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倒腹黑王爷》 第1章 深秋里春天的梦 咦,前面一片红彤彤的光是什么鬼呀,为什么还有一个长发及腰的黑衣人,好可怕啊。会不会是黑白无常知道她昨晚偷吃了贵妃娘娘的杏仁紫米糕今天来索命了,不要啊不要啊,她芮笑笑还是风华正茂的可爱少女,不要下半辈子都在阴暗恐怖的阴曹地府度过啊! 命令自己赶紧往回跑,手却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的锢住,她惊惧的回过头,刚想喊出的“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偷吃,每年清明都给你烧香拜佛”转化成一句花痴的“好帅啊……”。 黑白无常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看精致的五官,一身黑色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更是显得英俊挺拔,这似浓墨水彩般的英眉、明亮璀璨的双眸、俊挺巧致的鼻子,还有如花薄唇边那一抹不怀好意、邪魅狷狂的笑,分明都是在说:“我在勾引你,你要上勾吗?” 死命的点头,一瞬间便被拉到那人儿的跟前,俊朗的面孔越来越近,心里的小鹿君在原野拼命的奔腾。终于在那花儿般的唇快要碰上自己唇儿的瞬间,芮笑笑闭上了一直冒着星星的眼睛。 “啪——” 没有预想中软绵绵的感觉,宫里的小宫女不是说两个人亲亲是很软绵绵的么,怎么嘴儿没有软软的,脸倒是很疼啊,若这就是亲亲的感觉,她可不可以拒绝! “芮笑笑!你干嘛抓着我的手还要亲我啊!” 一阵熟悉的声音朦朦胧胧的传进耳里,不管啦不管啦,管他是谁,眼下美公子才是最总要的啊……公子你怎么越来越远了,你你你,你别走啊…… “啪啪啪啪啪啪啪。” 一阵短促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一定是她的床友趿着鞋去尿尿,明天起来一定要告诉她把夜壶移到闺阁里。可是等等,怎么脸还有些疼? “芮笑笑!你给我起来!”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清丽小脸儿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啪啪啪”的声音也是她那只万恶的手和自己吹弹可破的脸颊共同制造的。 芮笑笑苦着一张脸小声问道:“你干嘛打我啊……差一点就要啾到了……公子别走……” “你做春梦也挑挑对象好不好,要不是本姑娘及时醒来,说不定一大早就要被你毁了清白了。” 疑惑的看着这个衣不蔽体、披头散发、脸颊上还有两坨刚睡醒的“少女红”的少女蹲在床上说自己的清白要被毁掉了,芮笑笑嘟嘟囔囔道:“你说什么啊?你的清白给我我也不会要啊。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厩仆寺新来的小厮要不要,上一次你去看那头蠢马的时候他不是还给你偷偷送了一个秋天的波吗?” “给本郡主暗送秋波的人多了去了,还不是因为本郡主闭月羞花,气质脱俗……啊呸,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倒是给我醒醒,顺便把你的爪子从我的手腕上放开!” “哼?”芮笑笑费力撑着身子,睁开眼睛,顺着耿妙恬的目光,她赫然看见自己的手竟然牢牢的抓着耿妙恬的手腕。 “呀!”芮笑笑惊惧的把手里的东西甩开,一瞬间睡意全无,“你你你,我我我……” “你什么我什么。”耿妙恬不满的看着芮笑笑,“要是知道你竟是这样如饥似渴的人,早该问了贵妃娘娘,将你许配了出去……” “嘘!”芮笑笑一个快手遮住了耿妙恬的嘴,这一下却没控制力道,终于她成功地看到耿妙恬快要翻到天灵盖后边去的白眼。 心里偷偷一笑,自己这是光明正大报了今早她对自己施/暴和没啾到美公子之仇。 见耿妙恬要动手,她立即小声说:“娅姑姑快来了,她来了要是听到你这样说,以后就没人陪你睡觉了。” 话音未落,便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接着是一个声音:“郡主和芮姑娘该起床了,已到了卯时了。” 耿妙恬和芮笑笑对视了一眼,紧接着,芮笑笑一边暗自庆幸娅姑姑来得正是时候,一边装作迷迷糊糊的样子回答道:“听到了,这就唤郡主起床。” “那奴婢这就叫人端了热水来伺候郡主和芮姑娘起床。” 开门声、宫女们轻巧而紧凑的脚步声接踵而至。 芮笑笑将耿妙恬的睡衣带子一拉,露出一件粉红色的流光衣罩,小声道:“奴婢这就伺候郡主起床。” 耿妙恬急忙护住快要敞开的睡衣,一把抓住芮笑笑颈后衣罩的蓝色绳子轻轻一扯:“奴婢这也伺候芮姑娘更衣。” “两位快别闹了,否则用膳要迟到了。”娅姑姑是宫中老资历的宫女,被贵妃指来作湘郡主的管教姑姑,所以她说的话仍旧是有分量的。 在娅姑姑的目光下整理好自己的衣物下床,芮笑笑和耿妙恬分别从屏风的一左一右走出闺阁。 这边两个宫女拿出一套湖蓝色的裙装问湘郡主是否满意,湘郡主瞟了一眼,随意点点脑袋,然后一头扎进热水里洗脸——“扑”的一声,溅起一尺水花。 那边一个宫女拿出一套淡黄色的裙装问芮姑娘是否满意,只见芮姑娘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突然羞涩的摇摇头,指了指另一件粉红色的裙装,这一笑可惊得拿衣服的宫女手一抖。 那宫女被娅姑姑瞪了一眼,满头黑线的换了一旁被钦点的小粉。芮姑娘一脸羞涩的点点头,再带着这个迷一样的笑一头扎进热水里洗脸——“通”的一声,溅起一尺水花。 二人洗漱更衣完毕,被宫女带着往另一边的偏殿走。 * 耿妙恬是霁国贵妃容语懿的侄女,之所以住在贵妃宫中,要从淳封十三年讲起。 耿妙恬五岁时,娘亲容月彤染疾病而死。耿妙恬在容月彤死后整整一个月未发一言,只和跟随在侧的小丫鬟芮笑笑说“水”、“饭”、“睡”几个字,深夜也总是哭着醒来,枕巾被沾湿一大片。 赵月彤死后一个月的某天,耿老爷让芮笑笑晚上陪着耿妙恬睡。 从那以后,耿妙恬也再不会哭着从梦中醒来惊起耿府盏盏纸灯。 再一周之后,思念逝去胞妹的贵妃将侄女接进宫中,看着原本可爱活泼的小女孩赤眼婆娑的叫自己“娘亲”,当即泪如泉涌。想到堂堂礼部尚书的正妻竟会因感染风寒而亡,定是那耿遐不珍视看重妹妹造成的,当即请求宣继帝准许自己将侄女留在宫中抚养。 一旁的宣继帝阚轩奕看着这番景致,允了下来,并当场赐其“湘郡主”的封号,为正三品,位等三公、爵同四王。 耿妙恬抽噎着说“谢谢姨父”,一旁的太监宫女皆是大惊失色。 宣继帝却抹去耿妙恬脸颊上泪珠,笑着说:“以后就将这馨凝宫当做你的家,每月回家探望一次你父亲罢。” 湘郡主抽抽噎噎的掉眼泪,全然忘了一侧歪着脑袋心里嘲笑自己掉金豆豆的小女孩该何去何从。 当天晚上耿妙恬回了府,似乎已经忘了今日在馨凝宫发生的事,还是和芮笑笑该吃吃,该睡睡,只觉得父亲总会时不时看着自己叹气,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直到第二日,皇宫的人来将湘郡主带走,芮笑笑要跟着上马车,却被一个怪声怪气的太监拦下。如此,在芮笑笑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马车载着耿妙恬驶向皇宫。 当晚,湘郡主的哭声惊醒了馨凝宫,就因为湘郡主在“娘亲”之后还喊了个“笑笑”,第二日芮笑笑就被接进了宫。 还是昨天那辆马车,还是昨天那个太监,芮笑笑上马车之前“不小心”狠狠踩了昨天那个拦住自己的太监的脚,再一脸纯洁无辜的扬起头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哒!”彼时的她认为就是因为那个太监所以自己才不能跟着妙妙去皇宫。 自此,芮笑笑算是随着耿妙恬在皇宫住下,每月定时回耿府一趟,一趟三天。又因芮笑笑可是能上郡主闺床的人,不同于一般丫鬟,所以贵妃赐号“芮姑娘”,在馨凝宫同样享受着官家小姐的待遇。 * 到了吃饭的偏殿,只见十皇子阚晟晖已经坐在贵妃容语懿旁边,正为母亲夹菜。 贵妃身侧的南蓉姑姑小声说了句“湘郡主和芮姑娘来了”,很快一抹蓝色的影子和一抹红色的影子就走了进来。 “给贵妃娘娘请安,给十皇子请安。” “今日厨房做了你们最爱吃的糖蒸酥酪,快起身来吃吧。” 听到“糖蒸酥酪”,两个脑袋不约而同的抬起来,眼睛“刷”的泛起星星点点的光。 阚晟晖看了一眼她俩算是打了招呼,当看到芮笑笑的脸,和贵妃一样皆是一愣。只见芮笑笑的脸颊两边有两坨艳丽的红色,一看就知道是胭脂抹多了。贵妃没忍住掩嘴笑了笑,十皇子没忍住薄唇抽了抽。 “谢姨母/谢贵妃。”三个字还没有说完,两个影子就在桌子旁座定开始风卷残云。 “本宫这样可真是安逸。”容语懿看着两个可爱(……)的小姑娘,再看看身边吃饭都这么赏心悦目的十皇子,“每日都有人一起用膳,仿佛这馨凝宫永远都是热热闹闹的。” 阚晟晖眼波微动,“仿佛”二字有些微刺耳,说:“父皇每日忙于朝政,已有几日不来后宫了罢。” 容语懿一愣,忙着拨几口珍珠翡翠银耳到口中,含含糊糊的说:“我又没说想和你父皇一起用膳,你可别乱说。” 阚晟晖无语的看了一眼自家母妃,也懒得纠正刚刚她说的话被有心人听去了可是大不敬。 “哎。”刚刚还心慌意乱的容语懿突然叹了口气,“再过半年多你也要年满十八出宫开府建牙了,虽然你自十一岁开始便不愿与母妃同住一个宫殿,但每日都来陪母妃用早膳,也算是朝夕共处,若是你及了成年礼,有了自己的府邸,母妃一个人在这宫中……” “姨母,还有我啊!”容语懿嘴里包着桂花糖藕安慰容语懿,“我和笑笑还在这宫里陪您呢,姨母不伤心啊。” “还好还有你和笑笑。”容语懿拿出手帕抹了抹眼角,欣慰的说,“不然本宫命厨房做了这糖蒸酥酪都不知道和谁一同吃。” 耿妙恬停下手里的动作,伸出手,嘴巴一瘪:“姨母!” 容语懿伸出拿着手帕的手,拉着侄女儿的手,皱着眉:“恬儿!” “可老爷不是说,待郡主三个月后年满十七行成人礼时,就请贵妃向皇上求情,将郡主许配个好人家吗?这么说来……郡主,如果你顺利嫁出去,我们会比十皇子先出宫哦。贵妃娘娘,您以后做了糖蒸酥酪差人送到耿府好不好啊?府里厨子做的糖蒸酥酪完全比不上馨凝宫的哦。”芮笑笑说这话时完全没有注意到某皇子的嘴角再次抽了抽。 容语懿:“……” 耿妙恬:“……” “就算以后儿子在宫外建了府邸,还是会回宫看望您的。”阚晟晖夹了菜在容语懿碗中,“现下,再吃一些您最爱的绿簇花吧,我看您最近脸色都差了许多,父皇看了会责备儿子不孝的。” “是吗?”容语懿捧着自己的脸忙问道,“我也觉得最近因为变换季节有些睡不好呢,皮肤变得好差。”说完对一旁的南蓉姑姑说,“南蓉,本宫待会儿要泡个花瓣浴,再准备些肌玉露。” 再喝了几口汤,容语懿草草嘱咐了几句三人路上仔细晨露就迫不及待的要去沐浴,阚晟晖看了看殿内的灯盏和殿外还没有亮透的庭院,再看看抢着吃最后几口椰汁紫米糕的两人,朝殿外唤了一声:“嵇修。” 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即刻走到阚晟晖身后,再在灯光下一看,面目俊朗、虽是垂眉顺眼,脸上却毫无谦卑的姿态,眼中一派朗星清明:“十爷。” “准备好轿辇,去东雍监。” “是。”嵇修回应着退出殿内。 第2章 十爷的一炷香 三人走出馨凝宫,已有两架轿辇在外等待。阚晟晖径直朝首位的轿辇走过去,耿妙恬朝第二架轿辇走过去,嵇修和芮笑笑分别跟在轿辇两侧。 霁国建国至今,已是第一百五十三年。 建国之始,开国皇帝宗继便沿袭前朝旧制,皇子们成年在宫外建府邸之前,自四岁起,每日都需在东雍监学习和足十小时。到了第三皇帝肃继帝时,霁国已是周边国家数一数二的强国,国风开明、百花齐放,甚至一度有“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社会风气出现。 徽亨十年,肃继帝下令,只要是还在宫内生活的皇亲国戚,无论男女,都要接受教育,女子更甚。 而民间的私塾也应将“有教无类”这一教育理念发扬光大,官员子女更要接受良好的教育。又大力改革科举制度,在社会各界广纳贤士、任人唯贤。 此举一出,霁国赫然浮现一股学习的浪潮,连几十岁目不识丁的老太太也能写得自己的名字。 肃继帝深知教育可以感化、征服人心,既能使百姓形成道德信念,又能使其自觉的明晓何为“羞耻之心”,日此下来,既使得百姓遵守社会规矩,又促使社会安定发展下去。 时至今日,这样的规定仍旧承袭下来,宫中所有有品级、有爵位的未成年皇亲、皇戚,皆要在辰时到达东雍监进行各个科目的学习,午时就在东雍监旁的宫殿用膳,未时到申时继续下午的课程学习。 每位皇子或公主、郡主都可以带一位伴读,供主人的随时差遣。皇子所携伴读可以是官家公子,统一住在别殿。皇子的伴读可以随时跟换。 如此往复,无一日可息。 * 轿辇开始缓缓前进,耿妙恬滩坐在软软的座位上,抬头看天上还未散去的点点繁星,抱怨道:“不想去东雍监上课,又要听都太傅说些我听不懂的小故事了。” “对啊,他上次说那个用两千个弱残老兵吓走一万多个精兵,还能守住一个空城的故事,我真的觉得好玄乎哦,怎么会有那么笨的人嘛。”芮笑笑也一脸不爽的抱怨起每日的课程,“妙妙你快些嫁人好不好,你许配了人家,我们就不用这样每日早起去东雍监上课了。” “我才不要好嘎。”耿妙恬白了芮笑笑一眼,“每次回家看到爹那几个小妾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哟,回来了,还是皇宫的水养人啊,白白胖胖的,多惹人怜啊’,本郡主是猪还是怎么样啊,还白白胖胖,还惹人怜,猪惹人怜吗?” 惟妙惟肖的模仿让架辇的几个轿夫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每天都听这湘郡主和芮姑娘口无遮拦的插科打诨,可比只抬这不喜言谈、心思缜密的十皇子的轿子有趣多了。 心思缜密的十皇子睁开假寐的双眼,表妹每日清晨对皇家礼教的吐槽和对自家糗事的爆料让他不由得想起同样随时处于脱线状态的母妃,真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馨凝宫的下人这两年来被他暗中挑了又挑,换了又换,终于如今成了一池清澈见底的水,池水里的鱼几斤几两,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如同风光无限的背后是成倍而计的努力煎熬,安详平静的背后,是成倍而计的步步为营、惊涛骇浪。母妃的天真无邪,需要有人尽心尽力去珍视呵护。 “所以你是担心日后的夫君也去娶好多好多小妾来气你。”芮笑笑觉得自己肯定是猜对了耿妙恬的小心思,兀自揪着手中的小手帕,“以后若是你的夫君找好多好多小妾,那我们凑一……” “笑笑还是你好。”耿妙恬突然弯下腰抱住芮笑笑的脑袋,吓得轿夫差点脚底打滑人仰马翻,肇事者抱着一颗左摇右晃的小脑袋毫不知情,笑嘻嘻的说,“我们凑一起,把她打得落花流水!水土不服!服服帖帖!” 扎着两个垂鬟分肖髻的芮笑笑挣扎着脱离魔爪,好不容易终于露出脑袋,气喘吁吁的嚷道:“我是说我们可以凑一桌两桌三桌麻将啊!” 这一下,连前方的嵇修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耿妙恬呆滞的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耿妙恬又滩坐在软椅上,她斜睨了一眼芮笑笑,又斜睨了一眼宫墙上的路灯,瞟到前方坐得端正笔直的十皇子,小声叫轿夫拉近和前面轿辇的距离,偷偷一笑,然后问道:“晖哥哥,再过半年你就要出宫开牙建府了,届时皇帝姨父说不定一高兴把婚配也给你解决了。” 阚晟晖继续闭目养神,不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位表妹的下文。 “你可有心仪的女子?不妨告诉我,我去帮你打探打探。”他能够想象湘郡主此刻那八卦的眼神和猥琐的动作,继续闭目养神,当作这深秋里的一阵小风吹了过去。 耿妙恬见前面的人迟迟不回答,低头问一旁的芮笑笑:“他是睡着了吗?” “应该是的……”猥琐二号支着头还是只望得到前年那人的后脑勺,自以为已经压低了声音,除了猥琐一号谁也听不见她的话,“可是这么多年都不见十皇子对某位官家女子表现出特别的兴趣,身边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十爷该不会,喜欢男子?” 骤然听到这话的众人想笑又只得极力忍住,再看前方端坐的主,仍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只有身侧的嵇修在偷笑之后瞟了一眼十皇子,不看倒好,一看只见阚晟晖仍是面无表情,眼眸却是睁开的,映着宫墙上光,加上他本就是极盛的容貌,此刻看了竟是慑人万分。 身后的两人还在旁若无人的嚼着舌根。 此时一阵风吹了过来,嵇修不自在的咳了两声,身后的声音戛然而止。嵇修再看了一眼身旁的主子,之间他此刻又是闭上眼睛,仿佛刚才自己看见的那双晶亮眸子只是自己的错觉。 嵇修暗自松了口气,然而,两秒之后…… “我觉得万青懋要像一点,他可是盛都出了名的风流倜傥。”湘郡主不怕死的说。 “不不不,我觉得匡烨翟受咱们十爷恩宠的时间可比万公子多多了,他们好像去茅厕都是一起的。”芮姑娘不怕死的继续说。 “我不许你这么说匡公子。”湘郡主似乎有些不乐意了。 “可是我是就事论事啊。”芮姑娘完全不想顾及湘郡主的情绪。 “我就不许你随意说他。”湘郡主似乎和芮姑娘杠上了,身上的猥琐气质也一扫而空,正义凌然得让湘郡主自己都觉得自己很伟大。 “我没有随意说他,我从东雍监的茅房出来亲眼看见他们俩有说有笑一同进去的!”芮姑娘全然无所畏惧。 “我和你也一同去茅厕啊!”湘郡主觉得这个比喻十分具有说服力。 “可我俩都是各自解决各自的啊!”芮姑娘说这话时豪迈无比。 “……”湘郡主一时竟无言以对。 芮笑笑得意的看着耿妙恬,顺便从随身背着的小包包里掏出一块包得方方正正的豆沙煮饼开开心心吃起来以祝贺自己取得初步性的胜利。 在芮笑笑吧唧吧唧吃着豆沙煮饼、耿妙恬气结不过全程躺尸、嵇修怀着一颗上下跳动的心臆想着异常冷静的十皇子突然爆发的时候,天色不知不觉间亮了个透,再往前数十步就是东雍监,一声“停”,让嵇修的心漏跳了一拍,耿妙恬有气无力的睁眼说瞎话:“到啦。”芮笑笑像只仓鼠一样还啃着那块豆沙煮饼。 “爷的玉章忘带了。” 嵇修刚想说话,便听见阚晟晖略微提高音量道:“芮笑笑。” “啊?”被点到名的生物嘴里还含着最后一口饼,含含糊糊的说:“肿玛吖。”(作者译:怎么啦) “在爷的书桌上。给你一炷香的时间。继续走。” 后面一句话显然不是对芮笑笑说的,可单细胞生物很随意的“哦”了一声,继续跟着轿辇前进。 走了两步,只见耿妙恬和身边的四个轿夫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着自己,芮笑笑把自己上下打量了一下,很可爱很水灵的小粉啊,自己的发髻也是最近宫廷内流行的垂鬟分肖髻,像只小兔子是的很是可爱呀,没有任何问题嘛。 再蹦蹦跳跳往前走了两步,只见前方的嵇修突然停了下来把芮笑笑拉住,芮笑笑原本看着高大俊朗的嵇修朝自己走来就已经停止了前进,心里的小鹿君开始在原野奔腾了,昨晚的梦一定是个预兆,虽然嵇修爱穿灰色的衣服从未穿过黑色、笑起来也是像个小太阳而不是走邪魅狷狂的路线,但是看在他是一枚大帅哥的份上,她芮笑笑可以考虑下下接受他的告白啦。 “十爷让我提醒你如若一炷香之后未看见他的玉章,今日你就不用吃午膳和晚膳了,骐骋的宵夜也要你亲自喂投。”说完,毫不留恋的转过身回到他的工作岗位。 小鹿君一头撞死在树上,口吐白沫血溅三尺。 耿妙恬转过身同情的看了一眼芮笑笑,那口型还在说“一炷香”。 芮笑笑一个激灵,一炷香?!从馨凝宫走到这儿都不止一炷香! 又想想十皇子阚晟晖那可以杀死人的目光,记得四岁半的自己初到宫中有一次不小心打碎了时年七岁的十皇子最爱的彩光流离灯,被他狠狠瞪了一眼,害得她连续好几天做噩梦,都梦到被可怕的吊死鬼追着跑,第七天更是被吓得尿了床。这是耻辱,这是剥削,红果果的对无产阶级劳动力的剥削! 芮笑笑对着阚晟晖的背影狠狠挥了个拳头,转过头苦着一张小脸拔腿就往回跑,她发誓,今天的仇她一定要报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3章 这就是梦里的人啊 此刻的“东雍监—馨凝宫”一条线,又上演着粉裙姑娘不顾形象狂奔的一幕,所到之处,路边的宫女太似乎还听到这姑娘叫嚣着什么,仔细听好像是“势不两立”,一晃又听成了“柿子板栗”,这大中午的,小丫鬟肯定是饿了才这么心急回宫吃饭。 风打在脸上,可芮笑笑没有一丝“金风送爽”或者“秋兰飘香”的惬意,她只觉得嗓子快要冒烟了,她此时此刻只想喝一口水。 芮笑笑像头饿狼一样狂奔,拐过前面那个门,再跑过一个小花园就可以抄近路到馨凝宫了,茶水茶水,我就可以喝到你了! 一想到馨凝宫的酸梅茶,芮笑笑脸上露出渴望的神色,再加上剧烈的运动让她的脸色变得苍白,留了两坨突兀的胭脂红顶在脸颊,咬牙切齿的面部表情让此刻的芮笑笑看起来很……诡异。 芮笑笑一个大跨步跨出这扇小小的门,想象自己变成了一只雄鹰,抓着一只名叫“十皇子”的野兔,在空中飞来飞去尽情□□,她看着野兔眼中的惊恐,闭着眼睛自由翱翔,嘴里还说着:“你叫啊你叫啊,叫破喉咙都没有人会来救你,这整片天都是我的。” “嘭——” 雄鹰不小心撞在什么东西上,“啊”的一声,从她的整片天掉了下去。 “啊啊啊,大胆奴才,走路不看路的吗?竟敢顶撞昭王。你你你,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昭王磕头认罪,是想去慎刑司受罚嘛?嘿嘿嘿,不磕头认罪还算了,你还敢瞪着昭王,是活腻了吗?来来来来人!” “小福子。” 一身玄色宫装的人叫住了叫小福子的小太监,他看向呆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脸颊边有两坨艳红的少女,轻声问:“看你的装扮不似普通宫女,可是哪家大人的小姐?” “回回回回王爷……奴奴奴奴婢是……湘湘湘湘郡主的陪陪陪陪读……” “那便是馨凝宫的人了。”只见昭王伸出一只手,说,“以后在这宫中你可要仔细了,今日你撞了我我不追究,可不代表明日你撞了其他的人,他不追究。可是懂了?” “懂……懂……懂……懂了……” 芮笑笑木讷的伸出手,脑海中浮现的都是昨晚的梦境,黑色的衣服,似浓墨水彩般的英眉、明亮璀璨的双眸、俊挺巧致的鼻子,还有如花的薄唇,分明就是眼前这人儿,虽是没有邪魅狷狂的笑意,可这温和柔软的笑容,更像是一记从天边滚滚而来春雷,一下一下砸在空旷无边的原野上,没有振聋发聩的轰鸣,但却是掷地有声,闷在心里,久久挥之不去。 昭王毫无保留的对着芮笑笑又笑了一下,叮嘱她回去的路上不要再如此莽撞,便径直领着人走了,芮笑笑花痴一般的张着嘴,暗暗的答着:“好的……” 突然身侧吹过一阵阴风,瞬间吹散了芮笑笑身边不断冒出的朵朵桃花点点爱心,芮笑笑这才发现昭王身后跟着一位美艳的女子,女子走过去时看了芮笑笑一眼,虽只是一眼,但足以称得上是惊鸿一瞥,但想起女子的眼神,芮笑笑又是一记寒颤,肯定了刚刚的阴风就是她发动的! 不过现在才不管她阴风还是她美不美,芮笑笑花痴的靠着宫墙看着自己的手,昭王的手如此宽大温暖,将她的整个手都包了进去,又想起刚刚昭王温柔的对自己说:“可是懂了?”那柔情似水的眼神,分明在说:“我在勾引你,你要上勾吗?” 芮笑笑娇羞的跺了一下脚,大声说:“我当然的愿意啦!” 在旁边打扫落灰,将一切都尽收眼底的小宫女们可是昭王的铁杆粉丝,她们打听到今天昭王会入宫同皇上商议事情,好不容易换了班,就为了看昭王一眼。 如今昭王的玉手被这个一上午在宫中跑来跑去、身后升腾起一阵阵尘灰、最后为了引起昭王的注意居然上演小可怜戏码的疯姑娘抓了,她们心里有一种自己辛辛苦苦种的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几个小宫女当下交换了一下眼色,一个宫女一扫把扫在芮笑笑脚边:“我说芮姑娘,您对着这石狮可是碎碎念了好一会儿了,您这肩膀上的包袱不沉吗?” 正在犯花痴的芮笑笑听到“包袱”两个字猛的一愣,看了一眼那个宫女,中气十足的“啊——”一声,生生把几个小宫女吓得打了个颤。 粉红色的身影瞬间冲了出去,以百米冲刺的雄姿消失在宫门的拐角处,留下一阵“多谢姐姐提醒,这份恩情我芮笑笑来日再报”回荡在空中,余音久久不散。 这一边,留下几个不明所以就给了那疯姑娘“恩情”的宫女面面相觑。另一边,红色宫墙之下,耳边过着“嫦嫣此番进宫探望姨母,还要多谢昭王哥哥领嫦嫣游览皇宫……”,嘴边却扬起一抹仿若朝华的笑意,薄唇微启,重复着刚才听见的“芮笑笑”三个字。 跑到小花园的芮笑笑忍不住停下来大口的喘气,她靠在一颗玉兰树下,撑着膝盖使劲儿用手扇着风。明明是深秋的天气,硬是被自己过成了盛夏。芮笑笑一边腹诽十皇子,一边抱怨自己交友不慎,牺牲自己这么美好的青春年华,结果却换来了耿妙恬这个临危脱逃、没有担当、有福同享有难不能同当的白眼狼。 她对天发誓,如果时光倒流,让她回到四岁,她一定不会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路过厨房去茅房尿尿,而是会选择在房门外的桃花树下偷偷解决。 如果没有去尿尿,她就不会路过厨房。 如果没有路过厨房,她就不会有一股突如其来的饿意。 如果没有饿,她就不会偷偷溜进厨房找肉包子吃。 如果没有去厨房,她就不会遇到同样偷偷溜进厨房找肉吃的耿妙恬。 如果没有误以为耿妙恬也是一个可怜的小丫鬟,她就不会分给她一个自己架着小凳子好不容易拿到的包子。 如果没有那个包子,四岁半的耿妙恬就不会因为夜深人静的一个包子主动和自己结成“午夜偷食联盟”。 如果没有这个破联盟,她还是她的小丫鬟,整日偷懒偷睡偷玩混吃等死,根本不用来到这偌大无比的皇宫,被丧心病狂的十皇子虐待! 