什么不高兴的,可以跟我说说!” 三个男人表情如同便秘一般,眼神比白梓萱扔钱过来之前更加苦大仇深了——这架还打不打?打吧,仨大老爷们跟一个呆呆的萌妹子较劲儿算什么事儿?不打吧,真他妈的不爽,心里憋得慌! 贺奔从猴子六怀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 猴子六最后一根烟被剥夺,只得重新蹲在地上,拿过被他搁在地上的贝斯,仔细地用袖口擦了擦上面的土。 连狼仔这会儿也没劲地转身走到一边儿去,准备一个人静静。 白梓萱见突然就没人理她了,悻悻地站在地上碾着脚尖,过了一会儿还是憋不住好奇心,绕过保镖一路小跑过去,蹲在贺奔跟前:“你怎么啦!” 贺奔以为闹剧已然结束,正在尼古丁的催化下思考人生,冷不丁地就看到一张像娃娃一样的脸蛋儿出现在他的眼皮底下,一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一副期待他说故事的模样。 “没事瞎打听啥啊妹妹,说了你也不懂!”贺奔一条腿蜷起来,转身面向另一边儿。 “关你屁事儿?”猴子六也忍不住插了一句,“有钱人就是闲的。” 白梓萱也随着他的动作转了半个圆弧,继续盯着他看,见他不搭理自己,又瞄了瞄他右手边的吉他,她认得吉他,于是问道:“你会弹吉他吗?” 贺奔无语地垂眸瞅她,若不是她眼神太纯洁,他简直要以为这女的企图泡他,在没话找话地跟他搭讪。 “我们奔哥是圈儿里有名的吉他主唱!”猴子六再次憋不住接了话,“他要说不会弹吉他,那没人敢说会了。” “哇!好厉害哦!”白梓萱兴奋地鼓了鼓掌,鼓完掌还兴冲冲地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个小本,“你给我签个名好不好呀!” 三双眼睛再次愁云惨淡地汇聚在她身上,如果不是她的眼神太真诚,他们几乎要认定这是在极力嘲讽。 “怎么了?”白梓萱眨了眨眼睛,疑惑不解地看着三个人。 “你别听他瞎吹,我们的乐队都解散了。”贺奔推开递到他眼前的小本本,尴尬地说道。 “为什么呢?”白梓萱的表情立刻浮上悲伤。 “因为我们的女主唱走了,一般人又唱不出她那股劲儿……”贺奔说到这儿突然卡住——他究竟为什么要跟一个陌生女人说这些? “为什么走了呢?”白梓萱微微蹙着细眉。 “因为跟着我们没前途。”贺奔嘴角抽了抽,在她专注的目光下,依旧忍不住回答了她的问题。 “丫就一不要脸的□□!我们装了几个月的孙子才找人联系好场子,像我们这种小乐队能去一次gravity有多难?丫在这节骨眼上拍拍屁股走了,操!”提到蕾塔,猴子六就满肚子火儿。 “别说了,省省劲儿。”狼仔回头拍拍猴子六瘦削的肩膀,用下巴点了点蹲在地上的贺奔,然后摇了摇头。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29 “少说两句,没用。”贺奔撩了撩眼皮斜了其余两个人一眼,捻动着手指间的半截中华烟,烦闷地叹了口气。 白梓萱两只手托着下巴,左看看,右看看,然后仰着头问道:“你们解散了乐队就决定靠乞讨活着了吗?” “怎么说话呢?”猴子六凶巴巴地瞪她一眼,“谁他妈的乞讨了?我们哪点儿像要饭的了?!你什么眼神儿啊你!” 白梓萱被猴子六的大嗓门震得捂起耳朵,委屈地抿嘴瞥向贺奔,贺奔冷不丁被她受气的小眼神儿看得心里一哆嗦,回头吼了猴子六一句:“你丫好好说话会死是吧?” 猴子六没料到贺奔会帮外人呵斥他,一时愣了,懵在那挠了挠后脑勺,也忘记了还嘴。 白梓萱见状,认定贺奔才是几个人里的头头儿,于是她十分势力眼儿地只对着贺奔说话:“你们解散了乐队之后要干什么呢?” 故事还没听完,她一点儿都不着急走。 “回家。”贺奔吐出这两个字儿的时候舌尖有点发麻,如落败逃兵般的耻辱感令他抬不起头来,年少时不顾一切逃离安逸家乡时的热血似乎已然洒尽了,甚至比他想象得还要早地洒尽了。 “哦——所以你们在这里,是准备坐车回家啊。”白梓萱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你们为什么不进去等呢?里面有作为的……嗯……几点的车?”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狼仔一脸烦躁地打断了白梓萱的话。 “我又没问你!”白梓萱撅起嘴来,拧着鼻子朝他吐了吐舌头,然后对着贺奔呲了呲牙。 “嘿?”狼仔被她这般差别待遇气得脸都绿了。 贺奔闷声笑出来,嗓音低低哑哑甚是性感,白梓萱这般给他脸儿,他也不好扫人兴致,便耐着性子与她简单说了说事情原委:“他们俩本来已经回去了,结果半路上猴子六接到电话,对方问我们今晚有没有空去gravity给friday乐队暖个场子……” “什么叫暖个场子……”白梓萱听得兴致勃勃。 “……就是在他们乐队演出之前,我们去先唱两首活跃一下气氛。”贺奔解释道。 “哦!”白梓萱点点头,继续洗耳恭听。 “猴子六一听,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结果大家兴冲冲地回到了北京,聚在这儿就傻b了,因为我们根本联系不上蕾塔,也就是我们以前的女主唱,她现在牛气了啊,忙这忙那的压根儿没空搭理我们这些小人物。”贺奔的语气掺和着酸溜溜的不屑,显得格外阴阳怪气。 “原来,你们在这,不是讨钱啊!”白梓萱直到此刻才醍醐灌顶般地领会了几个人的心境。 “……不是。”三个人异口同声。 白梓萱咬着唇对了对手指,然后起身站直,正儿八经地弯腰道歉:“对不起!我比较笨,如果让你们不高兴了……那我也不是故意的!” 三个人瞬间像被定格一般僵住——白梓萱太过礼貌,从头到尾又表现得非常无辜,恰恰把他们刚刚的粗暴行为衬托得格外没胸襟、没气度,所以他们这会儿都尴尬得想撞墙。 狼仔率先清了清嗓子道:“嗨!多大点儿事儿啊!有什么好道歉的!” 贺奔和猴子六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同时斜眼看向站在中间的狼仔,眼神明显是在说“好像是你最先沉不住气的吧?这会儿充什么大脸啊”。 “这样吧,我给你们唱首歌,算赔不是!”白梓萱笑眯眯地道。 “……‘你’给‘我们’唱首歌?”猴子六诧异地半张着嘴,指了指白梓萱,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对啊,我很会唱歌的哦!”白梓萱信心满满地拍了拍胸脯。 狼仔一时憋不住地乐了:“妹妹,你要唱什么?咳咳,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 狼仔说着就扯着嗓子故意拉着怪调唱了两句。 “……”白梓萱歪着头看他奇奇怪怪的模样。 “别这样,说不定是,我们的爱,过了就不再回来~~~直到现在,我还默默地等待~~~~”猴子六也加入调侃队列。 “……”白梓萱又把目光移向猴子六,他正眯着眼哼歌,表情异常搞笑。 贺奔被他们的搞怪逗得大笑出声,起身用拳头锤了锤两个人的肩膀:“你们省省行呗?没歌唱给憋的?出洋相,一会儿引来保安来抓你们!”他说完又转身对白梓萱道:“别搭理这俩二货,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我们是玩摇滚的,肯定不会喜欢你唱歌的。” “摇滚?”白梓萱好奇地回忆着这个词,然后问,“gunsn’roses算吗?” 贺奔惊讶了一秒,继而来了兴趣:“你还知道枪花呢!枪花是我们的偶像之一啊!不过他们是硬摇滚,我们玩重金属,有一定的区别。” “哟,你会唱枪花的歌?哟哟,真看不出来。来,来你唱,哥哥给你伴奏。”猴子六拎起手边的贝斯,摆好架势,逗趣似的朝白梓萱扬了扬下巴,“哪首?don’tcry?” “你也帮我伴奏!”白梓萱显然没看出猴子六不过是在揶揄她,勾了勾小手指使贺奔道。 贺奔见她真的一本正经要唱歌,也不好说不行,于是只得点点头答应:“哪首?” “呃,我好像忘记名字了,好久好久以前听过的……”白梓萱苦思冥想了一会儿终于放弃,说道,“我先唱,你们听。” “……我们不保证听得出来。”猴子六跟贺奔交换了一下眼神。 “要对你们的乐感有信心!”白梓萱显然完全曲解了猴子六的嘲讽之意,和善地安慰他道。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开始捧腹。 “好了好了,人家要唱歌呢,笑什么笑啊你们!”狼仔动作浮夸地伸出胳膊摆了摆,示意大家安静。 白梓萱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耸了耸肩道:“就是啊,我要唱歌呢,你们别说话!” “是是是。”贺奔点了点头,把吉他抱在怀里,恭恭敬敬道,“你唱。” 白梓萱满意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吸了口气,再开口时嗓音已然跟讲话时的细声细气大相径庭—— “ain’titfunwheherun(有趣吗?你总是游离不定。) ain’titfunwhenyourfrieyou’vebe(有趣吗?当你在朋友眼中变得无足轻重)” 她只唱了个开头,几乎全场的人都如同石化一般维持着她开口之前的表情一动不动。 她虽然用的是与原唱截然不同的女声,却将开头的粗犷感和爆发力原原本本地展现出来,并且似乎游刃有余,毫无障碍,甚至十分自然地把些许布鲁斯风格完美地糅合了进去。 “……听不出来吗?”白梓萱察觉到全场极度安静,忍不住失落地停下询问。 “ain’titfun。”贺奔回过神来,显然被勾起了演唱的兴致,他拨动吉他,接着她刚刚的歌词唱了下去,“ain’titfusohigh,wellthatyoujust’titfuhatyonnadieyoung(有趣吗,尽管你无法达到也如此兴奋;有趣吗,当你知道你将年轻着死去。)” “ain’titfuakingberofunwhenyoufeellikeyoujustgottagetagun。(有趣吗,当你只顾自己;有趣吗,当你感觉只缺一把枪)”狼仔是个小有名气的鼓手,但他此刻手头没有鼓,索性一边拍着手一边跟着唱。 “ain’titfusyouaherufunwheyun。(有趣吗,当她离开你让你自己游荡;有趣吗,当你与每一支乐队决裂)”猴子六一跃而起,在贝斯solo的部分高声嘶吼。 他们狼狈不堪地站在街边,却如同回到了那些每每令他们热血沸腾、全身细胞炽烈燃烧的演出场,借着歌词肆无忌惮地发泄着内心压抑不住的怨愤与不甘。 几个人的歌声远远算不上多么美好,充满着嘶哑的怒音和歇斯底里的吼叫,保镖们却忍不住随着狼仔的节奏开始齐齐拍手。 摇滚的感染力从来都不是来自取悦耳朵,而是宣泄所带来的情绪共鸣。 白梓萱从未与他们合作过,却配合得非常巧妙,第一次有人陪她唱歌,她开心得不得了。 围观的行人越聚越多,竟然还有几名骑着单车路过的青少年停在路边摇头摆脑地听起歌来,还不忘在间隙拍手叫好。 “it’ssu,su……”贺奔唱完最后一句的时候,低头恰好看到一滴混浊的汗水从下巴上滑落,滴在路边的石灰地面之上,碎裂,最终消匿在粗糙的纹路中。 周遭突然安静下来,一时无人说话,因为他们知道,这回很可能真的是emotions最后一次聚在一起“演出”了,而所有人都不想承认,他们对于摇滚的迷恋并未减弱,妥协不过是因为如今的他们比起年少时更加怯懦罢了。 沉重的气氛如同一顶巨大的穹窿笼罩下来,直到—— “(@*)哇~!”白梓萱惊喜的叫声十分不合时宜地传来。 三个人满目苍凉地抬起头,看到白梓萱端着贺奔那个画着白骷髅的黑帽子欢快地朝他们跑过来,伸出小手兴高采烈地指了指帽子里面堆成一座小山的纸币硬币嚷嚷道:“你们看你们看,根本不是萱萱笨,是你们本来就像乞丐!你们快看!所有人都给你们钱呢!你们真的真的很像!” 原本就垂头丧气的三个人再次遭到当头一重锤,神色几近生无可恋。 “就算我们真像乞丐,你能不说出来吗?”狼仔愤然低吼。 “我们顶多是像卖唱的!”猴子六死不承认,脸因为竭力反驳而涨得通红。 “哦……”白梓萱乖巧地笑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我知道你们像乞丐和卖唱的,但我不说!” “……” 贺奔在他们叽叽喳喳的争论声中一言不发,只是恋恋不舍地用食指轻柔抚摸他怀里的吉他。 “话说回来,你是圈里人吧?水准够高啊!深藏不露!不过说来也是,越牛的人越喜欢真人不露相!”狼仔狗腿地凑过去准备重新认识一下白梓萱。 “我说我很厉害的,你不信!”白梓萱一点都不知道谦虚,飘飘然地道,其实她没咋听懂狼仔的话,但她明白是在夸她,这就够了! “哎哎,我有个主意,你能不能来帮我们唱一场?”猴子六突然灵光一闪,夹在二人中间提议。 “唱什么?”白梓萱疑惑地问。 “就是陪我们去gravity演出!”猴子六与她解释,“就正常发挥你的水平就没问题。” “演出?就是说会有很多很多人听我唱歌吗?”白梓萱闪着星星眼问。 “对啊!”猴子六见她没有拒绝的意思,还表示很感兴趣,赶紧趁热打铁地撺掇,“虽然我们就是去暖场的,但那毕竟是在gravity酒吧啊,北京的摇滚场子一共就那么几个,gravity可是最出名的!” “好啊!”白梓萱开心得手舞足蹈。 “来不及了。”贺奔嘴角挂着一丝无奈,乏力的语气和刚刚力量迸射的歌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们只能唱原创,而现在距离演出只有不到六个小时的时间了,等她学会,再加上排练,时间远远不够。” “大不了就演砸了呗,反正都要解散了,砸就砸!”猴子六破罐子破摔地说道,“最后一场,怎么地吧?” “……”贺奔犹疑着皱眉。 “到底要怎么样?”白梓萱看看这个,又瞄瞄那个,问道,“来不及了,所以你们是要准备在这蹲到晚上……然后坐动车回家?那我就先走了哦。” “不!”三个人同时说,似乎幡然醒悟一般——他们与其这般煎熬地坐以待毙,还不如快快死个痛快!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30 白婉莹在保镖的陪同下挤着人群终于赶上白梓萱一行人,却赫然发现白梓萱正跟三个看上去极像流氓混混的人讨论着什么。她心里“咯噔”一下,快走两步过去,一把将白梓萱拉进自己怀里抱住,警戒地打量了一下站在最前面的贺奔,皱眉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言罢又责备地瞥了一眼白梓萱身边像木桩般呆呆站着不动的保镖。 “姨姨,我要跟他们去酒吧唱歌!”白梓萱从白婉莹的怀里钻出一双眼睛兴奋地道,因为被搂得太紧,嗓音被压得十分闷哑。 白婉莹闻言立刻就变了脸色,她鄙夷地扫了几眼白梓萱身后装扮怪异的三个男人,然后低头安抚似的摸了摸白梓萱的长发,语气严厉:“那种地方你不能去,快跟姨姨回家,接我们的车已经到了。” 白梓萱雀跃的眼神骤然黯淡下来,她微微皱眉,垂下小脑袋,咬着唇思量了一会儿——她向来非常乖顺听话,所以此刻也不想忤逆姨姨的意思,而且她知道自己笨,所以……不听姨姨的话,结果很可能就是上当被骗吃大亏…… “美妞,你今晚到底来不来唱?”贺奔没理会白婉莹不屑的态度,径自问白梓萱。 他当然知道白梓萱很可能做不了主,但他也清楚白婉莹看不起他们。他们乐队一路走来,受过的白眼的确不少,说好听点儿他们是搞乐队的,说难听点儿他们就是一群不务正业的不良青年,他们的演出也不过是小打小闹,没有人会当回事儿。白婉莹看模样非常端庄富贵,自然不可能答应白梓萱跟他们这样的人混在一起。 “姨姨,可是……我还是想唱歌。”白梓萱终于还是鼓足了勇气这样说。 白婉莹脸色一垮,沉沉地叹了口气,好声好气地与她解释:“姨姨明白,但我们也不能去那种地方唱歌。姨姨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学校,乖,萱萱这么棒,以后有的是机会。” “那种地方?”白梓萱不解地重复了一下,也来不及细想便有些着急地拉了拉白婉莹的袖口道,“姨姨,他们赶时间呢!你就让我去吧!” “你认识他们吗?”白婉莹按住白梓萱的肩膀问。 白梓萱被问倒,讷讷地摇了摇头。 “你都不认识他们,怎么知道他们不是骗子呢?”白婉莹循循善诱地继续道。 “你丫怎么说话呢?谁是骗子了!”狼仔实在是听不下去,向前走了两步被保镖拦下,他甩了甩拢在脑后的长发,蔑笑,“谁稀罕骗你们这些人!” “我知道他们不是。”白梓萱认真地道,一字一句说得格外小心,“我听过他们唱歌,骗子可以装外表,但是声音装不了,他们真的是热爱唱歌的人。” “不行。”白婉莹反驳不了,只得强硬地否定,“那种地方不安全,你不能去。”白婉莹话音刚落,来接他们的三辆车恰好停在他们身侧,于是白婉莹索性拉着不情不愿的白梓萱直接上了车。 保镖们随后跟着开门进了车里,狼仔还想说什么,被贺奔摇摇头阻止了。 白梓萱闷闷不乐地跪在后座上,从车里依依不舍地向后看,三个男人很快被川流不息的行人车辆淹没,她又想起之前在街边唱歌时的兴奋和畅快,顿时如同被大人不识时务地打断了游戏的孩子那般委屈,鼻头一酸,“吧嗒”两滴眼泪就滴在了她扒在车座后背的手指上,就在此刻,一个更不合时宜的来电闯入她的视线,姓名“霸王龙”。 白梓萱眨了眨被泪水模糊的眼睛,看清了闪着光的手机屏幕,的确是“霸王龙”! 她心底一惊,连哭都忘记了,吸了吸鼻子便接了电话紧张兮兮地问:“我们不是离婚了吗?你怎么还给我打电话呀!” 顾铭从伦敦出差回来,因为时差外加疲惫的缘故,脑子木木的,但他隐约记得白梓萱是今天出院,于是刚下飞机便给她打了个电话慰问,怎料她一开口就是这般如临大敌的语气,他胸口一凉,当即什么都说不出口。 “……” “……喂?”白梓萱听不到声音,扭头看了看依旧亮着的手机屏幕,再次吸了吸鼻子。 “给你打个电话就吓哭了?”顾铭透过手机听筒隐约听清了她微微哽咽的嗓音,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没好气地问道。 “才不是呢!”白梓萱被这样一问,本来不想多说话,这会儿也忍不住开始仔仔细细地辩解,“是我想去一个酒吧跟别人一起唱歌,结果姨姨不准,所以我才特别不开心的!” 顾铭闻言眉头也是一皱,不明白她又在瞎折腾些什么,但依旧继续询问:“哪家酒吧?” “gravity。”白梓萱倒是记住了这个名。 “怎么会突然想去那里唱歌?”顾铭疑惑,那是一家很出名的摇滚酒吧,跟白梓萱可是一点都不搭。 白梓萱费劲脑筋地开始解释事情的因果由来:“是这样的!今天从车站出来的时候,我在路边遇到了几个唱摇滚的人,然后他们穿的实在太破了,于是我就不小心把他们当成了乞丐!他们为这件事情好生气好生气,于是为了道歉,我就决定给他们唱歌听!然后,他们就说我唱得可好可好了!还要跟我交朋友呢!再然后,他们说他们的乐队正好缺女主唱,所以他们为今晚的演出不能进行而特别烦恼,就请我去帮他们唱歌!我觉得这个主意好棒!我可以唱歌给好多好多人听,还能帮到他们,助人为乐!可是姨姨不答应!萱萱不懂,明明是很好很好的事情,为什么姨姨不答应呢?” 她说得很急迫,大气都没喘一下,虽然言辞比较凌乱啰嗦,但顾铭大致还是听懂了的。 他还没开口说话,电话那头已经换成了白婉莹微怒的言语:“我一个没留心,就看到萱萱跟几个不良青年混在一起!那些保镖像木头一样杵在那也不拦着那些人,没一个懂事儿的,干脆全换掉算了!” 白梓萱急急地夺过手机,拖着哭腔抢话道:“铭哥哥不要换不要换,不关他们的事!那几个人真的是好人,他们还陪我唱歌呢!你,你是不是已经把陆征赶跑了?他不在这,萱萱一个人都不熟了,都没人说话!” 她隔了这么久再次叫他“铭哥哥”,顾铭听得心头一颤,当即道:“好,不换……”他刻意避开了陆征的事,察觉到她愈发瓮声瓮气的嗓音,又犹豫着说,“这样吧,你可以去gravity唱歌,你把电话给我妈,我跟她说说……”其实顾铭非常不喜欢她抛头露面,一来不安全,二来万一出了什么乱子不好收场,但她哭哭啼啼的实在听得他心里发堵,又因为陆征的事不好跟她交代,思来想去也只得从这件事上入手哄她高兴了。 “怎么?”白婉莹接过电话,心中的不悦还未消。 “妈,gravity我去过,跟这家酒吧的老板也挺熟的,整体环境还不错,萱萱想去便让她去吧,叫保镖都跟着,我也跟那边打声招呼,只唱歌不会出岔子的。”顾铭一边思索着怎么安排这件事一边对白婉莹说。 “不行!不唱歌是小事,由着她胡闹万一出点什么乱子可是大事!”白婉莹坚决不同意,“况且,又不是不让她唱歌,只是不让她去酒吧唱歌,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地方,去了我还嫌丢人呢!” 顾铭自然懂白婉莹的顾虑,白梓萱这些年来一直是重点保护对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危险,更不用说去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公共场合了。 “你不是前几天还教育我说,她有权作出自己的决定吗?”顾铭唇角挂着一丝苦笑,反问道,“这回她作出了决定,你为什么又反驳了呢?” 白婉莹一时哑然无声。 “姨姨,我想去,你快让车开回去,要不就来不及了!” 对面隐约飘来白梓萱急躁慌张的只言片语,顾铭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让她去吧,我安排好,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我可以理解她头一次被人认可所获得的愉悦感,我也不想让她这么失望,但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对的!”白婉莹依旧坚持不松口,“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那可是后悔莫及了啊!” “为什么不对啊!”白梓萱急得坐立不安。 “妈,去gravity只唱歌的话,不会有什么闪失的。”顾铭听着白梓萱在那边急得不行,心里不由得也有些慌,继续说服白婉莹,“让保镖全程跟着,她唱完就走。”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31 “我们走吧,走吧走吧~”白梓萱双手挥舞,兴奋得安静不下来,又转圈又蹦高,像安徒生童话里穿上红舞鞋的卡伦。 “咳咳……那个……我们得先回住的地方洗个澡……”贺奔局促地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又快速按了一下手机看时间,“还有三个小时左右,你先熟悉一下我们的歌!狼仔,把蕾塔之前录得demo给她听听。” 狼仔动作麻利地将耳机递给白梓萱。 “哦哦,”白梓萱这才停止了雀跃欢腾,赶紧接过狼仔给她的耳机,又看了看他们周围,发现他们没有车,便问道,“你们怎么回去?” “我们打车回去。”猴子六心情明显也很好,语气轻快爽朗,“你让你的司机在后面跟上吧。” “打车?你们干脆坐我家的车吧,还省事儿。”白梓萱很大方地指了指身后那辆黑色的加长版劳斯莱斯幻影。 三个人顿时尴尬地集体搓了搓手。 “这……这不太好吧。这么高档的车,我们进去就弄脏了啊……”狼仔支支吾吾地说。 “不怕不怕,弄脏了再买新的!快走吧,没时间啦。”白梓萱率先走过去拉开车门,“快点啊。” 三个人面面相觑,终究还是盛情难却地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车内坐着八个表情冷淡的保镖,六男二女,三个人顿时明白了这车这么长的原因,因为白梓萱身后还跟着俩女保镖。 贺奔钻进车里跟司机说了说地点,司机表情诡异地回头瞟了他一眼才发动车子。 “听说这车老贵了。”狼仔拘谨地坐了下来,没话找话地对贺奔说。 猴子六瞟了一眼那群目不斜视的保镖,道:“我听说,至少得一千万吧?” “别没见识,这可是加长版的劳斯莱斯幻影,一亿多呢!”贺奔抬手拍了一下猴子六的后脑勺,拿起手机来给他看屏幕,“瞅瞅,我刚查的。” 猴子六看得一愣一愣地,顿时屁股都不敢扭一下——这车要是给坐坏了一点半点儿,打一辈子工也赔不起啊…… “怪不得这妞,撒钱跟撒纸一样!”狼仔这会儿也控制不住地把屁股抬了抬,他高大壮实一身肌肉沉得很,生怕把这皮质座位给压出皱纹来,他压低了嗓音悄悄问,“你们猜,她什么来头?” “这怎么猜,富人圈儿咱这种农民又不认识几个……”猴子六翻了个白眼,自嘲道。 三个人你一嘴我一嘴地说个不停,白梓萱那边却安安静静。 贺奔侧目,看到白梓萱一双细长秀美的眉毛已经拧成了两截曲线,一脸不妙的模样,心中紧张得有些打鼓——毕竟蕾塔的歌不是谁都能唱得了的,一是因为蕾塔的唱功牛,一般的业余歌手很难模仿她,二是因为歌曲本身的难度比较高,音域窄了根本唱不来曲子的精髓之处。 狼仔和猴子六顺着贺奔的目光看过去,一时也没了闲聊八卦的兴致。 白梓萱听完摘下耳机的时候,一睁眼发现三个人正眼神纠结痛苦、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拿耳机的姿势顿时一僵:“……你们看我干嘛?” “怎么样?”贺奔忐忑地问。 “唉……”白梓萱将耳机递给狼仔,沉重地叹了口气,一张甜美素净的小脸写满了忧愁。 三个人被这一口气叹得胸口都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我觉得啊……”白梓萱晃了晃耳机示意狼仔接过去。 狼仔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诚惶诚恐地把耳机拿了回来:“觉得怎样?是不是难度系数稍微有点高?” “我认为你的嗓音条件应该没问题。”贺奔认真地分析,虽然他只听过她唱一首歌,但一首歌足以使他听出白梓萱有一副罕见的好嗓子,音域宽广,无论是低中高音都非常有质感。 “没事儿,演砸了我们也不怕!”猴子六以无所谓的语气安抚他们,“最后一场了,大家打起精神来啊!” “我觉得啊,这歌,真的有点难听啊!唉,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已经完全学会了,”╮(╯_╰)╭白梓萱耸了耸肩,“只是……你们介意我一会儿唱的时候,唱成有点不一样的调调吗?” “……” “……” “……” “就是稍微变变唱法……”白梓萱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扫视了一圈目瞪口呆定格的三个人,怕他们不懂似的又解释了一下,“就是歌还是原来的歌,但我按照我的方法来唱!” “难听……”贺奔哀伤地重复了一下她的话。 毕竟这歌是他写的曲子,编曲也是他做的,是他们乐队的成名曲,也是这首歌让他们第一次拥有了粉丝,因此这歌一直是他们的骄傲,每次唱起来都热血沸腾、充满成就感、认为自己的青春也辉煌过。 “已……已经学会了?”狼仔机械地低头瞟了一眼手里的耳机,又把目光移回白梓萱的脸上,大惊小怪地继续说道,“如果我没记错,从我给你耳机到你还给我,他妈的都没超过五分钟吧……” “你的意思是你要临场发挥来改编我们的歌吗?”猴子六显然获取了另外的重点,并且不怎么相信白梓萱的话,“您怎么这么牛b啊妹妹?虽然我说演砸了也没事儿,但咱还是得尽力不是?您可别不当回事儿瞎闹啊!” “我很当回事儿的!”白梓萱认真地点了点头,小手握拳挥了挥,“一定会好好唱!” “到了。”司机把车稳稳地停在一排廉价的出租房附近,周围的人路过都要对着车指指点点,还有举起手机拍照的,这让他十分尴尬。 “走走走。”三个人匆匆下车。 “不知道房东还让不让进啊……”猴子六搂着贺奔的肩膀压低了嗓音道。 狼仔跟在后面,一脚着地了又不放心地转身把耳机塞回白梓萱手里:“你再好好听听哈,没时间排练了,我们一会儿直接上,你多听几遍保险。” “(⊙o⊙)哦……”白梓萱乖乖地接过来戴在耳朵上,“好吧。” *** 黄昏降临,整个城市蒙上一层疲惫的棕褐色。 蕾塔忙得一天脚不着地,终于得空吃饭。宋清流跟着她一起在录音室外面吃二十块一份的盒饭,十分简陋粗糙的尖椒土豆红烧茄子配米饭,累了一天的蕾塔却吃得格外香,与食不知味的宋清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宋清流习惯了细嚼慢咽,总是吃得比蕾塔要慢一些。 蕾塔囫囵吞枣地扒完饭菜见宋清流还在优雅地挑米粒,便摇了摇头掏出手机来看。屏幕一亮,蕾塔当即看到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狼仔”17条,“猴子六”28条,“吃屎去吧”33条。 蕾塔猛地起身,下意识地避开宋清流的视线,首先点开“吃屎去吧”的短信,一条条仔细浏览过去,然后眼神定格在最后一条—— “不能最后一次陪我演出一场吗?” 她无论是嘴上还是心里,都把贺奔那个人渣骂了一万遍,可贺奔提出这样的要求,她还是忍不住想答应——贺奔就是她的一场噩梦,亲手把她从一个根正苗红的学院派歌手变成了一个玩重金属摇滚的叛逆女青年;当年她赌气参加选秀比赛,他一句不准继续了,她便屁颠屁颠地退了比赛回到他身边;如今,她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开始新的生活,可是他随便勾勾手指,她居然又毫无悬念地动摇了。 “我需要去一趟gravity酒吧!”蕾塔捏着手机对宋清流说。 “去做什么?”宋清流没什么胃口地将压根没吃几口的盒饭丢进垃圾桶。 “我……”蕾塔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早就跟cleo签了三年的卖身契,这时候去帮别人唱歌本来就是违约的,可她又不能不请假就翘了工作。 “没什么特别的事的话,现在该回去录歌了。”宋清流冷冷清清地瞥了她一眼,用纸巾象征性地擦了擦手指,“时间宝贵,今天尽量别熬夜了。” 蕾塔伫立在原地不动,她的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而她的后背又像突然冒出一双有力的翅膀那般迫不及待地想飞到贺奔身边。 “怎么?”宋清流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表情不太对劲,“发生了什么吗?” “抱歉,我现在马上立刻一定要去一趟gravity!”蕾塔匆匆说完便甩下一脸莫名其妙、不明情况的宋清流,撒丫子就跑,没等宋清流说话便已经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宋清流嘴角抽了抽,烦躁地将手中捏着的纸巾用力掷进垃圾桶,掏出手机给季子峰打了个电话,开口时每个字都压抑着濒临爆发的怒火:“开车来接我……嗯,现在,然后我们去gravity酒吧……问那么多干什么,让你来你就赶紧滚过来!”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32 季子峰默默开车,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宋清流自从跟宋清源和邓佳甯吃了一顿不愉快的晚餐之后就处于情绪低谷状态,季子峰全程目睹,比谁都清楚此刻他就是一枚一触即爆的炸弹。 两个人在gravity酒吧后面的停车场停好车。 “怪了,今天gravity的保安怎么这么多?”宋清流一边走一边侧身问季子峰,“有什么大牌在这有场子吗?” “没听说。”季子峰也注意到gravity整体的气氛有些怪,保安人员少说也有平时的两倍多,里面的人也比平日里要稍少一些,虽然距离人流高峰时间还早,但一般这个时间gravity都已经爆满了才对。 宋清流驻足看了一眼台上正在调试设备的贺奔,头疼地合了合眸子,格外不屑地暗自“嗤”了一声,单手撑在吧台随口道:““keteloini。”顿了顿又补充道,“dry。” “这乐队没见过啊。”季子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跟着要了一杯一模一样的martini。 &ions,蕾塔以前所在的乐队。”宋清流耸了耸肩道,“她这么上赶着违约,我也救不了她,明天娱记又有主题可以写了。” 季子峰这才反应过来:“什么?蕾塔跑来唱歌了?怪不得保安这么多……” “把你的脑子晃一晃,那可是大海波涛滚滚的声音啊。”宋清流轻轻抿了一口酒,翻了个白眼,“蕾塔是偷着来的,跟保安什么关系?” “……也是。”季子峰干巴巴地笑了笑,然后又好声好气地问道,“那……少爷,我们是……在这听听?” “没兴趣,走吧……等等,怎么不是她?”宋清流出乎意料地看着台上站着的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影,疑惑地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他们换了新主唱?看模样是找人滥竽充数的吧……不过,既然蕾塔都过来了,怎么不让她上场呢?跑都跑了,最后还是怕毁前程?” “那蕾塔去哪了?”季子峰也抻着脖子瞄了瞄台上明晃晃的聚灯光下安静站着的小姑娘,个子矮并且太瘦,明显不是蕾塔。 “你问我我问谁?”宋清流晃了晃酒杯,对季子峰说,“要不你去找找她吧,我猜在后台的可能性比较大,让她赶紧回去不要浪费时间。” “好!”季子峰义不容辞地接下这个任务,毕竟让他干什么活都比在宋清流身边接受精神摧残要舒心得多。 “等一下。”宋清流突然道。 “怎么了?是不是还……” “嘘!”宋清流再次转身面向台上的乐队,眼神骤然认真起来。 