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锦》 第1章 病弱 元和十六年,老来得女的裕真帝红光满面。上头六个皇子就是没有一个公主,就在众人猜测这第七个也定是个七皇子的时候,一个皱巴巴红彤彤的女婴诞下了,生母还是颇为受宠的林贵妃。 不用想了,这日后定是百般娇宠的主,瞧瞧皇帝那合不拢的嘴。 皇帝顾不得污秽,抬脚迈进产房。林贵妃虚弱地冲他笑笑,还来不及说话便被皇帝好生抚慰了番,说是多休息少操心云云,然后迫不及待地抱起小公主。 小公主在她父皇怀里安安静静,一声啼哭也不曾,呼吸声也微弱迟缓。这生命最轻的重量让皇帝老儿心中柔软一片。 皇帝突然感觉不大对劲,又怕是自个儿多想,说不定小家伙只是睡了呢。可以防万一还是宣了太医来。 “臣惶恐!”太医把完脉之后脸色骤变,立马跪倒在地,浑身筛糠似的颤抖。 “快说啊!”皇帝急得几乎要一脚踹过去,粗粗地喘着气。 “小公主脉象虚弱,恐有不足之症,”太医这才惶恐地说道,浑身冷汗直流,“而臣的方子药性霸道,恐小公主承受不住,唯有换掉其中几味以削弱药性,慢慢调理……” “要多久!重点!”皇帝听得头疼,觉得自己怎么养了这样一群啰嗦庸医。 “启……启禀陛下,微臣不敢断言,恐……恐短时间内无法……”太医的头紧紧贴在地上,不敢抬头直面怒火。 “滚!!!”皇帝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踹了过去。 随后命令太医院全体出动,排队给小公主看病。 终于有个胆子大点太医站出来,瞧着竟有几分与太医院格格不入的年轻俊秀。 哦,据说这太医原是神棍出身,在医理方面又有几分天赋,竟考入了太医院,得偿所愿地将阴阳八卦风水学与医药学融会贯通,自成一派。 “微臣斗胆直言,望陛下恕罪,”这年轻太医悄悄瞄了眼皇帝的脸色,又忙低下头,“小公主命格太弱,受陛下龙气压制,若养在宫里,恐活不过六岁。” 话一说完,一片死寂。 太医们不约而同地用看死人的眼神望着他。 然而他们不明白的是皇帝最讨厌的不是一张臭嘴,而是怎么撬都张不开嘴,一张嘴便是“臣惶恐”的众太医们。 皇帝心中大跳,捏了捏皱起的眉心,疲倦地挥挥手,赶走了众太医。 皇帝对方才那番话半信半疑,走到床前,细细打量睡着的婴孩秀致小巧的脸,紧闭且有些浮肿的眼睛,再将视线移向累极熟睡的林贵妃,轻轻叹了口气,上前掖了掖被角,转身走了。背影带着些难以言说的落寞,这欢喜过后的迎头一棒,滋味可不好受。 走出房门,守在门外的焦公公迎上来,问道: “陛下,可要移驾乾坤宫?” 皇帝点点头,不再多言。 皇帝在书房深思熟虑之后再次召见了那年轻太医,谢风。 谢风上前行了一个大礼。 “听闻你昔日是名占卜师?”说的不好听点可不就是个神棍?皇帝懒懒投去地一瞥,细细地打量他。 二十五岁的光景,斯文秀气,长相并不特别出众,可眼尾一点泪痣又平添了三分风流。 这哪里像个太医? “为何转做太医?” “回皇上,微臣唯恐占卜太过有损寿限,是以学医救人,为自己添点福气。”没有说为天家效忠是微臣三世是修来的福气云云,这般实诚地说是为自己打算,倒是可信了些。 皇帝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说说吧,今日何出此言?”皇帝突然话题一转,凤眼凌厉地扫向谢风。今日之言乃是诊断小公主时说的那番话,这谢风不用皇帝点明自是明白的。 “回禀皇上,陛下乃九五之尊,昊日附体,而小公主庚生寅月,本日干生于衰四宫,又有干支相克泄,日弱不从。是以陛下的昊日之身使小公主气衰易折。”谢风从容答道。讲到老本行还有点小激动呢。 “好,退下吧。”皇帝其实业已信了九成九,但还是忍不下心把小公主送出去,这么多年盼来的宝贝闺女呢。 当夜睡得极不安稳,心中惶惶难安。 第二日,林贵妃听说了这件事,急急忙忙要见皇帝。 红着眼眶兔子似的,皇帝看了又爱又怜,想到这先天不足的女儿又是一声叹息。 将谢太医的一番话详尽说与林贵妃后,林贵妃啪哒啪哒掉下泪来,那张艳冠后宫的脸添了三分柔弱,越发惹人怜惜。 皇帝也不说话,只是无言地拍拍她的背,好生安抚了番,林贵妃抬起眼来,犹有泪珠挂在浓密的眼睫上,当真是我见犹怜。 “皇上可要将小七送出宫去?”小公主排行第七,因生下来生了变故兼命格弱,便未取名,唯恐尊贵的名字折了她的寿。 皇帝无奈,缓缓地点了头,他实在不能拿小七的命冒险,想都不敢想那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 经商量,决定送往沈家,因为沈家能给她的不输于皇家。 沈家是全京头一份儿的名门望族,百年的家业积淀成了沈家人举手投足不输皇室的雍容气度,又另多出属于书香世家的清贵之气。 且不说这些,单沈家与皇室的关系就显得颇为微妙。 沈老与裕真帝乃是一块熊到大的竹马和竹马,据传两人曾在西山日出之时兴起拜了把子。一时称兄道弟很是得劲,后来裕真帝登基,再这般也于礼不合,于是裕真帝便称沈老为沈卿,也是颇为亲昵。 再后来京城有林氏双姝,一朵姐妹花,姿妍奇丽,各有特色,一时风头无两。这姐姐名林妍,人如其名,容貌美艳不可方物,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眼波流转间勾人心魄,额头饱满天生自有美人尖,琼鼻高挺,双唇如樱,不笑便自带骄矜,一笑则万物黯然,一颦一笑皆是风景。妹妹呢,是二房嫡女,名林瓷,也是巧了,这女子生得肤白如瓷,柳眉弯弯,杏眼圆圆,琼鼻樱唇俱是小巧,两颊的梨涡悄然绽放,不笑也似笑,一笑则如春暖花开,众生一同沉醉在这不世的纯美里。 最后呢,这美艳的姐姐被皇帝要了去,便是如今这林贵妃。而她堂妹林瓷则入了沈家,成了沈老的……大房儿媳妇。 且说如今小七就是要被她父皇送到沈家大房的。 大房人口简单,只有一个年方六岁的嫡子沈庭之,既无庶子也无妾室。大房媳妇还是林贵妃她堂妹,还沾亲带故的,再合适不过了。 于是小七在沈家有了自己的名字——沈瑶光。 而外界传闻,新诞下的小公主因体弱送往西山别宫将养着,都说这小公主真真可怜,孤零零地在别宫,就算有一众仆人又如何,不能养在皇帝身边,别说公主的荣宠了,就是寻常稚儿能享受的父母的疼爱都难有。而同时,大房沈北因膝下无女领养了故人之女。具体这故人是谁,为何留下这女儿在沈家便不得而知了。 谁也没想到皇帝的小公主便是那位故人之女,毕竟皇嗣寄养在臣子家中是件再荒唐不过的事情。 外界又传,这领养之女身子骨太差,大半年都是在床上度过,白日嗜睡,夜半惊梦,胃口还不佳,怕是活不了多久,天可怜见! 传言不假,小阿七病弱卧床不见好转,却也没有恶化下去。阿爹沈未阿娘林瓷日日担忧恐负使命,又为这小生命狠捏了一把汗。宫里的两位听到这定期的健康状况报告也颇为闹心,但是知道小阿七并不见恶化心里存了一丝侥幸,他们不可能对沈氏夫妇产生怨怼,相反,却怀了十足的感激与歉疚。对于沈氏夫妇的人品,他们很信得过,必定是照料得周全的。 而小瑶光终于撑到了六岁。这年林瓷怀上了第二胎并逐渐显怀,众人猜测这养女怕是要失宠了。 第2章 新生 21世纪,沈瑶光作为史上那个最年轻金马影后,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年仅24,童星出身,中戏毕业。十几年下来已拿下大大小小的奖项。沈瑶光打破了童星长残的魔咒,一张古典鹅蛋脸,贵气的远山眉下一双纯黑如深潭的杏眼,下颌精巧,唇色淡淡,瞧着是清丽有余,美艳不足。 不过幸在可塑性强,加上演技给力,实力不输老戏骨,倒可驾驭各种人物设定。 尽管在圈里摸爬滚打十余年,内心仍是个花痴小女生。就说初见陆远陆小鲜肉,沈瑶光一颗脆弱的小心脏险些跳出来。 早便听闻这新晋小鲜肉颜值逆天,但是因为两人级别相差太大,倒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那次小鲜肉在隔壁剧组演青春浪漫狗血玛丽苏剧,沈瑶光完成当日的戏份后串到隔壁剧组看看她那以成为国际名导为目标的闺蜜蒋云拍得如何了。 还没有到休息时间,蒋云在工作时最不能受打扰了,沈瑶光漫无目的地一瞥。 陆远刚拍完勇斗流氓救女主于水火之中的打戏,有些口渴,坐在一旁喝水,抬起线条精致的下颌,露出优雅修长的脖颈,喉头随着水入口上下动着。随后放下水,整张脸便印入沈瑶光的眼,白皙俊秀,五官精致,无一处不完美,只是表情显得有些淡漠。 沈瑶光觉得,这绝壁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要是可以扑倒就好了。 对,可以以前辈的身份靠近。于是沈瑶光走上前…… 可还没来得及走进便被人认出来,沈瑶光这种级别的有不少小明星是她的粉丝,于是: “是瑶光女神!女神女神可以给合照吗?” “瑶光签个名吧!” “女神我好爱你的!” …… 沈瑶光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应完这几个粉丝之后就见陆小鲜肉已然转身走开,留下一个淡漠的背影。 他就不想来见见我这个年轻貌美实力出众的影后吗? 这该死的淡漠,又偏偏令人着迷。 沈瑶光下决心攻略这个迷人的淡漠的小鲜肉,毕竟那张脸对每个颜控癌来说都是必杀。 在拍摄结束之前制造了几次偶遇,带着前辈的关怀和妙龄女子的娇俏。至于成果如何,至少陆远现在见到她可以带上几分笑意,而非礼节性的微笑。 在回家的航班上,沈瑶光在脑子里拟出后续攻略计划。 “注意!气流不稳!各位乘客请系好安全带!”空乘的声音略有些慌乱,显然情况不妙。 机上很有些骚动,呼喊声,咒骂声混成嗡嗡一片。 不会这么倒霉吧?沈瑶光额上沁出冷汗。 沈瑶光坐在头等舱的座位上,感觉到飞机不断往下降,瞧见一名空保打开机舱,示意大家穿上救身衣准备跳伞。 沈瑶光已经忘记了害怕,跳下去的那一刻颇有些生死由天的味道。 高度紧绷的神经和冰凉的高空气温让她有些受不住,眼皮渐渐沉重……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感觉浑身乏力,就好像生命力以一种可感知的速度在流逝。眼皮沉重,就像是要永远沉睡过去。 要死了么? 沈瑶光缓了一会儿,那种可怕的感觉消退下去了,生命力又渐渐充盈。 随即睁开眼。 是在室内。 头顶是秋香色薄纱帐幔,身上盖着桃红撒花云罗绸被。稍稍撑起身子又见花梨木的雕花床尾,和透过帐幔隐约能看见的屋内风景,璎珞珠帘,楠木圈椅,洋漆小几,镂空圆窗,处处皆有着古代闺阁的韵味。 有点意思。 沈瑶光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哪里都不对劲!谁能告诉我宝宝的手怎么这么小!还有我的长腿去哪里了?! 穿越了!还是一个小娃娃!沈瑶光平复一下心情之后开始担忧了,古代没有娱乐圈啊,我要失业了么。 当戏子?哼,不要,太对不起我堂堂影后的身份了。 不过这家人貌似有些钱,就当个富n代吧。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沈瑶光迫不及待地想看自己这具身体长什么样子。 有些忐忑地走向梳妆台,作为一名颜控癌,是绝对无法忍受自己长得丑的。 水银镜里印出了一张稍显苍白却五官精巧的脸。五六岁稚龄,一张小脸尚未长开,可已有几分妍丽在其中,一双桃花眼因刚睡醒而显得水光潋滟,带着几分不符年龄的媚意,而微微上挑的唇角又自带娇憨,除了气色不佳倒无可挑剔了。 沈瑶光一扫穿越带来的低落,觉得很有几分安慰。 “三姐儿?”一名绿衣丫鬟进来,看到沈瑶光在房里走动惊讶极了,三姐儿可是有半年不曾下床了啊。 落碧急忙上前扶住沈瑶光,生怕小姐哪里不适。 沈瑶光早有猜测,这原身定是个病秧子。 “我身子已无大碍。”沈瑶光摆摆手,拿出演古装戏的架势。 落碧双目圆睁,似听到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一般,毕竟自家小姐可是病了有六年啊,正要找夫人去,才想起夫人在产房大爷也在产房外等着呢。只得把这件事压下来,又忙给小姐倒了水过去,一番嘘寒问暖,见小姐行动自如,不见虚弱,心中惊奇。 这正又惊又喜着呢,突然传来一阵欢呼。 “是小少爷!小少爷!” “恭喜了啊!” 沈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抬脚就要去看他的宝贝妻儿。 林瓷披散着长发,不着饰物,也未施脂粉,背靠着青缎靠背引枕,手里是新诞下的小儿子。望见丈夫进来,林瓷抬眸,杏眼黑如点漆,笑意温柔似水。 沈北一窒,遂快步上前,拥着妻儿,心中柔软。 夫妻俩温声说了几句话,便一同欣赏这小婴孩的睡颜,气氛很是温馨。 日薄西山,长子沈庭之从景山书院匆匆赶回来,听闻娘亲生产了,他总算有个亲弟弟了,妹妹并非亲生他是知道的,并不会因为这个便不喜妹妹,但妹妹体弱多病,沈大公子见到的妹妹多是躺在床上虚弱地睡着的样子。沈庭之倒是盼着能有弟弟妹妹来闹腾闹腾。 这么想着,已经走进西苑,到了爹娘房前,就见一个小小的襁褓被娘抱着,爹在一旁轻轻逗弄。 我幼时也定时这般光景吧。这样想着,沈庭之心中柔软一片。 听到动静,沈北和林瓷一同抬起头,招了沈庭之过来。 “庭哥儿,来看你弟弟,和你小时候真像呢!”林瓷柔美的眼中带着温柔的爱意,望着这个年仅十二便风姿卓绝的大儿子。 沈庭之原是在门口,长身玉立,身姿挺拔,透出超越年龄的优雅,很难想象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竟如此气度高华。他撩起袍摆迈过门槛,衣角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优雅天成。他有些急切,这是他盼了许久的弟弟。 皱成一团,不甚好看,但是沈大公子仍觉得这弟弟哪儿哪儿都好。 看完弟弟,沈庭之走出西苑正要回去温习功课。迎面一个丫鬟有些急切地跑过来,他下意识地避了一避,待看清是妹妹房中伺候的大丫鬟落碧之后,恐有不妙,连忙喊住。 落碧向他福了一福,这才交待。 沈庭之一听,又惊又喜又有些不敢相信,仔细观察落碧的表情又不会是说谎,立马折返去西苑。 沈氏夫妇听完落碧的一番话之后,皆是难以相信,这就打算去看一看沈瑶光。 “瓷儿你还是歇着吧,我和庭之一同去便是。”沈北拍了拍林瓷的脑袋,跟哄孩子似的。 遂与沈庭之一道出了门前往听荷苑沈瑶光的住处。 第3章 初见 沈瑶光正乐呵呵地看镜子呢,怎么看都看不够。而镜中的小萝莉也同样露出一副饶有兴致地表情,眉眼俱笑,说不出的狡黠可爱。 小美人胚子啊,快快长大吧,姐姐带你走上人生巅峰! 沈家父子进来时便看见小姑娘正俏生生地坐在梳妆台前,心里一喜,小瑶光总算精神头好些了,都可以下床走动了。 沈瑶光听见声音转头一看,一名男子和一个少年,俱是美貌。 这个男子大约三十出头,俊秀无双又威仪天成,剑眉星目,鬓若刀裁,本是凌厉的长相,却因眼中饱含温柔又多了几分清隽气质。初步猜测是这具身子的爹,乖乖,以后要喊大不了自己几岁的人为爹了。 当视线移向他身后的少年时,更觉惊艳。 这少年身着雪白绣银线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宽腰带,腰间挂了一块玉质通透的墨玉玦,依稀映出如水的月光。他头戴石青嵌玉束发冠,光洁的额前没有一丝碎发,这是个温润且干净的少年,浑身色调简单却别有一番高华。 分明还是稚气未褪的年纪,却显得十分沉静,那双黑如点漆的眼见她望过来便突然鲜活起来,他眼神中的欣喜像是初春雪融,映得满堂生辉。 沈瑶光终于看到了比陆远还要好看的人。五官是同样的精致无可挑剔,但这少年通身的气度,贵不可言,绝不是一般的世家大族可以养出来的。 微微一叹,他应该是这具身子的哥哥吧,可惜了。 对于沈庭之而言,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妹妹这么鲜活的样子,往常就算有些精神可以下床走动也是恹恹的,双目无神。而今日妹妹的眼里有惊艳,有欣喜,还有轻微的叹息,种种情绪皆从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中透出,应当说这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最生动的一双眼。 这父子二人忙欣喜上前,仔仔细细地打量沈瑶光的神色,除凌厉略微苍白之外,不见一丝恹恹之气。 沈北急忙吩咐下去找来府中的大夫。 走进来的沈大夫是沈氏族人,属位于晋阳的没落分支。因医术了得来到本家谋生。而沈瑶光的病情一向是由他与其他几位一同负责的。他垂着头走上前,细细把脉。 “怪哉,三小姐的脉象正常,已没有不足的症候了。”沈大夫觉得这是一件怪事,毕竟前几天才请过脉,那时并未有丝毫好转的迹象。不过怪归怪,病好了总归是好的。 “此话当真?”沈北有些难以置信,这困扰小瑶光六年的不足之症不是好转了,而是直接痊愈了? “我看妹妹仍有几分苍白,可有调理之法?”沈庭之忙问道。言谈间虽有几分急迫,却不失分毫气度。这少年的嗓音也是清越动听,像是清洌的泉水。 “在下这就开几副调养身子的方子。这不足之症已除,调理气血不过月余之事。” “有劳了。” …… 沈瑶光静静地听着几人的对话,想着自己的猜测竟全是真的。 随后落碧吩咐小丫鬟带着房子去药房抓药。 沈北温柔地摸了摸沈瑶光的脑袋,轻声说道: “爹这就把好消息告诉你娘,让哥哥留下来陪陪你好不好?”声音低沉带着诱哄。 沈瑶光快要被溺毙了,迷迷瞪瞪地点了点头。 而沈庭之自然是乐意的,功课可以随后再做。 沈北脚步轻快地出了门,房间里只有沈瑶光和她的神仙哥哥,落碧在门外守着。 “哥哥。”沈瑶光轻声喊了一声,暂不确定原主和她哥关系如何,不过目前看她哥欣喜的样子应该是不错的吧。 “嗯,”沈庭之应了,又道,“瑶儿大病初愈,应多休养精神,先到床上躺下吧。” 说完,把沈瑶光牵到床前,也不喊丫鬟进来,亲自褪下妹妹的粉色洋绉小绣鞋和百蝶穿花绣金线小外衫,将她打横放在床上,盖上绸被,动作轻柔却连贯,优雅天成。沈瑶光很有些沉醉,又迷迷糊糊地想,哦,这原身小名也叫瑶儿。 沈庭之坐在床边,看着妹妹有些呆愣的表情,唇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容。 沈瑶光第一次被一个美少年抱上了床,只觉得浑身被笼罩在清雅如竹的干净气息里。这美少年正在床边笑着看她,满眼皆是宠溺,令人觉着就是开口要天上的星子他也能笑着应下。 纵然这沈瑶光年纪是这少年的两倍,还是被苏到了。沈瑶光有些觉得上苍不公,这美少年只能看不能吃。唯一的便利大概是可以用妹妹的身份占点便宜与疼宠。 是以,沈瑶光霸道地拉住少年的手不放,不久便酣然入睡,不得不说,穿越还有些费精神呢。 沈瑶光一直多梦,现在就算换了副身子也是如此。 梦里,她和陆远相视一笑。陆远眼中褪去了淡漠,只余下浅淡的笑意。梦中的他美得出尘,双唇一张一翕,观其口型,似乎是: “瑶儿。” 沈庭之发现瑶儿睡得还挺沉,只是这药得趁热喝。 “瑶儿,喝药啦。”少年清越的嗓音如泉水叮叮咚咚,又带着几分诱哄。 沈瑶光终于醒来。面前的少年眼中带笑,一手端着药汤,一手拿着汤匙,待沈瑶光坐起来之后舀起一勺喂向她。 沈瑶光毕竟已24岁高龄,并不怕喝药。她淡定地喝了一口,却差点吐出来。药是温热适口的,可是这古代的药真是苦得很给力啊。 美人哥哥喂的药怎么可以吐出来呢?沈瑶光狠狠一吞。 沈庭之心疼妹妹,连忙拿了一颗蜜枣在妹妹嘴边,那手指通透如玉,不染纤尘。 沈瑶光连忙张口含过蜜枣,温软湿润的舌尖舔过少年的指尖。 被舔到的沈大公子觉得妹妹像只小奶狗一样,可爱极了。 沈瑶光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坏事呢,吃了蜜枣口中苦涩稍缓,但余光一瞥那剩余的大碗汤药,这简直是要把一个新世纪成年人逼哭的节奏啊。 心下一狠,从哥哥手里端过汤药,一闭眼,一张口,一仰头,咕噜咕噜全部下了肚,忍了几忍方才没有吐出来。 沈庭之看见妹妹这般豪气,有些惊叹,寻常小女孩可没有这般勇气,瑶儿就是不一般。 惊叹完了,立马喂了妹妹好几颗蜜枣。 沈瑶光终于缓过来了,心中发誓再也不要生病了。 “瑶儿真厉害。”沈庭之重又扶着妹妹躺下。 “哥哥,这药实在是太苦了,有没有其它替代的方子?”沈瑶光揪着哥哥的衣襟,眨巴眨巴眼睛,双眼湿漉漉如小奶狗,一副小可怜样子。这完全是真情流露啊,根本不用靠她引以为傲的演技。 “哥哥明日便问大夫去,若是没有,瑶儿也要好好喝药,身子才恢复得快,知道吗?”美人哥哥一脸哄小朋友的表情,被小自己这么多的美少年哄着,沈瑶光有些许别扭。 “知道了。”沈瑶光委屈地点点头。 “那哥哥便回去了?” 沈瑶光点点头,一副乖巧得无以复加的样子。 沈庭之轻笑了声,说: “早些歇息吧。”说完转身走了,出门的时候吩咐了落碧熄灯。 待空气中属于美人哥哥的清雅气息消散殆尽,沈瑶光心中暗赞一声这哥哥好一个妙人。 屋内灯火已烬。 这是沈瑶光到这陌生世界的第一个夜晚。沈瑶光望着月光浸透纱幔,微风轻撩珠帘,心下有些茫然。 虽然她的父母对她存了几分利用,年纪尚小便多次让她休课接戏,但沈瑶光还是有些想念他们。想念他们急功近利之外的那份爱意。 还有没攻略完的陆远,那么富有挑战性的淡漠的男人,攻略下来会很有成就感吧。 啊,还有我的手机,可想可想它了。 沈瑶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不知道明儿睁眼是不是已经回到了现代。 这么多年打拼来的名誉,金钱,地位,一朝归于虚无。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到底还是有些落寞。 第4章 沈家 昨夜睡得极沉,沈瑶光揉了揉微微作痛的脑袋,撩开床帘见雕花小窗外天光熹微。 “时辰尚早,三姐儿何不多睡会呢”落碧听见动静小碎步走进内室。 “身子好些了,想出去走走,活泛活泛筋骨,这困在屋中这么久可把瑶儿憋坏了。”沈瑶光顾不得劝阻,随即起床。 落碧想了想,也好,小姐可是有好久没有出去走走了呢。于是上前麻利地为小姐更衣洗漱。 待坐到梳妆台前,沈瑶光又看到了自己这张灵气逼人的脸,决心要好好体验古代闺阁女子梳妆打扮的雅致。 可她倒是忘了,原身只有六岁而已,不能涂脂抹粉,只能戴长命锁等稚儿饰物。 沈瑶光打开梳妆台上的一只首饰盒,一眼相中了里面的一对水□□眼石,浑圆通透,由里而外映出姣姣的微光。正感叹着,小手已经抓起了它们,这才发现这猫眼石底下还拖着细长的银链子。 “三姐儿可是要梳花苞头?”落碧看向小姐手中的猫眼石石缠发链说道。 花苞头?好吧,比较符合这六岁的年纪。沈瑶光欢呼,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扮嫩了! 沈瑶光双眼放光,点头。 深感自己在玩一款《论如何成为一名古代小萝莉》的养成类游戏。 梳妆完毕,沈瑶光看向镜子。里面一个水嫩小萝莉微微睁大眼,眼神中带着引人疼爱的好奇,两个精致小巧的花苞上分别缠着一条细长银链子,而坠下来的银链子上,却是一边挂着一个浑圆可人的猫眼石,摇头晃脑间微微晃动,娇憨至极。 沈瑶光满意地出门了。 据说原身由于体弱,沈父沈母免了她的晨昏定省,沈老太太也不用沈瑶光前来请安。可现下沈瑶光身子已无大碍,规矩自然是要守的。 沈瑶光哼着小曲,一路轻快地走出院子。这听荷苑风景是极好的,有个小荷塘,现下乃是春分时节,小荷未开,只有这碧叶一片片,还有鱼儿在其中嬉戏。 呃,老太太的院子怎么走来着? “三姐儿可是要去向老太太请安?”落碧见小姐有些打不着方道,又想这个时辰出自个院子定是要先向老太太见礼的。 “正是啊,许久不见奶奶,心中甚是挂念。”六岁的小萝莉奶声奶气地说着,满眼皆是孺慕之思。 “三姐儿可是有大半年没有见到老太太了呢,怕是要连这院子如何走都不晓得了。”落碧心疼之余还不忘打趣自家小姐,因为小姐这走的方向分明是朝沈大少爷沈庭之住的望尘轩。 “可不是,落碧姐姐,有劳你给带个路呀。”沈瑶光顺着落碧的话说下来,笑着冲她眨眨眼。 落碧快被自家小姐萌化了,心想原来三姐儿病好之后是这副讨人喜爱的性子。 沈瑶光随着落碧一路走到春明苑,冲守在门口的丫鬟点头甜笑了下,便走进上房。 这是个极气派的待客花厅,正前方是一张大紫檀雕螭案,其上是三尺多高青绿古铜鼎,其下是两张楠木雕螭扶手阔椅,底下两溜同样材质的楠木圈椅,皆是铺着银红撒花椅搭,配着同色半旧金钱蟒纹脚踏,各圈椅前皆陈着一张楠木雕花洋漆小几。 而此时,阔椅上坐着一位中年贵妇人,两鬓微白,头戴紫金攒珠髻,插着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绾着朝阳五凤嵌玉钗,身着团鹤纹饰云缎上衣,下着赭色金丝织锦裙。平眉修目,面带威严,保养尚好,只那嘴角有些许法令纹。 这应是老太太了,比想象中年轻,又端的是威严庄重。而这份威严在看见自个儿的乖子乖孙后竟软化了许多。 沈老太太姓萧,出身将门,其兄萧将军为闻名遐迩,威慑蛮夷的镇国大将军,萧氏耳濡目染,也是带了十足的英气。 沈瑶光忙上前拜在老太太膝下。 “奶奶~瑶儿可想奶奶了,现下身子好了,定要好生孝敬奶奶的。”沈瑶光眉眼俱笑,樱唇扬起甜美醉人的弧度。 “是瑶儿啊,奶奶昨儿个听闻你身子好了,心中甚是宽慰。本想着你得多休息休息,结果你今日就过来看奶奶了。”沈老太太又柔和了几分,拉起沈瑶光便是止不住地打量,这小美人脸上已是有林贵妃的影子,日后怕是不得了。 “瑶儿心中想着许久不见奶奶了,这便过来了”沈瑶光嘻嘻笑着,眼中欢喜一片,毫无作伪痕迹。 这边正说着话,门口响起轻微脚步声,沈瑶光与沈老太太一同望去,就见一个品竹色少年翩然走进。 沈庭之今日着了一件品竹色绣云纹锦边长袍,衬得他身姿颀长,翩然出尘。 他含着淡笑向沈老太太行了一礼,朝沈瑶光点了点头,笑意更深。 “行了,你这孩子,今天还要上课呢。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了我这个老太婆!”沈老太太很满意这个沈家长孙,眉眼间的笑意更真切了几分。 “孙儿爱敬奶奶,不敢废礼。”沈庭之微微敛眸。 “庭儿的这份心,奶奶是知晓的,快去上课吧,可别迟到了。”沈老太太笑着说道。 “是,孙儿这就上学去。”沈庭之站直身子,从容地转身走了。 其实现在时候尚早,不多会儿,进来了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个俊美青年,比沈北年轻几分,是沈北的亲弟,沈南,这厢沈北已经上朝了,沈南无心入朝为官,却热衷诗画,在这南晋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其后跟着一个少年两个少女,皆是□□岁的年纪。这少年名沈行舟,刚满九岁,二房庶子,乃是云姨娘所出,行事谨小慎微,早慧。两个少女中大的那个九岁半,名沈寒月,小的未满八岁,名沈如梅,俱是二房嫡女,小萧氏所出。 小萧氏乃是沈老太太侄女,沈南的亲表妹。性子有些骄纵似火。今日据说是身子不适便歇着了。 众人看到沈瑶光俱是一怔,两个少女有些好奇地打量这甚少见面的妹妹,见她俏生生立在那里,如枝上花露,如晓月出云,小小年纪便出落成这般,俱是羡慕,羡慕的同时又有些不平衡。 而沈行舟在短暂的怔愣之后又恢复如常,敛了敛目。 沈南显然是得到消息了的,照常向沈老太太行了礼,沈行舟紧随其后行了礼,沈寒月和沈如梅见状忙跟着行礼。 沈老太太随意寒暄了几句便遣了众人回自己房里,还特意关照沈瑶光注意身子。 沈老太太待众人走后,忍不住叹息一声。这二房啊,可是打破了沈家不得纳妾的传统,这长子还是从姨娘肚子里头出来的,太不像话,瞧瞧今日那沈行舟沉默寡言的样子,真是半分不讨喜。 想了想也是怪自己,当初弟弟在与南蛮一战中不幸中毒身亡,见小萧氏亡父甚是可怜执意要把她娶进来好有个关照,而大房业已娶亲,乃是户部尚书的孙女林氏,于是不顾小儿子沈南的反对聘小萧氏为沈家二夫人。 谁知当时的沈南已有自己心中的神女云氏呢。云氏出自商户,地位是显然不够嫁进沈家的。但云氏其人,身段窈窕,我见犹怜,又颇有才华,识曲作画是毫不含糊,与沈南相识相知,为沈郎风姿倾倒,最终委身为妾。 且说这小萧氏新妇初嫁之时也是颇为贤淑知礼,半点没有以往在闺中那副骄纵性子,谁知后来再也装不下去了,干脆我行我素,想到一出是一出,想着反正沈老太太不会过多苛责她的。 而沈老太太最为操心的便是那嫁给以军功封爵的外姓王陆王大儿子陆从深的小女儿,这六年来生了两个女儿就是没有一个儿子,虽然这陆从深不曾抱怨,但是在陆王还未请封世子的情况下,没有嫡子的陆从深可是相当危险。 陆王二儿子陆从景可是对这世子之位虎视眈眈呢,因着他已有陆远这个嫡长子,年仅五岁却颇为聪慧伶俐,且深受陆王喜爱,觉得有些依仗。 第5章 林氏 稚龄小儿本就不大记事,加之甚少见到二房等人,是以当沈瑶光央着落碧给她讲说讲说二房的情形时,落碧并未觉得太过奇怪,反倒心疼起自家小姐来。 若是小姐能健健康康的,这六年何至于如此,闭门不出,少见天日的。 “小姐且放心,二老爷是个好相处的,性情温和有礼,就是对字画很有些痴迷,不过倒是不妨事的,不要随意出入二老爷书房便好。二少爷乃是云姨娘所出,虽是庶出,却是极懂事的,就是待我们这些下人也不见半分蔑视。倒是大小姐和二小姐性子随其母,有些骄纵,就是待二少爷也少了些尊重,不过倒不是坏的,小姐不必太过忧心,少去招惹就成。”落碧思索着说道。 沈瑶光认真听着,落碧又细细讲了些那嫁入陆家的姑姑的概况。 …… “原来如此,瑶儿有数了,落碧姐姐我们去娘亲那里看看吧,瑶儿想看小弟弟呢。”沈瑶光决定去看看这个正坐着月子的娘亲和她刚出生的弟弟。 待进了西苑,守在正房门口的丫鬟见了瑶光微微愣了一下,才急忙进去告知林氏三小姐来了。 沈瑶光甫一进门,就见到一个美貌夫人正笑着抬眼看过来。 林氏身着藕荷色中衣,墨发简单地绾了个髻,不着钗环,未施粉黛。虽是素面朝天,却盈润如玉,又微微透出淡粉色来,恰似一幅芙蓉出水图。此刻她柔柔地看过来,足以让每一个被视线笼罩之人感到浑身熨帖。 沈瑶光便是如此,只觉得有这样的娘亲定是千好万好。林氏一个柔和的眼神便淡化了沈瑶光对这陌生母亲的生疏感。 前世的母亲,常常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命令的口吻。沈瑶光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母亲才这般冷对她。沈瑶光觉得母亲不爱她,然而母亲却在她根基不稳,遭遇抹黑与谩骂的那段日子偷偷红了眼眶。 或许爱有千百种样子,沈瑶光却希望它表现得简单一点,她对美敏感,孜孜追求不知疲倦,却对爱来得迟钝,所以前世的她和长相上乘的男人恋爱,却不知爱究竟为何物。 “瑶儿身子可算好了,可想娘亲?”林氏温温一笑,一副哄小孩的语气。 “嗯啊,瑶儿可想娘亲,这才巴巴地过来呢。”沈瑶光刚说完就凑上去趴在林氏床前,眨巴眨巴湿漉漉的大眼,天真乖巧的样子。 林氏被沈瑶光这副爱娇的小模样逗乐了,觉得小女娃就是这般,病好了之后便会活泼起来。 “瑶儿可想见见弟弟?”林氏将放在床榻靠里的小婴儿轻柔地抱出来,凑到沈瑶光面前。 沈瑶光看见林氏怀里的小婴儿正酣睡着,红彤彤的小脸,紧闭的双眼,五官俱是小巧惹人爱。 沈瑶光轻轻握住弟弟沈竹和的小手,心中感叹婴儿的手这般小巧,活像个玩具。 “弟弟真是可爱极了,瑶儿幼时也是这般么”沈瑶光抬起小脸,带着好奇轻声问道。娇娇的声音如羽毛一般轻轻撩过林氏心间。 “瑶儿当然也是极可爱的,便是现在也十分惹人喜爱呀。”林氏柔柔地笑着,笑意直达眼底。 沈瑶光满足一笑,笑眼弯弯,眼里似乎盛满星光。 “娘亲,瑶儿觉着自个儿该好好谢过弟弟。”沈瑶光抬起小脸,爱娇地道。声音软糯香甜,却并不说完,似乎是等着林氏问呢。 “哦?瑶儿跟娘亲说说为什么要谢谢弟弟呢”林氏配合地故作疑惑地问。 “娘亲你想啊,弟弟一出生,瑶儿的病就好啦,这不是弟弟给瑶儿的福气么。”沈瑶光这才撒着娇说道。 影后沈瑶光表示这种小孩角色扮演起来毫不费力,且乐在其中。 “瑶儿要如何感谢弟弟?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弟弟的福气治好了瑶儿的病呢。”林氏被沈瑶光的童言童语逗乐了。 沈瑶光略一思索,也不答话,凑上前去小心地亲了一口弟弟红彤彤的脸颊,而弟弟仍是熟睡着并未醒来。 “瑶儿的亲亲也是有福气的哦。”沈瑶光笑眯眯,直起身说道。 “娘亲可有幸沾沾这福气?”林氏有意逗逗沈瑶光。 “恭敬不如从命~”沈瑶光立马凑上前仰起小脸,啵地一声。心中直叹娘亲的皮肤保养得可真好,细滑娇嫩犹如少女。 林氏的心已经软成一片。想着这瑶儿病好之后性子竟这般爱娇讨喜。 因着弟弟还甜睡着,沈瑶光便未多待,这就行礼回房去了。 沈北乃当朝工部侍郎,这日上朝要求私见皇上有事禀告,百官各有对此猜测,生怕此人是去打小报告的。 御书房内。 皇帝收起在朝堂上的庄重肃穆,一脸和气的样子。 “启禀陛下,昨日经大夫诊脉,道是瑶儿不足之症已匿,特来相告。”瑶儿毕竟是皇上的亲女,总是要说一下的。然而沈北一想到闺女可能要被送回皇上身边就一阵不舍。 这六年来,瑶儿虽因身体不适甚少出门,但是每每我和瓷儿过去探望,她总是仰着小脸柔柔地喊着爹娘,满眼皆是惹人怜的孺慕之情。 “当真?真的好啦?”皇帝的欢喜将沈北拉回神。 看着皇帝这副模样,沈北心中很是忐忑。 心生一计,沈北立马跪下来。 “瑶儿这病好得突然,微臣恐有反复,是以斗胆请求皇上过些时日再接瑶儿入宫。”言外之意就是皇帝您老人家行事可得厚道点,我们养了六年呢,情同亲生,这说接回去就接回去可不成。 皇帝心中知他是舍不得了,加之甚为感激他们夫妇,就是再想立马接回去也得忍住。 再说皇帝也怕接回去又病了呢。 “便这样吧,待瑶儿十岁之时,朕再接她入宫,只是这几年可要瑶儿多多入宫看望朕和她母妃啊,妍儿虽有三皇子在膝下,仍是想念瑶儿想念得紧。”皇帝慢慢说道,心中想着等会告诉妍儿这消息时她会有多开心。 “谢皇上成全。”沈北心中一喜,既能多留瑶儿四年,又能还她以公主的荣宠,这已是极好的结果了。 沈北一出御书房,便加快步伐,心中细细打算。 沈瑶光虽为养女,可沈父沈母皆视为己出,且沈家家风严谨,府中下人并未在沈瑶光面前碎嘴。加之沈瑶光不曾出过府,也听不见外界流言,是以并不知道自己并非亲生。可如今沈瑶光身子好了,定是拘不住的,有些事她迟早会知道,且皇帝会在沈瑶光十岁那年接她回宫,定会昭告天下,届时又该如何解释?种种问题使得沈北有些混乱,然而也只好走一步是一步了。 沈北一进府,先是朝沈老太太院子走去,此时沈老爷子沈未业已下朝,先他半个时辰到府,此时也在春明苑里。 沈北向二老行礼后将皇帝的决定复述了一遍。 二老早已料到沈瑶光病好之后定是要被接回去的,皇家的女儿总不可能一直被养在别人家,纵然沈家能给予她最大的照料。 事已至此,只能点点头。 沈父倒是有些欣慰,这司马宏老来得女,却不能让女儿陪伴左右,如今三姐儿病好了,倒是全了他的心思。而过几年再让三姐儿认祖归宗也是好的,否则要是在皇宫又被克了气运,稚儿娇嫩恐易夭折。 待沈北回到自己苑中,就见林氏正逗弄着怀里的和哥儿,唇角带着柔和的笑意,而小家伙眼睛尚未睁开,却似有反应般微微动着。 沈北放轻脚步上前,坐在床边,伸手理了理林氏的鬓发,只觉得这老婆孩子热炕头当真是人生幸事。 “瓷儿。”沈北轻唤了声,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分明是极简单的唤声,却不经意间带着点诱哄。 “嗯?”林氏抬眼看过来,眼中含着令人沉醉不复醒的笑意,却在眼底显出几分隐忧来。 “皇上听闻瑶儿病好之后,决定待瑶儿十岁时接瑶儿入宫,恢复其公主身份。”沈北微微敛着眸。 果然如此。林瓷心中早有预料。当下只低低叹息一声,又想,还要过四年方才接回宫,已是极大的让步了,想必皇帝也是感激这六年来沈家对瑶儿的照料吧。皇帝已是这般了,沈家总不能得寸进尺。 此事不复提,日子照样在过,仿佛大家并不知道皇上的决定一般。 如此,过了月余,沈瑶光身子大好,因着没有替换的药方,沈瑶光就着苦口的药熬过了一个月,要是没有美人哥哥在一旁喂蜜饯,怕也是很难喝下去。 沈瑶光颇爱兄长的容色气度,常看出神而不自知。而沈庭之自然是知道的,但这妹妹眸中盛满纯粹的欣赏喜爱,无半分杂色,使得被这般目光洗礼的人心生欢喜,并不会生出半分恼意。 于是面色渐渐红润健康的沈瑶光在大哥的每日投喂中迎来了她弟弟沈竹和的满月宴。 第6章 满月 四月朱樱乍熟,柳絮亦因风起。沈府内一片春意盎然,荷塘水暖,微风轻轻捎来花树的甜香和丫鬟仆妇的脂粉气。 