芮笑笑双目含泪的对自己年幼不更事的行为深深懊悔,冷不防一句“那昭王岂不是要大婚了”乘着风传进耳朵里,让芮笑笑收起泪目瞬间抬起头。 左右寻找之下,只见另一边的小路中走来一群人,芮笑笑赶紧蹲下身,敏捷的移动到旁边的一块大石头后面,很快她眼尖的看见石块右上角有一个洞,这简直就是为窥视偷听量身定做的石头啊。 芮笑笑透过洞看过去,两个衣着华美、妆容精致、身姿婀娜的美女领着浩浩荡荡的宫女太监慢慢悠悠的走着,芮笑笑使劲儿搜索着,终于把面前的两个人对上了号: 左边那个穿紫色衣衫、蓝色绉裙的是四妃之末的柔妃舒兮蓝。柔妃整个人虽是仪态万分、贵气十足,眉眼中却仍是流转着俏皮精灵的波光,端的是年轻美貌。说起来,今年年仅十九的柔妃可是比芮笑笑只大了三岁。 右边位有着椭圆形的苹果脸,身穿一件淡黄色衣衫,脚边一席暗灰色滚边彩凤纹衣裙的是真妃席芳仪,这席芳仪以胸大腰细闻名后宫。此刻她正垫脚去摘路边树上的白色小花,胸前的两块肉随着她的动作波涛汹涌。 芮笑笑眯着眼看着真妃,适才那句“那昭王岂不是要大婚了”是柔妃问的,那真正知晓实情的自然是旁边的真妃。 真妃看着手中的花儿,笑道:“你瞧皇后对窦嫦嫣那喜爱的程度,再加之皇后父亲右丞相在朝中的势力,窦嫦嫣成为昭王妃不过是时间问题。” “哎。”柔妃却是叹了一声,“那窦嫦嫣虽是礼仪才识处处周到万分,举止投足之间也是落落大方,和我们这些嫔妃说起话来更是游刃有余,可我瞧她和昭王对视时那眼,二人除却礼貌生分,在无半点情感,皇后那一句‘郎才女貌’说得是满堂喝彩,那二位听来却是笑得心口不一……” 真妃停下脚步,拿着手中的玉兰花放在柔妃唇边制止柔妃说话,看了一眼身边的贴身宫女如雪,如雪会意的点点头,领着身后的随从一一往后退,隔了数米远,一个个转过身去,低着头,恭敬的站在原地。 柔妃看到真妃这架势,立刻会晤了自己说错了话。 真妃瞟了一眼柔妃,全然没有刚才的温和,声音带了一丝嘲讽道:“如今你虽是位列四妃,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更别忘了,你能有今日,说到底是倚靠着谁。” “妹妹不敢忘记。”柔妃急得跪了下去。 “罢了。”真妃将手中的花往旁边的花圃里一扔,“下回可别让本宫再听见你说这些不合礼数的话。虽然你如今仍旧深得圣上宠爱,说到底都是沾了圣上心中挚爱,穆大将军亡妻,兰倩的光,若不是举手投足与兰倩有七八分的相似,能有如今你父亲平步青云,你在宫中的锦衣玉食吗?若是哪天圣上不念旧情了,你再做出此等蠢事说出此等蠢话连累了本宫,本宫可不能确定能否保住你这条贱命。” 柔妃唯唯诺诺的低着头,回答道:“奴婢记得了。” “适度放出流言蜚语推波助澜是一回事;对事情做出不合时宜的评价,让有心的人听了去再传了出去,又是另一回事。”真妃面无表情的看着柔妃,“前者是蓄势待发步步为营,后者是自作自受自掘坟墓。” 秋末的太阳仍旧有些毒辣,正是晌午十分,阳光直剌剌的射下来,晒久了容易出些薄汗。真妃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柔妃,恢复了往常温柔的笑意,举止优雅地拂了拂额头的细汗,缓缓转身往回走,说:“皇上最近似乎是有立储的想法。如今昭王管着户部,若真让他娶了窦嫦嫣,他便更是如虎添翼。到时候再想将他从昭王之位上拉下来,可谓是难于上青天啊。” “那姐姐准备先从何处入手呢?”柔妃跟在真妃身后,眼中一派纯真的狡黠。 真妃似笑非笑,似乎在嘲讽柔妃问了个傻问题:“自然是从身侧之人入手。” 两抹娉婷袅娜的背影越行越远,芮笑笑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水,她张开手掌在跟前的石头上蹭了蹭,是谁说的女人胸大便无脑的?一时间不禁感慨道:“不是我不明白,是世界变化快啊……” 第4章 从天而降的姽婳将军 “对啊,想我还将真妃当作榜样呢,宫中四处都说她为人和善、□□,今日看来,我要换偶像了。” “当年她来馨凝宫还赏过我糕点,我当时觉得她真的好美丽,胸大还这么平易近人。如今她竟要害昭王爷,我一定不能让她得逞!” “馨凝宫……你是湘郡主?” “我才不是那个没头没脑落井下石见色忘义的……”芮笑笑猛地转过头,眼睛瞪得铜铃大,看着身旁一边在石头上擦汗水一边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的可爱姑娘,只觉得头皮发麻呼吸困难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她努力平复好自己瞬间急促的呼吸,终于艰难的开口问道,“你……你……你……你……是……谁……” “我叫穆盼倩。” “……”芮笑笑只觉得掌心的汗水又多了一层,耳边回响着几日前耿妙恬的声音:“穆盼倩,正二品骠骑大将军穆嵘势最小的嫡女,比你都小一岁哟。昨年偷偷跟着大将军西征楼纱,荣归后被皇帝姨父称作‘巾帼不让须眉’,赐号‘姽婳将军’。这位‘姽婳将军’昨日亲口拒绝了吏部侍郎长子满厘的表白,并且当场表示此生非十皇子不嫁,如今这宫中都传遍了。前几日我还听见那几个公主在叽叽喳喳给皇子们给排了个位,咱们十哥以综合水平排名第一,以一票之差险胜昭王。她们又说和那些个官家小姐聊天时探出有不少未出阁的女子都心仪咱们十哥哥,现下看来,咱们十哥是抢手货啊,还有哦……” 如今那位放言称“非十皇子不嫁”的姽婳将军此刻就在自己跟前灿烂的笑着,芮笑笑想到耿妙恬的话,心想着既然这位姽婳将军喜欢十皇子,那么作为馨凝宫的人,她可不可以跟着沾一点十皇子的光,求求姽婳将军这一次不要把自己偷听两位娘娘“密谋”的事情告发出去呢? 芮笑笑在穆倩盼精光闪闪的目光下主动嗫嗫嚅嚅的作了自我介绍,又嗫嗫嚅嚅的说出了自己的请求,没想到穆盼倩一口就答应了,当下就收了芮笑笑这个小弟,拍拍胸脯说以后有什么事儿她姽婳将军罩着。 芮笑笑听到这话,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继而猥琐的抱着包袱,眼睛放光的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温婉可爱的小姑娘,迫不及待的说:“那你以后就是我大哥了!” “没问题!”穆盼倩拍了拍芮笑笑的肩膀,直拍得芮笑笑一阵咳嗽,“今日咱们这么有缘,一起见证了一幕后宫干扰朝堂的经典桥段,再加之你是贵妃娘娘宫中的人,我怎么也要和你拉好关系。” 芮笑笑满头黑线,姽婳将军这是在通过自己讨好贵妃娘娘吗?虽然自己在馨凝宫根本不值得一提啦,但如此看来,这姽婳将军不止打仗积极主动,终身大事也要占据主动位置。 芮笑笑自小生养在宫中,陪耿妙恬上一周两天的“公主养成计划课程”时,虽然整日被灌输女子要有三从四德、父母之言媒妁之命一定得遵守、在夫家要做好贤内助这样的思想,却仍旧没有这些美好的品德,整日吊儿郎当的乐忠于插科打诨、娱乐八卦。但若真要将自己的心迹坦露出来弄得世人皆知,她芮笑笑还是有九十九点不敢为加一点娇羞的。 如今穆盼倩的洒(毫)脱(不)豪(知)迈(羞)、英(不)勇(怕)果(拒)敢(绝)开始让芮笑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女追男又怎么了,又怎么了!只要结局是美好的,过程再惨烈又怎样?世人的眼光有那么重要吗?从今天开始,她,芮笑笑,要大胆的追求昭王,她要向世人宣告—— 追男无罪,追到手就是万岁!! “你这样手握拳头,双眼放光的样子,好像看到饲养公公拿着香蕉喂食,就手舞足蹈的猴子诶。”穆盼倩看着芮笑笑,看到对方瞬间石化,又补了一句,“还是被饿得瘦不拉几营养不良没毛的那种。” 芮笑笑说:“我是在鼓励自己学习你要大胆追求自己喜欢的人,追出自我,追出风采。” “这么说来,你有喜欢的人了?”穆盼倩八卦的看着芮笑笑,“给大哥说说,那人是谁?” 芮笑笑难为情的笑了笑,那娇羞的样子让穆盼倩起了一层鸡皮子疙瘩,芮笑笑一把拉过穆盼倩,在她耳边“如此这般”了一番。 听完芮笑笑的陈词,穆盼倩一边点头一边若有所思的说:“在真爱面前,一切阶级差距都是浮云,笑笑放心,大哥一定会帮你的!来,叫声大哥。” 芮笑笑看了看眼前娇小可爱的人儿,粉嫩的小脸、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巧精致的鼻子、樱桃般的小嘴,整一个洋娃娃,还有那和自己一样平坦的胸部……芮笑笑轻飘飘的喊了声“……大哥”,得到一声中气十足的“诶!”之后,芮笑笑有一种被调戏了的感觉。 “话说笑笑你背着这个包袱是要去哪儿呢?”穆盼倩搭着芮笑笑的肩膀俨然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笑笑一听这话,木然的看着穆盼倩,哭丧着脸说:“这下惨了。” ********** 大书房旁,是供还在宫中学习的公主们进行“月赛”的“绘音阁”,此刻绘音阁内,右班的公主们分明的坐在堂内,跟前皆是一张木桌。 左右两班的皇子们和左班的几位小公主则围坐在堂前。 东雍监有右班和左班之分,皇子公主皆是从五岁开始进东雍监学习,年满十六岁的皇子和十四岁的公主在生辰第二日从左班升到右班学习,两个班级由不同的太傅和女官进行授课。 同时,皇子与公主共习五日诗书礼仪,之后皇子再习两日骑射、剑术,公主再习两日绘画、乐器,以七日为一轮,一月习四轮之后,在月末会抽出一天时间进行关乎骑射剑术和绘画乐器的“月赛”,皇子们于奇数月进行月赛,公主们于偶数月进行月赛。而每年会有一次关于诗书礼仪的考核,在年末举行,考核结果会由太傅先行评论,再呈于皇帝、皇后,以及各位皇子公主的母妃。 今日便是右班公主们月赛的日子。 大霁男子二十及成年礼,女子十八及成年礼,所以参加月赛的公主有五位,加湘郡主共六位。 芮笑笑甫一偷偷进门就听见孙女官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次的月赛以‘汤汤(shang1)’为题,先考绘画、再考音律。在奴才们为各位主子准备画纸及笔墨的时候,各位主子可以思量仔细作画的内容。绘画时间仍旧是一个时辰……” 孙女官还在说着相关的事则,东雍监的公公宫女们有条不紊的在六张桌子上铺上宣纸、摆好笔墨。 耿妙恬眉头紧锁的往身周逡巡一圈,只见几位公主都是有模有样地思考着,再一看门口,只见芮笑笑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挤眉弄眼,做了个“加油”的口型,耿妙恬嘟着嘴点点头,她就算是把猫猫画成狗也会把一整幅画画完的! “东西可是一件件都放好了。” 冷不防身边传来一个声音,芮笑笑一抖,转头果然看见十皇子坐在门边。她跑得大脑充血,都忘了门边是十皇子的专属位置了。 “回……回十爷,放好了……” “来回可不止一炷香……” “十十十爷,”芮笑笑赶紧为自己辩解,“我是因为在半途遇到姽婳将军,所以才耽搁了一些时间……” 阚晟晖目光一动,想起几日前匡烨翟在自己耳边嬉笑着说“那非十爷不嫁的姽婳将军,可是姿色天然、皎若秋月”。 芮笑笑看阚晟晖眼波微动,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说:“此刻她应该和贵妃娘娘聊得很开心……” “你说什么。” 一抬头就对上十皇子犀利森然的目光,芮笑笑默默吞了一口口水,她帮他带他的倾慕者回宫诶,说到底是他赚了好不好。 可十皇子越来越沉的脸色告诉她,她今天,死。定。了。 ********** 此时此刻,馨凝宫内,利用自己“姽婳将军”大名成功混进馨凝宫的穆盼倩此刻拉着容贵妃,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颇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这么说来,那楼纱女子要终日将身体都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容语懿一双清丽的眼睛好奇的看着穆盼倩。 “对啊。”穆盼倩歪着脑袋说,“盼倩随爹爹西征楼纱时正是酷夏,大胜破城那日楼纱的男女老少都出了门,女子不管是什么年龄,都以各色的厚纱布遮面,看不出是美是丑,可那眼睛却都是深邃幽幽,如同那林中绿潭一般神秘。” “楼纱人的眼眸是绿色的?” “可不是呢。”穆盼倩满脸奇异的神色,“征服楼纱后,盼倩在回都途中发了高烧,同行的大夫皆瞧不出所以然来,宁西大都护请来了一位楼纱女医,那位楼纱女子曾日夜守在盼倩床边,那几日盼倩可是瞧了个够,那眼睛,真真如宝石似的美丽呢。” “盼倩可真是不同寻常的女子。”容语懿赞叹道,“本宫同你这般大时还被养在闺阁中,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是盛都的寺庙,偶尔祈求国家安定,更多的是祈求些小事小益,哪里有你的勇气和魄力。” 穆盼倩一听,急忙问:“贵妃娘娘不觉得盼倩没有寻常女子的温柔知礼吗?” “温柔知礼的女子多了去了,可英勇果敢、十余岁便敢上前线英勇杀敌、保卫国家的,却只有穆盼倩一个。”容语懿看着眼前女子,眼中流露出赞许和喜爱。 “那贵妃娘娘喜欢盼倩吗?”穆盼倩一张俏丽的小脸凑到容语懿跟前,眼睛笑成一条缝,露出整齐的白白的牙齿。 容语懿笑得合不拢嘴,对身后的南蓉姑姑说:“你可喜欢这伶牙俐齿的小姑娘?” 南蓉嫣然一笑:“穆姑娘不仅能说会道,个性更是独特干脆,说百里挑一啊,贵妃您都是觉得委屈了穆姑娘吧。” 容语懿点头笑道:“自然是万里挑一更为恰当。” 第5章 熟悉的笑容 月赛在孙女官宣布“最后一名,又是湘郡主”中结束了。 耿妙恬直接无视掉门边那几个公主的窃窃私语,这样的事情她早就习惯了啦,最后一名而已,又不是没有得过,稀罕吗,稀罕也不给她们。 走到芮笑笑身边,却看到她的嘴翘得比自己的还要高,伸出手使劲儿拍了对方的肩膀,笑着说:“没事啦,都习惯了啦,你不用安慰我。” 芮笑笑欲哭无泪的看着耿妙恬:“我没有要安慰你啦……” 话音未落就看见七公主和八公主娉婷着并肩走过来,耿妙恬刚摆好架势,就听见八公主阚灵苡直接忽略自己面向芮笑笑,说:“芮笑笑,答应我的事情你可别忘了。” 芮笑笑点点头,说:“骑射赛之后,肯定会给你们的,放心啦。” 耿妙恬看着七公主和八公主的背影,恍然大悟的说:“你又开始帮她们买小说了?” “我现在等到每月出宫再帮她们买,不像以前那样找伍公公和希姑姑帮忙买,这样我就直接赚更多的,不用和他们分成,也没有任何风险。”芮笑笑心有余悸的回想着上一次让伍公公帮忙带书的经历,“要不是守城的值班门卫小孔及时通知,伍公公肯定会被守城将领抓现行。” 耿妙恬拉着芮笑笑往东雍监的大门口走:“都给你说了不要总是想着办法存钱,况且这是在皇宫,虽然是我罩着你,但这可是霁国最危险的地方之一,你勾兑的对象还是天潢贵胄,你是不想在出宫之前宝贝好自己的小命还是怎样。都跟你说了你跟着我哪儿愁这辈子不能吃好喝好啊,再说了,你的小金库里不是还有一堆十哥给你的……嗯嗯嗯!” “都说了那是个大到不能再大的乌龙了,你答应过我无数遍不会再提了,你可以记住那么一次吗?”芮笑笑死死捂住耿妙恬的嘴,不满的说。 耿妙恬点点头,眼睛瞟向芮笑笑,用纯正的白眼告诉她,自己再也不会提这件事情了。 申时之后的东雍监大门陆陆续续走出皇子或公主,年纪稍小的大都不愿乘坐轿辇,三三两两结伴打闹着同行。 耿妙恬拉着芮笑笑走出宫门,刚好看到阚晟晖在跟一个小太监说着什么。 她疑惑的对芮笑笑说:“十哥今天居然没有早退诶。”几乎每一次公主们的月赛十皇子露个脸、逗留不到一刻钟就会离开东雍监,这也是他总是坐门边的原因,走的时候不会引起太多人注意,孙女官看到了也不会说什么。 芮笑笑讪笑着说:“可能因为不方便吧。”她现在还记月赛期间一个馨凝宫的小公公跑来传贵妃娘娘的话,今晚一定要到馨凝宫用晚膳时,十皇子的表情,她今晚肯定会做噩梦的! 两人刚一走近,那小太监就领了旨跑了,阚晟晖一回头就看见一脸疑惑的小表妹,又望向不远处嵇修领来的两架轿辇,说:“今晚就等着看戏吧。” 耿妙恬:耶?那个嘴边挂着一丝笑容的是十哥吗?为什么……为什么她觉得……好……好晕啊,给她一张纸,她觉得自己要流鼻血了。 芮笑笑:耶?那个嘴边挂着一丝笑容的是十皇子吗?那笑容里带了三分不屑七分邪魅,为什么……为什么她觉得……好……好熟悉啊,这个笑容,好像在哪里见过。 ********** 两辆轿辇一前一后的行进在宫墙之中。 “可记得七皇子阚逸懋?” 耿妙恬左右看看,皇子公主都走光了耶,十哥是在和自己说话吗?耿妙恬清了清嗓子,刚想说“我不知道诶”,就听见嵇修说:“三年前因和前朝余孽结党营私,被皇上逐到威州的宁西大都护,谦王。” “边线的都护每隔三年都必须轮流着进盛都一次,此次谦王回都,更是带着一年前协助穆大将军平定楼纱的荣誉,可是不知,这次父皇,是否会将这宁西大都护换了人选。” “朝堂又该掀起一阵风雨了。” “三日后的齐射大赛将和设宴款待各位都护一同举行,届时,自见分晓。我教你查的事怎样了。” “穆嵘势大将军的嫡女穆盼倩自小养于闺阁,传言自小体弱多病。虽不说蕙质兰心、文采斐然,却是实实在在的玉叶金柯。生在武家,却在三年前才开始习武。穆将军的夫人郁诗倩在生穆盼倩时难产而死,这么多年来穆将军也没有再娶,连小妾都没有再纳。尔盼诗倩,穆府上下对穆盼倩的宠溺程度可想而知……” “说些有用的。” 嵇修抹了把汗,想了想,道:“昨年穆将军的军队荣归过宁西都护府时,传言穆盼倩发高烧,一烧就是七日,生生将归军的行程拖了下来。穆将军接皇上诏书,先行一步带着大批人马回盛都,而穆盼倩则是在半个月后才在穆将军的再三催促下启程。” “姽婳将军果真是聪慧绝伦啊……”阚晟晖缓缓道,“竟敢将火引到馨凝宫。” 身侧的嵇修继续冷汗连连,本来在查整件事情的始末时,他还为本朝第一位女将军的遭遇感到同情,如今看来,她这分明是在引火上身、咎由自取啊。 ********** 馨凝宫外,两架轿辇缓缓驶来。 阚晟晖一下轿辇就看到门口的掌事公公立化。 “十皇子,郡主。” “贵妃娘娘身在何处。”阚晟晖一边往书房走一边问。 “回十皇子,贵妃娘娘和姽婳将军在后花园赏花呢。”立化公公跟着阚晟晖问,“需要奴才去通告娘娘您和郡主已经回宫了吗?” “不用了,天色不早,她们也快赏完了。将宫中的蒙顶甘露拿出来,今晚宫中会有贵客。” “是。”立化应着驻了足,心下却疑惑道,这贵客不就在贵妃身边么,难不成,今晚宫中还有人物会来? 耿妙恬还在回味着适才路上阚晟晖和嵇修的对话,如今听了阚晟晖说今晚宫中会有客人,更是一个头两个大了。她甩甩头,不想这么多了,明天就是出宫回府的日子,终于不用听几个太傅成日的说教了。 问野马脱缰了怎么办?当然是草阔凭马跃、天高任马叫啦! 向宫女问了贵妃娘娘在何处,耿妙恬和芮笑笑径直往花园的方向走去,刚走到一半就碰见贵妃和一个扮相考究、五官精致的女子并排走着,想来这就是姽婳将军穆盼倩了。 “姨母。”耿妙恬迎上前去。 “妙妙回来了。”容语懿笑着给穆盼倩介绍,“这是湘郡主。” 耿妙恬看着穆盼倩,笑靥如花的说:“这就是姽婳将军吧。久闻大名不如一见,比我想象中的可要清秀多了。” 穆盼倩对着耿妙恬福了福身:“盼倩见过郡主。”说完对着耿妙恬身边的芮笑笑眨了眨眼睛算是打过招呼。 耿妙恬被封为湘郡主时,得的是正三品的爵位,穆盼倩虽被皇上封为姽婳将军,却是无品阶,所以穆盼倩见了耿妙恬仍需行礼。 “你们岁数差不了多少,以后就以姐妹相称吧。”贵妃笑盈盈的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穆盼倩拉过耿妙恬的手:“托娘娘的福,盼倩家中都是哥哥,如今终于有一个姐姐了,这位姐姐还贵而不骄、温和貌美、平易近人,这是盼倩的荣幸。” 耿妙恬虽同芮笑笑一起插科打诨着长大,说到底也是正宗大家闺秀一枚,虽然第一眼见穆盼倩没有什么感觉,但此刻可不是端不起的时候,立刻“呵呵”一笑,落落大方道:“有本朝第一位母……哦不,女将军当妹妹,自然也是极高兴的。” “额~” 耿妙恬身后的芮笑笑发出一阵销.魂的抖音,面对不约而同射来的三道目光,芮笑笑立即露出八颗牙齿:“这深秋的天就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刚刚一阵寒风吹来,你们没有感觉到咩?”说完抱肩抖了抖身子,心里呐喊道,耿妙妙你不要装淑女了好吗?我真的受不了了啊。 “光顾着说笑,还忘了现下也是掌灯时分了。”容语懿开始领着众人往正厅走。 耿妙恬和穆盼倩一左一右走在贵妃两边,耿妙恬回过头看了看芮笑笑一眼,那眼神明显在说:“这就是那个放言非十哥不嫁的姽婳将军吗?感觉不也不怎么样嘛。” 芮笑笑挤眉弄眼的给耿妙恬回复道:“你是嫉妒她长得比你好看吧。” 耿妙恬眉头顿时一皱:“你瞎说什么呢,本郡主的美貌天下第一。” 芮笑笑:“呵呵呵。” 第6章 和昭王的第一次“幽会” 馨凝宫正厅内,一抹气质卓然的身影悠闲自在的坐着品茗。 只见阚晟晖换了一身黑色织金锦长袍,腰间绑着一根赭色连勾雷纹锦带,长发墨黑,星眸睿智,身躯高大,就这样无声坐着,就有一股与生而来的轩昂独绝。 听到声音进了正厅,阚晟晖抬起头,站起来迎向容语懿:“母妃,后院的花可还开得好?” “菊团锦簇、桂子飘香,虽不似春夏幺幺灿烂花枝招展,却是别有一番风趣的。”容语懿看了一眼身旁的穆盼倩,“最主要的啊,是有盼倩在侧,否则无人共赏的花苑,有何颜色可言?” 阚晟晖桀然一笑,母妃这话可真真是将心迹表露无遗了。一则说,她很喜欢穆盼倩;二则说,她希望能今早有个人能够排在她身侧,也陪在他身侧。 容语懿说这话也是思虑过的,她自然知道外界关于穆盼倩那“非十皇子不嫁”的传闻,如今见了穆盼倩,却是打心眼里喜欢,她没有寻常千金小姐的骄纵,举手投足间大家闺秀的周道礼仪又不落分毫,和自己更是相处融洽,有这么一个人当媳妇,也不算辱没委屈了十皇子。 其余三只和身后的宫女却因十皇子的笑失了神。 穆盼倩:“他,他笑起来怎么这么好看。” 耿妙恬:“好看是好看,他心里此刻肯定已经写了一部《刑则》了。” 芮笑笑:“就要遭殃了……” “我已经吩咐了厨房准备晚膳,母妃和穆小姐赏了一下午花,定是有些乏了,这会子先回屋换身衣服,不时便可用膳了。”阚晟晖对容语懿身后的宫女说,“伺候好穆小姐。” 容语懿领了南蓉往正屋走,宫女领了穆盼倩往西阁去。 芮笑笑迈着小碎步跟在一众宫女身后,刚拉到耿妙恬的手就被一声骤然而至的“芮笑笑”叫住。 “十爷……”芮笑笑低着头,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黑色鞋履,告诫自己一定不能紧张,不能紧张。 “所以说,从午时起,穆小姐就呆在馨凝宫了?” “嗯……”某人的头更低了。 “是不是觉得我见了穆小姐,或许就不会责罚你了?” “嗯……”低垂的头突然抬了起来,“不是不是不是。” “明日亥时就不用去给骐骋喂食了。” “咦?”芮笑笑的脸儿此刻就像一朵盛开的花儿,她怎么觉得今天的十爷特别英俊非凡聪慧睿智助人为乐,居然把这么大的便宜都送给她了诶。 阚晟晖对跟前这个星星眼看着自己的生物温柔地说,“小石子,带芮姑娘去厩仆寺,酉时骐骋的喂食和汤浴就全由芮姑娘负责。今日亥时之前到书房抄《礼制》,这回若……” “现在是你自己留她下来的,为什么还要变本加厉的罚我!”芮笑笑没有沉溺在阚晟晖难得的温柔里,因为她知道,他的柔和就是笑里藏刀、口蜜腹剑! “为什么,今晚之后你就会知道为什么。”阚晟晖的每一个字都砸在芮笑笑心头,让她不由自主颤了又颤,“这回若迟到一秒钟,你明日就不用回耿府了。” 芮笑笑虎躯一震,她挤眉弄眼的暗示一旁的耿妙恬救救她。 耿妙恬甫一:“啊……” “郡主上了一下午也应该累了。”阚晟晖残忍的打断了她,唤来一个宫女,“带郡主进去更衣。” 芮笑笑眼睁睁的看着耿妙恬被押走,老天爷你看见了吗,这是强权政策、强取豪夺啊!不仅剥夺她的尊严,还剥夺她的人身自由,观音菩萨,你救救她这个无权无势、力量单薄的小可怜吧!! ********** “这里是软刷,刷完了再将燕麦和着马草喂给骐骋。记住了,动作要轻柔温和,否则骐骋发起火来,我可拦不住。”小石子指了指桌上手臂那么长的刷子和桶,旁边的地下是一桶燕麦和一堆马草,排排坐等着芮笑笑喂果果。 芮笑笑没好气的拿起木桶,问小石子:“水在哪儿打。” “就外边的水缸里,可别忘了问那边的小公公要粉包,泡在水里,搅匀了再给骐骋刷。” 一匹马都过得这么地主阶级,芮笑笑把步子踏得很响以表示自己内心的不平衡,果真和它那个主子一样,都是会欺压人的主儿。 打了水领了粉包,芮笑笑刚将刷子放进水桶里搅拌,就听见一个小公公过来悄悄对小石子说着什么。小石子边听边点头,小声对那人说“你们等着我”,立刻换上一副颐指气使的面孔对芮笑笑说:“我有些重要的事要离开一会儿,待会儿回来你若没将这些做完,回宫晚了一分钟就等着领板子吧。” 芮笑笑白眼一翻,她刚刚明明听见那小公公说了“牌九”二字,还重要的事儿呢,聚众赌博,当心她去十爷那儿告他一发,嗤! “您去您去,我在这儿保准把这头蠢……哦不,骏马服侍得服服帖帖。”芮笑笑微笑地看着小石子,后者傲慢地瞟了一眼她的如花笑靥,转身快步走出了马厩。 “啊!!!——”芮笑笑使劲儿在木桶里翻搅,四溅出来的水花就是她此刻的心情,她诅咒十皇子今晚喝水被水呛吃鱼被刺卡吃饭被噎住! “是你。”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芮笑笑疯子般的行径,芮笑笑抬起头,只见门口光亮处,一抹翩翩不凡的影子伫立在门口,星眸灿目里写着满满的笑意。 “昭王……”芮笑笑一时忘了行礼,只是有些痴呆的看着门口的人,嘴角不自觉的跟着牵动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三日后就是骑射大赛,我来瞧一瞧惊帆。”太子说着就要进来。身后的太监喘着气追了上来,急慌慌的说:“王爷可进不得这肮脏污秽的地方啊。” 昭王阚瑾颢看了看脚边直喘气的小福子,再看看马厩旁狼狈的芮笑笑,低下头对差点就要坐在地上的公公说:“你将她的任务完成了,且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我和芮姑娘去瞧惊帆便好。” 