其实此刻基本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乐队身上,因为正主儿还没来,没有人会对名不见经传的暖场乐队的表演感兴趣。 “……这乐队怎么了吗?”季子峰问道。 “这首歌我以前听蕾塔唱过。”宋清流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灯光汇聚的那处,微微蹙眉,讳莫如深地低语,“听上去好像被改了。” “改了?”季子峰不明所以地扬高了声调。 “改得比较粗糙,只是简单地把每个小节的人声和节奏点错位了,个别节点变成了弱起。”宋清流抿唇笑笑道,“我本来觉得他们没了蕾塔就是个不入流的乐队,没想到还是有两下子的。” 季子峰难以理解地瞪大了眼睛:“……人声和节奏点错位?你确定不是唱抢拍了吗?”问完他又开始后悔——他为什么总是憋不住问宋清流蠢问题找奚落呢?宋清流说是有两下子就有两下子呗! “这要看掌握的度。这歌之前写得比较糟糕,所以表现出来得非常简单粗暴,节奏变化单一,并且人声起始都是正拍,虽然这样唱比较容易博取那群追求力量感的听众的共鸣感,但实际上比较低级粗糙,拿不上台面。”宋清流难得心情好地仔细解释,“现在错位得非常巧妙,女声部分歌词断句也改得很到位,虽然听上去整体还是原来的歌,但层次感明显丰富了许多,凭空多了许多炫技空间,逼格瞬间就上去了。” 季子峰见宋清流竟然破天荒地没讽刺他,还耐着性子跟他分析这些,胆子更大了,于是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继续问蠢问题的冲动:“为什么我感觉这女的嗓音很好听,不太像唱摇滚的啊!” “在问为什么之前,先把你问题的逻辑捋顺了。”宋清流嫌弃地摆摆手示意他闭嘴,显然不再想多废话半个字儿。 这时候大部分人已经在嘁嘁喳喳打听乐队的名字了,气氛如同涨潮一般逐渐热烈了起来。 宋清流端着酒杯怔怔地听着,逐渐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感觉,这女的比蕾塔还厉害啊!”季子峰也听得非常带劲儿,抖着腿碰了碰宋清流的臂膀,“我靠,这高音吼的,我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爽!” “连你都能听出牛b来了,说明已经不是一般的牛b了。蕾塔能在e5发挥已经很厉害了,这女人稳稳地上f5,并且在f5仍然能保持嗓音的通透感,真声的音域估计能到g5。不仅如此,她头腔共鸣运用得很随意但又很专业,所以你才会有全身发麻的震撼感。”宋清流感叹着说完,快速吞咽了几口杯中辛辣的马丁尼,悠悠地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去认识一下这位女主唱。” “那我……”去帮你把她叫过来…… 季子峰还没积极表态,便见宋清流匆匆将酒杯“哐当”一声搁在吧台上,挤着人流大步走向后台。 friday乐队已经到了,暖场乐队自然要下台给人腾地儿,台下的人还意犹未尽地尖叫嘶喊着“emotioions!”此起彼伏的癫狂吼叫声把friday乐队的开场白都给压下去了,而他们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贺奔、猴子六和狼仔玩乐队多年,从来没感受到过这种程度的热烈氛围,兴奋地你一嘴我一句地讨论着刚刚台上的表演。 “感觉跟他妈的高潮了一样!”狼仔大汗淋漓地说道,他刚换的干净t恤已经被汗水浸湿,成了深深浅浅、沟壑蔓延的地图状。 “那丫头一开口我还以为走调了!”猴子六将bass搁在手边,表情莫测地讨论,“你说她怎么听几遍就能全记准,这未免有点太神了吧?跟开了挂一样啊!” “我也觉得,全程我都被她的声音牵着走,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控制力。”贺奔说完,“咕咚咕咚”地灌了半杯白开水,一转身看到斜倚着墙站在暗处的蕾塔,顿时怔住。 宋清流就在这时冲了进来。他扫视了一圈,把目光锁定在贺奔一行人身上,礼貌地颔首道:“你们好。” 三个人顿时傻眼了,全国玩音乐的谁能不认识宋清流?谁又不知道宋清流眼高于顶、傲慢清高、从来都是别人上赶着跟在他屁股后边儿拍马屁?但是此刻,宋清流竟然亲自跑到后台跟他们打招呼……简直夭寿啊! “你好你好……你是来找蕾塔的吧?”贺奔客客气气地道,说着便端着杯子朝蕾塔的方向点了点,“她在那儿。” “你们刚刚的女主唱呢?”宋清流目光在杂乱的人群当中四处逡巡,却并没有发现白梓萱的踪影。 “哦,你说那个小丫头啊,”猴子六凑过来热情地搭话,“她吃东西去了。” 狼仔正坐在窗边吹凉风,随手指了指酒吧对面的“鲜果奶昔屋”:“好像去了那儿。” “谢谢。”宋清流说完转身就走。 “鲜果奶昔屋”内。 白梓萱蜷着腿,蹲在二层楼梯扶手上边儿,双手捧着一个超大杯的芒果酸奶奶昔,含着吸管哧溜哧溜地喝着,后面站着一整排的保镖。 “鲜果奶昔屋”的顾客主要集中在一层,宋清流进去的时候转悠了一圈都没看到白梓萱的踪影,正当他以为她已经离开的时候,恰恰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嗓音—— “你这么着急,是在找厕所吗?” 这问题有点不那么美好,但这声音落在宋清流的耳朵里那真是宛如天籁。 宋清流惊喜地回头,长腿一迈,一步三个台阶快速爬上楼梯,结果尴尬地发现白梓萱所在的那个角落正好是楼梯的拐弯儿处,他过不去。 “厕所不在这边哦。”白梓萱咬着吸管指了指楼下。 “你好,我是宋清流。”宋清流直接掏出一盒印刷精良的名片,抽出一张,抬头看了看位置较高的白梓萱,索性以一个双手朝上的姿势递给蹲在栏杆儿上的女人——他活这么大,还真是头一次把名片递得这么没架子。 白梓萱垂了眼皮,瞟了那张小纸片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礼貌地说:“你好。” 宋清流尴尬地举着名片,手腕已然开始僵硬——他本以为,这女人就算认不出他的脸,也该听说过他的名字,就算没听说过他的名字,看到他名片的内容也应该有所表示,然而她竟然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都不把名片接过去! 白梓萱大杯的奶昔已经喝到了底儿,吸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这让宋清流在尴尬无言的气氛中感受到了巨大的嘲讽力。 “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宋清流本来想用这句台词开个玩笑调节一下僵硬的气氛,怎料他说完便看到白梓萱张大了小嘴,迅速从栏杆上跳了下去,转身消失在了二层的隔间。 他赶紧跟上去,到了隔间却并没有见到她的身影,顿时急得团团转,又没看到白梓萱下楼,于是他仔仔细细又在二层转了一圈,这才发现白梓萱正抱着膝盖坐在一个绿色矮桌下面。 “你在干什么?”宋清流跟着钻了进去,与她面对面。 “躲起来,不引起你的注意!”白梓萱一本正经地对他说。 “……”宋清流嘴角抽了抽。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33 “……”白梓萱不明所以地审视着半跪在地毯上、趴在自己跟前的男人。 此时宋清流的心理活动极其复杂,他在默默地想:往往水准超越常人的高人,行为都比较怪异,果然啊! “我发现,你长得有点好看诶!”白梓萱眨巴眨巴眼睛,将空掉的奶昔盒子搁在地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宋清流,从小养成的花痴病又犯了,她突然凑得更近了些,细细端详,“咦,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她突如其来的亲昵使宋清流大脑刹那间短路——夸他好看他理解,但看了这么久才发现他好看……这反射弧是不是有点太长? 白梓萱全神贯注地思考着这种眼熟感是从哪来的,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索性勾起宋清流棱角分明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来一些,喃喃自语:“你真的,好面熟哦……” 宋清流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她会毫无预兆地这般动作,明明之前还冷淡的很,他整个人都懵在了那里,心跳一点一点逐渐加快,以至于他都能清楚地听到自己胸腔跃动的、充满羞耻感的、剧烈的“扑通扑通”声——她这个动作太过暧昧,细柔上扬的嗓音配上老套的搭讪语,竟然杀伤力十足。 宋清流下意识地就往后躲了躲,因为此刻两个人的距离真的太近了,他甚至能感受到她那夹杂着甜腻芒果酸奶味儿的呼吸带着温热的湿度拂过来。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眼前的女人五官精致得简直可以做演艺圈明星的整容模板,素颜的皮肤如瓷器般均匀平滑,眉骨和鼻梁高挺,眼睛最美,是很自然的欧式双眼皮,眼睛线条却又充满东方韵味,类似李嘉欣和王祖贤的混合体,眼瞳并非纯黑,而是泛着很浅很浅的靛蓝色。 “……你戴美瞳了?”宋清流躲开她的触碰,开始没话找话,边说边抬手扯了扯领口,呼吸紊乱导致他的嗓音也十分不稳,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掩饰。 “带什么了?”白梓萱显然不知道美瞳是何物。 “呃……那什么,我……我是来问你,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她又靠近了一点,宋清流顿时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紧张,一开口连个句子都结结巴巴拎不清。他虽然年纪轻轻,但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多少大腕儿跟前他都口若悬河,别说怯场了,他不让别人怯场就不错了。如今竟然一句话里面舌头打结了两次,他头回感觉丢人得恨不得钻进桌子底下再也不出来了。 “合作?”白梓萱无意识的重复他最后两个字,依旧在聚精会神地研究他的模样。 “嗯……方便的话,能告诉我你的姓名吗?”宋清流全身僵直,他这会儿感觉自己是妥妥地被调戏了,要搁往常他早恼了,可如今他为了显示他的诚意,依旧保持着纯良无害的微笑。 “我叫白梓萱。” “白小姐你好,我……” “(⊙o⊙)哦!我想起来了!”白梓萱豁然贯通般惊叹了一声,打断了宋清流酝酿了好一阵子的言语,双手撑在他的肩膀上,两眼弯弯笑了起来,“你是印在加蜜姐专辑上面那个男人!” “……你是说邓佳甯吗?”宋清流原本柔和友善的脸色顿时像被泼了一层乌黑的墨水——搞到最后,他居然还是没有邓佳甯知名度高? “对啊,你好厉害哦!竟然可以把照片印在加蜜姐的专辑封面上呢!”白梓萱对宋清流的好感度明显上升。 宋清流胸口如同中了两枪,难道印在邓佳甯的专辑上就叫厉害?他那叫为了替邓佳甯做宣传屈尊降贵好不好! “嘻嘻,你找我有事吗?我跟加蜜姐是很好的朋友哦!”白梓萱态度和善多了。 宋清流闻言,一张脸直接绿了,这层关系使他又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白梓萱是邓佳甯的好朋友,那她应该也知道他如今跟邓佳甯闹得几乎势不两立!也就是说,他跟白梓萱合作的可能性瞬间降低为零……等等,看白梓萱的态度,似乎也并不是很了解状况啊!思及此,宋清流的信心瞬间卷土重来,他清了清嗓子严肃道:“我曾经是邓佳甯的音乐制作人,虽说是音乐制作人,但我基本台前幕后什么都做过,对这行非常熟悉,门路也不少。如今在cleo任职,是cleo的音乐总监,想问你有没有兴趣来我这里唱歌。至于待遇,我可以给你比你所在的乐队优厚一百倍的酬劳……”宋清流见白梓萱微微蹙眉,沉默不言,还以为她在犹疑不决,便继续抛出更加具有诱惑力的条件:“你如果有任何要求,也可以提出来,在我接受范围内我应该都可以答应。” 白梓萱其实没怎么听懂他在说些什么,就感觉他好像好严肃好认真的模样。 “你觉得怎样?”宋清流见她依旧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心里不由得略微着急,都这样了都不心动?果然高水准高层次的艺术家一般都不会为金钱所动摇,一直维持自己追求艺术的本心啊! “任何要求你都可以答应!”白梓萱听来听去,最明白的就是这一句。 宋清流见她终于产生了兴趣,连忙极力摆出一个温和的微笑,点了点头。 “那……你能不能脱了衣服给我看看!”白梓萱两只大眼睛如同闪着星星,热情似火的目光兴致勃勃地落在他身上——她好奇,不知道他会不会有八块巧克力呀! “……什,什么?”宋清流张口结舌,下意识地拉了拉自己风衣的衣襟……就算他再想签了白梓萱,出卖肉体这种事情绝对不能接受! “不行吗?”白梓萱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呃……”宋清流为难地沉吟了几秒,然后为了自己的贞操还是忍着心痛毅然决然道,“这个真不行!” “哼,骗子!明明说了什么要求都可以的!骗人!不理你了!”白梓萱嘟起嘴来,起身就要走。 “哎——等等!”宋清流连忙起身,慌乱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我脱你就答应么?”大丈夫能屈能伸,又不是女人,还怕脱个衣服吗! “答应什么?”白梓萱疑惑地歪了歪头看他,显然没把刚刚宋清流所说的那一通话记在脑子里。 “来我们公司做歌手啊。”宋清流蔫蔫地道,心道枉费他苦口婆心说了半天,人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做歌手?”白梓萱这才恍然大悟,又联想到邓佳甯的专辑,于是试探着问,“就是说,我可以出唱片吗?” “没错!不仅可以出唱片,还可以开演唱会,”宋清流逮到机会再次卯足了劲儿说服她,“我保证会尽我全力给你最好的作品,以你的天赋和水准,能和你一决高下的别说国内没有,就算是日韩也很难找到,亚洲人vocal系的歌手本就罕见,你绝对是神级的存在!” 她可以出唱片?开演唱会? 白梓萱被宋清流的话震撼住了,讷讷地垂了眸,吃力地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 一片安静中,宋清流感到格外不自在,因为他指间捏着的手腕光滑温热,细细的,软软的,他食指的指肚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的脉搏跳动,一下又一下,轻柔而规律,一如他胸口间蠢蠢欲动、几欲破土而出的某些陌生的小情绪。他想赶紧松手,可他又怕他松了手,她转身便消失不见。 白梓萱梦寐以求的东西似乎近在咫尺,她激动得一个字都说不出,双脚都如同踩在了棉花上,恍然间,她又猛地被另外一个声音泼了一桶凉透骨髓的冷水——别忘了,你是一个傻子啊……他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吧?说不定,说不定别人是什么都知道的,就是因为知道你傻,所以才故意来骗你玩呢! “你是骗我的吗?”白梓萱仰头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会?”宋清流难以置信地眦目而视,他好歹在国内也能算得上鼎鼎大名了,怎地竟会被当成坑蒙拐骗之流? “我……”白梓萱咬了咬下唇。 “嗯?”宋清流见她骤然失魂落魄的模样,与先前的嬉笑挑逗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十分不解,“怎么了?” “我……我很笨。”白梓萱终于说出来。 宋清流诧异了几秒才找回声音,莫名其妙地反问:“你哪里笨了?” “你看不出来吗?你……你看不出来我傻傻的吗!”白梓萱以为他故意装模作态像顾铭那般逗她玩,生气地甩了甩他捏住自己的手。 “……”宋清流一时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 “你松手!”白梓萱甩不开他,急得跺了跺脚。 “你哪里笨了?你不仅不笨,而且厉害得很啊!”宋清流拧着眉道。 白梓萱斜斜地挑眉瞪了他一会儿,撇着嘴道:“你该不会也傻吧?” “……” “你松开啦!我要回家了。”白梓萱再次扯了扯小臂。 “你真的不答应我吗?”宋清流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 “都说了我很笨的,你听不懂吗?”白梓萱几乎要认定眼前这个男人脑子也有问题,又见他脸色焦虑,便解释道,“我脑子有病,医生说,我的智力水平只有八十,我不清楚这个八十是什么意思,反正就是很笨的人吧……所以,你说的那些,其实我不懂的。” 宋清流如遭雷击般愣在原地,脑子嗡嗡作响。他此刻感觉自己就像武侠小说里坠入悬崖九死一生的男主角,在崖底欣喜若狂地发现了一把绝世宝剑,但当他准备练就盖世武功、重回江湖之时,发现这把剑他竟然拔不出来!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34 白梓萱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模样,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转身准备下楼,却吃惊地发现他依旧死死地钳制着她的手腕没有松手。 “喂。”白梓萱摇了摇手腕,见他木愣着没反应,又伸出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哈喽,我要回家啦~” “你喜欢唱歌吗?”宋清流将她的手腕攥得更用力了一些,“不去考虑其他乱七八糟的因素,你想不想来我这里唱歌?” “就是说,我也可以有加蜜姐那样的专辑吗?”白梓萱忍不住心动地问道,“可以摆在店里卖?然后会有很多很多人听?” “比她的好。”宋清流笃定地道,“会有很多很多人听,也肯定会有很多很多人喜欢。” 白梓萱听到这话,小脸顿时笑开了花,像小鸡啄米一样猛点头。 “那……可以跟我聊聊你的事吗?”宋清流勉强勾出一抹苦笑。其实,如果此刻他拉住的人只是先天条件很好而已,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肯定早就放手了,可是他拉着的是白梓萱,他比谁都清楚,放过了她,几乎不可能再遇到第二个拥有这般优质嗓音的人。 “好啊。”白梓萱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你真是个好人!” 宋清流成功获得了白梓萱的认同。 “……怎么看出来的?”宋清流从小冷淡刻薄以毒舌著称,又喜欢不顾后果地任意妄为,跟他合作过的人基本都被折磨得不像样子,邓佳甯那么能吃苦的人都被他吐槽得撂过挑子,头一次被人戴了个“好人”的帽子,他一时有些不习惯。 “长得好看的人,心地都不会太坏!”白梓萱漂亮的眸子笑得眯成一条线,头头是道地总结她的人生经验,“而且你都不嫌我笨!” “……你不告诉我你笨,我只是以为你在刻意卖萌。”宋清流说了句大实话。 “卖萌?”白梓萱对于字典上不存在的词儿基本都不了解,“那是什么?” “就是故意扮作很可爱的样子。”宋清流解释道。 “我不可爱吗?”白梓萱反问。 “……可爱。”宋清流点点头。 “那为什么还要故意扮作?”白梓萱刨根问底。 “……因为我不知道你笨。”宋清流顺着她的话道。 “我如果不笨,就不可爱了吗?”白梓萱又疑惑了。 “……可爱。”宋清流再次点点头。 “那你不知道我笨,为什么就要以为我故意扮作?”这句子结构有点复杂,白梓萱放慢了语速。 “……”宋清流一时被她绕得有点晕,卡在那不知道怎么说,可……她的问题似乎很有道理啊! “你说啊~”白梓萱等答案等得着急,揪着他的衣服,晃晃他的手臂。 宋清流右手虚握放在唇边,轻轻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尴尬,讨好地说道:“我的意思是,笨一点会更可爱更讨人喜欢!我就喜欢笨笨的!” “真哒?”白梓萱头一次听这种说法,心里美滋滋地。 “嗯!”宋清流找了个偏僻的位置,替她拉开座椅,顿了顿又道,“你等等!” 白梓萱扭头看他迅速跑下楼,没多一会儿又大步跑上来,手里多了一大杯温牛奶。 “我不喜欢喝这个!我喜欢喝芒果酸奶的奶昔!”白梓萱闷闷不乐地拒绝。 “以后不要喝那种刺激性的东西,太热太凉统统都不要碰!”宋清流一边嘱咐一边强制性地把温牛奶塞在她合十的两手之间,“一会儿我们聊天的时候,一次性不要说太多话,每隔一段时间记得喝点牛奶,这样才能保护好嗓子。” “……”白梓萱挑着细眉,撇着嘴,瞪着大眼睛觑着他小题大做的夸张表情,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喉咙莫名一阵不舒服,忍不住“咳咳”了一下。 “怎么了!”宋清流紧张地问。 “原来你不喜欢我,你只喜欢我的嗓子,哼!”白梓萱扭头不理他了。 “不不不,我喜欢的是你!”宋清流话音一落,顿觉耳根倏忽一热——喂喂,什么情况,这对话跑偏了吧!怎么突然就情侣吵架既视感…… “哼!萱萱喜欢喝的你不让喝,你只保护嗓子!”白梓萱把手中的温牛奶推到一边儿。 宋清流就这么被晾在一边儿,眼瞅着聊不下去了,他连忙耐下心来慢慢解释:“保护嗓子是为了你更好地唱歌!你想想,唱歌是你喜欢的事情,你也不希望有一天嗓子坏掉不能唱吧?” “诶——”白梓萱闻言惊讶地回过头来,再次伸手摸了摸脖子,又瞅了瞅那杯被她冷落的温牛奶,“喝牛奶嗓子就会好?” “嗯。”宋清流点点头,其实他本来想给她温开水的,怕她不喜欢才选了牛奶。 “那好吧。”白梓萱乖乖地把牛奶捧回来,“咕咚”喝了一大口,牛奶杯重新被搁在桌上的时候,她漂亮的唇线四周已经残留了一圈白色。 宋清流忍不住看着她笑。 “怎么啦?”白梓萱不知所以然,伸出粉嫩嫩的小舌头舔了舔唇角。 宋清流递给她一块丝质手帕,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能跟我说说你是在哪里学的唱歌吗?” “学唱歌?嗯……我听了很多人的唱片,然后就学会了。”白梓萱接过手帕随便在嘴边擦了擦,随口道。 “……你的意思说,你没有经过任何专业训练,只靠听了几张唱片就到了现在这种程度?”宋清流难以置信地问道,虽然流行音乐门槛低,业余歌手几乎到处都是,人气很高很火爆的也不在少数,有特色有个性甚至只是有卖点就会有粉丝买账,但这类歌手大都靠“音色特别”或者“节奏韵律抓耳”起家,真正能够拼唱功的业余歌手几乎是不存在的。即便先天嗓音条件很好的人,也需要经过一系列的专门训练才能真正达到专业水准。 “什么意思?难道别人学唱歌不是这样的吗?”白梓萱仰着头,好奇地问,“我不太懂呢,是说我学得比较笨的意思吗?” “……”宋清流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如果白梓萱不曾告诉他“智力问题”那茬,他一定会认定她此刻在装x秀优越。 “我不是只听了几张唱片,我听了好多张呢!”白梓萱认真想了想,又这样补充,“然后我会试着模仿一下,结果发现似乎都不是特别难。” “好了我知道了……那么你是怎么加入emotions乐队的呢?”宋清流决定换个话题。 “乐队?(⊙o⊙)哦你说那三个人啊!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啦!就是今天下午在路边上碰到了他们,当时他们正好缺女主唱,然后我就听了听他们的歌,然后晚上就帮他们唱了。”白梓萱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一下“帮唱”经过,把宋清流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的意思是,在今天下午之前,你都没听过那首歌?”宋清流愕然地问道,生怕自己理解错了。 白梓萱点点头,捧起牛奶杯子又“咕咚”喝了一口。 “……”宋清流这下直接都不知道还能问什么了,按理说他从小到大的环境里,见过的能称之为“天才”的歌手并不在少数,但白梓萱这样的情况他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我们是聊完了吗?”白梓萱跟他面面相觑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 “……靠,你这样的天才,成天被当成是笨蛋,简直是暴殄天物啊!”宋清流一拍桌子站起来,扬声道。 白梓萱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得向后仰了一下:“天才是什么?” “就是你!”宋清流激动得坐不下来,在她周围来来回回地踱步。 “我为什么是天才?”白梓萱纳闷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我告诉你,以后不许再说自己是笨蛋了,”宋清流忽然一把抓过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如果你来唱流行,那么至少在国内,你的水准是无敌的!” “……无敌的?”白梓萱愣愣地重复他的词。 在她的记忆中,所有人赞美她“聪明”、“厉害”或者“好棒”都不过是在安慰她。她是傻,但不至于连这都分辨不出。可是此刻,她感到宋清流是在发自内心地、毫不马虎地在称赞她。 她第一次感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对,来跟我合作吧!我们组合在一起,肯定威力无穷!”宋清流兴奋地道,“要不要一起来打天下!” “我那么厉害,是不是可以找一个比你更厉害的人合作呢?”白梓萱深思熟虑后这般问。 宋清流笑容僵住,苦着脸告诉她:“我其实就比较厉害了。” “萱萱要找最厉害的!”白梓萱握了握小拳头,斩钉截铁道。 宋清流嘴角抽了抽:“我就是。” “你刚刚不是还说你只是‘比较厉害’吗?”白梓萱怀疑地打量他。 “我只是在谦虚!”宋清流满脸黑线。 “那好吧!我答应啦!”白梓萱端起牛奶开开心心地又喝了一大口,忽而眉头又微微蹙了起来,“可是……我姨姨可能会不答应诶!” “你带我去找她谈谈?”宋清流激动地道。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35 宋清流跟白婉莹在书房关着门谈话,白梓萱踢着腿坐在外面的沙发上,如坐针毡。 手机屏幕闪了闪,她低头便看到“霸王龙”又发来短信:“回家了吗?” 白梓萱没心情搭理,把手机往旁边随手一扔,坐立不安地再次瞄了瞄书房紧闭的门。 似乎不甘冷落,躺在沙发角落的手机十分有存在感地响起了铃声。 “你干嘛啦?”白梓萱不耐烦地接了起来。 “……”顾铭所有关切的言语被堵在了嘴边儿,简直想立马切断通话。他本来以为她今天出门唱歌回来心情会不错,本想邀功,怎料听上去比之前还要焦躁不安。 “对了,你有没有去跟加蜜姐姐约会?”白梓萱突然问道。 “什么?”顾铭一头雾水地问。 白梓萱叹了口气:“你不是喜欢加蜜姐吗?装什么装,又当我傻。” “……她跟你说什么了?”顾铭嗓音明显沉了沉。 “你别管,你既然跟加蜜姐在一起,就不许再想着别的女人了哦!”白梓萱认认真真地警告他,“你这样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是不对的!” “你这是最近又学新词儿了?” “不是,我专门查的!” “……” 顾铭沉默了几秒,郁结地道:“所以,你跟我闹成现在这样,就是因为邓佳甯?” “才不是呢!”白梓萱立刻否认。 “那你莫名其妙又跟我提她做什么?”顾铭觉得非常好笑,压了压胸口的闷气才继续耐着性子道,“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喜欢的是你啊。” “可是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的!”白梓萱恼怒地扬高了声调,“你怎么可以这样不管不顾呢?” “你讲不讲理?她喜欢我是她自己的事,我又没逼她喜欢我。”她这般慷慨大方地把他往别人怀里推,顾铭越想越恼,越说越心堵,情绪上来也懒得跟她好声好气地说了,语气愈发痞气,“再说了,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我管得过来吗?” “你怎么这么坏!”白梓萱惊叹道,她已然替邓佳甯委屈起来。 “……”顾铭一言不发,他听这话也清楚自己在老婆心目中的形象肯定又减分了。其实他初衷真的不是要这样,可谁让她偏偏捡最能气他的话来说! “萱萱要帮加蜜姐姐找一个比你好一万倍的人在一起!”白梓萱信誓坦坦地道。在她心里,她就是和顾铭同流合污欺负邓佳甯的人,所以她感觉自己有义务摆平这件事。 顾铭在彼端“嗤”地一声笑了:“比我好一万倍?在她心里,比我好一丁点儿的人都不存在。诶,我说笨萱萱,你先别忙着操心别人,你自己不也打算找个比我帅比我有钱的男人结婚吗?找到没?” “哼!”白梓萱愤愤不平地捏着手机,嘟着小嘴说不出话。 “失败了吧?找不到吧?要不要乖乖回来?”顾铭柔声问道,语气充满了蛊惑的意味,“立刻回家的话,允许你提三个过分的要求,比如不同房什么的……” “才不呢!我明明才刚刚出院一天,找对象要慢慢找!”白梓萱辩解道,“只要坚持不懈,总会有收获!” “拉倒吧,你看这世上努力的人那么多,成功的不也只有那么几个,你就不怕坚持到老也找不到?”顾铭毫不留情地打击她,沉默了一会儿见她没回话,又哄诱道,“你小心被人骗,万一被别的男人给骗了,再想后悔……到时候可就不准你再回家了。” “哼!!谁稀罕回你家!明明都离婚了,还老师缠着萱萱,你好烦!”白梓萱气鼓鼓地嚷嚷。 顾铭心头陡然一沉,一时抹不开面子,愤懑道:“过河拆桥,早知道就不该帮你让你去唱歌,让你在家一个人哭。” “你喜欢帮我是你自己的事,我又没逼你帮我!”白梓萱发挥她多年来虚心好学的本领,对顾铭的言论现学现卖,一板一眼地模仿了句型。 “……”顾铭顿时被堵得无言以对,他每逢这种时候都会产生“白梓萱脑子丁点儿不笨”的错觉。 “哼,不想理你了!”白梓萱说完觉得还不够,于是又急急补充,“加蜜姐也不理你!你爱跟谁约会约会去吧!” “……”顾铭还没来得及抗议便看到手机屏幕一黑——对方已中断通话。 与此同时,宋清流正在跟白婉莹的讨论已经接近尾声。 “希望您慎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宋清流见白婉莹沉默了良久,内心紧张忐忑。 “你……”白婉莹表情充满疑虑,半晌才道,“宋先生,根据你给我的这些资料,今年你才刚刚二十三岁……” “……没错。”宋清流点头承认。 “你还是个孩子啊。”白婉莹无奈地道,目光充满慈爱。 宋清流尴尬地嘴角抽了抽。 其实他到这来的一路上,脑子半分钟没闲着,反反复复想了许多问题,比如白婉莹有可能会因为合同里面哪条不合理而提出异议,他要如何协商如何措辞,如何应对才能尽最大可能地争取到白梓萱的机会,可是最后白婉莹只对他的年龄提出了怀疑。 “伯母,不能按照出生年月来简单地看一个人的年龄。我们需要看的是从业时间,成果,作品,以及口碑。”宋清流耐心地解释,摊开自己丰富漂亮的简历递到白婉莹面前,“您可能不太关注我们这行所以也不了解我,我有足够多的经验,虽然我只有二十三岁——” “(⊙o⊙)啊!你才二十三岁!”蹲在门口开了一条门缝默默偷听的白梓萱惊叫出来。 “……” “……” 宋清流和白婉莹齐齐回头。 白梓萱这才意识到自己暴露了,赶紧伸出手来捂住嘴,眨了眨眼睛发现他们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身上,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推门走进去。 “你看看你,偷偷摸摸像什么样子!不怕别人笑话。”白婉莹目光朝宋清流扫了扫,责备道。 “我着急嘛……”白梓萱低头,扣着自己的衣角道。 “不着急,我们基本已经谈妥了。”宋清流温和地道。 白梓萱听到宋清流说话,顿时又想起了最初偷听到的“大新闻”,一转身便威风凛凛地走到他身边,小手叉着腰,把尖尖的下巴高高地一抬:“你才二十三岁,快叫姐姐!” “……”宋清流嘴角再次抽了抽——其实他从小到大的确一直处于年龄弱势的境地没错,“x姐”“x哥”地喊已是家常便饭,然而白梓萱实在是不像比他年纪大的样子啊!这让他如何喊得出口! “萱萱,别闹。”白婉莹脸色颇为窘迫,带着歉意道,“宋先生,萱萱在家嬉闹惯了,真是让你见笑了。” “没事没事,”宋清流连忙摆手笑笑,又扭身对白梓萱十分有礼貌地颔首,充满诚意地喊道,“萱姐好。” 白梓萱没料到他真的会答应,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盯着他含笑的漂亮眸子看,开心得舍不得移开目光,她觉得这个称呼老霸气了! 白婉莹也是一愣,宋清流的神态表情都太过自然,这是所有人面对白梓萱时都不曾有过的。