今日的沈府显得有些忙碌,一众仆妇皆是在筹备沈竹和的满月宴。沈家想的是仅办家宴,要是对外宴客,定是门庭若市,这人一多,也容易出事,沈竹和尚且稚嫩娇弱,得好生护着,不能过多接触生人,于是许多人少了这个巴结沈府的机会。 因是家宴,并不隆重。未至酉时,林氏怀里抱着沈竹和,与沈瑶光一同前往春明苑老太太处。 因着沈家妇人有“产后恢复,应当百日”的传统,林氏今日虽看着喜庆了些,却仍是身着便服,不施粉黛,美得娇弱纯净,因怀中抱了个正红色祥云纹绣金线襁褓,又添了几分慈和。倒是沈瑶光,头戴乳白珍珠璎珞,簪着垂珠却月玉步摇,身着芙蓉色细云锦绣木兰罗裳,同色穿花纹撒花洋绉绫裙,腰间挂着福禄寿喜的玉环,脚踩银红色蝶纹彩绣锦鞋,每走一步便环佩叮当,瞧着就是个娇贵的主儿。五官秀致加之脸色业已白里透红,众人心里皆道这三姐儿真是好一个金相玉质的妙人儿。 “咱们三姐儿真真是好看得紧呐。”沈老太太也被这超越年龄的秀色晃了一晃。 “祖母过誉了,倒是祖母您瞧着红光满面,喜气盈人,叫瑶儿见了也心生欢喜呢。”小孩儿就这点好,拍马屁也不会叫人觉得谄媚,反令人感到熨帖。 果然,沈老太太笑意更深,众人俱是觉着三姐儿这张小嘴可跟涂了蜜似的。 紧接着二房众人也是走进了老太太上房,小萧氏一身牡丹色绣刻丝云雁双丝绫鸾衣,头上的红翡滴珠嵌玉金步摇随着石榴红百蝶穿花绣鞋一行一踏轻微晃动,瞧着比林氏要艳丽许多,上挑的眉角又带着几分跋扈。小萧氏身后跟着沈寒月,沈如梅两位嫡女,二人长相相似,一鹅黄一桃红,瞧着倒是有几分养眼的,只是与沈瑶光稍一比较便显得庸常。而沈行舟这个长子却跟在最后,微微垂头敛目。 众人皆朝沈老太太见礼后,沈瑶光朝二房众人福了福身。 “见过二婶娘,二哥,大姐,二姐。” 小萧氏母女三人听到沈瑶光将沈行舟排在沈寒月与沈如梅之前,皆是皱了皱眉,却也知道场合没有立即发作。 小萧氏朝沈瑶光看去,见其年方六岁便妍丽秀致,又是通身的不符年龄的气度,比自家闺女要强上许多,就是那陆家的陆妍与陆琪那对玉一般的孪生姐妹花也是拍马不及。 而沈寒月,沈如梅二人甫一进门便不自觉地朝沈瑶光瞟,见其玉质可爱,又气度不俗,想到今日的衣裳首饰皆是用了一番心思仍是被那沈瑶光压得暗淡失色,皆是心中一酸。 面对众人的打量,沈瑶光只作不知,她一向不懂得收敛自己的美,才不会管他人心中平衡与否呢。此时她略带好奇地朝那沈行舟瞟了一瞟,见他一身天青色绣竹织锦常服,年纪尚小,身量不足,一张小脸仍是属于少年人的秀致与稚嫩,而眼神却稚气褪尽。他微抬头看了眼沈瑶光,复又垂头敛目着,透着股沉稳。沈瑶光有些可怜这个庶出的二哥,真是个早慧的正太啊。 倒是这小萧氏缺乏嫡母的气度,少了份容人之量。换个角度说,便是情商高些的,也该做足了表面工作,譬如此时就该亲昵地拉着庶子一同向老太太请安,起码让人在明面上跳不出错处来。 毕竟苛待庶子这名声可是不好听的。 正想着,沈庭之也提前下学回来,应是方才沐浴更衣,走进来时带着些梅花胰子的冷香。众人皆是朝来人看去,就见沈庭之一身淡紫锦边绣云纹长袍,头戴白玉束发冠,从容地走上前,端的是广袖翩翩,风姿卓越。 沈瑶光悄悄朝大哥眨了眨眼,羽睫扇动,如同落入凡间的精灵。 沈庭之自然是瞧见了,翘了翘嘴角,又半分不耽搁地朝老太太行礼。 沈老太太招了几个小辈过去,同那几个嫡孙亲昵地问了一番话,又同沈行舟不咸不淡地扯了几句。遂喊了众人朝后院行进。 筵席早已布置好,因是家宴,并未分席,想着一块热闹热闹。 老太太坐在上首侧座,女眷们皆是留出了几个空位方才落座。沈瑶光坐在林氏身边,二房坐在对面。 待沈家父子皆是下朝回来,更衣之后便上了席。沈南也搁下画笔来到后院落座。 众人早已习惯沈南这“字画第一,其余靠边”的作风,因此就算他最后到席也并无一人说什么。 见人齐了,沈老爷子开腔了。 “今日乃是三哥儿满月吉日,是以同席共聚。我作为三哥儿祖父,自当先贺麟喜,托美玉以颂俪安。”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块成色上乘的羊脂玉佩,走上前亲自放入沈竹和的襁褓之中,众人皆是朝那块玉看去,见其玉质通透,光华流转,上刻“平安喜乐”,心中皆赞一声宝贝。 随后众长辈皆拿出自己准备的满月礼。沈老太太的乃是一只金相玉长命锁,沈南则是一方崔云山大师制的松花石端砚,道是沈竹和日后定会长成文采斐然的翩翩佳公子。 谢过众人之后,沈北自个儿也拿出了给他乖儿子的满月礼,是一块毫无杂色的寿山田黄玉章,上雕瑞兽,还未刻字。田黄玉并未有多稀奇,然而玉色呈如此通透的鸡油黄的确有些少见,那瑞兽也是雕工精细,栩栩如生,可见沈北着实花了一番功夫。 沈寒月沈如梅两姐妹皆是有些眼红,她们可不记得满月时曾受到过这些贵重的礼物,当下嘴就撅了起来。到底是年轻,情绪皆是写在脸上。 而沈庭之作为长兄,则是当场写了一副满月对,“麒麟过满月与满月争辉;蛟龙出碧波同碧波共舞”。并未卖弄文采,只图个喜庆,但观其字,已是龙章凤姿,遒劲有力,笔锋尽显。 而沈瑶光也想表示表示,但苦于腹中墨水不足,不善此道。于是提出为弟弟唱一首小曲,是曾听林氏哄弟弟时唱过的童谣,沈瑶光觉着好听,便有心记下了。 沈瑶光作为影后,这歌唱功底也是不俗,加之这身子嗓音极动听,于是这普通的童谣被唱得软糯可爱,别有趣致。众人最开始皆是抱着看小孩子耍宝的心态,后来则是真有些入迷,便是沈老都听得浑身舒畅。而尚在襁褓中的沈竹和则是咯咯地笑了声,很是给面子。 一曲毕,沈老首先赞了一声好听。 众人皆是附和,沈父沈母有些惊奇自家闺女歌声竟这般动人,沈庭之亦是笑意满满。倒是沈寒月姐妹有些不服气,低声说了一句“唱曲乃是伶人所为”,便被小萧氏暗含警告地看了一眼,幸而这话讲得小声,不然被沈老听了去定是少不了一顿罚的。 接着又是一番推杯换盏。虑及妇孺,饮的都是性温和的桃花酿。今日沈老爷子高兴,又特许大家不必守着“食不言”的死规矩。一时间,酒香菜香桃花香,笑声语声祝福声,混成一片。 沈瑶光有些恍惚,觉得这气氛温馨得让她的心房为之柔软。 “瑶儿,可是身子不适?”沈庭之捕捉到了沈瑶光一瞬间恍惚的神色,当即问道,言语间是真切的关心。 “哥哥,瑶儿未有不适。”沈瑶光回过神来,冲身旁的沈庭之笑笑。 沈庭之放下心来,正要嘱咐妹妹注意身子,对上妹妹的笑眼,见其眼里满是灿烂又柔和的星光,呼吸一窒,想着竟有这样好看的眸子,便未来得及说出口,而沈瑶光已转过头去。 毕竟美是超越年龄,性别,身份,而直达人心的东西。他沈庭之亦逃脱不了美的挟制。 沈瑶光并未留意哥哥的愣神,继续吃着饭菜,留给旁人一个柔和俏丽的侧颜。 满月宴结束后,众人俱是相互道别,祝过晚好后回到了各自房里。 沈瑶光有些累,懒洋洋倒在床上。落碧见其神色疲乏,忙唤了两个小丫鬟一同为其更衣。沈瑶光迷蒙着双眼,任由丫鬟们动作,双颊亦泛着粉红色泽,看得两个小丫鬟都有些心旌动摇。 待沈瑶光重又躺回床上,盖上绸被后,很快陷入沉睡。心中迷迷糊糊地想着来这时空已有月余时间,却还未出过府,什么时候得出去见识见识古代的街市才好,顺便比较比较古装剧将古代集市还原了几分。 第7章 出府 这一日,沈瑶光照常梳妆完毕抬脚朝春明苑走去,途经小荷塘,见塘里小荷已露尖尖角,粉白的小花苞颤颤巍巍,而荷叶也愈加舒展碧绿,不免心中生出伤春之意,想着这都五月了再不出府踏青怕是就入夏了。 尚未踏进老太太房门,便听见里面清脆的女童声。 “好祖母~您就让我与姐姐出去玩吧,让天青一路跟着就是咯。”这天青乃是府内侍卫,年纪不过十七八,便武艺高强,剑法尤甚。 “天青有更重要的做,哪能跟你们一起胡闹,再等几天吧。后日便是休沐日,届时说不定可以一同出去踏青,说起来三姐儿还未出过府,也是可怜……”沈老太太还未说完,见门口处沈瑶光正走过来,脸上带着乖巧的笑容。 “祖母~瑶儿来给您请安了。”沈瑶光笑容更甜,上前一福身。 “好瑶儿。祖母才说等过几日带着你们一同出去踏青呢,瑶儿可想出府?”沈老太太微微眯着眼,眼角三道笑纹。 “嗯!瑶儿想出府!再不出门这个春天也过了。”沈瑶光重重点头,重读了“这个”“也”几字,话讲到最后又带了些恰如其分的失落。 果然,沈老太太怜惜更甚,忍不住摸了摸沈瑶光的小脑袋,沈瑶光也顺势拱了拱脑袋,一时间画面有些祥和。 沈瑶光并没有多喜欢这个祖母,只是身在大家族中能讨好讨好长辈总是没有坏处的。 沈老太太爱极了三姐儿的乖巧,一时间都忘了沈寒月姐妹还在一旁杵着。 沈如梅有些不忿,总觉得这个堂妹自病好后走到哪里都是发光体,而自己却在她的光芒下黯然失色。 母亲说她不过是个养女,而自己可是堂堂沈府二房嫡女,贵贱立分,可她这个低贱的养女却以为自己是正经大房嫡女,到处抢她风头。沈如梅这般想着,心中越发不忿,恨不得赶紧告诉沈瑶光她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养女,赶紧夹着尾巴做人吧。 “祖母,后日奶奶也一同去吗?”沈如梅凑上前,抱着沈老太太的胳膊微微晃着,娇声问道。“无意”中将沈瑶光撞地后退一步,却跟不知似的,继续用期盼的眼神望向沈老太太。 “后日若是去西山道观祖母便去,若是去游山玩水的祖母可吃不消,由着你们小辈去就好。”沈老太太皱了皱眉,看着沈如梅有些刻意的动作语气,心中明了,毕竟一把年纪了,小辈的心思总是看得透的,却并不点破。 此时沈如梅还不自知,见沈老太太果真不再忽视她,心中得意,小脸忍不住微微仰起。沈寒月见妹妹总是抢在自个儿前头,很想插上一两句,却还知道点长姐气度,硬是忍住了。又见沈瑶光被撞得往后微退一步并脸上显出娇弱表情来,心中爽快之余很有种冲动想伸手撕掉堂妹柔弱惹人怜的表情。 她总是这样,每个表情动作都让人移不开眼。 沈老太太觉着这大姐儿二姐儿有些小性子,而这三姐儿却乖巧柔弱地紧,要不是惦记着小萧氏是自个弟弟的遗孤,心早就偏到沈瑶光那里去了。 阿蕊年幼丧父,性子还未来得及养好,就是骄纵些也是正常的,而大姐儿二姐儿性子肖母,我总要多包容些才好,况且方才三姐儿也并未受伤…… 这样想着,沈老太太说服了自己。 待沈家父子下朝回来,沈老太太将出府的想法说与他们俩。 “我早有此意,三姐儿是该出府好生玩耍玩耍的。”沈老一听,当即同意。 “不如去京郊踏青吧,再不去就入夏了。”沈北很想看看三姐儿在一片春光中嬉笑玩耍的模样。 “也好,就这么定了,吩咐下去。” “让他们年轻人去吧,我们这把老骨头去了,给他们徒增不自在罢了。”沈老太太转头对沈老说道。 “娘亲哪里的话,您和父亲都去了我们做晚辈的才开心。”沈北连忙说道。 “听到老大说的没,你啊,就没东想西想的,一同去就是了。”沈老大笑着接过话 沈老太太这才笑笑,应了。 休沐日这天,除了林氏,三哥儿不便出门外,俱是收拾停当,准备出府了。 沈瑶光跟着众人走出漆门,见门口停了四辆清油翠幄马车,最后一辆载的是货物。 安排的是沈老与沈老太太一辆,大房二房各一辆。 待沈老夫妇坐上马车后,沈北率先上了第二辆马车。沈瑶光被沈庭之托起,由沈父接过,轻轻地放在侧座上。沈庭之则掀袍进来坐在沈瑶光对面。 而另一边,二房的马车就显得有些拥挤。沈南与小萧氏坐在一方,却挨得有些远。沈寒月两姐妹坐在一方,两人结识有些雀跃。沈行舟独坐一方,面色如常。 马车缓缓驶离大门,沈瑶光在马车中听到大街上人声喧嚷,内心有些激动。 “这一段路两旁皆是富贵人家,没有什么热闹好瞧的,再行一刻钟到了东市,便是店铺林立,人头攒动。”沈庭之看见妹妹眼睛直冒星星光,心下有些好笑又有些怜惜,当即解释道。 “瑶儿可以掀开帘子看吗?”沈瑶光眨巴眨巴大眼问道。 “瑶儿年纪尚小,自然是可以得,只是得开小点,别着凉了。”沈庭之又温声说着,沈父在上首看着直觉得自家儿女看着温馨,待阿和长大些就更热闹了。 沈瑶光依言开了一条小缝,朝马车外看去。之间路旁正是一处府邸,门匾上书着“陸府”二字。很快这府邸的正门和围墙就消失在后方。 沈瑶光并未多想,又看到另一处府邸,乃是“严府”。沈瑶光心中感叹着这南晋的世家真是不少,眼睛一处不漏地看着路边接连不断的府邸。 随着马车的行进,路边的府邸规模越来越小,随后过了一处牌楼,上刻“东市”。 马车进入了一条宽阔的石板街,两旁商铺鳞次栉比,酒肆间布其中,盐铁木谷,脂粉首饰,笔墨书画,应有尽有。在转角处有些小贩或摆书画摊兼代笔写信,或站着卖糖葫芦和画糖人。街市中行人多有锦衣商人,布衣百姓,偶尔出现几个结伴的公子哥儿。 沈瑶光看得有些入迷,这纯正的古代街市啊,演过的古装剧何曾还原成这般呢。 正着迷着,一辆三品诰命规制的马车驶过,微风掀起车帘,沈瑶光朝车里看去,只看见面朝车窗坐的是一个小男孩,正弯着眼睛同背对车窗而坐的妇人说着话。 车帘落下,挡住了那张精巧的小脸,随后那马车也消失在身后。 “瑶儿可要喝口水?”沈庭之见妹妹看了许久的车外,担心妹妹口渴了,这便问道。 经大哥这么一提醒,沈瑶光才觉得着实有些渴了,点点头,端起放在案上的茶水喝了口。 马车正驶向郊外,路上有几分颠簸,茶水轻微一荡沾了些在沈瑶光唇角和鼻尖上。 沈瑶光正要拿出小手帕擦去,沈庭之却微微倾身先她一步伸出手,抹去她唇角和鼻尖的水珠。 沈瑶光只觉得自己整张脸都被对面的少年捧在手里,纤长通透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嘴角,随后又抹过鼻尖,动作轻柔。掌上是干净温和的气息,抬眼又是专注的黑眸。 对方太轻柔,沈瑶光反而有些不敢动,感受着美人哥哥掌心的温度,心中重复着对面的美少年是亲哥是亲哥是亲哥。 等沈瑶光回过神的时候,沈庭之已然坐直,而坐在上首的沈府则是很满意长子对妹妹的爱护。 沈庭之倒没什么,只是觉得瑶儿肤如新荔,手感有些好。 马车行进了一会儿便停下了,看来应是到了京郊的草原,众人皆是下车。 第8章 踏青 这里乃是燕山脚下,地处背风,不生林木,一眼望去是一整片的草地。这大草原的景色本是要北去蒙国方能见到,而这京郊草地则是借着天时地利方才形成的,有些难得。 沈瑶光由沈父抱着下了马车,待双脚着地,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空气微凉湿润,又带着淡淡的青草香,令人闻着便心生愉悦。 此时沈老夫妇与二房众人俱是下车。沈老领着众人向前走,天青带着几个侍卫跟在后面,剩下了几个仆妇小厮守着马车。 众人踩在软绵绵的草地上,觉得心情也跟着柔软飞扬起来,根本顾不得是否有泥土沾在鞋上。 沈家许久不曾阖府出游,沈老爷子心情大好,当即讲起了旧事。 “当年你们□□父曾带我来这里打猎,祖父正和二哥儿一般的年纪,射中一只花鹿,那头鹿竟挣扎着跑了,我就跟着追去,最后它倒在小溪边,我才逮住它。你们猜怎么着?”沈老爷子故意卖了个关子,朝孙子孙女们问道。 众人皆是好奇的看着他,沈老爷子满意一笑,复又道:“结果祖父我迷路了。” 众人皆是噗嗤一笑,又想到对方可是祖父,又连忙忍住。沈瑶光觉得这祖父某些时候还挺逗的。 “笑就笑吧,祖父不会责怪你们的。那个时候祖父虽是十岁的年纪,可是却比不上咱们二哥儿这般沉稳呢,父亲找不着,手中只有一头濒死的花鹿,提着弓,背着箭筒,连干粮都没有带。而那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四周一片寂静,祖父心里害怕,于是跟花鹿说话。结果……”又是一个长长的停顿。 “结果怎么着?祖父您倒是说啊,那花鹿可是神仙变的鹿仙大人?”沈如梅急切地问道。 神怪话本看多了吧。沈瑶光心中吐槽。到底是小屁孩。 “结果说着说着发现那花鹿已经死透了,祖父连可以说话的都没了。” 众人只觉得自己被祖父耍了,皆是不依。 沈瑶光已经刷新了对沈老的观感,当即说道:“祖父,您可别卖关子啦,告诉瑶儿同哥哥姐姐您是如何回去的吧。” 沈老笑着拉起沈瑶光的手,说道:“那时已是夜晚,天上星辰密布,祖父认出了苍龙七宿中的流火星,心知流火星朝西,而京郊不正在燕山以西吗,于是祖父就朝着那边走。后来便遇见了前来寻祖父的小厮和父亲。” “祖父真厉害!瑶儿也想夜观星象啊。”沈瑶光是真的挺喜欢星相学,当即吹捧道。 沈老哈哈一笑,回道:“三姐儿真不是一般的女娃啊,成,三姐儿若是来问,祖父自当讲解。”话是这么说,沈老却并未将这童言童语放在心上。 “马屁精。”沈如梅低低哼了一声,沈老并未听到,沈瑶光似有所感,却并不想跟一个小屁孩一般见识。 这话匣子一开,众孙辈皆是要求长辈们给大家讲讲旧事。 沈寒月已经识字,又偷偷看了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当即便问:“祖父我们要听您和祖母年少的事。” 这问题换在平时当然不妥,可先下是如此轻松的氛围,沈老哈哈一笑,并未责怪,倒是沈南不悦地看了一眼女儿。 “你们祖母当年在京城可是英姿飒爽,那马上的风采可不输男子,祖父年轻时爱马,每隔一段时间必是要去马市相看一番,有次于那马市见到一匹蒙国来的踏雪马,那通身雪白的马仿佛浑身带着高贵……”沈老陷入了回忆。 那踏雪马眼中带着不可一世的冷漠,仿佛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一看就是不好驯服的。本来这等马定是要买个极好的价钱的,却因驯服不了生生折了价。 沈未那时正是十七八岁血气方刚的少年,当即决定要驯服了这踏雪马。 他一撩白袍,飞身上马。 这踏雪马见有人无视她的威严,有些着恼,于是发了狂似的要把沈未甩下来。沈未刚开始还受得住,只管抱住马脖子,后面却有些吃不消,只觉得天旋地转,还犯恶心,手也有些抱不住了。 这时一个鲜衣少女骑马上前,身下汗血宝马威严高贵的气息让踏雪马稍稍平静了些,那少女趁机上前抓着沈未的衣领,将他提了下来。 这少女正是萧氏,那日偷偷骑走了哥哥的汗血宝马,看见一个小可怜,顺手救了一救。 对于臂力惊人这回事,沈老太太表示缄默。 终是虚惊一场,可这缘分也结下了。 沈老表示,娶妻当娶个有些武力值的,这心里踏实。 讲完,众人皆道祖父祖母好缘分,对此事喜感与否不做评价。 沈寒月有些骄傲自己的问题让祖父说了这么多,受到了鼓励,当即便问自家爹娘。 沈南有些尴尬,他并不喜欢小萧氏啊,这是她母亲定下的,当时他不曾爱上云氏,心中没有情爱,谁做妻子也无甚区别,于是默认了母亲的安排。 “爹和你娘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仅这一句,也不再多说,沈寒月姐妹有些失望,小萧氏则是有些难过,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这样疏离的一句话。 都怪云氏那个狐媚子!小萧氏恨得咬牙切齿,更多的却是无奈,她连小萧氏一根手指头都不敢动。到底是投鼠忌器,她心悦沈南,于是不敢做一丁点让他不满的事,更别说动他白月光了。这就造成了如今这被动的局面。不过是因为更在乎一点,便把自己搞得这般狼狈下贱,被一个妾室爬到头上,还要整日张牙舞爪地武装自己。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沈老夫妇心中俱是一叹。 沈瑶光连忙救场,问自家爹爹如何认识娘亲的。 沈北有些小羞涩,但还是娓娓道来。 沈老四十大寿这天,府内宾客云集。别说林府,就连才登基的皇帝也是特意赶过来喝了几杯才回宫的。 沈北在前厅帮着父亲周旋,已是许多杯下了肚,脑中晃晃。于是嘱咐沈南帮着顶着些,自个儿先去醒醒酒再回来。 沈北想着去吹吹风醒酒,行到荷塘处,见塘边一个身段窈窕的少女正莲步轻移仿若仙子,觉得自己真是喝醉了,竟产生了幻觉。 这般想着,那少女听到脚步声侧头望过来,正是林瓷。 十五六岁的少女,五官柔和纯美,如月皎洁。身上是鹅黄色滚雪细纱月裙,正随着晚风轻轻飘动,勾勒出不堪一握的腰肢。 此时少女因见着外男,恐引起误会,脸上带着些许惊慌,为这仙子一样的人儿生生添了几丝烟火气。 这时,几个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沈北为了避免旁人误会,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拉着少女退到假山后,接着山石缝隙观察来人是谁。 只见一个醉醺醺的青年,搂着一个丫鬟走过来,那青年有些站不稳,软倒在荷塘边,将那丫鬟也带倒在地。那丫鬟顺势躺进青年的怀里,小手在青年襟口处抚摸。青年一个翻身将丫鬟压倒在身下。 粗喘声娇吟声隔着一道假山传过来。少年少女俱是脸红不已,林瓷快要羞哭了。 沈北觉得自己作为主人家不能看着客人这般胡闹,当即捡了一块小碎石朝荷塘扔,却是闭着眼睛不曾往那边看。 听得石头扑通一声落入水中,正在交战的两人俱是一惊,那青年一个哆嗦泄了身,衣衫不整地跑了。 那丫鬟抱金大腿没抱成,看着消失的青年有些无措。 这少儿不宜的一段自是省去不提,沈北只说了初见时的荷塘丽影。 众人继续有说有笑的,转眼就到了午时,仆人将第四辆马车里的食物拿出来。众人上车用过午饭后,又下来,这次却是分散着游玩,沈老只说不要跑远了,别迷路了才好。 沈瑶光同哥哥爹爹一路,一手牵着爹爹,一手牵着哥哥,蹦蹦哒哒向前走。觉得这春光正好,颜值也高,颇为养眼。 第9章 云简 因时候尚早,沈父便领着沈庭之与沈瑶光寻那条小溪,据说那条小溪里有种锦鲤,其鳞如玉,到了晚间,更是与月光相映成辉,见者名其为“月光锦”,与那江南名绸月光锦同名。 沈瑶光一听很是兴奋,惦记着要给自己的小荷塘添几只月光锦,那如月皎洁的游鱼轻盈穿梭于莲叶间,想想就别有一番情致。 “不过这种鱼数量稀少,近来更是甚少人见到。许多人慕名前来,捕了这月光锦卖给富贵人家,如今市场上已经见不到这月光锦了,算是有价无市了。”沈北见闺女这般兴奋,担心她最后没见到月光鲤而失望伤心,于是决定给沈瑶光打一剂预防针。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这个道理瑶儿是知道的。”沈瑶光自然明白老爹的意思。 “瑶儿真是聪慧,这话是谁跟瑶儿说的?”沈父为闺女的豁达懂事感到欣慰,同时有些惊奇未启蒙的六岁女童竟然能说出这些。 “娘亲曾说过啊,瑶儿便记下了。”沈瑶光含糊说道。 沈父想定是三姐儿生病的时候瓷儿说的。 “说起来瑶儿可是到了启蒙的年纪的,瑶儿如今病好了,可要去上学?随大姐儿二姐儿一同跟着女先生学。”沈父牵着沈瑶光小手说道。 “瑶儿愿意!瑶儿也想和大哥哥一样有学问,还能写出好字来。”沈瑶光边说着边朝沈庭之看去,弯着眼睛冲哥哥笑。 沈庭之被妹妹笑得心头一软。 “瑶儿若是想学书法,大哥哥也可以教。” 沈瑶光一想到美貌少年手把手教书法的场景就觉得人生好幸福,忙不迭地点头。 远处显出一条小溪,自更远处的燕山山涧蜿蜒而下。而溪边似乎有一个人影。 待走近,那人影似有察觉,微微侧过头来看。 那人着了一件月白色滚雪细纱素锦长衫,长身玉立于溪边,溪水微微打湿他的鞋面,却不损半分风度。此时他侧过头来,一张如月般姣好的侧脸映入来人眼中。 他似乎认出了来人,从容地转过身,向来人见礼。 “沈兄。”态度不卑不亢,自带一份令人心折的气度。 “云弟。”沈北淡淡点点头。 云简此人乃是云氏亲弟。云家虽为商户,却富甲一方,在晋阳很吃得开。云家在经由一番动荡之后由云简接手,没过几年便重又坐稳晋阳商界一把手的地位。而此时的云简,不过廿二的年纪。 “云叔。”沈庭之出声喊道。这云简虽是商人,可沈庭之并未抱有轻视。此人颇有手段,他也略有耳闻。 “大哥儿这般高了。”云简闻声将视线投向沈庭之,其实方才他一转头便注意到了这个风姿卓越的少年,“这是?”云简又见沈庭之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这小女孩长得倒是精致可爱,只是那眼神透出的却是属于成人的通达与探究。 就算旁人都只觉得这不过是个天真烂漫的女童,他云简眼神毒辣,亦生就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自是能看到被人看不见的。 “可是三姐儿?”云简思索的时间不过一瞬,便想起这沈北家中尚且有个多病的养女,前些日子有探子来报说沈家三小姐病好了,如今看来是真的了。这小女娃肤色白皙透着红润,眼里是奕奕的神采,不见半点生病的样子。 “正是,三姐儿,快来见过云叔。”沈父柔声对着沈瑶光说道,却并不解释这云简究竟是何人。 “见过云叔。”沈瑶光对他甜甜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沈瑶光不知怎得心底对此人生出了一丝畏惧,虽然这云简生得风华绝代,就是比上大哥也是不遑多让的,沈瑶光就是觉得此人怕是不如表面上那般温文尔雅。 云简看到小女娃眼中防备却笑得如此甜美,心道有趣,如今这小孩儿都要成精了吗。 “说起来今日是在下首次见到三姐儿,做长辈的自然要给一点见面礼。”云简说着便从腰间取下一只玉佩,走上前蹲下身,递到沈瑶光面前。 沈瑶光微微转头见到沈北并未有不悦之色,忙笑着接下了。 沈瑶光见手中是一块月色美玉,皎洁通透,边角圆润光滑,想来是经常被主人把玩的随身之物,心下有些震惊。 “谢谢云叔,玉佩真好看,瑶儿很喜欢。”沈瑶光又对云简笑弯了眼。 云简敏锐地捕捉到沈瑶光眼里的惊讶,想来她是发现了这玉佩的不寻常之处,心中对这女童越发好奇,这世间竟有如此早慧之人。 “说起来今日真是有幸在这里碰见沈大人,不知沈兄是否也为这月光锦而来?”云简拱了拱手,笑得和善。 “今日乃是沈家一同出府踏青,这观赏月光锦乃是顺便为之,也不知沈某是否有这个好运,云弟可曾见到了?”沈北猜云简定是没有见到的,但还是要走过场般问一遍。 “云某惭愧,竟是没有这个福分一睹月光锦真颜的。”云简蹙眉做出懊恼的神色,为他的容色添了几丝烟火气。 沈瑶光也有些失望,看来这月光锦真是难得见到呢。但也仅此而已,自己早已不是为了一件得不到的“玩具”而哇哇大哭的稚儿了。 然而沈瑶光略微失落的表情落入沈庭之眼中,却令他心中不忍,于是牵过妹妹的手在其手心捏了一捏,以示安抚。 沈瑶光转头看见自己的小手被少年攥进手心,少年的手修长有力,透着迷人的玉色。沈瑶光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想要更多,于是连忙装得更失落伤心些,呜呜得扑进大哥怀里。 一入怀,便是如竹般清雅的气息,令人惟愿长醉不复醒,沈瑶光心中越发惋惜这是自己亲大哥了。 沈庭之感受着怀中女童温软的身子,心下好笑,妹妹就是这般孩子心性,没有见到月光锦便这般伤心。他伸手揉了揉妹妹的脑袋,刻意放轻了动作,未免弄乱了妹妹精巧的双丫髻。 沈瑶光余光撇到云简探究的眼神,连忙转过脑袋朝着另一边,小手仍是攥着大哥的衣袍不松手。 云简见小女娃这般,心中越发觉得这女娃要成精了,偏生旁边这两人无知无觉的。 也不知这样的女娃沈家是如何养出来的。 而自家姐姐又要何时才能脱离沈家。 “不知家姐可曾前来云某有一段时日未曾见过家姐,心中甚是挂念。”云简又问道。 沈北觉得有些头疼,这弟弟家的云姨娘得弟弟独宠,但自己是个很知道分寸的,极尽全力少出现在小萧氏与众人面前,整日里深居简出的。近日更是言称身子不爽利,老太太免了她的晨昏定省,省得看见她便心生不喜,这云氏倒是没什么错处,架不住沈老太太就是往小萧氏那边站,于是也跟着小萧氏一块儿见者云氏便觉得这狐媚子勾走了儿子的心。 是以今日踏青这云氏也是不曾来。 “云氏今日身子不太爽利,是以不曾前来。”沈北只好这般解释,说完又连忙补充,“不过倒是无大碍的,云弟不必担心。” 云简一听沈北这般说,便能猜出真相,想到家姐在沈家尴尬的处境,眼中暗潮汹涌,一时间神色晦暗不明。不过云简此人非同寻常,立马便把各种心思压了下去。 云简神情恢复正常,轻微蹙着眉表示自己的忧心,却不多问表示自己信了沈北“并无大碍”的话。 沈瑶光一直在一旁偷偷观察这云简,注意到此人细微的表情变化,只觉得看到了前世影帝前辈的身影。 前世的沈瑶光出道没几年的时候有幸跟影帝大人有一场戏,那时尚且年幼,演技并不精湛,于是全程被影帝大人压着气场,ng数次。后来的沈瑶光逐渐成长起来,演技在整个年轻一辈都是数一数二的,然而遇上影帝大人的对手戏仍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 云简此人善伪装,情商高,鉴定完毕。沈瑶光暗暗想到。 正想着,云简一个眼神扫过来,眼神平淡如常。 然而沈瑶光作为一名影后,对眼神及表情自然研究得比常人透彻几分,于是她在云简的眼里看到了兴奋。 是那种棋逢对手的兴奋,显然对方根本没有将她看成小孩子。 沈瑶光觉得有些冒冷汗,感觉自己被一头披着美人皮的恶狼盯上了,然而看着爹爹与大哥毫无察觉的样子又生出了些许孤军奋战的寂寞。 “瑶儿在想什么?若是实在想要那月光锦,哥哥就帮瑶儿问问可有人家已经捕到了,想办法给瑶儿讨来。”沈庭之见妹妹一副出神的样子,以为她还有些难过,这便说道。 沈瑶光见这美人哥哥对自己这般好,心中反生出惭愧来,说道:“哥哥,瑶儿并不想哥哥为了瑶儿欠别人的人情,那月光锦再美也是万万不及哥哥的。” 甜话沈瑶光一向会说,却少有这般真心的。 沈庭之见妹妹这般乖巧懂事,心中爱极,忍不住蹲下身将沈瑶光揽入怀中,轻拍怀中浑身散发香甜气息的女童的背部,柔声说道:“瑶儿想要什么大哥都会给你。” 第10章 女席 自踏青回府后,沈父决定择日便将沈瑶光送入族中女学,六岁的年纪,是该启蒙了。瑶儿能识些字,却不通文章,更别提琴棋书画了。 这族中女学办学之处是置在后院的飞雪阁的,阁楼往上走则是藏书室,只对本家子弟开放。 这飞雪阁大约是沈府最别致的建筑了,临湖而设,以朱红殿柱为骨,匾额楹联为眉,窗户挂落,精雕细刻,珠帘暮卷,翘角飞檐。走入阁中,便能见到二十来张书桌共椅,三尺讲台,两旁栋柱上布着漆画,抬头又能见到梁见的琉璃群兽。登上阁楼是一排排的书架,阁楼上的小窗朝着湖心,若是冬季便能欣赏到湖心飞雪的景致,“飞雪阁”之名由此而来。 这日,沈庭之将沈瑶光送到飞雪阁,好生叮嘱了番,便去了景山书院。 飞雪阁的规矩本是不许带丫鬟的,但因着沈瑶光是第一天来书院,诸多事宜尚不清楚,便破例允她带了落碧来。 沈瑶光心下有些好笑,自己一成年人,如今竟是来上小学了。 敛下心思,沈瑶光甫一进门,便见到里面齐齐整整坐了十七八个女孩儿,年龄多集中在七八岁,小的方五六岁的光景,大些的则有九十岁,再大些便会自请女席了。 台上的女先生见到沈瑶光便上前领着沈瑶光落座。 昨个儿已经听落碧说过了,飞雪阁共三个女先生。徐先生乃是太子少师之女,夫家乃是严家三子,早亡,徐先生便不再嫁。因着自小在父亲身边学了不少,便应沈家之邀,来沈家族学教授学问,大抵是些四书五经之流,因着沈家不太注重对女子的约束,《女训》《女戒》等书倒是其次了。 眼前这位正在讲解《论语》的,想必就是那位徐先生了,瞧着只有廿五的年纪,身姿窈窕,俊眉修眼的,自有一段风流态度。 上课要用的书,昨个儿落碧便替沈瑶光收好了。沈瑶光拿出论语,听起了课。沈瑶光前世幼时家教有些严,论语等启蒙书籍皆是要她背下来,虽然现在忘了许多,但是都有个大致印象。 一节课上完后,这徐先生特意来问沈瑶光有哪些字是不识得的,沈瑶光一愣,连忙指了一个笔划稍多的字。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此字读作譬,同‘如’是一个意思。”徐先生柔柔一笑,解释道。 沈瑶光连忙点头,“学生明白了,谢谢先生解答。” 等徐先生一走出门外,方才矜持端坐的女孩儿们俱是围了上来,大家对这个本家的女孩,还是族长孙女很是感兴趣,又担心她同沈寒月姐妹是一样骄纵的性子。 沈瑶光对众人微微一笑,全了礼节,却不过分热络。 有个活泼些的上前介绍了自己。 “我叫沈露,乃是城北沈家三女,你是叫瑶光吧?”开口的是个七八岁的女孩,明眸皓齿,灿如春花。她口中的城北沈家,乃是沈未亲弟沈江那支,沈江乃是沈氏三长老,在其之上尚且有个哥哥名沈浩,已故,二长老之位落在长子沈洛身上,。这沈浩虽已身故,沈洛却并未分家。因其府邸位于西巷,世人皆称“西巷沈家”。 这沈露是沈江家二房独女,瞧着便是个爽朗的。 “正是,瑶儿也行三呢。”沈瑶光自然知道如何不动声色地拉拢人,这沈露一见就是个性子好的,可以试着结交。 果不其然,这沈露听见沈瑶光用清甜的嗓音说着两人同为三姐儿,觉得颇有缘分,又心生好感。 “真巧,我瞧着瑶光便心生欢喜,要不我将书搬到瑶光旁边的桌上,同你一道听课?”沈露用期待的眼睛看向沈瑶光。 沈瑶光自然道好。 其余人见两人没一会便熟稔了起来,皆是上前向沈瑶光介绍自己,毕竟这是本家的女孩,地位高她们一些。 沈瑶光一一记下了女孩们的名字,觉得有些头晕脑胀。 沈画兰,十岁,性子娴静,说话小声,城北沈家大房庶女。 沈卓溪,九岁,长相清丽脱俗,如高山雪莲,瞧着有些傲气,西巷沈家大房嫡女,也就是二长老之女。 沈竹韵,五岁,白嫩团子一颗,城北沈家大房幼女。 诸多人物便不一一赘述。 ………… 沈寒月与沈如梅姐妹见沈瑶光这般受欢迎,俱是不甘心,当时就重重扔了笔。 周遭安静了一瞬,随即有人低低哼了声,显然是不满两人这般做法。 众人心中皆道这同为本家嫡女,脾气可是大不同,沈瑶光瞧着便颇为和善。 接下来进来的女先生是教琴艺和书画的,今日便是书法课。 这女先生姓姚,出自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议婚时在新贵圈中很是吃香,然而这人却有些奇怪,一直拒嫁,爹娘逼迫不成,如今留成了二十多岁的老姑娘,她的爹娘已然歇了将她嫁出去的念头。 这姚先生走进来时,沈瑶光只觉得这人这般好看,如何就来做先生了呢。只见她廿五上下的年纪,却比那徐先生好看得不只一星半点儿,身着天青色绣水纹软烟罗裙,身段如柳,摇摇曳曳,面如敷粉,腮如新荔,眉似远山,唇比朱樱,端的是副好相貌,此时她正笑得恰到好处,让人心生好感之余又能对她信服。 来人看了眼沈瑶光,完美的微笑微微一变,遂又恢复正常。 沈瑶光觉得自己对表情及眼神的观察力不会出错,这姚先生有心事难于启齿。 姚先生先是让大家磨墨,又对磨墨的手法及力度做了一番讲解。 “墨身垂直,重按轻转,先慢后快,不可急性……” “哎呀,你墨溅我裙子上啦!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条裙子!”一个女童的惊呼声响起,那女童站起身怒瞪身后的沈露。 沈瑶光仔细回想了下,这女童应当是城北三房的幼女,名沈芸。 “我这就给芸妹妹赔不是了,这裙子我赔你一条可好?”沈露立即起身道歉。 “可也没有和我这条一样的啊,我就是喜欢这条!三姐姐赔其他的我可不要。”那沈芸委屈得将哭未哭。 “行了行了,既是同支的便回家了商量对策。”姚先生走过来制止陈芸在课上闹,声音如山泉叮咚,清越动听,却暗含着威严在其中。 陈芸瘪了瘪嘴,满心的委屈,却没有再说话了。 沈瑶光心中感叹这姚先生在女孩们中说话可真是管用。女孩们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是不太服管教的,尤其是世家贵女们,心存傲气,对出身低于她们的女先生难免心存一分蔑视。 看来姚先生情商上线,有几分本事。 半天课结束后,女孩们纷纷回家用午膳。 沈瑶光此时在林氏房中,林氏如今已恢复得差不多了,然而和哥儿尚且娇嫩,因此林氏仍是不施脂粉,不戴首饰。 “瑶儿今日第一天上学,感觉如何,可还习惯?”林氏为沈瑶光夹了一块鱼侧腹肉,不带一根鱼刺。 “瑶儿很习惯啊,女先生们都很好。”沈瑶光吃下那块细滑的鱼肉,这便说道。 “姐妹们对瑶儿可好?”林氏又担心瑶儿初来乍到受姐妹们排挤,显然是低估了沈瑶光的社交能力。 “瑶儿今日认识了许多姐妹,大家都很和善。”沈瑶光觉得自家娘亲真是白操心了,自己对付一群小女孩还是绰绰有余的。 “如此便好,瑶儿等会又要去吧?” “嗯,瑶儿要先睡个午觉,下午有女红课。” 带到上课时,门口处进来一个四十岁中年妇女,相貌比起前两位女先生显得平庸些,却步法优雅,透着股江南女子的婉约。 此人姓杨,曾是江都有名的绣娘,工于苏绣。她身上穿的紫色绣莲云锦裙便是自己的手艺,那红莲绣得针脚细密,栩栩如生,真如一朵刚出水的芙蓉,清艳逼人。 杨先生给大家派了针线布和花样子,叫女孩们按着花样子来。 沈瑶光有些懵,她对女红是半点不会,顶多缝缝纽扣。如今不懂半点针法之类便要她描花样子? 果真,那杨先生见到沈瑶光茫然的样子,明白此人是新到的,便在众人描花样子的时候亲自辅导沈瑶光基本针法。 第11章 南柯梦 上女学已有一段时日,沈瑶光对这古代贵女的日常生活表示有些习惯了,除了缺少些自由外倒算是安逸的。 只是在一个人闲下来时总是有些空虚,沈瑶光止不住地想自己来这古代究竟要以何为目标,要走到哪一步,又能否回到现代,要是终其一生也回不去,只能留在古代又当如何自处,种种问题萦绕心间,不得其解。 