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多八年的多巴胺》 part1 温度很低,天空很高,白云稀薄,蓝天澄澈。彩色的风马旗烈烈作响,积雪未融,皑皑青山,就像抹茶蛋糕上甜腻而富有光泽的奶油。 耿宋宋却趴在方向盘上无所事事。她租来的北京吉普半路罢工,103国道冷清无人,没有信号的手机不过一块废铁,不如敲核桃吃。不过,沈南学长和好朋友林映雪大概很快就赶上来了吧?她继续唉声叹气,暗骂自己没事找事,才落得如此地步。 正值暑假,马上升入大三的耿宋宋毅然报名,参与了n大组织的各大社团联合采风活动,作为文学社小透明一枚,组成了这个……嗯,只有6个人的“大考察团”。呃,不过嘛,一号美女在机场被牵肠挂肚的家人领走,临时退出了这次活动;二号小哥儿途中惊闻女友劈腿,毅然打飞的挽回所爱去了。至于三号秦宜梢,高原反应严重,已经滞留不前,索性返程。仅剩的三人组,耿宋宋简直是电灯泡一枚!林映雪醉翁之意不在酒,纯粹为了沈南学长而来,二人花前月下,恩恩爱爱,对影成三人…… 耿宋宋就是第三人。 索性自己租了车,先前往目的地,让这对小情侣先单独相处一会儿好了——耿宋宋觉得自己很有大无畏献身精神然而,租来的不知几手的破车在公路上熄火,无人区车辆很少,空旷无人。还好林映雪临出发前告诉她:自己和沈南很快租车赶上,两拨人一前一后奔赴索南达杰保护站。算了算时间,应该很快就能碰到。 果然,很快有人敲了敲车窗。可是却不是林映雪,也不是沈南。 是雄性。个子很高,微微俯身,扎着一条黑色头带,口罩围巾墨镜一应俱全,看不清表情。一辆大卡车停在路旁。 耿宋宋机警非常,不愧是出发前研究了大把攻略、练习了大把防身术、有n大最严重被害妄想症之称的“耿被害”。她迅速把脸贴在车玻璃上,仔仔细细研究了一番来人,思前想后,终于摇下两厘米车窗:“你好我没有多余的汽油而且我的车虽然抛锚但是我同伴很快就来。” 不要妄图对我下狠手,我可是有同伴的人啊。耿宋宋言下之意非常明显。 来人似乎有点忌惮,大大的墨镜挡着,不是很能识别出表情。他拉下围巾,似乎扔下一句话,才转身走人。 张张合合的嘴巴,呼啸的风声,两厘米的间隙。不过耿宋宋终于及时听懂了那句话—— “耿宋宋是吧?你朋友没租到车,让我转告你一下。” 太不靠谱了吧林映雪!!那么多车行怎么可能租不到车??你在逗我吗??呃,那意思就是,她耿宋宋要在这条常年荒凉的公路上等待下一辆车的救援?她打了个激灵,摇摇头,迅速拉开车门,跳下车。 “呵呵呵呵呵,你好……”耿宋宋顿时打开车门,跟上大步流星离开的男人,不好意思道:“那个,你大概看到了,我车,坏了……” 穿着深深浅浅蓝色冲锋衣的男生,一头黑发竖在头顶上,穿衣打扮显得年纪很轻。大概,同岁?应该不是坏人。耿宋宋略略放心——林映雪还是很靠谱的嘛。没租到车,还拜托了一个同路人来带话。 不过那男生转过身来,摘下五彩斑斓的太阳镜,勾起唇角,阴森道:“原来你真叫耿宋宋啊。” “什,什么意思……” “我在大盘鸡店吃饭听见那对情侣这么叫你来着。”男生显然心情很好,为什么心情这么好,笑得这么开心? “扎巴多杰上次还叫我帮他家三儿子找个媳妇,要白白嫩嫩的,我看你就符合条件。”男生话还没说完,脸上露出达成目的的得意,伸手一把揪住耿宋宋的帽子,一把把女孩抗在肩上…… *车内 开车的男生显然心情非常好,露出一颗虎牙。副驾驶座上的耿宋宋缩在一边,脸色不虞,过了好久,还是没忍住,吐槽道:“大哥,你帮我的时候能别吓我吗?” 恶劣的男生。明明是受沈南和林映雪所托,却装作人贩子一样。恶趣味。忆及方才的行为,耿宋宋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个男生似乎也是到索南达杰保护站的,所以林映雪才会拜托这位男生,旅途中如果碰上,希望可以照顾下耿宋宋。但是…… 刚刚不明情况的耿宋宋居然吓得放声大哭。男生又好气又好笑,等她哭够了才幽幽来一句:“如果你有朋友叫沈南和林映雪,如果你是n大中文系的学生,如果你是来索南达杰保护站做义工的大学生,那么就跟我上车。” 末了补充一句:“我不一定是好人。所以,耿同学,你自己决定。”说完戏谑地耸耸肩,又兀自上了卡车驾驶室。 结局嘛……就是耿宋宋扛着自己的包包坐上了男生的车。那辆租来的小破车吊在卡车后面,慢慢吞吞地曳地而行。两个人尴尬丛生,男生一边开车,一边放音乐听,侧脸微微带着笑意,耿宋宋则一个人生闷气。 窗外景色很好,有不怕人的藏羚羊在一旁小憩。耿宋宋很新鲜,不由地问男生:“哎,你好像不是很感兴趣?” 男生开着车,目不斜视,道:“我常来啊。” 呃。 耿宋宋起了好奇之意,打量他一番,小麦色的皮肤,不像是本地人,难道是在索南达杰保护站放哨的队员?想到此节,耿宋宋顿时生了敬佩,坐直身子,说:“对不起,刚才误会你。我叫耿宋宋,你呢?” “旗正。”男生似乎很惊讶,一路上被害妄想症的姑娘怎么忽然这么恭恭敬敬?于是扭脸看了看她的表情,满是诚恳,想了想,不由失笑,解释道,“我不是这儿的工作人员,别把我想得太崇高。”说完脸上连笑意都收敛了。 是个怪人。一会儿恶趣味大发就整人,一会儿莫名其妙就变脸。耿宋宋瘪瘪嘴,再也不跟他讲话,只趴在车窗边看风景。 不过耿宋宋到底活泼,不一会儿就又没耐住性子,拉着旗正问东问西。旗正常来,对动物习性之类的颇为了解,也耐心解答,二人也算气氛融洽。一路走下来,倒也熟悉了很多,有说有笑,旗正唇齿敏捷,宋宋虽说平时不善于跟陌生人交谈,但在陌生的地方,和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聊天,别有一种放松,两个人聊得投契。 到了索南达杰保护站,刚停车,便有人迎了出来,棉衣黑帽,身量颇高。旗正笑着打招呼:“哥。”一旁的耿宋宋吓了一跳,偷偷打量二人,果然有一丝相像,高鼻星眸,鼻梁微有驼峰,嘴唇削薄。只是气质大不相同。 旗正感觉到她的目光,介绍道:“这是我哥哥旗品,在这里工作。哥,这是n大派来的志愿者,叫耿宋宋。她半路车坏了,我搭了她一程,剩下还有两个志愿者住在格尔木,大概明天就来。” 耿宋宋并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只怯怯打了个招呼,旗品却比他弟弟更热情一些,脾气很温和,帮她安排了住处,又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耿宋宋怎么好意思太麻烦人家,回头便看见旗正正在往营地搬东西,一溜烟儿跑过去帮忙。 东西很多,大多数是棉衣棉被,看来可可西里最需要的就是这些御寒的东西。其余的便是水、食物。原来旗正满满一卡车的东西全是物资呀。耿宋宋学旗正,挑了个箱子扛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旗正笑她:“你干吗啊?一边玩儿去吧,待会儿闪了腰,浪费医用资源。” “我就奇了怪了,旗正,你年龄跟我差不多吧?怎么老拿我当小孩儿呢?”耿宋宋撇撇嘴。她觉得旗正并非坏人,虽然嘴巴坏了点,人还是很善良的——他把宽敞的房间让给了耿宋宋,自己拉着行李住进了阴冷的杂物间。再加上,一路上二人谈天说地,又得他搭救,早已熟络起来。只是,看他那样儿,大概也就二十多岁吧,恶趣味满满,又喜欢开玩笑,真像小学时,班里那些无聊的中二男生,以纠女孩子小辫子为乐。 旗正搬的东西很重,喘了口气,笑着说:“我都二十八了,你不是才大二么,说你是小孩儿,亏吗?” 真看不出。看他那样儿,那打扮,也就跟大学生无异,怎么都二十八了呢?