他眼神里流露出的真挚和欣赏都让白婉莹感到吃惊又欣喜,她不懂音乐这行,再怎么用心,为白梓萱安排的路也是胡跑乱撞、没有规划,倒不如把白梓萱交到宋清流的手里,反正白梓萱自己也很希望和宋清流合作。 “合同我需要再仔细看看才能做决定。”白婉莹终于道。 “好,没问题,您慢慢看。”宋清流知道这事儿差不多已经算是敲定了,压抑着内心爆炸开的激动感维持着礼貌自然的微笑。 “怎么了怎么了?”白梓萱趴在桌子边上左看看白婉莹,右瞅瞅宋清流。 “伯母差不多答应了。”宋清流转头与她解释,眸光一闪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说,“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作为补充条件。” “你说。”白婉莹合上手头的那叠合同,抬起头来。 “我希望白小姐……萱姐可以搬来和我一起住。”宋清流严肃道。 “呃……这,不太好吧?”白婉莹闻言脸色一沉,眉峰深深地拧起。 “搬去和你一起住?你有大房子吗?”白梓萱兴致勃勃地插话。 “有。”宋清流点点头。 “你别打岔!”白婉莹朝白梓萱摆了摆手,又神色为难地对宋清流说,“宋先生,我认为这不太妥,不是我不相信您的为人,而是孤男寡女,难免惹人闲话。” “我当然知道您的顾虑,但我认为白……萱姐来回跑会非常不方便。您或许不了解,很多时候我们会工作到很晚,而我家设备齐全,随时就能进行加班的后续工作,这样省了她许多跑来跑去的功夫。另外,也是比较重要的一个原因,那便是我迫切需要跟她有一个磨合期,我想尽快对她有一个全方位的了解,摸清楚她的能力,或许还会进行一些针对性的练习,而这些都需要时间。如果您实在不放心,也可以让两个保镖跟着,我不介意多两个人。”宋清流语毕,余光瞥到身旁安安静静认真听他说话的白梓萱,忍不住勾唇温柔地笑了笑,“你愿意过来吗?” “好啊!”白梓萱欣然同意。 “那这样吧……我会安排四个保镖跟着。”宋清流分析得头头是道,白梓萱也同意了,白婉莹只好这般妥协。 “没问题。”宋清流点点头。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36 顾铭从来不觉得有一天他会真的跟白梓萱分开,他们或许会分离,无论是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但永远不会分开。 上一次分离是在什么时候呢? 顾铭回想起了自己的十五岁。 “铭哥哥,为什么我们不能住原来的房子了呢?”八岁的白梓萱十分委屈地问,“萱萱树底下还埋了小茉莉的种子,都有天天浇水,还等着它发芽呢!” “因为原来的房子里有妖怪。”顾铭一边意有所指地说一边把她穿得有点歪斜的绒黄色小棉袄正了正,想了想又道,“我们可以重新埋一个种子,我陪你天天浇水,然后明年就可以开花了。” “铭哥哥,为什么我们没有大车车了呢?” “我骑车带你好不好,也可以很快哦~” “铭哥哥,为什么以前的胖厨子不给我们做饭了呢?萱萱喜欢他做的红烧肉!” “没事,等我学了做给你也一样的。” “铭哥哥,萱萱好想吃蛋挞哦!可是萱萱没有零花钱了!” “我有,我带你去吃。”顾铭拍拍钱包,骑上单车,将白梓萱搁在前面圈住,“走,去吃好吃的。” “萱萱不喜欢坐在前面,屁屁硌得痛!”白梓萱嘟着嘴闷闷不乐地道。 顾铭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低声道:“坐后面怕你掉下去,小笨猪。” “才没你说得那么笨呢!”白梓萱抗议地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胸膛,一本正经地强调,“我明明只有一点点笨!而且,我长得比他们都好看!以后也会越来越聪明,越来越漂亮,最后会是又聪明又漂亮的宇宙第一美少女!” “你怎么知道?”顾铭问道。 “不信我们走着瞧咯。”白梓萱信心满满地道。 她仰头的动作太大,准确无误地撞到了他的下巴。 顾铭吃痛地抿嘴,却忍不住勾唇笑笑,他其实深信不疑。 笨笨的却认真到傻气的白梓萱,总是元气满满的白梓萱,温柔的喜欢拿芒果奶糖或者巧克力糖讨好他的白梓萱,深信自己会变得更好的白梓萱,撒了谎会哭着道歉的白梓萱,从来不把自己当笨蛋去依赖别人的白梓萱,她本来就是宇宙第一美少女啊。 她是一道很暖很暖的光。 他不曾相信过现实的世界会有什么美好存在,直到她照亮了这世间明媚的一面。 这一天,白梓萱在甜品店吃光了顾铭全部的家当。 其实她吃的也不算很多,只是她惯常去的那家“森德瑞拉”价位可以说是行业最高水准。 顾铭窘迫地捏着只有一万块的钱包,又不好意思阻止兴高采烈吃蛋挞的白梓萱,那大概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感受到“没钱”的可怕——提心吊胆,无地自容,如芒在背。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自私,他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把白梓萱据为己有,所以活该忍受现实给他的耳光。 “铭哥哥……”白梓萱吃得两腮鼓鼓,眯得双眸细细弯弯,口齿不清地说,“萱萱好久没吃了,真的好好吃哦!” “过两天我还带你来。”顾铭这般许诺。 其实他攒点零花钱全靠疯狂地参加各种数理化比赛,那时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每逢有高额奖金拿的比赛,他便认真准备,只要他用心了,不出意外总会拿到最高额奖金。长此以往,学校为了使他有兴趣参加一些无奖金竞赛来提高学校声誉,甚至开了设置了校级奖励的先例。以至于最后,他被多所知名高校争相提前录取,为了离开香港,尽可能远地离开令他难堪至极的白家,他选择了清华。 “……是不是因为萱萱之前说了谎话,所以才这样可怜的?”白梓萱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铭哥哥,要不我去告诉姨姨实话吧!我去说……那个,浴室的水龙头根本不是你弄坏的,是我自己笨才弄漏水了,我不好意思承认才说是你……你也不是在浴室玩我的小黄鸭,只是在帮我修……” “嘘——”顾铭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她满怀歉意的话,吓唬她道,“说实话会比现在更惨的!” “可是……可是你被姨姨罚了好可怜哦。”白梓萱回忆起顾铭跪了一天一夜的事儿,心里内疚得不行,“铭哥哥,要不给你吃个蛋挞吧。”白梓萱将可爱的小熊型托盘推到了顾铭跟前。 白梓萱的盘子里还剩下最后一个蛋挞,黄灿灿的,甜香扑鼻,她舔着圆润的手指对着它看了好久好久都没舍得吃。 顾铭低头,她单纯坦然又愧疚的目光下,他感到自己处心积虑设计的、蒙骗过了所有人的小圈套是那么丑陋不堪,令他羞耻又无处遁形。 “萱萱。” “嗯?” “……” “怎么啦?” “没什么,我不吃,你吃吧。”顾铭将小熊型托盘推了回去。 “萱萱想吃一万个蛋挞!”白梓萱美滋滋地道出自己的愿望。 顾铭默默在心里盘算,森德瑞拉的蛋挞一个卖二十八块,一万个就是二十八万,他何时攒的够二十八万?这对于十五岁的顾铭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顾铭感到惭愧难忍,他耍小聪明将白梓萱的未来跟自己绑在一起,却连她一个小小的口腹之欲都难以满足。 他从来没有这般清晰地认识到,他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多到可以匹敌白家,多到可以满足她全部的愿望。 “萱萱。” “嗯?” “我们分开一阵子的话,你会不会忘了我?”十五岁的顾铭担忧的只有这样一个傻傻的问题。 “哼,我才没那么笨呢!”白梓萱怒道。 “分开一年也不会忘吗?”顾铭仍然不放心。 “当然啦。”白梓萱其实也没有安抚的意思,“萱萱记忆力很好的!” “那好,如果我们分开后,你再见我时跟我生分了,你就是小笨猪!”顾铭说完还不拉到,勾过她的小手指,“拉钩钩,就这么说定了!” 那时的顾铭天真地以为,做生意赚钱就像参加个竞赛那样简单,他幻想中的世界是只要他踏踏实实地努力,总能赚到比别人更多的钱,因为自幼在学习上的优越感使他自恃比别人聪明,所以他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任何事都可以比别人做得好。 顾铭放弃读书的念头使白婉莹再次与他大吵了一架,在白婉莹眼里,顾铭的想法代表着不思进取又急功近利,不踏踏实实学习,羽毛都没长硬,竟然就开始幻想着白手起家。 然而,一意孤行这种事,对于顾铭而言早就不是第一次了。 可是,在深圳打工的第一年,顾铭便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他不仅赚不到钱,甚至连养活自己都非常勉强。 时间如流水,日复一日少有波澜,顾铭不是没有动过回家的念头,他受够了浪费时间干体力活的日子。 他每隔一周给白梓萱打一次电话,白梓萱每次接到电话都要兴冲冲地问:“铭哥哥,你快回来了吗?姨姨都不带我去吃蛋挞。” 蛋挞蛋挞,她每次都提醒着他。 于是他重新想起那一万个蛋挞,二十八万,攒不够他不可以灰头土脸地回去,他就算客死异乡也不能一事无成地回去。 直到后来,顾铭真的飞黄腾达了,依旧会记得当年那个棕色熊型小盘子里面孤零零摆着的那枚蛋挞,虽然白梓萱的最爱已经从蛋挞转变成了泡芙。 她本来就喜欢更泡芙,还是吃腻了蛋挞,他不清楚,毕竟他已经不需要去计算食物的价钱。 顾铭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两个人没了外界种种客观因素的阻碍,却分开得更加容易了呢?他情绪低落,又暂时想不到解决方法,正烦闷不堪,便收到了他安插在白梓萱身边探听消息的保镖发来的短信:“夫人好像要搬去宋清流家里住,而且老夫人竟然还同意了,包括我在内的四个人会一起跟过去。” 顾铭眉峰拧紧,打起精神又把这行字读了一遍,发现自己没看错,顿时脸色僵得比纸还要白——宋清流究竟是怎么跟白梓萱搭上茬的?他竟然一点都不知情!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37 下一页 白梓萱当晚就想直接跟宋清流一起回家,结果被白婉莹给及时阻止了:“一点儿东西都没收拾,你去别人家怎么住?又不是去住宾馆。” 白梓萱这才恍然想起来还要收拾行李,可她依旧恋恋不舍地拽着宋清流的衣角不让人走,硬生生地把平日里机灵聪敏的宋清流拽得手足无措。 她闷闷不乐地垂着脑袋,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几乎要被垂落的乌黑长发遮住大半。宋清流低头,只看到她紧紧抿着的蜜色唇瓣和攥成小拳头的手,不知怎么就觉得可爱至极,格外惹人怜,让他觉得整颗心都要被她揪疼了。 “明早我来接你好不好?”宋清流这会儿被她这副模样惹得心思软得很,再开口时每个咬字都忍不住更温柔了一些。 其实往常他很讨厌女人这般缠他,青春期时,宋清流对女友的要求通常只是“条儿顺活好不粘人”,而这个“不粘人”是重中之重,他最害怕的就是被人打扰学习和工作,后来回到国内,为了避免女方对他产生“上了床就要对我负责”的中国传统思想,干脆连女友都没交过,一心忙他的音乐事业,当初会一时兴起追邓佳甯也不过是觉得她模样身材皆上等,且性格爽快玩得起,后来才得知她是有金主的,且金主来头儿大得很。 “不好!”白梓萱揪着他的衣角晃了晃,撒娇道。 宋清流所有思绪都跟着她的动作摇晃了一下,突然不知怎地就想抱抱她,可手臂抬了一半儿又僵直在那——这似乎不太合礼仪吧!算不算趁机占便宜? “萱萱,别胡闹了。”白婉莹可没注意到两个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上前拉了拉白梓萱的手,正色道,“别人还有其他事要忙,你这样不懂事的话,那姨姨不让你去了!” 白梓萱闻言,猛地抬起头看了看白婉莹,又瞅了瞅宋清流,赶紧撒了手,细细白白的十指绞在一起,小声道歉:“对不起。” 她一脸惶恐惊忧的模样让宋清流心头一紧,忍不住接话道:“没关系没关系,其实我没别的事了。” 白婉莹哪里会料到宋清流会拆穿她用来给他解围的话,一脸诧异地瞪着他。 宋清流也意识到这一点,尴尬地低头清了清嗓子才对白梓萱说:“你好好收拾一下,明天一早我就开车来接你。” “嗯!”白梓萱乖巧地点了点头。 宋清流心情愉悦满足地出了门,刚走到车前便看到季子峰已然在他那辆黄色兰博基尼里面枕着方向盘呼呼大睡,他不耐烦地敲了敲窗户,发现季子峰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于是他猛地拉开了车门拧住季子峰的耳朵,冷声道:“睡睡睡,你干脆滚回家睡一辈子吧,不用干活儿了!” 季子峰自梦中惊醒,自知理亏,悻悻地揉了揉耳朵,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抗议:“靠……跟刚刚那个姑娘说话的时候,柔腔柔调得跟不是你一样,到我这儿就成训人了,没个好气儿!” 宋清流翻了个白眼坐进车里,突然道:“你说,我是不是把家里稍微装修一下?” “哈?!”季子峰惊得目瞪口呆,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宋清流挑眉:“怎么?你不是一直要我重新装修吗?” “可你一直也没答应啊!”季子峰怀疑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的。 “算了,现在再提这事儿估计也来不及了……回去把客房赶紧收拾一下再说,”宋清流似乎压根没想接他话儿,自言自语地絮絮低语,过了一会儿又猛地坐直了身子,拍了拍季子峰的肩膀,“你说她会不会嫌房间太简陋了?” “……谁?”季子峰发动汽车的手都停止了动作,“少爷,你交新女朋友了?” “不是,就是刚刚那个女人,她明天就要搬到我那里住了。”宋清流扯了扯嘴角。 “什么!少爷你不能这样!我看那姑娘那么天真无邪的,你可别坑人家!”季子峰义愤填膺地维护白梓萱。 “哟,你跟她话都没说过一句,这就护上了?”宋清流单手撑着下巴鄙夷地瞥他一眼。 “……”季子峰黑了脸,慷慨激昂地道,“我有义务阻止你祸害祖国的花朵。” “我打算把她培养成华语流行音乐史上里程碑一样的歌手。”宋清流说得胸有成竹。 季子峰看他踌躇满志的模样,也并没有对此表示怀疑,只忧心忡忡地劝说:“关键是你可别泡人家!” “为什么?”宋清流随口问。 其实他还真没这个想法,季子峰不知道白梓萱有智力障碍,但宋清流心里清清楚楚。他不否认自己的确对白梓萱有很强烈的好感,不过几个小时的接触,他对白梓萱的好感甚至已然超越他二十三年的过往中对任何女人所产生过的感情,他甚至有一种一见钟情的奇妙感觉——她几乎具备所有使他一见钟情的要素,精致的外貌,天才水准的能力,可爱率直的性格。可他再喜欢白梓萱,也不至于真的娶一个智力有缺陷的女人,想到这点,宋清流一整天积攒下来的愉悦得意全部化为乌有,他略微沮丧地垂头叹了口气。 “哎……算了。”季子峰摇摇头。 “……什么算了?”宋清流被他打断了思路,抬眸道。 “反正你泡也不一定泡到手。”季子峰捉住机会回击他。 宋清流“嗤”了一声:“这你想多了,本少爷的泡妞史,这辈子就输给一个人过。”顿了顿又催促道,“赶紧开车,把你想废话的功夫用到正事儿上,早就平步青云了,也不用整日给我打杂。” 季子峰嗤之以鼻:“还‘这辈子’,你这辈子不才过了二十三年吗?以后还有几十年等你受挫,哼哼。”季子峰发动车子,一抬眼看到拐角处一辆黑色宾利快速行驶而过,他怔了一下,揉了揉眼睛道:“我好像……好像看到了顾铭的车啊!” “滚!”宋清流语气愤怒。 “不,不是,我没开玩笑,我似乎真的看到了!”季子峰将车开到刚刚的转弯处,探头看了两眼,然而刚刚那辆车已然仿若魅影般消失在夜色中,他八卦之心一起,道,“这地儿的别墅都是新建没多久的,你说顾总会不会是为了金屋藏娇,专门……” “你能不跟我提他吗?”宋清流烦躁地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周围偏僻寂静,少有灯光,月色之下影影绰绰,孤幽寥落,“哪有什么车,你还没睡醒吧?!快走,还有很多事儿没忙完呢!” “得得得,走。”季子峰顺从地踩下油门。 此刻,白梓萱正干劲儿十足地收拾行李。 正当她把自己最喜欢的那床“黑白熊猫”图案的被子叠成了整整齐齐的小豆腐块准备放进拉杆箱的时候,前方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 “咦?”白梓萱木愣地将小豆腐块抱进怀里,目光缓缓上移,视线所及是休闲长裤勾勒出的颀长笔直的双腿,再往上是剪裁修身的深蓝色羊绒衫,继续仰头,便对上了顾铭幽深漆黑的眸子,“……啊!” 她吃惊地站起身,怀里的小豆腐块儿立刻掉在了皮箱里。 顾铭眸色黯淡了一瞬。 他说好了不管她的,可是他食言了。 “你……你怎么在这!”白梓萱后退了两步问道。 “为什么非要唱歌呢?你当下的生活不够开心吗?”顾铭抬步走过去,倾身过去,双手轻柔地捧住她温热的小脸,“当一个歌手和你喜欢唱歌时哼两句歌是不一样的,流行歌曲不过是一些人用来谋生的手段你懂吗?你知道那有多辛苦吗?” “萱萱不怕辛苦!”白梓萱干劲十足地道。 她细柔的声线配合着铿锵的语调,使顾铭微微怔了一下,唇角不由得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无奈地道:“辛苦和累是两回事。你知道吗,一旦踏足娱乐圈,你就再也没有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白梓萱迷惑地歪了歪头。 她茫然无知的神色再次将顾铭心底的担忧勾了起来,顾铭垂眸思忖几秒才继续缓缓地道:“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为了不让你暴露在公众的目光下,做了多少努力。” “我懂,你嫌我丢人,嫌我是笨蛋,笨蛋不能当你的老婆。”白梓萱偏了偏头,移开目光兀自说道。 “我都说了不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明白,乌合之众大都是恶意为先的。”顾铭脱口而出,怕她听不懂,又循循善诱地提点,“萱萱,你还记得你八岁的时候,在我生日那天去学校找我玩那次吗?” 白梓萱圆溜溜的大眼睛打了个转儿,然后昂起头、拧着眉看向天花板,吊灯明晃晃的光线慷慨地洒进她晶亮的眸子里。 她的回忆倒退到了八岁时的10月27日。 顾铭从来不过生日,因为他的生日似乎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他是父亲出轨的产物,是一个婚姻失败的象征,时刻提醒着白婉莹那段伤心的往事,而他的亲生母亲甚至都不想多看他一眼,就连他自己也不认为出生在这个世界是什么好事。 那天顾铭像往常一样起床上学,刚下第一节课便听到楼下一片嘈杂。他本无心管闲事,但他在乱糟糟的喧闹中隐约听到了很像白梓萱的声音,她的嗓音很有辨识度,说话时好听得如同八音盒敲出来的音节。顾铭心底不好的预感节节攀升,便出了教室趴在栏杆上探寻究竟,一眼就看到了白家的司机正大声嚷着什么。 白梓萱正被一群高年级的学生围在中央。他们仗着身高优势,抢了她的东西,恶意地抛来抛去,白梓萱死心眼,东西抛到谁那里她就往哪边跑,累得小脸绯红、气喘吁吁也没生气,她是善意的,所以感受不到其他人耍弄的心理,她只当是在玩闹,一边跑还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闹了不闹了!萱萱跑不动了啦!” 顾铭只觉全身血气上涌,如同被人猛地闷头打了一棍,他骤然捏紧了拳头,转身便从楼梯冲了下去。 “不能扔,不能扔!”白梓萱依旧笨笨地在跑来跑去,但是她着实来来回回跑得有点晕了,一个没站稳就摔在地上。她一倒地,立刻开始有人拽她的衣服。 “你们找死!”顾铭打架的次数全校数第一,但他无论哪次打架都没像这般动怒过。 “铭哥哥!”白梓萱见到顾铭走了过来,赶紧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摆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铭哥哥生日快乐!对不起,萱萱今天睡过头了,早上没见到你!” 顾铭动作骤然僵住,想要打人的念头就这么被克制住了,他想他不能在白梓萱面前打架。 她说“生日快乐”,他的内心从来没有这般欢喜过,却又掺杂着责备和无奈,她为什么不能等他放学回家?!司机也是,居然还听了她的话,把她送到了学校?! “铭哥哥生日快乐~~~”周围的人开始学着白梓萱奶声奶气的语气说着这句话,讥诮恶搞。 “我让他们叫你出来,可是他们都说不认识你。”白梓萱一边说一边四处搜寻着她带来的蛋糕盒子。 司机终于挤着人匆匆走了过来,蹲下身拍拍白梓萱身上的土,因为气愤而涨的满脸通红:“你们这群学生太不像话了!我一定要去告你们!” “蛋糕呢?”白梓萱毫不在意地推开司机,着急地搜寻着她那个“叮当猫”的蛋糕盒子,那是她亲手做的,盒子上的蝴蝶结也是她自己系的,她笨,学了好久才把结打漂亮打满意了,本打算早餐的时候给顾铭送过去,结果她太累,睡得太晚,早晨就没起来,只得缠着司机叔叔带她来学校,她怕蛋糕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顾铭眼疾手快地将地上砸成一滩奶油、歪歪斜斜、肮脏不堪的蛋糕盒子捡起来,脱了校服上衣藏在里面,在一片推推桑桑的嘲笑声中忍着满腔翻滚的怒意,勾唇温柔地笑着对白梓萱说:“他们骗你呢,一个学校的怎么会不认识我,刚刚已经有人把蛋糕给我了,好好吃,叮当猫我也最喜欢最喜欢了,谢谢萱萱!” “真哒?”白梓萱听到他说“叮当猫”,便对他已经收到了蛋糕深信不疑,开心地拍了拍手。 “嗯,快回去吧,我一会儿要上课了。”顾铭护着她绕开嬉闹尖叫的学生群,将她送上了私家车,又看了看她微微擦伤的掌心,心疼地嘱咐道,“回家之后让人帮你擦点药,知道了吗?” “铭哥哥,你开心吗?”白梓萱将小手背到身后不给他看。 “开心。”顾铭笑笑。 “真好,我还怕我跑来你学校,你会生气呢!”白梓萱心满意足地咧嘴嬉笑,又凑过去在顾铭脸颊上又香了一下。 那天顾铭回去破天荒地没有跟任何人打架,一路上好几个男生言语讥讽地挑衅他,而他只是一言不发地默默回了教室。 他在这个学校不受欢迎,一个是因为他性格太过傲气狂妄,偏偏又有不可一世的资本,每逢打架闹事,学校从领导到老师齐齐偏袒,早就引起非议,差别待遇使他惹了众怒,另一个原因自然是他是很多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这让同处青春期年纪又比他大一些的男生十分不服气,早就想修理他。 那天放学后,很多男生回家的时候单车出了故障,或是刹车问题,或是半路车轮突然脱落,或是其他什么不易察觉的毛病,男生骑车子的时候又百无禁忌、横冲直撞,所以那些男生当晚全部遭遇交通事故,伤得重的把脸摔得破相,伤得轻的也腿部骨折。 他们全部怀疑是顾铭做了手脚,因为他们几个人无一例外是当天欺负了白梓萱的,但谁都拿不出证据,也没有目击者,所以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 然而,这件事到这里并没有了结,几个男生糟了这般窝囊的灾祸,自然记恨在心里,他们不能拿顾铭怎么样,便打定主意捉弄白梓萱。 他们在白家别墅盯梢了好几天,见到白梓萱出门便以顾铭的名义将她哄骗到了僻静的小道上,白梓萱本就好骗,又毫无防心,自然上当。 那天放学,顾铭斜斜地单肩背着书包走回家的时候,看到白梓萱一个人像虾米一般蜷在路口,把头埋在膝盖里,身子微微发抖,周遭偶尔有放学回家的小学生经过,会向她扔石头,嘴里喊着:“傻子傻子!大傻子!” 顾铭挪不动脚步,震惊地瞪着她漂亮的衣服上密密麻麻的用黑色记号笔写满了的:“我是智障,我是傻子,我没脑子……” 顾铭看在眼里,顿时恨得想杀人,随便吼了两句驱散了丢石头的小孩子便跑过去将白梓萱一把抱在怀里:“萱萱,怎么回事?怎么不回家?” 白梓萱缩着脖子,低着头,任他怎么拉都不抬头。 “萱萱,没事了没事了,乖,我们回家。”顾铭克制不住地抖着手,用力拉她,却怎么都拉不动,索性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白梓萱一被抱在怀里便“呜哇”一声哭了起来,她怯怯地抬头,原本白皙精致的小脸上也写满了黑色的字——“弱智,我会尿床,我是傻?逼”。 触目惊心。 “萱萱做错事了吗?”白梓萱无所适从地小声问。 就像是在最精美最宝贵的东西上,拉了一坨屎。 顾铭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下意识地就抬手去擦,可是墨迹很顽固地擦不掉半点,他气得嘴唇泛白,全身都抖得像筛糠一样,当时他觉得,如果他手头有一把枪,一定冲去杀光那些人全家,死刑算个屁。 白梓萱这般模样回去之后,整个白家都掀起了惊涛骇浪,陪在白梓萱身边的佣人全部以失责为由被辞退,而那几个学生也被强制退学——能考入那所高中的学生,就算品行再恶劣,成绩也是优秀的,所以一听退学几乎全部哭着跪着要减轻处分,但白家怎么会善罢甘休,几家总共赔偿的几十万港币的精神损失费白家自然也不会放在眼里,追究到底,硬生生地逼掉几家所有的退路。 然而,这些其实都起不了本质作用,白梓萱还是好久好久都不敢出卧室门,谁来安抚都没有用,她唯一搭理的就是顾铭,但就算是顾铭喊她去餐厅吃饭她也是不愿意。 她一天要照好几遍镜子,就为检查自己的脸是不是被洗干净了,自己的裙子上面有没有脏脏的字。她格外爱干净的毛病大约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养成的。 …… …… 其实顾铭不是想刻意提起那些令人厌恶的过往,但他格外想让白梓萱明白,她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流行音乐的圈子虽然不如演艺圈那般混乱,但既然成为了娱乐明星,难免被人消遣,即使是邓佳甯那般在歌坛有几分份量的正常女人,都遭受过各种各样难听的娱乐新闻,更何况是白梓萱。 白梓萱冷不丁地回想起当年那些可怕的事,忍不住紧张地揪住衣角,恐惧感使她原本坚定的信念有些动摇了。 顾铭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移开目光,好声好气地哄道:“你如果实在想唱歌,我可以给你找国外顶级音乐制作团队来。” 白梓萱拧了拧眉心,她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 “宋清流算什么?他凭什么要求你去住他家?”顾铭带着隐忍的怒意继续道,“听说合同还没签,不许签。” 白梓萱闻言,不知怎么就鼓足了勇气:“你凭什么管我!我不需要你找什么团队!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自己做!宋清流是个好人!” 顾铭每次听她说“这个是个好人,那个是个好人”这种话就心里来气,搞得好像全世界只有他那么坏一样。 “他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是个好人?你认识他多久?了解他吗?你知道他不会骗你吗?”顾铭连连发问,不等她回答就冷哼了一声接着道,“白梓萱,你是不是就看他长得好看?” 白梓萱本来被他问得有些懵,结果他一提点“长得好看”这件事,她猛地醒悟了,十分认同地猛点头:“对对,好看好看!” “你!”顾铭气结。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38 顾铭大步走下楼,刚踏下最后一阶台阶就后悔了,他心想自己在外控制情绪向来游刃有余,但只要到她手里,整个人就跟吹满气的气球似的一戳即爆。她咬便咬,不喜欢便不喜欢,就死缠烂打她能怎么着?他心里梗了一块大石头,可碍于面子又不好立刻回头,只能阴着脸杵在原地——若是就这么走了,岂不是白白把那个小笨蛋往别人家里送?简直可笑!他骑虎难下、进退两难,越想越憋闷。 此刻白婉莹正坐在客厅拉着脸喝着一杯热茶,见他脸色不虞地走下来,便压着内心的怒意扬声讽道:“哟,原来顾总也这么不守信用?约法三章说好的事儿,说变卦就变卦,拦都拦不住。” “妈……”顾铭瘪声瘪气地应了声,顿了顿又拧着眉扬声质问,“你觉得我可能放手不管吗?她做事说风就是雨的,怎么连你也放心她跟别人走?” “我当然慎重考虑过了。我看那个孩子非常真诚、也足够热情,思来想去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机会,很多事儿讲究个缘分,既然遇到了投缘的人,不如顺其自然。”白婉莹抿了一口茶平心静气地道,“萱萱难得有自己这般喜欢的事儿可做,你就随她去吧。” “真诚?热情?你是在说宋清流吗?”顾铭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摇了摇头,觉得简直是天方夜谭,“妈,你到底知不知道宋清流的风评是什么样的?” “怎么?”白婉莹掀起杯盖的手腕一顿,抬眼看了看顾铭,疑惑地问道,“我仔细看过他的资料,也上网搜索过有关他的评价,没有发现存在什么问题。年少成名,连绯闻都没有,是个很洁身自好的大好青年啊。” “……他是出了名的难搞,无论多重要的场合,一言不合甩脸子就走。中外闻名的毒舌,存在的意义就是专门让人下不了台,早年上直播的采访不按套路来,硬生生把伶牙俐齿的资深主持人堵得无言以对,这类事儿他可办了不是一回两回了,以至于现在他火成什么样也没有任何一个节目敢邀请他,就怕伺候不好他半路不干了。”顾铭这些年可真没少听邓佳甯抱怨这些,即使他不怎么关注娱乐新闻,宋清流如雷贯耳的三个字也万不可能不了解,“说白了,那就是个从小被宠坏的小少爷,你让萱萱跟他一起住?别开玩笑了好吗,他们两个会自相残杀的。” “瞧你说的,什么‘自相残杀’!我看他们相处得非常融洽。你这些消息当真属实?我跟他聊了好久,感觉他非常温和谦逊,对萱萱也温柔耐心,不像什么被宠坏的小少爷啊……”白婉莹微微蹙眉,低头沉思。 “温和谦逊?温柔耐心?你确定你见到的是宋清流?”顾铭闻言心里五味掺杂,心道白婉莹跟白梓萱简直就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同样的事儿到他这儿就是图谋不轨、居心叵测、黄鼠狼给鸡拜年,到了别人那儿就是什么温和谦逊、温柔耐心了? “是,我觉得他是个好孩子。”白婉莹对宋清流的第一印象显然绝佳。 顾铭一听这话,差点没气背过去,此话基本等同于白梓萱的“他是一个好人”。 “妈,咱不瞎折腾了行吗?”顾铭迈开步子,走过去坐到白婉莹身侧的沙发上,揉着咚咚直跳的太阳**,疲惫地闭了闭眼睛,思忖几秒又退让道,“妈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偏见,你直说,随便提意见,我改,成么?不带这么胳膊肘往外拐的。” “妈没有什么偏见,纯粹就是受不了你总是看不起我们萱萱,一天天跟逗猫似的,实话告诉你,我打心底里不相信怀有这种强烈优越感的人可以发自内心地爱一个人,”白婉莹不紧不慢地说着,又轻轻吹了吹袅袅升起的热气,“不管宋清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真心实意地欣赏萱萱的才华,我觉得这就够了!” “姨姨说得好棒哦!不愧是有大学问的人!”白梓萱不知何时出了房间,正趴在二层的雕花栏杆上热烈地鼓掌。 “……”顾铭抬头冷冷地瞟她一眼。 他目光凌厉得像是隔着一层楼都能吞掉她似的,白梓萱脑中浮现了一只会飞的霸王龙,心底一惊,赶紧后退两步。 “欣赏?依我看,他这是走投无路,打算死马当活马医了吧。”顾铭不屑地轻轻“哼”了一声,沉思片刻才继续道,“据我大致了解,他所在的公司本来已是强弩之末,此次为了培养新人,砸了重金回不了本,目前正是资金短缺、运营艰难的时刻,而最近又有不少业内人士指出,宋清流的创作早已失去了三四年前的灵气,已经不止一个人推测他已江郎才尽。这样的新闻一旦多起来,对于一个音乐人来说负面影响很大,而他又拿不出像样的作品堵住这些人的口。他的那些歌迷们不具备判断自己优劣的能力,因而最容易受舆论和权威评价的影响,换句话说,这类人最大的特点是‘盲从’。如果他的负面评价越来越多又无法压制,到时大势所趋,再想力挽狂澜就难了。当初他夸下海口与海纳国际作对,如今肯定不会甘拜下风、草草收场……”顾铭仔细分析完,发现白婉莹眉头紧锁,了然自己已经成功达到了目的,微微笑了笑便继续道,“另一方面,他为什么会拿萱萱下手。首先,签萱萱他没有任何成本,你们几个人商量一下,一拍即合。其次,萱萱又言听计从没什么自己偏好,一块儿泥巴随他搓扁揉圆,这样听话的歌手哪里找?最后,萱萱有一定的天赋,利用好了他自然如虎添翼。也就是说,他会那么热情,甚至不惜扭曲本性伪装出一副温和谦逊、温柔耐心的面孔,并非所谓欣赏萱萱的才华,而是因为萱萱是棵巨大的摇钱树。” “你才是泥巴呢!你才是树呢!”白梓萱稀里糊涂地听完,闷闷不乐地从二楼丢了一只浣熊的玩偶下来砸顾铭,“哼,讨厌鬼!” 