或许每个穿越人士都有份无法与人言说的孤独。融入一个陌生的世界所需时日不短,便是终身游离世外也是可能的。 而沈瑶光便是,表面上看去对周遭各类人物应付得游刃有余,实则游离世外,旁观态度胜于切身感受。 这日,沈瑶光洗漱更衣便拿着话本子上了床。 这话本子乃是飞雪阁中藏书,因着女先生不允学生借阅情/爱话本,于是沈瑶光便借了本佛家书,便是这本《三生传》。此书讲的是一个书生因着前世孽障过多,本是要进入畜/生道的,却因临终醒悟又做下了善事,于是投进一户贫苦人家,这世的书生虽命途多舛,却不改其心,仍是一心向善,最终得道,并在下一世投进了一户富贵人家。 此书说教意义太强,换在往日沈瑶光肯定是不乐意看的,如今架不住无聊仍是看了起来,并在叙写书生各种艰苦磨难那段看得有些投入。 直至熄灯的时候,沈瑶光方才放下书睡了。 “瑶儿~快来吃饭!” 沈瑶光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现代套房的大厅中,欧式简约风的装修。米白的主色调,镜面天花板,驼色窗帘,古典油画装饰……每一处都符合她的审美。 沈瑶光听到有人喊她,这声音有几分耳熟,低沉性/感带着磁性。但是沈瑶光一时间想不起来这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 于是朝着声音的源头走去。 这是厨房。 沈瑶光甚至闻到了排骨鸡蛋面的味道,这是她一贯爱吃的。 沈瑶光见到一个身形高大,体型偏瘦的男人的背影,这人穿着驼色的毛衣,系着素色围裙,很家居的样子。似乎是听见来人的脚步声,男人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笑。 “陆远?!”沈瑶光惊呼一声。 这人似乎对沈瑶光的惊呼毫无反应,笑意未变。 “瑶儿,今日的早餐是排骨鸡蛋面,吃饱些,不要怕胖。”陆远笑着“命令”,一向淡漠的男人此时浑身散发出阳光的气息,语气是温柔带着不由分说的霸道。 沈瑶光心中茫然,她与陆远如何就同/居了?莫不是在一起了? 而在古代种种只是一场梦? 沈瑶光已然辨别不出心中是苦是甜,心中的两个世界不断冲撞。 “darling~你真棒,今天宝宝正好想吃这个呢。” 沈瑶光心中更加震惊,因为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从自己背后传来,忙转过身看去。 果真是和自己前世一模一样的脸,那个“沈瑶光”穿着毛绒睡衣,踩着拖鞋走上前。 沈瑶光正要下意识地让路,却发现对方已然穿过了她。 “沈瑶光”爱娇地搂着陆远的手臂,脸上是甜蜜的笑容。 陆远伸手解下围裙后紧紧箍住“沈瑶光”,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下。 “沈瑶光”一侧头,便吻上了陆远,轻轻咬了咬陆远的下唇。本要恶作剧地立即离开,陆远却不依,含住了她便不住地辗/转,手上拥得更紧,握住“沈瑶光”的大手自她的腰间伸进去,入手温软,陆远忍不住渐渐上移…… “吃面吧。”陆远突然停了下来,松手便去端面,他担心自己忍不住在这里办/了她。 “沈瑶光”有些气喘,稍微缓了一下走向餐桌。 沈瑶光觉得看着自己的身子和男人亲吻有些诡异,又有些让人脸热。 她对陆远的感情已经深到在梦里肖/想他了吗。沈瑶光有些混乱,却隐隐觉得真相可能会来得更加令人匪夷所思。 翌日,沈瑶光醒得有些头疼。 沈瑶光急忙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仍是在古代,仍是一个六岁女童的身子。 说失望肯定是有的,她仍是放不下那边的生活,且只有自己的身子才能给她安全感。 沈瑶光有些恹恹地起身。招了丫鬟进来服侍洗漱,却见到落碧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丫头,约莫十二三的年纪,较落碧要年幼些。 “你是何人?”沈瑶光有些防备地问道,毕竟古代后宅阴私事不少。 “回三小姐,奴婢唤作水蓝,是太太给小姐添的大丫鬟。” 水蓝回得从容,言下之意便是小姐大可放心了。 果真,沈瑶光一听是林氏给的丫鬟,便安心了。 洗漱完毕便要去林氏房中一同去给沈老太太请安。 到春明苑的时候竟见到了一个生面孔。 那人穿着妃色绣兰细纱裙,头上仅戴了一只水青色碧玉簪子及珍珠钗环便别无他物了,但发髻却梳得一丝不苟,鸦青长发光泽十足。 这是一个保养得当宛如少女的美妇人,却打扮得素净。 她坐在小萧氏的下手,应当是云氏了。 沈瑶光不再多看,忙向沈老太太福了福,坐在林氏旁边。 此时对面几人表情有些微妙。云氏一脸的淡然,仿佛这许久称病不来请安并未给她带来些许不自在。沈南则是时不时地朝云氏瞄去,眼中是温柔与担忧。小萧氏则抬高了些下巴,一副傲然地样子,看起来似乎浑不在意,放在腿上的手却捏紧了帕子。 沈老太太是护短的性子,她站在小萧氏这边便觉得这云氏如何看都不顺眼。她的素净便是晦气不吉利,她的淡然便是未将自己放入眼里,她的美貌更是透着一股子狐/媚,哪怕云氏其人是美得如出水芙蓉般的清艳型,带着些不容亵渎的高贵。 沈瑶光坐下后又忍不住偷偷打量这云氏,便是这个女子让二叔打破沈老夫妇给自家儿孙定下的不得纳妾的规定。瞧着倒是极好看的,与那云简有几分相像。 想到云简,沈瑶光忍不住撇撇嘴。 众人一番简短的问候之后,便上朝的上朝,上学的上学了。 这段时日,沈瑶光多次同沈寒月姐妹一同去上学。三人皆是极力在老太太面前扮出一副姊妹和气的样子。 这日三人自然又是一道去。 一出老太太院子,沈寒月姐妹便收起了乖巧的笑容。 沈瑶光今日穿的是樱粉色绣牡丹洋绉纱裙,头上戴着水□□眼石的簪子和镂空雕花水晶钗,整个人粉嫩通透,灵气逼人,宛如花精灵落入凡间。 沈寒月和沈如梅皆是意难平,同时沈府小姐,这人还是卑贱的养女,如何就比她们俩好看呢。 “三妹,你这水晶钗可真好看,大姐姐可否一观?”沈寒月端着长姐的架势问道,脸上尚带着浅笑,语气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她想要的东西一个六岁稚儿如何拦得住? “不可。”周遭没有旁人,沈瑶光便懒得和这两个自称姐姐的小屁孩周旋,当即冷冷得扫了她们一眼道。 “你!三妹妹如何这般小气!”沈寒月脸色一僵,正要训斥,沈如梅已经忍不住火气了。 “二姐姐待如何?这钗子乃是我娘亲送的,我不愿给便不给了。”沈瑶光丢下这句后便自顾自地往前走。这两个小孩美则美矣,却实在是不可爱。 气得两姐妹直跺脚,恨不得马上回去跟小萧氏告状。 进飞雪阁后,沈瑶光与那二人坐得极远,坐下后便冲旁边的沈露弯着眼睛笑了笑。 沈露恍了恍神,这瑶儿妹妹笑起来好看得过了些。 沈瑶光又朝沈寒月沈如梅的方向淡漠的看了一眼,见那二人在咬耳朵,却并不关心。 既然别人不喜她,她就是再和善也是无用。沈瑶光自然能从这两姐妹的表情和眼神知道她们的心思。 她们的眼神里总是带着嫉妒以及……蔑视。 嫉妒自然是因为沈瑶光容色胜过她们,但是这蔑视从何而来沈瑶光便无从得知了。 沈瑶光原身乃是大房嫡女,地位自然是高于沈寒月沈如梅姐妹的,无论是容貌,爹娘大哥的宠爱,祖父祖母的重视,便是穿戴首饰都是不输那二人的。她们如何有理由眼带蔑视呢? 而另一边,沈寒月和沈如梅心下仍是未平并且觉得这沈瑶光是个表里不一的,在长辈面前那般乖巧可爱,在她们姐妹面前便暴露了本性,这般刁蛮无理。可见养女就是养女,没有半分世家贵女的气度,本质上就是一个贱/胚子。 “姐姐,不如我们想办法让那个臭丫头知道自己只是个下贱的养女罢。这样才能毁了她的神气,叫她在我们面前抬不起头来。”沈如梅凑过去和姐姐咬着耳朵,神色间掩不住兴奋和快意。 “我觉得可行,但还得从长计议,不能叫长辈们知晓是我们告知她的,不然肯定少不得一顿重罚。”沈寒月思索着说道,虽也是有些期盼目的的达成,却比沈如梅多了些沉稳。 两人决定回去好生商量对策,叫那臭丫头“无意中”听到自己并非亲生,产生自卑心理。如此沈寒月姐妹便可以上前将她踩进尘埃里再也抬不起那张漂亮的小脸。 第12章 芙蓉露 听荷苑的荷塘与飞雪阁旁的镜湖由一条三丈宽的小河相连,河上架着雕栏石桥名为“连云桥”,生生令这北地有了十足的江南气息。 如今正是六月中旬,荷塘上连着镜湖皆是一大片一大片碧绿招展的荷叶,其间有芙蓉傲然挺立,白里透粉,粉中映红,微风拂过便颤颤巍巍如娇羞的少女,说不出的迷人韵致。 而今日的沈瑶光却无福消受这美景。 这姚先生平日里对沈瑶光说不上照拂,却也从未为难,颇为公正。今日不知怎的,竟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对沈瑶光百般挑刺。 “沈瑶光,这首《幽兰》已教授月余,为何还如此生疏?”姚先生走至沈瑶光身旁说道。 “学生愚钝,还望先生指教。”沈瑶光心中翻了个白眼,她会古琴,却有些看不懂这古代的琴谱。 “方才应是正宫调,四弦。” 沈瑶光忙点头称是。 “此处因琴境沉郁,应再慢些。” “仍是弹得这般生涩,定是在家没有好生练习了,你可按照我说的做了?” 待姚先生转身往回走,沈瑶光长吁了一口气。 往日也是这般弹的,她以往不说,今日却这般苛刻。 “瑶儿妹妹可是得罪姚先生了?”沈露凑过脑袋同沈瑶光说道。 “不知,应是没有才对。” “那么姚先生应是来了小日子,我娘在这种时候便会脾气暴躁的。”沈露的语气突然变得神神秘秘的。 沈瑶光一阵无语,这沈露不过七岁,连小日子都知道,不是说古代贵女对这类事情知之甚少吗。 “沈瑶光!琴艺不精还在课上交头接耳的,定是不将我放在眼里了?”沈瑶光正要回沈露的话,姚先生却突然回头,杀了沈瑶光个措手不及。 “学生不敢。”沈瑶光治只好硬着头皮回道。 “不用说了,今日的情形老师会如实反映给沈大人。”姚先生不给沈瑶光解释的机会便不耐地挥了挥手。 下学之后,沈瑶光有些郁闷又有些好笑,如今自己竟落到了要被请家长的地步了。 “瑶儿妹妹不必难过,大伯定不会怪罪你的。”沈露收拾了书本起身道。 “瑶儿没有因此郁结,只是想不明白罢了。” “想不明白便不想了,话说今日我想瑶儿妹妹领我去看早荷呢,听沈如梅说开得可好看了,我家可没有这般景致。” 沈瑶光点头应下了,心想这沈如梅真是什么都能炫耀。 待二人走出飞雪阁,便看到接天的莲叶,盛放的芙蓉,以及静立于湖心的一方小亭。 沈露来了兴致,仰着沈瑶光同她一道去那湖心亭。 沈瑶光拗不过,便去了。 两个小女童走上木桥,直往湖心亭走去,身后跟着的丫鬟如临大敌似的生怕两位小主子落入湖中。 待到了湖中,沈露大呼美哉,沈瑶光也觉得十分惬意。 身处湖心会生出自己远离尘世,被莲叶拥簇着,生出与自然合为一体之感,就连拂面而过的微风都带着莲叶的清香。 在湖心待了一会,两人领着丫鬟朝回走去。 再往前走便是连云桥,沈瑶光远远地瞧见桥上似乎有人,便放慢了步子仔细看去。 这一看不得了,竟是爹爹与姚先生! “姚先生这么快便找到大伯告状了?”沈露正感叹着姚先生的神速呢。 “嘘,我们先不要过去。”沈瑶光觉得今天的事本就蹊跷,说不定真相就埋在这里。 沈露虽觉得偷听不太好,却架不住好奇这姚先生要说什么。 沈北听下人传话说姚先生要告知他瑶儿上课时生的状况,事关闺女,自然赴约。 本要走到飞雪阁的,却在经过连云桥时被人柔声喊住。 “沈大人。”这声音如泉水叮咚,似黄莺出谷,清越婉转,只是随意这一喊,便叫人心旌摇曳。 沈北侧过身,见来人是姚先生,笑了笑。 “姚先生。” “既是在这里遇见了,关于令爱的事便就在此处说罢了。”姚先生又前行了几步,身段如柳,摇曳生姿。 “姚先生请讲。”沈北点了点头。 “瑶儿是个聪慧的,年纪又小,本不该这般要求,只是瑶儿是沈大人的爱女,自是与旁人不同,所以便严苛了些,还望沈大人莫要见怪。”姚先生低头一笑,露出白皙纤长的脖颈,遂又抬起头望进沈北的眼睛,说到“莫要见怪”之时甚至粲然一笑,带着几分调皮的意味。 “得姚先生赏识,自是瑶儿的福气。”沈北略笑了笑,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而不远处偷听的沈瑶光浑身一抖,这姚先生在课上可是严厉地喊她全名的,如今却是柔柔的一声“瑶儿”,还带着些疼惜。 这下沈瑶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敢情自己是这姚先生攻略爹爹的垫脚石。 “瑶儿妹妹,这姚先生竟是这份心思。”沈露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就在沈瑶光感叹这小孩七岁便能看透这些时,又接了一句,“看来姚老师是真心为你好啊,严师出高徒嘛。” 沈瑶光,卒。 而不远处的两人还在谈话。 而姚先生却是个情商高的,见好就收,并没有因机会难得便急着刷好感。 所以常见的头晕摔倒崴到脚并没有在这里上演。 “今日便说这些,有感于沈大人爱女之心,定当多多照拂瑶儿。” “有劳姚先生了。” 随后姚先生转身离去,裙摆在空中旋出了个漂亮的弧线,背影袅娜多姿。 沈瑶光眯着眼想着既然接管了这副身子,自然要尽到些义务,比如赶走爹爹的桃花,保卫娘亲的幸福。 此事须得慢慢从中破坏。 沈瑶光同沈露告别之后便朝着听荷苑走去。 经过荷塘见假山处两个丫鬟婆子有些鬼祟,沈瑶光细细看去,这两人很是面生,应当不是听荷苑的人。 沈瑶光对宅斗不感兴趣,然而若是有人要害她,也是不会束手就擒的。 沈瑶光对身后的水蓝示意噤声,放慢脚步往前走。 沈瑶光正要到假山后面,却见到那婆子仿佛看见了自己,正懊恼打草惊蛇了,那婆子定是要立马走了。 谁知那婆子仿佛没看见似的,继续和那丫鬟凑在一块交头接耳的。 沈瑶光觉得事态有些不对,这婆子好像是故意要让自己撞见她们的。 并且此处是去听荷苑的必经之路,所以不难解释这两人定是特意候着沈瑶光的。 不管是要让她知道什么还是瞧见什么,定是对自己不利的。 沈瑶光不想如了对方的意愿,便转身朝着爹娘房中走去。 沈北人高腿长,此时已在屋中逗弄着和哥儿,见着沈瑶光进来,忙招她过来一同坐榻上。 于是沈瑶光和爹娘一同逗弄三个月大的弟弟。 沈竹和已经长高长胖了些,皮肤不再皱红,乃是细滑如瓷的婴儿肥,瞧着可爱了许多。 “弟弟可真可爱。”沈瑶光毫不吝啬地夸着沈竹和,捏了捏和哥儿的小肥手。 “瑶儿小时候也是这般过来的,爱人得紧。”沈北看着沈瑶光这副乖巧的小模样,想起姚先生对沈瑶光的照拂,有些欣慰。 于是便问沈瑶光,“瑶儿今日可有好好听先生的话?” 沈瑶光有心告状,又担心沈府觉得自己是小孩心性不懂姚先生的苦心,于是决定采取迂回战术。 “今日徐先生与杨先生很是关照瑶儿呢,瑶儿不懂得地方还特意指点了呢。”沈瑶光眨巴着眼睛,故意漏了那姚先生。 果不其然,沈北听到闺女赞了徐先生与杨先生却是不提姚先生,心下奇怪。 “姚先生呢?瑶儿难道不喜欢她?” “爹爹,瑶儿平素最是喜欢姚先生的,今日姚先生也曾特意指点瑶儿,只是今日露姐姐找瑶儿说话,姚先生竟只顾斥责瑶儿,瑶儿心中难过,故此不提。”沈瑶光露出一副“宝宝很委屈但宝宝都忍着”的表情。 沈北眉头一皱,这姚先生说的要多多照拂瑶儿便是这般照拂的?严厉可不等于能冤枉他闺女啊。心中又想,或许姚先生是误会了呢。 沈北顾不上揣测姚先生的心思,见沈瑶光这副表情忍不住将她抱进怀里拍着背哄。 “瑶儿不委屈了啊,爹娘知道瑶儿没有错就行了。” 林氏也心疼极了,一手抱着和哥儿,一手摸了摸沈瑶光的小脑袋。 “瑶儿明日便不去上学了。”沈北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沈瑶光大骇,就因为受了点委屈便不去上学了么,这是何等的溺爱。 “明日瑶儿随爹娘进宫去。”沈北又接了一句。 沈瑶光这才明白并不是休学,而是进宫啊。 等等,进宫?!沈瑶光心中雀跃不已,终于能见到真正的古代宫廷了,现代的小伙伴们还不知如何羡慕自己呢。 现代的小伙伴…… 沈瑶光突然有些高兴不起来。 “瑶儿?”沈北见沈瑶光有些出神,出声唤道。 “瑶儿去!瑶光想见皇上!而不是只书上见到。”沈瑶光一副很期待的样子,她认为这该是一个六岁女童应有的反应。 不知畏惧,只有好奇。 谁知这反应让沈北与林氏心中俱是一揪。瑶儿口中那个只能在书中见到的皇帝就是她的亲爹啊! 第13章 天家顾 睡前沈瑶光听落碧讲了些天家的情况。 当朝皇帝有七个皇子,两个公主。太子和六皇子乃是皇后所出,三皇子及大公主则是林贵妃所生,七皇子与二公主是容妃所生的龙凤胎。其余众皇子皆是宫中位份较低的妃嫔所出,而二皇子的生母已逝。 若说起宫中妃嫔,当以皇后严氏与林贵妃为二首,近来容妃又凭着七皇子与二公主颇受重视,隐隐有三足鼎立之势。 “林贵妃便是小姐的姨母呢。”落碧特意提道。林贵妃林妍乃是林氏林瓷的堂姐,闺中关系颇好。 而另一边,沈寒月和沈如梅知道计划失败后皆是咬碎了一口银牙。 “那臭丫头是不是知晓了我们的计划了?”沈如梅皱着眉说道,表情一派天真,心思却并不如此。 “应是不知晓的,看来这个三妹妹很是谨慎。”沈寒月亦是苦恼,只能再想计策,她再也受不了沈瑶光在她面前一派神气的样子了。 “我们可以叫娘亲帮忙吗?”沈如梅想着自家娘亲对那臭丫头也不是很喜欢的样子。 “择日便试探着问问娘亲。” 翌日清晨,沈瑶光迷迷糊糊地被叫醒。 “小姐醒醒,今日要随老爷和太太入宫呢。” “小姐若是困,到马车上闭会眼睛也不迟。” 落碧与水蓝俱是催着沈瑶光起床。 今日的沈瑶光打扮地比往日更为俏丽。头戴红珊瑚番莲花钗,绾着石榴包金丝攒珠髻,身着镂金百蝶穿花软烟罗裙,明艳不可方物。 “小姐真是镶金嵌玉的人儿!”水蓝很给面子地惊呼一声。 “我们小姐一向都是极好看的。”落碧看着沈瑶光的装扮满意一笑。 沈瑶光正要抬脚去爹娘房中,却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 原是林氏过来了。 “瑶儿都收拾妥当了?本是想让瑶儿多睡了会儿,再这时候来喊你的。”林氏今日也是打扮地很是庄重,却不带艳色,因着她本是极纯美的容貌,艳丽的装扮便不适合她。 “瑶儿不想让娘亲就等,我们这就过去吧。”沈瑶光上前拉着林氏的手。 随后与沈北一道上了马车朝皇宫驶去。 马车上。 “弟弟从不曾离开娘亲,瑶儿有些不放心呢。”沈竹和那么小小的一个,正是脆弱的年纪。 “瑶儿就是个瞎操心的,弟弟由奶娘带着呢,不会饿了他的。”林氏忍不住刮了刮沈瑶光的小鼻子。 “娘亲讨厌,这样瑶儿的鼻子会塌的!”沈瑶光表示抗议。 而一旁的沈北则有些沉默,也不知皇上会不会告诉瑶儿真相。便是不说也总会露出点形迹的,沈北第一次盼着自家闺女不要那么聪慧。 而沈瑶光见到沈爹沉默的样子,心下感叹这高官爹爹严肃起来真有几分架势。 当马车行到太和门时,沈父便下了车去上朝。 因着沈家地位特殊,是以马车可以直接驶到乐成门。 沈瑶光随林氏在后宫门口下了马车,由宫人引着去那林贵妃所住的临华殿。 这宫人是谁沈瑶光不知道,林氏却是知道的。 何坚何公公,皇帝内侍,虽只是从四品的太监,说话却很有分量。这何公公乃是皇帝的亲信,看来皇帝对瑶儿很是重视,生怕生出半点差池。 走了一刻钟还未到,沈瑶光心中感慨这南晋的皇宫也不小。 正想着,何公公却停下了脚步。 “两位主子,前面便是临华殿了,小的这就去通报一声,还请二位在此等候。”何公公态度很是不卑不亢。 “有劳何公公了。” 不一会的功夫,何公公从殿里走出,领着林氏及沈瑶光进殿。 林氏给何公公打赏后,何公公道过谢便退下了,一丝谄媚的表情也无。 沈瑶光随着林氏走进正殿,见上首坐着一位美妇人。 这美妇人头戴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绾着双凤纹鎏金银钗,耳戴金镶东珠耳坠子,着了件银红镂金云纹千水裙。那张脸更是平生仅见,有别于林氏的令人卸下心防的纯美,林贵妃美得令人屏息。 那双桃花眼简直是沈瑶光的升级版,敛进天下绯色,兀自尤带水光。 沈瑶光觉得自己怕是随了这姨母长的吧。 林妍见到沈瑶光,便挪不开视线,这和自己幼时七分相似的小脸,眼神中的好奇与探究,都令她疼惜不已。 明明亲娘就在眼前,却是一个探究着打量,一个克制着感情。 一定要找个适当的时机告诉瑶儿真相,如今时候未到。林妍这般想着。 “妍姐姐。”林氏怕林贵妃在沈瑶光面前露了形迹,忙喊道。 皇帝既然说过要将瑶儿留在沈家留到十岁,那么皇帝和贵妃二人便不应在十岁之前告知沈瑶光真相。 林氏对于自己阻挠姐姐认回女儿愧疚不已,却不后悔。 她的瑶儿在十岁之前都是属于沈家,属于她的。 “二妹妹。”林妍上前迎向林氏,亲热拉着林氏的手,“这个就是瑶儿了。” 林妍挂着慈爱的笑容冲沈瑶光说道,极力克制要想冲上去抱抱沈瑶光的冲动。 “姨母好~”沈瑶光望着林贵妃甜甜道。 林妍听到那声“姨母”心中一阵钝痛,却不得不掩下来。 “瑶儿真是玉雪可爱的人儿,初次见面姨母把这个送给瑶儿作见面礼可好?”林妍从锦囊里拿出一块玉坠,成水滴形状,玉色通透,乳色氤氲,上刻小字“如意”。 沈瑶光只当之一块上乘美玉,这般秀致灵透也是难得了。林氏却认出了这分明是那“镇魂玉”,相传给婴孩带上便能止惊悸,去梦魇,有温养魂魄的奇效。 可瑶儿已然不是婴孩了,这份礼物何尝不是一种弥补。林氏想到这层,眼中一涩就要落泪,忙忍住了。 沈瑶光敏锐地觉得气氛有些怪。 “瑶儿今日来得早,可曾用过早膳了?快过来吃点糕点吧,姨母这里的糕点师傅可是从一品阁中挖过来的老师傅。”林妍敛下心思,做出一副关爱小辈的模样,拉着沈瑶光坐下。 小几上摆着藕粉桂花糖糕,松穰鹅油卷,山珍珠翡翠汤圆。 这藕粉桂花糖糕凝结如胶,色入红玉,入口弹滑。松穰鹅油卷则是满口咸香,山珍珠口感柔韧,汤圆中加入了菠菜汁,瞧着便是如翡翠般通透的玉色。 沈瑶光当下决定日后要多多进宫找姨母。 “姨母这里的糕点真好吃!”沈瑶光吃饱喝足后毫不吝啬地给了一品阁老师傅一个大大的赞。 “瑶儿既然喜欢,日后就常来姨母这,姨母叫糕点师傅给瑶儿换着花样做。”林妍笑着给沈瑶光擦了擦嘴角的糕点屑。 沈瑶光看着近在眼前的绝色美人,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美人的桃花眼里含着的关爱有些太浓了。 沈瑶光很快回过神来,乖乖地点点头,道:“便是姨母不提,瑶儿也会厚着脸皮来的。” 林妍被这话逗笑了,沈瑶光觉得整个屋子都亮堂了些。 “姨母真好看!”沈瑶光满眼星星光,望着林妍,“要是瑶儿也能如姨母这般好看就好了,” 林家姐妹脸色俱是微变。 林妍摸了摸沈瑶光的脑袋,却留心不将发髻弄乱,嘴角是宠爱的笑容,却藏着几分苦涩,“瑶儿日后定会和姨母一样好看。” 就在这时,皇帝迈着大步走进临华殿,临华殿的宫女太监们都来不及通报,心中想着今日皇上为何这般匆匆。 司马宏甫一进门,视线便黏在沈瑶光身上。见着自家公主玉雪可爱,通透灵秀,有几分林贵妃的俏丽模样。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欣慰。 这女儿如今是这样健康又漂亮,谁还看得出来病弱的样子呢。 “臣妾参见皇上。” “民妇拜见皇上。” 林妍朝皇上福了一福,林氏则拉着沈瑶光跪下朝皇上见礼。 “快快请起。”司马宏虚扶二人道。 “听闻沈家三小姐是个惹人喜爱的,正好今日早朝无事,便想着过来见见,可见传言不假。”司马宏毫不吝啬对自家闺女的夸奖。 “瑶儿谢皇上夸奖~”沈瑶光冲司马宏弯着眼睛笑了笑,满是小女孩的娇俏。 司马宏心中软地一塌糊涂,脑中一个声音在叫嚣:瑶儿!叫父皇! 司马宏不动声色地克制感情,想着许下的十岁之约。 司马宏喝了口临华殿宫女端进来的君山银叶,笑着对沈瑶光道:“瑶儿可想去御花园?那儿有各种花花草草,还有蝴蝶和鸟林子,里边还有个池子,开满了荷花,可好看了。”似乎是怕被闺女拒绝,将那早已逛得有些厌烦的御花园说得相当美好。 沈瑶光见皇上这副诱哄的样子,当即十分给面子地重重点头。 心中却想着皇上对自己好得有些过了。 她可不认为自己有所谓女主光环让这些个大人物都对自己青眼有加。 半个时辰之前,朝堂上。 司马宏见底下有几个臣子蠢蠢欲动,一副想上奏的样子,心下有些不耐。 换在往日定然不会如此,可今日宝贝女儿在妍儿那里呢,他想快点见到自家亲闺女。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司马宏冷冷说道。 “陛下,臣有事启奏,臣……”是一个谏臣,整日唧唧歪歪鸡毛蒜皮的,司马宏的不耐到达顶峰。 “将折子递上来吧,退朝。”司马宏冷冷打断了他。 该谏臣看着司马宏离去的背影一脸懵逼,皇上咱按常理出牌行不? 第14章 遇游园 自临华殿进入后花园,入口处便是一片阴凉的竹林,竹上挂着些鸟笼子,里面都是些稀奇种类的鸟儿。 沈瑶光抬头一看,大都是小型观赏类的,红嘴相思鸟,凤头鹦鹉,绿蓝喜鹊,金画眉,青鸟,云雀,黄腹绿鸠…… 只是这些鸟儿俱是被关在笼子里由宫人定时喂养,倒是少了些自然的趣致。 沈瑶光细细地辨认,但仍有不少便是见都未曾见过,皇帝在一旁边走着边开口为沈瑶光讲解。 “此为百舌鸟,常见于乡野,喜食小虫及浆果。” “此乃宝兴鹛雀,生于蜀地。” …… 再往前走便是夏季园林,此时园林中一片姹紫嫣红。 紫凤梨呈紫红色小扇状,密密匝匝簇拥着。密生穗状的山桃草远远瞧着便是一片粉色的云团。淡紫的五瓣何氏凤仙傲然挺立。乳黄色倒卵型旱金莲正值盛开如群蝶飞舞。花篱下的粉紫樱麒麟羞涩地挤成一堆。五瓣白色水梅从枝上探出头来,令人稍感清凉。与水梅树比邻而居的则是那黄瑾树,此时树上零星开着几朵鹅黄钟形的黄瑾花。 “这里可真美!”沈瑶光忍不住赞叹一声,这里简直就是个夏季植物园。 “瑶儿喜欢便好,前面就是睡莲池了,现在正当好时节,瑶儿可想随朕前去看那睡莲?”司马宏哈哈一笑,复又说道。 只盼这宫里能有什么令她喜爱,到时回宫才会欢欢喜喜的。 待走近那睡莲池,便见到池上密密匝匝一大片巨型莲叶。沈瑶光心道乖乖!这哪里是睡莲,分明是王莲! 一片片莲叶如一只只浅口大盆,叶面光滑,叶缘上卷,又如浮在水面上的翠绿色大玉盘。 而王莲正处于初放期,花朵洁白如玉,形容巨大,花瓣繁多,约有六七十之数。 一阵熏风拂过便是浓郁的莲香。 前世沈瑶光的爸爸颇好园艺,因而沈瑶光对此也有些了解。这王莲分明是近现代方才从美洲引入,而如今这王莲却出现在这架空的古代。从南晋的官制及世家林立的情况来看,南晋放在中国古代历史中对应的应是魏晋南北朝时期。 三观被刷新的沈瑶光决定放弃考究。 司马宏见沈瑶光这般呆愣的表情,决定事后打赏全御花园的宫人。 “娘亲,我想到那莲叶里边去。”沈瑶光上辈子就想干这事,无奈见到王莲那时已经成年,恐那王莲承受不起她的重量便作罢了,可如今她可是个小娃娃啊。 林氏担心莲叶会破,当即皱了皱眉表示不赞同。 沈瑶光见了这表情便知道自己多半没戏了,直想对娘亲科普这王莲是可以承受一个小孩的重量的。 旁边的皇帝见沈瑶光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下好笑。 “瑶儿想去就去吧,朕命宫人在旁护着。” 沈瑶光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拗不过心中的执念。 说是叫宫人,却是皇帝亲自出马,伸手将沈瑶光抱起来放在离岸边最近的一片莲叶上。 沈瑶光心中想着,这皇帝真是亲民。 待双脚落在莲叶上,沈瑶光感受着脚下隔着莲叶的柔软水波,心中有些激荡。 司马宏牵着沈瑶光的手,见着沈瑶光脸上兴奋的表情便移不开眼了。 身后的宫人见皇上离池水这般近,皆是惴惴不安,担心皇上滑下去了。 不远处的林氏及林贵妃看着眼前的父女一个嬉笑玩耍,一个全心相护的样子,心下皆是感慨。 容妃有些苦夏,便来这御花园消暑,坐在凉亭中喝着百合绿豆汤,旁有宫女轻轻摇着扇子。 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皇上的声音,立马端坐起来询问宫女身上可有不妥。 “娘娘今日是极好看的,定能迷住皇上。”宫女红烛笑着赞道。 容妃一听,心下安定,便踩着优雅而妩媚的步子去与皇上来个偶遇。 容妃正想着要与皇上说二公主想念父皇了,七皇子又新学了几首诗诸如此类。 远远地却听到皇上的笑声,笑声爽朗欢快,便是一丝逢场作戏的味道也无。 容妃走近了些看过去。 一个打扮得玉雪可爱的女童正拉着皇上的手,站在莲叶上笑得一派天真。 容妃心中好奇,到底是谁家的女童能得皇上如此亲近。 待看清了那女孩的面容,容妃心中大震。 这女童分明与那林贵妃颇为相像! 容妃暗暗与林贵妃较劲了许多年,对这对手的美貌早就了然于心,便是闭着眼睛也能想出来的。 莫非大公主回来了?那我的玉儿怎么办? 容妃咬牙想着。这几年司马玉因为长姐被送往别宫养病,成了宫中唯一的公主,得皇上颇多疼宠,连带着容妃也被抬了位份。容妃在之前不过是个嫔妾罢了。 容妃当即便不动声色地回去了。 “红烛,你找人问一下今日后宫可有什么客人来了?”容妃懒洋洋靠在美人榻上对红烛吩咐道。 “是,娘娘。”红烛低着头退下了。 沈家。 “娘亲~你就帮帮我跟妹妹吧,那个三妹妹越发嚣张了,日后这府中如何还有我们的地儿了?”沈寒月是个有脑筋的,当即把孩童间的矛盾升级为地位高下之争。 小萧氏一听果然皱了皱眉,便是沈北日后要接管整个沈家又如何,那沈瑶光也不过是个养女。 沈寒月见母亲的表情觉得有戏,再接再厉道,“那三妹妹颇有心机,在长辈面前一片乖巧,在我们姐妹面前则是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没有半点对姐姐的敬爱之心,这样的妹妹我可不想要!” 沈如梅也是附和道,“娘亲你都不知道那沈瑶光如何趾高气昂呢!显然是不将我们二房放在眼里。” 小萧氏听完这些话脸色已经不太好看。 “那个丫头竟是这般的人?我平素最是讨厌这种心思深沉的,这件事就交给娘亲。” 沈寒月姐妹一听,相视一笑。 而另一边,红烛迈进永宁殿,对着容妃耳语一番。 “是沈侍郎家的女儿?”容妃心中想了下。骤然想起这不是个养女嘛,养女如何能与林贵妃那般相像。 容妃突然生出个骇人的推测,问道:“那女童几岁了?” “回娘娘的话,六岁。”容妃心道果然,推测被证实了,却半分成就感也无。 这所谓的沈家女儿便是那养在别宫的大公主了。容妃讽刺一笑。 “倒是个惹人爱的模样,只是若是阻碍了我与玉儿,便只管除去了。”容妃嘴上喃喃道。表情仍是一派温柔的模样。 午时,沈庭之从景山学院回来,先是朝老太太屋子走去。 “大哥儿啊,今日你娘亲带着三姐儿去宫里了,午饭你便留下来同祖母一道吃吧。”沈老太太将沈庭之招到跟前说道。 “是,祖母,说起来孙儿很是喜爱祖母这里的吃食呢。” 沈庭之听说妹妹是去见亲爹亲娘去了,心中有些慌。 吃完饭,沈庭之在后院中散了会儿步,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听荷苑,站在荷塘边吹了会儿风,笑着摇了摇头便折返回望尘轩。 一日不听妹妹甜甜的嗓音便有些不习惯呢。 沈大少爷明白了自己正在妹控之路上狂奔。 午后炎热得很,便是有冰块也不大顶用,沈庭之将外衣中衣俱是脱去方才躺在床榻上闭眼休息。 才睡着一会儿便问到一阵浓郁的莲香。 沈庭之迷迷糊糊地想,这听荷苑的香味飘得可真远。 沈瑶光从宫里带了几支王莲回来。先是去祖母房中送出一支,接着直奔哥哥房中。 手上拿着三支王莲,香气浓郁得有些过头。 沈瑶光见床上躺着个美少年,只着了件雪白的里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段纤长的脖颈和通透精致的锁骨,腰间盖了条薄被。 这美少年可入画。沈瑶光心中一动。 凑上前去,见那张精致俊秀的脸此时一片平和,眼睫微微颤动,如蝴蝶羽翼一般,唇如粉樱,光泽饱满。 沈瑶光真是爱极了这极品美少年的脸,忍不住想逗弄逗弄,便将王莲凑在大哥的鼻前。 浓郁的莲香不断钻入沈庭之鼻中,沈庭之微微睁开眼,便见到了眼前的巨无霸王莲。白中透粉,花瓣繁多。 沈庭之微微起身,便见到妹妹坐在榻边,举着王莲,脸上全是调皮的笑。 沈庭之睡梦中都担心瑶儿进了宫便不回来了,此时见到瑶儿心中一喜。 “这王莲是瑶儿从宫里摘回来的,可好看?”沈瑶光晃了晃手中的王莲,歪着头问道。 “自是好看的。”沈庭之笑得柔和。 “所以瑶儿来送哥哥一支啊。” 沈庭之接过王莲,唤了丫鬟进来。 进来的大丫鬟名月白,十八九岁的年纪,一副清秀的模样。 她接过王莲,又去寻了个闲置的花瓶,装了些水,便将王莲□□去,又将花瓶置于案上。 等月白出去后,沈瑶光将剩下的两只也放在案上。 “瑶儿扰了哥哥的午睡,瑶儿补偿哥哥可好?”沈瑶光眨巴眨巴大眼问道,一派灵气逼人的小模样。 “哦?瑶儿待如何补偿?” 沈瑶光听见哥哥的轻笑声,也不恼,说道:“瑶儿身上熏了茉莉香,有安神的功效呢。” 话刚说完就蹬了鞋爬上了哥哥的床榻。 沈庭之最喜爱妹妹这副鬼灵精的样子,当下便抱起妹妹放在了里侧。 沈瑶光抱着美少年,慈爱地拍了拍美少年的背。 “哥哥,快些睡。” “瑶儿这般抱着,哥哥有些热。”说完又将沈瑶光伸在他背后的手拉回来,将妹妹整个圈住。 “要不哥哥再脱一件?” 第15章 陆氏女 沈瑶光对于调戏哥哥这件事表示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毕竟这沈庭之是她平生仅见最美味的正太了。 十二岁的年纪就是行止再有气度,都带了些稚嫩。精致绝伦的脸正因年纪尚小缺了些棱角,方才美得超越年龄,模糊性别。 是以当沈瑶光凭着二十四岁的心理年龄慈爱地看着大哥时,沈庭之却被逗乐了。 “要不哥哥再脱一件?”此时沈瑶光的表情不可谓不天真,只是那眼神深处却藏着些挑/逗。 “哥哥再脱便不雅了。”沈庭之只当妹妹不懂,当即解释道。 沈瑶光见哥哥这一本正经的解释,觉得这美少年更加可口了。 不欲为难哥哥,沈瑶光见枕边放着一面蒲扇,便拿起来给哥哥扇风。 “瑶儿给哥哥扇扇~” 一阵阵微凉的风扑到美少年脸上襟上,将那雪白的里衣掀得更开些,甚至露出了一小片白皙的胸膛。 “瑶儿莫要累到了,若是要扇风叫月白来就好。”沈庭之轻轻按住妹妹的手。 沈瑶光听到“月白”的名字,当即想到那个清秀的女子,虽然她比哥哥大了许多,仍是不愿意她进来看到哥哥这副可口的样子。 沈瑶光放下扇子,钻进哥哥怀里。 这天气愈来愈热,便是院里都放了些冰石,仍是不顶用,和哥儿也热得睡得有些不安稳,林氏忙擦了擦和哥儿身上的汗,拿着扇子轻轻扇了几下,和哥儿这才又熟睡过去。 沈北走进屋子,见此情景,怕妻子手酸,拿过扇子自己给儿子扇起了风。 “明日阿茜要回来一趟,可能还要住几天。”沈北边扇风边说道。 “小姑要来?可吩咐下去准备了?”林氏有些差异,无缘无故地要回来在娘家住几天,这是两口子吵架了? “据说还是因为添丁的事,陆王把陆从深逼得有些紧。” 林氏叹了声,这小姑行事方面是挑不出什么错处的,就是生不出儿子,陆从深这几年来都不曾纳妾也算是给足了沈家的面子了。 翌日辰时,沈茜携着两个闺女下了马车,门口林氏和小萧氏已经候着了,两人见状便迎了上去。 “小姑,这有段时日不见了,倒是想念得紧。”林氏亲热地拉过沈茜的手。 小萧氏则有些不自然,当初还在闺中时就与这小姑子彼此不对眼,如今两人俱是为添丁的事烦恼不已,有心想和解又拉不下颜面。 倒是沈茜见了小萧氏这副模样,冲她笑了笑。 昔日同样被宠爱过度的小姑娘如今仿佛变了模样。 沈茜将自己两个女儿拉上前,说道:“昙儿,琪儿,来见过两位伯娘。” “大伯娘,二伯娘好。”两个小姑娘齐声喊道。 众人将视线移向这两个小姑娘,见这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姐妹花,心中暗赞一声。两人俱是身着鹅黄点翠云杉裙,只是一人头戴羊脂雕茉莉小簪,一人却插着红翡翠鲤鱼钗环,因此一个显得如出水白莲,一个却像那人间富贵花。 “这是昙儿,这是琪儿。”沈蓉又担心大家分不出这孪生姐妹,未免尴尬,她便主动解释道。 原来那个白莲一般纯净可人的便是陆昙,这位也是先出来的那个姐姐。 而另一个金玉般的人儿便是那陆琪,也就是妹妹了。 林氏及小萧氏忙笑着将三人迎进门,而陆府的两个丫鬟则跟着进去了,余下的仆妇小厮则帮着将后面那辆马车上的物事搬下来。 过路人瞧见这情形,便有明白人说道,“这便是沈家那嫁入陆府的小姑子了。” “可不是,瞧这阵仗竟像是要住一段时日了。” “莫不是吵架了?” …… 沈茜进了老太太房中,眼中一涩,忙扑进老太太怀里。 沈老太太心中揪疼。 “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可怜的闺女!”沈老太太用手帕擦了擦眼泪。 “娘。”沈茜又唤了声,却有些说不出口。 沈老太太看了眼林氏与小萧氏,说道:“说吧,你是我沈家的闺女,没得让人欺负了,娘与沈家人都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沈茜心一横,说道:“王氏要给从深纳妾!