小福子惊恐的看着太子,再看看那可恶的元凶,她的嘴比他张得还要大,一副受宠若惊、惊吓过度的猥琐蠢样子,让他很想塞一大把马草进去! “看来惊帆这次是不能参加骑射大赛了。”另一间马厩内,阚瑾颢抚着惊帆深棕色的鬓毛,“要当母亲了,自然得好好歇息着。” 芮笑笑疑惑的看着阚瑾颢。宫中的马驹都是上等极品,莫说是配种了,随便掉了几撮毛都有一大堆人排着队等着领罪。芮笑笑左看右看也不见这间马厩中有其他马匹的踪影,莫非,这阚瑾颢的马还能自己怀孕不成?而且昭王不是已经在宫外有了自己的府邸吗?他的马怎么会在宫中养着啊。 “昭王您放心,小的自会好好照料惊帆,随时向王爷您禀报惊帆的情况。”一个中年公公恭敬的说,“那王爷您要不要去隔壁厩间瞧瞧蹑景?” “不去了。”阚瑾颢说,“有孙公公照料,我自然是放心。” “谢王爷的信任,奴才定不辱使命。” ********** 厩仆寺外有一个特别小的石苑,说是石苑,不过是因为挨着皇宫边缘,建筑不似宫内繁华有致。这块小地原本是怪石嶙峋,厩仆寺的人沿着那些石头修了弯弯曲曲的小径,再种些花草树木,加之旁边有小河流过,在清幽的夜晚走着,也别有一番韵味。 阚瑾颢原本只是随口问了芮笑笑为何会在厩仆寺喂马,芮笑笑红着脸断断续续说了原因,不过她很机智的放大了十皇子的“罪行”和自己的可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厩仆寺外的石苑。 此刻二人并肩走在石子小路上,前方是一轮明亮皎洁的圆月,身周的树草和花木皆被渡上一层灼灼银光,石头也被映照出泛泛光泽。 芮笑笑抓着手指头迈着小碎步走在阚瑾颢身边,只觉得自己从未这样紧张过。头一次和一个如此俊俏的男子漫步在幽静的小苑中(若是不算上偶尔和十皇子同行的话。但那都是为了回宫或者去其他地方啦,根本不算!),还是和今日“救”了自己两回的昭王,也是自己和大哥说了要追求的、自己梦中的男子。 芮笑笑偷偷的“嘻嘻”笑了一声,然后用手捧捧脸,竟是烫得有些灼手呢。 阚瑾颢看了一眼似乎是偷着乐的人儿,笑了笑,望向前方的幽深小径,说:“惊帆在我儿时曾救过我的命。” “啊?”芮笑笑抬头望了望阚瑾颢,一眼就望进他那双笑意柔软的眼眸里。他是在和她说他的故事吗?这是小说里男女主角开始的第一步啊。芮笑笑赶紧竖起了耳朵,生怕漏过一个字。 “十三岁那年的骑射大赛上,我因和五哥生了口角,骑了惊帆就向马场西边的猎场跑,结果未出马场就被树刮了下来。马场中散喂的马被惊扰四处乱跑。有两匹直接向我跑来,惊帆在我身边将两匹马挡了下来,身上却被马蹄踢伤了很多处。那些伤口若是落在我身上,我都不确定此刻能不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这些往事。” 阚瑾颢的嘴角牵起一抹笑:“我没有剥夺惊帆做母亲的权力,总觉得,她已是我家人般的存在。她是父皇赠给我的礼物,自小生养在宫中,两年前出宫建府时,我也没将她移至昭王府。” 芮笑笑看着阚瑾颢的侧颜,他眼眸中的光就像是温暖的气流,将周围的空气都暖化了。 “你呢,从小到大有哪些难以忘怀的事情?”温暖的视线就这样如水地包裹她,此刻她只觉得自己都要被融化了。 第7章 十爷被带绿帽子 “我也没有什么难以忘怀的事情啦……”芮笑笑这样说着脑海中却风一般划过过去十六年的光景,可为什么她只想到饿了去厨房偷吃的,犯了错被可恶的十皇子惩罚,同耿妙妙抢言情、搞笑、有色小说看啊,呜呜呜,她的过去都没有能够拿得上台面的东西。 诶,想到被救,有了! “记得十岁的时候和郡主出宫回府,当时第二日刚好是郡主的生辰,我就把偷偷攒下来的银子全部装在身上,趁郡主午睡溜出府给她买生辰礼物。走在街上看到一个衣着富丽的小孩子被一个穿着破烂的女人牵着走进一条小巷,那女人给了他一块糕点。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他不能吃那块糕点,可能是因为那糕点太脏,也可能是因为那个小孩子长得太可爱了,我跑过去就把糕点摔在地上,拉了小男孩就跑。”芮笑笑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小男孩比我矮一个头呢,跑了两条街就跑不动了。我看后面也没人追来,就找了个小摊后面躲着喘气。” “那妇人是人口贩子?” “我带着男孩子的家人去把那个妇人狠狠揍了一顿!结果……”芮笑笑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说,“后来才知道,那个妇人因为失了个五六岁的小孩子,自此得了失心疯,家人都不要她了,她就成了乞丐。街上看到五六岁的小孩子,总是喜欢给他们她自己舍不得吃的糕点。” 阚瑾颢点点头,还想再问,却见芮笑笑怔怔的看着河中的波光粼粼,眼中氤氲着失落,眉头微微皱着,一点不似适才般俏皮欢快。 “可是对那妇人心存愧疚。”阚瑾颢小声问道。 芮笑笑闻言摇了摇头,再抬头对上阚瑾颢的目光时又是一副精灵古怪的样子,她笑着说:“从我知道开始,每次回府,我就会去看她,给她带些府里丢弃的衣裳和糕点。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我从未有过愧疚。” 此刻的芮笑笑眼睛弯弯,嘴角也弯弯,午时还立着的两个鬓发此刻可怜的垂了下来,更像是一只兔子了。 “咕——”的一声,在安静的河边小苑显得异常刺耳,芮笑笑急忙捂住肚子,不再敢看阚瑾颢,为什么总是在她最糗的时候碰到阚瑾颢啊?! 阚瑾颢愣了一下,看着此刻恨不得把脸埋进地里的芮笑笑,仿佛适才露出那样失落表情的她只是他的一个错觉。 却鬼使神差般,手不由自主的抬起来揉了揉芮笑笑的头发,说:“小福子的工应该也快做完了,回去罢。” 芮笑笑感受着头顶传来的温度,眨巴眨巴眼睛,再回过神来时,阚瑾颢已走出了两三步。她赶紧小跑着跟上去,月光仍旧照印在头顶,密密匝匝的树枝落下斑驳的光影,打在一前一后的两个人身上,芮笑笑回过头,她仿佛看见那河边立着两个一高一矮的人,彼岸的人影影绰绰。 观音菩萨,为什么他出宫建府的时候她才十四岁呢,否则,她就可以先在东雍监对他有更多的了解,如今可是要一样一样的来了。 ********** 回到厩仆寺,小福子已经将芮笑笑的工作全部完成。打小跟着昭王的他可从未做过这些累活苦活,当下瘫在马草堆上,给阚瑾颢行礼也是整个人险些都趴倒了地上。 芮笑笑强忍住笑说了句:“谢谢福公公。”得到一个在昭王跟前收敛之后仍旧很吓人的白眼。 阚瑾颢看着芮笑笑,说:“你在这儿等着小石子,我先行回宫了。” “嗯嗯!”芮笑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阚瑾颢殿下您安心回宫吧,我会对我们的秘密幽会……不对,是偶然巧遇守口如瓶哒。 阚瑾颢领着直不起腰的小福子从侧门走了,芮笑笑还对着门口“嘻嘻嘻”“嘿嘿嘿”地发呆傻笑。 小石子回来就是看到这样的一副光景,这芮笑笑不是被骐骋吓傻了吧。看了看马厩内,干干净净整整洁洁,再看骐骋,身上光洁清新,此刻正安逸的吃着燕麦和马草。再环视一圈,还好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否则他可是要去十爷那儿狠狠掺芮笑笑一本。 “还愣着干什么,十爷可是吩咐了我亥时要将你押回书房呢。” 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芮笑笑花痴的幻想,她悄悄瞪了小石子一眼,他那阴阳怪气的口气,是在吃她可以在十皇子的书房罚抄《礼制》的醋吼?而且她又不是犯人,为毛要用“押”这个字啊?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厮仆! ********** 站在馨凝宫门口,芮笑笑看着小石子,没好气的说:“还有半个时辰才到亥时,我就是爬都爬到书房了,石公公可以不用亲自押女婢去书房了吧。” 小石子“哼”了一声,眼不见为净的看了芮笑笑一眼:“当本公公愿意呢,若不是你,我至于连晚饭都吃不了吗?嗤。”说完头一甩就走了。 芮笑笑见小石子没了人影,拔腿就往厨房跑。她要饿死了,她再不吃东西真的要饿死了!观音娘娘保佑常灿给她留的果子一个不少啊! “为什么不可以!” 一个拔高的声音吸引了芮笑笑,她猛地减下速度,刚刚那声音,分明是穆盼倩无疑。 “你说啊,你为什么不可以娶我!” 原本想置大哥不顾的芮笑笑再次停了下来。 大哥她,在逼婚十皇子吗? “我早就告诉过你,这辈子除了你我谁也不嫁!你总说我娇贵任性,不肯好好喝药,以后怕是没有男子敢娶我这个药罐子。于是我一边喝下那些每喝一口都要苦得要吐出胆汁的药,一边习武,为的就是有一天可以站在你面前,让你看到一个崭新的我。当我好不容易站到你面前了,你又说,自己是罪臣之身,配不上我巾帼不让须眉,可我的巾帼须眉也好、柔情蜜意也罢,不都是为了你吗?你如今又要将我推开,我这么努力的想要追逐你靠近你,你真真是一点都看不见,一点都不为所动吗?” 听到了这么多重磅消息,芮笑笑的脚不由自主的偏离厨房的方向,开始往湖心亭的方向迈。十皇子啊十皇子,没想到你也有被逼婚的一天啊,就让我芮笑笑来帮你见证这光辉的一幕吧,哈哈~ 荷花池旁有一座巨大的假山,芮笑笑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躲在一座假山后,却见月光恢恢下、池水粼粼旁、精巧的石桌石凳边,背对着自己对着跟前的人声嘶力竭的人是自己今天刚拜的大哥,可那带着心疼和深沉的眼睛,衣着天蓝色长衫的男子却不是那个最爱穿得一身乌漆麻黑的十皇子阚晟晖。 十爷快来抓奸啊,口口声声说非十皇子不嫁的大哥就要另觅良人红杏出墙,你要被带绿帽子啦。 “我知你喝药习武是为我,偷偷跟着军队去到楼纱也是为我,在宁西装病也是为了我,可我是罪臣之身,你是穆大将军之女、是我朝第一位女将军,你的前途是光明坦荡的。若你跟了我,要离开盛都、离开你的父亲、离开这繁花似锦的地方,去到荒烟野蔓、白草黄沙的边疆,你……” “我愿意啊。”穆盼倩的声音都带了些许哽咽,芮笑笑原本听了“边疆”两个字已经愣住,此刻听了穆盼倩毫不犹豫的回答,心下更是震慑万分。如此说来,那自称“罪臣”、自宁西归来的蓝色长衫的男子极有可能是宁西大都护、谦王阚逸懋。 “可我不愿意。”阚逸懋皱着眉头,看着穆盼倩的眼中此刻布满了不忍,“我怎么会忍心你背着‘罪臣之妻’的名号,在望不到边的漫漫黄沙地度过这一生。” “你可曾喜欢我?”穆盼倩仰着头看着谦王。 穆盼倩小小的身影像是一株遗世的依米花,独立在茫茫沙漠中,向着她的太阳,努力的想要抓住一丝光。 芮笑笑鼻子酸酸的,伸手一擦才发现眼角竟有些湿润,她拿出纱绢刚想拭鼻涕,一双大手突然捂住她的口鼻,伸长手脚想撞击石头吸引池边的两人注意,却突然被一把拦腰抱了起来,任凭她怎么努力挣脱都逃不出身后人的禁锢,眼前的风景变化着,可为何,却是往书房走的路。 芮笑笑冷静了下来,停止了打闹,那人也将芮笑笑放下,捂着她口鼻的手也微微松了些。 终于可以自由活动了,芮笑笑一感觉到捂着自己的手放松了,张大嘴巴就是一口。 “芮笑笑!你属狗的吗?” 芮笑笑大口的呼吸新鲜的空气,抬头看这不是到了书房了吗,再一听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脖子陡然一直,木然的转过头,只见十皇子阴着一张脸捂着自己的手腕,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芮笑笑已经被凌迟一万遍了。 “嵇修,将她给爷带进书房。”说完拂袖抬步走进书房。 “哦……哦……”一旁已经看呆的嵇修这才回过神来,他快步走向芮笑笑,被吓傻了的芮笑笑赶紧回过神,一个飞身冲进书房,她知道错了,此刻的十皇子知道自己被带了绿帽子,肯定更加生气,他不会把气撒在她这个小可怜身上啊,不要啊! 第8章 余心之所善 一进屋,只见阚晟晖已经坐在了他的太师椅上,芮笑笑低着头、绞着手绢、迈着小碎步一点一点走近桌案。 “你可知你这麻烦,这次给爷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我……我这不是马上就开始抄书了么?”麻烦的眼睛左瞟右瞟表示她很听话在亥时之前赶回了馨凝宫啊。 “抄书?”桌案后的人目光又是一沉,“你擅自将穆盼倩带回馨凝宫,可是知道错了。” “咦?”芮笑笑疑惑的抬起头,你的仰慕者诶,是她自己说想要见未来婆婆所以她才带她来的嘛。一对上那双冷峻严肃的眼睛,芮笑笑立刻又低下了头,对啊,刚刚穆盼倩的种种迹象不是已经表明了她已经移情别恋了吗?而且还被十皇子抓个正着呢。 此刻十皇子的内心肯定不好受,自己的仰慕者突然之间就倾慕别人去了,换了谁谁不添堵啊。 秉承着安慰十皇子、舍弃小我成全大我的大无畏精神,芮笑笑严肃的点头:“我错了。” “哼。”一声轻哼自头顶飘来,“爷叫你回宫放东西,你倒半路和生人聊起天唠起嗑来,看来还是太闲了。” 芮笑笑瞬间抬起头,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两只原本无精打采的垂髻此刻像是要蹿上天一般,她急急忙忙说:“我是听见了真妃和柔妃在说要把昭王拉下马,所以才……”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慌忙中说了什么的芮笑笑立刻捂住嘴,乌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看着阚晟晖。 阚晟晖看了嵇修一眼,嵇修头一低,出书房的同时带上了门。 阚晟晖一瞬不瞬的看着芮笑笑,芮笑笑也一瞬不瞬的看着阚晟晖。 十秒后,芮笑笑愁眉苦脸的将自己今天在花园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当然自动省略偶遇昭王的粉色桥段。 说完之后,芮笑笑看着十皇子那张烛火下若有所思的脸,眼中精光流连、华辉朔朔,竟一时失了神,赶紧摇摇头提醒自己,虽她自小到大还没见过比十皇子长相更惊为天人、气质更尊贵轩昂、气度更泰然自若的人,但那是□□啊□□,二般人碰了都会一命呜呼口吐白沫死翘翘,别说是她这种一般人了,可是丝毫念头都生不得啊。 自我端正完心态之后,芮笑笑小心翼翼的打断十皇子的沉思询问道:“那我还要抄书吗?”言下之意我给了你这么多机密讯息,你如果你不让我将功抵过就是你的不对了。 “十爷,谦王在门外候着呢。”门外突然传来嵇修的声音。 阚晟晖看着芮笑笑的星星眼,嘴角一翘:“多加十遍。明日一早放在这桌案上,否则,明日别想出这宫门一步。” 说完,不顾石化了的芮笑笑,大步迈出书房。 ********** “请婚?!” 芮笑笑跳了起来,穆盼倩苦着一张脸点点头,说:“谁知道贵妃娘娘那么心急,说明日一大早就要去向皇上请婚。这下,这下可怎么办……” 难怪十皇子要罚她抄二十倍的《礼则》了,蜚短流长他可以任其传播,他十皇子身正不怕影子歪。可如今若是向皇上请了婚,皇上高兴了一口允下来,给了圣旨,那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你也是的。”耿妙恬端了茶水在穆盼倩跟前,“这样大的慌撒出来,要滴水不漏地圆上,可是太难了。”虽然一开始看到穆盼倩不是很喜欢她,如今听了她的故事,耿妙恬心里更多是对她的佩服。 “这些年上将军府提亲的人一个比一个富、一个比一个贵,我真的怕那些人里面的哪一个让爹爹满意了,爹爹将我许了人家。但比起这个,我更怕坏了谦王的名声,他虽不至于声名狼藉,可这朝堂内外想看他笑话的人还少吗?” “所以你就将十皇子表哥搬出来,这样,不仅上门提亲的人少了,那些有想法的人也不得不退避三尺了。”耿妙恬吃着糕点直摇头,“说了一个谎,就要用更多的谎去圆以前的慌。” 穆盼倩愁着一张小脸,茶水端在手中却是没有心情喝下一口。 “我今天看了那谦王,比起几年前着实成熟俊朗了不少。”耿妙恬说,“这上了战场和卫了边疆的男子果真是不一样。” 穆盼倩瞪着耿妙恬,那眼神分明是在说:“我不允许你对我的谦王有任何非分之想。” “可是嘛。”耿妙恬话锋一转,“论身家,他母妃是昭媛,咱们有贵妃娘娘;论相貌,他可以是边疆级的可咱们十哥是全国级的;论权势,郁昭媛是你娘的表妹,父亲不过一个士大夫;贵妃娘家可是正一品的定国大将军。所以啊……”耿妙恬凑到穆盼倩跟前,“跟了十哥,你也绝对不会吃亏呀。” 穆盼倩没心思理会耿妙恬的玩笑话,她看了看一手照着《礼则》奋笔疾书、一手拿着个果子咬牙切齿的芮笑笑,又看了一眼调戏完自己正摆弄指甲的耿妙恬,然后毫不犹豫的扑向后者,泫然欲泣地哽咽道:“湘郡主,咱们姐妹一场,你可要帮我。” 耿妙恬轻轻推开穆盼倩的手,眨巴眼睛:“咱们可是第一次见呢,交情好到那地步了吗?”说完看了看芮笑笑,“似乎你和你小弟的关系要好一点。”此话一出,穆盼倩问道一股子浓浓的醋味,女人呐,为毛什么都要斤斤计较。 间歇性失忆忘记自己性别的穆盼倩刚想再说话,就听见一个声音传来。 “这忙,你帮才合适。” “啊啊啊啊,你怎么可以随意进女子的闺房!”耿妙恬第一个跳脚,“印印印印碧!” “她在门口睡着了。你们三个此刻除了说些没用的话,还能商讨国事不成?”阚晟晖大袖一挥在穆盼倩旁边坐了下来,看着她说,“这次爷不仅助你圆谎,还助你名正言顺成为谦王妃,这个情,你领是不领?”极盛的容颜这样对着自己,穆盼倩的心不禁狠狠荡了几下,随即立刻默念“谦王才是真爱”一百遍。 这下不仅穆盼倩,另外两只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阚晟晖。 “依我对五哥的了解,短时间内他定时不会改变归疆的决心,你可是想好了?”阚晟晖的目光在猎猎烛火下桀然熠熠,“成了名正言顺的谦王妃,此去边疆,不知何时能还。如今后悔,还来得及。” 穆盼倩灿烂一笑,脸上憧憬的光芒此刻竟像是被蒙上一层光泽一般,她郑重其事的点头:“亦余心之所善,虽九死其犹未悔。” ********** 翌日一早,馨凝宫就乱了套。 一个宫女拉住一个行色匆匆的太监,问道:“太医可是诊出什么问题来了?” 那太监急急忙忙的说:“说是发烧烧得厉害,可喂退烧药怎么喂不下去。眼下娘娘派我去耿府通报呢。”说完没等再听宫女的问题就跑了,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消失在了回廊尽头。 那宫女身旁的另一个稍小一点的宫女咋舌道:“昨儿个这湘郡主还好好的,怎么一早起来就发烧了,听郡主房里的宫女说,郡主整个人像是被下了魔障一样呢。” “就是,说是整个人迷迷糊糊、没有力气似的躺在床上,任谁叫了都不应声,眼睛开开合合,一个劲儿的说胡话,说的什么也没人听得清。这都换了第几个太医了都没瞧出个问题。”年长的宫女突然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都说这馨凝宫是德继帝的陈妃住过的寝宫,那陈妃得盛宠一时,最后却是落了个狐媚诱主的名声,被太后逼得在自己宫中悬梁自尽。如今,莫不是那陈妃的鬼.魂见了咱们贵妃娘娘深得皇上恩宠,生了嫉恨之心,前来……” “你可是别说了。”小宫女慌忙打断了年长宫女的话,她四下望了望,像是怕突然不知会从何处蹦出个怪物般惊惧,“咱们娘娘宅心仁厚,再说了,十爷不常往馨凝宫跑么,定是不会染上这些肮脏倒霉的东西。” 见小宫女慌了神,年长宫女也是适时闭了嘴。 *********** 湘郡主的闺房内。 贵妃坐在床边焦急的看着太医,问道:“杨太医,可是诊出什么了吗?” 杨太医皱着眉摇了摇头,手指探在露出床帏的白皙手腕上,叹了口气说:“湘郡主随是体温略高,但身体并无大碍呀……脉象从容和缓、不浮不沉、不迟不数、不细不洪,节律均匀,一呼一吸之间有力且匀和,这是常脉的……” “呜呜呜嗯嗯嗯嗯……” 太医把着脉的手突然动了一下,然后又是一阵晃动,床帏里还在断断续续的传来呜咽声,像是得了梦魇醒不来一般。 容语懿的眼眶又开始红了起来,她看着杨太医,皱着的眉不曾舒展过:“你想想办法啊,她总是这般呜咽着,不醒也不睡,本宫听了可是比自己切切发了梦魇症还难受。” 床帏里的耿妙恬听了容语懿的话,渐渐熄了声儿,又偷偷拉来搁置在一旁的厚棉被盖上,将棉被下的暖壶烫在脚底。 姨母啊,这不能怪她啊,要怪就怪您那以势压人的十皇子和那强人所难的姽婳将军。她此刻疯疯癫癫说着呓语装疯卖傻遭的罪,可不都是昨晚听了十皇子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话、看了穆盼倩那坚毅决绝凛然果断的脸,冲动之下大义凛然地主动说自己愿意拯救一段旷世奇恋于水深火热之中脑子进的水么。 “杨太医,你先下去吧。”容语懿身后的阚晟晖也是眉头紧锁,“还请几位太医费些神,商量些法子。” 年过半百的杨太医从医几十年也没遇见过这样的症状,当下抹了把汗水,弓着身子说:“臣定当尽力。”说完赶紧退出了这个此刻看起来鬼魅异常的地方。 “母妃,您别太担心,太医们会想出法子的。”阚晟晖安慰容语懿。 “妙恬!”穆盼倩风风火火的冲进了房中,看到放下的床帏,穆盼倩狠狠一愣,随即跪倒在容语懿身边:“盼倩给贵妃娘娘请安了。盼倩在昭媛娘娘处,原本打算着一早出宫回府,听闻妙恬姐姐发烧都烧得说胡话了,昭媛娘娘怀着身孕腿脚不便利,赶紧叫盼倩来瞧瞧湘郡主。” “难为妹妹有这份心思了。” “郡主昨天还是好好的啊……”穆盼倩说,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喃喃道,“莫不是……”说完,像是被受了惊吓般震了一下,随即不再言语。 “莫不是什么?”贵妃急忙问道。 穆盼倩只是低着头,说:“这只是盼倩自己猜想的,说出来,只怕是冒犯了娘娘和郡主。” “本宫不会怪罪于你,你放心大胆的说。” “昨夜盼倩在馨凝宫与郡主、笑笑说些闲话,郡主她说到这几天总是做同一个噩梦,梦到一个穿艳蓝色宫装的女子说要郡主把她的房间还给她……她也只当是梦,没有过多在意。可昨夜郡主说,这梦中的女子面目越来越清晰,最是记得的她眉心有一点朱砂痣。” 第9章 羚冠向西祈 贵妃一愣,身后的南蓉急忙说:“德继帝的陈妃是这馨凝宫的上一位主人,听宫人说,陈妃生前最爱的颜色就是艳蓝色,无论是服饰还是眼妆,听说德继帝还专门找了蝉州顶尖的绣娘们为陈妃订做了一件艳蓝色金光边的广袖流仙裙,穿在陈妃身上,那是一个艳光夺目,教人移不开视线。而那陈妃的眉心间,确有一颗朱砂痣。而且,似乎再过七日就是陈妃的祭日,莫不是陈妃……” “你是从何处听来这些鬼神之说的?”容语懿皱着眉打断南蓉的话。 南蓉见贵妃娘娘微怒,知道皇上不喜这些,急忙答道:“女婢是听馨凝宫服侍过陈妃的老宫女,前几日就听她们说起最近是陈妃的祭日。奴婢以为,娘娘您要不要请些法师为郡主做场法事?” “这……”容语懿迟疑着说,“皇上不喜这些鬼神之说,可妙恬这情况,太医也束手无策……” “母妃,儿臣以为,去天若寺请机玄大师为妙恬祈愿是可行的方法。”十皇子紧接着说。 大霁自开国起就沿袭前朝旧习,在宫中设庙祭拜。 每月太后都会领后宫众妃代表皇帝进行参拜。每年皇帝都会领朝堂大臣进行参拜。 天若寺的住持机玄大师在整个大霁都享有极高的荣誉,其仙人之姿、慈悲之心、博大之神,使世人仰慕。机玄大师受先皇德继帝尊重,到了宣继帝阚轩奕,更是被宣继帝赐以国姓——阚。 容语懿顿时眼前一亮,立即吩咐南蓉道:“为本宫备好轿撵。” 穆盼倩一听,偷偷看了一眼声色不动的十皇子,眼中划过一丝狡黠。 容语懿的朱红色轿辇在前,十皇子的黑色轿辇在后,姽婳将军跟在轿辇一侧快步走着,三个人的表情都十分严肃。 穆盼倩想着适才在耿妙恬房中,自己还在思索这怎样才能和贵妃一同去天若寺,贵妃娘娘长袖一挥就道:“晖儿,盼倩,你们随我一同前去拜访机玄大师。” 连前去询问祈愿都不忘撮合她和十皇子,穆盼倩第二次为自己踩了老虎尾巴的行为感到后悔。 当然,第一次是昨日晚膳后,原本不动声色一切都很正常的十皇子突然对自己说:“谦王在前方等着你。”之后,那时她觉得她打着了一头老虎的头,不小心和到它对视了一下,于是他将你的心都看了个透。 而此刻的阚晟晖想的却是几年前,机玄大师见了随太后去天若寺祈愿的三公主阚络僖,只一眼便说“君于北方待,叶落知缘果”。 当时三公主的母后皇后娘娘并未将大师的话挂在心上,还一心向皇上赐婚于兵部侍郎的长子,当时正值北方几个小国合伙抬高物价,将从北路进霁的商品税率抬高数倍,北方大国崇焰主动与大霁联合抑制邻国。 崇焰王子虏忽烈代表父亲来到大霁与宣继帝共商此事,于欢迎大宴中与三公主双双一见钟情,谈成联盟后立即向宣继帝求婚。 此去经年,三公主在崇焰已贵为王后,与虏忽烈诞下一子一女,恩爱无双。 又想起昨夜自己与机玄大师秉烛夜谈、把酒言欢,机玄听自己说完来意,眼中一派精明清朗,说着:“万事有因有果,可说不可说,不可说已是说。” 阚晟晖嘴角浮出一抹笑意,既是不说,那便让他自己去参罢。 ********** 天若寺内。 “湘郡主的病,说难治也不易,说不易也简单。” 容语懿着急的看着一头仙鹤羽毛般的白发却精神抖擞、精神矍铄的机玄大师,问道;“那大师可有解决的方法。” “回去取晨露一碗,取黄连、木通、龙胆草各一钱熬成一碗汤,让郡主服下,睡上一晚,明日郡主就无碍了。” 容语懿眼前一亮,急忙道:“谢谢大师。可这郡主,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呢?” 机玄道:“郡主得的不是病,不过是恰巧在阴阳混沌之际,糟了邪风罢。娘娘无需担心,这风扰的是魄,和身无关。极苦聚魄、安息静灵,按照本座的法子,明日郡主定当回复往日神韵。” 这厢事情这样简单就解决,但一想到馨凝宫的传言,容语懿欲言又止的看着机玄,“还有一事,烦请大师解惑。” 机玄却是豁然一笑:“娘娘所问之事,本座无法给出道破天机的答案,这世上大部分的事情,是虚空也罢、盈满也好,皆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容语懿若有所思的点头,随即像是恍然大悟般舒了一口气,呷了一口茶,容语懿身侧的穆盼倩赶紧上前为她将白玉杯的茶水掺满,一股茉莉的清香扑鼻而来。 “这位姑娘眉间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之姿,定时上过战场罢。敢问姑娘是哪位将军的千金。” 穆盼倩惊讶的看着机玄,道:“大师慧眼,小女子乃穆嵘势将军家中嫡幺女,穆盼倩。” “姽婳将军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只不过……”机玄缓缓道,“老夫可否单独与姽婳将军说几句话?” 少顷。天若寺红木白纸的门被缓缓推开,机玄笑着从屋里走出,穆盼倩安静的跟在他身后。机玄对在外等候的容语懿躬了躬身,道:“娘娘想要知晓的事,我已告知了穆姑娘。” 容语懿点了点,本欲追问,想到馨凝宫的湘郡主,当即和机玄道了别,急匆匆摆驾回宫了。 今日的天气已是有些阴沉,太阳躲在云层后不肯露出丝毫马脚。容语懿坐在轿辇上,相比来时,这归宫的路,已是惬然许多。 她低头看着身侧跟随的人儿,浓眉大眼、体态端正,身上更是透露着灵气,不禁唤道:“盼倩……” 穆盼倩本想着心事,听到贵妃娘娘的呼唤回过神来,答到“娘娘可是要问盼倩,机玄大师对盼倩说了些什么?” 容语懿说:“大师说,本宫想知晓的事情,你可以给本宫答案。” “羚冠向西祈,道路漫且长。问路长几许,逸翮1不离疆。” “羚冠向西祈?”容语懿不解的问,“有何寓意?” “盼倩属羊。”穆盼倩回答道,“这诗具体何意,机玄大师却不肯透露了。” 容语懿沉思道:“向西……若是和二公主那般,预示着未来夫君所在的地方……西方,莫不是楼纱去了?” 穆盼倩却是摇摇头:“大师不肯再透露天机,盼倩也参不透这其中奥秘了。娘娘,盼倩能否与十皇子说些话?” 容语懿点点头,虽然这首诗怎么看也和自家皇子挨不上边,可眼下让他们培养感情,准是没有错。立即吩咐了南蓉加快脚程,可以让身后的二人多些时间说话。 阚晟晖只见母妃的轿辇加快速度远去,穆盼倩却在路边停了下来。他令轿夫停轿,走到穆盼倩身边。 穆盼倩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阚晟晖,竟是跪了下去:“盼倩谢过十皇子。” 阚晟晖急忙将穆盼倩扶了起来,说:“穆姑娘知道,我这也是为了自己。” 穆盼倩眼眶已是微红,她说:“不仅是说此事。今日机玄大师对我说的那些预言,本也是我的宿命。我知道自己‘向西祈’,知道我定是和那不离疆的逸翮在一起,便是死,也是无憾了。” ********** 馨凝宫。 芮笑笑拿着一块冰水浸过的方巾擦着耿妙恬滚烫的额头,后者喘着牛气轻声哭诉着:“为什么受伤的是我,为什么他们两的事受伤的要是我!” 芮笑笑“嘻嘻嘻”一笑,说:“谁叫贵妃娘娘最疼你呢。不过,倒是失了一次出宫的机会。适才听宫中几个宫女议论我才知道呢,你说我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到,昭王的府邸和咱们耿府只隔了三条街呢。” 耿妙恬看着芮笑笑一脸花痴的笑容,瞪大眼睛道:“不会吧你,春梦做到昭王身上去了。” “可他对我笑的时候眼里有光诶。”星星眼闪烁不停。 “我瞪你的时候眼里也有光啊。”耿妙恬只觉得自己快被这个信息量巨大的消息热昏了过去了,没好气的说,“那十哥怎么办?” “耶?”芮笑笑疑惑的看着耿妙恬。 “你这个脑袋瓜子除了长头发和长圆,可以长点记性吗?”耿妙恬熟练的白了芮笑笑一眼,这一下真的热昏过去了。 仗着发烧吃十爷豆腐 “那种事情,怎么可以当真啦。”芮笑笑卖力给耿妙恬打着扇子。 “不过,你应该是史上第一个拒绝作皇子妃的人。” “我是那种见缝插针捡小便宜的人吗?”芮笑笑大义凛然的说,“再说了,那可是关乎我的终身幸福呢。” “皇子妃是小便宜,莫不是昭王妃才是大便宜吗?”耿妙恬觉得自己每大半时间天都是在鄙视芮笑笑残缺不全的智商上度过的,“不过说起来,也是十哥太死脑筋了啦。” ********** 说来也不过是今年年初的事。 年初之时,大雪纷飞。一夜之间整个皇城像被冰雪覆盖一般,将一座座灰瓦红墙施了魔法,染成洁白无瑕的纯白。 馨凝宫内的荷花池结成了巨大的块冰,把自己裹成个粽子的芮笑笑让耿妙恬牵住自己的手,站在池边使劲儿跺池面的冰,确定不会掉下去后将耿妙恬也拉进了冰面。 在冰面滑动了几下掌握了要领,芮笑笑大笑着对耿妙恬说:“我感觉自己好像是书本里的女角儿啊,被男角儿拉着手,在冰面上转啊转,转啊转……最后他们那一吻……天啊,好害羞好害羞!” “你害羞个头啦!”手忙脚乱的耿妙恬皱着眉打断芮笑笑的花痴,急急忙忙的说,“你抓紧我啊,诶你慢一点!” 岸边的宫女太监看着池中趁着光滑的冰面滑来滑去的二人,衣袂飘飘、头发翻飞,脸儿笑得通红,竟像是精灵在飞舞般轻盈可爱。 两个胆子大些的小宫女推搡着对方,让对方先下去,一来二去,二人踩到了了冰面上,学着池中央那两抹灵巧的身影,手拉手配合着滑动起来。 “前日那小说你看完了没有啊?”被围观的女角儿之一此刻想的却是,前日自己在其他宫中小宫女那儿好不容易借来的《雪地奇缘》才一拿到手,才看到一半就被人面兽心的耿妙妙抢走了。 她可是看到这两天湘郡主到深夜了都有在挑灯夜读哦。 “就差结尾了。”耿妙恬说话的间隙已经熟练地掌握了溜冰的技巧。 芮笑笑兴奋的看着耿妙恬:“那你给我说说一半以后的剧情嘛!女角儿被恶毒的男主妈妈带去哪儿了啊。” “浸猪笼。”耿妙恬回忆道,脸上很快又浮现出花痴的笑容,“不过被男角儿救了哟,男主在冰冷的水里救起女主,还是公主抱呢。女主发高烧的时候迷迷糊糊对男主说了他们初遇时说的那句……”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1 最后一句,芮笑笑跟着说了出来,说完两人对视一笑,耿妙恬继续激动的说:“她说完就被男角儿啾了呢,醒了之后还被男角儿表白了哟。最后男主为了女主和家族反目成仇、和那个老巫婆断绝了母子关系!我今晚就该看到他们洞房了呢!” “好帅啊……”芮笑笑拉着耿妙恬兴奋的笑着,脑补着男角儿的气度不凡、貌若神祗,没注意到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 “我告诉你个秘密吼。”耿妙恬羞涩的说,“其实每当我看到男角儿这样那样,都会对号入座~” “肯定是匡公子啦,不用想也知道啊。”芮笑笑斩钉截铁的说。 岸边未敢下池的小公公小宫女一个个长大了嘴巴看着池中两抹明显较其他几对快出许多的身影。 小公公迟疑着说:“要不要将郡主和芮姑娘拦下来啊?这样的速度下去不会出事吧……” 小宫女问她:“你敢去吗?” 看着情到深处自然浓的两人,再看看泛出寒光的冰面,小公公急忙摇摇头,帽子都快摇下来了。 小公公小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选择静望池中央,争取达到相看两不厌的境界。他们如果知道半分钟后池中央会发生“命案”,一定会坚持自己美好善意的初衷。 芮笑笑看着羞红脸的耿妙恬,一脸得意的说:“应该是看到男角儿这样那样女角儿的时候吧?” 耿妙恬这下脸都红到耳根子了,她一副“你怎么可以说出来”的样子,娇羞的放开拉着芮笑笑的手,用力一甩:“讨厌了啦!” 被甩出去的芮笑笑迎着风翩翩起舞,身边时不时响起小宫女的惊呼。 上一秒,她还在感受着冬风凛冽中的独特魅力,对,风雨中就应该像她这样,舒展身体——踮起脚尖——伸出手臂——想象自己像一只五彩斑斓的孔雀一般——一跃而起——跳! 下一秒,腰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紧接着,身体狠狠往下一沉,芮笑笑瞬间被刺骨的池水淹没。 无论是池内还是池外,同一时间响起一阵阵不绝于耳的尖叫声。 ********** 书房的阚晟晖此刻正在阅读经卷,听得外面一阵喧哗声,皱眉问道:“何事如此喧哗。” 嵇修正欲回答,小石子跌跌撞撞从外面跑来:“十皇子!有人落水啦!” 阚晟晖毛笔一掷就大步跨出了门,问道:“是何人落水?” “回,回十皇子,来人报说,湘郡主与芮姑娘在荷花池的水面滑冰,芮姑娘撞在池边的树上,恰逢树根下的冰有缝隙,人就掉进了水里卡住了。不过已经有人……诶,十皇子!” ********** “笑笑你拉紧我啊!” 耿妙恬拉着芮笑笑的手,死命往外拉。 “郡主,您就先上去吧,让我们来拉芮姑娘。这冰面容不下太多的人,您要是再落进水中,我们可怎么和贵妃交代啊。” 耿妙恬感觉到身下的冰又晃了晃,芮笑笑已经被夹在冰洞里冷得说不出话来,嘴唇苍白、牙齿一个劲儿的打架。 耿妙恬看了身后两个不敢走近自己的高大公公,还在犹豫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了起来。 “把郡主带上岸。” 阚晟晖掰开耿妙恬的手,刺骨的寒意随即蔓延四肢百骸。 芮笑笑抖得如筛糠一般,她嗫嚅着、嘴巴张张合合:“十……十……” 阚晟晖发力使劲儿拉了拉,芮笑笑却是纹丝不动。他将手沿着芮笑笑的衣服摊下去,芮笑笑的棉衣在水中早就泡胀了。 阚晟晖吩咐一旁的嵇修:“去拿铁锤来。” 此刻的芮笑笑开始大口的呼吸,阚晟晖轻轻拍打她冻得苍白的脸:“再等等,我马上就救你出来。” “比……比……花……花……”芮笑笑吐着白森森的气,仍旧想要努力说着什么。 “笑笑,笑笑你说什么,你别吓我啊!”耿妙恬在岸边已经哭成了泪人。 “不罚你。”阚晟晖将芮笑笑的手放在唇边呵着热气,“但若是你此刻敢昏厥了过去,我就罚你将这荷花池的水一口一口喝干净。” 下人拿来铁锤,此刻的冰面已经有些许裂缝。阚晟晖吩咐还站在远处的几个人:“你们站远些。” “十爷!”冰面上的公公们皆是不愿退远。 “十爷,让我下来吧。”嵇修拿着铁锤焦急的说,“冰已有些裂开,这一敲,怕是您也要一并落尽寒水中了。” “给我。”阚晟晖此刻的语气却是比吹过的猎猎寒风还要冰上几度。 阚晟晖紧紧握住芮笑笑的手,说:“记住,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别乱动。”话音刚落,“嘭”的一声,铁锤撞击冰面的瞬间,黑色的身影同白色的身影瞬间落进水里。 “十爷!” “笑笑!” 阚晟晖抱着芮笑笑,被众人合力拉起来,一上岸就马不停蹄的往房间跑。房中的火早已生好,阚晟晖将芮笑笑小心翼翼放进冒着热烟的浴桶时,芮笑笑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妙妙,太傅来了,快收小说……” “糖蒸酥酪好好吃啊……” “娘亲,别丢下我……” “蛾儿雪柳黄金缕……慕然回首……” 耿妙恬哆嗦着一头冷汗,芮笑笑被冻成这样了还能记得小说里的情节呢,她怎么比自己还要花痴啊。 “十哥,你快去换衣服吧。”耿妙恬抖着对冻得脸色苍白的十皇子说,不得不说,今天的十哥又在她心中树立了不知道第多少次光辉形象了。 一身都被寒水浸湿、嘴巴被冻得发乌,阚晟晖接过嵇康备好的毛巾擦手,看了浴桶中的芮笑笑一眼,吩咐一旁的宫女频繁换热水,正欲走出这隔间,腰带却被一把抓住。 “慕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你……你不是该偷偷啾我了吗……” 阚晟晖:“……” 众宫女:“……” 耿妙恬满头黑线的抓住芮笑笑的手,“嘿嘿”笑道:“十哥您别误会,她铁定是梦见什么了。” “你啾我啊,啾了我不是就该表白了吗……你要为了我和家族反目成仇……和老巫婆断绝母子关系……和我成亲洞房每天都啾啾啾……” 耿妙恬机械了吞了一口口水。 众宫女风中凌乱。 十皇子铁青着一张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今日之事,都给我忘了。” “你说啊……你喜欢我吗……” 没有意识的某人仍旧在跟着小说剧本走。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她手中的东西捏得更紧了,嘴里嘟嘟囔囔着说:“你说啊……说啊……” 耿妙恬瞪大眼睛看着十皇子那摇摇欲坠的腰带,心里对芮笑笑的举动佩服得五体投地,眼睛却可怜兮兮的看着那浑身僵硬的人:“我弄不开她的手。” 阚晟晖的脸由铁青色变成了黑色,他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的说:“……喜……欢……你给我放手……” 耿妙恬一愣,芮笑笑现在的行为算是趁发烧打劫,吃十哥的豆腐? 拒绝十皇子 烟雾腾腾的浴阁内,此刻却是低气压、低气压…… 耿妙恬看着阚晟晖那比屋外的冬风还要冻人无比的表情,咽了口口水,又使了好几分劲儿,可芮笑笑的手像是生在十哥的腰带上般,根本扯不开。 “十哥,要不……你把腰带取下来吧。”耿妙恬小心翼翼的说。 “取腰带……洞房!” 芮笑笑迷迷糊糊中又带有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浴阁内回荡着,再次刷新自己在众宫女心目中的形象,原来她不止是个混吃等死的小丫鬟,还是个趁人之危的小婊砸。 阚晟晖捏紧了拳头,忍无可忍的低吼道:“芮笑笑,你一天都在想些什么!” 浴桶内的人头一歪:“我的脑袋都是你……春天杨柳依依想到你……夏天星辰斑斓想到你……秋天叶落翻飞想到你……冬天大雪翩然想到你……” 阚晟晖一怔,苍白的脸上此刻竟有些不易察觉的红晕。 耿妙恬哭丧着脸,继续在芮笑笑的爪子和十皇子的腰带之间奋斗着:“十哥你你你你别听她胡说。”耿妙恬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道:“笑笑她准是这些天念《诗赋》1里面那些情意绵绵、你侬我侬的诗句念傻了……” 太傅这些天主要教授《诗赋》,一本拳头厚的书包含了各个方面的文化和内涵,当然芮笑笑只对里面小部分涉及少女怀春、思妇念旧、牛郎织女、情人化蝶感兴趣,在课堂上偷看言情小说之余,常常拿这些小故事当作消遣。 她真的很怕十哥紧捏的手一掌下去把芮笑笑给劈死,十哥从小到大都没这样被人调戏过,这第一次竟是被他嫌弃无比的芮笑笑,并且还是在当事人发着高烧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借着一本言情小说女主表白男主的狗血桥段在调戏他。 耿妙恬觉得自己的解释合乎情理,没有任何纰漏。 阚晟晖又是一愣,瞟了一眼耿妙恬,耿妙恬接收到十哥的疑惑,自我感觉良好的冲他眨了眨眼睛,随即低下头暗自庆幸自己聪明机智。 也正是这一低头,她没看到十皇子眼中一闪而过的尴尬。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你会娶我吗……” 让耿妙恬始料未及的是,发烧中的芮笑笑才是勇士中的战斗士。前一刻还在感慨自己聪明无双的耿妙恬,下一秒猛地抬起头看向同样呆滞的阚晟晖,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看着自家十哥,哽咽说:“十哥,我求求你就把腰带给她吧。” 清醒的人绞尽脑汁地圆场打哈哈,不清醒的人肆无忌惮地惹事闯祸。但是可不可以不要让她这个清醒的人分分钟对这个世态炎凉的世界感到绝望啊! 在耿妙恬感叹世事无常的时候,此刻的阚晟晖确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乱了分寸。 他堂堂大霁国十皇子,莫非要在这么多宫女面前自己解腰带不成?可他若一直站在这儿不采取任何行动,又让人觉得他为了一根腰带和一个小丫鬟斤斤计较。 解还是不解,这是一个问题。 十皇子精明绝世、飞速运转的大脑因为这种问题,遭遇了人生中第一次卡壳。 “刷——”的一声,还在思考“解还是不解”的阚晟晖觉得腰间一松,只见那浴桶里的罪魁祸首已经将他的腰带抱在怀中,脸颊因着热气而浮现出两坨霞红,闭着眼睛“嘻嘻”一笑,心满意足地嘟囔着:“可是说好了……你明日就来娶我哦……信物为证……旁人为证……” 耿妙恬已经对芮笑笑那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产生了免疫系统,她感激涕零的看着浴桶中的芮笑笑,此刻的她只有一个想法——腰带终于被她拽下来了!她终于可以不用因为芮笑笑时不时给她的“惊喜”心惊胆战如履薄冰了! 再想到恭送十皇子已经是半分钟之后的事了,耿妙恬左右望了望,适才还在浴阁中扮演雕塑的十皇子此刻全然无了踪影。也好,他若是还在这儿,她就要担心芮笑笑的小命了。 翌日。 芮笑笑是闻着一股玫瑰花香沁袭到心间、梦着一阵玫瑰花瓣飘落在脸上而醒来的。 她艰难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只觉得后脑勺像是被人用木槌猛击了一般,很是刺痛,整个身子也是沉溺在水中一样,浮浮沉沉完全使不上劲儿。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朦胧中的第一眼,她就看到正在吃玫瑰饼的耿妙恬。 “你终于醒了。”耿妙恬在芮笑笑迷蒙的眼神中吃完最后一口玫瑰饼,然后拍了拍手,说,“收拾收拾东西吧。” “干嘛?”芮笑笑有气无力的答道,“为什么我刚醒来你就叫我收拾东西。”手再慢悠悠的触到脸颊上的异样处,摸到一个残屑放在眼前定睛一看,竟是一块玫瑰饼的皮末末。 感情她适才梦中的花瓣竟是这饼末末。 耿妙恬将芮笑笑扶起来,示意她旁边桌上的一片堆成小山的金光闪闪的礼盒,说:“去当皇子妃啊。” “什么?!”芮笑笑的眼球已经快脱离眼眶了。 接下来的一刻钟,耿妙恬郑重其事、一丝不苟、仔仔细细的将昨天发生的事情讲于芮笑笑听,包括自己的心理历程、芮笑笑的胆大包天、十皇子的神色动作,都刻画入微的描述了出来。 最后她说:“今晨这些聘礼拿到宫中的时候我还想了好一会儿呢,看来,是你的真诚表白感动了十哥。况且他昨日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你逼着说喜欢你,所以他宁愿亲手毁了自己下半生的幸福,也要遵守承诺。谁叫他是十皇子呢,‘言必行、行必果’,这可是皇帝姨父对十哥的经典评价之一呢。伟大的十哥啊……” 耿妙恬感慨完毕,只见芮笑笑呈呆滞状态,如何唤也回不了神。 一刻钟之后,芮笑笑抱着耿妙恬的大腿,哭天喊地道:“妙妙你要救救我,我不要去当皇子妃啊。” “这是世间多少女子想要都得不到的殊荣,你不烧香拜佛谢天谢地就算了,现在还哭天抢地不想当,你又不是那种视权势如粪土的人。”越说越有理的耿妙恬把芮笑笑从自己大腿上掰开,“而且我都不介意叫你嫂子诶。” 听到“嫂子”两个字的芮笑笑嘴角一抽,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表情道:“祸是我自己闯的,就算是跪着,我也要自己解决!” 昌阳宫的书房内。 “十……十爷……”芮笑笑低着头,揪着绢纱,偷偷抬头看了一眼阚盛辉,视线触及那桌几后的人正低眉耐心阅书,认真的样子不知又要迷倒多少姑娘了,思及昨天自己的荒唐行径,芮笑笑赶紧又低下头。 “聘礼可是收到了?” 阚晟晖口中的“聘礼”二字将芮笑笑吓了一跳,她硬着头皮说,“收收收收到了。” “没有带着行李来昌阳宫,你一人过来可是有话要和我说?” 他他他居然用“我”诶,看来他真的是昨天被自己刺激到,脑袋还处于卡壳阶段中。 芮笑笑吞了口口水,小声说:“奴婢是来求十爷收回成命的。” 桌几后的人一愣,良久,书房中只有一阵寂静。 在芮笑笑想问他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时,只闻得十皇子手中翻书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中突兀地响起,然后他问道:“你可是想好了?” “昨日是奴婢唐突了十爷,奴婢发了烧,什么都不记得了。十爷若是觉得奴婢拂了十爷的面子,奴婢自行去向贵妃娘娘请罪。”芮笑笑小声道。 “这件事情我还未来得及知会母妃,既然你觉得不合时宜,就当那些东西是给你和湘郡主的新年礼物吧。” 耶?她这么快就把十皇子解决了? 不过想想也是啦,谁没有压力丢了她这个包袱都会在心里乐开花儿吧。 芮笑笑从书房出来还处于神游阶段,她居然拒绝了十皇子诶,是整个大霁未婚女子都想要嫁的十皇子诶。 只这一个壮举,她芮笑笑此生无憾了。 书房内,嵇修端来茶壶为十皇子添茶,却见着桌案上的茶水丝毫未动。只见十皇子似乎是认真看着眼前的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眼神中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愫,那是嵇修从未见过的。 此时此刻,湘郡主的闺阁内,一个个打开的锦盒摆在桌上,一个不起眼的灰色锦盒被耿妙恬摆在跟前,里面放置着一个纯色的玉镯,玉镯上没有任何花纹,只内圈刻着一个“孙”字,耿妙恬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在外祖母的手上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玉镯。 ********** 回忆到此完毕,芮笑笑大大咧咧地说:“所以那件事就是意外啦。” “所以十哥的‘聘礼’你还收着吧?”耿妙恬八卦的挑了挑眉毛,当时芮笑笑对那些个“聘礼”都是很仔细很小心的收着,但她并不能确定那个手镯是不是外祖母的那一只,所以她并没有把那个玉镯的事情告诉芮笑笑。 “我可不是那种乱受嗟来之食的人,存在屋里,一分未动。”芮笑笑觉得自己十分的高风亮节。 耿妙恬伸出手戳芮笑笑的脑袋:“那你还做贩卖言情小说的勾当。” “我那是被逼无奈啊。”芮笑笑小嘴一嘟,“那几个公主威胁我说若是我不帮她们带小说进宫的话,她们就去十爷那儿告发我——和你看有.色小说。” 故意在“你”上加重了语气,言下之意,她芮笑笑和耿妙恬是一条船上的蚱蜢,她这条蚱蜢为了她那条蚱蜢可是独力一人揽下这个重活,就算是被打碎了牙齿也和血吞了。 “她们还抓着这件事不放呢!”耿妙恬说,“都是你啦,第一次做这种黑色交易就遇到这么倒霉的事情。” “都是书阁那个胸大腰细、鼻孔翘得比天高的老板娘啦。”芮笑笑苦着小脸,“见我买得多非要送两本给我,几本书都是她让小厮拿到柜台下面包好的,我也没有看到嘛。” 耿妙恬义愤填膺道:“果真是一个爹生的。这些公主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第12章 昭王驾临馨凝宫 湘郡主的闺阁内,容语懿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耿妙恬的额头,觉着耿妙恬的的体温已经降了些,但仍旧是烫手的温度。 适才耿府已经回过话,送来了些上好的药材。此刻那些药材放在闺阁外的桌子上,容语懿打量着那些灵芝人参、冬虫夏草,皆是上品,一边感到欣慰的同时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若是着耿遐多年前对妹妹这么上心,妙恬哪里至于自小就要承受失去母亲之苦。 “娘娘,郡主的体温已经是下去不少了,您奔波劳累了这么些时候,也该是累了。南蓉叫下人准备些晚膳,您用了膳休息会子罢。”南蓉姑姑站在容语懿身侧,容语懿眼中疲惫的光让她有些许的担心。 容语懿点点头,她摸着耿妙恬的脸,轻声说:“这孩子自小没了母亲,十多年前唤我的那声‘娘亲’可不是将我的心都喊碎了。我替着妹妹照看她,我便是她的娘亲。女儿突然病成这样,哪个当娘的不着急不心疼?只盼着,明日按着机玄大师的法子喂了药,妙恬可以好起来,否则……我可怎么向黄泉之下的妹妹交代?” ********** 耿妙恬是霁国贵妃容语懿的侄女,之所以住在贵妃宫中,要从淳封十三年讲起。 耿妙恬五岁时,娘亲容月彤染疾病而死。耿妙恬在容月彤死后整整一个月未发一言,只和跟随在侧的小丫鬟芮笑笑说“水”、“饭”、“睡”几个字,深夜也总是哭着醒来,枕巾被沾湿一大片。 赵月彤死后一个月的某天,耿老爷让芮笑笑晚上陪着耿妙恬睡。 从那以后,耿妙恬也再不会哭着从梦中醒来惊起耿府盏盏纸灯。 再一周之后,思念逝去胞妹的贵妃将侄女接进宫中,看着原本可爱活泼的小女孩赤眼婆娑的叫自己“娘亲”,当即泪如泉涌。想到堂堂礼部尚书的正妻竟会因感染风寒而亡,定是那耿遐不珍视看重妹妹造成的,当即请求宣继帝准许自己将侄女留在宫中抚养。 一旁的宣继帝阚轩奕看着这番景致,允了下来,并当场赐其“湘郡主”的封号,为正三品,位等三公、爵同四王。 耿妙恬抽噎着说“谢谢姨父”,一旁的太监宫女皆是大惊失色。 宣继帝却抹去耿妙恬脸颊上泪珠,笑着说:“以后就将这馨凝宫当做你的家,每月回家探望一次你父亲罢。” 湘郡主抽抽噎噎的掉眼泪,全然忘了一侧歪着脑袋心里嘲笑自己掉金豆豆的小女孩该何去何从。 当天晚上耿妙恬回了府,似乎已经忘了今日在馨凝宫发生的事,还是和芮笑笑该吃吃,该睡睡,只觉得父亲总会时不时看着自己叹气,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直到第二日,皇宫的人来将湘郡主带走,芮笑笑要跟着上马车,却被一个怪声怪气的太监拦下。如此,在芮笑笑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马车载着耿妙恬驶向皇宫。 当晚,湘郡主的哭声惊醒了馨凝宫,就因为湘郡主在“娘亲”之后还喊了个“笑笑”,第二日芮笑笑就被接进了宫。 还是昨天那辆马车,还是昨天那个太监,芮笑笑上马车之前“不小心”狠狠踩了昨天那个拦住自己的太监的脚,再一脸纯洁无辜的扬起头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哒!”彼时的她认为就是因为那个太监所以自己才不能跟着妙妙去皇宫。 自此,芮笑笑算是随着耿妙恬在皇宫住下,每月定时回耿府一趟,一趟三天。又因芮笑笑可是能上郡主闺床的人,不同于一般丫鬟,所以贵妃赐号“芮姑娘”,在馨凝宫同样享受着官家小姐的待遇。 ********** “娘娘放心罢。”南蓉姑姑搀扶着容语懿起身,“大师不是说了么,郡主没有得病,虽然大师说的东西南蓉不是很明白,但或许,和佛法道义扯得上关系吧。” 