顾铭悠悠然一抬手,稳稳地接住那只浣熊,也没看她,把浣熊抱在怀里,以退为进地说道:“你们非要和他合作我也拦不住,但住是肯定不能往他那里住。这个举动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都不合理,一个败家大小姐和一个坏脾气小少爷住在一个屋檐下,不打架才怪。” “……”白婉莹听他这样条理清晰地分析完宋清流的动机,一时也觉得这决定十分不妥,其实她最初也怀疑过宋清流选择白梓萱的缘由,只不过她宁可相信是白梓萱遇到了伯乐罢了。 白梓萱见白婉莹开始犹豫,立马不乐意了,穿着大一号的拖鞋“咚咚咚”从楼上跑下来,愤愤地拽了顾铭的袖子就往门口拉,拉了一会儿也没拉多少距离,气得她跺脚嚷道:“就你能说,好的也让你说坏了去,白的都能让你说成黑!” “白梓萱!我都说了不拦着你唱歌你还不满意!你就那么想去跟他一块儿住!”顾铭本来觉得自己已经退让到了底线,此时见她半点儿不领情,刚压下去的火再次以燎原之势卷土重来,他将怀里那只滑稽的浣熊用力摔在地上,“那你想住你就去啊!找那么多理由,我看你就是看上他了,醉翁之意不在酒!” 白梓萱其实心里也憋了一口气,本来挺开心觉得自己都分分钟能征服世界了,结果让他泼冷水泼得那么扫兴,真是恼火不打一处来,心一横索性就道:“哼,你看我桃花旺着呢吧!我看人家宋清流又帅又有钱,还能写歌,厉害得很呢!而且他才二十三岁,正新鲜,身强体壮,你都……都……人,老,珠,黄,了!天天对着你,我都觉得腻歪!”她搜肠刮肚地想词儿,说完顿了顿,还觉得不过瘾,又补充了一句,“他身材也比你好多了!哼!”其实她也没看着宋清流衣服下面是个什么样,只是琢磨着宋清流能把衣服撑得那么有型,定然身材不错…… 白梓萱心思直,完全听不出顾铭话里拐弯抹角、酸不溜丢的味儿,而她那些话又格外容易使人往歪处想。 白婉莹倒是旁观者清、一目了然,又听闻白梓萱满口始乱终弃、有了新欢不要旧爱的腔调,顿时觉得这是自己没教好,赶紧开口道:“萱萱,这话可不许瞎说!” 白梓萱在顾铭这儿最擅长“蹬鼻子上脸”,顾铭一板起脸来她就怕,顾铭好声好气哄着她就得寸进尺,但白婉莹一呵斥,她便乖了—— “我是用错成语了吗姨姨?”白梓萱觑着白婉莹严厉的脸色,讷讷地小声问道。 白婉莹听到这话,一瞬间有点同情地看向顾铭,发现顾铭紧紧攥着拳,站在门口的阴影处微微发抖,微薄的橙色灯光如同潮汐漫过他垂过额角的碎发,挺拔的身姿异常寥落,恍惚间,白婉莹仿佛再次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无助又隐忍的倔强少年,漫漫时光几经雕琢修饰,终是无法改变一个人受伤时自我慰藉的姿态。 “萱萱,快跟你铭哥哥道歉!”白婉莹目光责备,将茶杯重重地放在身前的茶几上,她花费那么多心血去教育白梓萱,只知她素来乖巧认真,头一次发现她竟也有这般娇蛮胡闹不讲理的一面。 “……”白梓萱见姨姨生气了,立马收敛了起来,揪着睡衣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低声说:“铭哥哥对不起。” “不用。”顾铭哑声道,“我走了。” 白梓萱如逢大赦地转身对白婉莹说:“姨姨你看,铭哥哥自己都说不用道歉!” “……”白婉莹自然察觉到顾铭语气不对,可这感情问题一句半句也不好跟白梓萱解释,只得起身好声劝慰:“铭铭啊,你看今天都这么晚了就别回去了,妈去给你收拾一个客房……” “不用麻烦了。”顾铭冷冷地转身,背对着白婉莹,脚步微微顿了顿才慌乱地摸上门把手。 白梓萱早就习惯了顾铭“生气后走掉,没几天又跑回来哄她”这种模式,也没在意太多细节,只是突然记起了自己跑出卧室来的原因。于是她赶紧跑到了门前,在顾铭拉开门的时候拽住了他的袖口,道:“对了,之前咬你是我不对,但那是因为你真的太过分了哦,不过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主动给你赔不是吧。” 顾铭僵硬地拉着门把手,寒风透过门缝扑面而来,直将人吹得凉透。,他背对着她,努力地克制着鼻腔内即将满溢而出的酸涩感,手中被塞入一小块硬硬的正方体,硬纸包装边缘的锯齿状扎得他手心微痒。他不用看都知道那是什么,是她的糖,明明就是普通的巧克力糖,但每逢她给就会有一番神奇的魔力,就像引人堕落的海洛因,止痛、致幻、令人着迷。顾铭心中苦味儿翻腾,他攥着那颗糖,缓缓摊开手仔细端详,嘴角泛起一抹自嘲,他想他定然是比白梓萱要傻得多,竟然会被这些糖果吊着,以至于这么多年都舍不得撒手。打一鞭子给颗甜枣这种把戏,白梓萱玩得比谁都轻车熟路,他每次都上当,还回回说服自己她那么傻肯定不是故意的…… 白梓萱见他久久不离开,担心他反悔了又要今晚钻她被窝,立马有点心急,还未待开口催促他快走便看到顾铭干脆利落地将那颗糖丢到了门口的垃圾桶里面,然后什么话都没说便走了。 白梓萱愣愣地看了看眼前紧闭的大门,又低头看了看垃圾桶,一撇嘴便有两滴眼泪“吧嗒吧嗒”滴在光滑的地板上,她转身对着白婉莹呜咽:“姨姨,他怎么这么讨厌!他怎么能随便扔萱萱的糖!” 白婉莹心疼地替她抹抹眼泪,又叹了口气道:“这回可真不怪你铭哥哥!别说你们十几年的感情,就算是相看两相厌的夫妻,也不能说这么伤人的话啊!” 白梓萱噘着嘴,显然没入耳,哭了一会儿又去翻垃圾桶。 白婉莹赶紧把她拉起来:“脏不脏!一颗糖又不值钱,没了再去买。” “他怎么能扔呢!”白梓萱翻不到,气得脸都红了。 “你铭哥哥没跟你吵架,就已经很让着你了!”白婉莹头一遭觉得两个人的关系远比她所想的要复杂,一时也没了主意,只道,“都快十二点了,赶紧去睡觉。” “那我明天能不能去宋清流家?”白梓萱吸了吸鼻子,竟然还没忘这茬。 白婉莹神色凝重,吞吞吐吐地犹豫着。 “让我去嘛,姨姨,我保证宋清流不是坏人!”白梓萱着急地摇晃着白婉莹的手臂,“这次不去,以后再没机会了!姨姨!” “好好好,去,”白婉莹登时心软,“先说好,如果不开心,就立刻回家。” “嗯嗯!”白梓萱轻易地就破涕为笑,刚刚那场闹剧竟然这么快就翻了篇儿。 “……”白婉莹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39 顾铭驱车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周遭寂静无比,只余风声入耳。 恰逢阴天,无星无月,他疲惫失意地从车里走出,无精打采、脚若灌铅,头一次发现“回家”也可以这般沉重。 “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一个优美的嗓音突兀地划破原本完好无损的静谧。 顾铭微微一怔,这才留意到门口还停了一辆酒红色的兰博基尼。 何贺从车上走下来,精致的高跟鞋敲打在水泥地面上发出清脆声响,姿态优美,摇曳生姿:“我听说,你从来不在任何一个女人那里过夜。” “何总深夜拜访,必是有重要的事情吧。”顾铭原地不动,倚在车上,意兴阑珊,疲于应付,连笑容都格外勉强。 何贺脚步顿了一秒,笑意愈发浓郁:“没事,最近我可是一直很闲,闲到……调查了一下你那位表妹的来龙去脉……” 顾铭心脏骤然落空了一拍,神色未变:“何总真会开玩笑,想认识一下我那位表妹的话,知会我一声,抽空安排你们坐下喝个下午茶便是,何必大费周章,玩这种无趣的搜查游戏?” “幼时母亲曾教过我,中国有一句俗语叫‘打蛇打七寸’,”何贺刻意话说一半,在顾铭面前驻足,用食指猛然勾住他的领带,倾身凑近,带着七分暧昧三分威胁哑声低语,“不知我选没选准位置?” 顾铭无奈垂眸,波澜不惊地对上她漂亮妖冶的双眼,不疾不徐地将她的手移开,幽幽笑道:“中国还有一句俗语,叫‘强扭的瓜不甜’,不知何总有没有听过?” “没有。”何贺故作无知地摇了摇头,莞尔一笑才云淡风轻地继续道,“自己喜欢的瓜,就算不甜,扭下来放在家里,也总比送给别人要好,你觉得呢?” *** 宋清流回到家收拾好房子之后,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准时把车停在了白梓萱的别墅门口。 季子峰睡眠严重不足,坐在驾驶位哈欠连天。 宋清流早就习惯了每日睡眠不足五小时的生活,因此精神还算不错,捧着一杯星巴克美咖一边浏览着早间新闻一边等白梓萱出门,可是左等右等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一杯咖啡见底,他低头扫了一眼手机界面,赫然发现已经白白等了将近两个小时——这对于惜时如今的宋清流而言简直如同犯罪。 该不会几个小时的功夫就反悔了吧? 他忐忑不安地抿了抿唇角,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车窗边缘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脸色阴沉地对坐在前方的季子峰道:“走,下去敲敲门。” 季子峰双目通红、布满血丝,一听终于可以不百无聊赖地坐着硬撑,立刻伸展四肢跳下了车。 白婉莹已去上班不在家,来开门的是个女佣,宋清流表明来意之后,二人立刻被佣人盛情请入屋内。 一个女保镖从楼上的卧室走出,压低了嗓音肃然道:“不好意思,白小姐她还没起床,麻烦您耐心等一下。” “……” 宋清流半张着嘴,姿态如同口中被人硬塞了一捧黄土,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保持微笑地问道:“那么请问白小姐她……平时都是几点起床的呢?” “这个不一定呢……”女保镖也笑得万分客气,顿了顿又头头是道地补充说,“其实白小姐今天有定闹钟呢!可见她还是很守时的,但是很可惜她没听见铃声。我们有规矩是不能打扰她睡觉的,所以……” “……” 守时? 宋清流竟然无言以对。 “您看您是不是……”女保镖言下之意很明显。 “你们有这规矩,我可没有。”宋清流已经忍耐到了极限,脸上的笑意也懒得继续挂着,迈了步子便上楼走去,头都不回地冷声道,“我去喊她起床。” “不行呢,您不能过去。” 女保镖没料到他会硬闯,赶紧冲上去,伸出手臂如同门神一般拦住他,话音刚落却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 女保镖伸手利落地回击,却发现对方比她反应更加机敏,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被完全压制住不能动弹。 “我说,你家小姐自己定了闹钟没听到,我们帮着喊她一声那是助人为乐,你懂不懂变通?”季子峰捏住女保镖的下巴将她的耳朵扭到自己唇边,吊儿郎当地说。 “你是什么人?”女保镖错愕万分地瞪着他,其实她先前便有留意季子峰的存在,本以为季子峰不过是宋清流身边打杂的小助理,没料到他竟然跟自己是一样的身份,难怪两个人形影不离的。 “请叫我雷锋。”季子峰咧嘴笑道。 “……” 其余保镖听到打斗声迅速上楼,季子峰见状脸色倏地一黑。他虽然身手不错,但一个人打四个专业保镖肯定是没戏,再抬头一看,果然宋清流那个冷血无情的家伙根本不管他死活,已经头也不回地进了白梓萱的房间把门锁上。 季子峰欲哭无泪,僵硬地转头对着三个彪形大汉打哈哈:“你看你们这保镖当的,实在是有漏洞啊,你看这不就放他进去了……哈,哈哈哈……需要改进……改进哈哈……” 宋清流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晾过这么久,自然一肚子火,大步走到白梓萱床边,低头便看到她正抱着一个“功夫熊猫”的阿宝玩偶睡得香甜,乌黑柔顺的长发如同流苏泻了一肩,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微微颤动。他本来已经抡了袖子准备把她揪起来,怎料见状竟僵在原地,不忍心叫醒她。 卧室隔音非常好,全然听不到什么杂音,因此宋清流也不知道外面情况怎么样了,但他琢磨着肯定没多久就会有人来开门,于是他狠了狠心,放柔了手劲儿轻轻拍了拍白梓萱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臂。 白梓萱“哼唧”了一声,细眉间蹙出细小纹路,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萱萱,起床了。”宋清流轻声喊她,俯身去拉她怀里的“阿宝”。 白梓萱抱得紧紧的不给他。 宋清流无奈,使劲拽了一下。 白梓萱整个人被他拉得在床上横了过来,“阿宝”却依旧被她死死抱着。 宋清流一时觉得力气使过头了,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刚想道歉,却发现她竟然还在无知无觉地“呼呼大睡”。 宋清流束手无策,叉腰站在床边,烦躁地扫了一眼时间,旋即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抓狂地扬高了嗓音喊道:“萱萱,别睡了,今天还有很多重要的事儿——” “呼呼——”白梓萱抱着“阿宝”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似乎睡得更舒服了…… “我的上帝,”宋清流无语凝噎地垂手而立,简直要疯了,他弯下腰凑到白梓萱耳边欲哭无泪地道,“萱姐你行行好,已经快中午了。” 白梓萱这回似乎听到了,但显然迷迷糊糊没当回事,抬手挠了挠耳垂便再次翻了个身趴在床上。 “萱——”宋清流刚想伸手再拍拍她,便被一只小巧玲珑的脚丫子踩住了掌心,“……” 手中如同握了一小团q弹的软糖,光滑柔嫩的触感堪比刚煮熟的鸡蛋——然而这是一只脚! 宋清流额头上垂下若干根黑线,赶紧跑去洗手间仔细把手洗了两遍。 待确认了双手干净毫无异味之后,他重新回到战场,斗气十足地准备继续他的“睡美人唤醒大业”,怎料刚坐到床边还没开口就再次被白梓萱一脚蹬在了大腿上。 “……”宋清流后退了两步,倒抽一口冷气,继而僵硬地转身重新回到了洗手间。 他的洁癖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这种事情,脚丫子再干净都不行! …… 四个保镖手忙脚乱地找到钥匙开了门闯进来的时候,一个个全力警戒,却发现白梓萱正安然无恙地抱着“阿宝”,高枕无忧。 “宋清流人呢?” 四个人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子峰,去给我买一身新衣服,全套!” 洗手间里传来一声振聋发聩的怒吼。 季子峰也摸不着头脑,但宋清流让他买他也只能马不停蹄地去买。 白梓萱就在这时候醒了。 她嘟着嘴揉了揉眼睛,恹恹地坐起身来,茫然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愤愤地指着闯入她房间的四个保镖:“你们怎么这么讨厌!打扰萱萱睡觉!哼!” 四个人瞬间傻眼,目瞪口呆、相顾失色。 “不是我们,是宋清流!”女保镖率先指出罪魁祸首。 “啊?”白梓萱起床气很盛,听到“宋清流”三个字才断了发脾气的念头,怔怔地想了一会儿才恍然意识到今天有什么安排,她揪着“阿宝”的一只胳膊跳下床看了看时间,顿时慌了,“宋清流呢?他是不是走啦?” “没有没有,他在洗手间呢!”四个人如释重负地异口同声道。 “洗手间?”白梓萱纳闷地眨了眨眼睛,把阿宝端正地摆在椅子上,然后一路小跑到了洗手间门口,问道:“宋清流,你在里面做什么呢?” “你……你别进来,我在洗澡!”宋清流边说边心急火燎地拉上那个主要起装饰作用的帘子。 “你为什么一大早跑来我家洗澡?”白梓萱更疑惑了。 “我……”宋清流一言难尽。 “需要萱萱帮忙吗?”白梓萱笑眯眯地问,一副“不明真相的热心群众”模样。 “不!我自己来就可以!”宋清流隔着一层磨砂门都能感受到来自门外“嘿嘿嘿”的恶意。 “哇……”白梓萱从小到大除了顾铭和陆征就没怎么接触过男人了,于是此时格外好奇地趴在门上仔细研究他隐约透出来的身体轮廓,还毫不客气地发表评价,“我觉得……你有一点太瘦喔!” 宋清流模模糊糊地看到她贴在磨砂玻璃上若八爪鱼一样的娇小身影,赶紧抱着手臂蹲了下来,全身**地缩在角落还不忘牙尖嘴利地反驳:“你懂什么!我只是看着瘦,实际上肌肉非常perfect!哼哼,不像某些男人,只无脑地追求粗壮,把肌肉练得那么大块儿,一点美感都没有!” “(⊙o⊙)啊!真的嘛!那你快出来给我看看,看看嘛!”白梓萱闻言十分兴奋地拍了拍玻璃门。 宋清流自知自己没事惹事,后悔莫及地揪着头发,低头无力地道:“萱姐,别闹……你既然起床了就快点收拾收拾,一会儿子峰把衣服给我送来咱们就走了。” “可是你在洗手间里面,我怎么洗脸刷牙呢?”白梓萱说着还不死心地拧了拧被反锁住的门把手。 门把手转动时发出的“咔嚓”声听得宋清流心惊胆战,忙说:“那你先换衣服!” 其实他并不是怕被女人看,而是怕白梓萱“乱来”,他确信这是一个什么事儿都能办得出来的女人! 毕竟以后都是要一起工作的人,万一出了什么幺蛾子导致一见面就尴尬可如何是好?要是普通女人,两个人有点儿什么拎不清的丝丝缕缕也就算了,偶尔整点儿暧昧调个情还能促进交流,可白梓萱这等稀有动物,他可是下了决心要好好“爱护”,万万不能出半点儿岔子!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40 下一页 顾铭将何贺打发走之后已经是后半夜,疲乏倦怠,却无意休憩。他了解何贺的性子,万事不达目的不罢休,这本是良好的品质,可是用在感情上显然不怎么明智,何贺聪明绝顶,肯定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么做有多蠢,他猜她肯定是被白梓萱的事儿给气昏头了,普通女人都无法容忍自己输给一个智障,更何况是何贺。他与白梓萱在香港注册结婚,大陆这边是没有公证过的,因此很难查出来,但何贺办事儿向来缜密,想知道的东西掘地三尺都得挖出个结果。顾铭很早便预料到这是一个大麻烦,千方百计躲着,还是没躲成。 天空呈灰蒙蒙的一片,远方隐约已经泛起鱼肚白。 顾铭悠悠叹了口气,抬步走入屋内。 白梓萱和白婉莹搬出去后,家里摆设未曾有什么变化,一切如常仿若并未发生过什么大事。他一边解开外衣扣子一边上楼,推开卧室门的那一瞬,他习惯性地看向大床中央——以往这个时间他也回过家,白梓萱通常都是独自呈“大”字型霸占着整张床睡得惬意,偶尔也会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假装“萱萱不在家”。 此刻的床空无一人,干干净净,一看便是佣人精心收拾过的,枕头无褶,被子平整。 顾铭恍惚了一会儿才猛地想起来,几小时前他与白梓萱不欢而散,她或许再也不会回到这间卧室了。他在一片黑暗中敛了眸子,没有开灯,只是走出去将门缓缓关上。 顾铭这些年来从未感到如此茫然过,若他真的跟白梓萱分开了,那么他喜欢她到疯魔的年少时日里,为她所付出的苦难岁月算什么?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金钱、地位、名气、美人,这些曾经充满诱惑力的东西一旦失去了“附加品”的名义,立时就像一枚沉重的空壳般索然无味,那些平淡时日里贪婪的小心思也不再令他兴奋。 他隐隐约约又记起了自己攥着一万块钱冷汗渗透脊背的那天,她望着精致的橱窗毫不客气地许愿要吃一万个蛋挞,而他惶惶不安若惊弓之鸟,生怕她懂得一切之后会怨恨他将她带离富甲一方的白家。 近些年来,他每逢采访都会被频繁地被问到“初心”,亦经常被问为什么会在其他同龄人尚在象牙塔的年纪便有那样坚定的决心弃学从商,他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然后在被夸赞“少年老成、目光长远”时暗自偷笑——其实十几岁的孩子哪里会有那么复杂的考量,他从来都不是什么有远大抱负的大好青年,从小到大恶劣事迹罄竹难书,当初他全部的动力只不过是希望自己将来可以肆无忌惮地给吃货老婆买零食而已。 若他没有遇到白梓萱,若他不曾渴求她的一生,若他没有惶恐自己不能给她安逸自在,根本不会选择那样艰难的一条路。 若是那样,他如今或许会像白婉莹那般在大学里当个教书匠吧,平淡无澜,到了适婚年龄便寻一个平常而安分的女人结婚生子…… 顾铭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入了他设立在别墅地下的私人酒窖,他取出一瓶红酒,漫不经心地将深红色的液体倒入醒酒器,甜美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嗅觉勾起回忆。 “不好喝不好喝,酸酸苦苦的,还烧喉咙!” 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白梓萱第一次被他哄着喝红酒时龇牙咧嘴的模样,他还记得她吃了三颗巧克力糖才安抚好。 她喜欢甜的鲜榨果汁、芒果奶昔、抹茶冰沙,口味与孩童无异,受不了半点儿与苦涩沾边儿的滋味儿。 顾铭也曾经绞尽脑汁想要调出合她口味儿的鸡尾酒,百般努力后还是失败了,她判断好恶只凭初尝,从未试图去细品,只要尝到丁点儿不喜欢的味道便会毫不留情地选择永久拒绝。 其实,他当时的努力也不是没有半点儿收获的,她尝了那么多口鸡尾酒,最后有些醉了,小脸儿红扑扑的,整个人蜷成团儿窝在他怀里,眸光潋滟似琉璃碎钻,醺然低语:“铭哥哥一直一直陪着萱萱,不要再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好不好~~” 他莞尔,抱着她顺应着说好,然后非常不正人君子地“乘人之危”,在结婚三个月后的那天,终于成功将她彻底吃干抹净了。她全身柔弱无力,毫无防备,他不疾不徐,一点一点顺着她漂亮的骨骼曲线吻遍全身,如同品一壶珍藏良久的陈年佳酿,美妙得如同抵达天堂。 想到这里,顾铭蓦地回神,晃了晃酒杯,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他的萱萱啊,他这么多年一直捧在手心疼着爱着,怎么就会狠心真的不要他了呢? 他生气恼火完之后只觉徒然无力,若她再也不打算回来,那他要怎么办呢?真是可笑啊,他竟然被白梓萱甩了,结果六神无主的还是他。 *** 宋清流安顿好白梓萱,当天下午便赶着去录制一个歌唱比赛节目。 歌唱比赛名为“歌王之声”,是近几年才顺应“真人秀受欢迎”的趋势火起来的节目,参赛的基本都是专业歌手,包括成名多年的老牌实力唱将,也有当红歌星被邀请参加,对于创作型新兴歌手也是一条自我推广的优质平台,因此整体水平比草根选秀要高好几个档,而宋清流是明星评委。 他之所以是明星评委,并不是因为他比其他评委更加专业,而是他长得赏心悦目外加经典毒舌语录一大堆,节目一期一期下来也有邀请到的歌手整体水平偏低、无大咖无爆点的情况,但因为宋清流坐镇所以收视率常年居高不下。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同期类型相仿的另一个真人秀节目团队因为当初没邀请宋清流悔得肠子都青了,不过,毕竟宋清流性格不羁不好相处,若是没有“吃得咸鱼耐得腥”的胆魄还真没人敢随便邀请他。更有趣的是,每次节目播出之后都会有人剪辑他的个人片段,而这个“个人片段”的播放量回回都超过正片,下面的评论更是神奇,一水儿的“虽然我是xx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喜欢流神吐槽xx啊!” 节目录到一半,休息的空档,宋清流看到了季子峰的一条短信—— “白小姐吃过午餐之后,去订制了一张床……” “这种小事也需要告诉我?”宋清流不耐烦地回道。 “少爷,仅仅是一下午,她已经花了2000000了!!!”季子峰连着用了三个感叹号来表达自己内心无法遏制的惊悚感,生怕宋清流没把这事儿搁心上。 宋清流本来打算放下手机准备接下来的节目录制了,结果屏幕一闪又看到了新的消息,他一皱眉,索性直接起身,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迅速回了个电话过去:“我忙着呢你不知道?二十万就二十万,瞧你那点儿出息,别没见识给我丢脸!” “不是二十万啊少爷!您看清楚那可是二百万啊!她如果还不回家,我的卡限额马上就要不足了!”季子峰哭丧着在彼端压低了嗓音道,“按照她这个消费速度,把我卖了也付不起啊!” “二百万?她都干了什么就二百万?”这回连宋清流都有些吃惊,因为他跟白梓萱分开才过了四五个小时而已,“除了买床还买别的了?” “那个床好像差不多要一百八十万,我当时怀疑这价格太高,结果她说跟我说她原来的床就是在那个地方订制的,睡着很舒服,她不喜欢睡别的床,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的确有登记她的名字,价格也是这些……还有啊,她午餐吃掉了二十多万,二十多万啊!你能相信她那么瘦小的身躯能容下二十多万人民币的食物吗?简直可笑对不对!当时她说要去她挺喜欢的一家餐厅吃饭,我只能说好不是?她开开心心指挥我开车到了那家店门口的时候我还没意识到危机啊!当时我一看那家餐厅门脸挺朴实的,就一古色古香的旧门,看上去上了点儿年头了,挺冷清的也没有服务员在外面,还以为是什么特色小店,就非常爽快地带她进去了,当时我满打满算地认为这回一万块以内怎么都能搞定了,谁知道我还是太天真了啊!那店进去之后别有洞天啊,竟然是个非常奢华的会所,就我这点儿见识还真没见过这么能坑人的会所,一笼蒸饺也不知道什么馅儿的定价居然一万多,一壶茶五万多啊!我当时就以为她这是进了一家黑店,结果会所经理还跟白小姐一副很熟的模样……”季子峰大气都不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苦,“少爷,我承认我没见识,我穷!但是这尊佛我真真伺候不了啊!” “好了好了,”宋清流这会儿也有些同情季子峰了,“吃完饭赶紧把她带回家吧,别到最后真的付不起账,下回我把我的卡给你。” “什么?!正常反应难道不是让她少花点儿吗?”季子峰觉得宋清流完全找错了重点。 “然后让她嫌我穷吗?”宋清流扬高了声调反问。 “……不不不,我的错,我懂了!”季子峰脑子终于转过弯儿来,“我这就按您说的办!”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41 下一页 白梓萱头回彻底离开了家,脱离了各种各样的管制,乐呵呵地带着季子峰以及四个保镖到处晃悠。 “嘿嘿,白小姐,那个啥,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少爷说,得回去练歌热热身啊……”季子峰屁颠儿屁颠儿跟在后面说。 “好啊好啊,对了,你叫什么来着?”白梓萱跟四个喜欢板着脸的保镖没话说,但跟好脾气的季子峰倒是很聊得来。 “白小姐叫我子峰就可以啦。”季子峰笑笑说。 白梓萱驻足,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疑惑地问:“……疯子?” “是子峰……”季子峰嘴角抽了抽,干巴巴地笑着。 “为什么要倒着念呢?”白梓萱问得一本正经。 “……白小姐真幽默啊,哈哈哈……”季子峰继续干笑。 “哈哈哈,是哦!”白梓萱也跟着嘻嘻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又撇了撇嘴,闷闷不乐地说,“……我想陆征了。” “啊?”季子峰挠了挠头,不明所以。 “是我以前的保镖啦,跟你有点像呢。”白梓萱叹了口气。 “是嘛……”季子峰觉得这近乎套得不错。 “但是比你帅一点,高一点,嗓音温柔一点,名字也好听一些!”白梓萱接着说。 四点不同接二连三砸过来,季子峰僵着一张脸无话可说,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赤裸裸地被嫌弃了。 “唉,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在保护别人呢。”白梓萱一边惆怅地说着,一边跟着季子峰坐进了车里。 “哟,你是不是有点喜欢他?”季子峰素来八卦,这会儿身边又没有宋清流瞪他,更随便了。 “喜欢!萱萱也喜欢你!”白梓萱咧嘴笑笑,热情地道。 “……哎呦白小姐这话说得,我怪不好意思!”季子峰本来还在心里埋怨白梓萱刷爆他的卡还嫌弃他不够高不够帅声音名字不好听,结果听到这话怨念瞬间烟消云散。 “我想吃甜点!”白梓萱又朗声补充了句。 “买买买!”季子峰爽快地道,然后又被白梓萱成功刷了三千块。 手机跳出一条短信:您的□□额度不足,交易失败。 他眼皮一抽,掏出钱包,将现金全部掏出来凑了凑竟然还差三百——万万没想到,躲过了大餐,竟然躲不过甜点! 女保镖一路跟着,自然了解是什么情况,见季子峰抓耳挠腮尴尬地杵在那儿手足无措,便及时上前结了个账,转身的时候鄙夷地瞟了季子峰一眼。 “靠……你这么有钱你不早结。”季子峰满腹牢骚地嘀咕着。 白梓萱在旁看得清楚,学以致用地想起了宋清流教她的新词儿,扯了扯季子峰袖口低声道:“她刚刚‘蔑视’你!” “……我知道!”季子峰说得咬牙切齿。 白梓萱捂嘴笑得幸灾乐祸,笑着笑着又想起宋清流告诉她要“沉稳冷淡”一些,赶紧收敛了笑意,拎着一大包零食清了清嗓子,端了一张严肃的小脸道:“好了,回去吧~” “好好好!”季子峰连声应着,片刻不耽搁地跑去开车。 一行人折腾了一下午终于回到宋清流家里,保镖们齐齐松了口气。 白梓萱见家里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揪了揪季子峰的裤腿问:“宋清流还没回来吗?” “少爷应该还在录节目。”季子峰看了一眼时间,“不过应该快结束了。” “哇,什么节目?”白梓萱双眼闪光。 “歌王之声,你要不要看,这个时间应该也有在播。”她平均每分钟甩出一个问题,季子峰实在是疲于应付,想借电视机转移她的注意力。 “好啊好啊!”白梓萱高兴得拍手,“我要看我要看!” 白梓萱其实长这么大都没怎么看过电视节目,因为姨姨告诉她要“笨鸟先飞”,所以她每天都在“努力学习”。文化课也好,编织剪纸也好,唱歌也好,她每一样都希望自己可以慢慢做好,不敢玩太久,虽然她努力起来成效其实不大,通常醒来就开始斗志满满地学习,直到睡前也不见得收获多少,但白梓萱深信龟兔赛跑的故事,认为自己只要不停地不停地练习,总有一天能超越偷懒的聪明人。白婉莹有时候看着觉得格外心疼,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地帮她,在她第无数次失败的时候安慰她,但她从来都不会懈怠,总会学着功夫熊猫里阿宝的语气道:“realwarriors!” 季子峰见策略成功,马不停蹄地就跑去给她打开电视,调到“歌王之声”的节目。 节目里一位女歌手正在泪眼朦胧地发表淘汰赛后的失败感言:“感谢各位评委,这次比赛对我而言非常重要,即使……即使止步十强,我也感到收获了许多,认识到了许多的不足。一路下来我都非常努力,每一首歌都用心准备,因为在我看来,唱歌不一定要运用什么技巧,最重要的是要将自己的灵魂融入到音乐里面……” “林小姐我认为你并没有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宋清流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 女歌手立刻从泪眼朦胧变成了泪奔:“我知道,我的发挥……” “你最大的不足,是音准有问题,身为一个专业歌手我认为这是练习不足导致的,就这么简单,没有其他问题,不需要扯这么多。”宋清流冷冷清清地笑了笑,“我给你三分是看在你心理素质不错,发挥还算比较稳定,但很抱歉我不喜欢听太过粗制滥造的东西,这个分数已经不能更高了。” “……”女歌手已经泪流满面。 “好,我们很遗憾这期要跟林蔚然告别,让我们以掌声给她鼓励好不好……”主持人已经习惯性地开始圆场。 林蔚然是近几年很火的新人歌手,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因为几分创作才华被捧得很高,来参加比赛之前也是相当有自信的,突然被这么不留情面地批评音准,当场就懵在原地。 “另外,我从来不care所谓的努力,所谓的用心,所谓的融入灵魂,你唱,我听,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你去ktv可以听到一堆鬼哭狼嚎的人努力、用心、融入灵魂地唱歌,他们一边唱一边哭,你能说他们没有使用感情吗?”宋清流毫不留情地鞭尸,“你的认知就是错的,感情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甚至不是必须的,真正会使用技巧的人可以任意表达情感,希望你可以多练习,或许下次可以在我这里通过。” “嗯,我们的流神一如既往给出了很犀利的评价,可以看出他非常用心负责,对于新人也是非常严格的,俗话说严师出高徒,我们相信我们的蔚然经过指点后会进步更快,让我们再次用热烈的掌声给蔚然鼓励……”主持人自从来到了“歌王之声”,两期后就迅速被磨练出了各种处变不惊给人“提供台阶下”的本领。 …… “哈哈哈哈……”白梓萱捧着一小块提拉米苏一边吃一边看着电视发笑。 宋清流推开家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白梓萱捧腹大笑的模样。 “看什么呢这么开心?”宋清流一边换衣服一边问。 “大魔王你回来啦~”白梓萱吞掉一只泡芙,用沾着奶油的手指朝他挥了挥手。 大……魔王? 宋清流全身僵硬一秒,他一转眼就多了一个绰号吗? “大晚上的,不好好休息,第二天又该睡懒觉了。”宋清流皱着眉走过去,发现她正在看“歌王之声”,脸色一沉就明白了这个“大魔王”的称呼怎么来的,他干脆利落地关了电视,板起面孔道,“去休息。” “挺好看的,再看一会儿嘛!”白梓萱正看得兴致勃勃,顿了顿又疑惑道,“咦,不对呀,你不是在电视里吗?” “那是提前录好的。”宋清流挡在电视机前解释道,死活不让她继续看,“你如果不想休息,不如我们开始练歌。” 他比白梓萱高不少,张开手臂就像一堵墙。 白梓萱左右看看,彻底断绝了跑过去重新打开电视的念头,撇了撇嘴:“不看就不看……我觉得你在电视里比在家帅!” “……为什么?” “因为你总是把别人说得很难过,哈哈哈~” “……”宋清流无言。 “但是你都没说过我唱歌难听,我觉得好帅哦!好喜欢大魔王哦!” “……”宋清流垂眸看着她不说话。 “我觉得,你当评委的话,萱萱去参加比赛能得冠军哦!”白梓萱一脸满足。 “看你这么兴奋也没个睡觉的意思,不如你来唱首歌给我听听。”宋清流抱着手臂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我还没正儿八经听过你唱歌呢。” “我要去洗澡啦,要不你站在外面听!”白梓萱一点儿没当回事儿,将吃剩的半个泡芙丢回袋子里,走了两步才突然反应过来不是在自己家,于是有点不好意思地回头问宋清流,“那个……浴室在哪里?” “还让我站在外面听,你真大牌。”宋清流黑着脸嘀咕着,给她指了指路。 “你来嘛,你来嘛~”白梓萱拽着他到了浴室门口,认真地叮嘱他,“站着不准动哦。” “是是是。”宋清流无奈笑笑,顺从地倚着浴室外面的墙,背对着浴室的门拖着嗓音懒懒地道,“好了我站在这不动。” “嗯啊~”白梓萱满意地走进了浴室。 宋清流本来忙了一晚上已经很倦了,回家一见到她竟然重新打起了精神,没多一会儿,他便听到浴室里传来甜美的歌声—— “噜啦啦噜啦啦噜啦噜啦咧~ 噜啦噜啦噜啦噜啦噜啦噜啦咧~ 噜啦啦噜啦啦噜啦噜啦咧~ 啦啦噜啦噜啦咧~ 我爱洗澡~乌龟跌倒~嗷嗷嗷嗷 小心跳蚤~好多泡泡~嗷嗷嗷嗷 潜水艇在祷告~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嗷嗷嗷嗷 带上浴帽~唱唱跳跳~嗷嗷嗷嗷 美人鱼想逃跑~ 上冲冲下洗洗 左搓搓右揉揉 有空再来握握手~ 上冲冲下洗洗 左搓搓右揉揉 你家的浴缸好好坐~” 宋清流站在浴室外,一边听一边弯起嘴角笑得欢畅。 “你在听吗?” “嗯。” “快给我打个分!” “……满分。”宋清流笑道。 “耶~”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42 下一页 晨光熹微,透过窗帘的缝隙碎碎地洒在杂乱无章的桌子上,斑斑驳驳一片。 “大魔王~起床啦~” 左耳边传来一声柔柔的呼唤,夹杂着细微的温热气息,宋清流迷迷糊糊地轻声低吟,下意识地躲开。 “起~床~啦~” 声音来源换成了右耳,宋清流微微皱眉,呼吸变得有些沉重,眼珠快速转动两圈,但眼睛依旧闭着,狭长的眼线以优美的弧度绵延。 “……说好的早睡早起呢!”白梓萱心怀不满地小声嘀咕,坐在床边百无聊赖地拿过宋清流垂在枕边的右手摆弄,“还说什么睡不着……结果睡得像死猪……” 宋清流比顾铭和陆征都要瘦,连同手掌也要单薄秀气一些,五指白皙修长,骨骼脉络清晰可见,皮肤细腻如玉,白梓萱觉得格外新鲜,就如同得了什么新玩具一般,顺着他掌心的纹路一点一点用食指划着玩。 掌间微微发痒,像是有什么柔软温热小动物在来回磨蹭,宋清流从沉睡中逐渐苏醒,朦朦胧胧不知身在何处,阳光温柔地落在他半阖的眼皮上,整个世界都明晃晃的一片。 “咦,大魔王你终于醒啦!”白梓萱兴高采烈地凑过去,亲昵地揉他的脸,揉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诶,好像你说过脸不能随便揉!哎呦,我快看看是不是要长皱纹啦!” 宋清流好久没睡这么沉,还处在意识涣散的阶段,只感觉到两只软软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摸来摸去,摸完还不拉倒,竟然还开始往下摸他的脖子! 宋清流心中一凛,猛地清醒了,一睁开眼便对上白梓萱充满好奇的大眼睛,瞳仁若沉淀了靛蓝渐染的琥珀,像极了西方神话里的妖精,看一眼便能摄人魂魄。 “嘿嘿嘿,大魔王你终于睁开眼睛啦!你还好意思说我赖床呢!今天萱萱六点多就起来啦,还做早操了呢!”白梓萱元气满满地炫耀道。 宋清流愣愣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僵硬地向下瞅了瞅,下一秒便目瞪口呆地发现白梓萱正大大咧咧地坐在他的胸口,而他的家居服此刻松松垮垮地散在两侧,扣子被解开了一大半,顿时脑子“轰——”地一声炸开了。 “你睡傻啦?”白梓萱见他半天不吱声,又探过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哇,有点烫诶!” “没事……萱姐您能先从我身上下来吗?您这样我起不来……”宋清流嗓音带着一点疲软无力的沙哑感——他当然知道自己的额头烫,不仅如此,他整张脸都热得能蒸鸡蛋羹了!因为他此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晨……勃……总之是有生理反应了,而他一时半会儿还压不下去,万一被白梓萱给看到……千万别啊! “哦!”白梓萱蹭蹭蹭地挪下去。 “……”这回宋清流直接从耳朵烧到了脖子根。 “你还不起床,太阳都晒屁股啦~”白梓萱轻巧地跳下床,“唉,记得你要我锻炼身体,要不我再做一遍早操吧!” “……你昨晚究竟对我做了什么啊?”宋清流小心翼翼地拉了被子把自己盖住,缩成一团咬着被角,问道。 白梓萱压根没听到,打开手机播放器开始放歌,一边放一边又唱又跳—— “小萱萱来来来跟爷爷做个运动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早睡早起咱们来做运动 抖抖手呀抖抖脚呀 勤做深呼吸学爷爷唱唱跳跳你也不会老 笑眯眯笑眯眯做人客气快乐容易 爷爷说的容易早上起床哈啾哈啾 不要乱吃零食多喝开水咕噜咕噜 我比谁更有活力~~~~~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早睡早起咱们来做运动! 抖抖手啊抖抖脚呀 勤做深呼吸学爷爷唱唱跳跳 我也不会老 笑眯眯笑眯眯对人客气笑容可掬 你越来越美丽人人都说niice 饭前记得洗手饭后记得漱口漱口 健康的人快乐多~~~~~~” 宋清流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双手揪着被角,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了,他竟然对着一个如此纯真可爱早上还跟着儿歌跳操的小女孩……勃……起……了…… 他到底是吃错什么药了啊! 这实在是太有罪恶感了! 他怎么能有这么恶劣低俗的念头呢! 耶稣,上帝,他要忏悔!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早睡早起咱们来做运动! 抖抖手啊抖抖脚呀 勤做深呼吸学爷爷唱唱跳跳 我们不会老(我也不会老) 小萱萱啊来跟着爷爷一起做好 嗯 要看好喔 嗯 嘿咻!嘿咻!嘿咻!嘿咻! 左三圈右三圈 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早睡早起咱们来做运动 抖抖手啊抖抖脚呀勤做深呼吸 学爷爷唱唱跳跳 我也不会老 笑眯眯笑眯眯对人客气笑容可掬 你越来越美丽人人都说niice 饭前记得洗手饭后记得漱口漱口 健康的人快乐多~~~~~~~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早睡早起~咱们来做运动 抖抖手啊抖抖脚呀勤做深呼吸 学爷爷唱唱跳跳 我们不会老~~~~~~~~~~~~” “父神,我感谢您,您应允我说,当我赞美您时,您要除去我一切罪的捆绑,使我在您面前有满足的平安喜乐,您要除去我一切的疾病,使我有一个健康的身心灵;您要除去我一切的邪恶之念,使我在属灵争战中成为一个得胜者。阿门!”宋清流闭上眼睛开始默默祷告。 白梓萱运动做得很嗨,跳得小脸白里透红,直到手机铃声突兀而至打断了她的“健康歌”,屏幕显示“疯子”。 白梓萱暂停动作,点了接听按钮,气喘吁吁地道:“喂,我是萱萱~” “白小姐,你让少爷听个电话!”对面是季子峰竭力克制着气急败坏的声音。 “哦。”白梓萱乖乖回到宋清流床边,“大魔王你的电话~!” 宋清流这会儿满脑子祷告词,接过手机半天没听懂对方在声嘶力竭地嚎些什么。 “喂,少爷你能不能不这么任性!已经迟到四个小时了!没指望你按时到,但你这么久都不出现,主办方已经要投诉你了!”季子峰实在是顶不住了,抓狂地鬼哭狼嚎着,“不理我是吧?行,你不理我是吧?你是要等着赔偿巨额违约金吗?”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手机也没电了。”宋清流终于在对方撕心裂肺的呼唤下清醒了一些,这才记起来自己似乎错过了一个很重要的活动。 “……”这回轮到季子峰懵了,他刚刚好像听到宋清流说“对不起”?!他一定是气急败坏导致耳鸣了吧!!宋清流竟然在他的有生之年说了“对不起”!? “少……少爷,你听上去好虚弱啊……”季子峰脑子转了几个弯,骤然如五雷轰顶般反应过来刚刚白梓萱转接电话的速度似乎有点太快,而素来早起雷打不动的宋清流竟然会睡到日上三竿还无精打采,这一切推理下去就是——白梓萱昨晚在宋清流房间里过夜了?! “没大事……就是睡太久有点头疼。这会儿我不太方便,一会儿我充好电给你回电话……你好好跟对方解释一下,就说我身体不舒服吧。”宋清流怎么好意思坦白说一大早他就在跟自己的下半身作斗争至今毫无效果,与此同时,使他无论如何都“毫无效果”的对象还在房间里放着“健康歌”做早操……这诡异的场景他发誓死都不会让季子峰知道的! “不方便!”季子峰被这三个字再次震惊了一次,八卦之魂一烧起来,顿时脑补了一系列限制级场景…… “他怎么回事儿?”康志文被季子峰如同吞了一万只苍蝇般的表情瘆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推测着问,“该不会去嫖了吧?” “不不不,少爷他,他他他可能交了个女朋友!”季子峰一张嘴,舌头都大了一圈。 “哟,他那么典型一花花公子,不交女朋友我才觉得不正常!”康志文一副扫兴的嘴脸。 事实上宋清流有女朋友不稀奇!问题是对方是白梓萱!白梓萱看上去可一点儿都不像这么随便的女人啊!季子峰实在是被这速度震惊了,如果他没记错,白梓萱刚搬进去才一天!这就睡到一张床上去了? “诶,我说他有新女友是大好事儿啊,放点儿消息出去,说不定明天的头条又是我们的了!”康志文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如果只是个床伴就更好了,隔一段时间放出消息说分手,这可又是一个头条啊!” “什么鬼!那是他选定的新声音!”季子峰心里一急,脱口而出。 “什么新声音?”康志文对这事儿还一无所知,但他猴精猴精的,光看季子峰的表情就猜了个**不离十,“你是说除了蕾塔,他还跟其他歌手合作了?能让他单独看上,想必不仅仅是有两把刷子吧?他是怎么打算的?” 季子峰被问得左右问难,表情更难看了,轻咳了两声才道:“其实我也不清楚怎么安排的,你知道,少爷他做事儿从来都没个谱,有个什么想法,只要他自己不说,咱们猜也猜不到,我也就知道有这么个人,别的不了解!” “哦……”康志文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仅仅是当天下午,“宋清流女友”关键词就迅速上了热搜榜首,娱乐媒体取题目更是竭尽所能博眼球——“无故旷工,缘是与新欢家中激情缠绵十二小时?”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43 下一页 “大魔王我学好啦~”白梓萱没多久就开始精神奕奕地“砰砰”敲宋清流的门。 宋清流正伏案作图,夹着笔招招手示意她进来:“这么快?就这样唱吧,我在听。” “你在画什么?”白梓萱好奇地探过头去看了看,发现他正用铅笔画着黑黑白白一大片,下面是五线谱,“哇,你画得好好哦!” “给你制作讲义啊,方便我跟你说什么是音级、音列、全音半音和音名音组。”宋清流一边专心致志地画着一边说道,“你唱就行,不碍事。” “姨姨说不能一心二用!”白梓萱皱着眉教育他。 “我一心三用都没问题,你放心。”宋清流笑着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么厉害?”白梓萱将信将疑地嘀咕,又低头仔细看了看他画出的图。 “……啊,我好像学过这个!”白梓萱盯着他标出的音组猛地嚷出来,激动溢于言表,“我们家以前就有这个,小时候妈妈教过我的,下面是大字二组,只有两个音,最上面是小字五组!小字一组的a是标准音,小字一组的c是中央c。” 她像背顺口溜一样脱口而出。 宋清流诧异,怔了几秒,放下手中的笔,十分感兴趣地问:“你妈妈?” “是啊,妈妈很闷的,不会讲故事!我每次晚上不睡觉就给我讲这些!我至今还记得最无聊的一次,她竟然跟我讲:很久很久以前,小字一组的a高度在多少多少赫兹,叫做‘古典高度’,后来,德国一个物理学家会议又决定了多少多少赫兹,后来巴黎音乐学家又跟物理学家商量了一个赫兹,叫做什么第一国际高度,还有一个第二国际高度,还有什么演奏会高度!”白梓萱说着就痛心疾首地一拍桌子,“每次都要讲这些可无聊可无聊的故事,她自己还不觉得没意思,说得可带劲,所以我就只能赶紧睡着了!” 宋清流朗声笑道:“你这么厉害,妈妈想必水平不会低吧?” “当然咯,妈妈的歌剧连总统夫人都来听呢!我还跟她合过影的!”白梓萱如数家珍地讲着,“爸爸就更厉害啦,跟你讲,我爸爸是个大音乐家哦,创作都靠即兴演奏的,所以他每一场演奏会都是独一无二的。他跟我说哦,古典主义时期的作曲家,比如莫扎特就是这样的,贝多芬的看家本领也是即兴演奏喔,巴赫也曾经在普鲁士国王面前即兴创作六声部的赋格!” 宋清流听得一愣一愣的,要知道当今古典音乐领域还能做到场场演奏会都即兴的音乐家何止是凤毛麟角,说几乎绝迹了也不为过。 “你为什么没有跟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呢?” 宋清流之前一直不敢问这个问题,豪门家庭通常人情复杂,很多过于私人的问题能不问就不要多嘴,免得惹人不快。可这会儿听白梓萱说完,他意外地发现她的父母还是很宠爱她的,怎么会舍得把她一个人丢给别人养呢? “……”白梓萱威风凛凛、得意洋洋的表情遽然垮台,低头的瞬间眼泪已经“吧嗒吧嗒”滴在了桌上,“我不知道,也不敢问,因为每次问起来姨姨都很不高兴。我猜可能是我变笨了,他们又那么厉害,所以就都不要我了……不过没关系啦,”白梓萱说着又强挤出一个微笑,“等我以后也很厉害了,说不定他们就会来找我了!唉,以后妈妈要是再兴致勃勃地给我讲无聊的故事,我一定认认真真听完,再也不睡了!” “对不起,我不该瞎问的。”宋清流见她泪珠直掉,一时心疼,手忙脚乱地把她抱紧怀里,后悔不迭,“对不起,害你哭了。要不,要不今天先不练歌了,带你出去玩,调节一下心情好不好?” “去哪玩?”白梓萱从他怀里探出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眼眶还湿湿的,盈盈润润一圈格外惹人怜。 “……随便你。”宋清流说着,心中开始默默扶额——本来以为要步入正轨的工作日又这么泡汤了? “想买衣服和包包!”白梓萱冒出一个提议。 “……又买啊?”宋清流见识过她吃饭的架势之后心里特别没底,格外虚弱地问,“……你要买什么衣服?” “我一般都挺喜欢那种手工缝的小裙子,感觉好漂亮哒!而且量过尺寸,会更合适一些!”白梓萱掏出手机来翻照片,“给你找找以前的裙子!有个小碎花的可仙儿了,穿着感觉自己就是公主!” “……你是说高定吧?”宋清流满脸黑线——能把高级定制说得这么接地气,也是没谁了! “对对对,嘿嘿,以前我每年都会去看很多漂亮女人走来走去,她们都好高好高哦!唉,我太矮了,只能挑款式然后让别人给我再做!然后,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按照我的尺码做的衣服送到家里来~”白梓萱眉飞色舞地说着,“不过我好久没去了,因为有一次我跟做衣服的德国老爷爷合照被放在了网上,所以回去的路上就有很多人拿着话筒要采访我,姨姨说这样不安全就不让去了!可是我好喜欢那些漂亮衣服哦,尤其是刺绣那种,摸着就开心,现在还能去吗?” 按照她的描述,那个做衣服的德国老爷爷该不会是指卡尔·拉格斐吧?宋清流嘴角僵硬地抽了抽。 “……现在正好是巴黎秋冬时装周,但是我们没有邀请函,所以不能去呢……”其实也不是不能去,只不过宋清流看着她手机里的照片冷汗都冒出来了——根据他多年以来浸**时尚圈的经验,她每件高定礼服的价格都不会低于一百万美刀,这要是让她杀去时装周看秀,万一相中了四五件,还得了?!他买倒是能买,也买得起,但这对于他而言简直如同大出血,她多折腾几次他可真的要倾家荡产了! “那好吧……”白梓萱闻言失望地蔫了下来。 “包包可以买……”宋清流赶紧补充道——几个包包他还是能轻松搞定的…… “好啊,我喜欢小马车那个牌子的!两个铁环那个牌子的也不错!”白梓萱重振精气神。 “……爱马仕?香奈儿?”宋清流全凭想象力猜测。 “哇,好像就是叫这两个名字!你好懂哦!”白梓萱赞赏地拍了拍宋清流的肩膀。 “……还好还好。”宋清流哭笑不得地说着,突然一怔,盯着白梓萱湿漉漉的睫毛讷讷地道,“或许我们的专辑内容可以做这个。” “嗯?”白梓萱不明所以。 “主题就是奢侈,我觉得可以很有内容。”宋清流唇角缓缓漫开一丝惊喜的笑意,“我明天再陪你买好不好?我觉得自己突然可以写词写歌了,想赶紧写下来。” “……这么突然!”白梓萱惊讶地张圆了小嘴,“这就是传说中的灵感一现吗?” “哈哈,也可以这么说吧,主要是确定了主题之后,相当于确定了一个重心,曲风和感情基调就可以定型了,接下来一切都可以顺理成章。”宋清流抬手揉揉她的头发,“别哭了小美人,你就是我阿奥伊德,哭坏了让我怎么办?” “那是什么……”白梓萱把他的手从头上拉下来,抬手将自己被揉乱的长发捋平。 “是歌唱女神啊。”宋清流将桌上完成得差不多的“讲义”整理了一下递给她,“你既然学过这些,对照着再熟悉一下应该就很容易了吧?不需要我再多费口舌讲解了吧?” “嗯!”白梓萱乖乖点头。 “那好,你先熟悉着,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别打扰我。”宋清流看了一眼挂钟,又嘱咐道,“你看累了可以看会儿电视,加油!” “好哦,你也加油!”白梓萱学着宋清流的模样比划了两个大拇指。 …… …… 宋清流第一次写歌是在十三岁,一周写了一百多首流行曲子,被卖给了不同的歌星之后每首都反应不俗,之后他越来越高产,在与邓佳甯合作时期状态达到巅峰,二十二岁之后开始走下坡路,十年期间,他几乎把流行乐坛能拿的奖拿遍了。就像许多业内人士评价的那样,宋清流已经站在了很高的位置,他可以轻而易举地高过别人,却很难再去突破自己。然而此刻,宋清流却觉得他可以另辟蹊径,在新的领域继续探索,然后所向披靡。 他很久都没有这样兴奋了,把自己关在屋里闭关了近十个小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家里隐隐亮着灯,似乎白梓萱也没有休息。 宋清流随着灯光的源头走进了书房,发现白梓萱正泡在自己那一大堆时尚画册里面一边“流口水”一边翻。 “……你学的怎么样啦?”宋清流随手在房门上敲了敲。 “早就学完啦!”白梓萱踌躇满志,然后指着某品牌画册内页上面的一张图片说,“我好喜欢这条裙子,你给我买条好不好?” “……”宋清流一时不太敢看。 “就是这条!”白梓萱拿着画册举到宋清流眼皮底下,“好好看对不对?” “……”宋清流一低头就看到了“独家高定,纯美奢华”等字眼,他顿觉一阵眼痛。 “怎么啦?你不要给我买哦?”白梓萱对着一大堆图片挑的眼花缭乱,结果宋清流表情纠结一点儿都不爽快,于是她不高兴了! “我们不买高定,带你去买成衣好不好?也是很美的哦,随便你挑。”宋清流长这么大,头一次这样好声好气地哄女人。 “哼,不要,就要这条!”白梓萱嘟着嘴怏怏悒悒地嚷道。 “……那也得看看这条有没有别人订走啊。”宋清流只得妥协,顿了顿又提议,“今天太晚了,要买也得等明天。你这会儿如果不累的话,先来把下午没唱成的歌唱给我听好不好?” “哼!萱萱不高兴!”白梓萱坐在书桌旁边一脸肃然。 “……说不定唱一会儿歌就高兴了?”宋清流小心翼翼地在旁伺候。 “萱萱不高兴的时候,唱不出歌!”白梓萱小嘴抿成了一条线。 “买买买!”宋清流决定豁出去了。 “嗯!”白梓萱脸色缓和几分。 宋清流说完就当机立断地打电话给宋清源,他那个姐姐是高定时装的终极拥护者,每次时装周坐前排,光她收藏的高定时装就有几十件,会跟邓佳甯那么熟络也是因为这一共同癖好。 “喂,打错电话了?不是不理我吗小少爷?”宋清源说话的环境乱糟糟的,似在夜店。 “我需要买件衣服,你登陆一下qq看看我给你发的那张图片。”宋清流懒得多费口舌。 “买件衣服还要给我打电话?”宋清源不情愿地嘟囔着,然后没多久便倒抽一口冷气,“你小子泡妞泡疯了?这件五百万美刀,姐姐我前阵子看中了都没舍得下手。” “能跟我说说这个品牌设计师的具体情况么?或者你直接帮我预约一下。”宋清流觉得自己为了讨白梓萱高兴也真是拼了。 “不行,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你这是不冷静的表现!是冲动!是为了女人在头脑发热!”宋清源头一回见宋清流这么一掷千金的,要知道宋清流平时最大的开销基本就是他那些音乐设备,很少在女人身上花银子,宋清源觉得这里边儿问题有点大,“哪家姑娘啊这么大面子!你跟姐姐说说,姐姐来考量考量你是不是被美色迷昏头了!” “不是,这事儿说来话长,我新签了一个歌手……” “啊?歌手?多大的腕儿啊竟然这么大的架子!她是哪根葱啊,你堂堂顶尖制作人居然沦落到上赶着给她买衣服?还让你亲姐姐出马伺候着?不行,咱们就算不玩音乐了也不能这样献殷勤输了气势!” “……” “不能买,我看你追佳甯要是有这么上心,早就得手了!” “……姐,我真的有苦衷,一言难尽。” “有苦衷也不能买!我会立刻冻结你所有的账户!等你反省好了我们再谈!” 话音刚落,通话就断了。 宋清流欲哭无泪,本以为咨询一下宋清源可以更省事儿一些,结果…… 他机械地转身回头,发现白梓萱在门边儿探着小脑袋正聚精会神地偷听。 “……” “……” 两个人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白梓萱垂头丧气地回到客厅,在沙发上端端正正地坐下,十分沮丧地低头抹泪,小模样可怜巴巴的,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宋清流看着别提多郁闷了,感觉都是自己的错。 “萱萱啊,没事没事。她冻结不了多久的,等明天我……” “萱萱笨,被你骗了!”白梓萱打断他,一本正经又伤心地说。 “……”宋清流愣了愣,也正儿八经地坐在了她旁边跟她理论,“这话不能乱说,我掏心掏肺又掏钱的,什么时候骗你了?” “你说你有钱,其实好穷好穷的!买条裙子都这么困难!”白梓萱说着一阵委屈,又楚楚可怜地抹了抹泪,配上这台词,简直像极了被坑到穷乡僻壤的大家小姐。 “好穷好穷”四个沉重的大字轰然压在宋清流头顶,格外沉重,导致他一时抬不起头来。 “我明天就给你预约!”宋清流死活咽不下这口气! “不用了,你也好不容易的!”白梓萱格外体谅地道。 宋清流几欲吐血:“我一定给你买!” “……”白梓萱被他森然扭曲的表情吓了一跳,坐在沙发上缩着脖子挪了挪小屁股。 “而且,就算我真的好穷怕什么!”宋清流一把握住她的手,“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奋斗,以后你的身价以百亿计,一件裙子算什么!” 白梓萱琢磨了一会儿,觉得非常有道理,心情瞬间晴朗了起来,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哇!你说的对哦!” “来唱歌!” “好!” …… …… 裙子成衣做好的时候已经是五个月之后,白梓萱的第一张专辑也如期发行,名叫siren。 整张专辑加入了迷幻电音元素,歌声空灵犹如天籁,以“奢侈”为主题,整张专辑以纯澈的女声演绎纸醉金迷,天真无知的诱惑与“嗓音优美引人堕落海妖siren”异曲同工。 最奇特的是,该张唱片的发行方式与以往不同,唱片本身是免费的,采取随机赠送的方式,限时限量。于是这张号称金牌制作人宋清流入行以来投入最多心血的专辑,经过几个月的精心打磨制作,投入巨大,用的是从未露面的神秘天才歌手,最终竟是以“随缘”的方式流出,彻底诠释了“奢侈”的精髓。 短短几周时间,市面上流通的“siren”已被炒到天价,铺天盖地的讨论和持续疯狂飙高的价格逐渐使这张专辑成为一个现象级的存在,跟风之气一旦形成,滚雪球效应随之而来,siren的海报随处可见,网上涌出大批人员分析cleo的新型营销方式,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好奇这位神秘新声音,更神奇的是,siren批评罕见到几乎为零——其实不见得谁都喜欢这张专辑,但业内称赞的人多了,你一个人跑去说“不好听”给个差评,就会很容易被扣上“没有欣赏能力”的帽子,道理就像“皇帝的新装”。 宋清流再次以实力打了“非议”之人的脸,一举斩获当年各项大奖。同年七月,白梓萱穿着华伦天奴的高定小礼服首次随宋清流公开亮相巴黎时装周,俊男美女风头无量,一夜之间几乎包揽了所有媒体的头版头条,本来对siren的歌曲不感冒的人也开始沦为“颜粉”。 艳阳盛夏,白梓萱的势头在短短几个月内便如日中天。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44 下一页 白梓萱穿不惯高跟鞋,脚上皮肤又嫩,再软的材质都能磨痛,每走一步都摇摇晃晃格外艰难。 “脚掌好疼~走不动啦~”白梓萱终于还是在宋清流耳边小声抱怨。 “慢慢走,还有,务必维持高贵冷艳的表情,很多人在拍你。”宋清流装作替她撩碎发的模样,迅速低声嘱咐。 “可是真的好疼嘛!”白梓萱不依。 “真的走不了啦?”宋清流心软,短短五个月的相处,他已然彻底习惯了白梓萱的娇气,并且觉得这娇气理所当然,时间一久,甚至把他自己从小养成的娇惯臭毛病都给硬生生折磨没了,比如如今他已经能面不改色地碰她的脚,“要不……帮你揉揉?”他见过白梓萱那双光洁细嫩的小脚,看着比水晶还易碎,深知她说疼必然不是装的。 “嗯!”白梓萱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咳,不要这样点头……你低头装作鞋带开了。”宋清流四周瞥了一眼,状似无意地说道。 “……怎么装?”白梓萱站直了,维持着淡漠的表情问。 “算了。”宋清流无话可说地叹了口气,找了个不会被人拍到的角度,蹲下身来微微撩起一点她的裙角,摸索到她的脚,假装帮她系鞋带的样子,偷偷握住她的右脚轻轻地揉着。 “嗷,舒服~”白梓萱刚想露出眯着眼享受的表情就被宋清流狠狠瞪了一眼,她立马收敛了起来。 她若有似无地轻吟着,宋清流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儿,心窝像被羽毛挠来挠去似的,全身都莫名其妙开始燥热难耐起来,他猛地起身松了松领口,压低了嗓音道:“好了好了,早点回去把鞋换下来才是正事儿。” “哼哼,要扶着~”白梓萱伸出手来,姿态堪比后宫剧里面招呼小太监的贵妃娘娘。 宋清流无奈,接过她的手挽在自己的臂弯,不着痕迹地侧倾低语:“很多人在看,你收敛点儿行么萱姐……” “好啦~”白梓萱满意地小鸟依人着。 这一幕成功被娱媒捕捉了下来,从外人的角度拍,照片上白梓萱表情冷淡、颐指气使,宋清流垂眉敛目、顺从宠溺,正蹲下身来神态专注地给她系鞋带。 此照片一出来,网上立马炸开了—— “这真的是宋清流吗?他有没有双胞胎哥哥?” “这究竟是怎么驯服的,跪求秘诀!” “angela看着好冷淡啊……心疼我流神!” “……这是被下降头了吧?” “我女朋友如果长成这样,让我跪下都行……” …… …… 顾铭最近有点心不在焉,经常貌似全神贯注地听着经理汇报项目进程,实则走神走到千里之外,需要助理百般使眼色才能回神。 “顾总,宋清流前阵子一直旁敲侧击地跟几个保镖打听白小姐的智力障碍是不是天生的……”女保镖一如既往地播报白梓萱的最新信息。 “……告诉他就是天生的!他到底想干什么!”顾铭对着电话咆哮道。 这几个月他一直维持着“冷战”的尊严,表面上贯彻执行“她不首先低头他死都不会再跑去倒贴哄她”的原则,实际上却暗搓搓地要求女保镖每天都给他总结白梓萱一天的行为流程—— “……” “白小姐今天又唱歌哄宋清流睡觉了……” “白小姐今天在宋清流家布置了一张跟家里一模一样的双人床……” “白小姐今天出去跟宋清流一起去买了许多糖……” “然后他遇到不高兴的事儿或者有了瓶颈困难就告诉他吃块糖啊,甜甜的吃完就不会觉得工作辛苦啦?或者吃完就有灵感、干劲儿满满啦?再然后,睡觉之前唱宝贝?”顾铭十分娴熟地接口道。 “对对对!顾总你说得就如同亲眼看到了似的!我没汇报过细节的你都知道啊!简直料事如神!”女保镖惊得合不拢嘴,“最近白小姐还买了好几条裙子!” “嗯,撒娇买买买,不给买就继续可怜巴巴地撒娇,嘴比什么时候都甜,除了吃的零食,最喜欢的就是买漂亮裙子,然后这样那样在他跟前摆pose臭美?还缠着他拍很多美照?” “对对!一点儿都不差!”女保镖佩服得五体投地。 顾铭讳莫如深地笑笑没说话,心中早就翻江倒海——都是她的套路!而且实在太老套了!又笨!一点新意都没有!对每个人都这样,以为谁都像他一样吃这一套吗?!呵呵,也是太傻太天真了~ 这样想完的第二天,顾铭就在网上看到了宋清流和白梓萱登上头条的照片,两个人如胶似漆,俨然一副热恋情侣的模样。 他仔细凝视白梓萱的眉眼鼻唇,一遍又一遍,明明是熟悉到拆开了都能认得出的五官,怎么组合在一起就这样陌生了呢? 顾铭怔怔地看着,恍然发现两个人竟然已经小半年没有见面了!而这半年期间,白梓萱唯一产生存在感的方式就是消费短信回执……顾铭估计她不知道她刷他的卡买东西之后,他这边是有短信提示的,所以每次消费短信冒出来,他都觉得好可爱好像她搭理他了一样……然而最近一个月,竟然连这样的短信都没有了! “今天晚上白小姐和宋清流要去参加一个慈善晚宴……”女保镖翻着笔记本一丝不苟地汇报。 “嗯。”顾铭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沉吟片刻,然后按下助理的电话,“帮我约一下邓佳甯吧。” …… …… “呜呜——都磨破皮了——呜呜——好心疼自己哦!”白梓萱怨念地盯着自己脚侧两道磨痕哽咽道。 宋清流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低头提醒她:“周围可能有狗仔,先别哭。” “哭都不准哭,好辛苦的!”白梓萱撇着嘴吸了吸鼻子,猛地就想起来顾铭曾经说得,“辛苦”和“累”是不同的概念,她止了眼泪,垂下头来仔细思索,细细的眉渐渐纠结在一起,突然反应过来一件重要的事情——铭哥哥为什么像突然消失了一样呢?因为……离婚了?不对呀,他不是说离婚了他也是她的亲人吗?不是说离婚了也应该关心关心的吗?白梓萱“哼”了一声,打开手机,翻着一共没几条的通讯录,很快就翻到了霸王龙,她点进去,诧异地发现上一条短信还是她去酒吧唱歌的时候! “怎么了?”宋清流见白梓萱黑着小脸儿不说话,以为她累坏了,不由柔声安抚道,“好了,为了宣传效果难免要辛苦一点,一会儿的慈善晚宴你就去站一站,随便拍点东西,意思一下我们就找个理由回家。” 白梓萱茫然地抬头,又低头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沉寂已久的霸王龙,顿觉宋清流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大魔王,你再帮我揉揉吧,我觉得你可会揉了!”白梓萱说着已经拱啊拱把脚搁在了宋清流的大腿上,嘴里还喋喋不休,“矮怎么了?谁说矮就不好看啦!而且萱萱虽然矮,但萱萱身材好呀!干嘛一定要踩这么高,本来又没那么高,这样就像在骗人一样!” 宋清流低头看了看腿上那双磨出好几道红痕的小脚,心想也真是难为她了,又听闻她一番自圆其说的道理,忍不住勾唇笑了笑耐心解释:“高跟鞋的关键作用其实并不是高那十来厘米,是穿着可以有一点女人味儿。而且,在美女众多的娱乐圈,谁都巴不得自己更高一点,更美一些,好压过别人的风头,娱媒也经常拿来比较,比来比去比输了总是不好看。另外,这并不叫做骗人,更类似于藏拙,就是说尽力掩盖你的缺点和不足,取长补短才能显得完美,每个人都喜欢完美的东西。” 白梓萱安静认真地听讲,思忖几秒又问:“什么是女人味儿?” “就是女人的气质。”宋清流尽可能简单地解释。 “我是女人吗?”