他都二十八,那哥哥旗品岂不是更大,也不知结婚没有。不过毕竟是家事,不好八卦,耿宋宋扯话题:“年龄不能衡量一切呀。这样,我们比谁一次搬箱子多,好不好?我赢了的话,你可别再动不动拿我当小孩儿了。” 旗正笑笑,把箱子卸到目的地,玩心大起,应了。两个人跟小孩儿似的,拣了箱子就要往营地搬。旗正搬了三箱东西,累得腰都弯了,嘴上还是不饶人:“耿宋宋,你也学我搬三箱东西,别逞强啊。” 耿宋宋不吭声,又加了一箱,她个子低,四个箱子遮住了全部视线,吭哧吭哧地就跟着旗正的脚步走。旗品正在跟几个工作人员说话,看见此景,赶紧走过来说:“小姑娘家,怎么搬这么多东西,快放下。看不见路摔了怎么好?” “哎哎哎,旗品大哥,您别管了,我能搬动。”耿宋宋侧脸对旗品笑了笑,梨涡乍现。说着话,跟着旗正就到了库房,迫不及待地把东西一放,叉着腰,很高兴地说:“怎样旗正,我赢了吧?” 旗正比她想象得聪明,伸手抬了抬箱子,颇为无奈道:“耿宋宋,你搬四箱方便面,我搬三箱纯净水,这也行?” “那不管。”耿宋宋耍赖,眉眼间都是得意,一张小脸累得红扑扑的,本来整齐的齐刘海也凌乱不堪。旗非摇摇头,倒也笑了,四箱方便面,也不是好玩的,这丫头,不是自己想象的那种娇小姐啊。 旗品大哥跟进来,递给二人热水,耿宋宋咧嘴笑:“旗品大哥,您别忙了,真的。”于是又转身出去搬物资去了。 中午的菜很简单,米饭半生不熟。耿宋宋倒是饿了,吃得很香,她口味重,炒菜的师傅好像比较不舍得放盐,她想了想,“噔噔噔”跑回房间,拿了罐辣椒酱出来——耿家秘制,火红的颜色,馋得人流口水。耿宋宋给一桌的人都拨了点辣酱,大家都夸好吃,唯有旗正一点儿也没动。 耿宋宋察觉,偷偷凑过去,小声说:“旗正,原来你吃不得辣呀。”说完就跑,端坐在位置上,拿着筷子吃得香甜。好像不是在吃不熟、又没盐没油的白水煮菜,津津有味,吃得腮帮子鼓鼓的,眼睛很明亮。 旗正不由地笑了。 part2 上 下午队员出去放哨巡逻,耿宋宋怯怯地找旗品大哥:“旗品大哥,我能不能也去呀?我保证不添乱,也不多说话,就想拍几张照片,找点素材。” 旗品想了想,有些不放心,却又不想拂她兴致。便招招手,把一旁抽烟的旗正叫来:“小正陪宋宋去吧。队员巡逻,我怕照顾不来她。你好歹是常来的,也算半个队员,跟着队伍也好多回了,你就也跟着去,专门儿看着耿宋宋。” 旗正颇为无奈,却也应了,对着耿宋宋说:“你可跟好我,别晕头晕脑地乱跑。” 耿宋宋高兴地应了,回屋拿东西。收拾妥当,刚要出门,旗正便来敲门了:“耿宋宋,你好了吗?” 开门便看见高大若小白杨一般的旗正,几乎遮蔽了所有阳光,立在门外,笑意盎然,露出一颗虎牙。耿宋宋背了单反相机,很激动地跟在他身后,鼻尖有淡淡的烟草味道,很淡,掺杂着衣服上清冽的风雪气息。 可可西里的八月,温度依然不高,树木少见地有些枯黄。耿宋宋怕冷,穿得很厚,却仍然兴奋地拿着相机拍啊拍,旗正一边提醒她注意脚下,一边开玩笑,嫌弃道:“耿宋宋,你拍的什么啊。” 一半的山,乱七八糟的构图,光线不是太刺眼,就是背光看不清而一片乌黑。 “好啦,我真的不太会……”耿宋宋有点不好意思。这台相机是她发小儿秦秦宜梢的,只是秦宜梢高原反应严重,无法前来,才把相机借给她。不用旗正提醒,耿宋宋也知道自己摄影技术很差,一时间有点不好意思。旗正却伸出手,扶正她手中的相机,说:“喏,你刚开始就别追求太高深的东西了,先把你想拍的东西拍清楚,意境什么的,以后再说。” 看她还是不开窍,他笑着,嫌弃般地摇摇头,拎走相机,对着远处来了一张。又开玩笑地微微俯身,双手奉上相机:“请耿宋宋同学指正。” 宋宋接过相机,凑近一看,饶是嘴中有千种讽刺也说不出来了。慢悠悠的云层,湛蓝的天空,青山不老,为雪白头。两只藏羚羊躲得远,一前一后,憨态可掬。 巡防队员唱着的悠扬而淳朴的名歌还在耳旁,却犹如融入了照片。 刚想说几句夸赞的话,旗正又洋洋得意道:“是不是很想夸我?天赋问题,我也没办法。” 夸你个头。 耿宋宋翻个白眼儿,拿着相机就扭脸走人。不过旗正拍照的确好看,光线宜人,柔和而深远。不得不承认。两个人没过多久,就又凑在一起拍东拍西,旗正嘴巴虽然坏了点,却还是很耐心地教她。两个人远远跟着队员,落在队伍后面,又是拍照,又是玩闹。 “哎呀——” 旗正正举着相机,帮宋宋拍远处的藏羚羊,耳旁一声惊呼,他赶紧放下相机,一看,原来是耿宋宋光顾着看远处的藏羚羊,没防脚下一块石头,光荣扑街。他嘴上训着宋宋,手却已经伸出去扶她,却看见耿宋宋的白色手套被割开一道口子。 “说你傻,你还真傻。”温度太低,连冰雪都锋利似刀,耿宋宋戴着的毛线手套本就薄如鸡肋,既不御寒也不保护手,右手手心已经被划破,隐隐血色渗透。旗正看着她的手,正想说她几句,抬头一看,耿宋宋还趴在地上,摔得帽子都盖住了眼睛,围巾又拉得高,围住嘴巴,只漏出红扑扑的脸蛋和笑得皱起的鼻子。 这家伙,摔成这样了还笑。 旗正一把捞起她,一只手扶着宋宋的肩膀,一只手帮她拍掉身上的雪茬子和杂草灰土,下手很重,耿宋宋尖叫:“旗正你干吗呀?你是借机报复我啊?” “对啊,好好让你长个记性。下次还走路不看路吗?这回地上石头少,下回磕着头怎么办?”旗正没好气,最后才一把把宋宋的帽子推上去、扶正戴好,正对上她笑意弯弯的眸子,长长的睫毛裹住如玉的漆黑眸子——黑白分明、月牙儿似的眼睛,就像围棋棋盘上截然不同的棋子。 耿宋宋笑眯眯的,自己笑得前仰后合:“太逗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呃,发生电影里说的枪击案了……不是说这边偷猎者还有枪吗,老是袭击保护站的人。我还以为谁拿枪打我的腿,我才摔倒呢。” 旗正懒得理她,满脑子的不切实际。从小包里掏出酒精和纱布,摘下她的手套,快速简单地清理了一下,包扎好。 “咦——旗正你蛮厉害的嘛。”宋宋把手举到脸上,细细看了,喜气洋洋地说,“你包的真好看。” 居然还洋洋得意地晃晃手。脑子是不是有点缺?合着人家根本不在意嘛。不管你了。旗正苦笑,把右手的手套摘下,扔给耿宋宋。想了想,把左边手套也摘下,一并扔过去——她那个毛线手套在这儿根本不管用,方才帮她上药的时候,手冷得像冰块。 “你不嫌疼啊?”旗正没好气。 “疼啊,哎,你不说我都忘了。”耿宋宋摇头晃脑,“说真的,旗正你包扎很有一套嘛,你是医生吗?” “是啊,不过我是做家庭医生的。”旗正摇摇头,有点遗憾地说,“悠悠的伤口每次都是我处理的。” “悠悠是谁?”听起来好像是个女孩子?家庭医生,哇,那旗正应该是个很精英的医生吧。 “哟哟是我妈妈家的小猫。”旗正很无辜。 ……神经病啊。此哟哟非彼悠悠。 part2 下 二人重新跟上大部队。耿宋宋戴着两只黑色皮手套,活像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儿。却还是喜笑颜开,兴致勃勃地拍着照。 “我说,你干脆叫耿二二算了。”旗正一边搓着手,一边说。看她完全跟没事儿人一样嘛,活蹦乱跳的,好像刚才流血染红半只手套的不是她似的。两个人又笑成一团。 山被阳光渡上好看的剪影。宋宋伸手给旗正拍了张照片,光线如彩霞,他的笑容闪闪发亮。 晚上吃饭,耿宋宋刚迈进餐厅,就看见旗品大哥跟她打招呼:“宋宋,来坐这儿。”说着又递给她一只勺子和一只叉子。 “欸?” “你不是右手摔到了吗,用筷子不方便,拿叉子吃饭吧。” 旗品大哥真的是太体贴了!!耿宋宋喜极而泣,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勺子和叉子,虔诚地吃起饭来,心里不忘腹诽:旗品大哥真的比那个弟弟旗正好一万倍啊。