容语懿点点头,嘱咐一旁的芮笑笑,若是郡主有任何问题,都要赶在第一时间通知她。 目送贵妃走远,芮笑笑忙给耿妙恬通风报信:“娘娘走啦,你可以起来动一动啦。” 床上的人却仍旧一动不动,芮笑笑刚想拍拍她的脸蛋,只看见两行泪水从耿妙恬的眼角滑落,紧接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缓缓睁开,看着床帏上的木棉花,沙哑着声音说:“我想娘亲了。” 芮笑笑伸手为耿妙恬将泪水拭去,低声说:“我也是……你还好,知道你娘长什么样子,还有个关心你的爹爹,我连我娘我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耿妙恬撑起身子轻轻抱住芮笑笑,笑道:“哎哟,不是都说了吗,我爹爹就是你爹爹呀,你看咱们回府的时候,爹给咱们准备的东西不都是两份吗?一向对你亲昵得就差叫你二女儿了。” “妙妙,你怎么可以这么好啦。”芮笑笑拿出纱绢给耿妙恬擦眼泪,擦完又擦自己脸上的水珠儿,她抽抽噎噎着说,“你这么好,我都想嫁给你了。” 耿妙恬自动忽略芮笑笑后面那句让她想打她的话,拍了拍芮笑笑的背,说:“你比我小半年,是我的妹妹,我们朝夕相处十多年,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啊。” “嗯!”芮笑笑直点头,笃定的说,“以后不管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一辈子!” “这……”耿妙恬迟疑着拍着芮笑笑的背,“也不知道十哥和盼倩那边怎么样哦呵呵呵。” “我们这边很顺利哟。”穆盼倩的脑袋伸出屏风,笑嘻嘻的说着。 阚晟晖也跟着进来,他适才和穆盼倩走到门口就听见芮笑笑抽泣着说要嫁给耿妙恬,拦下要闯进来的穆盼倩,让她们俩说完体己话这才进来。 耿妙恬急忙问道:“机玄大师怎么说呀?” “羚冠向西祈,道路漫且长。问路长几许,逸翮不离疆。”穆盼倩念到这首诗时眼睛中放着光亮,她走到床边坐下,“大师说,这正是我的命运。” 面对穆盼倩炽热的目光,剩下两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看向穆盼倩,异口同声问:“什么意思?” 穆盼倩:“……” “羚羊的头冠向西边祈福朝拜,此番前去的道路漫长无比。若是问这条路有多长,也不过是疾飞的鸟离不开的边疆。”阚晟晖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说,“该是走第二步了。此番计划,怕是要借助外力。” “外力?”三只疑惑的看着他。 阚晟晖说,“你们这几日做好自己的事就好,其余的事,我自会在适当的时候,交予你们。” 三只看着说话时严肃认真,而又分外迷人的十皇子,脸上都不自觉的露出花痴的表情。 小石子此刻在外压低声音唤阚晟晖“薛邵初大人有事禀报,求见十皇子,说是为了昭王的事”。 阚晟晖站起身,刚要嘱咐耿妙恬注意行径熬过这一天,就看见耿妙恬和穆盼倩不怀好意的对芮笑笑挤眉弄眼,后者一脸娇羞无比的揪着小裙子。 想到昨天芮笑笑对自己说在花园发生的事,阚晟晖走到屏风处,负手转身唤道:“芮笑笑。” “啊?”嘴角忍不住扬着的芮笑笑抬起头望向阚晟晖。 “你的《礼则》可是抄完了?” 芮笑笑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昨夜听着他们的计划她就不自觉的停下了手中的笔,情不自禁的加入了他们的谈判计划之中。没有派上任何用处倒好,课她竟忘了继续抄了。 而且这几日不都是有穆盼倩的好戏看么,她还以为十皇子忙起来会忘了她这根毫不起眼的小草呢,他堂堂十皇子,要不要这样锱铢必较啦? “还愣着干嘛?”十皇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哦……”芮笑笑垂头丧气的站起来,看来“昭王”两个字也不能拯救她了,她嘟着嘴说,“我这就去抄嘛。”说完对床边的两个人眨了眨眼睛,那眼神分明在说“你们两个要帮我抄哦,一人一遍轮着来”。 “跟我到书房抄。” 还没来得及看耿妙恬和穆盼倩的回应,芮笑笑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阚晟晖:“你你你你不是有事情要处理吗?” “你罚抄和爷商议事情冲突吗?”说完便走出了房门。 芮笑笑烂着一张脸看着阚晟晖远去的背影,沮丧着说:“知道了……” 说完,在耿妙恬和穆盼倩惋(兴)惜(灾)无(乐)比(祸)的眼光下,被目送出了房门。 ********** 芮笑笑走进书房时,阚晟晖已经坐在了桌案之后,一个英俊的男子坐在两旁的椅子边,看到进来的芮笑笑也是一愣。 “薛大人,这是我宫中的女婢,不算外人,大人有话但说无妨。” 说完看向门边进也不是出也不是的芮笑笑,道:“还不过来。” 芮笑笑给一旁的薛大人草草行了个礼就快步往屋里走,一走到阚晟晖身边,就看见桌案后竟还藏着一张小桌子和小凳子,桌子上摆着一本《礼则》、一支毛笔、一个砚台。 芮笑笑瞪大眼睛看着阚晟晖,眼睛往一旁的小桌子瞟了瞟,眼中满是不能置信。 阚晟晖嘴角一扬,笑着点头,这一抹笑如同春风拂面一般,芮笑笑却只觉得心中奔腾着一片骐骋。 他是故意的,他肯定是故意的! 薛邵初看到阚晟晖的笑容一愣,险些打翻手中的茶水,在他记忆中,心思缜密、城府极深的“玉面阎罗”十皇子,可是不会这般笑的。薛邵初偷偷打量桌案旁明显一脸不爽却又不敢表露太明显的小丫头,看来,这个小丫头很值得他花一番心思查一下。 正当薛邵初沉思时,只看见那小丫头嘴巴一撅,径直蹲了下去,就这样消失在了巨大的桌案之后。 “咳咳。”薛邵初这一下是真的被茶呛到了,这十皇子还喜欢“躲猫猫”的游戏不成? “薛大人适才叫人传话说,昭王还命了一人前来馨凝宫?” 薛邵初点点头,说:“此人正在殿外候着呢。”说完站起来拍了拍掌,一个身着便服的人低着头、端着茶水走进了书房。 书房的门在身后关上,那人将茶水放于桌上,阚晟晖站起来迎了上去:“昭王。” 正坐在小板凳上调整坐姿的芮笑笑一听到这几个字,脑袋一下子抬了起来,是昭王耶,他怎么会来馨凝宫啊? “十弟无须多礼。”阚瑾颢说,“此番前来,是想要与十弟商议两日后骑射大赛的事情。” 昭王也要加入他们的小团队吗?芮笑笑咬着笔杆伸长耳朵,生怕漏过任何一个字。 “昨日之事,相信薛大人已经告知七哥,其实七哥不用亲自跑这一趟。” “既是十弟亲自过问之事,我又怎能不亲力亲为?”阚瑾颢将桌上的茶盏递上一杯给阚晟晖,自己执另一杯,说,“况且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阚晟晖接过茶盏,喝上一口后朗声一笑,指着旁边的一张椅子,道:“对,此时还需从长计议,七哥请坐。” 第13章 芮笑笑的谎言终结者 没想到不过两刻钟的功夫昭王就起身告辞了。 被巨大的桌案挡住的芮笑笑此刻像一只焉掉的茄子一样瘫在书桌上写着字,她都没来得及想出办法和太子爷来个“久别重逢”他就走了,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没有提起过,至少他也知道她是馨凝宫的小喽啰,提一句会浪费口水哦。 还在咬着笔头愤愤不满的芮笑笑突然觉得身侧压下一片阴影,赶紧继续动笔抄写。 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却看见阚晟晖送完昭王回来了,他坐在椅子上,正怔怔的看着某处,发神般思索着什么。 她望着那人,不满的情绪却是慢慢的消失殆尽,眼里只容下这身负烛光之人。 想起适才他对昭王说“十弟如今有个不情之请”时,自己的手一抖,差一点毁了一张抄好《礼则》的纸。 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说“请”字。虽是为着贵妃娘娘,也定是让他挣扎了好一番才能将请求的话说出口吧。 馨凝宫日日风平浪静,热闹的事情不是今儿个皇上赏了东西,就是明儿个小小宫闱之内发生了什么趣事。馨凝宫内,人人过得舒心自在,在这皇宫之中,想来馨凝宫当差的人数不胜数。而这些,都是十皇子花了太多她芮笑笑不知道的心思,才使这一切的殊荣光环、赞美惬意,看起来毫不费力。 突然很想给他热一壶茶,告诉他,不要这么累。 “何事?” 对上那双清亮的眸子,芮笑笑才发现自己的手竟抓住了身旁人的衣角。 “我我我……”芮笑笑突然觉得此刻的情景似曾相识,她赶紧将手一松,说,“我口渴。” 阚晟晖转过头继续沉默。 少顷…… “嵇修和小石子都不在,你要我亲自给你倒不成?” 阚晟晖的声音冷不防响起,芮笑笑立刻像上了发条一样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想想还是将阚晟晖的茶杯也掺满。 “你和昭王很熟?”阚晟晖看着茶水从壶嘴中缓缓流出,眼睛却是不看芮笑笑。 “不是很熟……啊……”芮笑笑答到后面才反应过来,十爷这是知道她和昭王认识了吗?他是怎么知道的啊?妙妙和盼倩也没有机会告密啊。 “爷刚才是猜的,不过现在,好好给爷说说你和昭王是怎么相识的。爷可是记得,昭王出宫开府建牙时,你和耿妙恬才刚进右班。”阚晟晖突然伸出手将芮笑笑手中的茶壶抬了抬,芮笑笑这才发现水杯中的茶水再多一滴就会溢出来。 她将茶壶放回桌案,小口啜着茶水在小板凳上坐下,眼睛和大脑一起滴溜溜的转着。该怎么和十皇子解释她和昭王目前还纯洁得不能再纯洁的关系呢?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阚晟晖冷笑着打断芮笑笑的小九九,一个破关系居然也能让她想这么久,她的木鱼脑袋到底是什么做的,非要去敲一敲才能发出声响吗? 芮笑笑手中的毛笔一抖,支支吾吾着说“昨日我回宫放锦盒的时候不小心撞了昭王,就……就……认识了嘛……” “所以你是对他的宽宏大量感恩戴德,随便还懵懵懂懂动了下春心吗?” “耶?”芮笑笑惊讶的看着阚晟晖,“我没有呀,怎么可能嘛。” “记着你自己的身份。”阚晟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瞟了芮笑笑一眼,“若是今后惹了麻烦,可别哭着回馨凝宫。”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适才说的那话,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她对昭王有非分之想咩?她的戏有那么差吗?说个小谎就这么容易就被识破了。 等等,小谎? 芮笑笑低头一看,自己的头发果真被自己的爪子抓着绕来绕去,绕成了一团乌漆麻黑的丝麻花。 她芮笑笑有个特点,要是认认真真、打好草稿说谎,就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活人都能说成死人。但只要是被吓到才说谎,就会紧张到不由自主的揪头发。 从小到大,第一种情况总是隔三差五就会发生。而第二种情况,发生的前提条件只有四个字:十爷在场。 呜呜呜,他简直就是她的谎言终结者嘛!观音娘娘,为什么要让这么一个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啦! ********** 深秋的天总是黑得很快,从馨凝宫出来不过一会子的功夫,宫闱两边的宫灯已经掌好了。 薛邵初走在阚瑾颢身侧,看了看仿佛出神般的昭王,还是忍不住说道:“此次十皇子主动靠拢,会不会是别有用意?” 阚瑾颢说:“起先我也这样以为。如若他把恭王、贤王要在骑射赛上对本王出手的这个消息告诉本王,已经是卖了本王一个人情。他自己尚能明哲保身、自成一派。可如今他竟要在骑射大赛上借洛印一事将自己也牵涉其中,这下,所有人都会认定,十皇子是归于昭王一派。直到他适才将贵妃娘娘抬了出来,我才明白他的心思。” “贵妃娘娘深受皇上宠爱多年,盛宠不衰,在这后宫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加之贵妃娘娘的娘家是当朝一品定国大将军。已将权势巩固到如斯地步,又何需求个‘保全’呢?” 阚瑾颢缓缓踱着步子:“多年来贵妃娘娘宠冠六宫,馨凝宫可谓是奖赏不断,年芳十九的柔妃因着和贵妃有几分相似,两年之间从一个小小美人成了四妃之一,按着这样的宠爱,半年之后十皇子成年封王想必也是风光无限。可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了那位传言中‘一顾倾人国,再顾倾人城’的穆将军之妻,兰倩。” 薛邵初一愣,问道:“莫非这传言,还真是如此?那兰倩不爱权倾天下的皇上,偏偏爱征战杀敌的穆将军,不顾家中反对硬是追穆将军到边疆和他成了亲……” “否则穆盼倩作为一介女流,怎么可能擅自上战场之后,回了盛都不被责罚,反而被授予‘姽婳将军’的称号。”阚瑾颢的脸上露出一丝笑,“父皇这痴情,可真是天地可鉴啊,自己爱不到也要她的后人好过。她得不到的荣誉,就让她的女儿来得。” “难怪十皇子要向昭王您求这个‘保全’,本是不属于自己的宠,不知何时就烟消云散,今日万人景仰,说不定明日就万人唾弃了。而这一切,不过是皇上的一句话而已。” 阚瑾颢思索着说:“加之父皇这几年有意无意要削弱朝中几个年迈武将的实权,容家未来的命运,还是个未知数。” ********** 终于抄完第二十遍《礼则》最后一个字的芮笑笑长长呼出一口气,她动了动脖子和手臂,好僵硬好酸爽,若是再抄上几个字,妙妙就等着明早来替她收尸吧。 将抄好的一叠纸放在书桌正中央,看着歪歪扭扭神似蝌蚪的字占据着十皇子的“宝桌”中央,芮笑笑双手叉腰猖狂地仰天长啸“哈哈哈”三声。 “咕——” 一阵熟悉的声音在偌大的书房显得异常空旷尴尬,她这才想起来她没有吃晚饭。出了书房直接往右拐,借着长廊两边的灯光,芮笑笑肖想着宫里的美食开始狂奔。 轻车熟路的来到厨房,昏暗的烛光摇摇晃晃,里面只有一个叫立灿的小公公在洗碗。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然后猛地一拍小公公的肩膀,小公公吓得手中的碗一扔,回身抬头看见芮笑笑笑容灿烂的脸,拍着胸脯说道:“是你啊,吓死我了。” “晚上有什么好吃的剩下吗?”芮笑笑说着就往橱柜走,橱柜里除了码得整整齐齐的盘子和碗之外没有一丝食物的痕迹,故意皱眉道,“明明才过晚膳的时间没多久嘛,怎么什么都没啦……” 立灿将手在干净的布上抹了抹,在厨房门口左右望了望,打开橱柜下面的门,往里面探了探,再出来时手中竟端着一碗吉祥果,芮笑笑伸出手试了试温度,眼睛笑成了两条月牙:“还是热的呢。” 立灿也笑了,大大的眼睛也弯成好看的月牙,清秀的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说:“知道你在十爷书房罚抄,特地给你留的。” “立灿你太好了。”芮笑笑嘴里塞了个吉祥果给了立灿个大大的拥抱,“你知道我晚上总会偷吃,所以时不时偷偷给我留这些糕点酥饼,你最好啦。” 立灿急急忙忙推开芮笑笑,脸红着说,“大姑娘家的也不知道害臊,怎么可以随便抱男子呢。”说完自己倒是一愣,脸色一变转过身又开始洗碗。 芮笑笑也是一愣,嘴里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她听宫里的几个宫女说过,立灿是被家里人卖进宫里来的,只为了那小小的几文钱,就剥夺了儿子的尊严和自由。 芮笑笑放下手中的碗,咽下最后一口果子,从立灿背后轻轻抱住他,感觉到怀抱里小小瘦瘦人儿抖了一下,芮笑笑说:“我记得你说过我像是你姐姐,我还得你说过你姐姐在你小时候就喜欢这样抱着你,因为冬天的时候你们的破房子总是有风吹进去,你抱着被子,你姐姐抱着你,这样你就不会冷了。现在虽然来了这宫里,没有你姐姐,但是你有我啊,我就是你姐姐。” 芮笑笑看见两颗水珠落尽盆里,随即融入水中,她说:“剩下的果子你可是要自己留着吃知道吗?我在郡主房中是不是就能吃好吃的,但是又不能每天偷出来给你,你正在长身体呢,要多吃点东西。郡主还没醒呢,我要回去啦。” 说完松开怀中的小人儿,转身的时候擦了擦眼睛,大步迈向厨房门口,出去之前再回头看了看那瘦瘦小小的背影,鼻子又是一酸。 放心吧立灿,她们欺负你让你一个人洗碗,姐姐会找机会帮你报仇的! 回到闺房往床上一趟,芮笑笑冲趴着看小说看得起劲儿的耿妙恬说:“贵妃娘娘已经来看过你了?”否则她肯定不敢这么大胆看小说。 “嗯嗯。”耿妙恬敷衍地哼了两声,突然想起什么般对芮笑笑微妙的笑了笑,“十哥让宫女拿了吃的来哟。” 芮笑笑眼前一亮,赶紧跑到厅堂去,桌上放着一盘棕色的小块方糖,是她最喜欢的黄糖诶。 第14章 被帅到流鼻血 骑射大赛当日,艳阳悬在头顶,骑射场上人声鼎沸、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偌大的围场周围环绕着一圈侍卫,围墙上插着黄色的锦旗,随着秋风飒过,锦旗猎猎飞扬。 若是此刻俯仰赛场,整个赛场就像一枚巨大的鸡蛋一样。 鸡蛋中间是一块绿色的草坪,像一枚绿壳的小蛋蛋。鸡蛋的尖尖——南面,立着数个靶心排,一个个像是威武高大的士兵一般,站着只是一动不动就可以让人望而生畏了。西面和东面分别是男子和女子的准备区,一匹匹品种纯正、膘肥体壮的马正在围墙支出的墙沿下吃着上好的马草。 围场的北面就是坐席区,中间是明黄色的御座,御座两旁稍矮一阶有几个位置是皇后、贵妃,及宫中四妃的位置,再稍矮一阶是常伴圣上左右官员的位置。这个位置被芮笑笑戏称为“观赛黄金区”,黄金区正对的是一个高台。每次比赛开始前都会有鼓舞士气的舞蹈鼓乐。 黄金区右边为位分稍矮的后宫妃嫔、皇子公主,以及参加比赛的官家公子小姐的座位区。右边自然是朝中百官的座位区。 骑射大赛半年一次,由皇宫主办,皇子公主皆可参加,大霁国开国皇帝宗继帝和第二位皇帝太继帝时,只有上了三品的官家公子可以参加,到第三位肃继帝时,五品以上,包括五品、侧五品的官家公子、小姐皆可参加。 骑射大赛总共三天,分为男子队和女子队分别比试,比试的内容每年由皇帝抽签临时而定。男子队先行比赛两天,女子队之后比赛一天。 因着今年皇上趁着骑射大赛迎贺边疆战士,男子队的比赛压缩为一天半。 坐席区上,皇后领着一帮能上台面的后宫妃子优雅的坐着品茗,相互问候或者弯酸下,这骑射大赛对于她们来说,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聊天打发时间。 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也是都来齐了,忙着相互试探口风,你推荐推荐你的侄儿进我的部门,我不小心漏下嘴对你说可能再一个月上面就要进行秘密查访。 皇子公主也是来得差不多,一个个坐在看台上三三两两说些阳奉阴违的话。 此刻,坐席区后的走廊上。 “老臣耿遐参见郡主。听闻郡主前日偶感风寒、高烧不止,今日见公主依旧是春风满面,老臣见了甚是欣喜。敢问郡主,可是好些了?” “爹。”耿妙恬赶紧扶起自己在礼仪方面死板得不行的爹爹,“你这样拜我是要我折寿吗?” 耿遐虽是四十好几的人,脸上却是无过多的皱纹,再加之他英英玉立的气质,被当做三十几的人也不为过。他在耿妙恬的搀扶下站起来,说:“围场人多,被有心人看去,爹不恪守礼仪,被人抓着小辫子,可还是于你于贵妃娘娘无益啊。” “知道啦知道啦。”耿妙恬道,“我已经没事了,前天就是受了些风寒而已,你知道宫的人,都喜欢把芝麻点的小事渲染成了不得的大事。” “妙恬。”耿遐呵断耿妙恬的话,“都在宫中生活了十多年了,还不知道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吗?” 耿妙恬挽上耿遐的手臂,望了望左边百官大臣的背影,又望了望右边皇子公主的背影,说:“我们离他们这么远,没人能听到我们说话啊。” “郡主,你又该喝药啦。” 冷不防一股苦味从背后传来,耿妙恬汗毛一立,耿遐皱着眉回过头。 芮笑笑一手捏着鼻子一手端着碗,笑嘻嘻的看着耿遐:“老爷好。老爷好久不见。老爷最近身体可还好啊。” 耿遐直用手扇掉蔓延在鼻尖的味道,点头道:“老爷还好,笑笑近来可还好啊?看小脸白白润润红红火火的,又是胖了不少呢。” “老爷您还是那么幽默。”芮笑笑讪笑着说,“今天太阳很大,老爷您的脸蛋也是红红火火的哟。”说完把装着黑麻麻液体的罐子又往耿妙恬嘴边一送,“妙妙你快喝掉它好不好,不要浪费我从馨凝宫带到这儿带了这么大一截路的心意嘛。” 耿妙恬小嘴一撇,刚要推开,只见芮笑笑背后径直走来一个身影,她推开的手顺势一接,随即捏着鼻子一股脑喝了下去,喝完之后芮笑笑熟练的塞了一把蜜枣在耿妙恬嘴中。 “今天是秋老虎,老爷我还记得只要笑笑是秋老虎那天回的府,就会流鼻血呢,哈哈。”耿遐笑道,“这说明笑笑的身体很好,中气十足。” 芮笑笑“哈哈哈”的笑着附和,考虑着要不要提醒老爷,用“中气十足”形容一个妙龄女子有些不太妥当。 虽然耿妙恬很喜欢看芮笑笑总是被自家父亲噎得无言以对,但看到越走越近的人,她还是举起爪子,笑着喊了声:“十哥。” 耿遐一回头就看见来人,急忙行礼:“老臣拜见十皇子。” 阚晟晖走近后伸手扶起耿遐,道:“舅父无需多礼。” 熟悉的声音让芮笑笑一愣,自从前日十皇子在书房给了她一个“警醒”,她昨日一天都刻意躲着他。 “身体可是没事儿了吧。”阚晟晖直接忽略过芮笑笑问耿妙恬。 耿妙恬一边点头,一边心里腹诽道:还不是你害的,机玄大师肯定是报上次她打翻了他烛台之仇,黄连、木通、龙胆草三味药草可是苦中之苦,如今竟让她喝三味药的混合体,还真是大师报仇十年不晚啊。 “妙恬在馨凝宫多亏十皇子照拂了。”耿遐对阚晟晖又是一拜。 “哪里哪里,要说疼爱,母妃对郡主的疼爱才是这宫中人人皆知的事情。” “哦呵呵,那就要多谢贵妃娘娘了。待会儿若是方便了老臣还要找个机会亲自谢谢贵妃娘娘了。哎呀,”耿遐突然想起道,“老臣那儿还有一些事情呢,老臣先回座位了,祝十皇子在此次骑射大赛中拔得头筹,老臣先告退了。” 说完,耿遐便急急忙忙回了自己的座位。 贵妃对他一直以来没有好脸色,耿妙恬几次想从中缓和二人的关系都无果。在容语懿心目中,耿遐的不关怀、不在意,就是妹妹病逝的一大原因。而耿遐不是讲心事拿到台面上说的人,妻子病逝的各种隐情他也从未提起过,面对耿妙恬的数次劝说,他也只是叹口气,就此罢了。 芮笑笑脑袋一歪,对吼,还在宫中未出宫建府的皇子只要年满十三,没有特殊情况的都要参加这骑射大赛,离了宫建府的,没有娶妃的仍旧是要参加。 一想到过去几年十爷的英姿,芮笑笑偷偷的移动脚尖想往阚晟晖所在的方向转动,眼睛也一个劲儿往来人那儿看去。 这不看倒好,一看只觉得视线再也移不开来。 骑射大赛的衣装都是统一了样式的,平日素爱穿黑色的十皇子今日穿着深蓝色的骑射服,上衣贴身,只有肩甲和胸口处有深色铠甲护着关键部位,下声不着外裙,穿的是特制的裤子,趁得他一双腿越发修长。 咦,鼻子怎么热乎乎的,乎觉不对的芮笑笑赶紧用手捂着鼻子,观音娘娘啊,她不会流鼻血了吧,不要啊,这么丢脸的事情,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啊。 都怪老爷啦,说什么不好非说她会在秋老虎这天流鼻血。 又突然听到不远处叽叽喳喳的声音,芮笑笑回过神来,只见一旁的公主小姐们皆在看着十皇子,尤其是那些个尚未出阁的官家小姐们,一个个面色红润娇羞无比的看着阚晟晖,眼神却是炽热无比,仿佛谁看得多十皇子就是谁的一般。 不过还好她们的视线都被十皇子吸引了,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这个存在感极低的小丫鬟。芮笑笑赶紧转过身去,背对着阚晟晖和那些官家小姐炽热的目光。 “穆盼倩呢。”阚晟晖看着耿妙恬,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芮笑笑的异常举动,也自动屏蔽了身侧无数双不断冒出心心的眼睛。 耿妙恬机械地不断往嘴里塞蜜枣,看着走近自己的十哥,声音嗡嗡地说:“她待会儿会和穆将军一起来。据说穆将军会陪着皇上和几位边疆归来的都护、将军一起来。” “昨日我告诉你的事你可要记好了,骑射大赛开始之后我不能处处留意你们,你们可要自己留意。”阚晟晖看向不远处和人说笑的阚瑾颢,“骑射赛快开始了,你们回座位吧。” 说完自己先走了。 耿妙恬看着阚晟晖的背影,不禁道:“好帅啊……笑笑,虽然不得不承认,但是十哥好像穿着这一身骑射服,是真的要比匡公子帅那么一点啦。” 没有得到回应,耿妙恬疑惑的回过头,只见芮笑笑捏着鼻子仰着头,眨巴眨巴眼睛表示她对自己的评价表示赞同,眨完她摇摇头:“不对,还有昭王啦,昭王穿着那身骑射服也是很器宇不凡的好不好。” “连鼻血都用血淋淋的教训告诉你看到谁有反应了,不知道还在那儿肖想什么。”耿妙恬将药罐往芮笑笑头上一扣,突然想到什么,下一秒就花痴地捧着脸:“不过,昭王再帅,在我心上还是及不上匡公子。” “皇上驾到——”随着一声尖细的声音传来,芮笑笑和耿妙恬一眼望过去,再看那正缓缓走来的一行人中,走在最前端和身后人笑说着什么,身着一席明黄色腾龙花纹的人正是当今天子宣继帝,阚轩奕。 在座的人都站了起来,耿妙恬赶紧拉着芮笑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宣继帝身后左侧正是右丞相,本朝皇后解莹莹的父亲,谢光远。 而右侧是昔日的五皇子,如今的宁西都护,谦王阚逸懋。 阚逸懋身后正是那风光正盛的骠骑大将军,穆嵘势,穆嵘势的身后却是跟着一个容貌清理、盈盈可人的小女子。穆盼倩站在一堆这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中央,脸上没有一丝惧意,这让人不禁联想,姽婳将军在战场上,该是怎样的英姿飒爽。 第15章 原来你在这里啊 宣继帝开始朗声说开场话,坐席区的官员一个个正襟危坐,众妃则是边听边点头,皇子公主们更是目光如炬,每一个人都表现出一副“所言极是”的样子,就差交口称赞了。 