白梓萱疑惑地问。 “当然是。”宋清流笑笑。 “那我的气质不就是女人的气质?为什么还要靠高跟鞋呢?”白梓萱认真思考后继续发问。 “……”宋清流冷不丁地被问住,愣了几秒才支支吾吾地试图解释,“通常意义上的女人味儿,应该是那种,柔媚、性感一些的……这样。” “谁规定的?”白梓萱眼睛瞪得圆溜溜,一脸不服,“可爱就不行了吗?” “……呃……通常来说,男人会本能地喜欢柔媚性感一些的女人,可爱的当然也可以,但总觉得不那么成熟……”宋清流磕磕巴巴地试图把这事儿阐释清楚。 “……为什么呢?”白梓萱一脸委屈,锁眉沉思片刻,又猛地抬头问:“我比你年纪大,你还觉得我不成熟吗?” “呃……”宋清流可不敢实话实说他其实经常忘掉“她比自己年龄大”这个事实…… “哼,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白梓萱不满意他含含糊糊的模样,拿脚轻轻蹬了蹬他的腿。 宋清流无意识地低头,猝不及防间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恍然间竟觉得有几分刺眼,不知怎地便耳根发热地移开了目光,下一秒便佯装生气来掩盖自己莫名的失措:“说话就说话,哪能随便踢人,这就是没有女人味儿!” “……哼!萱萱好委屈!”白梓萱猛地把脚缩了回来,扭头抱着膝盖,撅着嘴对着车窗不说话,没多久便听到身后传来宋清流别别扭扭的声音—— “……咳,我以前喜欢性感一点儿的,现在就喜欢可爱的,特可爱特可爱那种!”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45 下一页 傍晚时似要下雨,天色朦胧,如同散了一层胡椒粉。 白梓萱在季子峰和经纪人lina的保护下从车上走下来,下一秒就被闪动的镁光灯淹没。 “angela请问你跟宋总监是情侣关系吗?” “听说你们在同居,这件事是真的吗?” “网上很多传言angela曾与蕾塔陷入三角恋情,请问这是真的吗?” 白梓萱一言不发地穿过人头攒动的人群,等走进了海天俱乐部的大门才转头紧张兮兮地问宋清流:“为什么这么暗的天,萱萱还要戴墨镜,感觉好傻好傻哦!” 宋清流下意识地瞥了一眼lina,见她注意力还在应付记者上面,便低头凑在她耳边道:“这叫范儿,你不懂。” “哼,我不懂!”白梓萱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肋骨。 “呃……我的意思是,这种无聊的事情你不需要在意~”宋清流安抚地顺着她炸起来的毛。 宋清流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了比刚刚音量大了四五倍的嘈杂声,中间夹杂着邓佳甯经纪人刘曦熟悉的喊叫声:“大家不要拥挤,不要挤!” “邓小姐请问你对于新专辑销量不佳怎么看?” “传闻你要进军影视来拓宽在娱乐圈的发展路子,请问这是真的吗?” “顾先生,请问您这次陪邓小姐出席是为了辟谣之前的隐婚传言吗?” “顾先生请问您什么时候有结婚的打算?” 邓佳甯“哒哒”的高跟鞋声戛然而止,记者见她驻足,举着话筒便一哄而上。 “我当艺人只是因为热爱唱歌,专一是我最欣赏的品质,所以不会去演戏浪费精力。”邓佳甯优雅干脆地说完,微笑着点了点头,“谢谢大家的关心。” 她话里有话,顾铭当然听得出来,但他心思不在这里,也懒得应付八卦的记者,只是全程一言不发地快步走在前面。 宋清流闻声,饶有兴致地停了脚步,微微眯起眼睛回头打量刚走进门来的顾铭——顾铭从头到脚都是穿搭的典范,也难怪男性时尚杂志放着男模不请却总喜欢花大价钱找他拍照。精致剪裁的黑色西服被他穿得毫无死板沉闷的感觉,时尚优雅又带了几分高贵而禁欲的调调。 他在电视杂志上见过顾铭无数次,但由于他们出席活动的场合很少有交集,所以这次是他第一回见到顾铭真人。 “真不愧是少妇杀手……”宋清流略带讥讽地小声嘀咕一句。 白梓萱透过棕色暗昧的镜片直愣愣地盯着顾铭看,而顾铭一直目不斜视,于是白梓萱只能原地纠结“是打个招呼好呢”还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呢”,就在两个人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顾铭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微微勾出一丝敷衍的笑意,不紧不慢地转身,清冷的目光透过凌厉的眸子落在宋清流的身上,过了几秒才不紧不慢地沉声开口:“你……刚刚说什么?” 宋清流本以为顾铭这种大忙人断不会把注意力放在路人身上,怎料他竟然听到了自己随口的一句评价。他略微尴尬地站在原地,本与顾铭差不多高,可毕竟年轻太多,一旦正面交锋,理亏的同时气场上也输了一截。 “我刚刚说,百闻不如一见。”宋清流自然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愣了几秒便也及时挂上了标准的公关笑容,“顾总,久闻大名,幸会。” “哟,真巧啊。”邓佳甯从后方刚刚赶上顾铭,一打眼便看到了宋清流,由于她心里积压了不少火,打个招呼都语调带刺儿。 “咦,加蜜姐!”白梓萱一看到邓佳甯也来了,顿时激动万分,再也维持不住辛苦装出来的“高冷范儿”,立现原型,“萱萱好想你哦!” 她本想如以往那般撒丫子跑过去,一时忘记了自己穿了一双十几厘米的高跟鞋还没适应,刚走了一步便踩歪了,下一秒便向前扑了过去。 宋清流和邓佳甯同时大惊失色,而顾铭表面盯着宋清流说话,其实余光一直在默默不言的白梓萱身上,带邓佳甯过来之前他就料到了她会是这种表现,本就是放饵钓鱼,因此早有准备,反应格外机敏,迅速一抬手就将白梓萱拦腰抱进怀里,膝盖稍稍弯曲便及时将白梓萱整个身体都向上提了一些,巧妙地避免了她踩下去崴脚。 邓佳甯脸色瞬间有些难看,宋清流也不悦地皱起了眉。 白梓萱天旋地转地磕在顾铭的肩膀上,熟悉的气息使她一时鼻子有些发酸,本来习惯性地想嚷嚷“大坏蛋你捏疼我啦”,但突然又想起此人好几个月没搭理自己,于是抿了小嘴重重地“哼”了一声便挣扎着推开顾铭。 宋清流见状舒展了眉心,将白梓萱拉到身边,带着歉意笑了笑,对顾铭道:“不好意思,angela她性子冷淡,素来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触。” “哦?”顾铭眉峰一挑,似乎觉得十分有趣,继而抱了手臂,好整以暇地审视着墨镜歪歪斜斜垂在鼻梁上的白梓萱,阴阳怪气地问,“angela小姐,那我真是冒犯了。” 白梓萱最近觉得自己特酷特拉风,出了一张超级棒的个人专辑不说,还又上杂志又上电视的,甚至有了不少“粉丝”,成就感满满!谁知道一遇到顾铭,简直就像白骨精遇到了孙悟空一样,瞬间狼狈至极地打回原形! 宋清流何等聪明,自然察觉到了顾铭怪里怪气的,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斜了目光过去看到白梓萱正闷闷不乐地揪着裙摆不吭声。 “萱萱,你不给两个人彼此介绍一下吗?”邓佳甯在一旁看着宋清流一股子献殷勤的调调围着白梓萱转,又想起当初她跟宋清流在一起的时候他百般苛刻刁难的姿态,心里拧巴了一阵儿便想趁机给宋清流难堪。 白梓萱正默默不高兴,闻言突然回神,茫然地看了看作壁上观的邓佳甯,又歪了头瞅瞅脸色不佳的宋清流,继而目光转向同样面露不悦的顾铭,认真地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清了清嗓子,把墨镜推回了原位,站在两个人中间郑重介绍—— “这位,是我的音乐制作人,很厉害很厉害的宋清流宋总监。”她伸出右手指了指宋清流,跟顾铭这样说。 “这位……是我的远房表哥,顾铭。”她又伸出左手来指了指顾铭,对宋清流这样介绍。 话音未落,心怀鬼胎的三个人便已表情各异——邓佳甯大跌眼镜,宋清流恍然大悟,顾铭笑里藏刀。 接下来便是一阵格外诡异的寂静。 白梓萱小心翼翼地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顾铭笑得异常明亮的眸子里,顿时吓得腿都软了——以她多年以来的丰富经验,每逢顾铭这种方法笑的时候,基本上她倒霉的时候就到了,呜呜呜,她什么都没说错嘛! 白梓萱踩着高跟鞋像踩高跷似的一点一点向后挪,千辛万苦地挪到宋清流身后边儿,然后可怜巴巴地揪了揪宋清流的袖口。 宋清流是唯一不知其中蹊跷的人,满头雾水地瞥了一眼突然缩在自己身后的白梓萱,又回头对顾铭客套道:“原来是表哥,有这么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表哥,萱萱居然没与我说起过,害我被蒙在鼓里,刚刚真是不好意思……” 谁是她表哥?!还什么“远房”表哥?!你才是她表哥!你全家都是她表哥!——顾铭维持着优雅的笑容在内心咆哮。 宋清流说完便友好地对顾铭伸出手来,摆出握手的姿态。他很少这么和善,但毕竟白梓萱和顾铭的关系在那儿摆着,他不好闹得太不好看,怎料顾铭闻言目光更加凶狠,也没抬手,只是缓缓眯起眸子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搞的跟盯住肥羊的猎豹似的——这是多大仇?宋清流承认自己得罪的人多,但他如今都没怪顾铭当年把他从海纳国际解雇,还呕心沥血捧红了他的表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以德报怨的高尚品质,分分钟可以感动中国,这怎么就莫名其妙针锋相对起来了?难不成,是因为邓佳甯?今天顾铭会在这样的场合突然出现,难道是邓佳甯吹枕边风,又来给他下马威来了? 宋清流合情合理地分析完,默默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目光转投向邓佳甯,却发现她笑得异常意味深长。 “佳甯,快进去吧,你一会儿还要赶下一场通告,”刘曦终于应付完难缠的记者,匆匆赶上来后便看到几个人气氛尴尬地僵持着。她当了邓佳甯许多年的经纪人,对宋清流积怨颇深,翻了个白眼便凑在邓佳甯耳边,看似说悄悄话,音量却能让所有人都听见:“佳甯啊,我们可比不得什么十八线的歌手,没那么多闲工夫耗着。” “哎哟喂,这话说的,听着你们这是比顾总还忙啊?”宋清流不以为意,“啧啧”两声,“我可是听说顾总平均一分钟的收入就是几十万美元啊,这要算算……啧啧啧。” 刘曦这才意识到顾铭在场,刚刚那些话说得不太妥当,一时又拉不下脸来,继续呛声道:“顾总那是乐意陪着我们佳甯,就是这么宠着我们佳甯,你有什么意见,宋总监?” “少说两句。”邓佳甯皱眉低声制止她继续说些不合场面的话,要说刘曦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但一遇到宋清流,妥妥的即刻变泼妇,“拍卖会就要开始了,我们去看看。” 此提议一出,一场匪夷所思的对峙终于就此告终。 海天俱乐部的会场宽广豪华,巨星名流齐聚,大屏幕上正介绍着目前的拍卖品,是一对一跃而起的坦桑石海豚—— “在很久很久以前,天神之子违反神界禁忌,与凡界少女相恋,恋情不容于神界与凡界。两人走遍天涯海角,竟寻不到容身之处,只有住在森林最深处的精灵女王同情他们的处境,并送给这对恋人一对灵性的铜戒。这对铜戒保护他们安然渡海,然而嫉妒之神发现了铜戒的秘密,一把取走,扔进海里,失去铜戒庇护的恋人也因此被大浪冲散了。即使如此,他们仍全心搜寻彼此的身影到最后一刻。 黎明将至,眼看两人就要化为泡沫,这段爱情感动了善良的海豚。在晨曦将现的霎那,衔着铜戒跃出海面,让这对恋人重新拥有精灵女王的祝福得以长相厮守。就在第一道曙光照在白色沙滩的瞬间,整片沙滩顿成幸福的粉红色,而海豚也一跃上天空,成为守护爱情的海豚座。从此,每年初秋的星空,在海豚座现身星空的早晨,这片沙滩就闪着粉红色的光。只要静心倾听,便能听到海豚在唱歌。只要眺望远方,便能看到海豚正衔着铜戒而来。 海豚是爱情的守护神。 设计师的灵感取自美好的爱情传说,以坦桑石将海豚的形态完美展现,清澈的坦桑蓝,预示着初恋的纯洁、清澈与美好。” “哇!好美哦——要这个要这个!”一直无精打采的白梓萱突然来了精神,猛拽宋清流的衣摆。 顾铭听到熟悉的嗓音语调,出于习惯,下意识地便想出价,谁知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宋清流先出了价,他一怔,胸口憋了半天的怒意顿时“轰”地一声炸开,微启的薄唇清清冷冷地抿了抿,下一秒便压着宋清流的报价举了牌子。 宋清流懵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哪有跟自己人抢东西的?然而,他只知事有蹊跷,却也摸不着头绪,只得低头压着嗓子问白梓萱:“你跟你表哥,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白梓萱瞟了顾铭一眼,又瞅了瞅邓佳甯,开动脑筋琢磨了几秒,灵光一闪就走过去,扑在邓佳甯怀里蹭了蹭:“加蜜姐!你一会儿把这个蓝海豚送给萱萱好不好呀!” “……” 宋清流和顾铭同时陷入了复杂的情绪当中—— 宋清流:要不要这么天真啊喂,人家男朋友送的礼物怎么可能送给你呢? 顾铭:即使绕着弯也憋着不肯跟我说点好话?好啊,她为什么就这么肯定我会送给邓佳甯?用脚趾头都能想清楚,她这小脑袋瓜肯定打的是给宋清流省钱的算盘!喜欢自作聪明是吧?咱们走着瞧! “好……好啊……”邓佳甯平素应付记者顺手得很,一遇到白梓萱撒娇粘人就束手无策,又碍着两个人微妙的关系,只得点了点头。 宋清流目瞪口呆地转头看向邓佳甯。 顾铭面无波澜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然而直到拍卖会结束,顾铭都没提要把那对海豚送给邓佳甯这茬。 白梓萱眼巴巴地看着,一时撇了撇嘴就想掉眼泪。宋清流自是察觉,踯躅几秒便上前对顾铭道: “顾总之前拍的那对海豚……是会有什么其他用途吗?” “最近养了一只折耳猫,就喜欢这些东西,我拿回家给它玩。”顾铭盯着宋清流的眼睛,刻意以满不在意的语气说道。 “你明知道萱萱喜欢!”宋清流竭力克制的脾气终于崩盘。 “哦?那与你又有什么关系?”顾铭牵动唇角,毫无温度地笑了笑,停顿一秒后见宋清流咬着牙说不出话,又微微挑眉,轻声问道,“你这模样,难不成要硬抢吗?还是说,你认为自己可以从我这里花钱买到东西?准备出多少呢?价格合适的话,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大魔王我们不理他,他可坏了!”白梓萱立刻走上去护着宋清流,将宋清流拉回自己身边,看都没看顾铭一眼,“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没风度吗?”宋清流难以置信地盯着顾铭那双波澜不惊眸子,“无论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你堂堂鹏城集团的总裁,至于计较这么一个小物件?” 宋清流已经尽力压低了嗓音,却依旧引来了周围的人频频侧目。 邓佳甯清了清嗓子以示警告:“不想明天闹出个大新闻,就别为了一对海豚争成这样。” 白梓萱瞥向远处一言不发,似乎没有以往那般示弱的苗头。顾铭斜睨她一眼,终于绷不住开口问道:“你想要?” 白梓萱这回“哼”都没“哼”他,一把拽了宋清流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连高跟鞋都不碍脚了。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46 经纪人lina和季子峰已经在车上等着,白梓萱气势雄浑地拖着颓丧消沉的宋清流上了车。 “怎么了这是?”季子峰扬眉,瞅了一眼精神低落的宋清流,“哟,遇到什么事儿了啊这是?进去的时候不还高高兴兴的,这才过了一个小时,怎么脸就黑成这样了? 宋清流阴着脸瞥了他一眼,半个字儿都懒得解释。 “大魔王,你不要太在意他说什么!他一直都是这么瞧不起我的,跟你没关系!他不是针对你的!”白梓萱对着垂头丧气、郁郁寡欢的宋清流安慰道,见他还是默不作声,抿了抿嘴又继续鼓励说,“我们好好加油,再接再厉!一定要做出更好的成绩给他看看!他爱说什么就说去吧,我们好好做我们的,萱萱要成为加蜜姐那样的大明星!要赚很多很多钱!不就是一对海豚玩具,萱萱才不在意呢!等以后萱萱有很多很多钱了,可以自己买很多!哼!” “白梓萱,你真的对我一点都没感觉吗?”沉默良久的宋清流为了防止她继续搞错重点,忍无可忍终于开口——他不说话的意思的确是“自己受伤的小心灵需要抚慰”,然而她关注点完全不对啊喂! “……啊?”白梓萱正踌躇满志、展望未来,冷不丁地就被他问住了。 “啊什么,你对我没感觉你就直说,没关系,我又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男人。”宋清流说着便把头转向车窗以外,“嗤”了一声又继续道,“还是说,你觉得你拒绝我,我会在工作上为难你?你放心我向来公私分明。” “什么感觉啊?”白梓萱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半天没闹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我都说得那么明白了,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宋清流气急,猛地回过头来指着白梓萱压着嗓音道,“你在耍我是不是?” 白梓萱无辜地撅起了嘴,理直气壮地道:“当然是真不懂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笨!耍你?我做梦都想耍你好不好啦!但我不是没那个本事嘛!真是的……” “我……不是,你一个成年女人,怎么可能连这些都不懂呢?”宋清流一怔,恼怒渐渐平息了几分,只剩下诧异,白梓萱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表现得实在太好,无论学什么几乎都是“秒懂”,以至于他经常忘记她有点笨这个事实,“一个成年女人即使什么都不懂,从理论上来讲,荷尔蒙导致的本能也会驱使她去谈情说爱吧?” “哼!你笑话萱萱!”白梓萱说着就双手掩面,“呜呜呜——” “哎——哎不是,我不是那意思,你小声点别让前面俩人听到……”宋清流贼贼地看了一眼车前座,季子峰和lina正相谈正欢,“萱萱,唉,萱萱,我错了我错了,行了吧?” 说完宋清流就觉得不太对——明明受委屈的是他,怎么最后哄人的也是他? “我一个成年女人,呜呜——” “不是,你当我没说……” “连这些都不懂,呜呜——” “不懂没关系啊,很没关系,谁规定的成年女人就要懂这些!” “本能……呜呜——” “不不我乱说的!要不,要不我教你,我教你好不好?我很厉害的是不是?什么都能教会!”宋清流信誓坦坦地说完就有点儿心虚,要说玩音乐唱点歌他都能包教包会还有点谱,但是这“谈恋爱”要怎么教他还真的没有经验啊……其实他自己谈恋爱的次数也不多,甚至可以说是为零,玩女人的经验倒是一大把,根本就不适用…… “真哒?”白梓萱将手指向下挪了挪,露出两只大眼睛。 “嗯嗯!”宋清流为了安抚她,只得继续拍胸脯保证。 “最喜欢大魔王啦!”白梓萱兴高采烈地在座位上扑倒了宋清流,“有大魔王在,萱萱以后不懂什么都不怕啦!” 宋清流呆若木鸡地躺在后座上,车内昏暗,街边明明灭灭的微弱光线打在她阳光灿烂的脸上,使她轮廓变得虚幻若镜花水月,他一时晃神,忍不住想抬手碰一碰。 “我要学很多很多东西!把睡懒觉的时间全用来学!好不好!”白梓萱精神振奋,斗志昂扬,“大魔王,我要做最棒的歌手!” “你已经是了。”宋清流从座位上爬起来,整了整被她揪得皱巴巴的衣襟,“你上一张专辑,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评价,都足以秒杀国内近十年来的同类唱片。不过……你想红到邓佳甯那种程度,还需要比较长的时间,甚至永远都赶超不了,虽然她现在也处于事业低谷,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出道早,赶上了一个好时候,并且……”宋清流突然带着讽意笑了笑,“并且你那位刁钻刻薄的表哥一句话比什么都顶用,他若是肯帮你,或许你知名度赶超邓佳甯只是几周的事儿了吧。对于他们那些人来说,娱乐圈从演员到歌手,都像你收集的那些毛绒玩具一样,想摆在什么位置就摆在什么位置。” “才不稀罕呢!”白梓萱一副很嫌弃的模样,“不靠自己唱得好而得来的名气,有什么意思呀?一点满足感都没有!简直像骗钱!” “就猜你会这么说!”宋清流了然道。 她声音有点高,惊了前方正高谈阔论雾霾治理的二人组,lina回头看了一眼白梓萱道:“话不能这么说,有几个歌手是单纯靠实力红起来的?我见过的好歌手多了去了,跟你说句实话,邓佳甯如果没那么牛的金主,就算经纪公司再会包装,顶多也就红到蕾塔这个程度,到不了今天这位置。” 白梓萱本来想反驳“不要在背后说加蜜姐姐坏话”,但宋清流一直跟她使眼色,她只得悻悻地闭了嘴低头玩手机。 “gela与天后邓佳甯拍卖场起争执。angela带着烂歌滚出娱乐圈。”白梓萱对着刚刷出来的新闻念,嘀咕了句“哪个坏蛋跑去跟加蜜姐姐过不去呀”才反应过来这个“angela”是自己,“咦,不对呀,我什么时候跟加蜜姐姐吵架啦?!这……这个照片明明是我在抱她,怎么说是打架呢!” “真受不了这些胡写瞎写的狗仔。”lina摇了摇头说道,“我马上去澄清。” “我要去告诉加蜜姐这个照……”白梓萱话说一半就被宋清流制止,她疑惑地转头过去,“怎么了?” “她肯定知道这件事,并且不会站出来替你说话的,你不记得当时她答应给你海豚的时候顾铭是什么反应吗?”宋清流耸了耸肩,“你以后还是少跟她出现在一起。” 白梓萱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轻轻咬了咬下唇再次点开那条新闻,评论已经爆到了几万条—— “想红想疯了吧?不好好唱歌,出什么幺蛾子!” “平时装得逼格挺高,这下泼妇的原形毕露了吧?” “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是想引起顾铭注意吧?抱大腿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白梓萱还想继续往下翻翻,就被宋清流夺走了手机。 “不要看了,一群无聊的人。”邓佳甯粉丝基数大,脑残粉更是多,宋清流怕一水儿的骂声白梓萱看了伤心。 “我觉得这些人被蒙在鼓里还那么气愤,真是好可怜呢!”白梓萱夺回手机又扫了两眼,看了一会儿又抬头虚心好学地问,“什么是录音棚歌手?什么叫修音?什么是唱功?” “这些人无非是在说你那张专辑的声音全是靠修出来的,而你本人没有唱功,一旦唱现场就打回原形。”宋清流蔑笑一声,也懒得解释更多,“这就是我讨厌平庸大众的原因,不懂欣赏就罢了,还喜欢妄自揣测。我出钱,让他们请最好的混音师,给我修出一个看看?” “你这样说好奇怪哦……你本来不就是做音乐给这些人听的么?你讨厌他们,干嘛还要做……”白梓萱面露囧色。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精英主义思想严重,视平民大众为蝼蚁,认为自己在拯救那些人的耳朵。”季子峰被红灯卡住,终于开口吐槽,“知道他为什么对你那么上心么?你什么时候见他跟蕾塔商量过作曲的事儿?还不是因为你能力超常,正中他下怀?” “啊?原来你是这样的大魔王!”白梓萱听懂了一半儿,却也不妨碍她教育宋清流,“你怎么能这样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自己的闪光点,可能这方面没你懂得多,其他方面却比你优秀!你不能因为自己多学了几年音乐,就去歧视花同样时间学了其他东西的人啊!” “……”宋清流一边微笑听训一边伸过手去掐季子峰。 “而且,平庸有什么不好?你知不知道我多么希望自己是个普通人!”白梓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是是是。”宋清流虚心点头,然后前面传来季子峰“嗷嗷”的惨叫声。 白梓萱见他知错就改,颇为欣慰,继续问:“那什么叫做唱功?” “……就是一种你生来自带的东西……”宋清流十分确定这一点,白梓萱在来他家训练之前就已经自己摸索出了很精妙的技巧。 “自带?那他们为什么都认为我没有呢?”白梓萱又不懂了。 “大概是因为你长得不像拥有唱功的模样……”宋清流只能这样解释,白梓萱实在太像靠脸吃饭的偶像派了。 白梓萱闻言皱眉,然后赶紧掏出化妆镜照了照,各个角度看了一圈又苦思冥想了一阵儿才问:“为什么我从自己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只看到一个美丽又可爱的女孩子。” “……” “……” “……” 三个人同时无言以对。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47 下一页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个字都不想写半个字都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48 白梓萱只唱歌其他通告一概不接,但蕾塔不同,她主要的收入来源从来都不是唱片,而是商演、广告代言和真人秀节目。cleo造神手段一流,不到一年时间,蕾塔的身价已然跻身一线,黑历史逐渐洗白,出演真人秀节目的酬劳直逼邓佳甯,如今毫无疑问是cleo的主推歌手。 相比而言,白梓萱自一张专辑成名后一直不瘟不火,又因为与邓佳甯不和的传言屡上头条,除了跟宋清流关系暧昧的绯闻之外也没有其他炒作题材,如果不是因为白梓萱被宋清流视若珍宝般捧着,cleo几乎都要放弃白梓萱这种高投入低回报还架子颇大态度高冷的歌手。 白梓萱真正意义上开始大红大紫,始于她和宋清流一起上的一期娱乐节目《明星总动员》。 节目的主要内容就是主持人与明星大腕儿谈谈成名后的心路历程,做点互动小游戏之类的,虽然无聊,但架不住大众喜欢看,每期收视率都是同时段第一名。 这节目火了有几个年头了,历来请的都是咖位在邓佳甯这种档次上的当红明星艺人,就连蕾塔曾经主动想上也因为“人气不够高,作品不够经典”等缘由被拒绝。白梓萱作为一个刚出道的新人,肯定没道理上该节目,但宋清流就不一样了,毕竟宋清流作为一个“幕后工作者”,人气却不输于当红明星艺人,是名副其实的腕儿。节目制作人早有邀请他的意图,只是一直未付诸实践,一是因为宋清流年少轻狂、口无遮拦,另一个原因自然也是宋清流谱摆的大,请也不一定能请的动。因此,当宋清流好声好气主动要求带着白梓萱参与节目的时候,制作方基本上想都没想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白梓萱倒是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单纯觉得上电视排节目新鲜又好玩,便开开心心地跟着宋清流去了。 “你记住,到时候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多说多错,露馅可就不好了,一切有我呢。”出场前宋清流还在叮嘱。 “早就记住啦。”白梓萱倒是习惯了“扮高冷”。 “现场有观众看着,你一定要保持小心,否则后果很严重。”宋清流再次强调。 “好啦。”白梓萱点了点头。 两个人在后台磨磨唧唧,主持人已经在台上介绍——“这期节目,我们的嘉宾想必大家都不会陌生,那就是我们‘明明可以靠连吃饭、偏偏要靠才华’的天才音乐制作人,宋清流,以及他最新的合作拍档,神秘的angela小姐。” 在台下一片热烈的掌声当中,宋清流带着白梓萱一前一后走上台,坐了下来。 “其实我是流神的资深粉丝,据我所知你几乎不会上娱乐节目的,能说说是什么原因促使您来我们‘明星总动员’吗?”主持人笑着问。 “最近缺钱。”宋清流随口回答道,话音刚落现场就一阵爆笑,笑声渐弱时他才正色道,“主要是,想帮angela做一下宣传……对,我最大的优点不就是诚实。难道还能是因为你们节目有趣?你们搞的那些游戏无聊爆了好吗?全是上个世纪就已经玩腻了的把戏。” 说完现场又是一阵爆笑。 “那么能为我们介绍一下angela小姐吗?自出道以来,angela一直是一个非常神秘又高冷的存在,您看她现在坐在这里也似乎没有搭理我的意思……”主持人说完便瞥了一眼一直面无表情端坐在宋清流身旁的白梓萱。 白梓萱闻言转头看了看她,然后露出一个标准的眼神带蔑视的微笑。 “我是一个天才级的音乐制作人,这没有疑议吧?” “没有没有……”主持人笑着摇头。 “我几乎从来没有承认过谁的天赋比我高,包括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直到我遇到angela。我不得不承认,她是天才中的天才。我知道网上近期有很多贬低她的评论,比如说她的专辑后期修音处理太多,比如说她是录音棚歌手或者靠脸上位,甚至有人说她整容。这些都非常可笑,其实我都觉得录音棚实际上损毁了很多她现场表现力带来的震撼感,十一月angela会有一场个人演唱会,欢迎大家来听现场。” “有赠票可以送我吗?”主持人问。 “不会有多余的票。”宋清流十分笃定地道。 “你们是如何相识的,能跟我们聊一下吗?” “我当时偶然听到了她唱歌,当即就决定去求交往。” “求交往?”主持人反问了一句,现场又是一阵爆笑。 “对,当时我还不知道她有多么天才,只是感觉她唱功了得。”宋清流说完也随之笑了笑。 “能不能具体跟我们说说,angela到底厉害在哪?”主持人好奇地问。 “太多了,就唱歌而言,她几乎挑不出不厉害的地方。”宋清流垂眸思索几秒,又提议道,“不如我们游戏环节换一个玩法。” “好啊。”主持人颇感兴趣地点了点头。 “我刚刚看到现场有钢琴。”宋清流若有所思。 “对,那是我们因为你们二人来现场而专门准备的。”主持人指了指角落的钢琴。 “嗯,游戏是这样的。我们两个背对钢琴,随机抽观众上台,无论对方敲下什么键,无论有没有规律,无论是几个键同时按,angela都能准确说出是什么音。”宋清流对着双目闪光的主持人继续说,“有一定音乐常识的人应该知道这叫做绝对音感。我从五岁开始学钢琴就开始练习听音,现在基本也可以做到这一点,但不同的是angela是天生的,她没有经过过任何专门训练就可以轻松分辨无规律的音,过耳不忘。” “哇,你说得我都迫不及待地想进行这个游戏了。”主持人惊讶地用手指虚虚压住唇,“可是如果观众按下的音太过杂乱,而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按下了什么,我们要如何判断你们是否是正确的?” “可以用电脑对音频进行处理,辨别都是什么音。”宋清流充满自信地说,“我和她一起参与,你也可以对比一下我们两个人的结果。” “好,听上去万无一失了,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主持人说着便起身走下台,“哪位观众愿意上来配合一下?” 宋清流侧过头去看了一眼维持端坐姿态的白梓萱,怕她紧张本想安抚一下,刚抬起手就看到她捂着嘴眯起眼打了个哈欠。 五分钟之后,主持人分别给宋清流和白梓萱每人一个手写板,然后领了一个抱着篮球的小男孩上台。 “下面这场游戏的规则就是,我们让这个小朋友用篮球砸向钢琴,然后我们的流神和angela写下都有哪几个音被砸到,同时,我们的工作人员会在大屏幕上给出电脑分析的结果。”主持人转身用手示意了一下大屏幕的位置,“究竟会是怎样的结果,让我们,拭目以待。” “……”宋清流万万没想到是用砸的,忍不住忐忑不安地瞟了一眼白梓萱。 白梓萱抱着手写板又低头打了个哈欠,显然没当回事儿。 宋清流暗自捏了把汗,虽然这种游戏他们平时练习的时候玩过无数次,但还没试过用篮球直接砸键盘这种方法,更关键的是他也不知道白梓萱有没有搞懂规则,他牛皮吹那么大,这要是没听准,那可是身败名裂的节奏啊…… 正想着,小男孩已经亢奋地举起篮球,大力将篮球砸向钢琴,篮球在键盘上弹了三下落地。 宋清流迅速在白板上写下三组音。 白梓萱也低头开始写,但速度明显要慢一些,偶尔还要咬着手指关节思索。 “流神已经写好,我们的angela还在思考,她能否挑战成功呢?”主持人开始有点怀疑白梓萱的能力。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之后,白梓萱终于伸出手摆出一个“ok”的手势。 两个人同时亮白板,大屏幕上也在同一时间显示了结果——大屏幕上的结果与宋清流所写一模一样,但比白梓萱所写少了许多音。 宋清流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白梓萱的手写板,心底“咯噔”一沉。 “流神不愧是流神,”主持人对比之后目瞪口呆地说,“竟然是与电脑分析一模一样的。” 白梓萱微微蹙眉,仰头看了一眼大屏幕,上台后头一次亲自开口说话:“屏幕上的不对。” “angela很遗憾你没有听对,但是电脑分析是不会错的。”主持人十分惋惜地说。 “不可能。”