陆王也同意了!呜呜……女儿要怎么办啊娘亲。” 沈老太太眼一闭,心中其实早有猜测,但此时确实是沈家理亏,这都九年了愣是没有一个男孩儿。 “这王氏真是贯会作妖!”沈老太太只得将矛头指向王氏。 这王氏乃是陆王的续弦,陆王原配在几年前因病去世。这王氏出自太仓王氏,为当初显赫的太原王氏的支系,如今虽已趋没落,可王氏还是颇以此为傲。 沈茜又只管哭。 沈老太太揽过沈蓉,拍了拍背,又问道,“那陆从深可同意了?” 问到这个沈茜哭得更厉害,抽噎着说:“对于纳妾这事,从深往常都是避之如蛇蝎,这回却有些犹豫了,女儿这才气不过携了昙儿琪儿跑回娘家。” 沈老太太又是生气又是失望还很无奈,抱着闺女没有说话。 林氏作为长子媳妇自然要负责安顿好小姑子及两个表姑娘。 这倒是好安排,沈茜出嫁后她的闺房就连布置都未变,只消差人打扫打扫,铺凉席玉枕,置些冰块便是了。 沈瑶光中午下学回来,昨个儿便听娘亲说过了今日姑姑和表姐们要回来,心中很是好奇。 待到吃午饭的时候,众人皆被招到沈老太太处。 沈茜难得回来一趟,这便是真的全家团聚了。 只是沈老太太一看到沈南身后的云氏及沈行舟便脸色一黑。 沈老倒是没什么,当即叫众人坐下。 今日亦没有分席,沈瑶光便夹在娘亲与哥哥之间坐了。见对面就是那表姐陆昙,那张精致的小脸在见到沈瑶光望过来时抬头冲沈瑶光笑了笑。年纪虽小,笑得却温柔。 沈瑶光亦礼貌地回笑。 席间,沈瑶光因为手短有些够不到,便央着哥哥给她夹菜。 沈庭之一一应了,一副很听使唤的样子,还额外帮妹妹把虾剥了。 一时间沈瑶光对这美少年很是满意。 而陆昙姐妹皆是有些羡慕,她们怎么就没有这样会照顾人的兄长呢。 沈如梅见到陆昙姐妹的表情,翘了翘嘴角,当即也要沈行舟帮她剥虾。沈行舟点点头,沉默着帮她剥了,还连带沈寒月那份一起了。 沈如梅接过虾,抬着下巴对沈行舟笑了笑,心中想着哥哥一定会受宠若惊吧。复又转头看向陆昙姐妹,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陆琪有些不服气地轻哼了声,陆昙则是冲沈如梅包容地笑了笑。 在陆昙姐妹旁边的沈茜瞧见这一幕,脸色有些不好看。 要是她生得出儿子,昙儿琪儿便不用羡慕别人有兄长了。如今便是没有兄长,有个弟弟也是好的啊。 沈瑶光自然也注意到了,心中觉得这沈如梅真是幼稚又可恶,当即说道:“昙姐姐,琪姐姐,待会吃完了瑶儿想同你们一起玩儿。” 两个表姐俱是抵抗不了小萝莉的魅力,立马点头应下,将方才的失落抛到脑后。 沈庭之看着妹妹笑着的侧脸,心下柔和。 沈如梅见沈瑶光偏帮着表姐,心中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但随即想到和娘亲姐姐共同的计划,又没那么生气了。 毕竟这丫头神气不了多久了。 用过饭后,沈瑶光同表姐们一起去了姑姑出嫁前的院子,闻秋苑。 此时院里已经收拾妥当,可以住人了。林氏又新派了些丫鬟仆妇到这院中,生怕有个疏漏。 说到要玩些什么时,陆昙表示想找人手谈一局,陆琪说想去后院找些花好做口脂香囊等物,沈瑶光则表示一切听表姐的。 沈瑶光当即去望尘轩找了大哥来。 “大哥,你同昙姐姐下会棋吧,我同琪姐姐去找花。” 沈瑶光想着她又不会下围棋,无法满足才女陆昙,只好求助大哥咯。 沈庭之点点头,便拉着妹妹朝闻秋苑走去。 于是陆昙与沈庭之下棋,沈瑶光则配着陆琪去院子里四处寻花,沈瑶光也不知道这表姐要找的是什么,只是跟在后面走罢了,心中感叹古代小萝莉技能多啊。 随后两人来到一株石榴树下,陆琪有些雀跃,这石榴花用来做面脂口脂都是好材料。 另一边沈庭之与陆昙正下得酣畅。 陆从深是棋艺一绝,陆昙自小被爹爹灌输围棋知识与谋略,在同龄人中几乎无出其右者。 沈庭之与她斗得不相上下,情势有些焦灼,这让陆昙有些惊讶。 当然沈庭之就更为惊讶了,这表妹下起棋来心思缜密得像个成年人。 “昙妹妹好棋艺。”沈庭之当即赞道,“哥哥要认输了。” 陆昙见表哥分明尚有退路便认输了,也明白不必计较输赢,当即笑了笑,说,“表哥也不赖。” 语气分明比之前轻松多了。 这陆昙自进入沈府便有些紧张,毕竟不知自己家,又是因家中丑事来的,便自在不起来,这时同表哥下了盘棋方才放松了些。 那边沈瑶光唤了丫鬟过来帮忙摘花,捧着些石榴花回来,便见到自家大哥同表姐相视而笑的模样,心中竟有些不舒服。 定是占有欲在作祟,沈瑶光定定地想,但是自家大哥日后定会天天与大嫂“相视而笑”的啊。 这般想着,沈瑶光有些恼。这磨人的……美少年。 第16章 鸳鸯归 就在沈茜及陆昙姐妹住在沈府的第二日,陆从深便找上了门。 沈瑶光刚下学堂便见水蓝小跑过来说府中来了客人。 水蓝做事不及落碧稳妥,但打听些消息很有一套,加之性子活泼能与沈瑶光凑趣,是以林氏才将水蓝送过来。 “是何人?” “便是那要纳妾的姑爷了!”水蓝哼了一声,有些不爽快。 沈瑶光瞪了水蓝一眼,妄议主子到哪里都是不对的,幸而现在没有旁人。 水蓝吐了吐舌头表示自己知错了,遂又道:“小姐你等会再去老太太房中,此时姑爷正在房里呢,而且老太太瞧着有些生气的样子。说到后面已经将声音压得极低。 沈瑶光点点头,想着老太太不生气才是怪事,自家闺女都被气回来了。 沈瑶光到底没有急着往老太太房中走。 春明苑上房。 “因家父态度强硬,从深难以违抗。”陆从深抬头见老夫人脸色难看,又道:“纳妾不过为了子嗣,从深的心仍在茜儿这里,不会叫茜儿受半点委屈的。” 沈老太太脸色稍霁,见眼前相貌堂堂的女婿这副忐忑的模样,心下不欲过多为难。 况三妻四妾本为常事,无可厚非,便是后院十几个姨娘,外人也只道一句风流,也没有什么好过多苛责的了。 且茜姐儿多年未添丁,陆家是有理由纳妾的。 陆从深见老太太沉默着不说话,当即表示:“从深愿意留子去母。” 沈老太太一听眉头大皱,她虽有时横了些,却不是个狠毒的。妾虽低贱,却也是人命。 “由远大可不必如此,唉,你的心意老身知晓了。”沈老太太捏了捏眉心,又道:“但是劝回茜姐儿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陆从深心中一喜,又是一忧。 沈瑶光在房中喝了口茶,这是那福鼎白茶,口味清淡,很是解渴。 又坐了会儿,想着那姑父应当同祖母说完话了,便朝着春明苑走去。 途中竟遇到了大哥,沈瑶光蹦跶着上前拉住大哥的衣袖。 沈庭之亦是方才下学便朝着祖母的院子走去,已经得知了姑父来了沈府。 两人才走至门口便见到陆从深从里边走出。 “姑父。”两人俱是停步喊道。沈庭之朝陆从深作了个揖。 见着两个侄儿侄女,陆从深点头回道:“大哥儿,三姐儿。” 陆从深似乎是想笑笑,但是心中苦涩,竟是有些笑不出。 他还不知要如何哄回妻子呢。 沈瑶光同大哥回头看了眼陆从深朝闻秋苑走去的背影,心中俱是为其祈祷。 待两人走进房中,便见到平时脸泛红光的祖母此时一脸的疲惫。 “祖母可是累着了?”沈庭之上前走了一步问道。 沈老太太勉强笑了笑,说:“不碍事的,祖母还精神着呢。” “祖母可不要骗瑶儿啊,瑶儿都看得出来祖母需要休息了。”沈瑶光凑在沈老太太膝下,仰着脑袋说道。 沈老太太轻轻拍了拍沈瑶光的脑袋,笑骂道:“你这个鬼机灵。” 沈瑶光得寸进尺得在祖母手上蹭了蹭。 沈庭之有些失笑,妹妹总是这副甜糯乖巧的样子,让他颇为庆幸自己有个这样可人疼的妹子。 “瑶儿说的是,祖母应当休息休息,庭之和妹妹便不多叨扰了。”说罢,沈庭之牵着妹妹的小手向祖母躬身行了一礼便回去了。 闻秋苑。 “茜儿,我说的话句句属实,我从来都是只爱你一人的。”陆从深说得很是真挚,当即要揽妻子入怀。 沈茜一推一躲,不说话,但是抗拒之意很是明显。 “好娘子,不要生为夫的气了,回去了那个妾生了子便随你处置了。”沈茜一听到“妾”字,便想到王氏送来的那个丫头,生得千娇百媚,身材饱满勾人。 只是还没来得及给她名分,沈茜便已经跑回娘家了。 说来这王氏也是居心不良,随便找一个清秀的姑娘沈茜也好受些,偏这个丫头是这么个模样,不是明摆着来勾/引她家夫君吗。 陆从深见妻子仍是不说话,便不管不顾地上前圈住她,在她耳边说道,“茜儿醋意这般大,为夫心中既高兴又难受。”说完还轻轻呵了一口热气。 沈茜浑身一个轻颤,侧过身轻推了下陆从深宽阔的胸膛,这回却不是真的推拒了,当下垂着眼说道:“那能换个丫头吗,那丫头看着就不是好的……” 陆从深见娘子羽睫轻颤,说不出的撩人,还未等她说完便吻在她的眼上。 “都听娘子的。” 陆家这边的矛盾解决得有些快,实在是因为沈茜就是个心软的,这次出走怕也是等着丈夫哄回自己。 而陆从深态度也相当诚恳。他原是关心则乱,心中惴惴,之后见沈茜因着爱意向父母的决定妥协了,心中熨帖,当下决定要不顾王氏反对,换一个相貌平常的丫头。 王氏虽然强势,陆从深也不是纸糊的。 天黑之前陆从深便回去了,沈茜仍是留在沈府。 两人约好了待陆从深与王氏周旋好了再接沈茜回去。 于是陆昙姐妹也是跟着留下来,这一留便是两日。 由此,王氏之难缠,可见一斑。 另一边,王氏气得艳丽的脸都有些扭曲。 这陆从深一向是听话的,这次却为了那沈氏跟她抬杠,还将陆王搬出来了,就为了换个丫头。 王氏本来心中早有成算。这丫头是个调/教好了的,长得妩媚,身段勾人,床/上/功/夫也很是了得,又有把柄拿捏在自己手中,分明是个绝佳的棋子,如今要她弃了这枚棋子,叫她怎生不气! 结果陆王轻飘飘一句话:“换就换吧,反正只是为了子嗣。” 王氏只好答应,心中却憋闷至极,面上却得做出一副明理的模样。 说起来这王氏比陆从深年纪还要小,却要管继子的房中事,陆从深面上不显,心底却犯恶心。 闻秋苑偏房,沈瑶光与陆家姐妹呆在一块,方才陆昙教她下围棋,沈瑶光头晕脑胀愣是没听懂。 撅了撅嘴便是不乐意学了,沈瑶光便摇着陆琪的手臂央着她教自己做面脂口脂。 陆琪便当着沈瑶光的面演示,一边还稍加讲解。 就见陆琪取了牛髓以温酒浸泡,以蒿草发色,滤过之后置于漆盘中冷凝,再和以榴花,裹以清油。 “这才做出来的须放置几日方才能用。”陆琪将口脂倒入一只漆盒,盖上盖子说道。 沈瑶光正感叹着,这口脂一瞧便是纯天然无添加的好东西啊。 “大姐儿,二姐儿!”门口进来一个丫鬟,瞧着是沈茜的贴身丫鬟映莲。 “什么事?”陆昙从容地看过去,眼中却有期盼。 “夫人要我们收拾收拾好出发了,家里事情办妥了。”映莲眼带喜色。 “真的?那王氏……祖母答应了?”陆琪当即睁大眼睛道。 “正是,两位小姐快唤人收拾收拾吧。” 现在不走,待会天色渐晚就只好再留一日了,已出嫁的小姑子自然是早点回去为好。 沈瑶光同府上众人将姑姑及陆家姐妹送到大门口。 此时陆从深正在门口等着,瞧着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沈瑶光心中有些不舍,这陆昙与陆琪哪一个都比自家亲堂姐们好得多。 陆昙与陆琪俱是亲热得抱了抱沈瑶光,口中说着:“瑶儿妹妹什么时候可要来我家玩耍啊。” 沈瑶光乖乖点头。 沈寒月与沈如梅见这三人感情甚笃的模样,俱是不忿,同是表姐表妹的,怎么就这么偏心! 陆昙似有所感,偏过头朝沈寒月姐妹笑着说道:“寒月姐姐,如梅妹妹,有空可要来沈府玩啊,我同阿棋定会好好招待的。”那笑意温柔似水,对之前的事毫无芥蒂。 沈寒月回以一笑,当即应下了。 沈如梅有些不自然,侧过脸轻轻“嗯”了声,算是应了。 沈瑶光见了这一幕,心想是不是自己不够温柔,堂姐们才没有在她面前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 陆琪仍是不大搭理她们,只管摸着沈瑶光的小脑袋。 沈瑶光觉得自己发型乱了,当即抬头瞪了一眼自家表姐,陆昙见状,笑着拉开妹妹的手,口中说道:“你就放过瑶儿妹妹吧,瞧瞧瑶儿妹妹头上都毛霍霍的了。” 这一说沈瑶光立马伸手摸头顶,觉得仿佛并没有陆昙说得那般严重,正要说什么,就见众人皆是好笑地看着自己。 沈瑶光老脸一红,当即躲到大哥身后,伸出一只小脑袋来冲陆家姐妹吐了吐舌头。 众人皆是被这小家伙逗笑了,沈寒月姐妹则面色不虞,只觉得这丫头到哪里都爱抢风头。 沈茜也很是喜欢这个可爱的三姐儿,冲沈瑶光笑了笑便拉着俩闺女上了马车。 陆从深则走在后面,朝众人拱了拱手,便一撩袍摆,转身上马车。 沈家众人站在门口目送了会儿便回去了。 而后面的日子沈瑶光则常常被自家娘亲大清早的带去宫里,沈瑶光表示睡不够,然而娘亲却不知为何有些坚持,与平日里见不得沈瑶光吃半点苦的样子大不相同。 沈瑶光心中疑惑,便问道:“娘亲为何要瑶儿频繁入宫呢。” 林氏笑着蹲下身,“因为瑶儿的姨母很想瑶儿啊。” 沈瑶光想到姨母对自己确是宠爱有加,便释然了大半。 而与此同时,沈家三小姐的名声也传出去了。 传闻说,沈三姐儿颇受皇上及林贵妃的宠爱,是个了不得的。 又有人说,这养女这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被沈家收养也就罢了,连天家都颇为眷顾! 而被议论的主角沈瑶光此时正在马车中靠在娘亲身上补觉。 第17章 司马言 今日三皇子脸上一片喜色,既不捉弄下人了,也不欺负司马玉了。 一刻钟前,林贵妃进了三皇子房中,房里的少年扑上来一个熊抱。 林贵妃推了推怀中黏得有些紧的少年,说道:“言儿,松开些,母妃要喘不过气了。” 司马言这才略略松开些,但仍是不放手,还用脑袋蹭了蹭自家娘亲。 “言儿就知道母妃会向父皇求情的。”原来,司马言因为在同司马玉玩耍时“不小心”害得司马玉跌了一跤,还掉了颗门牙,皇上便罚他禁足一月。 司马言贯是讨厌那二公主的,跟屁虫似的,赶也赶不跑,又娇气得很,动不动就哭,那天也是不耐得狠了想整整这丫头不叫她再赖着自己,结果司马玉摔得不轻,当即牙就豁了。 司马言有些慌神,扶起司马玉想哄着她不要告状,结果当晚就被父皇罚了禁闭。 “言儿,今日瑶儿要来,母妃上回同你提过的,母妃想着还是叫你们见上一见,只是言儿千万不要露出形迹,不要叫瑶儿知道了,明白吗?”林贵妃本是想着司马言年纪小,性子又跳脱,若是见了瑶儿恐会瞒不住,是以迟迟未叫两人见面。 “真的吗母妃?言儿一定瞒得好好的!”司马言立马眉开眼笑,他本是极想去看的,母妃就是不放心,如今也不知怎么松口了,自然是惊喜的。 “真的,言儿现在就随母妃出去。” 沈瑶光进入临华殿时,殿里除了姨母还有一个少年。 这少年瞧着十岁上下,着了银红绣螭锦边长袍,头戴金丝玉冠,银白锦边束腰下挂着一块血玉,整个人瞧着贵不可言,但他脸上却挂着开朗的笑容,如同阳光透过白玉,可令冰雪消融,可令春暖花开。 司马言在沈瑶光进门时便按捺不住打量,见自家亲妹子玉雪可爱,灵透可人的模样,不知比那司马玉讨喜多少! 沈瑶光跟着娘亲向林贵妃行过礼后,林氏又拉着沈瑶光说:“瑶儿快见过三皇子。” 三皇子?沈瑶光心道怪不得,原是这般尊贵的少年。 “见过三皇子殿下。”沈瑶光朝司马言福了一福。 司马言笑着说:“表妹原是这般玉质无双的人儿,表哥心中甚是喜爱。” 司马言用表妹表哥之称淡化了“三皇子”带来的疏离感。 沈瑶光忙笑着说过奖,心中却想这三皇子说话也忒不避忌了。也许是年纪尚小的缘故吧。 “瑶儿啊,你今日便随着表哥四处玩玩吧,姨母同你娘亲说说体己话。”林贵妃这就要打发沈瑶光走了,其实她的目的本就是叫自家儿女见上一见,好全了她的遗憾。 林贵妃这般说着,又看了一眼三皇子,那眼神里分明写着:你给我悠着点。 三皇子眨了眨眼表示会意了,遂带着亲妹子出了殿。 三皇子思索着女孩子爱玩的游戏,便回想平日里司马玉央着自己陪着玩些什么。 “表妹可想荡秋千?前面那个秋千荡得又高又稳当。”三皇子蓦然想到司马玉经常要自己推她荡秋千。 虽然自己有意无意将她荡下来过一两次。 沈瑶光不忍拂了小少年的好意,只好点点头。 三皇子笑得更开,拉着沈瑶光往前走。 沈瑶光眯着眼看了看这少年拉着自己的手,心中想着好一个自来熟的少年! 沈瑶光坐上秋千椅,两只白嫩小手握住了两边的藤绳,身后的少年先是轻轻推了几下,然后逐渐加大力。 秋千越荡越高。 许多年未曾荡过秋千,沈瑶光现下竟觉得有些舒爽,且这少年放开手脚了荡,很合她的胃口。 花草隐蔽处,一个老嬷嬷半蹲这身子,瞧见三皇子同一个女童嬉笑玩耍,心下明了,赶紧回去禀报主子。 三皇子第一次与亲妹子相处,恨不得把所有好的都给她,荡完秋千又说带她去荷塘上泛舟。 沈瑶光见当下日头渐渐毒辣起来,有心想拒绝,但是见到面前小少年灿烂明媚的笑脸,又怎么都拒绝不了。 倒是司马言见妹妹有些迟疑的样子,便明白了小姑娘怕晒,也不勉强了。 “泛舟便不去了,只是表哥有样东西要给你瞧,随我来吧。”司马言年纪小小倒是一派洒脱的样子。 说完便又拉着妹妹的小胳膊往前走。 见妹妹盯着他的手看,司马言一笑,松开了妹妹的手臂,却转而往下牵住了妹妹的小手,那小手温软滑嫩,司马言满足地喟叹一声。 沈瑶光一阵无语,只好由他去了。 结果司马言竟将沈瑶光带入了他的房中。 沈瑶光正参观这小少年华丽整洁的卧房呢,却见这少年从床底拿出一只白瓷盒,盒上有小孔。 司马言轻轻地打开小盒,将里面的东西捉在手中。 沈瑶光凑上去一看,竟是一只蟋蟀! “表妹别怕,这是表哥的常胜将军,表哥只给你看,连母妃都不知道呢。” 司马言就要将蟋蟀凑得更近些,沈瑶光连忙跳开。 不得不提,沈瑶光就是个怕苦怕痛还怕虫的主儿。 “表妹这般害怕作甚?这小家伙不伤人的。”司马言难得柔声哄着。 不伤人,但是吓人啊。 沈瑶光心中给这表哥差评。 “表哥还是拿开吧,瑶儿最怕虫了。”沈瑶光一副抗拒的模样。 司马言听了,只好作罢,却有些遗憾妹妹竟少了这么个乐趣。 司马言只好带着沈瑶光出了房,就要问瑶儿心底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就听到“哎哟”一声。 沈瑶光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后脖颈下去了,怪不自在,生怕是虫,急得恨不得把衣服脱了。 “表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司马言有些着急。 平时熊归熊,妹子出事可是半点不含糊。 “感觉好像有虫子从脖子后面下去了。”沈瑶光皱着眉头道,小手不停地试着挠后背。 “这是块空地啊,理应没有什么虫子才对。”司马言当即就要掀开沈瑶光的衣领看。 沈瑶光一躲,说:“不劳烦表哥了,可有地方方便瑶儿更衣?”心中直吐槽这少年是没有男女之防吗,虽说这身子只有六岁。 司马言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这是自己亲妹子啊。 “好吧。”司马言点点头,随后高声唤了声:“碧桃!” 随后一个丫鬟上前领着沈瑶光前去更衣,去的是最近的司马言房中。 沈瑶光脱了里衣仍是觉得浑身不舒服,便唤碧桃进来看看。 “碧桃姐姐,帮瑶儿看下后背可有不妥?” 那碧桃忙上前细细查看。 只见这女童白嫩的后背处竟有一个小红点,很小的一处,但因着皮肤过于白嫩,倒衬得很是醒目。 “呀,后面有个小红点呢,是被虫子咬了口罢?” 沈瑶光一听便蹙起了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司马言听闻妹妹真是被虫咬了,当即要宣太医来,沈瑶光失笑,这么个小事便宣太医倒显得自己娇贵得很,于是当即否决了。 司马言有些为难,随即又道:“既然瑶儿不愿太医来,正好表哥这里有白玉膏,瑶儿现在便去涂涂罢,别拖久了待回家就得肿了。” 这白玉膏除了能治疗跌打损伤,还能防治蚊虫叮咬,是贵族们常备的外用药,平常百姓却难用得起。 沈瑶光这下便应了。 “事情可办妥了?”容妃靠在美人榻上,懒懒问道。 “回娘娘的话,一切妥当,奴婢亲耳听到那小丫头叫唤了一声呢。”红烛拿起扇子同旁边的丫鬟一起为容妃扇风,语气中是掩不住的得意。 “嗯。”容妃满意地点点头,仍是倦懒地闭着眼,“不愧是从小跟着我的,办事就是妥帖。” 红烛抿嘴一笑,又听自家娘娘说道:“如今这天气越发热了啊。” 随后林贵妃又留了二人用午饭。 沈瑶光用饭的全程都感觉到一道视线一只黏在她身上,有些不自在,抬起头一看,将三皇子的痴汉眼神逮个正着。 沈瑶光扶额,这三皇子难不成中意自己? 司马言无辜脸,妹妹吃相太可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沈瑶光为了结束这种视线,便早早地吃完了。 回了沈府,当晚沈瑶光留在沈老太太房中用饭。 沈瑶光只觉得今日的饭菜不太入味,便少用了些。 待饭后甜点上来了,沈瑶光才雀跃了些,祖母房中的糕点师傅可是相当给力的,便是比上姨母那儿的一品阁师傅也是相差不了多少的。 沈老太太自然留意到了瑶儿今日胃口不好,便提早上了甜点。 沈瑶光拿起一块菱粉糕咬了一口。 却是皱了皱眉,往日里格外清甜的菱粉糕今日竟也寡淡无味。 “不好吃?瑶儿平日里可是很喜欢这吃食的啊。”沈老太太见沈瑶光皱眉,当即问道。 “祖母,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吃什么都没味儿。”沈瑶光嘟嘟嘴道。 “定是天气热了,上火了罢?气血躁了胃口不好使常有的。”沈老太太笑笑说,又道:“桃红,吩咐下去,做一碗绿豆汤来。” “谢祖母!指不定瑶儿就是上火了呢。”沈瑶光笑了笑,等着她的绿豆汤。 第18章 七月七 这段时日沈瑶光没来由地精神不济,唤了大夫来皆道“天热所致,祛暑便可。” 沈瑶光只觉得胃口不佳,往日里最爱的吃食如今都寡淡无味,不仅如此,整个人仿佛置身水中,或是蒙在一层雾里,感觉憋闷异常。 沈庭之着急,平日里乖巧又黏人的妹妹如今精神恹恹,叫他一阵恐慌,担心自家妹妹旧病复发。 而宫里的林贵妃与皇上得知这个消息,皆是心中大震,唯恐瑶儿是因为受不住宫里的龙气,于是短时间内也便不再唤沈瑶光入宫了。 这天正是七月初七,沈父沈母便想借这由头让沈瑶光出去玩耍,说不定精神就好了呢。 “瑶儿可想去看花灯?”沈庭之蹲下身拉着妹妹的小手与之平视。声音带着些哄的意味。 沈瑶光点点头,她对这古代花灯很是感兴趣。正好一解近日烦闷。 入了夜,滦水上仍是一片灯火通明。 平日里宽阔的石板街此时显得很是拥挤,两旁的店铺及摊贩处皆是挂满了花灯。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绚丽多彩,光华流转间美不胜收。 沈瑶光细细看去,见这些花灯中多以莲花灯为主,有可以提在手中的,也有许多是用来放河灯的。自然也不乏其他样式的花灯,兔子灯,宝塔灯,七彩琉璃灯等,许多花灯面上皆是有字画,有仕女端坐图,美人执扇扑流萤图,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彩绘,莲叶何田田的丹青……皆是精妙巧致。 两旁亦是不乏吆喝的小贩,卖糖葫芦与画糖人的,卖饼的,卖些异域小物件的皆有,而络绎不绝的行人则使者石板街更为拥挤,摩肩接踵的。只是不少贵公子小姐们均是有护卫在四周,且平民见到贵族皆是不自觉地离得远些,生怕冒犯了,是以沈瑶光众人走在路上倒不会被人群挤得着恼。 沈瑶光因着个子矮难以得见花灯盛况,沈父则把她抱在怀中,现在沈瑶光比她爹还要冒出半个脑袋了,颇有种俯瞰众人的感觉。 “瑶儿想不想要个花灯?”沈父看着女儿四处望着,表情不似平时那般无精打采,心下一喜。 “嗯!瑶儿想要荷花灯!届时好去河边放了。”沈瑶光搂住爹爹的脖子说道,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她与这比她前世大不了几岁的沈父这般亲密竟未生半点不自在。 在这个时空待得久了,竟不自觉地将自己融了进去。 “河灯等我们到河边的再买好不好?现在给瑶儿买一个兔子灯吧?” 沈瑶光想了想也是,便应了。 于是沈父抱着沈瑶光,沈瑶光提着兔子灯,与旁边走着的哥哥时不时说着话。 这兔子灯白里透粉,里间的灯光透出,瞧着如玉般通透,映得沈瑶光一张粉嫩小脸熠熠生辉,泛着暖玉的色泽。 沈庭之一侧头就看见妹妹眼中满盛着星光与灯光,与他说话时眼里光华流转,摄人心魄。 若说六岁的女童有动人心魄的魅力,实在令人不信,但是这女童身子里乃是成年人的芯子,眼中神采自然与寻常幼童有所不同。 沈庭之手里捏着妹妹的小手,心底柔和。 “沈兄。”远远地听见一声喊,音量并不大,甚至是低沉的,却极有穿透力,让沈父立即略微停住脚,朝声源看去。 那人着了一身月色长袍,肤色如玉通透,在月色下竟生出浑然一体之感。 此人正是云简。 “云弟。” “云叔。” 沈瑶光看过去的时候,略微晃了晃神,这云叔立于人群之中,却无一人靠近他,皆是小心地绕了过去,他怡然自得的朝这边笑着,容色姝丽不凡。 “云某有幸,竟在此偶遇沈兄,不如一同前行?”云简笑得洒脱,言语间却并没有征询之意。 沈北自然笑着同意了。 说起来这一行人还真是颇为引人注目。 美大叔抱着小萝莉,旁边是美少年与俊秀青年,皆是容貌上乘。 在这种节日里,女子皆是大胆些。众人瞧着那美大叔应是女童的爹,旁边的美少年又年纪尚小,于是火力全朝着云简来了。 云简与沈北等人同行时,浑身疏离高远的气质收敛了些,少女们见此人俊秀无比又温良恭谦的模样,便大着胆子表达倾慕。 一路上皆是暗含秋波的眼神,“不小心”飞过来的手帕,甚至还有扔过来的鲜花。 沈瑶光表示,云叔你还是自己走吧。 沈庭之看着飞过来的几支花,有些愕然,美少年难得露出这般表情,为其透着仙气的容颜添了几分真实,沈瑶光却无心欣赏,忍不住心中腹诽,现下的人连十二岁的少年都要觊觎吗? 众人行至滦水边,此时河边人有些多,便又沿着河岸向前行走了一截。 沈父唤了小厮去买了莲花灯来。 沈瑶光见合中火光点点,寄托了人们心愿的花灯不疾不徐地朝河中心飘去,一时竟生出些怅然,却道不出这怅然由何而来。 沈父放下沈瑶光,将花灯放在女儿手中。沈瑶光忙托稳了。 沈瑶光站在岸边,沈父与沈庭之微扶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栽进河里。 沈瑶光只能由着他们去了,双手托着那莲花灯小心地置于水面上,若问她有什么愿望,还真不好说。 现下当务之急应当是胃口快快好起来。 随后沈庭之也放了一只,沈瑶光忙好奇地问:“哥哥你的愿望是什么” 沈庭之柔柔地看过来,说道:“哥哥希望瑶儿健健康康的便好。”那眼神如玉般温润,在月光下闪着点点亮光。 沈瑶光心中微微一动,真是个贴心的好少年。 而大人们便没有放这河灯,云简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沈瑶光放河灯。 那两只河灯慢悠悠地靠在一起,竟带着些缱绻的意味。 “我们这便去和众人会合罢。”沈北说道。 原来出门不久沈北等人便于沈南及沈寒月沈如梅分开了,约的是在滦河画舫上聚。 遥遥地边看到一只灯火通明的船朝这边驶过来。这是沈家的船,瞧着有些大,能容纳几十人的样子。 此时船上不仅有二房三人,还有城北沈家与西巷沈家的人。 待船靠了岸,沈父便带着众人朝船上走,云简也上了船。 沈北将云简介绍给船上众人时,不少人脸上皆是和善的笑,保持着世家大族的仪态,眼底却深藏着轻视。 不过是个商户,再富有也是低贱的。 云简玲珑心,自然是知道这些世家子弟礼待背后的蔑视,却浑不在意,嘴角噙着一丝淡笑。 船缓缓前行着,沈瑶光同父兄与云简在一间房中,时不时朝舷窗外看去,窗外是灯火,船只,与满洒的月色。 沈瑶光这回是由哥哥抱着,上半身扒在舷窗上往外看,此时一只小船靠得有些近。沈瑶光甚至能看清那站在船尾的少年。 那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着了一身竹青色长袍,虽是质地不大好的布衣,却不折损半点气质。沈瑶光见过不少容色逼人的人,但是这人却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人分明是带着妖异的美,额间一点朱砂,在月光下鲜红似血。眼神冷冷淡淡,却又透着点绿色的光。 沈瑶光当即不敢多看,忙缩了头。 那少年却猛地一皱眉,朝这边扫过来。 沈瑶光有些后怕地坐回席间,不再扒着窗子看了。 沈庭之方才并未注意到那个妖异少年,只见到妹妹似乎有些害怕的样子,忙问:“瑶儿怎么了?” “方才见着一个人,瑶儿有些害怕。” “哦?是长得一副凶相么?” 沈瑶光摇了摇头,说:“恰好相反呢,那人长得很是好看,就是有些吓人。” 这下换沈庭之茫然了。何种长相才会又好看又吓人呢? 两人说话的时候,门外有小厮通报,说有一少年求见。 沈北有些疑惑,当即就问:“他可有说为何要见?” 小厮顿时冒汗,头低得更低。 “他……他说,人命关天。” 要不是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这小厮也颇为担心这人是真的有要事相商,早将这个口出不详之言,长得也妖里妖气的人赶走了。 沈北皱眉,思索了下,便吩咐小厮放那少年进来。 沈瑶光朝门口一看,心中一震,这人分明是她方才见到的妖异少年! 那少年进了屋,盯着众人的打量,也不拘束,落落大方得作了个揖。 “在下汉名陈墨,乃是苗疆人。”陈墨正容道。 苗疆与南晋近十几年来局势都颇为紧张,这陈墨是苗疆人,又只肯说汉名,实在叫人难生信任。 且由这一句便可知晓,这人通汉语,应是在南晋待过一段不短的时间的。 “前来所为何事?”沈北紧盯着他道。 陈墨抬起头与沈北直视,眼中透着点墨绿的光,此时这绿瞳瞧着倒不如沈瑶光在船上初见到他时那么明显了。 沈北看见这妖异的绿瞳,心下一凛,却听这人道:“所谓性命关天,乃是这女童中了蛊毒。”说完便转头看向沈瑶光。 一时间,众人皆是惊得屏息,房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第19章 怨童蛊 南晋人素来是瞧不上苗疆人的,因此许多人称苗疆为“南蛮”。南晋人甚少有去过苗疆的,又听闻苗疆人善蛊毒,因此苗疆及苗疆人皆被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如今这少年说沈瑶光中了蛊,众人皆是不敢相信。 “小公子出言需谨慎。”沈北沉默了一会儿,皱着眉头说道。 沈庭之一向是个好脾气少年,此时却有些怒意,不自觉地将妹妹抱得更紧了些。 云简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眼底是一闪而逝的担忧。 陈墨深知这些中原人对蛊毒所知甚少,当下也不在乎众人的反应,反问道:“令爱最近怕是食欲不振吧?”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大震,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却如耳畔雷鸣。 沈北面上的表情骤变,如同银镜破碎。 陈墨见状,知晓这下对方会信自己的话了,又说道:“这是此蛊毒发的初始阶段。” “此蛊名为怨童蛊,只对未发育的幼童起作用。中蛊之人先是味觉渐失,其后便是嗅觉,触觉,再是听觉与视觉。到得最后便如同一具尸偶。此蛊胜在难以察觉,发作时间长至一年有余,能杀人于无形,是以从前苗疆王室便有妃嫔以此蛊毒害皇子皇女,最后被列为禁蛊。在下本以为此蛊已经绝迹,不料竟在南晋再次遇见。” 这一番话如同一根根刺,密密匝匝扎在众人心间。 究竟是何人,竟对一个六岁稚童下此毒手! 沈瑶光平日里是在沈府及皇宫居多,便是出过府,也只有两次罢了。沈北思索着谁可能对自己女儿下手,却因为脑中轰隆如雷鸣,胀痛不已,难以思考问题。 沈庭之从小就按处变不惊美姿仪的贵族方向培养,此时却心中大绞,剑眉紧蹙,眼中是喷薄而出的怒意及浓浓的担忧。 沈瑶光只是静静地想到,莫非自己要再死一次了?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对死亡似乎不那么害怕了,只是看到自己父兄这般表情,心里也跟着难受。 云简还算冷静,知晓这苗疆少年能来船上告知,应当是有解蛊之法的。 看着沈氏父子难以冷静的样子,便问道:“阁下可能解蛊?” 陈墨沉吟了下,说道:“有倒是有,只不过需要小姐同在下一道去南疆。” 沈北在书桌前,心中仍是不得平静。 既希望女儿早点解了蛊,又舍不得女儿如此长途跋涉,再加上对那陈墨总是不太放心…… 算了,还是明日同皇上商量商量罢。 沈庭之将沈瑶光送到房门口,望着她的眼神满是疼惜 这个妹妹从出生便没有多久健康快乐的日子,也不知老天爷为何要与这样一个善良可爱的小女娃过不去。 但是当他握住妹妹温软的小手,蹲下身想叮嘱几句时,却觉得嗓子干涩,有些说不出话。 沈瑶光看在眼里,心窝一暖,这个哥哥是当真十分关心她啊,当即伸出手摸了摸哥哥的脑袋做安抚状,立马又觉得不太像一个妹妹的举动,一时间手便僵住了。 沈庭之看着妹妹反过来想安慰他,小小白白的一个人儿,背对着屋内的暖光站着,脸上带着与往日相似的甜笑,眼中甚至看不到对死亡的恐惧。而事实是这个妹妹已经在鬼门关绕了几遭了。 心中揪疼更甚,眼睛也有些涩。 沈庭之眨了眨眼,想到这妹妹惯爱和自己一同睡觉,而平时午觉也就由着她了,晚上却从没有松过口。 而今日…… 沈庭之仍是蹲着身子,微微前倾,一把搂住了沈瑶光,在她脑后说道:“今日瑶儿同大哥睡吧。” 沈瑶光有些呆愣,这就要和美少年同床了? 显然这货没想起平时里是如何在哥哥午睡时赖上哥哥的床榻的。 沈庭之也没等妹妹回答,便对房中的丫鬟示意了下,随后将沈瑶光抱走了。 月白见自家主子抱着三姐儿走进来,微愣了一愣,却不多言,唤了杏儿一道为两位主子洗漱。 沈庭之将妹妹抱到里侧,随即熄了灯。 今夜的月色有些好,微洒了些到屋子里。不甚黑暗的房间里沈瑶光可以看清哥哥的五官轮廓。 那样挺拔俊秀的少年此时显得五官柔和,或许是月光太温柔,又或者是这少年年纪尚小,如同尚未开锋的剑胚,如同未打磨出棱角的璞玉。 沈瑶光窝进少年干净温暖的怀里,心里掠过隐秘的欢喜。 只可惜哥哥身上的气息她已经有些闻不到了。 妹妹尚且六岁半,小小的身子温软香甜,沈庭之觉得今日有些失态的自己在此时得到了些平静。 沈瑶光感到了背上哥哥的手掌传来阵阵的暖意,那暖意使得她莫名安心,便泛起了困意,迷迷糊糊地想着是不是不应当将这哥哥当作一个小少年,没想出个结果便入睡了。 翌日清晨沈庭之醒得有些早。 侧撑着头看了看妹妹的睡颜。小小的姑娘睡得脸颊泛红,双眼合着,长卷的睫毛微微有些颤,如同蝴蝶羽翼一般撩人心扉,那张小嘴更是透着红润的樱粉色,说不出的妍丽可爱。 不欲吵醒妹妹,沈庭之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又对前来服侍洗漱的丫鬟示意噤声。 沈瑶光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沈北早已为她请了假不用去女学。 沈瑶光用过早点之后便照例去了老太太房中,时候有些晚了,沈老太太却无一丝责怪的意思,反而满眼的疼惜。 沈瑶光一见,便知晓了祖母怕是听说了。 “三姐儿,快过来。”沈老太太冲沈瑶光招了招手。 沈瑶光听话地上前,才停住脚便被祖母抱进怀里。 “可怜的三姐儿。”沈老太太声音有些哽咽:“老天爷是个不公的,幸好三姐儿是个福大命大的。” 最后这句话沈老太太自己都有些不确定。 “祖母别伤心了,瑶儿一定会好的。”沈瑶光轻拍了拍祖母的背,柔声说道。 并非是真的确信会平安无事,只是不想看到别人为她伤心罢了。 说不定她这个异世孤魂消散之后,真的沈家三姐儿又会回来呢? 沈老太太心中又暖又痛。 从老太太房中出来,沈瑶光便朝林氏房中走去。 沈瑶光进了门,甜甜地唤了声“娘亲”,便直奔弟弟而去。 捏了捏弟弟白嫩的小脸蛋,沈瑶光觉得这弟弟长得越发白胖了。 沈瑶光抬起脑袋正要跟娘亲说“弟弟又肥了”这事,却看到自家娘亲笑着看着她,眼神一如既往地柔和似水,却红得有些过,连柔和的眼神都生生多了些悲痛。 心中一叹,沈瑶光拉着娘亲的手,安慰道:“娘亲别担心了,瑶儿定会好起来的。” 林氏红着眼点点头,摸了摸沈瑶光的丫髻。 何公公今日有些忐忑,原因无他,今日的皇上脸黑如锅底,浑身都是低气压。 “滚!茶这么烫就端过来”皇上一拂袖便将茶杯扫落在地。 “砰”的一声,跪在地上的宫女身子一颤,瑟瑟发抖。 “叫你滚没听见吗?”皇上冷冷地扫过来,那宫女连忙起身向外跑,却因为心慌一个踉跄,随即站起来继续跑,何其狼狈。 皇上此时并没有半点怜悯之心。 这后宫的每一个人都有毒害瑶儿的嫌疑。 沈父回来时便将同皇帝商量的结果同家人说了。 “那陈墨说两至三月后启程乃是最佳时机,虽不知为何,但是也只能信他了,就连皇上都只能听他的说辞。” “拖这么就会不会……”林氏担忧地问道。 “他说毒发要一年有余,耽误这点时间也无妨,且这解雇的关键是那蛊王,需要绝佳的时机……唉,听不大明白。” 于是沈瑶光这两个月都不用上学了,在家中清闲度日。 