芮笑笑微微垂着头,眼睛一闭一合打瞌睡打得正酣时,只觉得手被人拉了一下,她惊得赶紧抬起头,只见身边的的耿妙恬一脸兴奋,对她耳语道:“刚刚匡公子看过来了!” 芮笑笑抬头一望,但还是慢了一步,对面那在宁西都护身后笔直坐着的人此刻已经望向了别处。 匡烨翟这一次是要参加骑射大赛的达官贵子,同样也是此次接待边疆各位都护的主要负责人,所以坐在都护身后。 此刻的他穿了一身骑射服,昂首挺胸的站在几位将军都护身侧,虽是年轻,但仍是没被那些个威严的中年将军比下去,反倒更显风华正茂、神采奕奕。 芮笑笑一脸八卦的对着耿妙恬,眼睛却一直跑向匡烨翟,却见那人突然怔了一下、嘴角划过一丝笑意。 可那笑容很明显并不是对着耿妙恬的。 耿妙恬戳了戳身旁的人,和芮笑笑对视一眼,一同看向身后,只见七公主阚璇茹正捂着嘴娇羞的笑着。 “他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话刚出口芮笑笑才一个愣神,再看耿妙恬,她眼中点点失落,难以掩藏。 “哎……哎呀,不就对着笑了一个嘛,我刚刚也盯着昭王笑来着,妙妙你别想这么多,待会儿咱们可有的是机会和匡公子搭讪聊天。”芮笑笑小声打着哈哈。 “我才不要主动去打招呼呢。”耿妙恬嘟着嘴道,“他爱和谁眉目传情就和眉目传情,倒是稀罕。” “妙妙你可不能这么想。”芮笑笑急忙说,“回府的那几天你又不能光明正大去找他,最近他也不给十爷陪读了,好不容易逮着这几天空闲的时间,这么好的机会,哪儿能轻易放弃。你要利用时机趁热打铁啊。” 耿妙恬听了这话,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抬头剜了那人一眼,仿佛灵犀般,那人竟也是微微转头,对上耿妙恬怪嗔的眼神又是一愣。 匡烨翟刚要以眼神询问,只见那平常古灵精怪、巧笑嫣然的湘郡主闷闷不乐的将视线移开了,她身后的芮姑娘一脸可惜的看着自己叹了口气,随即也将视线调向了别处。 他今日出门时,身边的小厮说过今天不宜出门、会遇怪事吗?先是七公主莫名其妙看着他笑,然后再是湘郡主莫名其妙瞪了他一眼。不管是公主还是郡主,他可一个都得罪不起啊。 ********* 骑射场上,皇帝说完了开场话,坐下群臣开始客套寒暄,免不了一阵高谈弘论。少卿,一侧的公公提醒道时辰不早,该是开始节目的时候了。宣继帝点头,堂下立刻安静起来。 那公公摆好仪驾,高声道:“表演开始——首舞——《盛世欢鼓》。” 一阵气势恢宏的钟鼓声紧接着响起,仿佛来自天际一般。场内高台上的红色布帘咻然落下,出现一排包红布金边的大鼓和强壮伟岸的鼓手。鼓手粗壮的臂膀抡起硕大的鼓槌,一下一下,猛地敲向磨盘大的鼓面,如雷鸣般的隆隆鼓声便是从那传来,手气槌落,发出的鼓声慷慨激昂、响彻云霄。让在座的所有人随之振奋。 很快,又一群红衣鼓手从场内的一处小路小跑而来,鼓手皆是高大威猛的男子,个个英俊非凡、身形倾长,人虽多,阵型却是丝毫不乱。 站定后,又是一声响彻天空的“哈!”,让人仿佛置身边疆那排山倒海的战场一般。 整个大鼓舞的过程看得在座的人都热血沸腾,群臣皆是议论纷纷,看多了战场的武将们也是觉着这舞这乐着实是撼人心魄。 公主们不便对这舞中的男子高天阔论,但也不免交头接耳。 芮笑笑激动得满脸通红,在桌子底下使劲摇着耿妙恬的衣袖:“第二排左边第三个,好帅好帅啊,都快赶上小说里的人儿了。” 耿妙恬的心思仍旧在匡烨翟和七公主的身上,不禁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却见七公主和八公主正两眼放光激动澎湃的看着大鼓舞。 相比之下,自己真是太专情太保守了,匡公子家教严厉,肯定还是喜欢自己这样内敛娇羞的女子! 鼓励完自己,耿妙恬重重喝了口茶,不抛弃、不放弃、不妥协! “还有那个那个,第四排右边第一个,他的脸怎么可以那么好看,身材怎么可以那么有形!” 自我勉励完成之后,感觉非常好的耿妙恬不自觉的顺着芮笑笑的惊呼看过去,随即眼前一直,两只眼睛瞬间发出光芒,怎么可以那么英俊帅气! 芮笑笑一手遮着当头的灼灼烈日,一手拉着耿妙恬指指这个又看看那个,一个转头,不经意间看见昭王正看着自己。 芮笑笑面上一红,立刻收敛了动作,对着昭王礼貌端庄的抿嘴、弯眼,然后嫣然一笑。 这个笑容她昨日对着镜子练了好几个时辰,在面部肌肉接近瘫痪之前,她终于保持着那个“妩媚却不轻浮、淑女不失烂漫”的“芮式笑容”让耿妙恬和馨凝宫的一众宫女顶礼膜拜,被她美得两眼发直,连话都说不清楚。 昭王一愣,随即礼貌的对芮笑笑点点头,嘴角带着一丝芮笑笑不明所以的笑意将目光移回看台。 用手捂着脸颊,好烫好烫啊,怎么感觉像是发烧一样呢,原来努力就是会有收获的,昭王真的被她的如花笑靥惊艳到了呢。 如今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一般,这肯定就是恋爱的感觉,目光交汇间一片电光火石、红心飞过、阳光灿烂、乌云……密布? 芮笑笑盯着十皇子骤然望过来的阴沉目光,瞬间收回了花痴的笑容,心虚的上看下看着,却仍旧抵不住好奇心往阚晟晖那边打探。可这不探倒好,一探芮笑笑就慌了。 咦咦咦,他在和嵇修说着什么? 咦咦咦,他又拿了什么给嵇修? 咦咦咦,嵇修为什么会走向她? 芮笑笑瞬间变身乌龟缩在耿妙恬身边,锣鼓喧天美男当前都没法吸引她了,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回响:要死了要死了…… 不过等等,她为毛要心虚啊,眼睛长在她脸上,看谁是她的自由;心也长在她的身体,为谁扑通扑通也是她的自由。 要想翻身农奴把歌唱,就要迈出勇敢的第一步! 芮笑笑“突”地挺直了腰板,拒绝做一个没有骨气的小丫鬟! 耿妙恬转过头把她从上到下看了一眼,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她很努力挺出来的,称之为“胸”的玩意儿上面,幽幽道:“你是要给我看什么么?但是什么都没有啊。” 芮笑笑:“……” “芮姑娘。”嵇修穿过走廊,长腿一迈就坐在芮笑笑身边,将手中十皇子交代的东西递给芮笑笑。 只见芮姑娘很有范儿的看着高台,目不斜视道:“何事?” “十爷吩咐我将此绢帕交给姑娘,顺便提醒芮姑娘,天干物燥、秋虎当头,不如去围场外的茶水阁帮忙给各位娘娘、大人泡茶备食。” 芮笑笑机械地转过头:“他叫我去茶水阁做活?” 嵇修无视芮笑笑的有气无力,又将手中的帕子往芮笑笑身前送:“十爷还说,在随嵇修去茶水阁报道之前,让你先把鼻子擦干净,吓着人可不好。” 芮笑笑木然的伸手去摸鼻子,拿到眼看一看,手指尖儿上红彤彤亮晶晶的,观音娘娘,她怎么又流鼻血了?! ********** 十分钟后。 无聊的坐在围场外的长廊上,芮笑笑听着围场内磅礴大气的乐声,幽怨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人人忙碌却有条不紊的茶水阁。 十分钟之前嵇修将她带到茶水阁让领事姑姑随便给她个活做,五分钟之后她就因为“混乱秩序、返帮倒忙”被领事姑姑赶了出来吃空气。 适才她又去围场,看守的侍卫说她没有旨谕不能进去。 但她出来的时候明明就听到他们肆无忌惮的嘲笑她两只鼻孔插纸筒的造型,才几分钟就翻脸不认人吼。 长廊上吹来一股凉风,芮笑笑将纸筒一抽,再用绢帕擦了擦鼻子,只觉得肚子一响。 很好很强大,这股阴风不仅吹回了她的鼻血,也吹出了她的尿意。 从厕所出来,放眼望向围场外数个偌大的帐篷以及来来往往的人,芮笑笑伸了个大大懒腰,懒腰伸到一半,只看到不远处的枫树下一抹熟悉的背影,正在和一个公公说着什么,公公没一会儿便转身走了,那人转过身,刚好看见厕所外面望着自己笑得愣神的芮笑笑。 千树万树的红叶烧在火中,在骄阳白云的映照下愈发冶艳炽目,像从天空的破洞流泻而出的红云彩,也像光彩夺目的红玛瑙,更像千万只色彩斑斓的花蝴蝶。 而那一身黑色骑射服的人负手立在其中,黑发随风舞动,剑眉似墨、挺鼻如峰,尤其是他眼中的盈盈笑意,此刻就像落了人世间最美最柔软的光一般旖旎如炬,薄唇也是带了浅浅的笑意,枫叶落下,那人缓缓走近,薄唇微启:“原来你在这里啊。” 第16章 粉色桃花簪 芮笑笑半张着嘴儿说不出话来,只觉着心间原野上许久不见的小鹿君又开始疯狂地旋转、跳跃、闭着眼…… “适才见你被老十的人带走了,还想着莫不是要带你去看太医,没想到竟是在这背光的地方乘凉。身子可是好些了?” 在芮笑笑听来,昭王的声音可谓是洋洋盈耳、低沉磁意,听在耳朵里说不出的舒服。不过,适才昭王的那一番话她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下。 老十,说的是十皇子么?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称呼他,不得不说,这个称呼和他很相称啊,老奸巨猾老谋深算倚老卖老! 去看太医,说的是他觉得她有顽疾么?可是她此刻很是活色生香精神焕发生龙活虎呀。 等等,莫不是昭王适才也看见了她流鼻血? 那她还用“芮氏笑容”对他笑来着……又想到在坐席区昭王那一怔的表情还有那意味不明的笑容…… 十爷真的说得很对,她确实不该出来吓人的。 打通脑部二脉的芮笑笑表情僵硬的看着昭王,眼睛一眨、一眨,此刻却只想昭王赶紧回到围场,因为她实在是没有颜面见他了。 “应该是没事了,也没见你鼻子里塞着纸。”昭王不觉得此刻的气氛有些微尴尬,继续笑道,“今日秋老虎着实有些灼人,加之这几日很干燥,也难怪你今日会流鼻血。你回宫的时候顺道在御药房捡白茅根和生石膏各四钱,每天煎水喝,早晚各用一次。” “咦?”芮笑笑此刻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了,只是惊讶道:“王爷还懂这些?” “络僖也是这般体质,一到秋虎之日晒上几分钟便会流鼻血,所以自小我便知晓这些。” “三公主?”芮笑笑道,“是那已经做了崇焰王后的络僖公主?” 昭王点头,目光中却是有淡淡的忧思。 芮笑笑听宫中的人说起过,前朝后期,每一代皇帝都要许嫁帝女到异域,那些公主们作为“信物”,不得已放弃原本的尊宠生活,余生在语言不通、水土不服中度过,甚至会因为民族关系紧张而身遭不测。 大霁自开国以来有过战争、有过疫病,却是从未有过“和亲政策”。 以公主尊贵地位和相貌身体来担负家国万河的安宁平静,大霁的每一代皇帝都不允许。 第一次见到这般表情的阚瑾颢,芮笑笑“哎哟”一声,一把拍向阚瑾灏的肩膀,无奈因为身量差距只能拍到对面人的手臂,她大剌剌地说道:“只要三公主和那个什么忽烈是真心相爱,那她此去崇焰肯定是幸福快乐的。” 阚瑾颢宛然一笑:“你说得对,她去到崇焰却是心甘情愿。” 芮笑笑也随着笑起来。 “只要她此去是和心悦之人一起,又有何担忧不甘的呢。不过,”阚瑾灏突然敛起笑容,他突然朝芮笑笑伸出手,芮笑笑条件反射的一缩,阚瑾灏忍俊不禁,将手搭上芮笑笑的头发:“你的发簪松了。” 头一次这般近距离的看昭王,烈日从枫叶间隙缓缓打下来,昭王的脸上蒙上一层淡淡的光晕,芮笑笑只看见他的眼底温柔似水。 “粉色桃花的发簪比黄色的更适合你。”阚瑾灏说,“人面桃花相映红,桃花依旧笑春风。” 直视昭王沉沉软软的目光,芮笑笑只觉得一股热气直逼脸颊,那漆黑的眼眸像是地网天罗的漩涡般,让她不自觉的就要跌入其中…… “洛印一出来,适才那几个侍卫的眼睛可都是看直了,照我说啊,洛印待会儿一露面,不知道多少王公贵戚会四处打探呢。” 听不远处有声音,芮笑笑像抓着救命稻草般赶紧转过头去寻那声音的来源处,手还在紧紧揪着裙子,她此刻的脸定是烫得可以烤肉了,若不是这阵声音将注意力引过去,她恐怕已经在那股漩涡里扑街了好几回了。 可这一看,简直叫芮笑笑直了眼睛。 只见不远处走来一众衣着雪白纱衣的人,一行人中有男有女,行进在漫天的枫叶红中,白衣飘飘、裙裾翻飞,印得个个绝世独立、勾人心魄。 待那些人再走近些,芮笑笑只觉得惊诧不已,尤其是那走在当头的人,真真说得上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了,虽是一身素群,脸上施了粉黛,可她的黛眉似是远岫,她的鬓髻如春烟般淳浓,丹唇素齿、粉腮红润、眼波流转。 那颜色如同今日的艳阳一般,美得晃人眼。 她从小到大,可是从未见过这般出尘脱俗、仙姿佚貌之人。 “拂紫乱说话,又该受罚了。” 那领头的人一开口,竟是一个十足十的男子。 芮笑笑脑海中又回荡起前晚十皇子和昭王的对话。 ********** “素闻此次骑射赛中的《雷图阵》,是由盛都最大的舞剑阁——流光阁所出。此舞更是由流光阁的头号人物——洛印亲自编排,领流光阁一众名角儿完成。这批名角儿一同完成的舞剑节目屈指可数,为在鱼目纷杂的舞剑界独树一帜,取名‘格束’,每次表演之前,‘格束’七人都会共饮流光阁自酿的清酒一杯,用以助兴和让自己能够更好的融入角色。”阚晟晖呷了一口茶,眼中似有精光闪过。 “洛印能有今日之势,绝非只有绝色容颜这么简单,恭王的作用想必也是极大的。”薛邵初接着阚晟晖的话,缓缓道。 “席芳仪是当朝正三品大官员、御史大夫席琉允的嫡女,因诞下大霁开国第一百五十三年来第一对双生子,八皇子阚哲格和九皇子阚睿知在十岁的生日宴,帝便赐‘恭王’、‘贤王’之名和爵位封地,及冠之后才能出宫建府、享受封地进奉。”阚瑾颢说,“但未及二十便封王封爵,实则是前无古人、尊贵无比了。” ********** 回忆至此完毕,芮笑笑见那个叫洛印的男子伸手勾起拂紫的下巴,柔声道:“表演完了,就跟着爷回流光阁受罚。”那笑容暧昧至极,让一旁流光阁的人皆是笑出了声来。 名唤“拂紫”的女子也是个气质卓然的美人,一双丹凤的眼睛只眨一下便略得魅光流动。不过在这叫洛印的美人跟前,还是淡了。 容颜这般盛极的洛印说出这般轻佻之话,不禁叫人浮想联翩,身边站着的侍卫一个个看得面红耳赤。 “只怕今日随着洛印大人回流光阁的,不是拂紫吧。”拂紫嫣然一笑,眼睛瞟向围场之内,“那人鲜眉亮目、美如冠玉,拂紫可是比不上分毫。” 洛印朗声一笑,收回白皙若脂的手,径直走在了前面。 他的身后,“格束”众人脸色各异。 拂紫银铃般的笑声响起,也随着洛印走去:“各位,该是我们粉墨登场了。” “我也该进去了。”待那一群人消失在拐角处,阚瑾灏如是说。 芮笑笑心原的小鹿还在继续乱撞,她只顾着点头,也不敢看向阚瑾灏。 芮笑笑此刻的样子落在阚瑾灏眼里,圆圆的大眼睛盯着不远处的某处枫叶,目光盈盈闪闪,脸颊两边有两块粉色的红色,如同上一次见到她时,她发间的桃花簪一般可爱。 阚瑾灏轻笑道:“要和我一起进去吗?” “不不不用啦。”芮笑笑急忙说,“我还要去茶水阁帮忙做活呢,昭王您慢走,我就不送你了。”说完对着阚瑾灏微微拂身,“奴婢告退。” 一身黑衣的人负手于枫树下,凝视着那一抹淡绿色的身影跑过长廊,消失于红墙之后,这才迈开步法往围场走去。 ********** 围场不能进、茶水阁多她一个还不如没她,被世界抛弃的小可怜站在左边通往馨凝宫、右边通往茶水阁的分叉路口,思量了下,脚尖不自觉的往左边移动。 回去的时候去御药房抓两副昭王适才说的药,回了宫到厨房找立灿拿几个糕点,熬药的同时还能偷偷看几页小说。 简直不要再完美了哦。 半个时辰后,芮笑笑提着两包药哼着小曲进了馨凝宫,熟悉的左拐右拐走向厨阁,刚走进厨阁的大门,就看见井水边一个熟悉的小身影正在出神,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搓着衣服。 此时的太阳仍是很毒辣,好在井水边有一颗绿油油的大树。芮笑笑轻手轻脚的走进大树的阴影里,突然大声道:“在洗衣服呀!” 立灿一个怔神,手中的的衣服“嘶——”地一声裂开了。 立灿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芮笑笑,芮笑笑在立灿身边一屁股坐下来:“不过是件衣裳嘛,姐姐帮你补上。” “这不是我的衣裳。”立灿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芮笑笑不禁吞了口口水,问道:“贵妃娘娘的吗?” 立灿摇摇头。 “那是郡主的?”芮笑笑瞬间松了一口气。 立灿摇摇头。 芮笑笑刚松下去的气一瞬间提不上来,她惊恐的看着立灿,艰难地说:“是十爷的?” 立灿终于点点头。 芮笑笑艰涩地吞了口口水,有气无力地说:“他在馨凝宫的衣服不是一向都是指定的那几个宫女洗吗?” 立灿听到这儿,默默的低下头,将裂锦摊在手中,小声道:“是我看几个宫女姑姑忙,主动帮她们洗的。” “她们又欺负你?”芮笑笑的恐惧瞬间被一腔愤怒填满,“她们欺负你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没有没有。”立灿听她提高了嗓门,赶紧伸出手拉她的衣袖,忘了自己手上,又赶紧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我是自己要帮她们洗的。” “上次让你一个人在厨房洗碗我忍了,这一次说什么我都要帮你教训她们一顿!”她芮笑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立灿拉住她的衣袖,急忙忙道:“我真的没有事的,反正在这宫里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找些事情来做。而且若是姐姐你帮我出头了,今后你离开了馨凝宫,我的境况,只怕会比现在更糟。” 立灿的一席话让芮笑笑冷静了下来。她自己都是一个小丫鬟,又拿什么罩着别人呢。但是任人摆布,更不是她芮笑笑的作风。 她拉着立灿,低声说道:“你将这件衣服洗完晾干之后就悄悄送到郡主闺阁,我不在的话就给印碧。按照规矩这件衣服七日之后才会给书房那边送过去,你交给我,我六日之后定将衣服完完整整交还与你。” “这怎么行。”立灿立刻急了眼,他扬着头望着芮笑笑,“我自己去和那几个宫女姑姑认错领罚就是,你这样做若是被十爷发现了,岂不是会被罚得很惨?” 芮笑笑紧紧握住立灿的手,安慰他道:“我是你姐姐啊,我说过我会罩着你的。” 第17章 你要礼尚,我就往来 告别立灿的芮笑笑拎着药包在蜿蜒曲折的回廊走着,一会儿东望望一会儿西瞧瞧,脚程下却不是回郡主闺阁的路。 终于走到一个拐角处,看到荷花池旁,几个宫女围在一起嬉嬉笑笑说着什么。芮笑笑记得她们都是厨阁那几个指定给十皇子洗衣服的宫女。 后宫各处妃嫔娘娘、皇子公主的衣服原本都是由尚衣局负责统一清洗和归还。而十皇子在馨凝宫夜宿的时间并不多,但每日自东雍监或别处归了馨凝宫必要换身衣服。 天家本贵奢,十皇子穿得习惯的衣服却只有那几件。故而他的在馨凝宫的衣服皆不过尚衣局,全由馨凝宫的宫女清洗。 而原本十皇子的衣服在馨凝宫是很抢手的,年轻的小宫女都喜欢抢着给十皇子洗衣服,每每一想到十皇子穿的衣服是自己洗的,那种油然而生的骄傲,让她们深深觉得,十皇子明天就会临幸她们这些小可爱。 但事情总有双面性,十皇子的衣服太受宫女欢迎的后果就是,在无数双手你争我抢之中,可怜的衣服不是被拉得少了袖子,就是被扯得破了大洞。 十爷很生气,小石子很惶恐,吩咐下去,以后十爷的衣服只能由厨阁那几个年长的宫女姑姑来洗,其余的宫女,谁碰谁挨板子。 想当初,芮笑笑深刻的同情了那几个宫女姑姑一番,同时还夹带着对那些小宫女的鄙视。 可如今,她们怕将这活儿给小宫女做,会惹来以前发生的事情,竟仗着资历老,欺负新来的立灿。 芮笑笑将药提好,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去。 在花池旁的几个宫女见了芮笑笑,赶紧站起来微微拂了拂身,心虚道:“芮姑娘。”眼睛也不忘左右瞟着,莫不是娘娘回来了? 芮笑笑“诶”了一声,站在那儿却是不走,抓了抓脑袋,笑嘻嘻的看着那几个年长宫女姑姑。 一个宫女姑姑见她似乎有话说,立刻问道:“姑娘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郡主今天说房间有些角落的灰尘没有扫干净,看着觉得不舒服,让我找几个人去打扫一下,刚才我走了一圈都没发现有人,你们现在不是在聊天么,一边运动一边聊天可以促进感情升华哦。”芮笑笑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 “可,可我们是厨房的人啊……”那宫女姑姑一脸为难的看着芮笑笑,“这打扫房间的活儿,您不是该去找管房宫女吗?” “都是馨凝宫的人,谁扫不是扫啊,我这不是一路过来没看人嘛。”芮笑笑不等那宫女再发话就急急忙忙地说,“我还要帮十爷取东西呢,宫女姑姑们快动起来啊,郡主再一两个时辰就要从围场回来了,若是郡主怪罪下来,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哦。”说完再不看那几个宫女的表情,蹦蹦跳跳着往郡主闺阁的方向跑去。 “拿着鸡毛当令箭,还真当自己是个多了不起的人物了,还不是郡主身边的一条猫猫狗狗。”那宫女的话被芮笑笑堵了回去,此刻恶狠狠的看着芮笑笑身影消失的地方。 ********** 床边的雕花木柜被翻得乱七八糟,柜边搭着一件黄色的兜罩,地上掉了几件颜色不一的纱衣,白色的线掉在床榻,粉红色的被单上铺满了白色的毛皮,雪白的毛毛落得满床都是。 芮笑笑拿着剪刀正认真的在一块很大的毛皮上比划。 “芮笑笑!”身后传来耿妙恬的尖叫,“你要把房间拆了吗?!” 芮笑笑头也不回地说:“我在进行‘爱的暖冬行动’。” “爱的暖冬行动?”耿妙恬小心翼翼的走到床边,只见趴在床边的人两只手一边比划来比划去,一边用剪刀一点一点剪着毛皮。 “这才秋天诶,你就准备过冬啦?”穆盼倩的身影随后出现在屏风旁。 “我在给昭王准备冬至节的礼物哟。”芮笑笑甜丝丝的说,“盛都的冬天好冷哒。”心里想的却是,今日昭王帮她拂了发簪,她肯定是要做点什么答谢人家的嘛。这就叫,你要礼尚,我就往来。 耿妙恬和穆盼倩无语的对视一眼,恋爱中的女人真的好可怕! 耿妙恬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放进柜子里,不满地说:“你倒好,一早被十哥赶回来。今天皇帝姨父可是发了好大的火。” “遇刺了能不发火吗?”芮笑笑说,“况且那个倾国倾城的男人还和自己儿子有一腿。” 耿妙恬想了想,说:“这种情节我还只在小说里看过呢,没想到,恭王也这般放荡不羁爱美男。” “我当时和圣上挨得近,他看着那块在流光阁众人的帐篷里发现的血玉的时候,那脸色可是真真将我吓着了。”穆盼倩帮忙收拾床上的杂物,“就是不知那血玉上有些什么。” “管他是什么。”耿妙恬八卦的看着穆盼倩,“你今日护着皇后娘娘,五哥今日护着皇帝姨父,你就等着皇帝姨父吧。” 穆盼倩“嘻嘻”一笑,说:“就是不知,十皇子为何如此大费周章,还将昭王也拉拢了。” 还在忙活的芮笑笑听到穆盼倩的话,手中一顿,脑海中浮现起那晚十皇子和昭王的“交易”,还有他思索时眼中的点点星落。 只是不知,对于他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如今是他的母妃,那以后呢? “笑笑!” 芮笑笑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眼前乱飞,她呆滞的看向耿妙恬,后者笑嘻嘻的说:“就你去了吼。” 芮笑笑疑惑的看着她。 “我和盼倩都一致推荐你去请十皇子移驾郡主闺阁,若是他正忙着,就问问他,怎么才可以在圣上行赏的时候让她顺利跟着五哥去边疆。”说完指着一旁笑容甜蜜的穆盼倩。 芮笑笑很无辜,她不满地说:“为毛是我?”明明知道十皇子在她心目中就是罗刹般的存在好不好,她不要去请他来郡主闺阁啦。 耿妙恬想了想:“那咱们用最公平最民主的举手表决好了。” ********** 是夜,昌阳宫,书房内。 一抹身影跪在堂下,堂上桌几之后,阚晟晖呷着茶,轻声道:“姑娘坐下说话。” “谢十皇子。”那人抬起头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不知十皇子将迩迦从慎刑司带来皇宫所为何事?” 堂下端坐的女子眉清目秀,气质出众,白皙的脸庞尚有一股婴孩胖的可爱模样。此人正是今天在围场冒死为洛印求情说话的流光阁迩迦。 “自是告知姑娘,姑娘等‘格束’六人明日便会被放出,但流光阁不出三日便会不复存在。我已为姑娘备好黄金和车马,若是姑娘愿意离开盛都,到匡府找公子匡烨翟即可。”阚晟晖如实道。 迩迦却是涩然一笑:“离开盛都?离开盛都,迩迦又能去到哪里呢。迩迦自小便是孤儿,好容易进了流光阁,这唯一的安身之所也将没有了。” “我本以为,你将流光阁当作家。” “家?”迩迦说,“在流光阁阁主么北眼中,我是贱奴与摇钱树一般的存在。六人之中,拂紫待我最好,其次是洛印……”说道这两个字,迩迦的目光倏然一沉,“如今,我终于能报仇了……” “我不知你与洛印有何过节,也不会追问。”阚晟晖说,“此次若是无你从中相助,烨翟定不能将事情办得如此顺利。大霁幅员辽阔、地大物博,盛都以南有一省邑,名唤支南,四季皆春,民风淳朴,姑娘到了那儿,兴许可以开始新的人生。” 迩迦一愣,当即跪了下来,眼睛直视阚晟晖:“迩迦自知不配,但迩迦仍旧想要求一个赏赐。” “但说无妨。” “迩迦不稀罕黄金,也不稀罕那四季如春的支南,迩迦希望能够留在盛都,留在十皇子身边,为奴为婢,就算从今以后不能再出现于人前,亦无怨无悔。” 阚晟晖一愣,刚想说话,只见门外突然出现一个影子,目光一凛,只见那影子突然又消失了。之前并未看见有人过来,应该是在门外带了许久。瞧着那人影头顶的双鬓,像只兔子般左摇右晃。 “也是了……”迩迦自嘲地笑了笑,“连拂紫姐姐都……又如何能是迩迦呢。”说完,她起身端坐在椅上,垂目道,“迩迦定会去十皇子说那城池,看四季皆春是如何风光。今日十皇子将迩迦秘密召进宫,这应该也是迩迦见十皇子的最后一面了吧。迩迦自会忘记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迩迦可以回慎刑司了吗?” 阚晟晖随即唤来嵇修:“将迩迦姑娘送回慎刑司。” 嵇修来到迩迦身边:“姑娘请。” 迩迦站起身对着阚晟晖拂身行礼,未看桌几后的人,便转身朝来时的侧门走去。 