天知道一整个回程,旗正都像个苦口婆心的老爸,没完没了地说她不看路、不操心,还一直洋洋得意地喊她“耿二二”。 说起来,好像一直没看到旗正啊。她四处瞅了瞅,却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埋头吃饭。 吃完饭,耿宋宋一路溜达着,到处摸摸看看。远远看见了索南达杰的塑像,在风雪中依然高大。最初,耿宋宋这类被害妄想症是很不愿意参加这次活动的——网络上那种穷游啦、自驾游啦都被妖魔化了,好像进了西北就会立马被飞刀砍死似的。 然而就是在某次社团组织的观影活动后,耿宋宋毅然掏出手机,给好友秦宜梢打了个电话:“每年暑假你都趴在家吃吃喝喝睡睡有劲吗?亲爱的发小儿,可可西里在等待我们,时代在召唤!” “不去。” “……” “还有啊,到底谁天天宅在家啊?拜托,我至少还出门逛街,你才是真正的宅好吧!”秦宜梢很不服气,果断拒绝。不过在她被拉来看了第二场的电影之后,秦宜梢抹着眼泪,又果断改变主意,拉着耿宋宋说:“走,可可西里去。不去就友尽。”非常果断地,两个小姑娘就跑到了招志愿者的摊位,迅速报名。 那个打动了耿宋宋又打动了秦宜梢的电影,就是关于英雄索南达杰的,关于那个倒在枪声中、倒在风雪中的男人,关于那个可可西里守护者,关于失去至亲的痛苦,关于坚持信仰的动容。耿宋宋第一次懂得了读书时,填鸭子教学轰炸的边塞诗,以苍凉打底,却始终都昭示着民族的脊梁。可可西里的风雪,和北国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不同,它夹杂着血与泪,掺杂着痛与苦。 记得临出发时,耿宋宋在攻略网上查资料,有人留言说:路过索南达杰保护站,献上哈达,就像一种庄严的仪式。 她正在发呆,忽然有人拍了拍肩膀。 是消失了一晚上的旗正。 他换了件很厚的外套,系着藏青色的羊毛围巾,头上却带着有点可爱风的毛线帽。一边笑,一边掐灭手中的烟。 耿宋宋一看他这幅混搭的打扮就笑了,仰起头问:“旗正,你这什么打扮啊?” “嘁——小姑娘家家,不懂了吧?这儿这么冷,保暖为上。”旗正似乎对自己的衣服很满意,索性坐了下来,席地而坐,抱着胳膊,说,“大晚上乱跑什么??你不知道这边有人贩子出没啊?” “……我没走多远,应该没事儿吧。” “骗你的。” “……” 旗正似乎很喜欢看见受到惊吓的耿宋宋,自己笑了半天。又正色道:“不过还是要注意安全啊。自己别瞎跑。” “那你为什么自己瞎跑?”耿宋宋也跟着坐下来,屈膝抱腿,好奇道。 旗正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我是男人啊。” 耿宋宋白了他一眼,不接话。两个人并肩,看着有些腐蚀的雕塑,沉默无言,却并不尴尬。耿宋宋不是个善于跟人接触的人,在班里也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只是在这里,谁也不认识谁,才会有种莫名的放松,跟旗正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你这幅打扮,雌雄莫辨,还戴个绒球毛线帽,说不定真有人把你当姑娘。” “那倒霉的应该是他不是我啊。”旗正摇摇头,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才慎重地说,“我师父说我的功夫挺不错的,收拾小毛贼什么的,没问题。” “你师父谁啊?” “李小龙啊。” ……神经病啊。 两个人打趣了半天,耿宋宋问:“欸,旗正,你为什么来可可西里?” 他不回话,只是反问:“那你呢?” “呃,说起来有点幼稚,是因为看了场电影儿。”耿宋宋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来了之后才觉得,哎,跟电影还是不一样。太苦了,所以才显得更震撼。” 旗正少有地正经:“穿棉布裙、光脚穿帆布鞋的‘文艺’姑娘,在这儿,是找不到她们想要的东西的,以为进藏一次,穷游一次,穿着大花裙子,拍张风吹长发的照片儿就能获得心灵洗礼,不切实际。这里只有杀戮、子弹和鲜血,以及年复一年的守护者,陪着藏羚羊。你知道我哥在这儿呆多少年了么?十年。” 十年。耿宋宋没有细问,大家都是成年人,都会有一段曲折的过去。已经二十九岁的旗正看起来玩世不恭,而三十一岁的旗品大哥却更加沉稳和细心,不过到底是兄弟,都心地善良而柔软,况且她能看得出来,旗家兄弟家世不差,为何旗品大哥至今还留在此地,而弟弟旗正则三番两次地进藏,那都是一段往事了,或许早已尘封。无人知晓。 只有可可西里知道。 耿宋宋并不善于和人打交道,她长得不漂亮,人也并不聪明,就是最平凡的那类女孩儿,跟男生说句话脸都会红。但是在茫茫夜色下,有最浩瀚的星空作伴,和这个二十九岁的大男孩儿旗正,却聊了很多。或许最熟悉的人,反而不适合倾诉。而旗正和耿宋宋,萍水相逢,以后大约也不会再见面,反而更能说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话。可可西里短暂的旅途,终究是一个原点,而他们,就像坐标轴一样,会走向不同的远方。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问对方的曾经和身份,旗正、耿宋宋,就是两个名字,背后的故事不需要了解,以后的未来也不可能参与。 就这样短暂地取暖,耿宋宋说自己在写小说,不过在网络上连载时反响并不好,说自己不喜欢大学的生活。旗正说自己不想结婚,但是父母催得紧,一拖再拖。说出口的话就像呵出的白气,消散在呼啸的风中。 冻得通红的鼻尖,亮晶晶的眸子,呵出的白气,残雪未融,天高地阔。两个人一前一后,深深浅浅地回到保护站。旗正扶正她的帽子,微笑道:“晚安,耿二二。” 沉沉入睡,一夜无梦。 part3 次日,耿宋宋是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林映雪的擂门声几乎像炮仗一样。 “耿宋宋你丫可真能睡呀,都上午十二点了!”打开房门就看见满面桃花的林映雪,长眉杏眼,挺鼻樱唇,白色的羽绒服干净得像雪一样,柔软的兔毛围住她一张娇俏的小脸儿,淑女而文静——个屁。 林映雪,n大历史系系花一枚,素有“花瓶”之称,以美貌和温柔如水闻名。“是个很温柔的女生哦。”大家都这样说,从前耿宋宋也是这样认为的。 从前,是指在参加文学社认识了林映雪之前。接触下来,闷骚型的耿宋宋和精神分裂型的林映雪成为了脾性相合的好朋友,准确来说是臭味相投,两个妹子都热衷于看小说和漫画,喜欢蓬头垢面裹着被子在宿舍追电视剧,就连审美也出奇地一致,于是很快成了好朋友。正因如此,耿宋宋才得以荣幸了解,这个美名远扬的文静淑女其实完全是个汉子,在她面前生冷不忌、荤素不挑,简直就是精神分裂。如果林映雪的拥趸者看到她现在大大咧咧的样子,大概会误以为她有双胞胎姐妹。 耿宋宋抓抓头发,耸肩道:“昨晚睡得晚咯。”说着跑去刷牙。 林映雪跟上来,八卦兮兮地说:“哎,有没有见到那个帅哥啊?叫旗正的。” “你还好意思跟我讲这件事?要不是你说想跟沈南单独相处,我才不会自己租车先来这儿的。结果你知道吗,我半路车坏了,碰上那个旗正,吓都吓死了,还以为是坏人。你也是,为什么那么放心随便找一个陌生人来带话啊?”耿宋宋满嘴泡沫,还是坚持不懈地抨击林映雪。 林映雪笑得很贼,邀功似的说:“旅店的老板娘认识他咧,听老板娘说,旗正的哥哥在这儿做事好多年了呢,旗正也每年都来很多次,而且都是去索南达杰保护站,肯定跟你同路嘛,顺便带个话,说不定有事还能照顾下你。