中蛊这事却不对外透露,便是二房也不曾说。 这日姚先生又来找沈瑶光家长了,说是请沈北,来得却是林氏。 姚先生有些失望,又只能把想说的话说了。 “在下以为,如今虽然酷暑难当,三姐儿作为沈家贵女却不应娇养的过了,苦其心志才是修身养性的正道。” 林氏本就为女儿的事又是伤心又是担忧,这先生还跑来告状说瑶儿太娇气? 林氏当即冷了脸,淡淡扫了这女先生秀丽的脸。 “我沈家的女儿要如何不需要一个外人置喙。”林氏一改平日里温柔和善的模样,眼中带着些锐利的光。 姚先生眉头大皱,心道这沈北的夫人竟是这般无礼的性子。 “可我是她先生……” 就在这时沈北从后面走来,先是握了握林氏的手以示安抚,随即道:“内子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关于瑶儿的事我们已经决定了,姚先生不必多言。你对瑶儿的关心文卿心领了。” 这一番话说得姚先生有些哑口无言。 且面前两人郎才女貌如此登对的模样让她口中泛苦。 七月廿五是个吉日,陆王嫡幼子娶妻。 这嫡幼子便是陆从深陆从景的亲弟了,而女方则是严家千金严琳,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 此事两家早在去年便定下了,如今算是正式过门,两家都对这桩婚事极满意,办得很有些隆重。 第20章 妇人心 这日在老太太房中,小萧氏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听说三姐儿又病了?” 此话一出,房中气氛似乎凝滞了一瞬。 林氏有些低落,蹙着眉说道:“不错,瑶儿……过两个月送她去别庄养病。” 小萧氏有些奇怪,纵然是病得很了,这嫂嫂也不会把心爱的女儿送到外边去啊,正想问什么,余光却撇到沈老太太面带悲戚,眼中也泪光隐现,顿时什么话都不想问了。 自家姑母一向是最疼自己的,连带着也颇为爱护大姐儿同二姐儿,而如今却为了那个养女担忧至此,小萧氏愤怒凄凉交加,心中想,那丫头果然不是个好的,小小年纪便心思玲珑,懂得笼络人心。 这般想着,便淡化了一些深藏在小萧氏心中的愧疚。 后日便是陆家嫡幼子大喜的日子,沈家的礼物已准备妥当。而沈瑶光正在房中翻看她的宝贝。 这是个双层雕花金丝楠木小宝箱,里头装的都是稍贵重一些的物件。 每年生辰,原身就是病弱得无法下床亦会收到家人的生辰礼,大些的物件放在外边,小巧精致的便在这里了。 上好的羊脂玉,婴儿拳头大小的南海珍珠,五彩的琉璃石……还有那云简送的月色玉佩。 沈瑶光拿起那块玉佩,似乎心有所感,将玉佩翻了个面,见上面刻着极小的字,分明是微雕的工艺。 凑上去仔细辨认,待看清了这几个字,沈瑶光浑身一震! 那几个字分明是“妩娘赠吾儿”! 显然,这是云简娘亲所赠,又因云家姐弟幼年丧母,是以这看似普通的玉佩却成了遗物。 云简为何将这么重要的东西赠与她? 沈瑶光不可能会认为云简对她一见钟情,原因无他,试问哪一个年过双十的年轻人会心悦一个牙没长齐的小娃娃? 云简怕是一时抽风,现在又碍于脸面不好要回来。 沈瑶光作为知好歹,通人情的好娃娃,自然要想办法将此物还给他。 不好出府,如何还呢? 对,云姨娘! 沈瑶光一进云氏的房间,便有些怔愣,这云姨娘素来喜爱素色,没想到房间更是素净。 房间以天蓝为主色调,屋内陈设简单,桌椅小几俱是不多,梳妆台与小窗上的雕花也少。 素净中透着大气,瞧着倒是少了些脂粉气。 云氏早听到丫鬟的通报,此时已备好了茶水,待三姐儿进来时好润下口。 “三姐儿找云姨娘有何事啊?”云氏平日里冷冷淡淡,对上沈瑶光倒柔和了不少。 沈瑶光将云简所赠玉佩拿出,伸到云姨娘面前。 果然,云姨娘眼神变了变。 “瑶儿今日方才发现云叔赠与瑶儿的玉佩过于贵重,瑶儿不好留着,便想着托云姨娘寄信时一并寄过去。” 云姨娘似乎思索了会,随即接下了。 云姨娘便是答应了也是心中疑惑不解,弟弟行事一向稳妥,怎的竟然会把娘亲遗物赠与一个幼童? “行,三姐儿的事云姨娘应下了。如今时候也不早了,三姐儿可要在云姨娘这里用过饭再走?”云姨娘似乎只是客气地一提,可是那眼神分明是诚恳的。 弟弟另眼相待的人,她自然会多加关照。 “谢云姨娘好意,只是娘亲还等着瑶儿呢。”沈瑶光做出为难的样子,随即粲然一笑道,“改日便来云姨娘这里蹭饭,今日就先陪娘亲吃饭啦。” 云姨娘笑着应了,看着沈瑶光娇小的背影,心中想着这三姐儿真是乖巧懂事。 小萧氏净过手,在入席前的间隙问道:“老爷今日又不回来?” 丫鬟墨香答道:“老爷差人说他与陈先生相遇,欲在客栈秉烛夜谈。明日便会回来,定不会误了陆家的吉日。” 小萧氏点点头,这陈先生乃是当代大儒明堂先生,陈家又是江东大族,是以名声颇好,是个常人难以结交的人物,沈南自年前与明堂先生交谈甚得,便将其引为知己。如今在外巧遇,自然是不愿回来了。 小萧氏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老爷今日可去过云氏房里?” 墨香低头答:“老爷一大早便出门了,不曾去过姨娘房中。” 顿了一下,又续道:“倒是三姐儿竟然去了,真是稀奇事。” 小萧氏一听,心中不满了。 “她都未曾来见过我这个婶娘,竟先去见那姨娘了?” 墨香听见主子话中有怒意,忙低头不再多舌。 小萧氏见墨香沉默,只当连一个丫鬟都认为三姐儿慢待她了。 她受够了沈南的气,受够了云氏的气,如今还要受一个小女娃的气? 当即咬着牙想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卑贱养女。 七月廿五,沈府众人皆是坐了马车去陆府。 因着沈府与陆府的姻亲关系,便到得比寻常宾客要早些。 此时陆府正方花厅坐了好些人。 上首坐着陆王,王氏略靠前些。这陆王年过半百,两鬓已有些斑白,眉间皱痕极重,整张脸棱角分明,瞧着威严得很。而王氏则是一朵娇花似的,不过双十的年纪,与那陆王一副老夫少妻的画风。 仅次于王氏坐着上次见过的陆从深与另一名与他长相相似的弟弟陆从景,随后是面露焦急的陆从寅。 三兄弟长相肖似,却各有味道。 陆从深儒雅似竹,清润如水。陆从景则带了几分肖父的威严。陆从寅则是秀气得很,分明是相似的五官,瞧着却唇红齿白,跟姑娘似的。 而对面则是女眷,沈茜亦在其中,陆昙与陆琪两个女娃见了沈瑶光就眼睛一亮。在其下手则是陆从景的夫人谢氏,手中拉着个男童的手。 沈瑶光随着哥哥同众人见礼。 随后见陆昙与陆琪走过来,沈瑶光冲她们甜甜一笑。眼神却不自觉地朝那男童看去。 那男童约五六岁的样子,五官如玉精致,又稚嫩得让人心生呵护之意,此时被谢氏拉着,眼睛却骨碌碌地朝这边瞟,如同刚出生的鹿崽,带着天真与懵懂,便是再恶的人心面对这双眼也生不出恶来。 沈瑶光心中一跳。原因无他,这名叫“陆远”的小家伙五官之间也分明看得出前世那个陆远的影子! 沈瑶光甚至怀疑陆远也穿过来了,否则怎会如此巧合? 只是这陆远的神色与一个幼童无异,眼中浑然天成不染纤尘的天真不谙世事根本不是装出来的。就算是一个老戏骨都无法做到这般。 沧桑可演,天真难扮。 渐渐地宾客多起来,陆府的女眷见状便进到了帘子后边。林氏也拉着沈瑶光随陆府女眷们一同去了。 而那陆远则被陆王留在身边,可见疼宠非同一般了。 众人进门先同陆王等人作揖,再向陆从寅道了喜。 花厅里已经站不下人了,许多人则到前院去,三三两两地说着话。 恰在此时,人群中安静了一瞬,随后是一声声的“见过太子殿下”。随后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来。 太子司马彦年方十六,却通身的尊贵气度,自人群中不疾不徐地走来,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叫见着都心生好感。 太子前来贺喜,可见皇家极给陆王颜面。 陆府同严府并不远,眼看着时候差不多了,新郎陆从寅便翻身上马。陆家,沈家,王家,谢家以及陆家小姑所嫁颜家的几个与陆从寅同辈的男子则跟着去了。 余下的宾客仍在陆府,等着那新娘过门。 又是一阵喧哗,只见陆从寅牵着红绸,旁边是新娘严氏,严氏身边是几个喜婆。 严氏盖着盖头看不清容颜,可那身段却是摇曳生姿,可见此人应当容貌不俗。 随后表示拜天地送入洞房了。 帘子那边,陆从寅被宾客竞相灌酒,而这边则相对平静得多了。 林氏给沈瑶光夹了筷子菜。 因这桌皆是女眷,便没有烈酒。饮料是酸甜的果子酒与解渴生津的蜂蜜茶。 那丫鬟给沈瑶光添茶时不小心手一抖,便撒了些出来。袖口上,手上皆是,有些许粘稠。 那丫鬟忙低下头告罪。 “行了行了,带三姐儿下去洗洗手换件衣服,好在琪儿同三姐儿年龄相近。”王氏作为当家主母,此时自然要出面。 林氏当即要陪同,却被小萧氏按住了手,说道:“嫂嫂便陪王妃同我与谢家姐姐一同干了这杯吧,在亲家府上尽管放心好了。” 林氏当即想,小萧氏话都说这份上了,若是执意要陪瑶儿前去怕是会惹得王氏不快了。且也应当不会生什么事,便应下了。 沈瑶光便随着这丫鬟向外走。 心中有些好笑,按照宅斗惯常剧情,若是丫鬟不小心弄脏了你的衣服要带你去换,多半有问题。 虽是警觉若此,却仍不住好奇,自家爹娘皆在这边,自然是不能加害自己的,不然陆家不好交代,而另外一种陷害手段即毁人清誉,在一个女童身上又如何使得? 沈瑶光想不出其他的可能,只觉得自己电视剧看多了。 这般想着,便随着丫鬟进了一间房间,进门见屋内陈设简单,分明不是闺阁房间,心里一个“咯噔”,看来果真有问题! 沈瑶光恼自己的有恃无恐使将自己身置险境,正要转身就跑,门却从外面关上了,“砰”的一声,隔绝了最后一丝阳光。 第21章 有恃无恐 屋外,带沈瑶光过来的丫鬟莺歌拉过墨香,有些忐忑地问道:“墨香妹妹,这孩子回去了真的不会告状吗?你知晓的,我毕竟是陆府的丫鬟,出了事定是要追究我的责任啊。” 墨香一笑,拍了拍莺歌拉着她的手道:“姐姐你就放心吧。任哪个孩子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不难受?且若是你听说了自己非亲生,会闹到养父母那里去好叫他们知晓吗?这不是徒生嫌隙嘛。” 莺歌仍是不放心,墨香却不等她发文便又说道:“我的好姐姐,我可是念着那年你在黑心的牙婆子那儿为我讨了口饭吃的恩呢,这才将这闷声发大财的活儿介绍给你呢。” 莺歌一听,果然脸色好了些,那笔钱可真不少。 原来当年墨香与莺歌一同被家里人卖到牙婆子那里,墨香心中愤懑又委屈,几次想跑,皆被逮了回来,那牙婆子便不给她吃的,好叫墨香吃些苦头。这莺歌稍长一些,也更识时务,便乖巧得很,很得牙婆子喜爱,在她面前自然说得上话。见墨香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心下不忍,便向牙婆子求了情。这牙婆子也不可能真把墨香饿死了,当下给了她两个馒头。 毕竟买进高门大户做丫鬟可以赚到不少,成了一具尸体则是亏本买卖。 墨香见莺歌脸色缓些了,这才心下安定,可不能叫这丫头一个心慌便露了形迹招人怀疑。 说起来这莺歌也是个可怜的。她那劳什子父母因为儿子生病了没钱医治便将女儿卖了。这还不算,得来的钱用光了,她弟弟仍是病着,又拖莺歌接济。她不过一个丫鬟,能有多少闲钱?也只好昧着良心来赚这个钱了。 莺歌每每心生怨怼之时便想起她那五岁的弟弟,一双大眼湿漉漉盯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还有她被卖给牙婆子时,弟弟还以为她要出远门,不舍地看着她又央着她给带些好吃的。 所以这件事哪怕是错的,哪怕会害得一个小女孩变得自卑孤僻,她也管不了了。哪怕这件事会祸及她,也要将钱拿给家里人给弟弟治病。 屋内,沈瑶光虽然在门关上那一刹有些许慌乱,后面却冷静下来了,她父母皆在沈府,谅这丫鬟也不敢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这般想着,从里间走出了个婆子,她一出现便将视线锁定在沈瑶光身上。 姜婆子看到沈瑶光,心中燃起病态的兴奋,这细皮嫩肉的,若是弄出些青紫与血迹,该是如何美丽的画面。 但是想起小萧氏的吩咐,又生生忍下了施/虐的欲/望。 沈瑶光见这婆子满眼的兴奋与病态的表情,心中生出一丝丝恐惧。 不自觉地后退,却被这婆子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抓住了手腕。 这婆子力气很大,根本挣脱不开。 她握着沈瑶光纤细的手腕,只觉得这手腕一折便会断,十足的稚嫩脆弱,触感又温软细滑,心中快/感大盛,忍不住摩挲了下。 姜婆子的手心皆是粗茧,力道又大,沈瑶光觉得手腕生疼,又感觉像是被毒蛇缠上,它用邪/恶的眼神盯着你,用滑腻的身子绞着你,令人恐惧又恶心。 “小家伙,想不想听一个秘密。”那婆子用自认为诱哄的声调说着,嗓音却是粗粝得很,像是沙子在磨玻璃,令人不适。 “什么都不想听,我爹娘可都在外边,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沈瑶光斜睨了这婆子一眼,微微晃了晃手臂示意她松开。 那婆子听了这话就是粗嘎一笑,却并不松开,说道:“你真以为那是你爹娘?” 沈瑶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婆子莫非是脑子有问题? 姜婆子又笑道:“小可怜虫,竟不知道自己只是个卑/贱的养女!” 沈瑶光耳中一炸,直以为自己听岔了,然而那声“养女”却长久在耳边徘徊。 “你以为我会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做梦!”沈瑶光在这人面前也不再做出小孩模样。于是这婆子看到的便是一个眼中透着成熟与嘲讽的小女孩。 姜婆子很是惊奇,想到小萧氏说的那番话,心中觉着果真如此,这丫头是个心思玲珑有城府的,因此更加笃定她不会告诉爹娘知道自己是养女的事。 “那你说说你长得是肖父还是肖母?你爹长得端正英气,你娘又是纯净柔和,唯独你,年纪小小就妖里妖气的。” 虽然这“妖里妖气”评价地有失偏颇,不过有一点不假,沈瑶光一双含情桃花眼在爹娘脸上均是连影子都寻不到。 姜婆子见小女娃有些沉默,又再接再厉道:“你爹娘对长子教养得极好,对幼子又爱护有加,对你这个养女……”说话时尾音拖长了些,言下之意便是沈父沈母对沈瑶光不大好罢了。 如此明显的挑拨离间。若是真正的六岁女童此时怕已是心中难过又委屈了,但沈瑶光不是。 她在想,这姜婆子说她是养女的话或许是真的,只是这背后的人便有些心思歹毒了,这般对一个六岁女童,不怕遭天谴吗? 若是心里脆弱些的,怕是以后都会患得患失,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沈瑶光疑惑,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她自穿越以来,皆是一副乖巧的样子,不曾如何得罪别人,努力避开宅斗情节,结果还是有人不放过她。 这般想着,便抬起头:“是谁借你的这个胆子?你不怕我去告一状,你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别忘了,就算我是个养女,也是主子!” 姜婆子见沈瑶光眼中既无难过也无惧怕,反而是一脸的讽刺,带着无形的逼迫感。微微一惊,随即又笑自己竟然被一个小丫头吓住。 “去告什么?告有人告诉你你是个养女,还是告有人把你捏疼了?”说着就加大力度捏在沈瑶光腕上一处。 姜婆子贯会施刑,也懂得捏哪处会让人疼痛不堪又不留伤痕。 沈瑶光觉得一道钻心的疼从腕上传来,当即额上就沁出了冷汗。 那婆子仍是不松手,面带笑意地欣赏这张美丽的小脸露出痛苦而扭曲的表情。 沈瑶光极想反抗,当即伸脚欲踢,却被姜婆子的另一只手轻轻巧巧地拦了下来。 沈瑶光一向怕痛,这次痛得尤甚。 就在快要失去意识的当口,却突然不再疼痛了,沈瑶光以为这婆子松手了,睁眼一看却见她仍是掐着,脸上仍是病态的笑意。 难道是她的手不小心移了位,没掐准穴位? 沈瑶光很快意识到不对劲,因为现在的她感受不到一点疼痛,便是一丝余痛也无! 原来是疼得很了,身体自发催动蛊毒来自我保护。 现在的沈瑶光已经失去了触觉,是不是意味着死期将加速到来? 姜婆子见沈瑶光面上没了痛苦的神色,也以为是自己的手不小心移了位,又重新掐准了捏,再看却见这小家伙非但没有痛色,反而面带嘲讽与蔑视地看着她。 姜婆子今日在沈瑶光脸上见到了许多次嘲讽的神情,只觉得这丫头要将她逼疯了,她此时此刻只想撕毁了她脸上刺眼的表情! “捏完了吗?我有些无聊了想走了,况且这换衣服换得有些久了,娘亲怕要来寻呢。”沈瑶光斜斜地瞟了那婆子一眼,提醒道。 果然,那婆子虽惊奇这丫头为何不痛,也不再耽误了,连忙大手一捞,给沈瑶光换了件外衫。 随后沈瑶光又被莺歌领着回去,在路上走着,见那丫鬟有些心虚,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沈瑶光今日被欺负了一遭,又不知背后之人是谁,心中郁郁。看到这丫鬟这样,也明白她也是帮凶。 当即便想自己何时成了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不能抓出背后之人是谁,也不能告诉娘亲今日之事,小小回击一下总可以吧? 待沈瑶光回到席间,脸上已是挂了几颗泪珠,一抽一抽的,好不可怜。 林氏见状又是不解又是心疼,忙问道:“发生何事了?瑶儿为何哭?” 沈瑶光将小手伸出,上面布着一道青紫的掐痕,哽咽着说道:“瑶儿疼。” 林氏一见,怒火中烧,这痕迹分明人为的,当即拉过女儿的手,好生安抚着,眼睛却不善地看向女儿身后的莺歌。 莺歌心中大骇,那姜婆子说好了不会留下伤痕的啊! 她哪里知道这小女娃仗着自己感受不到疼痛,便有恃无恐地将自己掐伤了? 王氏见状,忙问:“三姐儿,这是怎么了,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这就是把自己给撇清了。这事发生在自己府中,如何不惹人猜疑?只是她实在没想过对一个小女娃下手啊. 沈瑶光见众人投来的目光,心下想着就是不要这张老脸了也要惩治一下这个丫鬟。 于是在泪眼朦胧中,沈瑶光一抽一抽得道:“瑶儿喜欢另一件更漂亮的衣服,就想穿那件,谁知这姐姐不乐意,便掐了瑶儿,其实瑶儿也不是非要那件,只不过喜欢些便多说了几句。” 言下之意便是我沈瑶光不是夺人所好之人,只是这丫鬟太狭隘了些,竟然还半分没规矩地动起手来了。 众人一听,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丫鬟舍不得主子的好衣裳被别人穿了去,只是这般没规矩倒不像陆府的丫鬟了。 林氏当即冷了脸。 王氏也是脸一黑。 这林氏的祖父乃是户部尚书,便是陆王也要礼待三分,且林氏又是沈家宗妇,真是能少得罪就少得罪些。 这般想着,也不听这莺歌解释,当即说:“以下犯上,罚三十大板,若是还有命便发卖了。” 说完便有仆人不顾莺歌的惊叫将她拖下去。 沈瑶光见这丫鬟受如此重罚仍不供出背后之人,有些惊奇又觉得可惜。 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而莺歌心中只想着给弟弟治病的那笔钱不能出差错罢了。 有些人就是这般,对在乎的人温情得没有底线,对不在乎的又是全然漠视,泯灭良知。 第22章 幼年阿远 待莺歌被拖走后,众人心照不宣地不再提此事。 林氏也不好再发作了,只是牵着沈瑶光温软的小手,看着上面青紫的掐痕,心疼不已。 沈瑶光见娘亲这般,心下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自己这样算是欺骗了。 另一边,酒已过了三巡。 陆从寅红着俊脸,支着脑袋,走路都开始摇晃起来,忙向众人请罪道:“由辰不胜酒力,便不多陪诸位了。” 说完又转了个向,冲陆从深等人说道:“劳烦父兄了。” 这才由着小厮扶着他出去。 待进入喜房,这个方才醉醺醺的人此时步履稳健,略微带点急迫得上前。 见满室红光,佳人在榻,喜不自禁。 沈北有心磨练沈庭之,便也学那新郎官慌称不胜酒力,到角落去了,留下沈庭之对着众人。 许多人本是要巴结讨好沈北的,见状只好朝沈庭之去了。 沈庭之最初也是喝了些酒,后面便推说自己年纪尚轻,不好过多饮酒云云。 众人见这年纪小小便气度不凡的少年脸上是温良中带着歉意的笑容,谁还会再强求他喝酒呢。 沈瑶光等人皆是吃得差不多了,却并不散席,男席那边正喝得火热呢。 一声清脆的喊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阿远,过来。”谢氏笑着冲那进来的男童招了招手。 那男童便乖巧地过去了,靠在谢氏怀里咯咯笑。 众人见这小哥儿这般模样,都笑道:“远哥儿真真乖巧得很。” “可真是令人羡慕,我家那混小子这般年纪的时候当真是狗都嫌的。” 谢氏回得谦虚,脸上却带着些自豪的笑:“阿远哪有你们说的这般好呢。” 王氏见小姑娘们在席上有些无趣,便说道:“大姐儿,二姐儿,你们便尽下地主之谊,带着姊姊妹妹们去后面玩吧。” 陆昙与陆琪皆是应了。 一同去的小孩儿有些多,除了沈家的女孩们还有王家,谢家,严家,颜家及其他家族与新贵家的女孩。 除此之外,远哥儿及二房庶子怀哥儿两个主人家的男童。 陆昙见这么多小孩聚在一起,加上天色已晚,唯恐生出变故,并不走远,就在筵席不远处的空地处停下。 此处设有石桌石凳,上置果盘。 抬头便见是一弯明月。 “我们来玩游戏吧。”陆昙笑着提议道。 只是玩什么呢?众孩儿皆是冥思苦想了一番。 沈如梅昂起头说道:“我们来喊数抱团。” 等会她要是抱到了沈瑶光一定要狠狠掐她一下,再推说自己因为时间紧迫用力过了。 又道:“输的人要唱歌……不,将自己的糗事吧。” 便是她不承认,沈瑶光唱歌却是极好听的,上次满月宴已经见识过了,这次定不会给她机会出风头。 且那病秧子能有什么糗事,就是躺床上罢了,想到沈瑶光届时尴尬的样子,沈如梅嗤嗤地笑了。 陆昙觉得这个游戏有些疯闹了,但是其余的小孩皆是欢喜,也喜爱听别人的糗事。 于是便这般了。 “三!”话音一落,大家俱是三三抱成一团。 沈寒月与沈如梅对视一眼,便抱住了沈瑶光,手却在暗暗地拧她。 其余人倒没有察觉什么,毕竟这三人是亲堂姐妹,抱在一起是应当的。 沈瑶光并不疼,跟打了麻药似的,只感觉到两具身子环着她,手也被捏着动弹不得。 想自己虽然是成年人的灵魂,但是因为身子娇弱,无还手之力,便一阵无奈。 陆远在旁边那个团里,他被庶弟及一个陌生女孩抱着,有些不自在,便微微一挪身。 这一挪,便觉出了端倪。 这个和瑶儿同名的小女孩正被两个堂姐欺负呢。 虽说不是她,他也想为这同名之缘护着她。 正这般想着,那边又喊了“二!” 陆远便过去抱住了沈瑶光。 沈寒月姐妹只好自行组团。 沈瑶光看着眼前抱住自己的男童有些诧异。 分明是一样的名字,肖似的脸,可那个淡漠的男人怎么可能如现在一般纯净乖巧。 两人身量相当,陆远直直地望进了沈瑶光眼里。 见她眼中有些不符年龄的思索,心下疑惑。 这个怀抱本该是温暖又带着小孩独有的甜香味的,只是感受不到罢了。 沈瑶光有些失神,待她转过眼见这个男童眼中的探究,心下一个“咯噔”。 那种探究并非小孩子歪着头打量你时眼中带着的天真好奇,又不像动物觅食那边锐利,就只是那么淡淡的带着询问的眼神。 “姐姐你不疼吗”远哥儿托起沈瑶光的手,上面又添了新的痕迹,看上去有些可怜。说起来也是因为小孩子皮肤娇嫩,这般容易青紫。 沈瑶光觉得自己感受不到疼痛这件事解释起来有些麻烦,又不想对着这么纯净的眼神撒谎说疼。 思索的这当口,远哥儿已经将她拉到陆昙姐妹面前说道“姊姊,这位姐姐手上受伤了,便不玩了。” 陆昙看向沈瑶光的小手,立马蹙眉说道:“怎得又严重了,方才不是上过药吗?” 沈瑶光淡淡瞟了一眼那俩姐妹,却不说破,笑了笑说自己不知怎的磕着碰着了。 毕竟自己一大把年纪了,不想跟这两个十岁未满的小萝莉计较。 那两人不自在地别过眼,心中想着便是这丫头告了状她们仍是有办法否认。 倒是陆远诧异地望了她一眼,疑惑这小家伙怎么不告状呢。 沈瑶光在石凳上坐下,陆远便坐在旁边,看着大家玩耍。 “远哥儿为何不过去玩呢?”沈瑶光笑着问这个缩小版陆远。 “陪姐姐。”说的简短,孩子气十足,又道:“姐姐吃。” 沈瑶光见他手中递过来的糕点,接过来咬了一口。 因着失去味觉,沈瑶光食量大减,每日都相当于在维持生命罢了,此时见缩小版陆远递过来的吃食竟是不忍心拒绝。 众人玩得有些尽兴,又听到了好些尿床啊翻墙了被逮住啊迟到了挨先生骂啊诸如此类的糗事,心情皆是大好。 此时却有丫鬟过来说是叫大家伙儿回去。 沈北等人与主人家告别后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里有些微酒气,这次沈父同大哥皆是喝了些,虽然已经漱过口,仍是酒味不散。 沈瑶光看见对面的大哥因为喝了些酒而面然霞色,本是极清俊的长相,此时生生多了些诱人的艳丽,仿佛神仙入了凡间。 看上去就很可口。 其实沈庭之并未喝多,只是有些上脸罢了。 此时林氏又将女儿今日受的欺负道了出来,又是心疼又是自责,看着丈夫陡然皱起的眉头竟嘤嘤哭了。 “娘亲,瑶儿没多大事的。”沈瑶光反过来安慰道,“这么一点皮外伤很快就会好的。” 林氏的眼泪一时停不住,方才在众人面前不好这般,此时没有外人便没有忍了,每每一想瑶儿离开自己便受了欺负,又是这般多灾多难的,便止不住难受。 沈父本就没有责怪林氏的意愿,此时见妻子哭得跟雨打娇花似的,忙揽过妻子。 沈庭之则拉过妹妹的手仔细看着,见上面有几道青紫痕迹,在白皙幼嫩的小手上十分显眼,面上便结了层寒冰。 “哥哥,真的不碍事。”沈瑶光见哥哥脸色不好,忙说道。 沈庭之一把将妹妹捞进怀里,头抵在妹妹毛茸茸的小脑袋上,仿佛这样才能确保妹妹的安全似的。 沈庭之嗅了嗅妹妹发间的清香,却看到眼前这一双玉耳染了霞,还以为妹妹尝了点果子酒。 沈瑶光表示坐在美少年腿上有些羞涩,何况如今知道了自己不是亲生的…… 这货显然是忘了自己已然和美少年同过榻。 沈瑶光既闻不到哥哥身上的清雅气息,又感受不到这怀抱的温暖,却没来由的觉得安心。 仿佛自己不再孤身面对虎狼。 正沉醉着,耳畔传来哥哥轻柔却坚定的声音:“日后若是哥哥在定不会叫瑶儿受了委屈。” 沈瑶光觉得这早熟的美少年温柔得不像话,她十二岁的时候还熊着呢。 这般一想,一个念头倏的闪过。 或许不是亲生的还好些。 第23章 启程之前 既然是中了蛊毒而不是受龙气压制,那么再入宫也使得,司马宏及林氏皆有些想念那个娇娇的女儿,司马言则是好不容易见到了亲妹子,之后的妹子没来的日子不知是隔了几个秋了。 想着入了九月便要启程了,皇上便嘱咐沈北明日上朝要将沈瑶光带去宫中,最好想办法将她留一宿再走,毕竟之后去苗疆还不知道要多久呢,那陈墨说是要不了多长时间,可这往返路途就不短了,再加上治疗休养,恐怕没个半年回不来。 且众人皆是有个不敢道出口的假设,便是治不好又当如何,再也见不到那个玉雪般的女童了又如何。 沈瑶光卯时便起了,原因无他,姨母再次召唤她了。 马车并不摇晃,沈瑶光闭着眼睛假寐。 蓦地睁开眼,有恍然大悟神色。 自己分明就是自上次入宫开始不舒服的!再具体点,便是那次突然感觉被虫子咬了的时候! 她这段时间一直想不通自己是何时被下的蛊,此时便有些明白了,虽并未被证实,可是一切都对得上了。 时间契合,那次脱掉衣服也没见到虫子,再者那片空地并不像是多蚊虫的地方。 那幕后之人分明就在宫中! 沈瑶光突然不大想进宫了。 想归想,人却已经到了临华殿。 林氏见到沈瑶光又是想念又是疼惜,眼中神色痛苦隐忍,泪花闪现。 林氏虽极力在忍这对于姨母身份来说有些过了头的感情,但沈瑶光毕竟不是真的小孩。 沈瑶光心中感动之余又有些疑惑,这姨母难过得比自家娘亲一点不少啊! 这姨母当真是太感性了!沈瑶光决心好好开导开导姨母,自己去一趟苗疆病就会好的,不用过于担心的。 好吧,其实她自己也没有太大把握。 全看那陈墨可不可靠了,这性命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当真是并不好。 容妃捻起一块桂花糕,轻咬一口便放下了,皱了皱眉问道:“这是去年的干花?难怪少了些清甜。”容妃微微嘟起红唇有些不开心的样子,又问,“桂花还没开?” “回娘娘,快开了,再过段时间便可以吃上最新鲜的桂花糕了。”红烛连忙笑着回道,手上扇扇子的动作却没停。 “听说那小丫头又过来了?”虽是问句,可分明是知情的。 “正是,据说沈家在安排求医的事。” “呵,这蛊毒哪有这么好解。我手中仅剩了两个蛊便被她用去了一个,当真是可惜。”容妃翘起指尖仔细端详才染不久的丹蔻,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 可惜是可惜,却并不后悔。她要让司马玉成为南晋唯一一位公主。 今日皇上下朝下得早了些,留下几个有事启奏却只能看着皇上背影的臣子憋闷不已。 司马宏进了临华殿,觉得好生凉快,心中便有些担心瑶儿着凉了,随即又想到陈墨说这蛊毒若是在苗疆会发作得更快,便放弃了叫人挪走些冰块的想法。 林氏等人见了皇上,皆是上前请安。 皇上的视线却是在第一时间便黏在沈瑶光身上,见她似乎比上次见面瘦了些,眸光闪了闪,暗暗想一定要将下手之人给揪出来。 司马宏当即想上前抱起沈瑶光,不料这小家伙竟是微微躲了下。 司马宏心中一个钝痛,被亲闺女拒绝了还真是滋味奇特。 沈瑶光见这皇帝双手仍是伸着,面上却有一丝尴尬及痛心。虽然不太明白这皇帝为何突然要抱自己,却是忍不下心再拒绝了,便主动上前扑进皇上的怀抱。 司马宏又是惊又是喜,喜的是亲闺女没有再躲了,惊得是自家闺女智商上线啊,这般年纪便知道察言观色。 却也顾不得想些其他的了,只觉得瑶儿身子温温软软,身上似乎还有方才吃下的糕点的甜香。 所以说闺女比小子可爱多了。 半个时辰后,沈瑶光看着自家娘亲的背影,心中想着: 就这样被留在皇宫了?世家小姐留宿皇宫难道不会有些奇怪吗? 倒是林氏及皇上皆是有些满意这般安排。 用饭的时候熊孩子三皇子来了。 似乎刚从国子学回来,司马言穿着不似上次那般华丽,白色长衫令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清隽的样子。 只是,千万别开口说话!千万别笑! 这三皇子对着父皇母妃行礼倒是规矩,待转头看到沈瑶光时,眼神一亮,灿烂一笑,喊道:“瑶儿好表妹!表哥想你的紧!” 果不其然,这多出来的清隽气质顷刻间就没了。 沈瑶光一个哆嗦,回笑了下,想起这货曾把蛐蛐递到她面前,便笑得有些勉强。 司马言没看出来,又很是开心地跑过去将沈瑶光抱住。 沈瑶光挣脱不得,又见皇上与姨母皆是笑着看着,并没有阻止的意思,觉得世界好黑暗! 沈瑶光只到司马言胸口,这货却硬是要低下头要蹭她的脸! 沈瑶光无语望苍天,难道姨母及皇上大人不觉得这表哥对表妹热情得过了头吗? 还是本就想把自己变成这货的童养媳?沈瑶光觉得这个猜测更可怕。 这三皇子是好看,根正苗红的阳光小正太一枚。只是这性子也太熊了些! 好吧,别人是土著小孩,自然孩子心性足些,可自家大哥只比他大两岁便是一副沉稳有度的模样啊。 众人正说着话,何公公进来通报说:“陈公子在乾坤宫外等候。”皇上一听,便去了。 自然是知晓此人是救瑶儿的关键,这段时日便将他留在宫中。 想起月前他在自己面前无甚恐惧地说帮人是有条件的,想必今日便是来提这条件的。 朕倒是要听听是何等条件,可会为难到我。心中这般想着,掀袍便走。 当晚歇息时,姨母将沈瑶光抱进怀里,柔声问她:“愿不愿意跟姨母同榻呢,瑶儿?” 沈瑶光见姨母都这般说了,且这姨母一贯疼自己,自然是喜欢她的,便答应了。 然而三皇子却说什么都不肯回自己房间,林贵妃只好由着他,便遣着他睡到外榻,又让丫鬟多置一床薄衾。 如今这天气到了夜间就有些凉了啊。 林贵妃看着睡在里侧的瑶光。白皙幼嫩又微微带些婴儿肥的脸颊此时微微泛着红,平时灵动慧黠的双眼此时正阖着,长而卷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轻轻盖在卧蚕上,小嘴微微张着,让人忍不住想亲上一口。 自家闺女就是这般惹人怜爱的孩子,林贵妃内心许久未像今日这般柔软而满足了。 三皇子半夜醒来,此时屋中一片黑暗寂静。 轻手轻脚地起来,掀开母妃的帐幔,就着微弱的月色隐约能瞧见榻上一大一小躺着两个容貌肖似的美人,心中又是满足又是兴奋,便悄悄地爬上榻。 三皇子小心地拥住妹妹又不至于将她弄醒,轻柔地不太像白日里那个熊孩子。 满足地蹭了蹭妹妹的发顶,随后又有些不舍地下了榻。 第二日,沈瑶光用过早膳便被林氏接了回去。 沈庭之一日没有被妹妹闹腾,竟有些不习惯。于是这日下学听说妹妹此时正在娘亲那里,便自老太太屋中出来后,快步走向娘亲住处。 一进去见父亲也在房里,便朝沈北问了安。 “大哥儿,你来得正好,父亲正在说你妹妹去苗疆的事呢。”沈北顿了顿,又问,“你可愿意陪你妹妹一同去?” 沈北想着瑶儿这次远行,身边除了丫鬟侍卫还要有人能时刻护着她,加之又存了几分锻炼长子的意思。 毕竟大哥儿日后要承担整个家族的族人,自然不能只是平凡的世家公子哥那般。 谁知沈庭之想都未曾多想便应下了。 “好,庭之本就有这意愿的。如今不过几日便出发了,不知父亲准备得如何?”沈庭之此时脸上有些少见的严肃。 “大哥儿放心,除了些府兵,皇上也派了些人手。” 九月初,空气之中弥漫着浓郁的桂花香气,沈瑶光却要在这般好时节离开上京,前往瘴雾弥漫的苗疆。 此时一切准备妥当,最前方是骑在一匹黑马上静静等着的陈墨,他整个人如同定在马上般,脸上也没有表情,像沉默的塑像。 数辆马车后方则是数十个士兵,整齐地排列着。 沈瑶光站在马车前,被爹娘抱了又抱,看着娘亲眼中泛起的泪花,竟也跟着难受起来。 美人的眼泪最是具有感染力的。 沈北拍了拍林氏的手,低声哄道:“瑶儿很快便会健健康康地回来。” 林氏也知道自己这般哭着只是徒增伤感罢了,便努力止住眼泪。 此时沈庭之向众长辈郑重地行了一个晚辈礼,说道:“庭之一定平安带回妹妹。” 说得很是坚定,如同誓言。 说罢便抱起妹妹,踏上马车。 沈瑶光在这一瞬恍然觉得自己仿佛已经习惯了这里,并且将这里真正当成一个家,而不是暂住的旅舍,竟也是有了感情的。且爹娘及祖父母皆是真心待自己,自己怎么可能不回报一些真感情呢? 见大哥临行前掀开车帘朝众人笑了笑,沈瑶光也探出头又挥了挥手。 沈庭之遂又放下帘子,将妹妹抱得更紧些。 第24章 阴雨绵绵 马车一路向南,午后竟下起了雨。 初秋时节天气已然开始转凉,此时更是阴阴沉沉不见天光,潮湿的水汽由车帘外扑进来,马车上的人都觉着凉意袭人,何况跟在车后行走的士兵呢。 沈庭之掀开车帘,对车外的随侍吩咐了声,便有丫鬟抱着一个大包裹进来。 打开包裹是两条薄毯,上面的那条有些微水汽,沈庭之将它掸了掸,又将另一条盖在妹妹身上。 沈瑶光并没有觉得冷,但也由着哥哥了。 天气沉闷便容易乏,沈瑶光盖着毯子,没过一会便歪着脑袋睡了,身上的毯子也滑了一半下去。 沈庭之见了不由好笑,将妹妹小心地抱过来枕在自己腿上,再给她盖好毯子。 随即看着妹妹仅一个小脑袋露在外面,迷迷糊糊地半睁了下眼,确认了在自己上方的是哥哥无异,便又沉沉睡去。 这机灵的小家伙。 就是这样阴雨绵绵的天气,使得沈庭之生出兄妹二人相互依偎的温暖。 陈墨披了蓑衣,戴了斗笠,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按在剑柄上,一言不发地带着路。 只是看起来比先前警觉了些,仿佛是在仔细辨别雨声中是否有其它声音。 马车沉默着前行,地面越来越泥泞,后面的士兵裤腿上亦沾了好些泥渍。 沈庭之突然感觉马车颠簸了下,又不动了,第一时间不是去问车夫,而是看妹妹醒了没有。 小瞌睡虫睡得可真沉。 “大少爷,车轮陷泥浆里去了出不来。”有个小厮急急忙忙跑到马车边喊道。 沈庭之点点头便是自己知道了,用毯子将妹妹裹了一周抱起来,说:“我们下去,你多喊几个人把它抬出来。” 随即往下走,立马有小厮将伞撑过他头顶。 这么一折腾,沈瑶光总算是醒了瞌睡,见此时正被哥哥裹着毯子抱着,头顶是天青色的油纸伞,不远处几个强壮的士兵正在合力抬马车。 发现妹妹醒来,沈庭之含笑望过来,眼睛如一潭雨水洗过的砚池,又似写意的笔墨丹青,温柔宠溺得恰到好处。 沈瑶光搂紧了哥哥的脖子。 待车轮被抬出泥泞,沈庭之又问:“陈兄,离最近的客栈有多远?” 声音不大,但是最前面那人却听得清楚,陈墨微微侧了侧头,回道:“入夜之前应当可以赶到。” 沈庭之得了答案,这才抱着妹妹上了车。 到客栈时天色已晚,客栈老板极少在这小镇见着有这么多人入住的,且大多都是官兵的样子,其中一个少年看上去又气度高华,一眼便知是个世家子弟。 老板不敢怠慢,恭敬地将众人迎进来,迅速地安排下去,吩咐小二备热水与吃食。 