书房中之余阚晟晖一人,他呷口茶,翻了翻书桌上的书信,向门外看了一眼,朗声道:“还不进来,是要爷亲自去请你么?” 少顷,书房的门拉开一条缝,一双大眼睛望进来,滴溜溜的左右看着,见书房中只一人,又将门缝拉开一点,讪笑道:“十爷……我,我不是有意偷听的,我是来帮妙妙和盼倩请您移驾馨凝宫的。” 阚晟晖看门口一眼,此刻的她是要把自己弄成一只被门夹住的巨型兔子吗? 阚晟晖嘴角微微一扬,道:“听了多少去?” 芮笑笑蹑手蹑脚走进书房,把门轻轻关上,伸手比了个“一”,不好意思地说:“从头到尾,一直在门口……不过吼,”她正色道,“为了你,她连对自己最好的人都出卖了,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的拒绝她呢?” 阚晟晖看她一眼,眼里满是戏谑:“这些伎俩她和你商讨倒是不错。她恨洛印入骨,此次是将洛印彻底打压的最好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至于适才她那番言词,怕是想要说给另一个不可能的人听。” 芮笑笑睁大眼睛,喃喃的说:“是恭王……” “自己得不到的,就算是不忍心毁掉,现下,又和毁掉了有何区别。”阚晟晖嘴角浮起一抹嘲笑,“穆盼倩可是要问皇上行赏之事。” “啊?”芮笑笑很明显跟不上十皇子跳跃的进度,她点头:“对呀对呀,还有哦,要怎么才能让皇上赐婚于谦王。” “回去告诉她,五日之内皇上必会再行迎礼,届时,自有人会为谦王请婚。”阚晟晖看着门边若有所思的芮笑笑,将手边的茶壶一推,“爷的茶冷了,去沏一壶热的来。” 芮笑笑心里极其不甘愿,脸上还要作出笑嘻嘻的表情:“奴婢遵命。” 一摸到茶壶,明明还是温热的嘛,虽然不似刚泡好那般滚烫,但也不是不能入口啊 果真是一群只知道剥削民脂民膏只图自己享乐的人,鄙视之! ********** 皇帝在后宫批阅奏章的九重阁内,一枚云绯形状的血玉被扔在阚哲格面前。 “印心当予属,格阖雎鸠啼。”宣继帝坐在御座上沉声道,“庶民自是不敢将自己的名字写于天家之前,这诗,可是你所作。” 恭王阚哲格听出宣继帝虽是用的问句,但口气却是笃定,然则,他也没有要隐瞒的想法。 阚哲格拾起地上的血玉,紧紧捏在手中,声音坚定道:“这血玉是儿臣赠与洛印,诗也是儿臣题的。” “放肆!”宣继帝震怒的看着堂下的人,“你是天家贵子,如今岂容你这般胡闹。我大霁虽是民风开明、文化多元,可也不能容忍……” “不能容忍男人爱男人吗?”阚哲格沉声打断宣继帝的话,“可儿臣只知道,倾心于一人、定心于一人,为的不是那人的性别美貌,只为那人的心,和自己是一处的。” “嘭——”的一声,一只鼎砸在阚哲格身上,继而滚落在地上,洒出焚香,弄得满地都是,一股浓烈闷人的香味也瞬间盈满整个室内。 阁外的徐贵闻声赶紧走了进来,见着地下这样的光景,刚想说话,面前便是一本书飞来,伴随着宣继帝恼怒的声音:“给朕滚出去!” “儿臣自知洛印此次犯的是死罪,如今他与儿臣的关系也昭然若揭,儿臣只求父皇饶洛印一命,儿臣愿任父皇处置。” “勾引皇子,是为不忠;同为男子,是为不德;以下犯上,是为大逆。如此之人,当以之刑处置。” 宣继帝的每一个字都砸在心头,待他说完,阚哲格猛的抬起头,急道:“这些错皆是在儿臣。是儿臣表明心迹在先……” “胡闹!”宣继帝又是一怒,吓得阁外的徐贵差点又要闯进阁中。 阚哲格朝宣继帝深深一拜:“若是父皇真要赐死洛印,儿臣只有随洛印去那阴曹府底,求孟婆赠一碗汤,从此忘却这俗世。” “你以死相逼也要护那贱人舞子,是忘却了适才在围场之上,他想要置朕于死地吗。” “此事定是有奸人在背后暗箱操作。”阚哲格急道,“洛印知儿臣敬重父皇,《雷图阵》是他专程为父皇所编,又怎会对父皇起杀意?” 此事,阁外却是传来一阵声音,徐贵在阁外大声道:“皇上,右丞相求见。” 宣继帝道:“宣。” 右丞相谢忠进到阁内,跪在阚格哲旁,恭敬的说:“圣上命臣查的事,臣已查明。” “上前一步与朕说。” 谢忠道:“是。”随后上到堂上与宣继帝交代。 却见宣继帝的眼神越发锐利,待谢忠说完,宣继帝已是怒不可遏。 将谢忠摒出阁内,宣继帝却是看着阚哲格,不发一语。良久,他对堂下垂首的阚哲格说:“你可知,那贱婢舞人是吴氏之后,前朝的皇室余孽?” 阚哲格猛地一震,这件事情洛印只与他说过。如今,是洛印自己承认了么?若真是他自己承认的,那他该是受了多少苦? 猛地起身,转身刚走到门口,宣继帝冷静的声音传来:“为了一个贱孽,你是连母妃都不要了。” 脚步骤然停住,阚哲格只觉得心下被无数针刺着般,终于,他转过身回到打倒的鼎旁边,双膝狠狠着地。 翌日,罪民洛印在供认词上画了押,承认自己是因为胸中愤懑不平,要替前朝的皇室报仇,所以蓄意此次谋杀。所犯之罪当凌迟处死,上仁慈,将罪民洛印发放至西北边疆,终生为奴。 流光阁其余六人无罪释放,流光阁被封查,限阁主么北一日内遣散流光阁众人。 守城副将领张华当天主要负责流光阁众人入宫的随行物品检查事宜,张华被革去副将领一职。 ********** 皇宫某处幽径,阚晟晖与阚瑾颢并排走着。 当两个风华卓越的男子站于一处,生生将身周的树群繁花变成一副蜿蜒曲折的画。 “骑射赛被取消,今晨,各方大臣上奏恭王与流光阁众人的关系斐然、恭王以权势打压朝中官员等等,父皇下令彻查此事,就等着这些罪证被一一坐实。如今恭王被罚于宫中静思,即将到来的封府礼却是如期举行。”阚瑾颢如是说。 阚晟晖神情冷峻,道:“不过是换了地方静思罢。昨日一事之后,只怕这一次,御史大人和真妃是要愁好一阵子了。” “此次恭王一事,也让七哥知晓十弟能力所及的范围……”阚瑾颢顿了顿,不经意看向阚晟晖的时候,对方却仍旧不动声色,他继续道,“是七哥不能及也。” “七哥说笑。”阚晟晖笑道,“十弟能将这些事情办得如此顺利,皆是七哥在之后费了更多力,如若不然,此事定不能毫无破绽。” 阚瑾颢转动左手的扳指,缓缓道:“其实我一直想知道,十弟最想要的是什么。” 阚晟晖眼波微动,七哥此话一出,即是要他表明他是要自成一派还是与他和衷共济。 心念一动,阚晟晖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轻声说:“十弟愿助七哥得到想要的东西。” 阚瑾颢轻微一滞,他从未想过生性高傲、傲世独立的十皇子会如此轻易屈就于他麾下。 “唯望七哥莫要忘记自己的承诺。”阚晟晖道,随即转过头看着阚瑾颢的眼睛,那狭长的眸子却无一丝谦卑,此刻的精光却是让阚瑾颢也是忍不住背脊一挺,只听见阚晟晖的声音轻缓道,“也莫要将一些不甘紧要的人扯入这盘局之中。” 阚晟晖说完继续走着,阚瑾颢却是脚步一滞,他望着阚晟晖傲然悠哉的背影,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那张容易面红的小脸。 竟是被他看破了。 如今是淳封十八年,宣继帝三十三岁继位,今年已是五十有六,身体却是不能与先帝相比,终日都有太医常伴左右。立储君不过也是这一两年的事情。宣继帝共有二十三皇子,最大的大皇子历王年近三十,最小的皇子尚在襁褓。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七字以上,他自诩都能看得透彻,唯这老十,如今却是第一个让他上心的。 第18章 糖画和杏花 盛都最大的书阁内,芮笑笑踮起脚从最高的书架上抽出一本《良人何在》,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又在稍矮的书架上挑出几本书,抱着这几本书走到前台,豪迈地说:“结账!” 一旁书店的小厮赶紧小跑了过来,说:“老板娘招待客人去了,你且等一下。” 那个大胸细腰、睫毛和鼻孔一齐翘上天的寡妇老板娘今天居然没有站在前台招风影碟,而是跑去接客,实在是稀奇啊稀奇。 芮笑笑看天也是快到午时了,府里酉时可是准时开饭呢,虽然她是没有上桌的机会啦,可是她也是一枚衷心尽责的小丫鬟好不好,翘工这样的事情可以仰湘郡主的鼻息偶尔做一做,但绝不能得寸进尺。 芮笑笑对着那小厮微微一笑:“小哥你就帮我结了嘛,我都是你们店里的老客户了,专享七折的那种哦。” 小厮脸一红,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管钱的……” 芮笑笑还想再说,只听得“哎哟”一声,她和那小厮一起惶恐的转过头,只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板娘笑莹莹的朝她迎来:“这不是芮姑娘嘛,又来买书了。买了这么多呢,一看芮姑娘就是文化人啊哈哈哈……” 说完,老板娘转头看向身边那气宇轩昂、一身贵气的黑衣公子:“这芮姑娘就是我们书阁的常客,您可以问问她,咱们书阁里什么书没有。所以您尽管放心,您订的古书我让人找好了,明天一齐打包好就给您送到匡府去。” 芮笑笑嘴角抽了抽,她知道为什么今天老板娘这么春意盎然春潮澎湃了,毕竟枯了好些年,终于等到了润风细雨,心情自然就跟逢了春一般。 芮笑笑此刻也和老板娘一样心潮澎湃,不过不是惊喜,而是惊吓。她瞟了一眼柜台上的《风流小寡妇》、《夜奔公主》、《王爷,快过来》,一边轻轻拉过一旁用来包书的黄纸遮住,一边弱弱举起爪子,咧大嘴角:“好巧啊,您也来买书啊,十爷……” * 纳容街是盛都最繁华的街道,只有你叫不出名字的,没有纳容街找不到的。平日就热闹不已、人来人往的纳容街今天更是热闹不已。 “那十爷您这次出宫的目的就是买几本书哦。” 阚晟晖看了芮笑笑一眼,后者赶紧改口:“公子……” “是古书。”阚晟晖一边看着街边琳琅的商品一边说,“藏书阁内原本也是有的,被几个小皇子弄得全是墨水,听闻盛都最大的书阁内可寻两三本,今日便来看一看。” 就许他自己堂而皇之的说“皇子”,她就要叫拗口的“公子”,芮笑笑不满的嘟嘴。 “那公子是打着什么名号给太傅告假的啊?”不会也是和妙妙一样“高烧未好,医嘱静养”吧。 谁知阚晟晖直接抛出一句:“告假为何意。”言下之意,他十爷是来去自由的主,告假这等事,他是不屑于做的。 大霁国风开放,女子可读书识字,未出阁的女子若是在大街上看到心仪的男子,大胆的还会主动上前询问。 此刻,一家绸缎阁外,几个衣着华丽富贵的女子正用纱娟捂着嘴儿,眼睛一直盯着那闲庭信步的人儿,交头接耳着什么。 “这是何物?” 芮笑笑把目光从那几个非富即贵的小姐身上转移过来,她看着阚晟晖指着小摊贩的木棍上插着的用黄糖画出的各种样式的糖画,嘴角抽了抽,答到:“爷,此物就是糖画啊。而且你很有眼光哟,这位爷爷画的糖画是盛都最好看的糖画,黄糖也是最甜的。” 阚晟晖疑惑的看着芮笑笑,那眼神分明在说:“用来作画的糖还会好吃?你胆敢唬爷。” 芮笑笑将手中包好的书往身后的嵇修手中一放,从粉红色钱袋里拿出一文钱递给那个画糖画的老爷爷:“转一个。”说完想了想,又掏出一文钱递过去,笑嘻嘻的说,“两个。” 芮笑笑走到罗盘旁,对阚晟晖说:“这上边的图案都是些小动物和花花草草什么的,转这个木片片,尖头指着哪儿就可以得到什么糖画。”又指了指一旁的白色玉板,“糖画师傅就在这上边作画。” 阚晟晖看了一眼小摊一根插满各种糖画的木棍,道:“你若是要吃黄糖,买这些现成的即可。” “怎么可以吃现成的?”芮笑笑嘟着嘴,“买糖画最重要的就是体会那种过程嘛。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个会转到什么。而且热热的糖画才好吃啊。” 阚晟晖皱了皱眉,道:“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又是一炷香,他不知道她如今对“一炷香”三个字有阴影吼?再说又不是她要他等她的,两个井水不犯河水的人不小心遇见了就应该果断干脆的打过违心的招呼之后分道扬镳嘛,还以为是在宫中,她是那个没权没势的小丫头吗,现在出了宫,就是她说了算了,哼! 芮笑笑一身正气的蹲下身伸出指尖,将一番怒火倾注在木棍上,“倏——”地一声,芮笑笑瞪大了眼睛看着转盘,口中念念有词道:“走马灯、走马灯、走马灯。” 走马灯是这个老爷爷画的糖画中最难最大最好看的图案了,可她从小到大只抽到过一次,最后还被耿妙恬那个坏心眼的丫头给抢了一半。观音娘娘保佑她一定要抽到走马灯啊! 但是也许是她对十爷的怨念太深,导致半晌过去了,木块还在缓缓转动,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小摊后的老爷爷长了一张慈眉善目的脸,此刻笑呵呵的看着芮笑笑,面上白花花的胡子也随之一动一动:“小姑娘今天力气很足啊,定是有这位公子陪在身侧的缘故吧。以前这木块,可是从未转得这般久过。” 芮笑笑急忙摆手:“不是啦不是啦,我是因为……因为……呵呵呵……”总不能说是因为一腔愤怒导致了这般结果吧,听这老爷爷的话,他似乎是误会了她和十皇子的关系,如若她不解释清楚,十爷会不会一怒之下罚她去睡马厩啊? 想解释不知怎么开口,不解释怕身边的主儿迁怒与她。就在芮笑笑纠结无比的时候,一阵轻笑打断了她的思索,她转过头就看到那几位在绸缎庄外的女子在掩着嘴看着她笑,不过,她们的视线似乎还在罗盘和十皇子之间游移。 她猛地回头看向罗盘,不看不知道,一看想撞墙。 只见细长的木块尖此刻精确无比的指着一朵红艳艳的杏花。 难怪刚刚那几个姑娘是那般笑容了,此刻的她仍旧蹲在小摊前,她抬起头刚要向老爷爷说明下可不可以把这朵很容易影响别人家庭和睦的花从罗盘上去掉,却见老爷爷也是笑得胡子一直抖,芮笑笑一脸郁闷的瞟向阚晟晖,却见后者正一脸阴沉的看着自己。 芮笑笑一愣,脸上无端端的生出一抹霞红。 刚要给老爷爷申请让她重新转一次,眼前瞬间略过一只手,却是十皇子拨了木块,木块缓缓转动,很快便停了下来,这一次停在一朵灿烂的桃花上。 这一次换阚晟晖一愣,当他再看到芮笑笑头顶那朵粉红色的桃花簪子,身子不自觉的一滞,干咳了一声,道:“就这个,画吧。” 芮笑笑:“……”感情十爷您认为转糖画是可以挑的。 嵇康:“……”感情十爷您认为对于单身的人来说,杏花和桃花是有区别的。 老爷爷“呵呵”一笑,道:“老朽就先画一朵桃花赠予公子,再画一颗蟠桃赠予姑娘,可好?” 芮笑笑刚想问为毛她的是桃子,阚晟晖就抢先一步道:“那便谢谢老师傅。” 老爷爷从小摊旁揭开盖子,只见一汪黄晶晶的糖浆潺潺的流动着,老爷爷用铁勺舀出小半勺糖浆开始作画。 看到芮笑笑有些不满的嘟着嘴蹲在小摊前,老爷爷笑道:“若是姑娘不喜桃子,老朽便作回杏花?” 芮笑笑刚想点头,突闻身后传来一声“嗯?”,她后背一凉,赶紧摇摇头:“我就喜欢桃子,杏花什么的最讨厌了!”唔……世上美的丑的瘦的胖的杏花们,她说的是违心话啊,若不是身后有只以势压人、以权欺人的主在,她一定会将一朵杏花糖画吃得干干净净的啊。 “这糖画和姑娘的发簪倒是很搭配。”老爷爷一会儿看看手中的糖画,一会儿看看芮笑笑,“都是桃花,看样子,公子今日这一支木签是转得可是极巧的。古人有云‘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在,桃花依旧笑春风。’1老朽倒觉得,只取其中两句便好。姑娘的俏丽容颜映衬着我这糖画,便是‘人面桃花相印红’,公子面色如冠、笑若清风,便是‘桃花依旧笑春风’。老朽读的书少,不知这样用诗来说事绘人,可是恰当的。” “老师傅好智慧。”阚晟晖朗声笑道,“老师傅能说会道、心逸手敏,这诗中怎可少了老师傅?这况象光景,说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红,糖画依旧笑春风’也是不为过的。” 那老师傅眉开眼笑道:“借着智者的诗句,老朽这糖画也是沾了回光了。”说罢,他用软刀片轻轻从玉板上抬起糖画,一朵完整细致的桃花跃于手上,他将糖画举到芮笑笑跟前,说,“借姑娘的光,这糖画可是比平常大了一倍。” 第19章 十爷和小跟班 芮笑笑两眼冒星星的接过糖画,真的是比平常的大出一倍诶,而且今日这画似乎更加细致,一丝一线都带了灵气,在落晖的霞光中带了生机,只差在风中微微晃动了。 虽然不知道为何老师傅说沾了自己的光,但只是看着这黄澄澄的糖画,芮笑笑便什么也不愿去想了,觉得甜到了心里,刚想张大嘴下去一口,突然想起这是十皇子的桃花糖画,连忙站起来,但心中仍是想着适才的光景,脸儿红扑扑的不敢看向跟前那人,轻轻将糖画递到阚晟晖跟前:“爷,你的桃花。” 半晌没听见回应,抬头看向跟前的人,甫一碰上那双漆黑的眸子,阚晟晖将视线调至正在画桃子的老爷爷,道:“赏你了。” 芮笑笑的眼睛猛地瞪得更大了,她喜滋滋的说了句“谢谢爷”,当即迫不及待的将糖画放入口中,只一口,那滋味可是都甜到心里去了:“有一个月没有吃到了,果真还是那么甜啊。” 桃子也很快画完,芮笑笑从老爷爷手中接过糖画,举到阚晟晖跟前,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1。爷赠我一朵桃花,我便赠爷一颗桃子。” 阚晟晖伸出的手猛地一滞,看着跟前笑容灿烂、明眸皓齿的人儿,轻声问道:“你可知……这诗是何意?” “你给我一颗桃子,我给你一杯酒水。不是互赠礼物时用的诗吗?”芮笑笑心中此刻只有甜蜜蜜的糖画,其实这句诗是她在小说里看到的啦,桃子和酒水,很等价的物品嘛,莫不是十皇子嫌弃她的桃子太廉价么? 阚晟晖接过芮笑笑手中的糖画,看她那饕餮的样子,他怎么会指望她一个一上课便打瞌睡的人知晓这些诗涵句意。 芮姑娘仍旧没心没肺的吃着别人的桃花。她的嘴角沾着的缕缕糖絮,看到她的馋样儿,嵇修和卖棉花糖的老爷爷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阚晟晖却是拿着糖画手足无措了,现下是要他堂堂十皇子张大嘴巴吃这糖画桃子么? 又突闻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巧的笑声,芮笑笑看看绸缎庄外那几个姑娘,她们竟还舍不得离去,此刻正拿着手绢捂着嘴一个劲儿看着那拿着糖画不知所措的俏公子轻笑着,再看看十爷越来越沉的脸色,芮笑笑赶紧在自己的糖画上掰下一小块糖:“其实还可以这样吃哒。” 看着自己突然凑在阚晟晖嘴边的手,不止嵇修和那几个女子,芮笑笑自己也是一愣。 阚晟晖惊讶的看着嘴边的那只手,突然觉得喉头一渴,竟不自觉的凑了上去。 薄唇微启,凑近那只白皙的小手时闻到一股黄糖的甜香,轻轻咬住糖块。嗯,真的很甜。 芮笑笑只觉得自己张大的嘴巴再也合不拢了,观音娘娘,那张花瓣般的嘴唇刚刚做了什么? “还愣着干嘛。”薄唇轻轻动了动,芮笑笑的目光往上移动,对上了那双带着些许笑意的明亮眼睛。 赶紧收回自己还沾有些残渣的手指,芮笑笑慌张地掰了一块糖片塞在自己口中,眼神飘向一旁的泥人:“那什么,耿府外也有一家糖画,虽然不及这儿的好吃,但是您若是想到耿府作客,十爷感兴趣……不对,公子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去试……”等等等等,她究竟在说什么呀,她不是应该表明自己不是故意以下犯上愿意以死谢罪的吗,怎么此刻听起来像是邀请在这个自己视为罗刹的人呢。 回过头想要解释自己适才大不敬的话,却见阚晟晖身边多了个梳着小髻的小姑娘,而他正将手中的糖画递给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七八岁的模样,看着跟前高高大大的帅哥哥,眼睛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接过糖画后粲然一笑:“谢谢哥哥。” 两个小巧的鬓吉高高立着,眉毛细细眼睛弯弯,活像一只可爱的小兔子。 随即就有一个老妇人来将小姑娘拉走,谢过阚晟晖后,抬头一愣,大概是没见过如斯俊丽的人。当她看到一旁拿着棉花糖的芮笑笑时又是一愣,随即低头拉着小姑娘走了。 阚晟晖心情大好的走近芮笑笑:“你适才说什么?” 芮笑笑嘴巴张了张:“啊……我说……酉时已过,公子您不要用晚膳的吗?” “跟爷同路,还怕饿着不成。”说完率先领着嵇修往前走去。 芮笑笑目瞪口呆的现在原地,这个十皇子是她认识的那个十皇子吗?去吃饭诶,带着她诶?她可不可以去摸摸他的脸,看看是不是有人用了传说中的易容术冒充十皇子来逗她的啊? 神游天外之间,那人已是走出去了一段距离,芮笑笑赶紧回过头和糖画老爷爷道了别,护着自己的桃花不被风吹掉,小跑跟了上去。 出了纳容街不远就是盛都的达官贵族府邸所在的街道,芮笑笑还在想着十皇子不是要去某个官员家里吃饭吧,就见阚晟晖的身影往旁边的小巷子一闪,七拐八拐之后,连自诩“盛都认路小能手”的芮笑笑都蒙圈了。 一刻钟后,她看着跟前这座大门矮矮小小的院子,心里的期待瞬间从满格降为负数。 阚晟晖转过头,当看到芮笑笑手中只剩下残絮贴着木棒、在风中飘飘摇摇的糖画,道:“也亏得你没有走丢。”说罢门适时开了,阚晟晖长腿一迈,进了院门。 芮笑笑紧跟着进去,他是在夸她聪明伶俐咩?一边吃她心爱的糖画一边跟人都能跟得紧紧的。 进了小院才发现,这院子可是一点都不小这,里面可谓是别有洞天。 庭院里最多的便是雪松,一棵棵笔直笔直茂盛,满树的松叶像一把张开的绿绒大伞,浓得像是吹不进风,却在风里轻轻摇曳。其次多的是木芙蓉,大朵大朵的白色和红色的花朵从葱郁的绿叶之间探出来,仿佛在迎着前来的人儿。 除了有序的雪松和木芙蓉,其余应季的佳木奇花也是姹紫嫣红、烂漫玉立着。 踏着青石板路往深处的一带清流走去,花木深处泻于假山流水之下。再入数步,穿过紫色的藤花长廊,眼前宽豁开朗,一架小桥连接两边,桥下是一流清波溪水,流水另一边,两边的层台累榭拔地而起,楼阁台榭在树杪之中若隐若现。 阚晟晖一路穿阶过桥,似乎对这里很是熟悉。 芮笑笑张大嘴走在这绿树红花、假山流水之间,这里的景致美丽独特,和盛都里那些庭院楼台相比,一个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个是流于世俗的庸人。 又穿过一条小径,很快一个小庭院立于跟前,一座绣闼雕甍、美轮美奂的琼楼安静的立在那儿。 芮笑笑跟在阚晟晖身后,几步便穿过落英缤纷的庭院,跟着上了木质的旋梯,踏上最后一阶,一处偌大的花园呈于眼前,这里的花木奇艳、繁锦碧水、假山玉潭,较来时的风景更为别致精巧。 但最吸引芮笑笑的还是花园中间,一潭碧波清水之上,伫立着一个湖心亭,亭上一张圆桌,上面已经摆满了色香俱全的菜肴。 登时,芮笑笑觉得自己踏入了仙境一般。 前方的阚晟晖正踏上白石为径、青玉为栏的小路,饶是芮笑笑有万般疑惑,也不敢叫下他询问,只得左瞧瞧右看看,狡黠地想着,自己这算不算是沾了一盘十皇子的光。 “十爷到了。” 突闻一个好听的女声突然响起,芮笑笑赶紧抬起头刹住脚,看着离自己只有几公分的后背,她心有余悸的赶紧推后两步,往前方看去,只见一个妆容精致、衣衫华丽的女子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的水壶,再看女子身旁有一丛她芮笑笑叫不出的好看的小花,花瓣上正泛着点点水珠,那女子应该是才为这厅中的草木浇完水。 “拂紫好情致。”阚晟晖道。 拂紫?好熟悉的名字。对了!昨晚在书房,那个叫迩迦的姑娘提起过这个名字。这么说来,这个叫拂紫的大美女心仪十皇子已久,却一直得不到任何回应。 忍不住再打量那人儿,突然记起,她和昭王在枫树下纯聊天的时候,不就是着美人儿调笑洛印么?她虽是已经被放出了慎刑司,但后台都垮了,她怎么还悠闲逸致的在这儿给这些花花草草浇水啊。 拂紫对阚晟晖微微拂身,细声细语道:“爷随拂紫来。”说完将水壶放在一旁的高架上,这一回声才看见阚晟晖背后多了一个正垫着脚打量着自己的小姑娘,那姑娘的头发梳成两个鬓,此刻矮矮的垂着,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的,视线对视之后,那打量的目光明显一滞,嘟着的小嘴儿一弯,“嘻嘻嘻”的笑了两声,瞬间又消失在了十皇子背后。 拂紫忍不住轻笑道:“原来爷身后还藏了个可人儿呢。”心想,这般的年纪和容貌,应该是十皇子的表妹、圣上亲赐的湘郡主。 阚晟晖转过头,却见芮笑笑居然躲到自己背后去了,他无语道:“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还怕生不成?这是拂紫。” 芮笑笑又伸出个脑袋,朝拂紫挥了挥手,笑道:“美女姐姐好,我叫芮笑笑,是十爷的小跟班。”她对自己这个介绍很是满意。 拂紫一愣,居然不是湘郡主。再看十皇子,他皱着眉看向芮笑笑,很明显对于她适才的自我介绍不甚满意,身量只及他肩膀的小姑娘嘟着嘴不时偷偷瞟他一眼又很快将视线调向别处。 拂紫嘴角微翘,柔声道:“十爷和笑笑请随我来。” 第20章 未名阁 此刻花园内各处都点起了灯火,整个花园顿时被映照得如同白昼般。 到了湖心亭,白色丝绸的桌面上摆满了芮笑笑叫得出、叫不出名儿的菜肴,但这些菜肴通通只有一个特点:香气逼人、色彩诱人。 “拂紫算着时间,果真这桌菜刚布施好,爷和笑笑后脚便到了。”拂紫落落大方的说道,“十爷坐。” 阚晟晖面向湖水而坐,他看向站在一旁低着头眼睛直溜溜的盯着桌上的菜的芮笑笑,道:“还站着干嘛?” 芮笑笑疑惑的看向阚晟晖,那眼神分明在说:“我可以坐下咩?” “在馨凝宫时也不见你如此守规矩。”阚晟晖沉声说。 那是因为贵妃娘娘心地善良,心疼她在去上课的路上吃些饼干糕点噎着,特地准她可以上桌吃饭的。她还记得她初上桌吃饭时,他嫌弃她的眼神,不就是因为她是个小丫头,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糕点所以吃相不雅吗,因着他那阴沉的脸色和吓人的眼神,五六岁的她生生自觉的将吃相改了过来。 不过如今,是有吃白不吃,反正这一桌子菜看起来就不便宜,又不是她掏腰包。 在离阚晟晖老远的凳子上坐下,芮笑笑很有礼貌的转头对阚晟晖笑道:“谢爷赐座。” 拂紫站在阚晟晖身旁端起白玉的酒壶为他跟前的酒杯添上酒,柔声道:“爷今日来得巧,今日的戏可是盛都的名旦叶依依和南方来的名角儿梁生首次合作,唱的是《天仙配》。且这戏啊,只唱一次。” “《天仙配》?是七仙女和董永的那个天仙配吗?”芮笑笑兴奋的看着拂紫。 拂紫笑盈盈的点头:“正是。” 芮笑笑激动的转头看向花园正中间的戏台,她适才走在廊上还在疑惑,花园中间没有花圃,修那么大个台子干嘛,原来是个戏台。 “可这戏台怎么和平常看到的戏台不一样呢?”芮笑笑看向拂紫。平日的戏台可都是有后台的,可这花园里的戏台只有一个圆形的大石盘和头顶的庭檐,如此看来真像是一个亭子,“那些花旦啊小生啊中场休息站在那儿岂不是很尴尬?” “笑笑姑娘有所不知,未名阁的戏,皆是由角儿从头唱到尾,所以不需要侧台,只需戏台即可。这也方便了四面的客人皆能赏戏。”拂紫走到芮笑笑身边,问道:“笑笑姑娘可要来一些酒,这酒可是未名阁年岁最老的酒,平日不会轻易拿出招待客人。” 芮笑笑蠕动了下鼻子,果然一股浓醇的酒香味扑鼻而来。她好想试一试哟,可是她就是传说中的“三杯倒”,以前喝醉过一次,第二日醒来后耿妙恬看着她直摇头,发誓以后再不要她碰酒。 可是这酒真的好香啊…… 在芮笑笑纠结无比之际,拂紫看向阚晟晖,后者轻轻点头,拂紫端起玉壶开始往拿芮笑笑跟前的酒杯添酒,道:“这酒却是不醉人的,笑笑姑娘饮一杯定当无恙。” 清澈的酒水倾斜而下,一股更加浓醇的香味散溢出来,待拂紫掺完,芮笑笑凑上前去用嘴唇轻轻点了一点,一股醇香散溢在口腔,竟还有一丝甜味。 芮笑笑看向拂紫,眯着眼睛笑道:“是甜的呢。” 拂紫走到阚晟晖另一边,又添了一杯酒。 咦,还有人要来咩?芮笑笑疑惑间,却见拂紫自己坐了下去,她端起酒杯,看着阚晟晖,笑道:“爷许久不来未名阁,这一杯,拂紫可要敬爷和笑笑姑娘。” 听到提到自己的名字,芮笑笑赶紧端起酒杯,只见对面的拂紫对自己微微一笑,然后优雅的仰头饮酒。 酒杯轻轻凑到嘴边,芮笑笑的眼睛偷偷在正在饮酒的阚晟晖和拂紫之间看来看去,他们两个,似乎关系不一般。 嘟了嘟嘴,适才不知道是谁赠她糖画呢,转眼功夫就被美女的一杯酒弄得五迷三道。男人,果然都是肤浅的好色之徒。鄙视之! 突闻一阵锣鼓声,芮笑笑转过头,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戏就要开始了。”拂紫好听的声音传来,芮笑笑转过头,只见拂紫看着阚晟晖,眼中落了点点灯光,饶是芮笑笑看了都忍不住心动起来。 芮笑笑夹了一筷子肉塞进嘴里,默默嚼着。早知道就不来了嘛,她这么大一个外人杵在这儿,好看哦! 闷闷的看向戏台,正好看见一个粉红色的倩影迈着小碎步从花丛中跑出来,看打扮应该是七仙女吧。 这可是她最喜欢的戏了,上一次看这戏还是三年以前贵妃娘娘寿辰的时候,圣上专门赐了数台戏曲。宫里专门的戏阁名唤“畅声阁”,那日畅声阁的第一支戏曲便是《天仙配》,那并不是芮笑笑第一次看戏,但却是她只听一遍便喜爱上的戏。 今日的七仙女一身紫色的衣装,虽看不清衣装的细节,但从整个架势上来看,却是丝毫不输宫中的戏班。 芮笑笑又看了一眼桌边的两人,拂紫正低于对阚晟晖说着什么,她只瞧见十皇子眼里全是笑意。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她就知道他带她来是不安好心的,明知道她最不喜做这些劳什子的局外人、第三者。 芮笑笑狠狠咬了一口鸡腿,决定一心看戏,管他们俩做些什么伤风败俗的事。 想通的芮笑笑开始旁若无人的一边转头夹菜一边转头看戏台,周身一股“生人勿进”的架势。 拂紫看着芮笑笑的背影笑了笑,轻声道:“这还是爷第一次带人来未名阁呢。” 阚晟晖酌了一口酒,说:“巧合罢了。” 拂紫为将空下去的酒杯斟满,笑着说:“十爷说巧合便是巧合罢。不过拂紫有一个问题想要问爷。不足一月便是爷的生辰,届时若是万岁爷赐婚于爷,爷可想过,是要接着,还是推开?” 阚晟晖目光灼灼的望着戏台,余光中却全是一个小小的身影,他薄唇一翘,沉声道:“你知我不求权倾天下。” 拂紫一愣,道:“拂紫以前从不信这世间,除了贵妃娘娘,有人会叫爷挂牵记念。” 阚晟晖又饮了一口酒,说:“却是冥冥。”说完,他对那不断将脑袋在戏台和饭桌之间转动的人说道:“你这般也不怕将脖子扭断么?” 芮笑笑咬着筷子可怜兮兮的看向阚晟晖,她早就想向他申请可不可以靠他的座位近一点点啦,她真的觉得脖子快要被转掉了。 “我可以坐过来么?”小心翼翼的发问,全然忘了适才是谁很有骨气的散发“生人勿进”光波。 看到十皇子很善良的点了点头,芮笑笑笑嘻嘻地刚要叼着筷子搬凳子,突然看到十皇子瞪过来的凤眼,赶紧把筷子端端正正放在桌上,先把凳子搬到十皇子的御座旁,再迈着小碎步将碗筷拿了过去,坐定后对着一旁的十皇子和美人招招爪子:“你们继续聊天吼,当我是空气,嘻嘻。”继而又将视线调向戏台。 拂紫听到这话不禁笑了起来,再看十皇子的脸色,竟是她从未见过的纠结。刚要开口说话,听得背后一阵脚步声,回过头看,一身白色锦衣的男子踏着走廊两旁的火光翩然而至。 她站起来巧笑嫣然的看着那男子,等着他一步一步走近自己。 阚晟晖顺着拂紫的目光看过去,站起身笑道:“就等你了。” “么北来迟了,还望十爷见谅。” 这男子竟是流光阁阁主,芮笑笑也连忙站了起来。她以为那叫迩迦口中的么北是一个中年人,没想到竟是这般年轻,虽然长相甚是普通,但出尘的气质和翩然的洒脱却是趁得他整个人显得更加出众。 么北看到芮笑笑也是一愣,他疑惑的看向阚晟晖,阚晟晖对芮笑笑说:“还不将你适才那番自我介绍再说一遍,今日你能看这出戏,可都要亏了么北阁主。” 竟是未名阁的阁主? 芮笑笑赶紧又笑嘻嘻的对着么北做了一番“十爷和小跟班”的自我介绍。在她眼中,流光阁已经是一个够妖孽的地方了,出了洛印、拂紫这般美艳罕见的人不说,能够做到盛都第一,可想而知它的实力。如今又来一个未名阁,虽是隐于市中,但看这规模和排场,定是非富即贵的人不能登门的。 而如今这两个充满神秘色彩的楼阁阁主就在她跟前,看起来并未因流光阁被封显得焦虑难过,她心里对么北的崇拜和敬仰油然而生。 芮笑笑当即决定要和么北打好关系,对! 么北在拂紫身边坐了下来,却是首先看向芮笑笑,问道:“姑娘可还满意今日的菜色和戏曲?” 芮笑笑突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赶紧将筷子放下一个劲儿的点头:“喜欢喜欢,都很喜欢。《天仙配》是我最喜欢的戏了,没想到今天可以看到,而且比几年前我在宫里看到的都要好看呢。” “那芮姑娘可要好好享受今晚的时光了,今晚这戏在这世间,可是只有一出。”么北一笑,五官普通平凡的脸上竟是有说不出的舒服好看,他举起酒杯,笑道,“这一杯敬十爷和芮姑娘,欢迎光临。” 后面四个字是看着芮笑笑说的,说得字正腔圆,却丝毫没有谄媚虚假之意,让人听了却是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芮笑笑也笑着回礼,嘴儿呡着酒杯边缘,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人格魅力。 第21章 凉夜暖心 “今日可要谢谢么北和拂紫的盛情款待。”阚晟晖将酒一饮而尽,眼睛却是越发清明,他看向么北,问道,“你们二人的婚期可是定了?” 么北点头:“今年的最后一日。” 拂紫也笑道:“届时笑笑姑娘一定也要来。” 芮笑笑听到么北和拂紫要成亲的消息已经是惊讶不已,如今竟然被新娘子点名邀请了,芮笑笑一个劲儿的点头,有热闹不凑简直就是傻瓜啊。随后又想到什么般看向阚晟晖,却见阚晟晖也看着她,然后含笑点头。 芮笑笑被阚晟晖不多的笑容笑得晕晕乎乎,心想着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啦,若是他平日多这样笑一些,恐怕宫中的小宫女们干活会更积极。 “恰逢十爷今日出宫,我有一个好消息。”么北往拂紫碗中夹了一块白花花的鱼肉,道,“南方最大的盐商此刻就在未名阁,听闻十爷在此,让我来问十爷,今晚可否有幸会面。” 阚晟晖面上一喜,道:“这戏完结之后让他等我半个时辰。” 么北应声,随即唤来下人。 原来亭外的树下还站着两个穿着黑衣的人,他们隐在灯光之外,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出来。 戏台上,私自从天庭下到凡尘,与董永结为夫妻的七仙女为了不使董永受到伤害,正独自落泪,想着要怎么和董永话别。 芮笑笑端着碗儿,含在嘴中的肉也不知道嚼了。 阚晟晖瞧芮笑笑那担心的模样,仿佛是自己在受苦难别离一般。他皱眉正要叫她好好吃饭,拂紫便说道:“笑笑姑娘莫急,这《天仙配》也是叶依依最爱的戏曲之一,只要她唱《天仙配》,七仙女必定和董永永结为好。” 芮笑笑转过头看向拂紫:“真的吗?那可恶的玉皇大帝呢,槐荫树下永别呢?” 拂紫轻笑道:“姑娘往下看便知。” 半个时辰过去,原来叶依依将原先的剧本改了。 原本要与董永在槐荫树下与董永诀别的七仙女在另外六个姐妹的帮助下自剃仙骨、除去仙力,变成了平凡人,也永远回到天庭,只得在凡间和董永生儿育女、共度一生。 紫衣女子和蓝衣男子在一阵欢快的鼓声中退幕,芮笑笑激动的捏着筷子,兴奋地说:“这是我看过的最好看最完满了戏了!” 正在与么北闲话的阚晟晖闻言回过头,芮笑笑兴奋不已的样子落在他眼底,他还记得五年前在母妃的生辰上,畅声阁便唱了这出戏,当时的芮笑笑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片子,却因着戏台上七仙女和董永的分别伤心得泪眼婆娑,连他唤她倒茶都一副下一秒就要倒下去的样子。 待看见自己的筷子不自觉的夹了一块兔肉在芮笑笑碗中,阚晟晖这才一愣,却仍旧是一副嫌弃的口吻说道:“戏听完了以后还有,饭没吃饱回府路上可吃不到夜宵。” 芮笑笑嘟着嘴将那块嫩嘟嘟的兔子肉放进嘴里,看在他给她夹兔肉的份上,她就不计较他嫌弃她的话了,反正若是计较,她怕是计较一辈子都计较不完。 吃完饭,芮笑笑端端正正的坐在凳子上,她记得十爷说他待会儿还有事,要去见那个南方盐商什么的,反正他们这种官商勾结的事她是一点都不懂啦。 就在芮笑笑偷偷左顾右盼之际,阚晟晖已经站了起来,芮笑笑也赶紧跟着站起身。 “我先和拂紫安排好,稍后命人在门口等着十爷。”么北和拂紫也站了起来,此刻正对阚晟晖抱拳作揖,“芮姑娘慢走,下次来未名阁,定让芮姑娘赏到更精彩的戏。” 芮笑笑赶紧还礼,阚晟晖对么北和拂紫又说了两句,转过身对芮笑笑说:“走吧。”说完率先走下亭子的石阶。 芮笑笑莫名其妙的跟在阚晟晖身后,他待会儿还要来未名阁的话,此番又是去哪里呢? 不知不觉间却是走到了旋梯,刚下旋梯,突然从一侧闪出一个人影。 “十爷。”低沉熟悉的声音响起,原来是嵇修。 芮笑笑这才想起,原来自从之前进了这未名阁,嵇修就不见了踪影,是自己一直都没有发现。 嵇修一躬身,道:“门外已备好车马。” 阚晟晖点头:“知道了,你先去吧。” 嵇修随即又往庭院外走去。 芮笑笑跟着阚晟晖慢慢走出庭院,不禁问道:“爷待会儿不是还要回未名阁吗?现在还要去哪儿呢?” 阚晟晖看她一眼,道:“你还真是不想回府么?” “啊啊啊啊!”芮笑笑这才想起来自己居然完全忘了出门前妙妙说过会给自己留烤鸭呢,“怎么办怎么办,我居然忘了和妙妙说了,她会不会以为我被绑架了啊。” “脑袋长成你这样,被绑架是迟早的事。”阚晟晖兀自走在前端,“我早已差了人去耿府说了。” 芮笑笑哭丧着脸:“让婆婆知道又该罚我了。” “去通报的人会当面和耿妙恬说,无需担心别人会知道。” “真哒?”芮笑笑惊喜的看着阚晟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身边,仰着头看他俊朗好看的侧脸,说,“你也知道婆婆很凶的吼。虽然自从进了宫之后每个月就回去一次,可是每次回府她都会罚我……” “那是因为你偷吃、赖床,不做活。”阚晟晖笑道,“芮婆婆身子可还硬朗?” “岂止硬朗,撵着我打的时候气都不喘一下呢。”芮笑笑嘟着嘴,一想到婆婆手上那根枯树条,又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问道,“爷去耿府时候虽多,不过却只见了婆婆一面,竟还记得婆婆啊?” 阚晟晖瞅了一眼芮笑笑,幽然道:“可不止一面……” “这样……”应该是她不在的时候他去耿府又遇见婆婆了。冷面的十皇子关心人可不是常有的事情,她今晚回去告知婆婆,婆婆肯定会很高兴的吧,毕竟第一次见了十皇子后,婆婆就一个劲儿的说:“这皇子真俊,这辈子从未见过这般俊俏的公子……” 好吧她承认自己的花痴天分有一方面是和婆婆学的。 “对了,今日那戏台没有侧台,拂紫姑娘说是为了让四面的客人都可以看戏,可我今日并没有看到旁边还有人啊。”连一样的湖心亭也没有看到。 “别人也看不到我们。”阚晟晖说出的话让芮笑笑惊讶不已,“每个空间都用花草或者建筑挡了起来,你不知道旁边的人是谁,也没人知道你在看戏。” “这样啊……”那在未名居吃一次饭肯定是很贵很贵了,应该把她卖了都不能吃上一顿吧。今日遇见十爷沾了一回光,也得了一个和妙妙炫耀的资本了。 芮笑笑偷偷笑着,突然觉得重心顿空,“呀!”地一声叫了出来。 她一路只顾着想心事,没有注意到脚下,下石阶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踩空了一脚,就在她以为自己肯定会摔得狗啃泥时,手肘传来一个温暖的力度。 芮笑笑惊魂未定的拍着心口,旋即对上一双晶亮的眸子,只见那眼里也是一副紧张的神色。 “这边上可就是溪水,你是要下去洗澡不成。”阚晟晖一个用力将芮笑笑提正,突然手掌碰到一个冰冷冷的东西,他皱着眉道,“不是才吃了饭么?怎么手这样冷?” “下午出来的时候有太阳,穿得少。”芮笑笑揉了揉有些拉扯的小腿,嘟囔道,“谁知道晚上这么冷嘛……”再说了,在湖心亭吃饭,能不冷吗? “已是深秋的天气,晚上比白天凉上不止一些,以后出门再这般蠢穿这样少,可是想老了之后落得一身病不成。”说话间却是脱下袍子披在芮笑笑身上。 袍子还带了些许温度,她望着阚晟晖为她整理袍子时脸色沉稳、眼光温柔,只觉得脸上一烧,他这是在对她好吗?虽然这不是第一次对她好,可为什么这一次她的心会跳得这么厉害呀。 “走吧。”一身黑色单衣的阚晟晖低头看了一眼芮笑笑,却见芮笑笑低着头,路边的烛光猎猎打下昏黄的光晕,落在芮笑笑长长翘翘的睫毛上,提醒着阚晟晖,虽然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平日总是浑浑噩噩不重仪表,但到底也是个水灵可爱的人儿。 她大大咧咧,但本性却是善良无比;她总是闯祸,但也并非为了一己私利;她不守礼仪,但她的天真浪漫却是她最珍贵的地方。 阚晟晖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原来不管怎样的芮笑笑,在这些年岁里,他都一清二楚。 看着仍旧低着头红着面的芮笑笑,阚晟晖笑道:“若是再不走,回府完了芮婆婆可又要罚你了。” 芮笑笑“呼”地抬起头,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婆婆手中那根枯树条,脚下生风般迈着小短腿就快步走起来。 被落下的阚晟晖摇摇头,看来对付芮笑笑,只能用硬的。 走到大门口,已有车马在等待,嵇修坐在马夫的位置,看到穿着单衣的十皇子和披着袍子的芮笑笑愣一愣神,随即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嵇修会送你回耿府,路上要是饿了就让嵇修去买些你喜欢的小吃。” 芮笑笑点点头,随即又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饿不饿,适才吃了很多东西呢。再说了妙妙会给我留烤鸭的。十爷你适才都没有怎么吃东西光是喝酒去了,我倒觉得你要……多吃些……” 说到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今日是她第二次觉得自己话很多了。第一次是在他拿糖画给小女孩时,那时候还好他没听见,可这一次他可是听了去了,他不会觉得她很自作多情吧。 可是他是主子,她这般关心他也是应当的呀,对,没有什么不妥的嘛。 想通的芮笑笑又抬起头对阚晟晖灿烂一笑:“不然的话也会容易冷呢。” 阚晟晖点点头,看着芮笑笑的眼里满是笑意。 这一笑可又将芮笑笑绕得晕晕乎乎,忘了自己怎样上的马车,等她回过神时,马车已经笃笃笃地行进着了。芮笑笑左手轻轻一挥,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是她的那几本小说。 马车有厚厚的帘子,一点都不冷。她脱下袍子,叠好抱在怀里,想起离开未名阁时十爷的的眼睛,和在溪边一样,落了明晃晃的光晕,点点滴滴的在她的脑海中蔓延开来。 第22章 芮婆婆 站在秋风中和嵇修道完别,芮笑笑哼着小曲儿从后门旁边的小洞洞里掏出一包脏脏旧旧的破布,再往里伸手,掏出一块小石头,再往里掏,终于掏出了一把钥匙。 开了锁之后,轻轻一推,木门果然开了。 就知道婆婆会为她留里面的门锁。 此刻耿府已经过了晚膳时间,大多数人会在后院里聊天唠嗑。芮笑笑熟手熟脚的绕过人可能会多的地方,一看耿妙恬的房屋开着灯,轻轻一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将衣袍和小说放在桌子上,屏风后,耿妙恬正在脱衣服。 芮笑笑一个串步上去抱住耿妙恬的腰,此地无银地加粗声线道:“小娘子,正宽衣呐。” 耿妙恬被她吓得一个激灵,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过身道:“对呀,等你等到现在才去洗澡。” “妙妙你真好。”芮笑笑展开双臂刚要凑上去,一根细长的手指就顶在了脑门,耿妙恬贼兮兮的说:“还不快将今晚的事从实招来,你怎会和十哥走到一路去了?” 芮笑笑拉着耿妙恬的手问:“你叫阿花烧了多少水?” 耿妙恬嫌弃地将手抽出来,没好气道:“总之不会少了你的啦。” 大大的木桶里,此刻热气腾腾、烟雾缭绕。 芮笑笑捧起一手的花瓣洒在手臂上,低头深深一嗅:“好香啊……” “快说今天的事情。”耿妙恬小脸红扑扑的看着芮笑笑,“今日一看到十哥身边的人,我还以为是十哥要来府里呢,没想到竟是说你同十哥在一起,还专门来通报一声。今日你们俩发生的事情一定不少吼。” 芮笑笑想了想,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从书阁说到适才上马车,不过她自然漏过了许多细节,譬如今日屡次出现的十爷的笑容啦、他在桥上拂住她时眼底让她心跳不已的光芒啦、以及她许多次的心里活动啦。 “这么说,十哥今天不仅陪你买了糖画、带你去了连我都没有带去过的地方、吃好吃的看《天仙配》,还亲自将你送上马车?” 芮笑笑微怔,她都没有发现诶,今晚他真是专程将她送到门口才走的这么一遭么? “所以我就说啦,所有的事情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露出原本的样子。” 芮笑笑看着一脸骄傲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的耿妙恬,她何时变得这般会说大道理了? 但若真是要她去想耿妙恬话里的意思,她才不要费那个脑筋呢,还是热乎乎的花瓣汤水适合她,泡完之后香香嫩嫩的,连脸上的肤色都像是白了好些呢。 耿妙恬看芮笑笑昏昏欲睡就要闭上眼睛,赶紧坐到她身旁,戳戳她的手臂,问道:“不及一个月可就是十哥的生辰了。” 芮笑笑的意识清醒了些,迷迷糊糊地“啊”了一声。 “二十生辰哦。”耿妙恬继续说道。 芮笑笑转过头看向一脸激动的耿妙恬,问道:“你要送的礼物自己的银两不够要找我借吗?” 耿妙恬直接放弃循循善诱,她侧着身子看着芮笑笑:“若是届时皇帝姨父赐婚某家官家小姐于十哥,你该如何?” 这一下芮笑笑的意识瞬间全部清醒了,她愣愣的看着耿妙恬,见对方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芮笑笑连忙说:“自然、自然是替他高兴啦。” “也是哦。”耿妙恬悠闲地用手舀水一下一下淋在身上,“就是不知,若是皇帝姨父赐婚,可是十哥中意的女子类型。上一次问他他也不回答,要不然,我还能帮他在盛都这么多官家小姐中物色呢。” “呵呵呵。”芮笑笑勉强符合着,“他那样子,要求应该挺高的吧。” “不一定呀。”耿妙恬狡黠一笑,“姨母总说,两个若要想长长久久在一起啊,互补最好了。” “互补?”芮笑笑重复着这个词语,“如何互补?莫不是要找一个丑到极致又笨到极致的女子么?” 耿妙恬说:“至少不能像十哥那般啦。明中是恭王一党的人,暗地里却和十哥是挚友。真正的实力啊,完全是在对方不知不觉间进行实力碾压。”耿妙恬一个横手劈溅起无数水花,随即又露出崇拜的微笑,“不过,有这样一位哥哥,我觉着很安心。” 芮笑笑静静凝视耿妙恬红嘟嘟的小脸,道:“有匡公子那样一位夫君你会更安心。可别忘了你的十八岁生辰三个月后就要到来,老爷可是说过一定要让你在十八岁之前许配人家的,操心别人之前先操心下自己吧。” “你这个眦睚必报的死丫头。”耿妙恬不满的说,“好心提醒没好报。”说完转过头再不理会此刻一脸无辜看着自己的芮笑笑。 半个时辰之后,各自想着心事的芮笑笑和耿妙恬拿起睡衣县前后出了浴阁。 二人走到闺阁刚上到床上准备歇息,只听得门外一阵敲门声,紧接着传来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小姐可是歇息了?” 耿妙恬听出是阿花的声音,回道:“还没有呢。” “婆婆叫阿花为小姐和笑笑端了两杯奶茶来。” 耿妙恬和芮笑笑立刻两眼放出豺狼饿虎般的光。奶茶诶,芮婆婆亲手熬的奶茶诶,她们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喝到了,都快忘记那种香香浓浓的味道了。 芮笑笑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跑出去一把把门打开,只见阿花端着两碗白花花的奶茶一脸苦逼的站在门外。 芮笑笑还没来得及为毛阿花要用这种表情看着她,说时迟那时快,瞬间有一个身影从阿花身后窜出来,芮笑笑还没来得喊救命,大腿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伴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你现在倒是翅膀长硬了啊”,芮婆婆对着芮笑笑的手臂又是一抽,“竟然晚饭都不回来吃了,亏我还给你留了糖酥、奶茶,如今进了宫被赐了号,可是乱出去撒野,不将婆婆放在眼里了。” 芮笑笑鬼哭狼嚎的在桌子和屏风之间穿梭躲闪着,大声哭嚷道:“不是啊婆婆,下午我是去买东西的,结果碰见十皇子,是他硬要带我去吃东西看戏压马路的啊!” “十皇子?”芮婆婆终于停了下来,“你怎会碰见他?” “他出宫办事情,就在书阁碰上了嘛。”芮笑笑可怜兮兮的躲在耿妙恬身后,“而且他下午差了人来告知妙妙的。”芮笑笑不满的戳了戳耿妙恬,“你为毛没有告诉婆婆。” 耿妙恬无辜的看看芮笑笑,又无辜的看看听到“十皇子”三个字后正处于偃旗息鼓状态的芮婆婆,缓缓道:“我……我下午有事……忘记了……” 芮笑笑欲哭无泪的看着耿妙恬,继而哭丧着脸对芮婆婆说:“你看嘛,是她忘记了。” 芮婆婆个头不高,整个人却是白白的,加上天生一副好面相、讲究用度,所以并不似一般府里有些年纪的婆婆般老态龙钟。 不过要说面目可憎、凶残狂暴,相信没人比得上耿府的芮婆婆。 * 芮婆婆是耿妙恬娘亲的随嫁侍姆,宣继十二年的一天晚上,正值四岁的耿妙恬发烧拉肚子,芮婆婆比谁都心急。半夜亲自将发烧期间用的布拿出后门烧,就是在那时候,见到了一个独自走在盛都冬风里的,哭得惨兮兮的小豆丁。 赶紧用大衣将小豆丁包住,看小豆丁的衣物不过寻常人家,和芮婆婆交好的耿府下人都来看这个走丢的小豆丁,小豆丁只顾着嚎啕大哭,问娘不知娘,问爹不知爹,更不知家住何处,问今年多少岁,只会用小短手颤颤巍巍的比个“三”。 征得老爷的同意后,第二天府里便在盛都各处张贴了寻人启事,可一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仍旧没有人来耿府认领这个整天只知道睡吃睡吃、却和耿府小姐好到穿一条裤子的小豆丁。 所以说到底,芮婆婆是芮笑笑在这个世间,除了耿妙恬之外,唯二的亲人了。 * 此刻的芮婆婆仍旧喘着粗气,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突然看到桌上的黑色衣袍,这样的材质,却不是耿府里的。 耿妙恬此刻也被这件衣袍吸引了注意力,适才她只顾着泡澡和想事情,完全都没有注意到桌上还有件衣袍的存在。 再定睛一看,这分明就是十哥常穿的黑色衣袍嘛。旋即看向一旁想要尿遁的芮笑笑,笑嘻嘻的对坐着的芮婆婆说:“婆婆啊,看来,笑笑今日可是捡到桃花运了。” ********** 跟前的朱门被缓缓推开,嵇修走进大门,里面一副艳光四射的光景,满目皆是金碧辉煌、珠光宝气。 红布金丝的桌上放置着美果醇酒、水陆八珍,阵阵丝竹之声点点碎碎传来。 走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旁,嵇修俯下身唤了声:“十爷。” 阚晟晖回过头,嵇修道:“芮姑娘已经抵达耿府了。” 阚晟晖点点头。 嵇修继续说:“您让嵇修查的事也有了着落。”继而小声道,“今日纳容街那小女孩是随父亲到盛都游玩的,那老妇人是小女孩的侍姆。而小女孩的父亲正是,夏泰耘。” 阚晟晖闻言,道:“再去细查夏泰耘的妻室,尤其是今日那个侍姆。” 嵇修应声,随即退出了房阁。 阚晟晖对面的中年男子说:“十皇子可是有事急需处理?” “无事,不过是些琐碎。” “十皇子日理万机,断然不斯须自逸,岂是我等一介草民可知。”那中年男子举起跟前的青玉杯,道,“草民再敬十皇子一杯。” 阚晟晖举杯应和,道:“夏老板自谦了。”放下酒杯,问道,“夏老板此次北上盛都,可是自有安排?” “此次夏某协小女北上盛都游玩,未曾有任何安排。” 阚晟晖举杯道:“若是夏老板不介意,这几日就由我为夏老板安排游都可好?” 夏泰耘赶紧站了起来,屈身恭敬道:“那夏某在此谢过十皇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