再说……嘿嘿,他长得很帅啊,是你的菜哦~路上有个帅哥,你也不无聊啊。” 呃,仔细想想,旗正长得也确实满符合“帅”的定义。那林映雪也判断的没错啦,的确是她的菜——耿宋宋很喜欢高鼻梁男生。不过,旗正帅归帅,人倒是挺恶劣的,嘴巴不饶人,又有点自恋。动不动就说点儿一本正经的假话。 两个女孩儿挽着胳膊走出来,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就径直去了餐厅。沈南学长正在剥鸡蛋,看见二人,笑着招呼。林映雪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立刻恢复了温柔如水的状态,坐过去开启了第一人格,说话甜得能掐出蜜。 耿宋宋翻个白眼儿。她一觉睡到现在,什么都没吃,饿得前胸贴后背,大口大口吃饭。错眼看见旗品大哥,就摇摇手,说:“旗正呢?我还他手套。” 旗品大哥摇摇头,喝了口汤,说:“他早上开车走了。家里有事儿。手套就送你了,在这儿,没手套不行。对了,这把勺子你也带着,都是旗正的东西。” 刚说完,队员们喊他出去。耿宋宋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就走了,她低头看着手中那把勺子,大大的一把,拿起来沉甸甸的,圆圆的勺儿,长长的把儿,哑光的银丝面,黑色磨砂手柄。 原来是旗正的东西。 耿宋宋在这儿呆了十几天,拍照写稿子,帮忙给过路的游客讲述历史,为每一次收到的捐赠而欢欣鼓舞,渐渐可以分清哪些珍贵稀少的动物品种,也会生出一种天地苍茫的荒凉感。临走时,她收拾行李,带走了那把勺子和黑色的皮手套,交上了一份内容翔实、图文并茂的假期实践报告,留下了一笔钱。 也明白了什么是大爱,什么是胸怀。 学校 假期结束,耿宋宋拉着行李回到宿舍。秦宜梢已经在宿舍住了好几天,见到她来,很高兴,笑嘻嘻地说:“哟,宿舍终于来了第二个活人。” 两个姑娘一块儿去食堂吃饭,讨论着新学期的课表。秦宜梢因为高反严重没有去可可西里,独自返程回了家乡,又跟几个同学一块儿去了泰国玩,差不多整个暑假,两个人都没怎么见面。这会儿倒是兴趣盎然,问东问西,对没有去成可可西里很遗憾。 耿宋宋说的口干舌燥,最后大手一挥:“我不是拿你相机了嘛,待会儿回去你看照片,我拍了好多好多照片。” 说完手一抖,调羹里的醋全洒在白色裙子上,蓦地晕开一大片酱色污渍。秦宜梢赶紧帮她拿纸擦拭,耿宋宋却不知为何想到那天巡山时,旗正淡淡地撑住门框,警告她:“不要穿白色。我们大部分人都没有能力准确地把白色外套和雪堆分清。” 一整个暑假,耿宋宋都在整理那些照片。在某个大雨倾盆的夜晚,她终于把所有照片导入电脑,分门别类,却不由地把旗正拍的那几张照片专门建了个文档——新建文件夹9。想了想,把相机里偷拍旗正的那几张照片,统统删掉。 就当那是一场梦吧。一场无人知晓,隐秘的梦。夏末,秋初,枯黄的梧桐叶,走上去“刷拉刷拉”响,呼啸的北风,灰色的天空下着冷冰冰的雪珠儿,鹅毛大雪,春寒料峭,日子缓缓流淌,耿宋宋一如既往地上课、宅,偶尔出门看电影,大部分时间都对着电脑写稿子,和秦宜梢一起去洗澡,听她讲一些八卦,德语系的费安娜好像交了一个很有钱的男朋友,学美术的小七被包养了,本系的著名情侣分手女方闹自杀。 已经是大三的下学期了啊。耿宋宋成了一个凭借写稿子挣生活费的人,在网络上连载小说,给杂志投心灵鸡汤文,什么都写,连枪手都当。生活不算安逸,却做最喜欢的事,这样说来,耿宋宋过得很好。定期给保护站汇一笔钱,匿名。 绝没想过会再见到旗正。 那天是周五,周末也没有打工,耿宋宋上完最后一节课,背着书包,裹紧了大衣,出门搭公交回家。下午三点钟的阳光不错,空气是凉的,但颜色却是鲜艳的,让人暖和。为了抄近道儿,她走了学校的偏门,出门撞见鬼。 平时稀少无人的偏门停了一辆车,很好的牌子,风骚的宝蓝色,流线型的设计。俊男靓女。德语系费安娜,以及她传闻中的有钱男朋友。 男子黑色大衣愈发显得风度翩翩,手中的烟在初春的风中晕染,很高的个子,斜斜靠在车旁,一只手搂住费安娜消瘦□□的肩膀,轻轻一吻,与她告别。 非礼勿视啊。耿宋宋别过头不去看情侣间的耳鬓厮磨,装作发短信的样子掏出手机,心下感叹,费安娜的确美艳,混血儿的她五官深邃,艳光四射,挑染的栗色卷发打理得很好,蓬松卷翘,似是无情却有情。 走了很远,余光看到那辆宝蓝色的车缓缓滑行在空旷的街道,不由地打量几眼,谁知司机肆无忌惮地按了数下喇叭,继而摇下车窗。 锃亮的玻璃后渐渐露出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眼窝很深,剑眉若刀裁,漆黑而神秘;笔直的鼻梁,愈发显得冷峻。 最后才是笑意盎然的唇角,弯弯的弧度,虎牙。 虎牙? 耿宋宋歪了头,有几分不可置信:“旗、旗正?” “怎么了耿二二,跟着哥哥才混了两天,都记得我哈。看来我真是帅得难忘。”旗正停了车,笑得畅快,招招手,示意她上车。耿宋宋一溜小跑上了车,抱着书包,啧啧称叹:“你真是香车美人儿,左拥右抱。” 旗正笑,旅途中的陌生人又在家乡遇见,不能不说一种缘分。他问宋宋去哪儿,驱车汇入滚滚车流,送她回家。耿家在n市西郊,路上有些堵车,俩人聊东聊西,倒也不觉得无聊。联想到之前秦宜梢输送的八卦,宋宋恍然大悟,原来旗正就是费安娜的男朋友,不怀好意地说:“哎旗正,你知道吗?你在我们学校都成神话了——让大美女费安娜对你死心塌地,简直传得跟神人一样。谁知道百闻不如一见,竟然是你。” 旗正摇摇头,说:“传闻都是假的,不足信。”末了又补充一句,“我觉得我本人比传说中的更好一些。” ……神经病,自恋狂。 车流缓缓蠕动,这段路是整个n市最堵的地方。堵了差不多两个钟头,两个人都饥肠辘辘。旗正问:“你有急事么?不急咱们吃饭去啊。这附近有家火锅店,地道四川味儿。” 耿宋宋也饿得不行,一听火锅就两眼放光。两个人一拍即合,旗正一打方向盘,拐出拥堵大军,七拐八拐进了旁边一条小巷。 小门面,却别有洞天,像个小院儿,大门口挂着盏纸灯笼,木质的对联牌匾挂在门口,上面写着“火山”。里面悄没声息的,旗正倒是熟门熟路,领着她拐了进去,屋子里几个男子在打台球,看见旗正,都纷纷放下球杆,笑着说:“旗少来了,咱们可好久不见。” 一个头发染成红色的纨绔少年似乎和旗正非常熟,一身嘻哈打扮,跳过来,搂着旗正说:“阿正,听说你最近交了个女朋友,混血,大长腿,特漂亮,盘靓条顺,特会来事儿,是不?是这位吗?”他一边说,一边转身打量耿宋宋——平凡无奇的脸庞,消瘦却没曲线的身材,皮肤苍白,呃,这个好像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啊。他脸上带了一丝尴尬。几个人都审视地看着她。 耿宋宋赶紧摆手:“我,我不是。” 众人一副“我懂得我懂得”,旗正懒得理他们,侧了侧身子,挡住宋宋,却还是耐住性子说:“嘴里别不干不净的,这是我朋友。”他不想让这群朋友们把耿宋宋当成那种随随便便傍大款的女生,也不想他们背后议论她。见他一本正经,几个人也就知道了意思,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旗正这人,虽说也情史不断,沾花惹草,到底还是讲究几分你情我愿,从来不招惹规规矩矩的女孩儿,生怕辜负了人家,当下又如此维护耿宋宋,大家都晓得,她不是那种虚荣的姑娘,也便不该用轻佻的话说她,就都收敛了方才的玩笑,众人好好地打了招呼,旗正这才带着宋宋上了包厢。 part4 进了包厢,两个人头凑在一起点菜,耿宋宋拿着笔勾勾画画:“嗯,我要吃莲藕和虾滑……” 旗正笑她:“要吃虾,干脆就点虾啊。” “我倒是想呀。