客栈毕竟不如家中安全,沈庭之便与妹妹住在一间房中。 唤了落碧给妹妹洗澡,自己则在房中踱着步子,审视这房间可有不妥之处。 只见窗户紧闭,将雨丝隔绝在外,屋内陈设简单,却干净整洁,烛灯光线有些暗,将他的影子拉长了映在墙上。 沈庭之也不曾离开父母宿在客栈,此时心下也缺了几分安全感,只是思及妹妹,便觉得自己应当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才对。 “瑶儿好啦,哥哥去洗。”沈瑶光从帘子后面出来,身上还冒着些热气,落碧正给她擦着头发。 沈庭之笑笑,将落碧手中的毛巾拿过,便让她下去了。 沈瑶光刚想说“头发还没干呢”,就感觉到头发正被哥哥轻柔地包着,随即又揉搓起来,力度稍稍大了些,却是恰到好处的。 待差不到快干的时候,沈庭之停了手,将毛巾放在一旁,拿起梳子给妹妹稍稍梳了下。 妹妹的乌发顺滑得很,便是刚洗过,梳起来仍是不费力的。 沈瑶光有些受宠若惊,殊不知这大哥正在妹控的路上狂奔。 沈庭之放下梳子,又忍不住摸了下妹妹的脑袋,这才将外衫脱下,仅着了雪白中衣走到帘后。 沈瑶光翻出包裹里的香膏抹上,时刻不忘保护自己幼嫩的皮肤。随后香喷喷地爬上榻,随后便听到帘后传来的水声。 沈庭之着了一件白色里衣出来时,便见到妹妹正趴在榻上睁着大眼看过来,小鹿崽一般。 突然觉得心下有些安定。 沈瑶光在哥哥怀里很快就入睡了,沈庭之却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轻拍着妹妹的背,等妹妹睡了之后方才闭上眼睛。 陈墨在隔壁房间,坐在床榻上,保持着这个老僧入定般的姿势浅眠着,佩剑放在伸手能及之处。 躺在门边的小厮陈守却并未觉得奇怪,自家主子自从逃离苗国以来便遭了几次追杀,安全起见,便用这种警醒的姿态入睡,久而久之便习惯了。 也不知南晋皇帝说的能不能做到。陈守心中难安,又觉得机会难得。 翌日清晨,众人起来便在客栈用了早膳,这才接着赶路。 雨后的清晨空气清新醒人,沈瑶光这时方才醒了瞌睡。 沈庭之只当妹妹赶路劳累,陈墨却明白这蛊快要成熟了。越是后期,睡眠时间越长,最后就是长眠不醒。 看来比想象的要快一些,陈墨心中暗暗惊讶,也不知这小女娃是如何将这蛊毒催熟得这般快。 原本说两三个月后再出发便是在等着蛊成熟些,蛊王方才会下口,如今看来还得快些赶路,不然这女娃怕是不好救了。 在路上折腾了半个月时间,仍是未到苗疆,许多人皆是累不可言,加之雾气越来越重,令人胸中憋闷,这行路的速度不自觉地放慢了。 “过了这片林子,前方便是官道了。”陈墨说道,声音低沉,后面的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皆是心中振奋,这连日的土路走的大家都憋屈。 于是全队的速度又快了些。 突然间,前面停下了,跟在后面的人觉得莫名,皆是朝前一看,只见最前方的陈墨抬起手,比了个止步的手势。 看上去还有些警惕,众人皆是竖起耳朵进入戒备状态。 “咻咻——”几只箭划破长空。 陈墨立马拔剑,挥舞了几下便听得“叮叮叮”几声,那些箭均是掉落在地。 不过须臾的时间,待一切发生了众人才反应过来。 怕是来了山匪了。 陈守咬了咬牙,是山匪倒好些,若是那群人便不好办了。 且士兵们皆是疲惫不已,也不知能发挥几分作用。 “何方宵小,为何不露面”陈墨低喝一声,不过才十六岁的少年而已,却有着宛若实质的威压。 话音刚落,便有几人从茂密的林中走出,均是一身夜行衣,蒙着面,不似山匪。 陈守心中一个“咯噔”。 陈墨眼睛一眯,便提剑越下马背。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低低地笑了声,“不要这么敌视嘛,我们算是老朋友了不是?上次算你滑溜,让你跑了,这次……” 说着便故意侧头看了看身后的士兵,“多了这么些累赘,你难道不管他们?” 陈墨并不想搭话,握紧了剑柄,倒是那些士兵听到了这些话皆是愤怒不已,他们何曾被这般蔑视? 那黑衣人感到陈墨周身散发的杀气,暗暗地蓄力,面上仍是一派轻松,“这便是你带回来的食物么?” 话音刚落便直奔沈瑶光所在的马车。 陈墨虽然觉得意外,却是半点不慢地追过去。 黑衣人用剑将帘子挑起来,便见里面竟有两人,一少年一女童,一时分辨不出谁才是中蛊之人。 毕竟他不是皇室中人,没有那寻蛊的能力。 就着怔愣的一刹那,后面的陈墨一剑挥过来。 毫无技巧地一挥,却力道十足 黑衣人情急之下横剑一挡,虎口有些震痛。心中想着既然如此,便两个都杀了。 又接了陈墨一招,心下惊叹这废太子的剑法进步得有些快。 陈墨不动声色地将两人的战场移得远些。 沈瑶光这才松了口气,才发现身上已然冒出些冷汗。 沈庭之亦是后怕地很,将妹妹抱得更里面些,随即张臂紧紧拥住妹妹,将妹妹小小的身子包裹地严实。 沈瑶光见哥哥这般保护的姿态,仿佛一根被拨动的琴弦,颤动不已,却不愿被这般保护着,于是微微挣了挣。 哥哥却在她耳边说着:“别动。”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她不安分的双手固定住。 沈庭之紧紧拥住妹妹,心跳如擂鼓。 没有不怕死的,只有宁死也要保护的人罢了。 那黑衣人见陈墨武功进步了许多一时难以击败,便做了个手势。 那些一直站在后方听命的黑衣人便都加入了战斗。 这边的士兵见状都是上前与黑衣人打起来。 沈瑶光在马车里听到“乒乒乓乓”的兵器交接声,时而冒出一声惨叫,身体不受控制的有些颤抖。 前世何曾经历这样的场面呢?便是拍过打斗戏,但也心知那是假的不会见人血,如今这都是实打实地砍在人身上。 说到底,自己还是个普通人罢了。 沈庭之感受到怀中小小人儿细微的颤抖,知她惧怕,便伸手将妹妹两只白玉耳朵捂住。 沈瑶光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了,只听到“咚咚”的声音,不知是自己的心跳亦或是哥哥手上的脉搏。 第23章 阴雨绵绵 马车一路向南,午后竟下起了雨。 初秋时节天气已然开始转凉,此时更是阴阴沉沉不见天光,潮湿的水汽由车帘外扑进来,马车上的人尚觉着凉意袭人,更别提跟在车后行走的士兵了。 沈庭之掀开车帘,对车外的随侍吩咐了声,便有丫鬟抱着一个大包裹进来。 打开包裹是两条薄毯,上面的那条有些微水汽,沈庭之将它掸了掸,又将另一条盖在妹妹身上。 沈瑶光并没有觉得冷,但也由着哥哥了。 天气沉闷便容易乏,沈瑶光盖着毯子,没过一会便歪着脑袋睡了,身上的毯子也滑了一半下去。 沈庭之见了不由好笑,将妹妹小心地抱过来枕在自己腿上,再给她盖好毯子。 随即看着妹妹仅一个小脑袋露在外面,迷迷糊糊地半睁了下眼,确认了在自己上方的是哥哥无疑,便又沉沉睡去。 这机灵的小家伙。 就是这样阴雨绵绵的天气,使得沈庭之生出兄妹二人相互依偎的温暖。 陈墨披了蓑衣,戴了斗笠,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按在剑柄上,一言不发地带着路。 只是看起来比先前警觉了些,仿佛是在仔细辨别雨声中是否有其它声音。 马车沉默着前行,地面越来越泥泞,后面的士兵裤腿上亦沾了好些泥渍,行进的步伐逐渐沉重迟缓。 沈庭之突然感觉马车颠簸了下,又不动了,第一时间不是去问车夫,而是看妹妹醒了没有。 小瞌睡虫睡得可真沉。 “大少爷,车轮陷泥浆里去了出不来。”有个小厮急急忙忙跑到马车边喊道。 沈庭之点点头便是自己知道了,用毯子将妹妹裹了一周抱起来,说:“我们下去,你多喊几个人把它抬出来。” 随即往下走,踩过马车前的小板凳,立马有小厮将伞撑过他头顶。 这么一折腾,沈瑶光总算是醒了瞌睡,见此时正被哥哥裹着毯子抱着,头顶是天青色的油纸伞,像是萧索世界的一小方温暖天地。 而不远处几个强壮的士兵正在合力抬马车。 发现妹妹醒来,沈庭之含笑望过来,眼睛如一潭雨水洗过的砚池,又似写意的笔墨丹青,温柔宠溺得恰到好处。 沈瑶光搂紧了哥哥的脖子。 待车轮被抬出泥泞,沈庭之又问:“陈兄,离最近的客栈有多远?” 声音不大,但是最前面那人却听得清楚,陈墨微微侧了侧头,回道:“入夜之前应当可以赶到。” 沈庭之得了答案,这才抱着妹妹上了车。 到客栈时天色已晚,客栈老板极少在这小镇见着有这么多人入住的,且大多都是官兵的样子,其中一个少年看上去又气度高华衣着不凡,一眼便知是个世家子弟。 老板不敢怠慢,恭敬地将众人迎进来,迅速地安排下去,吩咐小二备热水与吃食。 客栈毕竟不如家中安全,沈庭之便与妹妹住在一间房中。 唤了落碧给妹妹洗澡,自己则在房中踱着步子,审视这房间可有不妥之处。 只见窗户紧闭,将雨丝隔绝在外,屋内陈设简单,却干净整洁,烛灯光线有些暗,将他的影子拉长了映在墙上。 沈庭之也不曾离开父母宿在客栈,此时心下也缺了几分安全感,只是思及妹妹,便觉得自己应当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才对。 “瑶儿好啦,哥哥去洗。”沈瑶光从帘子后面出来,身上还冒着些热气,落碧正给她擦着头发。 沈庭之笑笑,将落碧手中的毛巾拿过,便让她下去了。 沈瑶光刚想说“头发还没干呢”,就感觉到头发正被哥哥轻柔地包着,随即又揉搓起来,力度逐渐大了些,却是恰到好处的。 待差不到快干的时候,沈庭之停了手,将毛巾放在一旁,拿起梳子给妹妹稍稍梳了下。 妹妹的乌发顺滑得很,便是刚洗过,梳起来仍是不费力的。 沈瑶光有些受宠若惊,说起来她这是第一次被父亲和理发师除外的异性擦头发。 殊不知这大哥正在妹控的路上狂奔。 沈庭之放下梳子,又忍不住摸了下妹妹的脑袋,这才将外衫脱下,仅着了雪白中衣走到帘后。 沈瑶光翻出包裹里的香膏抹上,时刻不忘保护自己幼嫩的皮肤。喷喷地爬上榻后,便听到帘后传来的水声。 沈庭之着了一件白色里衣出来时,便见到妹妹正趴在榻上睁着大眼看过来,小鹿崽一般。 突然觉得心下有些安定。 沈瑶光在哥哥怀里很快就入睡了,沈庭之却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轻拍着妹妹的背迟迟不入睡,等妹妹睡了之后方才闭上眼睛。 陈墨在隔壁房间,坐在床榻上,保持着这个老僧入定般的姿势浅眠着,佩剑放在伸手能及之处。 躺在门边的小厮陈守却并未觉得奇怪,自家主子自从逃离苗国以来便遭了几次追杀,安全起见,便用这种警醒的姿态入睡,久而久之便习惯了。 也不知南晋皇帝会不会趁火打劫。陈守心中难安,又觉得机会难得。 便当一场豪赌了。 翌日清晨,众人起来便在客栈用了早膳,这才接着赶路。 雨后的清晨空气清新醒人,沈瑶光这时方才觉得清醒了些。 沈庭之只当妹妹赶路劳累,陈墨却明白这蛊快要成熟了。越是后期,睡眠时间越长,最后就是长眠不醒。 看来比想象的要快一些,陈墨心中暗暗惊讶,也不知这小女娃是如何将这蛊毒催熟得这般快。 原本说两三个月后再出发便是在等着蛊成熟些,蛊王方才会下口,如今看来还得快些赶路,不然这女娃怕是不好救了。 在路上折腾了半个月时间,仍是未到苗疆,许多人皆是累不可言,加之雾气越来越重,令人胸中憋闷,这行路的速度不自觉地放慢了。 “过了这片林子,前方便是官道了。”陈墨说道,声音低沉,后面的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皆是心中振奋,这连日的土路走的大家都憋屈。 于是全队的速度又快了些。 突然间,前面停下了,跟在后面的人觉得莫名,皆是朝前一看,只见最前方的陈墨抬起手,比了个止步的手势。 看上去还有些警惕,众人皆是竖起耳朵进入戒备状态。 “咻咻——”几只箭划破长空。 陈墨立马拔剑,挥舞了几下便听得“叮叮叮”几声,那些箭均是掉落在地。 不过须臾的时间,待一切发生了众人才反应过来。 怕是来了山匪了。 陈守咬了咬牙,是山匪倒好些,若是那群人便不好办了。 且士兵们皆是疲惫不已,也不知能发挥几分作用。 “何方宵小,为何不露面”陈墨低喝一声,不过才十六岁的少年而已,却有着宛若实质的威压。 话音刚落,便有几人从茂密的林中走出,均是一身夜行衣,蒙着面,不似山匪。 陈守心中一个“咯噔”。 陈墨眼睛一眯,便提剑越下马背。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低低地笑了声,“不要这么敌视嘛,我们算是老朋友了不是?上次算你滑溜,让你跑了,这次……” 说着便故意侧头看了看身后的士兵,“多了这么些累赘,你难道不管他们?” 陈墨并不想搭话,握紧了剑柄,倒是那些士兵听到了这些话皆是愤怒不已,他们何曾被这般蔑视? 那黑衣人感到陈墨周身散发的杀气,暗暗地蓄力,面上仍是一派轻松,“这便是你带回来的食物么?” 话音刚落便直奔沈瑶光所在的马车。 陈墨虽然觉得意外,却是半点不慢地追过去。 黑衣人用剑将帘子挑起来,便见里面竟有两人,一少年一女童,一时分辨不出谁才是中蛊之人。 毕竟他不是皇室中人,没有那寻蛊的能力。 就着怔愣的一刹那,后面的陈墨一剑挥过来。 毫无技巧地一挥,却力道十足 黑衣人情急之下横剑一挡,虎口有些震痛。心中想着既然如此,便两个都杀了。 又接了陈墨一招,心下惊叹这废太子的剑法进步得有些快。 陈墨不动声色地将两人的战场移得远些。 沈瑶光这才松了口气,才发现身上已然冒出些冷汗。 沈庭之亦是后怕地很,将妹妹抱得更里面些,随即张臂紧紧拥住妹妹,将妹妹小小的身子包裹地严实。 沈瑶光见哥哥这般保护的姿态,仿佛一根被拨动的琴弦,颤动不已,却不愿被这般保护着,于是微微挣了挣。 哥哥却在她耳边说着:“别动。”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她不安分的双手固定住。 沈庭之紧紧拥住妹妹,心跳如擂鼓。 没有不怕死的,只有宁死也要保护的人罢了。 那黑衣人见陈墨武功进步了许多一时难以击败,便做了个手势。 那些一直站在后方听命的黑衣人便都加入了战斗。 这边的士兵见状都是上前与黑衣人打起来。 沈瑶光在马车里听到“乒乒乓乓”的兵器交接声,时而冒出一声惨叫,身体不受控制的有些颤抖。 前世何曾经历这样的场面呢?便是拍过打斗戏,但也心知那是假的不会见人血,如今这都是实打实地砍在人身上。 说到底,自己还是个普通人罢了。 这下沈瑶光彻底明白了,这是个有蛊毒,有轻功,刀剑无眼,人命轻贱的世界。 而自己这个异客,只能选择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因为不知道如何回去,回到那个熟悉的世界。 沈庭之感受到怀中小小人儿细微的颤抖,知她惧怕,便伸手将妹妹两只白玉耳朵捂住。 沈瑶光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了,只听到“咚咚”的声音,不知是自己的心跳亦或是哥哥手上的脉搏。 第24章 苗疆旧梦 这片竹林生得茂密,郁郁葱葱的竹子直指中天,一条小路蜿蜿蜒蜒,如蛇般切断这竹林,沈府人马与十数个黑衣人便在这里交手,一时间刀光剑影,混乱不堪。 林间竹叶纷飞,清香与血腥气混杂在湿润的空气里。 此时竹林深处一人袍角微动,却丝毫不被人察觉,仿佛融入了这片竹林。 天青被沈北派来暗中保护大少爷与三姐儿,方才黑衣人头目奇袭之时,他反应不及,因见陈墨紧追不舍,心知是无事了,这才又静静等待时机。 这帮黑衣人数量不多,但胜在个个武力不错,纵然沈家府兵与皇上派过来的精兵都是训练有素的,一时也奈何不了他们。 黑衣人头领愈是交手,愈是觉得陈墨功力精进,又碍于主上命令,只能活捉,是以束手束脚。渐渐地便有些左支右绌,一时间顾及不得后背。 天青找准时机,一个飞越鞋底在竹身上轻巧一蹬,人已出现在几丈外,举剑便朝那头领竖劈而下。 那头领听得风声,便知不妥,可此时腹背受敌,无处可逃,只得在小范围内自救,于是猛一侧身,那剑便偏离了要害。 一只喷着血的胳膊应声落地。 那头领目眦欲裂,仍拿着剑的右手分出三指来按压着流血不止的断臂处,一声声低吼犹如沙漠野狼,包含着发泄不及的痛楚,令闻者头皮发麻。 他眼见今日怕是成不了事,便大吼一声“撤”,人已退至几里之外。余下的黑衣人见势不妙,皆是扔出一把白灰后便跟上了头领。 众人迷了眼,等烟雾散去睁开眼,哪里还有黑衣人的身影呢。 这白灰倒是没毒的,黑衣人知道这废太子乃是用毒高手,解毒亦不在话下,便不会去多此一举。毕竟制毒代价不小,哪能萝卜白菜一样浪费。 天青轻轻扣了扣马车,说道:“大少爷,三小姐,没事了。” 随后又不知隐蔽在了哪里。 沈庭之松了手,沈瑶光便觉得周遭的声音俱是明朗清晰了。 五死九伤。 士兵们互相做了简易包扎,又将死去的士兵简易地埋了,陈墨削竹为碑,插在坟前。 微微敛目,脸上是一派肃穆。不过十六岁的少年,却生得棱角分明,眼里是望不见底的深潭。 一路走来,或是死在他剑下,或是因他而死的人不可细数,越是这样,他越不能停。 再抬起眸,又是一派沉着,墨绿的眸子隐隐光华流转如上好琉璃,又有雪夜孤狼的沧桑。 正要翻身上马,却有一人拦住了他。 十二岁的少年,一身雪白长袍,干净剔透的长相,清风朗月般的姿仪,浑身上下皆透着美玉般的光泽。这是簪缨世家才能养出的气度,是太平盛世才能养出的纯净。 分明比他低了大半个头,却微微仰着,一点不输气势的样子。 此时这人一双修眼扫过来,瞳仁黑如墨洗,眼中带着些冷冷的质疑,一开口还是少年清越的嗓音,“陈兄可否解释一下那人所说的‘食物’是何意?” 本不欲此时解释,但这少年态度虽有礼却有些强硬,陈墨微微勾起嘴角算是笑了,说道:“你们中只那暗卫便与我伯仲之间了,何况还有这么多的士兵,我会对那个小家伙下手吗” 沈庭之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心中对那“食物”二字实在是如鲠在喉,一定要给一个解释才能心安。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妹妹冒险。 陈墨见状,说道:“小家伙挺固执。” 沈庭之听着人这般叫自己,有些恼,但见对方似要接着说什么,便忍了听他讲。 怨童蛊这样的霸道的蛊是没有寻常解法的,只能由蛊王将其引出再一口吞下。只是这入体的蛊毒,不待成熟是无法被蛊王引出的,所以才拖了这些时日。 而蛊王吞下怨童蛊之后,宿主的实力将会提升,是以那怨童蛊可称作“食物”。 这本是历代继承人才知道的事,如今却是稍稍打听便知道了。 “那蛊王的宿主是谁?”沈庭之立马抓住重点问道。 陈墨顿了下,回道:“我……父皇。” 沈庭之挑了挑眉,眼露诧异,又听陈墨说下去。 “之前便说过‘陈墨’乃是我汉名,我本名千蓟,苗国废太子。”“废”字咬得有些重,透着些嘲讽。 一年前。 千蓟还是苗国受人爱戴的太子,整日练练剑,看看游记,时不时捣鼓些蛊毒出来玩。 他是长子,底下一群嘻嘻哈哈的弟弟妹妹,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要说有什么不顺心的,大概就是那个才嫁来没多久的继后,蓝洗曼是苗国权臣蓝相之女,先王后过世三年后便进了宫。 据说封后大典上朝臣们骨头皆是酥了一半。 这蓝王后不过十六岁的年纪,正是枝头嫩柳,偏生一副妖媚入骨的样子,眼里又是不世的天真,这本该极矛盾的面相又看着极和谐,仿佛妩媚美艳非她本意,仿佛她才是最纯净的那个,世事污浊皆与她无关。 苗王很快沉醉在这天真与妖媚共同编织的迷梦里。 千蓟曾“有幸”见过她几次,却觉得这王后眼神过分亲昵灼热,小钩子一样投过来。 一看就不是个好的。 一次在宫中闲逛之时遇见王后,避无可避,转身就走。 蓝洗曼一把抓住他的手,柔弱无骨的小手有意无意地摩挲他的手腕。 千蓟眉头一皱,觉得蓝洗曼有些愈矩,正要甩开这继母的手,不料身后贴上一具柔软的身子,带着若有似无的幽香,两只小手环过他不安分地在他胸膛处抚/摸。 千蓟虽十五岁,却是知晓人事的,此时又惊又怒,猛地挣开她。 一回头便看到这蓝洗曼眼中纯然一派天真,仿佛不知道刚才做了什么。 “蓝洗曼。”冷冷一声喊,连面上的一声“母后”都不喊了,警告之意明显。 只是在蓝洗曼眼中,这少年眼神凛冽,似幽幽竹林里一汪清泉,他五官精致,肤色因年轻而光滑细嫩,又透着小麦的色泽,身体因习武而健壮有力,散发着迷人的气息。 比他那纵/欲过度的老子不知要强上多少。 她娇花一般的年纪,本就应该配这样的英俊又健壮的青年,而不是那半截子入土的老头子,纵然他权利滔天又如何,她要得不过是一张好看的皮相,一副孔武有力的身体。 其实苗王也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只是政务及美色耗空了他的身体罢了。 那夜,蓝洗曼在苗王身下婉转承/欢,却放任那少年入梦来。 苗国儿女最是不讲虚礼,直来直去爱憎分明,蓝洗曼一次又一次地缠上自己的继子,示爱求/欢,一次又一次地遭拒,少年的眼神一次比一次更冰冷更厌恶,仿佛在看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 本也只是慕少艾一般喜欢这个俊秀少年郎,如今越是拒绝越是不可得,越是深入骨髓非他不可。 直到她将那少年执过的手都尽数砍下,说笑过的丫鬟都人间蒸发,便是多看一眼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她是王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做到这些心魔诱着她去做的事,唯独得不到少年一次青眼,一次浅笑。 她知道自己定是疯魔了,不疯魔,不成活,十六年来唯一想按照自己的意愿去争取的东西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输。 少年便是她的执念,这执念令她病入膏肓。 到最后竟有了一种自虐的快/感,每次看到少年厌恶的眼神,心里便如遭重锤如逢电击,偏偏又生出酸酸麻麻的快/感,这一切都让她觉得眼前这俊秀少年郎待她终究是不同的。 这与她在苗王那里麻木的逢场作戏截然相反,她感到了自己的自由,自己的血肉,自己的欲/望还在胸中跳动。 她一次又一次趁着月色偷偷跑到太子房中,身披轻纱,在月光下美得像堕入凡间的精灵,她一步步向前,浑身充满着诱人犯罪的堕落的气息,又偏偏看起来圣洁无比。 轻纱随风飘落,里面未着寸缕,如玉的胴/体/裸/露在空气中微微颤着。 太子未经人事,只觉得这身体美不可言,这种事又令人恶心不已。 直到苗王看见太子将王后狠狠压在墙上,眼神凶狠,似要捏碎她的肩胛骨,他低吼道:“蓝洗曼!蓝洗曼!你这个娼/妓!你不是要吗?你不是要吗!以后不要出现在本太子面前!滚得越远越好!” 手中轻薄的布料化为齑粉。 之后却是一道响亮的耳光。 王后眼里仍是不世的天真纯净,似乎越过雷池的竟只是他。 朝中上下一片沸腾,皇上竟然下了废太子的旨意,理由是德行有失,不堪为君。 蓝洗曼仍旧是她高高在上的王后,她甚至因此快慰,自己求而不得的人跌下神坛,而自己正好可以俯下身段,低下高贵的头颅,用垂怜的目光一寸寸抚摸少年惊慌的脸,颤抖的身体。 这角色反转的一切,令她满意至极。 这误打误撞的后果对野心勃勃的蓝相来说倒是意外之喜。他捻着胡须笑得愉悦,并将后续计划交代给自己聪敏的女儿。 随后苗王重病,身上的蛊王亦不知何处,由于太子已废,便由王后代理朝政,众臣便是有不满也得认清局势,苗王倒下,太子遭废且势力单薄羽翼不丰,而蓝相正如日中天权倾朝野。 一时间苗国朝堂上风云诡谲。 与此同时是废太子不知所踪的消息。 第25章 抵达苗国 待马车驶入官道,周遭景致一下豁然开朗起来。焦灼的日光,空旷的直道,远处蜿蜒的青山以及山腰上常年不散的雾气,无一不令人欣喜。 这一行人正是经山路,穿竹林,破瘴雾而来。 千蓟从换种掏出一支碧玉短笛放在嘴边轻轻一吹,却没有任何声音,随即他又将短笛收回。 没过多久,便有“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众人皆是担心又有歹人来,一下子气氛有些紧张。 千蓟摆摆手,说:“诸位不必惊慌,自己人。” 又唤道:“耿叔,秋明。” 话音刚落,两辆马车已俨然在众人面前,待停下,有两人翻身下马,一人面蓄美髯,一人年轻俊俏,皆是半跪着向千蓟拱手道:“已准备妥当。” 千蓟点点头,对身后众士兵说道:“各位乃是南晋精兵,须换上苗国兵服方能进城门。”顿了顿又道:“委屈诸位了。” 一众士兵经这月余时间的相处,对这苗国少年印象不错,许多人当即摆摆手,笑说:“不碍事的,皇上命我们一切按陈公子的吩咐来。” 千蓟感激地笑了笑。 随后耿叔与秋明将车上兵服搬下来,待众人换好之后便将换下的兵服装好,仍是放进马车中的箱子里。 马车在官道上行驶了半日有余,便见着了苗国北城城门,千蓟在最前方,沈瑶光掀开帘子只见他出示了块令牌,守城士兵立即恭敬地躬身立在一旁,不曾检查便放他们进去了。 虽说太子被废,但在民间声望极高,蓝家掌权已经引起了诸多不满。而北城太守更是与太子交好,因此这边的士兵都是偏向太子的,否则千蓟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苗国呢。 沈瑶光暗暗心惊,这陈墨不简单啊。 太子高调进城,身后一列士兵,听到风声的百姓皆是夹道相迎。一声比一声高的“太子殿下”响彻在北城,却未有一人靠得再近些,生怕惊扰了太子尊驾。很明显,苗国民众对这位太子皆是爱戴得很。 沈瑶光心中大震,马车后的士兵也是震惊不已,但仍是极力绷住表情。 沈瑶光见对面大哥面色不变,明白他是早已知情的了,当下哼了声,竟然不告诉她。 沈庭之见妹妹撅着嘴瞪了他一眼,何尝不知道她的想法,倾身握着妹妹的手,说道:“大哥也是才知道不久的,且他之前不说自有他的道理。” 沈瑶光这才放下撅起的嘴,但仍是有些嗔怪的表情。 蓝相接到消息后眼中阴鸷一片。这废太子滑溜得很,几次暗杀都不成,又不能闹到明面上来,如今回来了又不知要掀起什么风浪。 蓝洗曼仔细端详着刚染好的丹蔻,轻笑着说道:“活捉不成,竟自己回来了。” 侍女心知这话不是与她说的,便低着头不言语。 千蓟将沈家兄妹安顿在自己院子里,又对面前的皎皎少年说道:“最近恐怕不太平,你与小女娃便住一间房吧,我会多安排些侍卫在附近。” 沈庭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要借用我们南晋的力量?” 千蓟挑了挑眉,眼中碧色流转,在夜色下更显妖异。 “唔,你小子挺聪明,差不离吧。”说罢也不多解释便转身走了。 沈庭之见千蓟不愿多说也就作罢,回房陪妹妹去了。 沈庭之一回房,前边的千蓟倒是转身看了沈家兄妹房间一眼,心中想着那南晋皇帝竟将那小女娃看得如此之重,便是亲闺女也只有这般了…… 亲闺女? 千蓟颇有兴味地笑笑,随即回了自己房间。 屋内烛火摇曳,墙上两具黑影微微颤动,一个坐在书案前,头也未曾抬,另一个躬身拱手,一副候命的样子。 蓝相淡淡说道:“去吧,试试他院子里有多少兵力。” 站着的那个领了命退出房间。 是夜,沈瑶光洗完澡之后,沈庭之又拿过毛巾为她擦拭湿发,温暖的手掌放在她的脑袋上,沈瑶光舒服地蹭了蹭。 沈庭之见妹妹这副小猫儿的模样,笑了笑。 熄灯后,又是照常,妹妹睡里边,沈庭之好护着。 今晚的月色有些好,便是熄灯了,房间仍是伸手可见五指。沈瑶光经这一路的颠簸,加之越来越嗜睡,早已进入黑甜梦乡。 沈庭之直觉今晚会不太平,心中警醒,睡意便少了些。当下侧着身子,枕着脑袋,看着妹妹小小的脸儿在月光下泛着莹莹的玉色,通透皎洁的模样,小嘴半张着,瓷娃娃般精致可爱极了。心中满足又柔软,便这样看了许久。 忽听外边有铿锵之声,心中一动,当下便轻手轻脚地到门边,还在犹豫要不要开门看看的当口,有人在门外冲里边说了句:“大少爷先别出来,有刺客。” 沈庭之蹙眉,果然有歹人来了。回头一看,帐中的妹妹仍是睡得熟。绵长的呼吸声在兵器交接风声猎猎的夜晚显得极其微弱,却又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沈庭之觉得心中无畏无惧,危险的时候他和妹妹在一处便好。 正要走向床榻,突然“砰”的一声,有人从窗户撞进来,一身黑衣,手持大刀,在地上滚了一滚后站起身,又见一道身影闪出。 那刺客还未来得及站稳身子便被暗处的天青制住了。 这一番动静下来,总算把睡得死沉死沉的沈瑶光闹醒了,她微微睁开眼,眼中迷蒙一片,突然感觉到事态不对,猛地便一派清明的样子,看着眼前被压着跪倒在地的黑衣人。 天青将他的大刀夺过,又卸了他一条胳膊。 那黑衣人惨叫一声,冷汗直流。 此时外面的打斗声渐止,千蓟推开门,问道:“都无恙吧。”说着便扫了两兄妹一眼,微微放下心,又看向屋子中央跪着的黑衣人。 “蓝相真是心急。”千蓟微微哼了声,又说道:“你不打算自杀了吗?” 那黑衣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咬破口里的□□囊,毒死总比被折磨致死的好。 天青微微愣了愣,本想着从这人口中逼问出幕后黑手是谁,没想到这陈墨竟然是知道的。 “赶快把他处理了。”沈庭之催促道,他不想这歹人吓着妹妹。 转头一看,自家妹妹坐在床上,一副淡定的模样,心中担心妹妹怕是吓傻了,这又是刺客又是死人的。 沈瑶光察觉到了大哥关切的眼神,心思如电,寻思着正常小孩该如何反应,连忙一副回过神来微微颤抖不知所措的样子。 沈庭之心疼地揽过妹妹,见她红着眼眶又并未大哭,显然是受了惊吓又倔强着不让人担心的模样。 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背,口中哄着:“不怕不怕坏人都不见了。” 沈瑶光哽咽着点点头将脑袋埋进哥哥怀里。 其实沈瑶光自上次遇刺后,心理素质好了些,想着这个年代打打杀杀的并不算稀奇,自己要快些适应,如今适应地过了头,反而差些忘了一个女童受惊后的正常反应。 千蓟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沈瑶光,又关切道:“两位好好休息,陈某告辞了。” 沈庭之怀中抱着妹妹,不便送千蓟出门,当下只是应了声,朝千蓟笑了笑。 此时怀里的妹妹两只小手扯着他的衣襟,依赖意味明显。他将妹妹放躺在床上,柔声说道:“瑶儿别怕了,大哥一直在瑶儿身边。” 怀中女童这才渐渐放松了紧绷的身子,平缓了呼吸再次入睡。 千蓟坐在书案前,将手中的书信焚毁,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回内室。 这朝中大半的朝臣皆是投向了蓝相一派,忠于父王和自己的却在朝中步步掣肘,而父皇仍是昏迷不醒。 明日蛊王将那成熟的怨童蛊吞食了之后父王应当会好些,会不会醒来倒是要另当别论了。 一上榻一年前的情景便反复出现在千蓟眼前。 蓝洗曼无辜又惊慌的眼神,父王暴怒又失望的样子,容不得他一句解释便将他这从小坐到大的太子之位废了,而那蓝洗曼仍是将她的王后之位做得稳稳当当。 父王好色,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自己在他的心中竟敌不过嫁过来不久的蓝洗曼。 若是蓝洗曼因那件事有一丁点无足轻重的惩罚他也不会如此难过又怨怼。没有,父王都舍不得动她一根指头。 结果呢?他的宠后联合权臣将他软禁了,至今仍昏迷不醒。 幸而蛊王不在他体内,不然早就活不到今日。 这蛊王寄生于历代苗王体内,蛊王不灭,苗王不死。父王昏迷后千蓟曾去见过他,旁边的宫人不肯听他的命令退下,他无奈只好当着他们的面取了父王的蛊王。 由此,仅历代苗王及储君知晓的秘密便暴露了,他拼着宫人怀疑的目光一路奔回府邸。 千蓟不肯将蛊王种在自己身上,而蛊王没有了新的寄体必须要用蛊毒养着。一心想着要喂饱蛊王给父王续命,然而寻找人体内的成熟蛊毒却有些艰难。 京中又出现许多免费医治蛊毒的大夫,中了蛊的人都不肯等到蛊毒成熟之时再由蛊王解蛊,毕竟要多受些罪。于是千蓟只能寻求中奇蛊之人,蓝相派出的大夫解决不了的蛊毒方才成了蛊王的食物。 久而久之越来越艰难,加之不甘这般受蓝相掣肘,便打定主意要前往南晋寻求帮助。 南晋与苗国不对付了许多年,南晋对苗国必有所求。千蓟就是拼着赔款割地也要借到兵马打垮蓝相,还要亲手杀了蓝洗曼那个贱人! 谁知当初擦船而过不经意的一瞥竟给他带来极大的便利。 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本是一派惬意的小模样,看见他便眼带惊惧,急急忙忙放下窗帘。 第26章 白胖蛊王 昏暗的内室,厚重的绯红色窗帘隔绝了欲探进来的月光,徒留屋内微微晃动的深红暗影。榻上的人没有盖衾被,着了中衣,双手交叠仰卧着,身子与床榻两沿的距离都是相同的。 “扣扣”两声轻响,在沉寂得只剩月光流淌的夜里孤零零的显得有些突兀。 床上的人几乎是立刻睁开了双眼,眼中清明一片,未见半分乍醒的迷糊茫然。 他仍是躺着,并未起身,口中却道:“进来。” 声音有些低缓嘶哑,像是沙砾轻轻在镜面上摩挲。 来人半跪在地,双手抱拳道:“废太子府中力量有所增强,折了十来个人手。” 那人跪在地下半响没有得到回应,微微抬起头看见蓝相似乎睡了,便默默地退下了。 待门轻轻合上,蓝相睁开眼看着帐顶,须臾又阖上,屋内沉寂一片。 这日的早膳是在千蓟房中用的,是特意准备的南晋的吃食。 沈瑶光如同嚼蜡般吃了些,待缓了腹中饥便不愿多吃了。莹白的小脸迎着日光有些半透明的光感,似要挥发在天光里,沈庭之捏了捏她放下碗筷的小手,纤弱得似乎一折即碎。 六七岁的女童应当是白团子一般,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红扑扑,藕节似的玉臂一捏就可以感受到满手的幼嫩柔软,可自家妹妹虽然原本就不是个肉乎乎的女童,眼下却更为消减,瘦出了小巧的下巴尖。 “陈兄,究竟何时才能解蛊?”一向颇有涵养的沈庭之此时也有些着急,待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后又放缓了声音说道:“瑶儿越发瘦了,能不能快些?” 沈瑶光冲哥哥笑了笑,沈庭之本焦躁的心渐渐平复下来,用询问的眼神静静看着千蓟。 千蓟轻笑了下,心道到底是个年方十二的公子哥儿,平时一副沉稳持重的模样,遇见挂心的事还是显出些孩子心性来。 “莫急。”千蓟放下筷,不紧不慢地说道,“本就打算用完早膳便带你们去的。” 沈庭之得到了答复这才放下心。 千蓟掀开墙上的仕女执扇图,轻敲三下,墙面微微震动,千蓟伸手一推便出现了一条密道。 沈瑶光目瞪口呆地看着千蓟向里走去,心中想着传说中的密道真的有啊。 千蓟并不忌讳在这两兄妹面前暴露这条密道,转过身朝他们招了招手。 两人立马会意,跟上他进入密道。 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长而窄的石道微微有些潮湿,带着些苔藓的味道,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渗出些水珠,偶尔滴答一声砸入地面的小坑。 千蓟走到石道尽头便停了下来,伸出手在石壁摸索了一番,找准一处用力一按,又听得“轰隆隆”的声响。眼前豁然开朗,原来这是到尽头竟是一处石门。 这是间丈许宽,丈许长的方形石室,瞧着竟像是建造者为避难而设,石室内有石床石桌石凳,若是有食物囤积便可住人。 石室的正中央的石台上有只琉璃盏。千蓟朝石台走去,捧过琉璃盏,走到沈瑶光面前。 沈瑶光看着琉璃盏内那条白白胖胖的虫子,心里一阵发麻。她最是讨厌这类可蠕动的蛋白质丰富的虫子了,别说碰,见都见不得。 “拿拿拿,拿开点!”沈瑶光闭上眼睛扭过头道。 “呵呵。”千蓟笑了笑,低缓如同大提琴曲。 千蓟还要往沈瑶光面前送,沈瑶光急忙躲到哥哥身后。 “要怎么解蛊?”沈庭之关注到了重点。 “要……让它从你嘴里进去。”千蓟对着沈瑶光笑得和煦。 “不不,不要!”沈瑶光扯着沈庭之的衣摆,又对他说:“哥哥,我不想治了,咱们找其他的办法嘛。” 皱着一张小脸一副要哭出来的可怜样。 沈瑶光是真的很想哭,要她吞下一只白白胖胖的还是鲜活的蠕动着的虫子,她宁愿狗带。 “嗤嗤”沈瑶光悲伤着,突然听到几声嗤笑,忙看向那个幸灾乐祸的家伙。 千蓟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这才道:“小家伙真真好玩。算了不骗你了,不需要吞下去,只需放在腕上让它咬一口就成。” 沈瑶光这才大大地松口气,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对面还在笑的千蓟。都十六岁的人了还这么不着调,哼。 本来是看都不想看那条白胖虫子的人,此时竟无比庆幸只是在腕上咬一口罢了。 “卷起她的袖子来。”