白梓萱有些难过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写板,又求救般地看向宋清流,“我听到的,就是这些。” 宋清流一时也有些无措,就在此时,后台工作人员突然上台。 “我来解释一下,因为篮球落下时是滚动的,敲音十分不规则,许多音只是轻轻擦到,十分微弱,因此电脑显示最后结果的时候自动忽略一些过于细微的音。” 大屏幕就在此时换成了另外一组音和对应的音频分析图谱。 “如果算上全部发出声音的琴键,结果是和angela小姐所写的一模一样的。”工作人员解释道。 全场哗然,寂静几秒后爆发出剧烈的掌声。 这期节目播出之后,在网上迅速传播,几天内点击量已经过亿,讨论更是呈爆炸式增长。 “简直就像变魔术一样,这可没法是托啊——” “据说真正钢琴家的听力训练就是老师一屁股坐在钢琴上听一堆音,我看这节目上的更难。” “这也太神了,如果真的没有经过专门训练,那就真的是神童出身啊……” “有这本事,唱什么歌啊,去当音乐家算了……” …… …… “大魔王,比赛你输了,哇哈哈哈哈!”白梓萱因为这事儿得瑟了好几天。 宋清流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拉不下面子地辩解:“我那是故意的,为了衬托你的神奇,懂吧?那是节目,我是在表演。” “才不是呢,你以为我写得不对!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当时转头看我的时候,脸都煞白煞白的。”白梓萱得意洋洋,“你要是能演成这样,都能去当演员啦。” 白梓萱刚刚耀武扬威地说完,手机便响了起来,是lina。 “萱萱啊,你知不知道你十一月份的演唱会票已经全部售罄了,而且我打听了一下,目前黄牛出售门票的价格,后排都要上万了!”lina在对面激动得嗷嗷叫,“我在康志文面前扬眉吐气的时刻到了!我好激动!我要请宋总监吃饭!” 白梓萱被她的嚎叫声震得耳朵发麻,赶紧将听筒送到宋清流耳边。 “法餐,amber,不客气。”宋清流对着手机说道。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49 下一页 “建诚,下班前帮我预订两张angela演唱会的票。”结束一天工作之后,顾铭突然叫住助理嘱咐道。 汪建诚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boss是在说啥,惊得眼镜都要掉下来,他推了推镜架,愁眉苦脸地道:“顾总……那票一个星期前就售罄了,现在高价都买不到,您要是早说的话我还能联系一下对方公司搞几张,现在到了这时候,不好办了啊……” 顾铭眉峰一拧,合上手中的文件,难以置信地问:“……演唱会的票,不是提前一个月预售的吗?怎么这么早就售罄了。” “您不关注这些,不知道angela现在有多火爆。”汪建诚说起来,又是一把辛酸泪,“我女儿迷她迷得不行,追星成狂,我们家墙上贴得到处都是angela的海报。我当初许诺她考到年级前十就让她去听演唱会,结果她不要命了似的学习,硬生生考到了年级第三。当时我也不知道票那么难买,想着这歌手都没听说过,不就一新人吗?结果可想而知,最后一张票都没买到,我女儿哭得那叫一个天崩地裂,我没办法,花了五万多才在黄牛那儿搞到一张……” 顾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挑了挑眉看着他不说话。 汪建诚怔了怔,继而连连摆手:“不行不行,顾总,这真不行,你知道青春期的小姑娘都容易冲动,好不容易到手的票再没了,她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十万。”顾铭吐出两个字。 “绝对不行,这不是钱的事儿。”汪建诚在内心猛抽自己嘴巴——让你话多!让你话唠!祸从口出不懂吗! “五十。”顾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真不是钱的事儿。”汪建诚后退两步摆摆手。 顾铭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我打电话跟女儿商量一下。”汪建诚暗自抹了把汗,心道一张演唱会的票就出价一百万,顾总这是名副其实的土豪级脑残粉啊……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按照顾总的身份地位,随便勾勾手指这小明星不就自己过来了吗?买什么演唱会的票啊!此事有蹊跷,必有蹊跷! 汪建诚拨通了家里电话,刚把意图说明白,手机彼端就传来了少女尖利的怒吼:“爸爸!原来你一点都不爱我!才一百万就把你收买了!angela第一次演唱会的现场是多么有纪念意义的现场!多少钱都买不到的!这里面的感情是金钱无法衡量!你们这些大人真的很庸俗!爸爸,你难道就没有过信仰吗?就不能哪怕有一点点理解一下我吗?一百万算什么?一百万连票根都买不到!” “好好好,不卖,不卖……”汪建诚表情尴尬地缓缓转头看向顾铭,搓着手苦笑着道:“咳咳,顾总,这事儿,真的太难办了啊……你知道,我家这小孩子从小没吃过苦,根本不明白金钱的重要性。” 顾铭没说话,敛目思忖几秒,又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一,一千万?”汪建诚瞠目结舌,眼镜终于彻底掉了下来,连推都忘了推。 顾铭微笑着点了点头。 “顾总,您放心,我今天晚上帮你偷来!”汪建诚答应得无比干脆利落。 顾铭噙着一抹会意的笑容微微扬眉,然后沉吟道:“建诚啊,作为我的助理,一千万就能让你一副没见过钱的模样,未免有些掉价儿吧。” “是,是,顾总批评的是。”汪建诚一边点头虚心接受批评一边在内心吐槽:这可是我十年的薪水啊!您这一千万花得比别人花一千块还轻松,我不震惊那才有鬼了! …… …… 宋清流家内,练歌房。 “演唱时尽量避免太大动作,这会加重声带摩擦,从而对声带产生不可逆的损害。别看lina当了这么多年的歌手经纪人,她不懂这些,你不要乱听她莫名其妙的建议。我们是歌手,主要是唱歌,不需要跳舞,那些喜欢在舞台上扭来摆去的歌手,比如napple组合什么的,其实都不能叫做歌手,应该叫做娱乐歌星,什么增加舞台表现力,都是扯淡!”宋清流格外不屑地嗤笑一声,又对白梓萱叮嘱道,“你要清楚你的嗓子非常非常完美,千万不要做哪怕半点儿对它不利的举动,明白了吗?” “可是格莱美上水果姐不也……”白梓萱企图反驳。 “不要管别人,你不能做就是不能做,你看真正的歌唱家什么时候像马戏团的杂技演员一样跳来跳去了?”宋清流打断她的话。 “是没有……”白梓萱气势弱了下来。 “嗯。好了,休息一会儿吧,已经半个小时了,练多了也伤嗓子,一场演唱会不需要这么拼,按照你平时的水准发挥就绰绰有余了。”宋清流一边踌躇满志地说着一边拿起她的杯子慢悠悠地走到饮水机旁,仔细兑了一杯温水,捂着杯壁用掌心试探着温度,直到满意了才将水杯递给白梓萱,“多喝水。你……是来例假了吧?” “(⊙o⊙)啊!你怎么知道的!”白梓萱屁股刚挨着椅子,还没来得及接过水杯就从座位上猛地弹了起来,红着脸前前后后手忙脚乱地检查着有没有血迹渗透在裤子上。 “你坐下,我是听出来的。”宋清流将水杯缓缓推到她面前,解释道,“女生例假期间发声器官跟平时不太一样,声带处于充血状态,肌肉能力也会有所降低,这都会导致你唱歌时的发声弹性不如以前,明显拉不开。所以说,这期间应该少进行练习。” “原来是这样!我也觉得今天唱得有些吃力!可是,那一个月之后,不刚好又赶上下一次那啥了嘛……”白梓萱捧起杯子忧心忡忡地啜了一口。 “不用担心,如果真的赶上,看看能不能推迟几天。”宋清流说完便挂着一丝狡猾的笑意说道,“跟你说,你的几场演唱会其实在你上节目之前就已经敲定了的,当时你的身价还没这么高,所以对方公司要求的报酬也偏低,谁知道你会突然这么火爆,身价猛涨,他们公司现在怕是后悔莫及了吧。” “别人后悔莫及,你为什么这么开心?”白梓萱完全没有明白笑点在哪。 “大家利益关系摆在这里,他们吃亏,我们就是赚的……”宋清流解释了一半顿住,迟疑了几秒又笑着摇了摇头,“算了,什么钱不钱的,跟你说这些太俗。来,休息期间我们继续音乐鉴赏课。今天我们的主题是worldmusic即世界音乐,或者说民族流行音乐。你知道吉普赛人吗?” 白梓萱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比如拿水晶球占卜的吉普赛女郎?” “对,吉普赛人起源于印度北部,是散居在世界各地的流浪民族,以神秘著称,通常提起吉普赛人,我们就会想起占卜,以及盛行在西班牙的弗拉明戈舞。”宋清流侃侃而谈,按下播放键,“吉普赛音乐最大的特点是喜欢使用高音符,且音符之间有大跨度的滑动,跟我说说你听到了什么?” 白梓萱专注地停了一会儿,又认真想了想,说:“悲伤,怀念。” “bingo,”宋清流按下切换键,“这首是吉普赛小提琴手sergeitrofanov演奏的……” “我听过,是《匈牙利第五号舞曲》!”白梓萱刚听了个开头便说。 “你古典音乐了解的倒是不少,”宋清流微微诧异,继续问,“你知道是谁创作的吗?” “勃拉姆斯。”白梓萱几乎没想就答道。 “对,勃拉姆斯是舒曼的徒弟,因为爱上自己的师母克拉拉而终身未婚。”宋清流从容悠哉地接着说,“传言,当年已是高龄的勃拉姆斯拖着病危之躯从瑞士赶往法兰克福参加克拉拉的葬礼,由于形色匆忙,踏上了相反方向的列车,因此待他赶到时葬礼已经结束,而他日夜思念的人已在十字架后永眠。于是,他一个人孤独地站在墓前,拉了一首无人知晓名字的小提琴曲,听众唯有墓中人。” 宋清流说完,倍感苍凉,不由得沉沉叹了口气。 “可是,他‘一个人’站在墓前,听众也‘只是’一个‘死去’的人,那么他拉了琴这件事别人是怎么知道的呢?”白梓萱认认真真地提出疑惑。 宋清流表情瞬间凝固,继而愤懑地敲了敲桌子:“为什么你的关注点总是这么奇怪?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好不好啊萱姐!” “那要在意什么?”白梓萱嘟着嘴不情愿地问。 “爱情啊!多么伟大又感人肺腑的爱情!”宋清流无比抓狂地道,“爱上一个错的人,四十年未相见,只能将相思赋予音乐中,甚至未赶上她最后的葬礼!难道你没有觉得非常感动吗?” 白梓萱恍然大悟,小声嘀咕:“不是音乐鉴赏课吗?你早说是爱情课不就好了……” “……我只是想在鉴赏中启迪你。”宋清流表情木然,显然已经被她逼习惯了。 “既然爱的人不对,那换一个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呢?”白梓萱就“爱情”主题重新提出疑问。 “这怎么能随便换呢?”宋清流手肘拄在桌缘捏了捏眉心,然后扬高了声调解释,“就是因为即使不对也无法更换,所以才叫做爱情。” “我不懂。”白梓萱茫然地摇摇头,“姨姨说,知错就改才是好孩……” “这课没法上了。”宋清流感到心好累。 白梓萱撇撇嘴:“那你爱我吗?” 宋清流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问,一时接不上话。 “如果你爱我,我不爱你,你会一辈子不结婚吗?”白梓萱倒也没在意,继续问。 “……”宋清流愣了几秒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毕竟这种事情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吧。 “那你对我就不是爱情。”白梓萱很快得出结论。 “不对。”宋清流再次快速摇头。 “哪里不对?”白梓萱不服气地挑眉,有理有据地分析着,“明明是你刚刚说的,即使爱错了,也必须继续爱下去,所以才叫做爱情。” “……你不要说了,我需要冷静一下。”宋清流崩溃地扶额。 …… …… 顾铭最终也没能去白梓萱的演唱会现场,他日程安排一向很紧,尤其是重要会议,错过一次轻则会损失十几个亿,重则无法估量,那就不单单是损失利益这么简单了。演唱会临时推迟了日期,与他日前的安排刚刚好冲突,顾铭只得将演唱会的票还给了汪建诚。 于是汪建诚十分悲惨地既没拿到钱,还得罪了宝贝女儿…… 事后顾铭一个人在电脑前看演唱会的录制视频,白梓萱身着繁花似锦的刺绣长裙,美不胜收地站在舞台中央,安静地尽情投入地唱歌,美妙的歌声与氛围融为一体,使人如同一脚踏入烟雾缥缈的仙境,沉迷徘徊,忘却归路。 台下是密密麻麻疯狂尖叫的粉丝,举着“angela”的彩色灯光牌子摇晃得使人眼花缭乱,顾铭透过冰冷的电脑屏幕静静地看着镜头转向如蚂蚁一般密集攒动的人头,骤然一阵无法抑制的烦闷,抬手便关了网页。然而,周遭寂静下来之后,他依旧没能平复躁动难安的情绪,反而更加空落落地难受。 曾经这份奇异诡谲的美好只属于他一个人。 曾经这个笨女人只这般唱歌给他一个人听。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51 下一页 风雪骤然翻卷开她的衣襟,寒意刺骨。 月莲心口如同压着一块石头那般不得**,力所不及便卑鄙可耻地靠身体来博成败,这同那些婉转承欢的军妓有什么区别? 越想越觉得恼怒,越想越觉得不甘,她踏过厚厚的积雪,迎着狂风随意漫步,发梢肩头全无冰雪沉积,亦未留半点足印,她身后的路像从未有人经过一般。 漫无目的地走了不知多久,雪停了。 她微微怔了一下,抬头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了铁军的营地,满山灯火,操练声四起。 月莲无意打扰,转身准备回去,深山之处却隐隐传来女子的哀嚎,距离很远,常人听不到,偏偏她耳力不凡,听得心烦意乱,恻隐之心一生,再回神时已将那衣衫不整的女子拦在身后。 “哟,哪来的美人儿,跟哥儿几个一起乐乐?”低等小兵未见过月莲真容,只知眼前的女人美若天仙,若是来个并蒂□□当真赛过活神仙啊。 “大哥……我看那女人冷冰冰的,没什么趣儿啊。”另一个小兵低声道,显然被月莲的气势震慑住了,话语没了之前的狂妄。 “你……你们回来,她……她腰间佩剑!”虽是最下位的将领,也是知晓,能在这北冥皇城自由走动、且腰间佩剑的女人,只有唯一一个,那个他连名字都不敢提的女人。 月莲根本没在意那些人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只是低了头,冷冷地看着瑟缩在她脚下的可怜美人——其实她救她有何用?这般美貌,这般无能,这般娇弱,不当军妓又能当什么呢?她究竟何时如此心软了…… “是,是是是眠月剑!”离月莲最近的小兵看清了,吓得连跑都跑不了,腿一软跪倒在雪地里,话音刚落,雪地里即刻跪了一地的人。 月莲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嘴角勾出一抹显而易见的讥讽——这些渣滓如此贪生怕死,哪里像传说中出生入死、战无不胜的铁军战士? “你叫什么名字?”月莲也没去搭理那些男人,只是俯下身,抬起她的下巴,这女人一直不敢抬眼看她。 “奴,奴叫,叫,半蝶。”半蝶不知是冷还是怕,全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她结结巴巴,连嘴唇都在颤,一双顾盼生姿的眼睛里含着隐约可见的泪,分外楚楚可怜。 月莲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人横竖是救了,总不好再丢回去吧……她骑虎难下地扫了那一大片跪着的人,只好道:“我身边缺个侍奴,你是想留在这,还是想跟我走?” 半蝶愣了好久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只会拼命地点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月莲再次叹了口气,将她带回了观心殿。 “你会什么?”月莲踏入内厅,太勋早已离开,她解了外衫随口问。 半蝶赶紧嘭地跪在地上:“回……回主……主子……” “你天生结巴?”月莲听着难受。 “不……不不……”半蝶把头摇得飞快。 “那你再结巴,我干脆把你送回去得了。”月莲摇了摇头,将外衫递给她。 半蝶赶紧爬起来接过,整理好挂在架子上。 “你是刚入军营的吗?”月莲随口问道。 半蝶一愣,“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竭力克制着唇舌的颤抖,认真道:“主……主子,半……半蝶已非处子之身。” “谁问你这个了?”月莲黑着脸扶额,又道,“我又不是男人,你是不是处子之身与我何干?” 半蝶吃惊地抬眼看她,又迅速地低下了头。 “你想说什么?”月莲捕捉到了她的目光。 “奴没想!”半蝶低着头。 “说实话。”月莲不耐地吐出三个字。 “奴……奴还以为,莲将军喜欢女色……”半蝶的嗓音越说越小。 月莲错愕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趣味盎然地问道:“若是我当真好女色呢?” “那奴什么都会!”半蝶说得自信满满。 月莲不语,阴着脸揉了揉太阳**,心道找个军妓来当侍奴真是没事找事。 “奴很厉害的,之前是连玥将军最宠爱的一个呢!”半蝶以为她不信。 月莲闻言倏地睁开双目,沉声问道:“你是连玥的人?” “嗯……奴是南溟王送来献给连玥将军的,专攻床笫之术,普天下怕是无人能敌……”半蝶微微脸红,说得千娇百媚。 “……”月莲一时有些后悔,她当时只见半蝶被小兵欺侮,还当是刚入军营不识规矩的新人,哪里知道竟是南冥送来的极品贡品,这下可好,她在皇宴上刚给了连玥难堪,这会子又抢了连玥的侍姬,还是个……普天下无人能敌的侍姬。 “连将军。”门口的侍卫齐齐行礼,发出整饬的响声。 半蝶听闻风声,也顾不得礼仪,转身跑进了内厅。 “听说你抓走了半蝶?”连玥本就在气头上,月莲三番两次与他为难,他自是不会再顾忌其他。 “嗯。”月莲半个字儿都不想多说。 “你要一个军妓作何用?”连玥的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月莲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再开口。 “你不要欺人太甚!”连玥紧握巨剑的手下意识地向前移动了几分。 月莲见他恼怒又踯躅的模样,笑了:“连将军又要耍剑吗?” 连玥位列铁军总将,二等赤衣士,极少有人会这般像对一个孩童说话那般形容他的剑法。 “月莲,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处处针对我?”连玥着实想不通,向来寡淡少言的月莲为何对他“另眼相看”,最重要的是,他当真不记得与她有过什么过节。他从未想过争夺那一等赤玉,约战月莲这种蠢事,他可做不出,甚至在她来北冥之前,从未与她交锋过。 “不过是个军妓,连将军也跑来我这观心殿大呼小叫。”月莲表情如同看戏。 “你若真的缺侍奴,明日我择新入营的军妓给你送来,任你挑选。半蝶已是我的人,请务必归还。”连玥放软了语气,好声相劝。 “原来连将军的女人,可以任人轻薄。将士们玩弄完了再要回去,将军不觉得脏么?”月莲脸上似乎蒙了一层冰,语气寒意入骨,眼神比方才还要阴冷几分。 她又想起了姐姐。 姐姐是多么天真烂漫的一个女人,一心一意地恋慕着她有着赫赫战功的夫君,日日做梦,夜夜怀春,傻得可怜。 即便嫁了人,军妓依旧是军妓,军内有需要,便可任人采摘。 几十只男人的手,她甚至都分不清谁是谁的。 很多男人心满意足地给了她赏钱,她觉得那钱那么脏,脏得灼手,可她还是一一收好。 很多年后月莲才明白,当初姐姐那般阔绰地为她买那柄她曾梦寐以求的好剑,用的根本不是连玥的钱。 “半蝶,我要定了。”月莲见连玥脸色一会青一会白,斩钉截铁地道。 “你一个女人,要她何用?你可知她最擅长的是什么?”连玥气急败坏地嚷道。 月莲莞尔:“自是知晓的,我要同她学习房中之术。” 连玥一时无话可说。 “时辰已晚,连将军请回吧。”月莲带着些倦意揉揉额角。 连玥知晓半蝶那尤物是要不回来了,几度握拳,终究转身离开。 半蝶从屏风后出来,讨巧地跪在月莲腿边:“将军,你好威风。” “得了得了,我又不是那些军营里的男人,不喜欢听这些。”月莲烦躁地打断了她阿谀奉承的话,却见半蝶软弱无骨地起身,一手撩上她的腰。 月莲毫无防备,身子骤然一僵,下一秒已敏捷地闪开十米开外:“你做什么?!” 半蝶扑了个空,委屈地回头:“将军不是说,要同半蝶修习房中之术么?” 月莲脊背一阵冷飕飕地,她沉着脸拉了拉腰间的束带:“以后再说,你先去偏殿休息吧。” “奴退下了。”半蝶识趣地躬身行礼,抬步离开。 月莲松了口气,夜色正浓,睡意袭来,她撩起帘子走入居室。 “十八。” 一声低低柔柔、似幻似真的轻唤在空寂的房间内显得格外刺耳。 月莲猛地抬头,赫然看见自己床上不知何时躺着一个男人——他在此待了多久,她并不知道。出入守卫森严、高手众多、又有太勋坐镇的北冥皇城,如入无人之境,甚至戏玩一般潜入她的闺房,除了璃骇还能有谁? “十八,你果然在这。”璃骇微微勾唇。 这是月莲第一次见到他的本来面目,一时有些晕眩。 太勋所说句句属实,璃骇真正的模样乍看若太勋那般虚无惑人,却又在美字上更胜,他对她这般温润地笑着,嘴角扬起的弧度比落雪山顶盛开的鸩花还要妖娆,一时间仿佛房内的空气都开始变得稀薄,天旋,地转。 月莲眯了眼睛,侧身不再看他,淡淡地道:“你是来取一等赤玉的么?” 璃骇一时失落,没有应声。 “好说好说。”月莲柔声笑着,食指一下又一下轻敲着剑柄。 璃骇松了口气,温柔地哄诱道:“十八你乖,把它给我,我可以给你比那玩意更加有用的东西。” “这还不简单。师父说了,若你杀了我之后将尸体碾碎,再无拼复可能,赤玉就不会再将我复活,这般一来,它便是你的了。”月莲轻巧地道,语气似乎是在说“这件衣服三文钱”。 话音未落,璃骇的笑意便如同被遽然吹熄的蜡烛那般熄在脸上。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52 风雪骤然翻卷开她的衣襟,寒意刺骨。 月莲心口如同压着一块石头那般不得**,力所不及便卑鄙可耻地靠身体来博成败,这同那些婉转承欢的军妓有什么区别? 越想越觉得恼怒,越想越觉得不甘,她踏过厚厚的积雪,迎着狂风随意漫步,发梢肩头全无冰雪沉积,亦未留半点足印,她身后的路像从未有人经过一般。 漫无目的地走了不知多久,雪停了。 她微微怔了一下,抬头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了铁军的营地,满山灯火,操练声四起。 月莲无意打扰,转身准备回去,深山之处却隐隐传来女子的哀嚎,距离很远,常人听不到,偏偏她耳力不凡,听得心烦意乱,恻隐之心一生,再回神时已将那衣衫不整的女子拦在身后。 “哟,哪来的美人儿,跟哥儿几个一起乐乐?”低等小兵未见过月莲真容,只知眼前的女人美若天仙,若是来个并蒂**当真赛过活神仙啊。 “大哥……我看那女人冷冰冰的,没什么趣儿啊。”另一个小兵低声道,显然被月莲的气势震慑住了,话语没了之前的狂妄。 “你……你们回来,她……她腰间佩剑!”虽是最下位的将领,也是知晓,能在这北冥皇城自由走动、且腰间佩剑的女人,只有唯一一个,那个他连名字都不敢提的女人。 月莲根本没在意那些人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只是低了头,冷冷地看着瑟缩在她脚下的可怜美人——其实她救她有何用?这般美貌,这般无能,这般娇弱,不当军妓又能当什么呢?她究竟何时如此心软了…… “是,是是是眠月剑!”离月莲最近的小兵看清了,吓得连跑都跑不了,腿一软跪倒在雪地里,话音刚落,雪地里即刻跪了一地的人。 月莲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嘴角勾出一抹显而易见的讥讽——这些渣滓如此贪生怕死,哪里像传说中出生入死、战无不胜的铁军战士? “你叫什么名字?”月莲也没去搭理那些男人,只是俯下身,抬起她的下巴,这女人一直不敢抬眼看她。 “奴,奴叫,叫,半蝶。”半蝶不知是冷还是怕,全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她结结巴巴,连嘴唇都在颤,一双顾盼生姿的眼睛里含着隐约可见的泪,分外楚楚可怜。 月莲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人横竖是救了,总不好再丢回去吧……她骑虎难下地扫了那一大片跪着的人,只好道:“我身边缺个侍奴,你是想留在这,还是想跟我走?” 半蝶愣了好久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只会拼命地点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月莲再次叹了口气,将她带回了观心殿。 “你会什么?”月莲踏入内厅,太勋早已离开,她解了外衫随口问。 半蝶赶紧嘭地跪在地上:“回……回主……主子……” “你天生结巴?”月莲听着难受。 “不……不不……”半蝶把头摇得飞快。 “那你再结巴,我干脆把你送回去得了。”月莲摇了摇头,将外衫递给她。 半蝶赶紧爬起来接过,整理好挂在架子上。 “你是刚入军营的吗?”月莲随口问道。 半蝶一愣,“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竭力克制着唇舌的颤抖,认真道:“主……主子,半……半蝶已非处子之身。” “谁问你这个了?”月莲黑着脸扶额,又道,“我又不是男人,你是不是处子之身与我何干?” 半蝶吃惊地抬眼看她,又迅速地低下了头。 “你想说什么?”月莲捕捉到了她的目光。 “奴没想!”半蝶低着头。 “说实话。”月莲不耐地吐出三个字。 “奴……奴还以为,莲将军喜欢女色……”半蝶的嗓音越说越小。 月莲错愕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趣味盎然地问道:“若是我当真好女色呢?” “那奴什么都会!”半蝶说得自信满满。 月莲不语,阴着脸揉了揉太阳**,心道找个军妓来当侍奴真是没事找事。 “奴很厉害的,之前是连玥将军最宠爱的一个呢!”半蝶以为她不信。 月莲闻言倏地睁开双目,沉声问道:“你是连玥的人?” “嗯……奴是南溟王送来献给连玥将军的,专攻床笫之术,普天下怕是无人能敌……”半蝶微微脸红,说得千娇百媚。 “……”月莲一时有些后悔,她当时只见半蝶被小兵欺侮,还当是刚入军营不识规矩的新人,哪里知道竟是南冥送来的极品贡品,这下可好,她在皇宴上刚给了连玥难堪,这会子又抢了连玥的侍姬,还是个……普天下无人能敌的侍姬。 “连将军。”门口的侍卫齐齐行礼,发出整饬的响声。 半蝶听闻风声,也顾不得礼仪,转身跑进了内厅。 “听说你抓走了半蝶?”连玥本就在气头上,月莲三番两次与他为难,他自是不会再顾忌其他。 “嗯。”月莲半个字儿都不想多说。 “你要一个军妓作何用?”连玥的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月莲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再开口。 “你不要欺人太甚!”连玥紧握巨剑的手下意识地向前移动了几分。 月莲见他恼怒又踯躅的模样,笑了:“连将军又要耍剑吗?” 连玥位列铁军总将,二等赤衣士,极少有人会这般像对一个孩童说话那般形容他的剑法。 “月莲,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处处针对我?”连玥着实想不通,向来寡淡少言的月莲为何对他“另眼相看”,最重要的是,他当真不记得与她有过什么过节。他从未想过争夺那一等赤玉,约战月莲这种蠢事,他可做不出,甚至在她来北冥之前,从未与她交锋过。 “不过是个军妓,连将军也跑来我这观心殿大呼小叫。”月莲表情如同看戏。 “你若真的缺侍奴,明日我择新入营的军妓给你送来,任你挑选。半蝶已是我的人,请务必归还。”连玥放软了语气,好声相劝。 “原来连将军的女人,可以任人轻薄。将士们玩弄完了再要回去,将军不觉得脏么?”月莲脸上似乎蒙了一层冰,语气寒意入骨,眼神比方才还要阴冷几分。 她又想起了姐姐。 姐姐是多么天真烂漫的一个女人,一心一意地恋慕着她有着赫赫战功的夫君,日日做梦,夜夜怀春,傻得可怜。 即便嫁了人,军妓依旧是军妓,军内有需要,便可任人采摘。 几十只男人的手,她甚至都分不清谁是谁的。 很多男人心满意足地给了她赏钱,她觉得那钱那么脏,脏得灼手,可她还是一一收好。 很多年后月莲才明白,当初姐姐那般阔绰地为她买那柄她曾梦寐以求的好剑,用的根本不是连玥的钱。 “半蝶,我要定了。”月莲见连玥脸色一会青一会白,斩钉截铁地道。 “你一个女人,要她何用?你可知她最擅长的是什么?”连玥气急败坏地嚷道。 月莲莞尔:“自是知晓的,我要同她学习房中之术。” 连玥一时无话可说。 “时辰已晚,连将军请回吧。”月莲带着些倦意揉揉额角。 连玥知晓半蝶那尤物是要不回来了,几度握拳,终究转身离开。 半蝶从屏风后出来,讨巧地跪在月莲腿边:“将军,你好威风。” “得了得了,我又不是那些军营里的男人,不喜欢听这些。”月莲烦躁地打断了她阿谀奉承的话,却见半蝶软弱无骨地起身,一手撩上她的腰。 月莲毫无防备,身子骤然一僵,下一秒已敏捷地闪开十米开外:“你做什么?!” 半蝶扑了个空,委屈地回头:“将军不是说,要同半蝶修习房中之术么?” 月莲脊背一阵冷飕飕地,她沉着脸拉了拉腰间的束带:“以后再说,你先去偏殿休息吧。” “奴退下了。”半蝶识趣地躬身行礼,抬步离开。 月莲松了口气,夜色正浓,睡意袭来,她撩起帘子走入居室。 “十八。” 一声低低柔柔、似幻似真的轻唤在空寂的房间内显得格外刺耳。 月莲猛地抬头,赫然看见自己床上不知何时躺着一个男人——他在此待了多久,她并不知道。出入守卫森严、高手众多、又有太勋坐镇的北冥皇城,如入无人之境,甚至戏玩一般潜入她的闺房,除了璃骇还能有谁? “十八,你果然在这。”璃骇微微勾唇。 这是月莲第一次见到他的本来面目,一时有些晕眩。 太勋所说句句属实,璃骇真正的模样乍看若太勋那般虚无惑人,却又在美字上更胜,他对她这般温润地笑着,嘴角扬起的弧度比落雪山顶盛开的鸩花还要妖娆,一时间仿佛房内的空气都开始变得稀薄,天旋,地转。 月莲眯了眼睛,侧身不再看他,淡淡地道:“你是来取一等赤玉的么?” 璃骇一时失落,没有应声。 “好说好说。”月莲柔声笑着,食指一下又一下轻敲着剑柄。 璃骇松了口气,温柔地哄诱道:“十八你乖,把它给我,我可以给你比那玩意更加有用的东西。” “这还不简单。师父说了,若你杀了我之后将尸体碾碎,再无拼复可能,赤玉就不会再将我复活,这般一来,它便是你的了。”月莲轻巧地道,语气似乎是在说“这件衣服三文钱”。 话音未落,璃骇的笑意便如同被遽然吹熄的蜡烛那般熄在脸上。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53 风雪骤然翻卷开她的衣襟,寒意刺骨。 月莲心口如同压着一块石头那般不得喘息,力所不及便卑鄙可耻地靠身体来博成败,这同那些婉转承欢的军妓有什么区别? 越想越觉得恼怒,越想越觉得不甘,她踏过厚厚的积雪,迎着狂风随意漫步,发梢肩头全无冰雪沉积,亦未留半点足印,她身后的路像从未有人经过一般。 漫无目的地走了不知多久,雪停了。 她微微怔了一下,抬头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了铁军的营地,满山灯火,操练声四起。 月莲无意打扰,转身准备回去,深山之处却隐隐传来女子的哀嚎,距离很远,常人听不到,偏偏她耳力不凡,听得心烦意乱,恻隐之心一生,再回神时已将那衣衫不整的女子拦在身后。 “哟,哪来的美人儿,跟哥儿几个一起乐乐?”低等小兵未见过月莲真容,只知眼前的女人美若天仙,若是来个并蒂双飞当真赛过活神仙啊。 “大哥……我看那女人冷冰冰的,没什么趣儿啊。”另一个小兵低声道,显然被月莲的气势震慑住了,话语没了之前的狂妄。 “你……你们回来,她……她腰间佩剑!”虽是最下位的将领,也是知晓,能在这北冥皇城自由走动、且腰间佩剑的女人,只有唯一一个,那个他连名字都不敢提的女人。 月莲根本没在意那些人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只是低了头,冷冷地看着瑟缩在她脚下的可怜美人——其实她救她有何用?这般美貌,这般无能,这般娇弱,不当军妓又能当什么呢?她究竟何时如此心软了…… “是,是是是眠月剑!”离月莲最近的小兵看清了,吓得连跑都跑不了,腿一软跪倒在雪地里,话音刚落,雪地里即刻跪了一地的人。 月莲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嘴角勾出一抹显而易见的讥讽——这些渣滓如此贪生怕死,哪里像传说中出生入死、战无不胜的铁军战士? “你叫什么名字?”月莲也没去搭理那些男人,只是俯下身,抬起她的下巴,这女人一直不敢抬眼看她。 “奴,奴叫,叫,半蝶。”半蝶不知是冷还是怕,全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她结结巴巴,连嘴唇都在颤,一双顾盼生姿的眼睛里含着隐约可见的泪,分外楚楚可怜。 月莲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人横竖是救了,总不好再丢回去吧……她骑虎难下地扫了那一大片跪着的人,只好道:“我身边缺个侍奴,你是想留在这,还是想跟我走?” 