不好剥。吃虾滑比较方便。”耿宋宋摇摇头,点了自己想吃的,又把菜单一推,笑嘻嘻地说,“旗正同学,提前说好,这顿饭,我们aa制啊。” 旗正看看她,不由地笑了,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服务员小哥儿确认后便传菜去了,屋子里静悄悄的,耿宋宋左顾右盼,屋子里陈设整齐,中式设计,家具均是上好的木头,纵然她不懂也能看出价值不菲,心里不由生出一丝怯意:“哎,旗正,这地儿是不是特贵?” “贵啊,你没看菜单都没写价格么。”旗正耸肩,抿了口茶水,心满意足,“还好有你跟我aa制,不然我可付不出账单。” ……耿宋宋咽了咽口水,所以说,为什么要aa制咧?还好今天带了□□,不然交不出钱就尴尬了。可是,这不会是家黑店吧。她脑海里瞬间勾勒出网络上所谓的天价菜事件,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待会儿苗头不对就报警。可是这地儿,繁华地段,又这么神神秘秘,不会有什么□□吧,到时候万一警察跟他们同流合污、官官相护呢。宋宋越想越入迷,完全发挥了作为一个码字工作者的素养。 “卡塔——”门开了,进来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两手空空,也不是来上菜的,这是干嘛来了?不会乌鸦嘴了吧,一语成谶??? 汉子穿着黑色的制服,却还是隐隐可以看见脖子上的刺青纹身,蜿蜒的龙,看得人害怕。他直奔旗正。 “旗先生,您是喝寄存在这里的酒还是喝洪哥给您留的酒?” 旗正问耿宋宋想不想喝酒,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思索了一下,摇头道:“今天不喝酒。” 大汉依言而去。耿宋宋还没反应过来,问:“寄存在这里?洪哥又是谁呀?” “刚才楼下那个红头发的,就是这里的老板,洪燃。”旗正摸摸鼻子,像是在说一件不相关的事,“所以,你不用担心这里是黑店,也不用担心太贵。安心吃。” “反正不要钱。” 耿宋宋无奈了…… 跟旗正在一起,最好不要相信他说的话!!!因为他永远都能用最真诚的语气说出最扯的话!!!多喝茶,多吃饭,少一分对旗正的信任才会比较美好!! 菜很快上来了。火锅并不油腻,却很入味,牛肉片刨得跟纸一样薄,几乎透明,入锅即熟,又嫩又鲜,回味微辣,却又不呛嗓子。红色锅底上下翻滚,咕嘟咕嘟冒泡,毛肚翻飞,两个人吃得大汗淋漓,食指大动,旗正给她盛了碗菌汤,鲜美清淡,舌尖畅快。 一顿饭功夫,耿宋宋对旗正的的敬意如滔滔黄河,奔腾到海:“旗正,你那个朋友是干嘛的,怎么火锅弄得这么好吃!你也真厉害!找到这么好吃的火锅!” 原来这个洪燃和旗正一群人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年纪差不了多少,整天在一起胡吃海喝,也没什么压力,没事爱找乐子,对吃呢更是精益求精。索性就找了个地儿,算是个据点吧,平时一起吃吃喝喝,洪燃还弄了几桌台球,娱乐的东西应有尽有,弄得跟一会所似的,不是会员、熟客还不接待。名字么,一群大男人,起不了什么高雅的名儿,还是洪燃为了讨好自己的女朋友,取了女朋友的名字,就叫“火山”。 洪燃的女朋友就叫路灿玫。 火锅的确是最适合聊天的工具。两个人吃吃聊聊,相聊甚欢,加之有可可西里的经历,也算是一种重逢。旗正戏谑,耿宋宋也捧场,两人倒也少了陌生感和疏离感。临了,两个人留了电话,旗正说过几天暖和了,带她出来玩。到天色渐晚,华灯初上,方才离开。红头发的洪燃正呆在四合院儿里打电话,几人挥手道别。旗正开了车上路,果然路上不堵了,人少得多,耿宋宋吃得很撑,趴在车窗旁透气,窗外霓虹灯闪烁不定。 这是n市的冬末。 耿宋宋在家住满了周末,周一早上急匆匆地搭公交回了学校,上了一天课,中午忙着赶稿子,没有睡午觉,偏偏下午还是枯燥的英语课,困得她连泡三包黑咖啡,下课已经是晚上六点多,偏偏飘起了雨夹雪,地上泥泞不堪,耿宋宋打着伞,雨丝伴着大风,刮到人脸上冰冷极了,她只得收了伞,拿围巾蒙住头,背着书包一路小跑到学校附近的面包店——发烧37度。 发烧37度,飘溢香甜味道的面包房,一楼是贩卖面包,二楼设了北欧式的桌椅,有一整面落地窗,可以在这里喝咖啡和下午茶。因为开在学校附近,常常在考试周爆满,挤满了来自习的小情侣,虽然价格贵了点,但总在大部分学生的承受范围之内。况且环境的确安静小资。老板是位中年美妇,长相颇有点倾国倾城的意思,只是红颜易老,脸上不免多了皱纹,只有一双眼睛很亮,又透着一丝天真。她就住在“发烧37度”的三楼,其实就是个阁楼。对了,老板姓邵,大家都叫她邵姐。她为人很随性,有时会呆在楼下帮忙干活,有时又会一天都窝在阁楼不出来。不过算是很好的人,不拖工资,卖剩的东西统统随便员工吃。 她在这儿打工。 一进去,交班的潇潇就很不满意地大喊:“耿宋宋,你怎么回事啊?每次都晚!”说着也不收银了,把围裙甩在台面上,扭脸便往更衣室走,骂骂咧咧地把外套一穿,挎着包儿就走了。末了还把门一踹。 耿宋宋不敢回嘴,又看见顾客不高兴,把包放下就去收银,又是赔罪又是道歉。在一旁负责打包的阿良趁客人付钱,低声说:“你别跟潇潇一般见识。” 耿宋宋没接话儿,不停地收钱、刷卡、找零。她不是不跟潇潇一般见识,是没有资格。她从大一就在发烧37度打工,每晚都来,每月上满两个周末的白班。她非常需要这份工作,而潇潇不一样。刚大一的女生,初来乍到,图个新鲜,来面包店打工无非是小女生的一些小小的白日梦,潇潇家境挺不错的,所以她对这份工作也就是一时新鲜,做不做无所谓,只有耿宋宋是必须兢兢业业的。她小时候也挺幻想,开一家面包店,做甜点和饮品,放舒缓的音乐,有温暖的阳光。可是当她真的到面包店打工后,才发现没有那么轻松。从六点到十点,必须做满,此外,几乎每晚都要留下来打扫卫生,导致她总是赶着宿舍门禁时间回去。还好,面包房就在学校附近,回去的路上并不是很危险。而薪水也算是可观,最重要的是,安全。她知足。 六点到七点正是忙的时候,下班的下班,放学的放学,乌泱泱挤进来一群人买次日的早点。好容易清闲些,耿宋宋又去清理面包碎屑残渣,收拾二楼的咖啡桌。九点多又是一个客流小高峰,因为九点二十以后所有的面包打折销售,上完自习的学生会顺便拐出来买个面包。 直到十点钟关门,耿宋宋才算是舒了一口气。她和阿良负责清理一楼,阿良是学校美术系的学长,也是做晚班的。阿良见她今天很累,便抢着干了不少活儿,两个人聊着学校的选修课哪一门比较好过,又讨论共同的老师、社团,很快就收拾好了。耿宋宋松了一口气,解下围裙,扭头去拿书包。 “糟了……”她一摸包,又把东西“哗啦”一声全部倒在柜台上,除了课本和水杯,就是钥匙之类的杂物,“我手机呢?” “你别慌,再找找,是不是丢在教室了?”阿良正在拖地,听见动静也跑过来帮忙找。 耿宋宋脑子一片空白,两个人又跑去看监控。原来交班的时候她急着收银,把包随便仍在陈列柜上,手机就在书包外侧的小袋子里,被一个眼尖的大妈摸走了。也就是前后脚的事儿,阿良寻了个空儿,帮她把包收到更衣室了。 “太过分了!”耿宋宋记得这个大妈,买面包的时候就嫌面包贵,又在店里逛了很久,没想到居然顺手牵羊!可是指责也于事无补,耿宋宋也没有太过心疼。她的手机是表哥淘汰下来的旧款,再者说,她一个普通学生,也没什么人急着联系她,再不济,还有网络呢。 于是回到宿舍,秦宜梢正躺在床上煲电话粥,一见耿宋宋苦着脸,便挂了电话问怎么了。耿宋宋撇撇嘴:“手机丢了呗。真倒霉,打个工丢个手机,真不划算。”