千蓟一下子又变得严肃起来,对沈庭之说道。 沈庭之依言将妹妹的袖口捋高,露出白生生的纤臂来,在有些昏暗的石室里散发着柔光。 千蓟小心翼翼地捻起蛊王,心中却是想着这父王的蛊王又是瘦了些。 这离了体的蛊王需要喂食,若是饿死了,父王的便如普通人一般任那些奸人谋害了。 轻轻将蛊王放在沈瑶光纤弱的腕上,面前的小女童立时颤抖了一下,千蓟见她别过脸不看腕上的虫子,心下有些好笑。 沈瑶光感觉腕上一凉,有软乎乎的东西趴在那里,即使闭着眼也能脑补出那只白胖蠕虫的样子。 忍者席卷全身的麻意,站定不动,屏息等待下一步。 于细微的呼吸声中感到腕上轻微地一疼,沈瑶光有些忍不住想看,终于在咽了口口水后鼓起勇气扭过头,半睁开一只眼。 就这一眼,正好看到那只白胖蠕虫吞下一小团正挣扎不断的黑物。 腹内一阵翻江倒海。 待千蓟取走蛊王,沈瑶光终于腿软站不住,眼看就要倒下,沈庭之连忙一扶。 沈瑶光恍惚间听到千蓟说:“蛊毒已解,感官自会渐渐恢复。” 皇宫。 司马玉的花苞头上插着桂花雕羊脂玉簪,雕工精细,栩栩如生,仿佛能闻得到浓郁的香气。 此时鹅黄衣裳的小小人儿正追着自己最喜爱的三皇兄跑。 “司马玉你牙才长好又来烦人!”三皇子实在不想这么丢脸地被司马玉追着跑,堪堪停下,回头怒目相视,结果司马玉竟不管不顾一头撞上来。 将司马言撞了一个踉跄。 司马言心头火起,正要将这烦人精推开,谁知这家伙竟一把抱住他,还在他身上蹭! “滚啊,是不是要把鼻涕擦我身上”司马言挥开司马玉,虽然心里恼怒,却是用了巧劲不至于将她摔伤。 万一牙齿又磕掉了倒霉的还是他! 挥开司马玉之后,便要去御书房找父皇。 现在每每被司马玉缠着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起自家亲妹子,可比司马玉那家伙乖巧可爱多了! 抬脚正要进去,却被门口守着的公公拦下了,三皇子朝他们一瞪,一脸的“大胆刁奴竟敢拦着本皇子”。 守门的太监浑身一抖,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放行呢,毕竟皇上最是疼爱眼前这个小祖宗。 里面的人听见了动静,门突然向里开出了一条窄口,何公公走出来,对司马言行了一礼后说道:“皇上正与威远大将军商量事情呢,殿下请回罢。” 司马言撇了撇嘴,却也知道可能有什么机密不能听,于是乖乖的往回走,可一见刚刚甩掉的小包袱又跟上来了当即脸一黑。 御书房内两人一站一坐。 “时间差不多了,带上十万大军,明早启程。”声音平缓不见一丝波澜。 “遵命。”威远大将军当即应了,却并不退下。 沉吟了一下,又道:“末将斗胆建议趁机将苗国拿下。”抬眼望了望皇帝,解释道:“好不容易有这个长驱直入苗国的机会,便是先帮太子夺了大权,随后再取而代之让苗国俯首称臣也是可行的。” 皇上淡淡瞟过来一眼,不太像被说动的样子,可李大将军就是觉着这是个好时机啊。 不肯错失良机的威武大将军想着皇上应当是担心沈家孩子出事了不好向沈家交代,当即又道:“支出一部分士兵护着沈家那两个孩子,等那苗国太子察觉出来我们的用意也为时已晚矣,皇上不必担心那两个孩子的安危。” 皇上知道这是个良机,那千蓟大概太想推翻伪政权,竟连这等外敌祸患都顾不上了,但是…… 他没办法拿瑶儿的性命冒险。 况且那陈墨若是治好了瑶儿便是他的恩人,他又如何做得出背信弃义的事。 说到底,他或许不是个善谋略,工心计的野心家,他只想守好祖上打下的国土。 还有当好一个父亲。 摆了摆手,算是不同意了。 李将军见皇上这般,实在是想不通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又劝道:“以往我军对上苗军,本是稳稳的以多胜少,可他们总是用些阴招,死了多少将士!这下有他们太子在,蛊毒不再是威胁了,这可是难得的良机啊,我军可以直接攻破他们国都!届时方可祭我军故去壮士的英魂!” 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铿锵有力。 皇上沉默了下,说道:“苗国太子已然承诺二十年内不再犯我边疆并且纳贡十年,还有对瑶……沈家女儿的救命之恩,已经是极大的好处了。李将军,此事莫再提起。” 威远大将军只好收了一脸的慷慨神色,低下头退了出去。 第25章 苗疆旧梦 这片竹林生得茂密,郁郁葱葱的竹子直指中天,一条小路蜿蜿蜒蜒,如蛇般切断这竹林,沈府人马与十数个黑衣人便在这里交手,一时间刀光剑影,混乱不堪。 林间竹叶纷飞,清香与血腥气混杂在湿润的空气里。 此时竹林深处一人袍角微动,却丝毫不被人察觉,仿佛融入了这片竹林。 天青被沈北派来暗中保护大少爷与三姐儿,方才黑衣人头目奇袭之时,他反应不及,因见陈墨紧追不舍,心知是无事了,这才又静静等待时机。 这帮黑衣人数量不多,但胜在个个武力不错,纵然沈家府兵与皇上派过来的精兵都是训练有素的,一时也奈何不了他们。 黑衣人头领愈是交手,愈是觉得陈墨功力精进,又碍于主上命令,只能活捉,是以束手束脚。渐渐地便有些左支右绌,一时间顾及不得后背。 天青找准时机,一个飞越鞋底在竹身上轻巧一蹬,人已出现在几丈外,举剑便朝那头领竖劈而下。 那头领听得风声,便知不妥,可此时腹背受敌,无处可逃,只得在小范围内自救,于是猛一侧身,那剑便偏离了要害。 一只喷着血的胳膊应声落地。 那头领目眦欲裂,仍拿着剑的右手分出三指来按压着流血不止的断臂处,一声声低吼犹如沙漠野狼,包含着发泄不及的痛楚,令闻者头皮发麻。 他眼见今日怕是成不了事,便大吼一声“撤”,人已退至几里之外。余下的黑衣人见势不妙,皆是扔出一把白灰后便跟上了头领。 众人迷了眼,等烟雾散去睁开眼,哪里还有黑衣人的身影呢。 这白灰倒是没毒的,黑衣人知道这废太子乃是用毒高手,解毒亦不在话下,便不会去多此一举。毕竟制毒代价不小,哪能萝卜白菜一样浪费。 天青轻轻扣了扣马车,说道:“大少爷,三小姐,没事了。” 随后又不知隐蔽在了哪里。 沈庭之松了手,沈瑶光便觉得周遭的声音俱是明朗清晰了。 五死九伤。 士兵们互相做了简易包扎,又将死去的士兵简易地埋了,陈墨削竹为碑,插在坟前。 微微敛目,脸上是一派肃穆。不过十六岁的少年,却生得棱角分明,眼里是望不见底的深潭。 一路走来,或是死在他剑下,或是因他而死的人不可细数,越是这样,他越不能停。 再抬起眸,又是一派沉着,墨绿的眸子隐隐光华流转如上好琉璃,又有雪夜孤狼的沧桑。 正要翻身上马,却有一人拦住了他。 十二岁的少年,一身雪白长袍,干净剔透的长相,清风朗月般的姿仪,浑身上下皆透着美玉般的光泽。这是簪缨世家才能养出的气度,是太平盛世才能养出的纯净。 分明比他低了大半个头,却微微仰着,一点不输气势的样子。 此时这人一双修眼扫过来,瞳仁黑如墨洗,眼中带着些冷冷的质疑,一开口还是少年清越的嗓音,“陈兄可否解释一下那人所说的‘食物’是何意?” 本不欲此时解释,但这少年态度虽有礼却有些强硬,陈墨微微勾起嘴角算是笑了,说道:“你们中只那暗卫便与我伯仲之间了,何况还有这么多的士兵,我会对那个小家伙下手吗” 沈庭之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心中对那“食物”二字实在是如鲠在喉,一定要给一个解释才能心安。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妹妹冒险。 陈墨见状,说道:“小家伙挺固执。” 沈庭之听着人这般叫自己,有些恼,但见对方似要接着说什么,便忍了听他讲。 怨童蛊这样的霸道的蛊是没有寻常解法的,只能由蛊王将其引出再一口吞下。只是这入体的蛊毒,不待成熟是无法被蛊王引出的,所以才拖了这些时日。 而蛊王吞下怨童蛊之后,宿主的实力将会提升,是以那怨童蛊可称作“食物”。 这本是历代继承人才知道的事,如今却是稍稍打听便知道了。 “那蛊王的宿主是谁?”沈庭之立马抓住重点问道。 陈墨顿了下,回道:“我……父皇。” 沈庭之挑了挑眉,眼露诧异,又听陈墨说下去。 “之前便说过‘陈墨’乃是我汉名,我本名千蓟,苗国废太子。”“废”字咬得有些重,透着些嘲讽。 一年前。 千蓟还是苗国受人爱戴的太子,整日练练剑,看看游记,时不时捣鼓些蛊毒出来玩。 他是长子,底下一群嘻嘻哈哈的弟弟妹妹,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要说有什么不顺心的,大概就是那个才嫁来没多久的继后,蓝洗曼是苗国权臣蓝相之女,先王后过世三年后便进了宫。 据说封后大典上朝臣们骨头皆是酥了一半。 这蓝王后不过十六岁的年纪,正是枝头嫩柳,偏生一副妖媚入骨的样子,眼里又是不世的天真,这本该极矛盾的面相又看着极和谐,仿佛妩媚美艳非她本意,仿佛她才是最纯净的那个,世事污浊皆与她无关。 苗王很快沉醉在这天真与妖媚共同编织的迷梦里。 千蓟曾“有幸”见过她几次,却觉得这王后眼神过分亲昵灼热,小钩子一样投过来。 一看就不是个好的。 一次在宫中闲逛之时遇见王后,避无可避,转身就走。 蓝洗曼一把抓住他的手,柔弱无骨的小手有意无意地摩挲他的手腕。 千蓟眉头一皱,觉得蓝洗曼有些愈矩,正要甩开这继母的手,不料身后贴上一具柔软的身子,带着若有似无的幽香,两只小手环过他不安分地在他胸膛处抚/摸。 千蓟虽十五岁,却是知晓人事的,此时又惊又怒,猛地挣开她。 一回头便看到这蓝洗曼眼中纯然一派天真,仿佛不知道刚才做了什么。 “蓝洗曼。”冷冷一声喊,连面上的一声“母后”都不喊了,警告之意明显。 只是在蓝洗曼眼中,这少年眼神凛冽,似幽幽竹林里一汪清泉,他五官精致,肤色因年轻而光滑细嫩,又透着小麦的色泽,身体因习武而健壮有力,散发着迷人的气息。 比他那纵/欲过度的老子不知要强上多少。 她娇花一般的年纪,本就应该配这样的英俊又健壮的青年,而不是那半截子入土的老头子,纵然他权利滔天又如何,她要得不过是一张好看的皮相,一副孔武有力的身体。 其实苗王也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只是政务及美色耗空了他的身体罢了。 那夜,蓝洗曼在苗王身下婉转承/欢,却放任那少年入梦来。 苗国儿女最是不讲虚礼,直来直去爱憎分明,蓝洗曼一次又一次地缠上自己的继子,示爱求/欢,一次又一次地遭拒,少年的眼神一次比一次更冰冷更厌恶,仿佛在看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 本也只是慕少艾一般喜欢这个俊秀少年郎,如今越是拒绝越是不可得,越是深入骨髓非他不可。 直到她将那少年执过的手都尽数砍下,说笑过的丫鬟都人间蒸发,便是多看一眼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她是王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做到这些心魔诱着她去做的事,唯独得不到少年一次青眼,一次浅笑。 她知道自己定是疯魔了,不疯魔,不成活,十六年来唯一想按照自己的意愿去争取的东西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输。 少年便是她的执念,这执念令她病入膏肓。 到最后竟有了一种自虐的快/感,每次看到少年厌恶的眼神,心里便如遭重锤如逢电击,偏偏又生出酸酸麻麻的快/感,这一切都让她觉得眼前这俊秀少年郎待她终究是不同的。 这与她在苗王那里麻木的逢场作戏截然相反,她感到了自己的自由,自己的血肉,自己的欲/望还在胸中跳动。 她一次又一次趁着月色偷偷跑到太子房中,身披轻纱,在月光下美得像堕入凡间的精灵,她一步步向前,浑身充满着诱人犯罪的堕落的气息,又偏偏看起来圣洁无比。 轻纱随风飘落,里面未着寸缕,如玉的胴/体/裸/露在空气中微微颤着。 太子未经人事,只觉得这身体美不可言,这种事又令人恶心不已。 直到苗王看见太子将王后狠狠压在墙上,眼神凶狠,似要捏碎她的肩胛骨,他低吼道:“蓝洗曼!蓝洗曼!你这个娼/妓!你不是要吗?你不是要吗!以后不要出现在本太子面前!滚得越远越好!” 手中轻薄的布料化为齑粉。 之后却是一道响亮的耳光。 王后眼里仍是不世的天真纯净,似乎越过雷池的竟只是他。 朝中上下一片沸腾,皇上竟然下了废太子的旨意,理由是德行有失,不堪为君。 蓝洗曼仍旧是她高高在上的王后,她甚至因此快慰,自己求而不得的人跌下神坛,而自己正好可以俯下身段,低下高贵的头颅,用垂怜的目光一寸寸抚摸少年惊慌的脸,颤抖的身体。 这角色反转的一切,令她满意至极。 这误打误撞的后果对野心勃勃的蓝相来说倒是意外之喜。他捻着胡须笑得愉悦,并将后续计划交代给自己聪敏的女儿。 随后苗王重病,身上的蛊王亦不知何处,由于太子已废,便由王后代理朝政,众臣便是有不满也得认清局势,苗王倒下,太子遭废且势力单薄羽翼不丰,而蓝相正如日中天权倾朝野。 一时间苗国朝堂上风云诡谲。 与此同时是废太子不知所踪的消息。 第26章 抵达苗国 待马车驶入官道,周遭景致一下豁然开朗起来。焦灼的日光,空旷的直道,远处蜿蜒的青山以及山腰上常年不散的雾气,无一不令人欣喜。 这一行人正是经山路,穿竹林,破瘴雾而来。 千蓟从换种掏出一支碧玉短笛放在嘴边轻轻一吹,却没有任何声音,随即他又将短笛收回。 没过多久,便有“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众人皆是担心又有歹人来,一下子气氛有些紧张。 千蓟摆摆手,说:“诸位不必惊慌,自己人。” 又唤道:“耿叔,秋明。” 话音刚落,两辆马车已俨然在众人面前,待停下,有两人翻身下马,一人面蓄美髯,一人年轻俊俏,皆是半跪着向千蓟拱手道:“已准备妥当。” 千蓟点点头,对身后众士兵说道:“各位乃是南晋精兵,须换上苗国兵服方能进城门。”顿了顿又道:“委屈诸位了。” 一众士兵经这月余时间的相处,对这苗国少年印象不错,许多人当即摆摆手,笑说:“不碍事的,皇上命我们一切按陈公子的吩咐来。” 千蓟感激地笑了笑。 随后耿叔与秋明将车上兵服搬下来,待众人换好之后便将换下的兵服装好,仍是放进马车中的箱子里。 马车在官道上行驶了半日有余,便见着了苗国北城城门,千蓟在最前方,沈瑶光掀开帘子只见他出示了块令牌,守城士兵立即恭敬地躬身立在一旁,不曾检查便放他们进去了。 虽说太子被废,但在民间声望极高,蓝家掌权已经引起了诸多不满。而北城太守更是与太子交好,因此这边的士兵都是偏向太子的,否则千蓟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苗国呢。 沈瑶光暗暗心惊,这陈墨不简单啊。 太子高调进城,身后一列士兵,听到风声的百姓皆是夹道相迎。一声比一声高的“太子殿下”响彻在北城,却未有一人靠得再近些,生怕惊扰了太子尊驾。很明显,苗国民众对这位太子皆是爱戴得很。 沈瑶光心中大震,马车后的士兵也是震惊不已,但仍是极力绷住表情。 沈瑶光见对面大哥面色不变,明白他是早已知情的了,当下哼了声,竟然不告诉她。 沈庭之见妹妹撅着嘴瞪了他一眼,何尝不知道她的想法,倾身握着妹妹的手,说道:“大哥也是才知道不久的,且他之前不说自有他的道理。” 沈瑶光这才放下撅起的嘴,但仍是有些嗔怪的表情。 蓝相接到消息后眼中阴鸷一片。这废太子滑溜得很,几次暗杀都不成,又不能闹到明面上来,如今回来了又不知要掀起什么风浪。 蓝洗曼仔细端详着刚染好的丹蔻,轻笑着说道:“活捉不成,竟自己回来了。” 侍女心知这话不是与她说的,便低着头不言语。 千蓟将沈家兄妹安顿在自己院子里,又对面前的皎皎少年说道:“最近恐怕不太平,你与小女娃便住一间房吧,我会多安排些侍卫在附近。” 沈庭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要借用我们南晋的力量?” 千蓟挑了挑眉,眼中碧色流转,在夜色下更显妖异。 “唔,你小子挺聪明,差不离吧。”说罢也不多解释便转身走了。 沈庭之见千蓟不愿多说也就作罢,回房陪妹妹去了。 沈庭之一回房,前边的千蓟倒是转身看了沈家兄妹房间一眼,心中想着那南晋皇帝竟将那小女娃看得如此之重,便是亲闺女也只有这般了…… 亲闺女? 千蓟颇有兴味地笑笑,随即回了自己房间。 屋内烛火摇曳,墙上两具黑影微微颤动,一个坐在书案前,头也未曾抬,另一个躬身拱手,一副候命的样子。 蓝相淡淡说道:“去吧,试试他院子里有多少兵力。” 站着的那个领了命退出房间。 是夜,沈瑶光洗完澡之后,沈庭之又拿过毛巾为她擦拭湿发,温暖的手掌放在她的脑袋上,沈瑶光舒服地蹭了蹭。 沈庭之见妹妹这副小猫儿的模样,笑了笑。 熄灯后,又是照常,妹妹睡里边,沈庭之好护着。 今晚的月色有些好,便是熄灯了,房间仍是伸手可见五指。沈瑶光经这一路的颠簸,加之越来越嗜睡,早已进入黑甜梦乡。 沈庭之直觉今晚会不太平,心中警醒,睡意便少了些。当下侧着身子,枕着脑袋,看着妹妹小小的脸儿在月光下泛着莹莹的玉色,通透皎洁的模样,小嘴半张着,瓷娃娃般精致可爱极了。心中满足又柔软,便这样看了许久。 忽听外边有铿锵之声,心中一动,当下便轻手轻脚地到门边,还在犹豫要不要开门看看的当口,有人在门外冲里边说了句:“大少爷先别出来,有刺客。” 沈庭之蹙眉,果然有歹人来了。回头一看,帐中的妹妹仍是睡得熟。绵长的呼吸声在兵器交接风声猎猎的夜晚显得极其微弱,却又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沈庭之觉得心中无畏无惧,危险的时候他和妹妹在一处便好。 正要走向床榻,突然“砰”的一声,有人从窗户撞进来,一身黑衣,手持大刀,在地上滚了一滚后站起身,又见一道身影闪出。 那刺客还未来得及站稳身子便被暗处的天青制住了。 这一番动静下来,总算把睡得死沉死沉的沈瑶光闹醒了,她微微睁开眼,眼中迷蒙一片,突然感觉到事态不对,猛地便一派清明的样子,看着眼前被压着跪倒在地的黑衣人。 天青将他的大刀夺过,又卸了他一条胳膊。 那黑衣人惨叫一声,冷汗直流。 此时外面的打斗声渐止,千蓟推开门,问道:“都无恙吧。”说着便扫了两兄妹一眼,微微放下心,又看向屋子中央跪着的黑衣人。 “蓝相真是心急。”千蓟微微哼了声,又说道:“你不打算自杀了吗?” 那黑衣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咬破口里的□□囊,毒死总比被折磨致死的好。 天青微微愣了愣,本想着从这人口中逼问出幕后黑手是谁,没想到这陈墨竟然是知道的。 “赶快把他处理了。”沈庭之催促道,他不想这歹人吓着妹妹。 转头一看,自家妹妹坐在床上,一副淡定的模样,心中担心妹妹怕是吓傻了,这又是刺客又是死人的。 沈瑶光察觉到了大哥关切的眼神,心思如电,寻思着正常小孩该如何反应,连忙一副回过神来微微颤抖不知所措的样子。 沈庭之心疼地揽过妹妹,见她红着眼眶又并未大哭,显然是受了惊吓又倔强着不让人担心的模样。 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背,口中哄着:“不怕不怕坏人都不见了。” 沈瑶光哽咽着点点头将脑袋埋进哥哥怀里。 其实沈瑶光自上次遇刺后,心理素质好了些,想着这个年代打打杀杀的并不算稀奇,自己要快些适应,如今适应地过了头,反而差些忘了一个女童受惊后的正常反应。 千蓟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沈瑶光,又关切道:“两位好好休息,陈某告辞了。” 沈庭之怀中抱着妹妹,不便送千蓟出门,当下只是应了声,朝千蓟笑了笑。 此时怀里的妹妹两只小手扯着他的衣襟,依赖意味明显。他将妹妹放躺在床上,柔声说道:“瑶儿别怕了,大哥一直在瑶儿身边。” 怀中女童这才渐渐放松了紧绷的身子,平缓了呼吸再次入睡。 千蓟坐在书案前,将手中的书信焚毁,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回内室。 这朝中大半的朝臣皆是投向了蓝相一派,忠于父王和自己的却在朝中步步掣肘,而父皇仍是昏迷不醒。 明日蛊王将那成熟的怨童蛊吞食了之后父王应当会好些,会不会醒来倒是要另当别论了。 一上榻一年前的情景便反复出现在千蓟眼前。 蓝洗曼无辜又惊慌的眼神,父王暴怒又失望的样子,容不得他一句解释便将他这从小坐到大的太子之位废了,而那蓝洗曼仍是将她的王后之位做得稳稳当当。 父王好色,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自己在他的心中竟敌不过嫁过来不久的蓝洗曼。 若是蓝洗曼因那件事有一丁点无足轻重的惩罚他也不会如此难过又怨怼。没有,父王都舍不得动她一根指头。 结果呢?他的宠后联合权臣将他软禁了,至今仍昏迷不醒。 幸而蛊王不在他体内,不然早就活不到今日。 这蛊王寄生于历代苗王体内,蛊王不灭,苗王不死。父王昏迷后千蓟曾去见过他,旁边的宫人不肯听他的命令退下,他无奈只好当着他们的面取了父王的蛊王。 由此,仅历代苗王及储君知晓的秘密便暴露了,他拼着宫人怀疑的目光一路奔回府邸。 千蓟不肯将蛊王种在自己身上,而蛊王没有了新的寄体必须要用蛊毒养着。一心想着要喂饱蛊王给父王续命,然而寻找人体内的成熟蛊毒却有些艰难。 京中又出现许多免费医治蛊毒的大夫,中了蛊的人都不肯等到蛊毒成熟之时再由蛊王解蛊,毕竟要多受些罪。于是千蓟只能寻求中奇蛊之人,蓝相派出的大夫解决不了的蛊毒方才成了蛊王的食物。 久而久之越来越艰难,加之不甘这般受蓝相掣肘,便打定主意要前往南晋寻求帮助。 南晋与苗国不对付了许多年,南晋对苗国必有所求。千蓟就是拼着赔款割地也要借到兵马打垮蓝相,还要亲手杀了蓝洗曼那个贱人! 谁知当初擦船而过不经意的一瞥竟给他带来极大的便利。 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本是一派惬意的小模样,看见他便眼带惊惧,急急忙忙放下窗帘。 第27章 白胖蛊王 昏暗的内室,厚重的绯红色窗帘隔绝了欲探进来的月光,徒留屋内微微晃动的深红暗影。榻上的人没有盖衾被,着了中衣,双手交叠仰卧着,身子与床榻两沿的距离都是相同的。 “扣扣”两声轻响,在沉寂得只剩月光流淌的夜里孤零零的显得有些突兀。 床上的人几乎是立刻睁开了双眼,眼中清明一片,未见半分乍醒的迷糊茫然。 他仍是躺着,并未起身,口中却道:“进来。” 声音有些低缓嘶哑,像是沙砾轻轻在镜面上摩挲。 来人半跪在地,双手抱拳道:“废太子府中力量有所增强,折了十来个人手。” 那人跪在地下半响没有得到回应,微微抬起头看见蓝相似乎睡了,便默默地退下了。 待门轻轻合上,蓝相睁开眼看着帐顶,须臾又阖上,屋内沉寂一片。 这日的早膳是在千蓟房中用的,是特意准备的南晋的吃食。 沈瑶光如同嚼蜡般吃了些,待缓了腹中饥便不愿多吃了。莹白的小脸迎着日光有些半透明的光感,似要挥发在天光里,沈庭之捏了捏她放下碗筷的小手,纤弱得似乎一折即碎。 六七岁的女童应当是白团子一般,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红扑扑,藕节似的玉臂一捏就可以感受到满手的幼嫩柔软,可自家妹妹虽然原本就不是个肉乎乎的女童,眼下却更为消减,瘦出了小巧的下巴尖。 “陈兄,究竟何时才能解蛊?”一向颇有涵养的沈庭之此时也有些着急,待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后又放缓了声音说道:“瑶儿越发瘦了,能不能快些?” 沈瑶光冲哥哥笑了笑,沈庭之本焦躁的心渐渐平复下来,用询问的眼神静静看着千蓟。 千蓟轻笑了下,心道到底是个年方十二的公子哥儿,平时一副沉稳持重的模样,遇见挂心的事还是显出些孩子心性来。 “莫急。”千蓟放下筷,不紧不慢地说道,“本就打算用完早膳便带你们去的。” 沈庭之得到了答复这才放下心。 千蓟掀开墙上的仕女执扇图,轻敲三下,墙面微微震动,千蓟伸手一推便出现了一条密道。 沈瑶光目瞪口呆地看着千蓟向里走去,心中想着传说中的密道真的有啊。 千蓟并不忌讳在这两兄妹面前暴露这条密道,转过身朝他们招了招手。 两人立马会意,跟上他进入密道。 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长而窄的石道微微有些潮湿,带着些苔藓的味道,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渗出些水珠,偶尔滴答一声砸入地面的小坑。 千蓟走到石道尽头便停了下来,伸出手在石壁摸索了一番,找准一处用力一按,又听得“轰隆隆”的声响。眼前豁然开朗,原来这是到尽头竟是一处石门。 这是间丈许宽,丈许长的方形石室,瞧着竟像是建造者为避难而设,石室内有石床石桌石凳,若是有食物囤积便可住人。 石室的正中央的石台上有只琉璃盏。千蓟朝石台走去,捧过琉璃盏,走到沈瑶光面前。 沈瑶光看着琉璃盏内那条白白胖胖的虫子,心里一阵发麻。她最是讨厌这类可蠕动的蛋白质丰富的虫子了,别说碰,见都见不得。 “拿拿拿,拿开点!”沈瑶光闭上眼睛扭过头道。 “呵呵。”千蓟笑了笑,低缓如同大提琴曲。 千蓟还要往沈瑶光面前送,沈瑶光急忙躲到哥哥身后。 “要怎么解蛊?”沈庭之关注到了重点。 “要……让它从你嘴里进去。”千蓟对着沈瑶光笑得和煦。 “不不,不要!”沈瑶光扯着沈庭之的衣摆,又对他说:“哥哥,我不想治了,咱们找其他的办法嘛。” 皱着一张小脸一副要哭出来的可怜样。 沈瑶光是真的很想哭,要她吞下一只白白胖胖的还是鲜活的蠕动着的虫子,她宁愿狗带。 “嗤嗤”沈瑶光悲伤着,突然听到几声嗤笑,忙看向那个幸灾乐祸的家伙。 千蓟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这才道:“小家伙真真好玩。算了不骗你了,不需要吞下去,只需放在腕上让它咬一口就成。” 沈瑶光这才大大地松口气,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对面还在笑的千蓟。都十六岁的人了还这么不着调,哼。 本来是看都不想看那条白胖虫子的人,此时竟无比庆幸只是在腕上咬一口罢了。 “卷起她的袖子来。”千蓟一下子又变得严肃起来,对沈庭之说道。 沈庭之依言将妹妹的袖口捋高,露出白生生的纤臂来,在有些昏暗的石室里散发着柔光。 千蓟小心翼翼地捻起蛊王,心中却是想着这父王的蛊王又是瘦了些。 这离了体的蛊王需要喂食,若是饿死了,父王的便如普通人一般任那些奸人谋害了。 轻轻将蛊王放在沈瑶光纤弱的腕上,面前的小女童立时颤抖了一下,千蓟见她别过脸不看腕上的虫子,心下有些好笑。 沈瑶光感觉腕上一凉,有软乎乎的东西趴在那里,即使闭着眼也能脑补出那只白胖蠕虫的样子。 忍者席卷全身的麻意,站定不动,屏息等待下一步。 于细微的呼吸声中感到腕上轻微地一疼,沈瑶光有些忍不住想看,终于在咽了口口水后鼓起勇气扭过头,半睁开一只眼。 就这一眼,正好看到那只白胖蠕虫吞下一小团正挣扎不断的黑物。 腹内一阵翻江倒海。 待千蓟取走蛊王,沈瑶光终于腿软站不住,眼看就要倒下,沈庭之连忙一扶。 沈瑶光恍惚间听到千蓟说:“蛊毒已解,感官自会渐渐恢复。” 皇宫。 司马玉的花苞头上插着桂花雕羊脂玉簪,雕工精细,栩栩如生,仿佛能闻得到浓郁的香气。 此时鹅黄衣裳的小小人儿正追着自己最喜爱的三皇兄跑。 “司马玉你牙才长好又来烦人!”三皇子实在不想这么丢脸地被司马玉追着跑,堪堪停下,回头怒目相视,结果司马玉竟不管不顾一头撞上来。 将司马言撞了一个踉跄。 司马言心头火起,正要将这烦人精推开,谁知这家伙竟一把抱住他,还在他身上蹭! “滚啊,是不是要把鼻涕擦我身上”司马言挥开司马玉,虽然心里恼怒,却是用了巧劲不至于将她摔伤。 万一牙齿又磕掉了倒霉的还是他! 挥开司马玉之后,便要去御书房找父皇。 现在每每被司马玉缠着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起自家亲妹子,可比司马玉那家伙乖巧可爱多了! 抬脚正要进去,却被门口守着的公公拦下了,三皇子朝他们一瞪,一脸的“大胆刁奴竟敢拦着本皇子”。 守门的太监浑身一抖,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放行呢,毕竟皇上最是疼爱眼前这个小祖宗。 里面的人听见了动静,门突然向里开出了一条窄口,何公公走出来,对司马言行了一礼后说道:“皇上正与威远大将军商量事情呢,殿下请回罢。” 司马言撇了撇嘴,却也知道可能有什么机密不能听,于是乖乖的往回走,可一见刚刚甩掉的小包袱又跟上来了当即脸一黑。 御书房内两人一站一坐。 “时间差不多了,带上十万大军,明早启程。”声音平缓不见一丝波澜。 “遵命。”威远大将军当即应了,却并不退下。 沉吟了一下,又道:“末将斗胆建议趁机将苗国拿下。”抬眼望了望皇帝,解释道:“好不容易有这个长驱直入苗国的机会,便是先帮太子夺了大权,随后再取而代之让苗国俯首称臣也是可行的。” 皇上淡淡瞟过来一眼,不太像被说动的样子,可李大将军就是觉着这是个好时机啊。 不肯错失良机的威武大将军想着皇上应当是担心沈家孩子出事了不好向沈家交代,当即又道:“支出一部分士兵护着沈家那两个孩子,等那苗国太子察觉出来我们的用意也为时已晚矣,皇上不必担心那两个孩子的安危。” 皇上知道这是个良机,那千蓟大概太想推翻伪政权,竟连这等外敌祸患都顾不上了,但是…… 他没办法拿瑶儿的性命冒险。 况且那陈墨若是治好了瑶儿便是他的恩人,他又如何做得出背信弃义的事。 说到底,他或许不是个善谋略,工心计的野心家,他只想守好祖上打下的国土。 还有当好一个父亲。 摆了摆手,算是不同意了。 李将军见皇上这般,实在是想不通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又劝道:“以往我军对上苗军,本是稳稳的以多胜少,可他们总是用些阴招,死了多少将士!这下有他们太子在,蛊毒不再是威胁了,这可是难得的良机啊,我军可以直接攻破他们国都!届时方可祭我军故去壮士的英魂!” 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铿锵有力。 皇上沉默了下,说道:“苗国太子已然承诺二十年内不再犯我边疆并且纳贡十年,还有对瑶……沈家女儿的救命之恩,已经是极大的好处了。李将军,此事莫再提起。” 威远大将军只好收了一脸的慷慨神色,低下头退了出去。 第28章 政变之一 近日坊间最为火爆的话题无疑便是废太子回来了。 苗国百姓虽离权利中心极远,仍是关心着最高掌权者是否名正言顺,是否勤政爱民。 而如今虽说是王后掌权,但明眼人都知道实际操纵者乃是那位极人臣的蓝相。这蓝相将朝中大臣威逼利诱得差不多了,却难将苗国市井小民收拢过来。 许多地方官趁着政治动荡,到处搜刮民脂民膏,提高田亩税与商税,新增人头税,婚嫁税,置宅税等诸多税目。而正值政权交替的时期,上头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消好好孝敬就是了。蓝相?蓝相只顾着收拢兵权财权就已经满头大汗,还管得了地方官的小动作吗?就算知道了,他地位尚且不稳,且法不责众,自然也是奈何不了这么多地方官的。 于是,地方百姓苦不堪言,将这些苛捐杂税全都怨怪到蓝相身上去了。 而此时,太子重现苗国的消息无疑是久旱逢甘露,浇得苗国百姓一阵喜大普奔。 毕竟苗国人眼中的太子,名正言顺,文武双全,俊秀无匹,什么德行有失都是鬼话。 于是现在炒的最热的话题大约是#太子上位记#,#太子快来拯救苗国宝宝#,#蓝家滚出苗国#…… 蓝相听到线人传来的消息,气得拂袖扫落面前的茶杯,“啪”的一声将身旁伺候的丫鬟吓得一抖。 “滚!”蓝相都懒得看她,一手指向门口。 丫鬟颤着身子跑了,又是惊吓又是不甘。都知道自家主子手段毒辣,可毕竟昨天才温存过,还说她是最可人疼的,今日就这般翻脸不认人,实在是太无情了些。 最不甘的当属蓝相,他辛苦经营一年,方才收回大半兵权财权,还被地方上的破事整得焦头烂额,只想着苦尽甘来,每晚数着自己荣登大宝的日子入睡。 可如今那废太子一回来就这般声望,让他一年的幸苦都像是笑话。 值得庆幸的一点是,拥戴他的都是些无知的百姓,有权有势的官僚大臣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主子!”外面一人慌慌张张地冲进来。 “出什么事了?冒冒失失地不像话!”蓝相正在气头上,当下又是皱起眉心,眼中皆是不耐。 “废废废太子带着兵马就停在府外!” “哦?胆子这么大?我去会会他。”话中带着近乎蔑视的轻松。 不是他自傲,废太子那点兵马他显然是不用畏惧的。 看门的小厮打开符门,蓝相站在中央,眼前的废太子骑在高头大马上,明明是阴柔妖异的长相,却偏生带着勃勃的英气。 “一年未见,废太子无恙否?”蓝相哼笑出声,轻蔑更甚。 这千蓟身后的人马也不过三千而已,竟敢来丞相府撒野,也不知是谁借的胆子。 难道这些金尊玉贵的皇家子弟就是这般天真又愚蠢么? “托蓝相的福,暂时死不了。”千蓟稳稳地拉住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蓝相,极尽讽刺地说道。 “敢问鼎鼎大名的废太子殿下,今日所谓何事为何带兵到丞相府门前?在下不甚明白。”蓝相虽已年过而立,却站得身姿挺拔如松,丝毫不输气势。 “自然是来取你狗命了。”千蓟轻飘飘地回了一句。语气没有丝毫凌厉,却让现场一下子更紧绷,硝烟味弥漫开来。 蓝相轻轻笑了笑,眼中一片幽暗,很想把眼前这个不知所云心比天高的狂妄小子撕碎。熟悉他的人便知道他已经在暴怒的边缘,只是不想在敌人面前失态罢了。 挥了挥手便退到一侧去。 身后的一众府兵立即上前与千蓟的兵马对峙。 “嗤。您也不过三千府兵嘛。”千蓟挑了挑眉,笑着看向蓝相。 眼里深藏着仇恨与厌恶。 蓝相几乎要被气笑了,用看傻子的眼光看着千蓟,说道:“太子殿下难道不知道整个苗国的军队都供我调遣吗?还当苗国是你的所有物?” “哦?丞相大人好手段。”千蓟很给面子地拍了几下掌,眼中仇恨愈浓。 蓝相这才满意地抚了下胡须,这样的仇恨的表情才是他想看到的,看来之前都是在故作轻松罢了。 也不知道这废太子哪根筋搭错了才会堵到丞相府。就算他还没有被废,也是说不通的,罚俸禄及闭门思过都算是轻的。 “在他们赶来之前解决掉你就是了。”千蓟长剑一指,身后的士兵纷纷向前攻去,与丞相府的府兵战作一团。 蓝相眼中阴鸷一闪而过,看来这废太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既然他先动手了,自己出于正当防卫不慎使废太子伤重而亡,那么谁也不能找由头来为难他了。 这样想着,轻轻勾了勾唇角,想必他的五万京兵很快就能包围这里了。 虽然双方仍在交手,乒乒乓乓的兵器交接声不绝于耳,但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双方均没有用全力对战。 士兵甲:兵力相当,现在拼死当我傻?能拦住他们就行。 士兵乙:我表哥还在那一边呢,这仗怎么打? 而千蓟与蓝相则静静对峙。 直到远方马蹄声响起。 蓝相侧头望去,抚掌笑道:“太子殿下您没有胜算了。” 千蓟淡淡一笑。 不过强装镇定罢了。蓝相嗤笑一声。 说话间,京兵已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阵势逼人。 三匹战马上皆是威名远播的大将军,此时竟汇聚一处,将千蓟的兵马围住,此时的苗国太子竟像是困兽一般,不得出路。 这苗国本将是他的国土,这丞相和将军也将是他的朝中之臣,这些将他团团围住的士兵也应听候他的命令,如今一切都到了他的对立面,堂堂苗国太子被苗国的兵将拔刀以待。 想到这些的士兵握着武器的手有些颤抖。 千蓟被众人围在中间却面不改色,稳稳坐在马背上,“丞相大人下令啊,来砍苗王陛下的大儿子的头啊。” 丞相当然不敢光天化日之下杀了千蓟,纵使他派了好几拨的人截杀他,但是却不能闹到明面上来。 “微臣不敢,只是大皇子殿下带兵堵在丞相府,不太妥当吧,微臣斗胆想要讨个说法。” 这话说得叫人抓不住错处。 “丞相大人您自己难道不知吗?”千蓟居高临下俯视着蓝相,眼神陡然变得凌厉,一字一顿地说,“乱臣贼子,当诛之!” 丞相心下好笑这千蓟是哪来的勇气在这种局面还敢叫嚣,明明不开战对他来说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自己虽不能明目张胆地杀他,但如果是他先开战,这刀剑无眼的,就是横死当场也怪不到他头上了。 