半蝶愣了好久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只会拼命地点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月莲再次叹了口气,将她带回了观心殿。 “你会什么?”月莲踏入内厅,太勋早已离开,她解了外衫随口问。 半蝶赶紧嘭地跪在地上:“回……回主……主子……” “你天生结巴?”月莲听着难受。 “不……不不……”半蝶把头摇得飞快。 “那你再结巴,我干脆把你送回去得了。”月莲摇了摇头,将外衫递给她。 半蝶赶紧爬起来接过,整理好挂在架子上。 “你是刚入军营的吗?”月莲随口问道。 半蝶一愣,“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竭力克制着唇舌的颤抖,认真道:“主……主子,半……半蝶已非处子之身。” “谁问你这个了?”月莲黑着脸扶额,又道,“我又不是男人,你是不是处子之身与我何干?” 半蝶吃惊地抬眼看她,又迅速地低下了头。 “你想说什么?”月莲捕捉到了她的目光。 “奴没想!”半蝶低着头。 “说实话。”月莲不耐地吐出三个字。 “奴……奴还以为,莲将军喜欢女色……”半蝶的嗓音越说越小。 月莲错愕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趣味盎然地问道:“若是我当真好女色呢?” “那奴什么都会!”半蝶说得自信满满。 月莲不语,阴着脸揉了揉太阳穴,心道找个军妓来当侍奴真是没事找事。 “奴很厉害的,之前是连玥将军最宠爱的一个呢!”半蝶以为她不信。 月莲闻言倏地睁开双目,沉声问道:“你是连玥的人?” “嗯……奴是南溟王送来献给连玥将军的,专攻床笫之术,普天下怕是无人能敌……”半蝶微微脸红,说得千娇百媚。 “……”月莲一时有些后悔,她当时只见半蝶被小兵欺侮,还当是刚入军营不识规矩的新人,哪里知道竟是南冥送来的极品贡品,这下可好,她在皇宴上刚给了连玥难堪,这会子又抢了连玥的侍姬,还是个……普天下无人能敌的侍姬。 “连将军。”门口的侍卫齐齐行礼,发出整饬的响声。 半蝶听闻风声,也顾不得礼仪,转身跑进了内厅。 “听说你抓走了半蝶?”连玥本就在气头上,月莲三番两次与他为难,他自是不会再顾忌其他。 “嗯。”月莲半个字儿都不想多说。 “你要一个军妓作何用?”连玥的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月莲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再开口。 “你不要欺人太甚!”连玥紧握巨剑的手下意识地向前移动了几分。 月莲见他恼怒又踯躅的模样,笑了:“连将军又要耍剑吗?” 连玥位列铁军总将,二等赤衣士,极少有人会这般像对一个孩童说话那般形容他的剑法。 “月莲,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处处针对我?”连玥着实想不通,向来寡淡少言的月莲为何对他“另眼相看”,最重要的是,他当真不记得与她有过什么过节。他从未想过争夺那一等赤玉,约战月莲这种蠢事,他可做不出,甚至在她来北冥之前,从未与她交锋过。 “不过是个军妓,连将军也跑来我这观心殿大呼小叫。”月莲表情如同看戏。 “你若真的缺侍奴,明日我择新入营的军妓给你送来,任你挑选。半蝶已是我的人,请务必归还。”连玥放软了语气,好声相劝。 “原来连将军的女人,可以任人轻薄。将士们玩弄完了再要回去,将军不觉得脏么?”月莲脸上似乎蒙了一层冰,语气寒意入骨,眼神比方才还要阴冷几分。 她又想起了姐姐。 姐姐是多么天真烂漫的一个女人,一心一意地恋慕着她有着赫赫战功的夫君,日日做梦,夜夜怀春,傻得可怜。 即便嫁了人,军妓依旧是军妓,军内有需要,便可任人采摘。 几十只男人的手,她甚至都分不清谁是谁的。 很多男人心满意足地给了她赏钱,她觉得那钱那么脏,脏得灼手,可她还是一一收好。 很多年后月莲才明白,当初姐姐那般阔绰地为她买那柄她曾梦寐以求的好剑,用的根本不是连玥的钱。 “半蝶,我要定了。”月莲见连玥脸色一会青一会白,斩钉截铁地道。 “你一个女人,要她何用?你可知她最擅长的是什么?”连玥气急败坏地嚷道。 月莲莞尔:“自是知晓的,我要同她学习房中之术。” 连玥一时无话可说。 “时辰已晚,连将军请回吧。”月莲带着些倦意揉揉额角。 连玥知晓半蝶那尤物是要不回来了,几度握拳,终究转身离开。 半蝶从屏风后出来,讨巧地跪在月莲腿边:“将军,你好威风。” “得了得了,我又不是那些军营里的男人,不喜欢听这些。”月莲烦躁地打断了她阿谀奉承的话,却见半蝶软弱无骨地起身,一手撩上她的腰。 月莲毫无防备,身子骤然一僵,下一秒已敏捷地闪开十米开外:“你做什么?!” 半蝶扑了个空,委屈地回头:“将军不是说,要同半蝶修习房中之术么?” 月莲脊背一阵冷飕飕地,她沉着脸拉了拉腰间的束带:“以后再说,你先去偏殿休息吧。” “奴退下了。”半蝶识趣地躬身行礼,抬步离开。 月莲松了口气,夜色正浓,睡意袭来,她撩起帘子走入居室。 “十八。” 一声低低柔柔、似幻似真的轻唤在空寂的房间内显得格外刺耳。 月莲猛地抬头,赫然看见自己床上不知何时躺着一个男人——他在此待了多久,她并不知道。出入守卫森严、高手众多、又有太勋坐镇的北冥皇城,如入无人之境,甚至戏玩一般潜入她的闺房,除了璃骇还能有谁? “十八,你果然在这。”璃骇微微勾唇。 这是月莲第一次见到他的本来面目,一时有些晕眩。 太勋所说句句属实,璃骇真正的模样乍看若太勋那般虚无惑人,却又在美字上更胜,他对她这般温润地笑着,嘴角扬起的弧度比落雪山顶盛开的鸩花还要妖娆,一时间仿佛房内的空气都开始变得稀薄,天旋,地转。 月莲眯了眼睛,侧身不再看他,淡淡地道:“你是来取一等赤玉的么?” 璃骇一时失落,没有应声。 “好说好说。”月莲柔声笑着,食指一下又一下轻敲着剑柄。 璃骇松了口气,温柔地哄诱道:“十八你乖,把它给我,我可以给你比那玩意更加有用的东西。” “这还不简单。师父说了,若你杀了我之后将尸体碾碎,再无拼复可能,赤玉就不会再将我复活,这般一来,它便是你的了。”月莲轻巧地道,语气似乎是在说“这件衣服三文钱”。 话音未落,璃骇的笑意便如同被遽然吹熄的蜡烛那般熄在脸上。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54 风雪骤然翻卷开她的衣襟,寒意刺骨。 月莲心口如同压着一块石头那般不得喘息,力所不及便卑鄙可耻地靠身体来博成败,这同那些婉转承欢的军妓有什么区别? 越想越觉得恼怒,越想越觉得不甘,她踏过厚厚的积雪,迎着狂风随意漫步,发梢肩头全无冰雪沉积,亦未留半点足印,她身后的路像从未有人经过一般。 漫无目的地走了不知多久,雪停了。 她微微怔了一下,抬头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了铁军的营地,满山灯火,操练声四起。 月莲无意打扰,转身准备回去,深山之处却隐隐传来女子的哀嚎,距离很远,常人听不到,偏偏她耳力不凡,听得心烦意乱,恻隐之心一生,再回神时已将那衣衫不整的女子拦在身后。 “哟,哪来的美人儿,跟哥儿几个一起乐乐?”低等小兵未见过月莲真容,只知眼前的女人美若天仙,若是来个并蒂□□当真赛过活神仙啊。 “大哥……我看那女人冷冰冰的,没什么趣儿啊。”另一个小兵低声道,显然被月莲的气势震慑住了,话语没了之前的狂妄。 “你……你们回来,她……她腰间佩剑!”虽是最下位的将领,也是知晓,能在这北冥皇城自由走动、且腰间佩剑的女人,只有唯一一个,那个他连名字都不敢提的女人。 月莲根本没在意那些人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只是低了头,冷冷地看着瑟缩在她脚下的可怜美人——其实她救她有何用?这般美貌,这般无能,这般娇弱,不当军妓又能当什么呢?她究竟何时如此心软了…… “是,是是是眠月剑!”离月莲最近的小兵看清了,吓得连跑都跑不了,腿一软跪倒在雪地里,话音刚落,雪地里即刻跪了一地的人。 月莲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嘴角勾出一抹显而易见的讥讽——这些渣滓如此贪生怕死,哪里像传说中出生入死、战无不胜的铁军战士? “你叫什么名字?”月莲也没去搭理那些男人,只是俯下身,抬起她的下巴,这女人一直不敢抬眼看她。 “奴,奴叫,叫,半蝶。”半蝶不知是冷还是怕,全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她结结巴巴,连嘴唇都在颤,一双顾盼生姿的眼睛里含着隐约可见的泪,分外楚楚可怜。 月莲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人横竖是救了,总不好再丢回去吧……她骑虎难下地扫了那一大片跪着的人,只好道:“我身边缺个侍奴,你是想留在这,还是想跟我走?” 半蝶愣了好久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只会拼命地点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月莲再次叹了口气,将她带回了观心殿。 “你会什么?”月莲踏入内厅,太勋早已离开,她解了外衫随口问。 半蝶赶紧嘭地跪在地上:“回……回主……主子……” “你天生结巴?”月莲听着难受。 “不……不不……”半蝶把头摇得飞快。 “那你再结巴,我干脆把你送回去得了。”月莲摇了摇头,将外衫递给她。 半蝶赶紧爬起来接过,整理好挂在架子上。 “你是刚入军营的吗?”月莲随口问道。 半蝶一愣,“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竭力克制着唇舌的颤抖,认真道:“主……主子,半……半蝶已非处子之身。” “谁问你这个了?”月莲黑着脸扶额,又道,“我又不是男人,你是不是处子之身与我何干?” 半蝶吃惊地抬眼看她,又迅速地低下了头。 “你想说什么?”月莲捕捉到了她的目光。 “奴没想!”半蝶低着头。 “说实话。”月莲不耐地吐出三个字。 “奴……奴还以为,莲将军喜欢女色……”半蝶的嗓音越说越小。 月莲错愕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趣味盎然地问道:“若是我当真好女色呢?” “那奴什么都会!”半蝶说得自信满满。 月莲不语,阴着脸揉了揉太阳穴,心道找个军妓来当侍奴真是没事找事。 “奴很厉害的,之前是连玥将军最宠爱的一个呢!”半蝶以为她不信。 月莲闻言倏地睁开双目,沉声问道:“你是连玥的人?” “嗯……奴是南溟王送来献给连玥将军的,专攻床笫之术,普天下怕是无人能敌……”半蝶微微脸红,说得千娇百媚。 “……”月莲一时有些后悔,她当时只见半蝶被小兵欺侮,还当是刚入军营不识规矩的新人,哪里知道竟是南冥送来的极品贡品,这下可好,她在皇宴上刚给了连玥难堪,这会子又抢了连玥的侍姬,还是个……普天下无人能敌的侍姬。 “连将军。”门口的侍卫齐齐行礼,发出整饬的响声。 半蝶听闻风声,也顾不得礼仪,转身跑进了内厅。 “听说你抓走了半蝶?”连玥本就在气头上,月莲三番两次与他为难,他自是不会再顾忌其他。 “嗯。”月莲半个字儿都不想多说。 “你要一个军妓作何用?”连玥的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月莲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再开口。 “你不要欺人太甚!”连玥紧握巨剑的手下意识地向前移动了几分。 月莲见他恼怒又踯躅的模样,笑了:“连将军又要耍剑吗?” 连玥位列铁军总将,二等赤衣士,极少有人会这般像对一个孩童说话那般形容他的剑法。 “月莲,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处处针对我?”连玥着实想不通,向来寡淡少言的月莲为何对他“另眼相看”,最重要的是,他当真不记得与她有过什么过节。他从未想过争夺那一等赤玉,约战月莲这种蠢事,他可做不出,甚至在她来北冥之前,从未与她交锋过。 “不过是个军妓,连将军也跑来我这观心殿大呼小叫。”月莲表情如同看戏。 “你若真的缺侍奴,明日我择新入营的军妓给你送来,任你挑选。半蝶已是我的人,请务必归还。”连玥放软了语气,好声相劝。 “原来连将军的女人,可以任人轻薄。将士们玩弄完了再要回去,将军不觉得脏么?”月莲脸上似乎蒙了一层冰,语气寒意入骨,眼神比方才还要阴冷几分。 她又想起了姐姐。 姐姐是多么天真烂漫的一个女人,一心一意地恋慕着她有着赫赫战功的夫君,日日做梦,夜夜怀春,傻得可怜。 即便嫁了人,军妓依旧是军妓,军内有需要,便可任人采摘。 几十只男人的手,她甚至都分不清谁是谁的。 很多男人心满意足地给了她赏钱,她觉得那钱那么脏,脏得灼手,可她还是一一收好。 很多年后月莲才明白,当初姐姐那般阔绰地为她买那柄她曾梦寐以求的好剑,用的根本不是连玥的钱。 “半蝶,我要定了。”月莲见连玥脸色一会青一会白,斩钉截铁地道。 “你一个女人,要她何用?你可知她最擅长的是什么?”连玥气急败坏地嚷道。 月莲莞尔:“自是知晓的,我要同她学习房中之术。” 连玥一时无话可说。 “时辰已晚,连将军请回吧。”月莲带着些倦意揉揉额角。 连玥知晓半蝶那尤物是要不回来了,几度握拳,终究转身离开。 半蝶从屏风后出来,讨巧地跪在月莲腿边:“将军,你好威风。” “得了得了,我又不是那些军营里的男人,不喜欢听这些。”月莲烦躁地打断了她阿谀奉承的话,却见半蝶软弱无骨地起身,一手撩上她的腰。 月莲毫无防备,身子骤然一僵,下一秒已敏捷地闪开十米开外:“你做什么?!” 半蝶扑了个空,委屈地回头:“将军不是说,要同半蝶修习房中之术么?” 月莲脊背一阵冷飕飕地,她沉着脸拉了拉腰间的束带:“以后再说,你先去偏殿休息吧。” “奴退下了。”半蝶识趣地躬身行礼,抬步离开。 月莲松了口气,夜色正浓,睡意袭来,她撩起帘子走入居室。 “十八。” 一声低低柔柔、似幻似真的轻唤在空寂的房间内显得格外刺耳。 月莲猛地抬头,赫然看见自己床上不知何时躺着一个男人——他在此待了多久,她并不知道。出入守卫森严、高手众多、又有太勋坐镇的北冥皇城,如入无人之境,甚至戏玩一般潜入她的闺房,除了璃骇还能有谁? “十八,你果然在这。”璃骇微微勾唇。 这是月莲第一次见到他的本来面目,一时有些晕眩。 太勋所说句句属实,璃骇真正的模样乍看若太勋那般虚无惑人,却又在美字上更胜,他对她这般温润地笑着,嘴角扬起的弧度比落雪山顶盛开的鸩花还要妖娆,一时间仿佛房内的空气都开始变得稀薄,天旋,地转。 月莲眯了眼睛,侧身不再看他,淡淡地道:“你是来取一等赤玉的么?” 璃骇一时失落,没有应声。 “好说好说。”月莲柔声笑着,食指一下又一下轻敲着剑柄。 璃骇松了口气,温柔地哄诱道:“十八你乖,把它给我,我可以给你比那玩意更加有用的东西。” “这还不简单。师父说了,若你杀了我之后将尸体碾碎,再无拼复可能,赤玉就不会再将我复活,这般一来,它便是你的了。”月莲轻巧地道,语气似乎是在说“这件衣服三文钱”。 话音未落,璃骇的笑意便如同被遽然吹熄的蜡烛那般熄在脸上。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55 风雪骤然翻卷开她的衣襟,寒意刺骨。 月莲心口如同压着一块石头那般不得喘息,力所不及便卑鄙可耻地靠身体来博成败,这同那些婉转承欢的军妓有什么区别? 越想越觉得恼怒,越想越觉得不甘,她踏过厚厚的积雪,迎着狂风随意漫步,发梢肩头全无冰雪沉积,亦未留半点足印,她身后的路像从未有人经过一般。 漫无目的地走了不知多久,雪停了。 她微微怔了一下,抬头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了铁军的营地,满山灯火,操练声四起。 月莲无意打扰,转身准备回去,深山之处却隐隐传来女子的哀嚎,距离很远,常人听不到,偏偏她耳力不凡,听得心烦意乱,恻隐之心一生,再回神时已将那衣衫不整的女子拦在身后。 “哟,哪来的美人儿,跟哥儿几个一起乐乐?”低等小兵未见过月莲真容,只知眼前的女人美若天仙,若是来个并蒂□□当真赛过活神仙啊。 “大哥……我看那女人冷冰冰的,没什么趣儿啊。”另一个小兵低声道,显然被月莲的气势震慑住了,话语没了之前的狂妄。 “你……你们回来,她……她腰间佩剑!”虽是最下位的将领,也是知晓,能在这北冥皇城自由走动、且腰间佩剑的女人,只有唯一一个,那个他连名字都不敢提的女人。 月莲根本没在意那些人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只是低了头,冷冷地看着瑟缩在她脚下的可怜美人——其实她救她有何用?这般美貌,这般无能,这般娇弱,不当军妓又能当什么呢?她究竟何时如此心软了…… “是,是是是眠月剑!”离月莲最近的小兵看清了,吓得连跑都跑不了,腿一软跪倒在雪地里,话音刚落,雪地里即刻跪了一地的人。 月莲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嘴角勾出一抹显而易见的讥讽——这些渣滓如此贪生怕死,哪里像传说中出生入死、战无不胜的铁军战士? “你叫什么名字?”月莲也没去搭理那些男人,只是俯下身,抬起她的下巴,这女人一直不敢抬眼看她。 “奴,奴叫,叫,半蝶。”半蝶不知是冷还是怕,全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她结结巴巴,连嘴唇都在颤,一双顾盼生姿的眼睛里含着隐约可见的泪,分外楚楚可怜。 月莲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人横竖是救了,总不好再丢回去吧……她骑虎难下地扫了那一大片跪着的人,只好道:“我身边缺个侍奴,你是想留在这,还是想跟我走?” 半蝶愣了好久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只会拼命地点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月莲再次叹了口气,将她带回了观心殿。 “你会什么?”月莲踏入内厅,太勋早已离开,她解了外衫随口问。 半蝶赶紧嘭地跪在地上:“回……回主……主子……” “你天生结巴?”月莲听着难受。 “不……不不……”半蝶把头摇得飞快。 “那你再结巴,我干脆把你送回去得了。”月莲摇了摇头,将外衫递给她。 半蝶赶紧爬起来接过,整理好挂在架子上。 “你是刚入军营的吗?”月莲随口问道。 半蝶一愣,“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竭力克制着唇舌的颤抖,认真道:“主……主子,半……半蝶已非处子之身。” “谁问你这个了?”月莲黑着脸扶额,又道,“我又不是男人,你是不是处子之身与我何干?” 半蝶吃惊地抬眼看她,又迅速地低下了头。 “你想说什么?”月莲捕捉到了她的目光。 “奴没想!”半蝶低着头。 “说实话。”月莲不耐地吐出三个字。 “奴……奴还以为,莲将军喜欢女色……”半蝶的嗓音越说越小。 月莲错愕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趣味盎然地问道:“若是我当真好女色呢?” “那奴什么都会!”半蝶说得自信满满。 月莲不语,阴着脸揉了揉太阳穴,心道找个军妓来当侍奴真是没事找事。 “奴很厉害的,之前是连玥将军最宠爱的一个呢!”半蝶以为她不信。 月莲闻言倏地睁开双目,沉声问道:“你是连玥的人?” “嗯……奴是南溟王送来献给连玥将军的,专攻床笫之术,普天下怕是无人能敌……”半蝶微微脸红,说得千娇百媚。 “……”月莲一时有些后悔,她当时只见半蝶被小兵欺侮,还当是刚入军营不识规矩的新人,哪里知道竟是南冥送来的极品贡品,这下可好,她在皇宴上刚给了连玥难堪,这会子又抢了连玥的侍姬,还是个……普天下无人能敌的侍姬。 “连将军。”门口的侍卫齐齐行礼,发出整饬的响声。 半蝶听闻风声,也顾不得礼仪,转身跑进了内厅。 “听说你抓走了半蝶?”连玥本就在气头上,月莲三番两次与他为难,他自是不会再顾忌其他。 “嗯。”月莲半个字儿都不想多说。 “你要一个军妓作何用?”连玥的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月莲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再开口。 “你不要欺人太甚!”连玥紧握巨剑的手下意识地向前移动了几分。 月莲见他恼怒又踯躅的模样,笑了:“连将军又要耍剑吗?” 连玥位列铁军总将,二等赤衣士,极少有人会这般像对一个孩童说话那般形容他的剑法。 “月莲,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处处针对我?”连玥着实想不通,向来寡淡少言的月莲为何对他“另眼相看”,最重要的是,他当真不记得与她有过什么过节。他从未想过争夺那一等赤玉,约战月莲这种蠢事,他可做不出,甚至在她来北冥之前,从未与她交锋过。 “不过是个军妓,连将军也跑来我这观心殿大呼小叫。”月莲表情如同看戏。 “你若真的缺侍奴,明日我择新入营的军妓给你送来,任你挑选。半蝶已是我的人,请务必归还。”连玥放软了语气,好声相劝。 “原来连将军的女人,可以任人轻薄。将士们玩弄完了再要回去,将军不觉得脏么?”月莲脸上似乎蒙了一层冰,语气寒意入骨,眼神比方才还要阴冷几分。 她又想起了姐姐。 姐姐是多么天真烂漫的一个女人,一心一意地恋慕着她有着赫赫战功的夫君,日日做梦,夜夜怀春,傻得可怜。 即便嫁了人,军妓依旧是军妓,军内有需要,便可任人采摘。 几十只男人的手,她甚至都分不清谁是谁的。 很多男人心满意足地给了她赏钱,她觉得那钱那么脏,脏得灼手,可她还是一一收好。 很多年后月莲才明白,当初姐姐那般阔绰地为她买那柄她曾梦寐以求的好剑,用的根本不是连玥的钱。 “半蝶,我要定了。”月莲见连玥脸色一会青一会白,斩钉截铁地道。 “你一个女人,要她何用?你可知她最擅长的是什么?”连玥气急败坏地嚷道。 月莲莞尔:“自是知晓的,我要同她学习房中之术。” 连玥一时无话可说。 “时辰已晚,连将军请回吧。”月莲带着些倦意揉揉额角。 连玥知晓半蝶那尤物是要不回来了,几度握拳,终究转身离开。 半蝶从屏风后出来,讨巧地跪在月莲腿边:“将军,你好威风。” “得了得了,我又不是那些军营里的男人,不喜欢听这些。”月莲烦躁地打断了她阿谀奉承的话,却见半蝶软弱无骨地起身,一手撩上她的腰。 月莲毫无防备,身子骤然一僵,下一秒已敏捷地闪开十米开外:“你做什么?!” 半蝶扑了个空,委屈地回头:“将军不是说,要同半蝶修习房中之术么?” 月莲脊背一阵冷飕飕地,她沉着脸拉了拉腰间的束带:“以后再说,你先去偏殿休息吧。” “奴退下了。”半蝶识趣地躬身行礼,抬步离开。 月莲松了口气,夜色正浓,睡意袭来,她撩起帘子走入居室。 “十八。” 一声低低柔柔、似幻似真的轻唤在空寂的房间内显得格外刺耳。 月莲猛地抬头,赫然看见自己床上不知何时躺着一个男人——他在此待了多久,她并不知道。出入守卫森严、高手众多、又有太勋坐镇的北冥皇城,如入无人之境,甚至戏玩一般潜入她的闺房,除了璃骇还能有谁? “十八,你果然在这。”璃骇微微勾唇。 这是月莲第一次见到他的本来面目,一时有些晕眩。 太勋所说句句属实,璃骇真正的模样乍看若太勋那般虚无惑人,却又在美字上更胜,他对她这般温润地笑着,嘴角扬起的弧度比落雪山顶盛开的鸩花还要妖娆,一时间仿佛房内的空气都开始变得稀薄,天旋,地转。 月莲眯了眼睛,侧身不再看他,淡淡地道:“你是来取一等赤玉的么?” 璃骇一时失落,没有应声。 “好说好说。”月莲柔声笑着,食指一下又一下轻敲着剑柄。 璃骇松了口气,温柔地哄诱道:“十八你乖,把它给我,我可以给你比那玩意更加有用的东西。” “这还不简单。师父说了,若你杀了我之后将尸体碾碎,再无拼复可能,赤玉就不会再将我复活,这般一来,它便是你的了。”月莲轻巧地道,语气似乎是在说“这件衣服三文钱”。 话音未落,璃骇的笑意便如同被遽然吹熄的蜡烛那般熄在脸上。 ... 56 下一页 风雪骤然翻卷开她的衣襟,寒意刺骨。 月莲心口如同压着一块石头那般不得喘息,力所不及便卑鄙可耻地靠身体来博成败,这同那些婉转承欢的军妓有什么区别? 越想越觉得恼怒,越想越觉得不甘,她踏过厚厚的积雪,迎着狂风随意漫步,发梢肩头全无冰雪沉积,亦未留半点足印,她身后的路像从未有人经过一般。 漫无目的地走了不知多久,雪停了。 她微微怔了一下,抬头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了铁军的营地,满山灯火,操练声四起。 月莲无意打扰,转身准备回去,深山之处却隐隐传来女子的哀嚎,距离很远,常人听不到,偏偏她耳力不凡,听得心烦意乱,恻隐之心一生,再回神时已将那衣衫不整的女子拦在身后。 “哟,哪来的美人儿,跟哥儿几个一起乐乐?”低等小兵未见过月莲真容,只知眼前的女人美若天仙,若是来个并蒂双飞当真赛过活神仙啊。 “大哥……我看那女人冷冰冰的,没什么趣儿啊。”另一个小兵低声道,显然被月莲的气势震慑住了,话语没了之前的狂妄。 “你……你们回来,她……她腰间佩剑!”虽是最下位的将领,也是知晓,能在这北冥皇城自由走动、且腰间佩剑的女人,只有唯一一个,那个他连名字都不敢提的女人。 月莲根本没在意那些人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只是低了头,冷冷地看着瑟缩在她脚下的可怜美人——其实她救她有何用?这般美貌,这般无能,这般娇弱,不当军妓又能当什么呢?她究竟何时如此心软了…… “是,是是是眠月剑!”离月莲最近的小兵看清了,吓得连跑都跑不了,腿一软跪倒在雪地里,话音刚落,雪地里即刻跪了一地的人。 月莲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嘴角勾出一抹显而易见的讥讽——这些渣滓如此贪生怕死,哪里像传说中出生入死、战无不胜的铁军战士? “你叫什么名字?”月莲也没去搭理那些男人,只是俯下身,抬起她的下巴,这女人一直不敢抬眼看她。 “奴,奴叫,叫,半蝶。”半蝶不知是冷还是怕,全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她结结巴巴,连嘴唇都在颤,一双顾盼生姿的眼睛里含着隐约可见的泪,分外楚楚可怜。 月莲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人横竖是救了,总不好再丢回去吧……她骑虎难下地扫了那一大片跪着的人,只好道:“我身边缺个侍奴,你是想留在这,还是想跟我走?” 半蝶愣了好久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只会拼命地点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月莲再次叹了口气,将她带回了观心殿。 “你会什么?”月莲踏入内厅,太勋早已离开,她解了外衫随口问。 半蝶赶紧嘭地跪在地上:“回……回主……主子……” “你天生结巴?”月莲听着难受。 “不……不不……”半蝶把头摇得飞快。 “那你再结巴,我干脆把你送回去得了。”月莲摇了摇头,将外衫递给她。 半蝶赶紧爬起来接过,整理好挂在架子上。 “你是刚入军营的吗?”月莲随口问道。 半蝶一愣,“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竭力克制着唇舌的颤抖,认真道:“主……主子,半……半蝶已非处子之身。” “谁问你这个了?”月莲黑着脸扶额,又道,“我又不是男人,你是不是处子之身与我何干?” 半蝶吃惊地抬眼看她,又迅速地低下了头。 “你想说什么?”月莲捕捉到了她的目光。 “奴没想!”半蝶低着头。 “说实话。”月莲不耐地吐出三个字。 “奴……奴还以为,莲将军喜欢女色……”半蝶的嗓音越说越小。 月莲错愕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趣味盎然地问道:“若是我当真好女色呢?” “那奴什么都会!”半蝶说得自信满满。 月莲不语,阴着脸揉了揉太阳穴,心道找个军妓来当侍奴真是没事找事。 “奴很厉害的,之前是连玥将军最宠爱的一个呢!”半蝶以为她不信。 月莲闻言倏地睁开双目,沉声问道:“你是连玥的人?” “嗯……奴是南溟王送来献给连玥将军的,专攻床笫之术,普天下怕是无人能敌……”半蝶微微脸红,说得千娇百媚。 “……”月莲一时有些后悔,她当时只见半蝶被小兵欺侮,还当是刚入军营不识规矩的新人,哪里知道竟是南冥送来的极品贡品,这下可好,她在皇宴上刚给了连玥难堪,这会子又抢了连玥的侍姬,还是个……普天下无人能敌的侍姬。 “连将军。”门口的侍卫齐齐行礼,发出整饬的响声。 半蝶听闻风声,也顾不得礼仪,转身跑进了内厅。 “听说你抓走了半蝶?”连玥本就在气头上,月莲三番两次与他为难,他自是不会再顾忌其他。 “嗯。”月莲半个字儿都不想多说。 “你要一个军妓作何用?”连玥的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月莲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再开口。 “你不要欺人太甚!”连玥紧握巨剑的手下意识地向前移动了几分。 月莲见他恼怒又踯躅的模样,笑了:“连将军又要耍剑吗?” 连玥位列铁军总将,二等赤衣士,极少有人会这般像对一个孩童说话那般形容他的剑法。 “月莲,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处处针对我?”连玥着实想不通,向来寡淡少言的月莲为何对他“另眼相看”,最重要的是,他当真不记得与她有过什么过节。他从未想过争夺那一等赤玉,约战月莲这种蠢事,他可做不出,甚至在她来北冥之前,从未与她交锋过。 “不过是个军妓,连将军也跑来我这观心殿大呼小叫。”月莲表情如同看戏。 “你若真的缺侍奴,明日我择新入营的军妓给你送来,任你挑选。半蝶已是我的人,请务必归还。”连玥放软了语气,好声相劝。 “原来连将军的女人,可以任人轻薄。将士们玩弄完了再要回去,将军不觉得脏么?”月莲脸上似乎蒙了一层冰,语气寒意入骨,眼神比方才还要阴冷几分。 她又想起了姐姐。 姐姐是多么天真烂漫的一个女人,一心一意地恋慕着她有着赫赫战功的夫君,日日做梦,夜夜怀春,傻得可怜。 即便嫁了人,军妓依旧是军妓,军内有需要,便可任人采摘。 几十只男人的手,她甚至都分不清谁是谁的。 很多男人心满意足地给了她赏钱,她觉得那钱那么脏,脏得灼手,可她还是一一收好。 很多年后月莲才明白,当初姐姐那般阔绰地为她买那柄她曾梦寐以求的好剑,用的根本不是连玥的钱。 “半蝶,我要定了。”月莲见连玥脸色一会青一会白,斩钉截铁地道。 “你一个女人,要她何用?你可知她最擅长的是什么?”连玥气急败坏地嚷道。 月莲莞尔:“自是知晓的,我要同她学习房中之术。” 连玥一时无话可说。 “时辰已晚,连将军请回吧。”月莲带着些倦意揉揉额角。 连玥知晓半蝶那尤物是要不回来了,几度握拳,终究转身离开。 半蝶从屏风后出来,讨巧地跪在月莲腿边:“将军,你好威风。” “得了得了,我又不是那些军营里的男人,不喜欢听这些。”月莲烦躁地打断了她阿谀奉承的话,却见半蝶软弱无骨地起身,一手撩上她的腰。 月莲毫无防备,身子骤然一僵,下一秒已敏捷地闪开十米开外:“你做什么?!” 半蝶扑了个空,委屈地回头:“将军不是说,要同半蝶修习房中之术么?” 月莲脊背一阵冷飕飕地,她沉着脸拉了拉腰间的束带:“以后再说,你先去偏殿休息吧。” “奴退下了。”半蝶识趣地躬身行礼,抬步离开。 月莲松了口气,夜色正浓,睡意袭来,她撩起帘子走入居室。 “十八。” 一声低低柔柔、似幻似真的轻唤在空寂的房间内显得格外刺耳。 月莲猛地抬头,赫然看见自己床上不知何时躺着一个男人——他在此待了多久,她并不知道。出入守卫森严、高手众多、又有太勋坐镇的北冥皇城,如入无人之境,甚至戏玩一般潜入她的闺房,除了璃骇还能有谁? “十八,你果然在这。”璃骇微微勾唇。 这是月莲第一次见到他的本来面目,一时有些晕眩。 太勋所说句句属实,璃骇真正的模样乍看若太勋那般虚无惑人,却又在美字上更胜,他对她这般温润地笑着,嘴角扬起的弧度比落雪山顶盛开的鸩花还要妖娆,一时间仿佛房内的空气都开始变得稀薄,天旋,地转。 月莲眯了眼睛,侧身不再看他,淡淡地道:“你是来取一等赤玉的么?” 璃骇一时失落,没有应声。 “好说好说。”月莲柔声笑着,食指一下又一下轻敲着剑柄。 璃骇松了口气,温柔地哄诱道:“十八你乖,把它给我,我可以给你比那玩意更加有用的东西。” “这还不简单。师父说了,若你杀了我之后将尸体碾碎,再无拼复可能,赤玉就不会再将我复活,这般一来,它便是你的了。”月莲轻巧地道,语气似乎是在说“这件衣服三文钱”。 话音未落,璃骇的笑意便如同被遽然吹熄的蜡烛那般熄在脸上。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