说着借了手机上网,改了状态,讲明自己手机丢了云云。此事按下不提,没了手机她反倒更清静,除了上课打工,就是写稿子。本来想去补办一张卡,免得旗正联络不到她——两人说好暖和时出去玩。 可是最终还是作罢。人家是有女朋友的人,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不要太当真呐。宋宋这样想,眼前不禁浮现出旗正和费安娜的身影,一对璧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part5 5表个白,也能吓跑人? 周末轮到耿宋宋上全班,她早早便来了,忙着帮胖师傅摆盘、打下手。胖师傅人倒挺和善,也愿意教她们这些小孩子些东西,不比别的店,大师傅跟佛祖似的,总是凶巴巴的,压榨学徒和小员工。 胖师傅刚出炉一盘泡芙,宋宋上去搭把手,挪到晾网上晾凉,鼻尖只觉一阵芳香扑鼻,甜腻的味道怎么也闻不烦。胖师傅一边揉面,一边乐呵呵地说:“你这丫头,怎么说也是n大的大学生啊,这么喜欢做面点。”不知道为何,世人老有种轻视,觉着厨师啊、手艺活儿啊,都比不上读书,甚至连艺术生也常常受到歧视,宋宋却不这样想,“万人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都多少年了,早该换换思想了。宋宋觉着,做糕点,是一种有仪式感的幸福,于人于己都是一种温暖,很多次她自愿留下来帮大师傅打面、帮忙,就连刷盘子都很乐意,胖师傅很喜欢这丫头,平时也愿意偷偷让她上手试一试。于是打工两年,学会了不少简单的小糕点,没事儿就蹭进操作间过把瘾。只是囿于原料价格不低,也没有闲钱买烤箱,不然早自己在家做着吃了。 就像当下,泡芙刚晾凉,胖师傅就把裱花袋递过来,使唤她挤奶油。一老一少在操作间笑成一团,很快忙完了这一轮面包的制作,宋宋风风火火地端着盘子出来,迎面差点撞到阿良,吐了吐舌头,一笑而过。 晨起阳光很好,北方的天特别亮堂,照得店里亮堂堂的。就连邵姐都走下楼来,笑着说:“今天天气真好。”她一袭酒红色长裙,披着驼色羊绒披肩,一头黑发垂在腰间,不施粉黛,大约因为阳光吧,连皮肤都几近透明,看起来别有风情。下来自己捣鼓了一杯卡布奇诺,捧着白色骨瓷杯子斜斜靠在楼梯边,黑色的镂空雕花扶手愈发显得她皮肤白皙。 周末上班的就只有阿良和宋宋,后厨只有胖师傅自己。好在周末人少,也并不繁忙。直到中午,也不过是零零散散的学生前来喝咖啡。宋宋趴在前台拿着背单词,闲得都快睡着了。忽而听到风铃阵阵,有人推门而入。 “欢迎光临!”她收好单词本,站直身子,抬眼一看,大高个儿,小麦色的皮肤,剑眉星眸,正是旗正。他后面儿跟着的正是费安娜,冬末春初,就敢穿着大红色的大衣,下面露着两条又细又白的大长腿。 旗正见她先笑了:“哟,耿二二。” “阿正,你们认识吗?”费安娜打量一番她,平淡无奇的女生,并不构成任何威胁,于是眨眨眼睛,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刷子一样,眼含笑意,歪头问。 旗正倒很坦率,反而宋宋有点不自然。费安娜挑好面包,全麦的欧包,很清淡的口味。付款后,旗正笑得璀璨,对费安娜说:“我不送你了,我跟她要聊聊。”说罢很自然地摆摆手,似乎在说什么无所谓的事情似的。 …… 嗯,耿宋宋大概这辈子也无法忘记费安娜大美女脸上青白不定的样子,也无法理解旗正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凑过来问:“哎,二二,为什么这一个月以来都打不通你电话呢?”脸上带着很欠扁的笑容。 “你神经病啊。这样做会让你女朋友误会的好吧?”耿宋宋左顾右盼,幸好没什么人来光顾店里,不然这误会就大了。 “谁说她是我女朋友?你是婚姻介绍所的红娘吗?”说完伸手指指,甚至摆摆手拒绝了要来帮忙的阿良,“喏,耿二二,你来帮我拿面包。” “先生,我只管收钱!!您需要自己端着盘子去拿面包再来找我结账谢谢!”宋宋翻个白眼儿,把手里的单词本翻得哗哗响,就差脸上写个“不想接待姓旗名正”的牌子了。旗正愈发笑得开心:“二二,你刚才说‘欢迎光临’的时候,可比现在可爱多了。”瞧这丫头前后判若两人,方才一进门,他就看见宋宋正趴在收银台看书,嘴里念念有词,走近方知在背单词。听见人来,她抬头的时候一双眸子迷蒙无知,温婉如玉,米色的高领毛衣,灰色竖纹的围裙,谁知这么快就变脸,要多蛮横有多蛮横。旗正不禁想起在可可西里的时候,她也总是对旁人都客客气气,偏偏对他有点肆无忌惮。 旗正摇摇头,乖乖端了盘子去挑面包。还没沉默半分钟,他又忍不住说:“耿二二,我喜欢吃甜的,应该买哪个面包?” “喜欢吃甜的你抱一块糖吃好了,吃什么面包。”耿宋宋嘴上不饶人,还是走过来帮他选了款奶酪夹心的。两个人正说着话,邵姐下来添咖啡,看见俩人又是拌嘴又是笑的,不由明白几分。她是过来人,怎么看不出男人眼底的笑意。 宋宋听见响动,吓了一跳,赶紧站好,喊了声邵姐。旗正一眼看出她是老板,也跟着打了招呼,倒很自来熟,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旗正,是宋宋的朋友。” 邵姐点点头,兀自添了咖啡,扭头走了,末了又顿顿,说:“楼上可以坐坐,今天宋宋是全班。你可以在楼上等她。”说完促狭一笑。 “谢谢老板~”旗正喜笑颜开,像是报恩一样,蹭蹭蹭把陈列柜上的面包一样拿了一种,全推给宋宋,“耿二二服务员,请帮我全部打包,对啦,待会儿给我送杯咖啡。我先上去咯。” 无耻啊……看着他洋洋得意、背着手上楼的背影,耿宋宋抱着一大堆面包哭笑不得,这种败家子儿,有钱不是这样花的啊!!扫荡这么多面包,难道旗正家里养了很多饿死鬼吗?还有,他难道准备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神经病吗?耿宋宋一股无名火,把面包扔到柜台上,想了想,还是把面包都放了回去——全买也太浪费了吧。不过总得让他吃点苦头…… “先生,您的咖啡。”耿宋宋抱着托盘,面带一丝不苟的微笑。旗正低头看看面前的咖啡,又抬头看看宋宋滴水不漏的笑容,心里想,原来这丫头怕老板呀,坐在角落的邵姐时不时打量着这边,看把她吓得,笑得都比平时甜了。少见宋宋吃瘪,心里不由得高兴,旗正笑得很畅快,端起杯子,满意地喝了一口。 “噗——” 好苦。好苦。好苦!!!旗正吐吐舌头,苦得五官都扭曲了。一只手指着宋宋,苦得说不出话。 “先生真对不起,我忘了加糖。”何止是忘了加糖啊,鬼知道你搞了什么幺蛾子,怎么会这么苦。旗正腹诽。 宋宋看起来倒是惊慌失措,赶紧从围裙兜里掏出来一包糖,撕开倒了进去,又拿起茶匙搅了半天,很贴心地递上去:“赶紧喝一口,缓缓。” 旗正同学听话地接过来,张嘴“嗷呜”喝了一大口…… “耿宋宋!!!!”这丫头,给他加的根本不是糖,完全是盐啊!!!什么耿宋宋吃瘪,她完全是满肚子坏水啊,一环接一环地整他,以报复方才让费安娜误会的仇。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和计谋得逞的小得意,旗正心里苦啊!! 过了好半天,耿宋宋在一旁乐够了,这才又给他端了一杯柠檬水,酸酸甜甜的,才让旗正的舌头恢复知觉。他倒也没生气,只是很严肃地说:“二二,你先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我上班儿呢。”一脸睥睨的女王相。 说完,耿宋宋一扭脸便走了。马尾辫儿随着步伐跳动,打在肩头,看起来很俏皮。她的头发生得好,又黑又亮。旗正不由一笑,只坐在落地窗旁晒太阳。