正准备意思意思地为自己正名一下,虽然他只知道自己是当得上乱臣贼子这一称号的,但话不能说这么难听不是 才要开口,却听千蓟一声令下:“拿下这个狼子野心的逆臣!” 哈哈哈在逗我?蓝相几乎要笑出声。三千士兵要对抗这万数京兵?且有相当一部分京兵随时能赶来,只是没有必要而已,这些京兵早已足够将眼前这个势单力薄的废太子拿下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有些匪夷所思。 原本应当攻向千蓟的三位大将军却齐齐发号施令:“拿下丞相府!” 将千蓟围住的士兵怔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不是自己听错了,他们管不了上层争权争得如何,只知道听从自己将军的命令。 遂向丞相府攻去。 “速战速决!”千蓟干脆利落地下令道。 “速速拿下丞相府!降者免死!”几位大将军随即下令道。 才一会的功夫千蓟的军队就要攻进大门。 要不是街道不比狂野宽敞,不好大施拳脚,许多士兵排在后边没派上用场,早就攻进丞相府了,毕竟三千人若要抵抗万数人无疑是蚍蜉撼大树。 蓝相目眦欲裂,迅速地朝天上放了一颗信号弹,以防万一又用手势示意管家去搬救兵。 想必来的这三个将军早已是千蓟的人了,但是若是其余四万京兵,那么千蓟的优势将不复存在。 管家态度恭谨地应下,快速地朝后门走去,额上却沁出一层冷汗。 丞相府兵节节败退,有人见抵御无望,心灰意冷下求生的本能盖过忠诚,大吼着投降。 随即被千蓟的士兵押到了战线外。 其余的府兵见了,也是心声动摇。 毕竟这是上层对权力的争夺,他们只是被当枪使而已,为谁拼命都差不离,关键是选条可以活命的路。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被领到了战线外。 蓝相心中开始有些慌乱,也不知救兵来不来得及救他于水火。 管家终于跑到后门,此时心中无比怨怪丞相府修得太大了些。 前脚刚卖出后门,便被明晃晃的大刀架在了脖子上。 现下他只有将全部希望寄托在那枚信号弹上了。 驻守在京郊的守卫军将军见到远处天空上的信号弹,知晓这是丞相遇到危机了,迅速整顿军队朝京内赶去。 快到丞相府便听到铿锵之声,又有士兵封路,当下明白了情形,直接冲了过去。 封路的士兵还来不及通风报信便已成了刀下亡魂。 守卫军将军见千蓟骑在高头大马上,微微一愣,明白这是来□□的了,又见被负隅顽抗的府兵护在后方的丞相面色阴沉,几乎要乱了阵脚。 蓝相一见救兵来了,松了口气,说道:“你们来得正好,替我拦住他吧,大皇子行事荒诞,无缘无故竟要取我性命,毁我丞相府!” 守卫军将军思忖了下肃容应下。“大皇子今日所谓确实有失妥当。” 他本来只是个副将,受丞相提拔,成为丞相的心腹,与蓝相乃是一荣俱荣的关系,自然不会向着这废太子。 “得罪了。”言罢便迅速加入战圈。 剩下的丞相府兵见援兵有万数之多,心中大为安定,且还有些驻守京郊的守卫军说不定马上就赶来了。 一时间,形势巨变。 第29章 政变之二 这几日沈瑶光浑身酸胀,这便是那千蓟口中的“后遗症”了,想来等酸胀一过,丧失的感官便会恢复了。 此时,沈庭之正在给妹妹按摩身子,沈瑶光嘴上舒服得哼哼,对哥哥极为满意,真是喊哪揉哪,听话得紧。 “哥哥也累了,瑶儿不难受了。”沈瑶光趴在床上,侧着脑袋看眼前的美少年,秀致的鼻翼上沁出一层薄汗,却仍是专注地揉捏妹妹粉藕似的臂膀。 苗国湿热,秋季也不怎么凉快,哥哥又给她按了好一会了,没心没肺的女童此时倒是心疼起来。 “千蓟哥哥还没办好事儿吗?”女童清澈的眼里满是疑惑。 那千蓟一大早就出门了,据说是“办事”去了,现下还没有回来。 沈庭之将妹妹额际汗湿的头发拨开,柔声道:“瑶儿别担心这些,该午睡了。” 青涩的少年哄起人来像模像样,显然是做惯了。 沈瑶光撅了撅嘴,却听话地闭眼了。 沈庭之心中好笑,妹妹出来一趟性子竟是野了些,往常都是眉开眼笑得应下,乖巧得很,如今动不动小嘴翘得老高。 殊不知他这妹妹骨子里就不是个软糯的小女娃。 待踏出了房间,沈庭之唤了声“天青”。 从屋顶上落下来个人影,正是天青无疑。足尖点地,落地无声。 “大少爷。” “现在外面是何情况?” “双方人马还在丞相府对峙,只是丞相的援兵怕是来不了了。”顿了顿又说,“陛下派的兵马已经临近京城了,京兵都按兵不动,不敢擅离岗位。” 苗国都城偏北,军队自北城进,只消经过漳州,便可直通都城。是以苗国的泰半兵马都集结在北城,这也是南晋与苗国对上很难讨得了好的原因,南晋兵马长途跋涉过去,北城的敌军却好吃好喝地候了他们多时。 而如今,北城城守大手一挥,南晋兵马呼啦啦地从城门大摇大摆进来,畅通无阻。 南晋的兵将一路直奔京都,并未伤及苗国任何一个平民,倒是极守约。 将士们有些兴奋,往常与苗国对战,根本无法入北城一分,如今竟能大摇大摆地行走在苗国的街道上。 北城城守:哎哟哟老臣拦不住他们呀。 这样放水自然是极明显的,但真要论起罪来,也能说成“玩忽职守,守城不力”,但若是他堂而皇之地参与了兵变,成了还好,一旦败了就得掉脑袋。 她拥护太子正是看中他名正言顺,却不想搭上自己的性命及家中老小。 漳州兵力不及北城,城守见了这十万南晋军,心中直骂北城一帮子卖国贼,却也明白这应当是太子的手笔。 “这太子真是!心宽!也不怕被别人倒打一耙!” 漳州城守调兵守城,登临城楼,见眼前乌压压一片士兵,又是一阵骂骂咧咧。 “算了算了,自己惹来的自己解决,我且中立看看谁争得赢。” 下了密令,意思意思就成,少折损些兵力。 漳州城守:我尽力了,打不过人家十万兵马,嘤嘤嘤。 京郊。 苗军将领看着眼前精神抖擞丝毫不见恶战痕迹的南晋兵将,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直问候北城及漳州城守的爹妈祖宗。 无奈,他们可以放水,他不能啊,一放人家呼啦啦直往皇宫奔可怎么得了。 哼哼,等事情一过去,定要狠狠告他们一状! “包将军呢?”那将领黑着脸问副将。 “回将军的话,包将军应援蓝相去了。” “哼,擅离职守,回去且告他一状。” 京郊出现了奇特的一幕。 两方兵马都是按兵不动,谁也没有撤退的意思,也没有开打的打算。 蓝相见援军迟迟没有来,只剩包将军麾下一万兵力加上自己府上所剩不多的府兵,要想与对方抗衡仍是有些为难。 脸色黑沉。 “好心地提醒你一句,你等的人怕是来不了了。”这哪是好心,分明是要动摇对方的军心。 果真,连包将军都脸色一僵。 “大家别听他胡说,援兵马上就能到!”蓝相沉声说道,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但其实他自己都有些信千蓟的话了。 “呵。”千蓟冷笑一声,这才不紧不慢地一挥手:“拿下丞相府!” 士兵们认清了优势,更是士气高昂,一时间,街道不似街道,更类沙场。 丞相府门口闹出这么大动静,王后自然是得到了消息的,当下拟了道懿旨,命令千蓟收兵。 谁知下面人传话却说那千蓟直接将懿旨丢在地上,看都不曾看一眼。 蓝洗曼气得双眼直冒黑,强撑着起身,亲自领了禁卫军出宫。 待她赶到之时,她爹爹的人马已是死的死降的降。 心中一阵不好的预感。 她是骑马来的,此时驭马再靠近些,便见到千蓟拎着她爹的衣襟,两边人马将她爹围住,丝毫不给他挣脱逃跑的机会。 心不断地往下沉,她爹的千秋大计终是落了空。她早先就极不放心,总觉得这一国大权握不稳,哪是一朝毒倒苗王就能成的事。只是不用服侍那老家伙她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千蓟……”蓝洗曼柔柔开口,企盼的眼神直直望着面前挺拔的少年。 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是了,他定然不会原谅自己,是自己害得他太子之位被废,随即又配合爹爹□□,然后是几次三番的追杀活捉,他一定恨透了自己。 他从来不肯开口求她,若是他有一丝一毫的服软恳求,她就是拼着与爹爹作对也会保他周全,给予他荣华富贵。 但是他从来不曾眷恋过她,不曾想到过她,如今的少年一回国便是擒下了她的爹爹,站在她的对立面。 不知不觉间,蓝洗曼面上染了一些疯狂之色,望向千蓟的眼神执着又带着恨意。 千蓟嘴角噙着冷笑,眼前的人并未影响他的情绪,他极冷静地收回视线,看向手中面皮发颤的蓝相。 然后极冷静地抽刀。 丞相府前一声尖利的惊叫。 蓝洗曼看着府内爹爹滚落在地的头颅,上面鲜血淋漓,看不清他死前的惊恐。 蓝洗曼觉得自己一定被溅了满脸的血,满身的血,不然为何她眼前一片血色…… 千蓟拿出手帕,极优雅的擦拭剑上的血迹,眼神专注,没有看门口已然昏倒栽下了马的美人哪怕一眼。 随即带着兵马直接去往皇宫,蓝洗曼带来的禁卫军见了方才那一幕,早就冷汗直冒,默默地换了阵营,跟随太子回宫。 千蓟站在父王床边,此时的苗王一脸祥和,只像是熟睡。 他知道父王有许多缺点,他好酒色,好战嗜血,性情暴戾,猜忌心重。 他也知道此时他可以自己登基,让这个不听自己解释便废掉自己却不动王后一丝一毫的偏心的父亲自生自灭。 但是每每念起,他便会想起年幼时父王让他骑在自己肩头,去赴一场凡间的烟火。 侍卫都隐在暗处,烟火下只有他与父王。 他的小手抱着父王的额头,感觉到父王太阳穴突突的跳,心中反复地想,原来他们也可以像天底下最寻常的一对父子。 这般想的时候,父往正扭头冲他笑,面上被烟火照得泛着红光。 那晚的烟火,可真美啊。 纵使他十恶不赦,他仍念着他的好。 千蓟不再犹豫,拿出了配好的解药。 自一年前他便发现父亲是中了毒,凭他的天赋解毒不算难事,只是没机会罢了,如今他身处内殿,没有一个宫人敢上前阻挠他。 苗国百姓先是被大摇大摆进京的晋军吓了一跳,连忙回家闭门不出。各家店铺也是大门紧闭,不再待客。 接着又是一道旨意,更如惊雷。 蓝家狼子野心,谋朝篡位,满门抄斩,蓝相一派余党全部流放琉球。 大皇子救苗国与水火,复其太子之位。 大家这才知晓,他们的苗王并非病倒,乃是奸人所害! 而大家口中为奸人所害的苗王,此时正在同南晋将领签署条约。 他心中庆幸,便没有与太子计较他私下商定的劳什子条约,好脾气地签了,只在心中暗叹他得忍二十年不去骚扰南晋,也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将疆土北扩了。 忍不住怨念地看了一脸一旁的儿子。 千蓟歪歪斜斜地坐在圈椅里,收到老子的怨念光波懒懒地投去一瞥,意思大约是“能醒来就不错了少给我哔哔”。 苗王知晓对这个儿子多有亏待,多少有些心虚,此时也不计较他的态度。 千蓟呢,本来这么一折腾他是十分疲倦的直想一睡睡到地老天荒,结果还是担心他老子甩脸子给南晋将领看,不肯签条约,这才不情不愿地跟过来了。 后面的烂摊子当然由他父王来收拾,说起来那些地方官都是皮痒了该拾掇拾掇好叫他们知道苗国是谁当家。 那些支持他帮助他的当然要提拔提拔。 一场政变恰如权力的一次大洗牌。不得不说还多亏了蓝相来这一出,将朝中不忠之臣清理之后,整个朝廷都顺眼多了。 这日,苗国设国宴,与民同庆。 诸事敲定,苗王心中一阵轻松,大手一把搂过舞女纤细的腰肢,笑得一脸灿烂。 得,故态复萌了。 千蓟看了直摇头,自顾自地斟了杯酒。 暗戳戳地想着下一位继母该是谁了。 在座的大臣自然也是想到了,心中暗暗打着小算盘。此时却听到苗王大笑着说:“孤该给吾儿物色太子妃了啊。都快十七了,也不小了。” 众大臣心中一振,难掩激动之色。 自家宝贝女儿嫁给太子,未来也是王后,可比嫁给苗王强,毕竟苗王这年纪都能当她们爹了。 千蓟扶额,父王绝壁是喝多了。 说好的找继母呢?! 第30章 庭之学剑 千蓟着实被吓得不轻,他根本就没考虑过娶妻一事,当下就坐不住了。可底下坐着的大臣还在偷偷打量,当他没看见呢! 大臣甲:这太子皮相也好,换成我都乐意嫁! 大臣乙:唉,可惜家中没个女儿。不然凭我在平反一事中的功劳,怎么着也可以自家女儿捡个侧妃当当。 话说回来,千蓟这副妖异的长相相当符合苗国人的审美。在南晋则是大不一样,南晋兴俊雅,重气度,好男儿当如清风朗月。而蒙国就更是大相径庭,唯有善于骑射又体格强健,眉目英挺轮廓分明的男儿才是蒙国儿女推崇的。 宴席结束的时候,千蓟才很松了一口气,回自己院子了。 坐在榻边,尝试着躺下睡觉,竟躺了一个时辰才勉强浅眠,不得不说习惯真强大。不过他必须给自己掰回来,平反之后他想过回往日的生活,做回那个无甚忧虑的太子爷。 翌日,不待人喊,他就自然醒了,照例在用早膳之前先去练剑。 说起来自己这越发纯熟的剑法帮他渡过了数次危机。 他喜好搜罗新奇物件,当初无心发现这本剑谱便跟着学起来,遇见了看不懂的地方才想起来给自己招一个剑道师傅来指点一二,如今他已比泰半能找来的剑道师傅都要厉害,隐世不出的高人一时半会又请不到,是以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自己练习了。 不曾想今日倒吸引来了个小家伙过来。 沈庭之这日醒得有些早,洗漱之后便想去隔壁房间看妹妹,只是妹妹这个时候应该还在睡吧,他一时有些犹豫不知往哪去,人却已经迈出房门,走到院子里。 忽闻倏倏风声,他双耳敏锐,猜想应是千蓟在练剑了。 对于千蓟高超的剑术,他是有些羡慕的,据他判断千蓟的剑法应在天青之上,只天青的轻功了得罢了。 当下便想过去看看。 千蓟见着来人,仿佛没有见到似的,仍是剑花飞舞,周身满是被切下的湘妃竹残叶,却没有一片能沾上他的衣角。 说时迟那时快,千蓟方向一转便直直朝沈庭之这边刺过来,银亮的剑尖在晨曦中泛着冷光。 沈庭之微微愣了下,迅速弯腰避开,雪白袍角荡开一个弧度,那剑尖险险擦过面门,削断了他一根鬓发。 千蓟满意地点头,收回长剑,若无其事地笑。 沈庭之在那一愣神的功夫便知道这苗国太子时闹着玩的,又或是存着考验的心思,总之不是真要杀他。 只是仍觉得这人想到什么来什么,不太靠谱。 “平日里练了内家功夫的吧?”千蓟笑着看向他,眼里泛着绿莹莹的光,不似荒野的狼,反而像夏日夜晚萤火虫飞舞的碧绿的荷塘。 “嗯,家父让我练着强身健体的。”因为沈父是文臣,也只会一些护身的功夫罢了,所以沈庭之也只学了些皮毛。 沈家并未打算将他培养成武将,在景山书院整日里的四书五经,诗赋文章,回家了又是琴棋书画,等他回去了又该加一门策论课了。 少年内心深处有些向往快意恩仇的江湖,但是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他是沈家本家嫡长子,未来将担负一族的兴荣。 千蓟看着面前少年有些复杂的神色,心中好笑,偏眼前这小家伙以为自己喜怒不形于色,是个小大人呢。 “那我问你,你可想要学剑?”千蓟说着就将手中的长剑又抽出来,剑身泛着银亮的光,在少年眼中闪烁。 到底是个少年,眼神亮亮的有些欣喜和向往,但是又有些顾虑,没有急着答应。 似是知晓他的顾虑,千蓟勾了勾嘴角,“你那小妹妹身子还酸胀吧?这般难受也不好坐马车颠簸了,迟一些回去更好,你呢,就可以学剑,也好保护保护她。” 说话间一只手稳稳按在沈庭之肩上。 这番话可以说是句句说在少年心坎上,沈庭之想起两次遇刺自己都没有办法与歹人对抗,好叫妹妹不要有一丝危险,彼时有多无力,此时就有多渴望。 “好。” 他不明白为什么千蓟这么想教他剑法,只是想到这人想一出是一出的脾性,又不觉得奇怪了,只希望这人的一时兴起可以坚持得久一些,他想多学一些。 这般想着,人已经随着千蓟的指导挥剑。 这剑他拿一会倒不觉得,只是慢动作地跟着学招式又尝试着连贯地挥剑后就觉得剑有些重了,胳膊有些酸,鼻尖上也沁出了汗珠。 千蓟拍拍他的手臂,他手中的剑差点掉下来。 而眼前十六七的半大青年却嗤笑了声:“练了内家功夫可不够,你还是再练练外家功夫吧。” 明明刚刚那一拍也是用力几分暗劲的,说话却丝毫不留情。偏沈庭之又不能如何反驳,也是知道自己臂力不够。 眼前那人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好笑地问:“听说南晋就推崇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男子?莫不是就因为这个你们就不练外家功夫了?啧啧,其实男儿壮实些才看着赏心悦目。” 说着双眼微微一眯,有些像狐狸。 沈庭之这下是真无语了,觉得这苗国太子和自己以往接触到的公子哥都不大一样,不,是大不一样。但是不可否认南晋就是流行文质彬彬的男子,功夫好的容易被人说成莽夫。 约莫一个时辰二人才停下,此时沈庭之已是汗水淋漓,赶紧回房间沐浴更衣去了。 沈瑶光听闻哥哥早上是学剑去了,眼睛睁得溜圆。 沈家不是簪缨世家,几代文臣嘛,就是沈家的门生也没有武将的。自家这哥哥怎么就学武去了?不过她是双手赞成的,会耍剑多酷啊。 看着妹妹呆呆的模样,少年捏了捏她尚且肉肉的脸蛋,说:“这样才好保护你啊。” 论有一个时常撩妹的哥哥是什么样的体验! 沈瑶光想说怕是哥哥自己喜欢耍剑吧,可是看着对面少年清澈又认真的眼,又忍不住抿着嘴笑,幸福脸。 至于为什么只含蓄地抿着嘴,倒不是她害羞,只是…… 她门牙掉了! 还一掉掉俩! 苗国兴面食,她早上便是吃的一碗排骨面,本就是她爱吃的,且早上起来腹中空空,吃得便有些欢实。 许是今日浑身酸胀,骨头也较往日松动些,一咬排骨,两颗门牙差点吃进肚子! 不过六七岁也确实该换门牙了。 “正好,我练剑,你养身子,养好了我们再出发。” 沈瑶光连连点头,便是赞同。 “我马上又该去练剑了,现在你躺下来,哥哥再给你揉揉?”虽然少年的胳膊还有些许酸疼。 沈瑶光摇摇头。不用不用,马上又要练剑,怕哥哥累到。 好么,少年总算可以确定妹妹不对劲了,方才就觉得她话少了些。 当下有些紧张,问道:“瑶儿怎么了?”眼神关切又认真。 沈瑶光捂着嘴,含糊地说:“掉牙了。” 因着两颗门牙没了,连“掉”字都发地不太清楚。 眼睛却可怜巴巴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水汪汪的像是被抛弃的小奶狗。 沈庭之挨得近,倒是听清了妹妹的话,再结合妹妹捂着嘴的动作,哪里有不懂的?当下问道:“掉的哪颗,哥哥看看。” 沈瑶光有些不愿意,毕竟芯子是大姑娘么,给人看自己豁牙的样子算哪门子事? 然而面前的少年眼里全是关切,她不忍拒绝,拿下了捂在嘴上的小手。 张开嘴,闭上眼,认命一般任他看,只是脸上不知不觉有些烧。 微微睁开眼,少年纤长浓密的眼睫根根可数,挨得委实近了。 “竟是一下落了两颗,瑶儿莫怕,很快就会长出来的。”女童豁牙的样子有些好笑,少年却一派认真,他可是知道这小家伙年纪小小爱面子得很,才不敢在她面前笑,怕她恼了。又问,“换下来的牙齿呢?” “扔床底下了。”说得含混不清,与先前伶牙俐齿发音清晰如珠落玉盘一般大相径庭,倒是格外添了一份可爱。 “你倒是懂。”心想应是娘亲早先同她讲过,又担心娘亲没有讲全,忙补充道,“不准用牙齿碰那里,痒也不要碰,不然新牙齿长出来会很丑。” 小姑娘么,就怕丑。 沈瑶光自然懂,只是看少年絮絮叨叨跟当妈似的,觉得有些好玩,睁着眼直盯着他瞧。 只觉得自家哥哥皮肤真好,这么近都看不到毛孔。 少年完全不知道自家妹子重点偏离得有多远,仍在说着:“接下来的日子该吃些松软的,不能伤了牙根……算了,倒是我与你夹菜,我夹什么你吃什么,知道吗?” 沈瑶光这才回神,点点头,想说哥哥好婆妈哟。 但是这么婆妈她却觉得好可爱是怎么回事? “师(知)道了哥哥。” 好了,少年终于满意地摸摸妹妹的脑袋,找千蓟练剑去了。 只出门之后,响起妹妹豁牙又死要面子不愿张口,一说话又漏风的样子,终于没忍住笑出来,反正妹妹不在。 噗嗤。 哈哈哈哈。 幸而沈瑶光不知道,不然怕是不会觉得这哥哥有多可爱了。 第31章 还巢 苗国的初春和煦温暖,阳光透过参天的古树,懒洋洋地倾洒在脸上,青年斜躺在枝丫间,闲枕着手,青衫垂落,随风晃荡。半睁开眼,透过眼睫满是晕出的光圈。 “走了么?”问得很是随意。 暗处飞出一个人影,半跪着说:“回太子,已经启程了。” 千蓟“嗯”了一声复又闭上眼。 马车里,小女娃枕在少年腿上睡得正酣,手中紧紧攥着个骨雕娃娃,细看便会发现这小人偶长得与瑶光七八分相似。 这骨雕乃是苗国特有,骨头也是苗国特产蜀西黑牛骨,此种骨头外形莹润,可塑性又强,是雕骨的上选。 因着沈庭之很是心疼妹妹七岁生日远在他乡,少了爹娘的陪伴,于是这年的生日礼物准备得极用心,特地寻了民间师傅学了骨雕,借着练剑多出来的那份力气雕了这么一个小瑶光,虽说技艺不顶顶精湛,但一眼就能看出所雕对象是谁,倒是难得了。 这“学什么像什么”哥哥啊…… 而此时的沈庭之,手正护着妹妹以免颠到,人却在假寐,脑海中一遍遍重播着“提挑砍刺”,幻化出假想敌,尝试着将不同招式进行组合变换以退敌。 沈府。 “急什么,兴许还有半个月才到呢。”沈北嘴上这样说着,眉梢眼角却都是笑意,大有铁汉柔情的模样。 “怎么不急?这都多久没见了,定要好好的办个接风宴!”林氏抚掌笑道,眼中却润润的似一汪潭水。 也是难为这小两口了,一对儿女远赴苗国,也不知会遇到些什么艰难险阻,两人这些日子都是惴惴不安,像是一块大石头压着不让人好生喘口气。自苗国来的信鸽带来的消息皆是延迟了一个月左右的,所以接到什么消息都是先松一口气,又为后面一个月的未知吊上一口气。 现在知晓儿女已经启程,马上就能见到日思夜想的两个小家伙。 瑶儿总算治好了不再病怏怏的,大哥儿……也不知大哥儿长高了些没有,这正是猛长身子的年纪,一天一个变化呢。 沈未说是不急,却急急忙忙吩咐下面好生准备,心情一好阖府的下人都得了二两的赏钱,一时间上上下下皆是一派喜气。 要说谁不大高兴,唯有小萧氏娘三了,大房的孩子大半年在外,他们在府里可算是眼不见心不烦。 且因着那两个宝贝孩子不在,老太太那的宝贝物件及珍贵绸缎大部分都赏给了二房的孩子。 小萧氏真是巴不得他们不要回来才好。 说起来这小萧氏也是出身将门,数一数二的人家,哪里会缺这点黄白之物呢。不过是争口气罢了。 由于兄妹俩思归心切,在路上便没有丝毫耽误,还不到半月便到了京城,后边跟了一溜的府兵。 待到了大门前,沈家女眷已经在门口了,就连老太太都等在门口殷切地盼着。 可惜沈家收到消息时沈未父子俩已然上朝去了,没能第一时间看到这两个平安归来的小家伙。 瑶光扶着哥哥下了马车,便见众人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一时间有些懵。幸而很快反应过来,正准备甜甜地喊上一圈便被林氏一把搂紧怀里。 瑶光这才发觉原来这个温温柔柔的娘亲也可以有这般大的力气。 “好瑶儿,回来了。”一边说一边不住地摸她的脑袋。 “瑶儿长高了些呢。”林氏又说道,又将旁边的儿子揽过来,三人抱成一团。 老太太早盼着孙儿孙女回来,这几日都有些上火了,可算把小家伙们盼回来了,待林氏一松开就把两人“抢”过来了,拉着二人的手好一番打量,越瞧越满意,不住地点头。 “好啊,大哥儿长高了些,三姐儿气色也好了。好,好。” 小萧氏娘三全然成了背景,杵在一旁心里直翻白眼,面上却笑呵呵的。沈行舟看上去有些喜色,却并没有站出来说话。 要说心里最不平衡的大约是沈寒梅了,本就不喜欢那来路不明的养女,暌违大半年,现在凑近些悄悄一比,乖乖,这死丫头跟她差不多高了,明明比她小了快两岁。原本身高差不多到她眼睛那,现在已经在额头那里了。 “行了,都进去说话吧。”老太太笑眯眯地发话了。 待众人进了上房,老太太仍是拉着两人讲话,这黏糊劲看得小萧氏和沈寒月姐妹直眼红。 “祖母,这是我和瑶儿在苗国给您带的辟邪手钏。”说着便从旁边小厮那里结果木盒,盒子里安安静静地躺着的那物是由紫檀木制成,这紫檀放在普通人家便是贵重之物,在沈家也只算普通罢了,奇便奇在上面的图腾纹饰,看着古老又神秘。 老太太笑着接过,直说喜欢。事实上无论她孙子送什么她都喜欢。 “大哥儿的声音好像变了些。”老太太笑意未褪,又说道。 咦?有吗? 瑶光表示自己没发现,大哥分明还是那副清冽的嗓音,独属于少年的稚嫩却没有丝毫奶气与甜腻的嗓音 这是他们娘亲却接话说,“是啊,大哥儿刚回来时一开口我便觉得有些不一样。” 大约是天天在一起反而察觉不了变化吧。瑶光摊摊手。 “变低些了,大哥儿快长大了啊。”一时间林氏与老太太都有种我家有儿(孙)初长成的欣慰。 话题又转到瑶光的时候,瑶光表示受到了伤害! “瑶儿这是换牙了?”沈瑶光门牙倒是长得差不多了,旁边那颗牙又掉了,只不过看上去没有掉门牙那般滑稽就是了。 但是看着众人都盯着她的牙看,又一阵羞赧,连忙闭上嘴不让人看了,娘亲要看也不让! “三姐儿不好意思了呀,前些天大姐儿也掉了一颗牙呢,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老太太见小女娃不好意思还会安慰安慰。 沈瑶光反射性地随着老太太的话看向沈寒月,结果对上对方凉飕飕的目光。 嘤嘤嘤,古代萝莉真可怕。 下一秒,却见那“凉飕飕”的沈寒月一跺脚,一嘟嘴,嗔道:“祖母就知道笑话月儿!” 老太太更加开怀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家伙踢踢踏踏地由奶娘牵着走进上房,正是和哥儿。 小家伙快满周岁了,已经会走路了,只是有些不稳罢了,张口还会喊“爹爹”“娘亲”。 小家伙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粉雕玉琢的小脸一派纯真。见到哥哥姐姐似乎在思索,可没过一会儿便奔过去,奶娘连忙牵稳他。 小家伙到瑶光面前不动了,伸手就要抱。 瑶光心中惊奇,离开这里的是个小家伙还那么小一团,根本不记事,现在竟然这般亲近她。奇归奇,还是将小家伙抱起来了,掂了掂,还挺沉! 众人见了这七岁小女娃抱着个小娃娃的清奇画面,都是一阵好笑。 唯有瑶光蹭着小家伙嫩滑滑的脸蛋,享受极了。 林氏怕瑶光手累,将和哥儿抱过来,和哥儿立马握在娘亲怀里乖巧极了,只是一双眼睛仍是骨碌碌地盯着瑶光看。 “和哥儿这么喜欢姐姐呢!”老太太抚掌笑道。 “和哥儿不理大哥了?”沈庭之有些失落地凑过去捏了捏小家伙软乎乎的掌心。 这下和哥儿才看到自家大哥,冲大哥咧嘴一笑,却没有伸手讨抱抱。 “这孩子,就喜欢漂亮姐姐。”林氏算是说对了,这和哥儿见了沈行舟更是陌生得很,见着沈寒月姐妹还可以施舍个笑。向爹爹讨抱抱,对着娘亲就是讨亲亲了。由此倒是可以看出他对各人的喜爱程度了。 可怜了大哥! 众人正说笑着,几个嬷嬷抬进来两个大木箱。 打开箱盖,里边都是些锦缎,大红的织花缎,宝蓝的流云锦,鹅黄的苏锦,浅紫的蜀锦,竹青的雨丝缎,月白的月光锦…… 名贵的布匹泛着光,五颜六色的惹人眼。 “两个小家伙都长高了,挑些喜欢的料子做新衣裳吧。”老太太顿了顿,又说,“行了,都去挑挑吧。” 这下沈寒月姐妹脸色才好看些。 其实他们前不久才做过衣裳,只不过见不得三丫头有份,她们没份罢了。 瑶光高高兴兴地点了两匹布,心中却是淡淡,在沈家要穿什么样的衣裳没有?今儿个不过是图个开心,毕竟是老太太心意。只在心中感叹沈家这样的门第竟然能养出这两个小家子气的姑娘。 瑶光选中的那匹月白的月光锦最是名贵,她一介穿越女不太清楚,那两个土著却是知道的,当下又不平衡了,两双四只眼齐刷刷地盯着那一抹月白。 “这月白的女孩子穿着太素淡了,给哥哥吧。”于是瑶光把烫手山芋转手了,随后又挑了匹鹅黄的苏锦。 沈庭之笑着应了,作为妹控一只也觉得小女娃该穿得鲜妍一些。这下两个小姑娘想说又不敢说了,她们对这大哥一向比较敬而远之,平日里不过打打招呼的关系罢了。 归根到底,这俩姐妹心中鄙弃沈瑶光的养女身份,对沈庭之这根正苗红的嫡长子却是不敢造次的。 不到午时,沈未与沈北便回来了,携了从春朝诗会回来的沈南一同进府。 逮着瑶光兄妹好一通问这问那,沈北更是抱着瑶光转了几圈。 不得不说,有亲人的关心,感觉不错。沈瑶光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心。 瑶光回到阔别大半年的闺房,嗅着房中熟悉的气息,仿佛昨日还在这榻上歇息,在这镜前梳妆。 第31章 徒相认 和哥儿的满月宴十足低调了一把,于是这周岁宴就决定大办了。且他的兄长姊姊从远地回家不久,正好一起庆贺庆贺了。 沈庭之应沈父的要求,周转在席间,将各个长辈慰问了个遍,一代翩翩少年郎活生生成了“交际草”。面上一派温和有礼,心里耐不耐烦就不得而知了。 他是沈家长子,理应做这些的。而小寿星和哥儿只消做个吉祥物就成,偏和哥儿坐不住,也跟着他大哥辗转,嘴上甜甜地喊着众人,冒出些童言童语直逗人发笑。 沈庭之不得不承认,有和哥儿一起,诸位长辈都好应付多了。他只需牵好他,护着他别跌倒就好。 等沈庭之牵着和哥儿到女席之后,和哥儿明显更开心了,撒欢一样蹦跶。喊完了人就到娘亲那里蹭蹭,又拉拉姐姐的小手。 值得一提的是这和哥儿简直是老少通吃,不仅收获了他的阿姨粉,奶奶粉,就连小萝莉都直想逗逗他。 沈露双眼发光,“和哥儿,来给露姐姐抱抱~” 和哥儿这个时候又骄矜起来,巴着沈瑶光不放手,脸上红彤彤的状似害羞。 沈瑶光:沈露这个怪姐姐! 沈露还是不放弃,张开手满满靠近。 沈寒梅不乐意了,她堂弟她自己都没亲近过,怎么也不能让沈露那个外人亲近啊。 “人家不乐意有人还巴着抱!” 沈寒月连忙扯了扯沈寒梅的袖子,瞟了她一眼。当着这么多长辈说话得注意点啊。 沈寒梅撅了撅嘴,到底没反驳。 沈庭之辗转了一圈总算完成任务,却没有立即回去,因为他的娇气包妹妹央着她给剥虾。 林氏无奈地笑,点了点沈瑶光的额头。 “你啊。哥哥以来就不要娘亲了。” 沈瑶光嘴上说着“哪里嘛”,却抱着沈庭之的胳膊不放。 沈庭之掀袍坐下,自在地仿佛这里不是女席。当然,这女席自然也有男同胞,不过都是些小男娃,跟着娘亲跑的那种。 陆远看着对面的沈庭之熟稔地剥虾,修长的手指翻飞间已经只剩一弯虾仁,白与粉映衬得极诱人,然后那女童张开嘴一副嗷嗷待哺的娇样,少年无奈一笑将虾仁喂给她,眼神却是满溢的宠溺。 这一幕有些熟悉。 还来不及多想,又见对面的少年给女童盛了一小碗蛋羹,那女童看着蛋羹蹙了蹙眉,还没说话,少年已经自觉地帮她挑葱花了。 陆远想起来了,又是剥虾又是挑葱花,前世自己可没少干。这么一个晃神,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沉痛与怀念。 也不知那个娇气包如何了。 是不是天下叫沈瑶光的女孩子都这么让人牵肠挂肚又无可奈何。 转瞬间,陆远又换上了天真不谙世事的面孔。 对面的女童明显被“伺候”得很满意,当即转过脸亲了少年的脸颊,蹭了一块油渍。 女童不好意思地抿嘴笑,少年也不恼,还好脾气地给她擦了擦嘴。 待沈庭之回席,陆远仍在有意无意地往沈瑶光哪里瞟。 陆远有些懊恼,明知这个女孩不会是他的瑶光,仍控制不住地看她。 她们俩,多像啊。 虽然眼前的小女孩瓷娃娃一般的玉质可爱,刚吃完东西的小嘴红红,与他脑海中那一张清丽秀气的面庞完全不一样,但是神态举止又有些重叠。 长辈逗她时,她乖巧又天真,还会歪着脑袋认真思索。其他的小姑娘找她说话时,她或是疏远有礼,或是亲热地拉着手。 再加上她面对沈庭之时浑爱撒娇的样子。 和她一样,亲疏分明,俨然一副多面派的样子。 陆远呼吸有些急促,双颊泛红。他隐隐有个猜测,想去证实,又心中忐忑。 “远儿?” 陆远看着娘亲担忧询问的眼神,连忙平复自己,笑着说,“娘亲,我想和瑶光姐姐玩!” 谢氏看向那个吃饱了饭便和其他离席的小姑娘在一边说着话的沈瑶光。一眼望去也只觉得这个小女娃最打眼,长得无可挑剔的小模样。 虽然疑惑自家儿子怎么和那个小姑娘熟的,也没多想,点点头放他去了。 陆远心中想着,若是他的瑶光一定能听懂他的话,若不是,一个七岁的女童听到奇怪的话也只会懵懵懂懂的不知何意,所以他不担心暴露自己的异世灵魂。且因为他是胎穿,也就不存在前后行止不一的差错了。 沈瑶光正不耐烦和一群小萝莉周旋,突然被一双温软的手牵住了。 牵她的人跟她一般高,眉清目秀的一枚正太。 咦?自己跟这古代小陆远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不管了,正好可以摆脱那群小萝莉。 沈瑶光欢欢喜喜地任他将自己拉走。 又是当初那张石桌,沈瑶光还记得那时候的陆远小朋友帮她的事。心中感叹这正太真是古道热肠,只是不知今日将她拉到这里是作甚。 哦对,还没跟他道谢呢。 “上次的事谢谢了啊。”沈瑶光面对陆远这张脸的时候总是有些微的异样,分明就是那个小鲜肉的缩小版。 陆远看着她,眼中不再是一片纯真,琥珀一样的眸子清澈却透着股成熟。 “瑶光,我是阿远。”陆远将嗓音往低了压,虽然还是一副童音,好歹没那么脆生生的了。 呃…… 这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他叫陆远啊。 沈瑶光疑惑地看向他,却猛然撞进那人眼中深重的失落与怅然。 沈瑶光心中一跳,这正太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种眼神呢? 不会吧…… 沈瑶光决定试探试探,反正就算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一个小男孩也不会多想的。 不得不说,这两人的想法如出一辙。 不过沈瑶光明显更直接。 “阿……阿远,你是穿越的吗?” 沉默…… 沈瑶光正想着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啊。结果猝不及防地被正太扑倒了。 还好没摔着脑袋…… 正太趴在她胸口不起来,虽说现在胸前没个二两肉,但沈瑶光这个假萝莉总归会害羞啊。 轻轻推了推正太的脑袋。 “喂……” 没反应,又推。 正太终于抬起头来,看她。眼中是一汪没有完全压下去的泪意,在月光下像是蓄着一泓清泉。 沈瑶光心尖一颤,正太的这副模样实在是太诱人了啊啊啊啊! 等她回过神来却发现这枚正太正在啃她的脸,激动又压抑。 啃着啃着便向她的嘴移去。 沈瑶光连忙推开。 色正太! “你干嘛?!”沈瑶光怒瞪,然而配上这萝莉嗓简直没有一点攻击性。 陆远有点不明状况。 瑶光这是怪自己现在才找到她?可是明明他这副跟前世一样的身体更好认好不好,也没见她来找自己确认。哼~ “瑶光你现在换了副样子我还不太适应,亲嘴都不好下口。” 那刚刚差点就下口的是谁?! 沈瑶光默默翻白眼,“陆远你什么时候这么主动了?不太像你啊。” 这么说着又绕着陆远打量起来,一脸的狐疑。 陆远:??? “我不是一直都这么主动吗?” “没有啊,你明明老是一副我不care的样子啊。” “什么时候?” “你演那个什么校园玛丽苏剧的时候啊,我去片场几次你都不怎么鸟我。” “不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嘛,不然你怎么跟我在一起的?我说你怎么又提那段,都几百年前的事了。” “啊???” “嗯?” 沈瑶光混乱了,“不是,我说,我跟你在一起了?” 陆远正太脸一沉。 “陆太太,需不需要我提醒你,我们登记的日子是2018年5月20日,你的丈夫就是你眼前这位先生,姓陆名远。” “啊……啊?!我在16年就穿了啊……” 陆远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你什么时候穿的,具体!” “就是《归路迢迢》杀青之后,回家的班机出事了。” “……” “陆远?” “可是……你没有死啊,住院住了两个月,我杀青之后还来医院探望了你。” 沈瑶光呆滞状,深吸一口气道:“可是,我确实是在那时候穿的。” 眨了眨干涩的眼,“我不知道谁替我活的……” 诡异! 陆远张了张嘴,看了沈瑶光半响,眼中神色复杂难明。 “陆远,你是什么时候?” “结婚半年后吧,演了一部古装剧,在剧组累得睡着之后醒来就成了婴儿。”陆远将“结婚”二字咬得有些重。 沈瑶光思索了下,“累死的?”啧啧啧,这死法够憋屈啊。 后面半句虽然没说,但是沈瑶光毕竟是影后,眼神里都是戏。 陆远嘴角抽抽,“参考你的穿法,我应该没死,有人在替我们活。”说到最后,眼里已是一派沉重。 “哎我很好奇,那个替我活的人是怎么样的?”沈瑶光心中忐忑,要是砸了她影后的招牌怎么办? “放心吧,演技很好。” 陆远是她的mr.蛔虫! “性格嘛……” “性格怎么样?” “性格跟刚开始见到的你很不一样。” 沈瑶光心中一个咯噔,这替她活得人太没水准了,人设崩了认识她的人会接受不了的! “但是跟你现在的样子挺像……嗯,就是丢了偶像包袱之后的样子。” 沈瑶光松了一口气。她也知道自己是多面派啊。 可是心里竟然越来越沉重,那个人,完完全全地替代了她。 有脚步声,应该是来寻人了,这时候陆远又偏头说了句。 “瑶光,你说,是不是真的有平行世界?” 不然我无法解释心爱的你站在我面前,却没了那段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