每隔二十分钟,他就按铃,不是添茶就是倒水,时不时再点个甜点。阿良上来还不行,非得是宋宋。半个下午下来,一桌子都是吃的。直到她忍无可忍,第n次被叫上来以后,敲着桌子问:“旗正你想干吗?” 旗正咬着勺子玩儿,自己乐了半天才说:“我刚才有话跟你说,你非不听。只好叫你好好工作咯。” “什、么、事?”咬牙切齿。 “我现在是单身啊。”旗正闻言,一下坐直身子,一本正经,“我跟费安娜分手有一段时间了。” 所以呢?宋宋心里一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盯住旗正的眼眸。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如同被水洗过一样,黑是黑,白是白,如同沉睡的湖泊。心底有缓缓的情绪,分不清、道不明。 “所以,你跟我都是单身,给我个追你的机会嘛。”旗正站起身,他长得高,宋宋堪堪到他的肩膀,感受到浓重的压迫感,他微微低头,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又补充道,“‘耳朵上火’同学,我是说真的。” “你神经病啊!!!”宋宋脑子一片空白,被旗正一句话击得溃不成军,抱头鼠窜,狼狈地扭脸就跑。 旗正很无辜。表个白,也能吓跑人??? part6 6你好啊,耳朵上火同学 旗正兀自发了会儿呆,估摸着她缓过来劲儿了,才下了楼,方才发现,宋宋早已跑得没影没踪。只有打酱油的阿良还在勤勤恳恳地看店。 无奈啊无奈,表白把姑娘吓跑,这还是头一遭儿呢。 “喂,旗正是吧?”旗正正在那儿望洋兴叹呢,听见后面有人喊他,原来是邵姐。她倒是了然于胸,抱着肩膀站在楼梯上,笑眯眯地说:“吓跑了吧?没事儿,我是老板,我不准她的假,她还是得回来。你要乐意呢,就继续在这儿等着。” 邵姐是个爱看热闹的,又过尽千帆,阅历非凡,方才俩人说话,宋宋那眼神儿可不是没动心的样子。年轻人嘛,恋爱就要勇敢点啊,干吗缩头缩脑的。呃,再加上……旗正坐这儿半下午送了多少银子呀!!!!总而言之,邵姐觉得这两个人特别有戏,乐得推波助澜。 阿良继续默默打酱油,听得一头雾水。 旗正想了想,还是说:“算了邵姐,我还是先回去吧。”毕竟这是宋宋工作的地方,不能太过了。何况这样的姑娘,图得是安稳过日子,自己追求她,还把人家生活搞乱,也太没道德了。反正他也能联系到宋宋,何必耗在这儿。于是打定主意,付账走人,不过心里高兴,买了一堆面包走人,开车到“火山”,洪燃一群人正在打台球,他便把一大堆面包扔在沙发上,说:“谁吃谁拿啊。” 洪燃放下球杆儿,走过来问:“哟,阿正,你改行开面包店了?”说着挑挑拣拣,满沙发的面包,真是眼花缭乱。他女朋友路灿白今天倒是也在,走过来,打量旗正一番,简洁有力地下了定论:“旗少这是恋爱了吧。”瞧那满脸笑意,都快笑成褶子包子了。 “唷,不是早恋爱了吗?就那费安娜,混血?哎呀,我说句实话,真是挺漂亮的。”洪燃一边啃面包一边恍然大悟。 路灿白撇撇嘴,一把揪住他耳朵:“比我漂亮?” 洪燃赶紧放下面包哄媳妇儿,装孙子比谁都像,又是捶腿又是捏肩,一点儿不怕跌份儿——俩人浓情蜜意好几年了,高中同学,好到今天,感情深厚,圈里也就洪燃这么痴情,从一而终。今年俩人都二十六了,婚事也提上日程。 周围人都来打趣,旗正却清清嗓子,一跳跃上台球桌,拿一小破瓶子当话筒,郑重道:“我正式宣布啊,以后什么费安娜、什么前女友,都是过去式。我现在打算收心过日子,你们可别给我拖后腿,别以后对着我女朋友说没轻重的话。哦对了,我女朋友……呃,目前人家还没愿意,不过迟早会同意的。总之我女朋友就是耿宋宋,以后不会换人了。我说完了。” “我靠旗正你甭把我台子踩坏了……等会儿等会儿,你说啥?你可逗死我了!!”洪燃笑得都喷了茶,捂着肚子倒在沙发,“旗正你追个姑娘,都追不到手?” 一群人笑得欢快,旗正倒也没生气,事实嘛,不过耿宋宋迟早会跟他在一起的。他就是这么笃定。 路灿白插嘴,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啊?费安娜呢?我记得冬天咱不是还一起滑雪去了么。” 旗正解释道:“嗯,其实我跟这姑娘也才见了三面。”不过他已经了解了宋宋。速度快也没什么,他倒很信眼缘,感觉对了为什么要扭捏?于是,吃完火锅那天晚上就跟费安娜提了分手。费安娜并不是很愿意,再三找他,说要谈谈,他无奈只得答应——不是为别的,只是因为费安娜也是n大的,生怕处理不好带累耿宋宋。 笑完了,洪燃才想了想,说:“是冬天你领来我店里吃火锅的姑娘?” “洪燃你聪明多了啊。”旗正很欣慰,这个二傻子似的人居然也机灵了一次。 “那可不。当时我看你那眼神就不对,我就提个费安娜,你看你那紧张的,生怕我给说漏了,赶紧领着人吃饭去了。”洪燃点根烟,很得意。众人都拉着他,问是什么样的姑娘。他愈发得意,笑嘻嘻地卖关子,最后才措辞着说,“挺素净的,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一群人便起哄起来,旗正也只是笑,跳下台球桌,自己开了瓶红酒,往吧台一坐,脑子里想起耿宋宋。最初见面的时候他们也仅仅是萍水相逢,他以为离开可可西里,谁也不会再碰上谁。但也就是过年时,哥哥旗品回家,兄弟俩聊天,不知怎么说起耿宋宋,旗品便说这姑娘不错,一直在汇钱,还写了不少可可西里的文章,说着拿出电脑,上网一搜,署名耿宋宋的文章真的不少,关于可可西里的文章发布于各大报纸期刊。夜凉如水,旗正就这么点着烟,看完了可可西里的文章。 “她写得挺好的吧?”旗品问。 旗正没吭声。但是他得承认,宋宋写得很用心,不是随便应付的,那种热情,犹如赤子,天真而触动人。 “她挺聪明的。”旗品又补充了一句,“小姑娘眼睛毒得很,写得东西,都带了人情味儿。” 兄弟俩心照不宣。宋宋写的几篇文章,都带了一点点隐喻和暗含的意味,可可西里虽是无人区,可是多少年了,发生了多少事儿,荡气回肠,却都淹没于尘埃,渐渐老去。可是她谁也没问,谁也没打听,仅仅在那儿住了一段时间,就像个真正的说书人,写了掺杂着爱与人性的文章。可是她又谨慎得很,只写那么一点,横看成岭侧成峰,有心事的人才会对上暗号。 旗家的两兄弟就看懂了,都不由地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件事儿。一夜无眠。 旗正就是那时候觉得她不一样了,工作之余,也会上网搜搜她的文章,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发过无厘头的文章,也有莫名其妙的心灵鸡汤。她倒是敬业——写的东西很直接地反映了目的,我就是要挣钱。可是偶尔还有很好的文字,只是纯粹地写,不是为了钱,统统免费发在网络上。也是非常巧合的,旗正在n大偏门,又一次见到了耿宋宋。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很想跟这个女孩儿聊聊天。一切都很顺利,可是当晚他飞到美国处理事务,一周后才回来,再打电话已经是空号。 耳朵上火同学,我该怎么样才能找到你呢? 很多次,旗正翻着她的专栏,暗自思索,有时候莫名盯着她的笔名就会笑起来。耳朵上火?不就是个耿字,真是耿直的笔名。 不是没有办法,毕竟他知道宋宋的学校,可是他不想太兴师动众。再加上跟费安娜结束的事情还没处理好,就这样拖了差不多一个多月。 天注定的姻缘,旗正这样相信。因为,就在一切刚刚处理好的时候,耿宋宋又一次掉入他的世界。在“发烧37度”,穿着灰毛衣的收银小妹。 他兀自想着,洪燃一把挽过他的肩膀,咋呼道:“这可是左岸的美度!!专门孝敬我媳妇儿的好吗?” 旗正翻个白眼。 “得了得了,别想那耿宋宋了!!”洪燃向来不是心思重的人,看旗正自己呆着,还以为他心情不好,便来拉他玩。旗正笑了笑,便也放下酒杯,一群人笑笑闹闹。 耿宋宋在干吗呢? 嗯,邵姐很大方地放了她半天假,不过宋宋听说旗正开车走了,便又跑回面包店干活——工资最重要啊!不过她还是有点儿恍惚,虽然活了二十年的耿宋宋不是第一次接到表白。最近的一次则是中学时也曾经差点跟同桌日久生情,长相颇为周正的同桌每天往她桌子上放一颗苹果,不过两个人都是老实孩子,高考在即,谁也不敢顶风作案,暧昧了一年,班里同学也爱开他们玩笑,只是同桌高考失利,发挥失常,背着书又去复读一年,跟老同学都断了联络。后来听说他第二年考上了p大,是n市的状元,二人再见面已经是高中聚会,早已没了那份懵懂和暧昧。 上了大学,碰见的大多是把恋爱当消遣的无聊男生,何况宋宋外表并不出众,渐渐也就不了了之。 只有旗正,算是她耿宋宋活了这么多年,见到的第一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耿宋宋再傻,也看得出来旗正穿戴不菲,不是泛泛之辈。再者说,费安娜的男朋友,呃,前男友,条件不会太差。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这样条件好的男人。 宋宋是写小说的,也曾经没饭吃的时候投过不少玛丽苏文挣钱,但是她本人不信这个。凭什么看上自己呢?一无是处的女孩儿,而旗正跟费安娜的关系又不清不楚,鬼知道怎么回事儿。宋宋烦躁地想着,心里却早已经打定主意。 part7 7彼此无关 周末就这么惴惴不安地过去了,旗正倒也没来面包店。宋宋放了心,这厮再怎么出格也不至于跑学校找她吧?再说了,n大那么大,上课学生到处跑,他也找不来。这么一想,宋宋倒觉得自己手机丢的真及时。晚上照例去打工,一连好几天都没碰见旗正。宋宋愈发觉得,他那天也就是说着玩玩儿,估计不是认真的。这种男人,估计以找女孩为乐?嘁。 有天阿良问:“周末那个男的是谁呀?” 宋宋冷笑一声:“是个神经病。” 她绝没想到,最终还是得自己去找旗正。 有天下午,辅导员打了秦宜梢电话,拐着弯找宋宋,她一接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耿宋宋啊,你这么个大活人,我偏偏找不着你!” 宋宋赶紧点头哈腰,也不管电话那头辅导员看不见,恭恭敬敬地问什么事儿。辅导员训了个舒坦,这才说:“你这孩子,前段时间你参加那个比赛成绩出来了,你拿奖了!还不快点来办公室登记下,我给你发举办方去。人家那边人都联络不到你,还是找到我这儿来了。” 原来是前段时间参加的一小比赛,奖金挺丰厚的,系里很多人都投了稿,主题就是歌颂下n市风貌之类的。宋宋拿了特等奖,奖金足足有一千六百块。只是她这段时间过得太与世隔绝,也没人通知。宋宋赶紧蹬着自行车跑到行政楼,登记了乱七八糟的信息,填了表格,高高兴兴地回去等钱了。巧的很,宋宋正缺钱,真是饿了就掉馅饼,渴了就有果汁喝。乐得她早把旗正那档子事儿给忘了。谁知左等右等,其他拿奖的同学卡上都汇来了钱,唯独她三天两头跑去银行查余额,永远都是可怜兮兮的390块钱。 宋宋大着胆子问了问辅导员,谁知她忙着开会,只把举办方的电话扔来了。按号码打过去,那边彬彬有礼的客服小姐打太极:“所有的钱我们这边都不清楚的,不如你问财务处?” 于是宋宋又抄了个财务处的电话。 “喂?”宋宋咽了咽口水,“你好,我叫耿宋宋,想咨询下前段时间比赛奖金的问题。” 那边传来轻笑:“你好啊,耳朵上火同学。” 玩世不恭的声音,带着笑意,掩饰不住的自得——果然是旗正!!!宋宋终于记起那个比赛的名字了,“红旗杯”,八成跟旗正脱不了干系!!!宋宋咬牙切齿:“我的奖金什么时候发?” 旗正笑得更开心,顾左右而言他:“我上次跟你说的事儿,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宋宋左顾右盼,宿舍走廊里全是来来往往的人,她只得爬楼梯跑到顶楼打电话:“旗正,咱俩才认识多久、见过几次面?你游戏人生是你的自由,可是我怎么招惹你了?拜托你饶了我好不?” 什么人啊,在可可西里的时候还觉得他幽默、心善,其实就一花花公子,说甩人就把费安娜甩了,又莫名其妙凑上来表白,现在又扣着奖金,八成就是那种不学无术的公子哥!!! “是没见过几次,但是我看了你很多文章啊。耿二二,你干吗对我这么大敌意?刚认识的时候不是挺好的吗,现在这么烦我干吗啊?” “你别扯乱七八糟的,就一句话,奖金给不给我!!”耿宋宋在顶楼,风大,兜头盖脸的黄沙弥漫,吹得她睁不开眼,她心情愈发暴躁,心一横,下了最后通牒。大不了钱不要了,谁怕谁呀? 旗正倒也痛快:“给啊,当然给,为什么不给?但是二二,你得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吧,我觉得费安娜的事儿你有点误会。明天中午我请你吃饭?”言下之意就是有条件啊?谁怕谁,不久一千六,姑奶奶不要了! 耿宋宋冷静下来,一字一句说:“钱我不要了!”说完就挂了电话,心里不能说不痛,一千六百块大洋,搁她眼前就是座金山,只是她实在不喜欢被人威胁的感觉。况且,旗正那人,嘴巴坏了点,也不至于克扣这笔钱,八成就是吓唬吓唬、威胁威胁。她理理头发准备下楼,手机却又响了,她一并挂掉。紧跟着又一条短信——这你手机号码吗?我存了,以后常联系哦。 后面还跟着个笑脸符号!! 如果这不是秦宜梢的手机,她真恨不得把手机卡抽出来丢到楼下。早知如此,她就不借秦宜梢的手机了,用公共电话打也比落下把柄好!宋宋不乐意别人知道这事儿,何况秦宜梢热爱八卦,要是知道费安娜的前男友跟她牵扯,不得误会成什么呢。 宋宋还没想多久,电话就又来了。不得不接。 “喂!!!” “耿二二,明天中午十二点,我在你们学校偏门等你哦。”旗正欢快地说。 宋宋犹自垂死挣扎:“我还没说去……” “什么?风太大,听不清,你是说让我去宿舍楼底下接你?行啊……” …… 神经病啊!!旗正那辆骚包的车要是开进来,她耿宋宋就不要做人了!! “好,十二点,学校偏门!!!” 次日上午,大阶梯教室人头攒动,刚下课,秦宜梢就跟宿舍其他人吃饭去了,宋宋磨磨蹭蹭地收着教材和笔,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才鬼鬼祟祟地往偏门去。上课的综合楼离偏门很近,这会儿正是下课的时候,人很多。耿宋宋赖在楼梯口不出去,直到人潮散得差不多了,才匆匆离开。一到偏门,远远就看见旗正和他那辆骚包的车,还在那儿凹造型、挥手跟她打招呼。宋宋恨不得蒙着脸,一鼓作气冲过去,直接钻进车里。 旗正哭笑不得,只得跟着上车,俩人没说几句话,宋宋就催他赶紧开车。等到路口,碰上红灯,旗正转过身,从后排拿过来个盒子:“喏。” “什么东西?” “你猜。”旗正又笑了,叮嘱道,“先别拆啊。回学校再拆。放心,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别多心。” 听他如是说,宋宋也不好太矫情,随手塞书包里了。今天旗正订了家很安静的餐厅,人少,清静,非常符合宋宋的心意。两个人刚落座,旗正就很正经地说:“那事儿考虑的怎么样?” 耿宋宋不知怎么,脸一红:“别发神经。” 旗正不依不饶:“我都说了,和费安娜分了。我现在,就很……嗯,很纯良的一个人,喜欢你,不行吗?” “你纯良???”宋宋快要喷饭了,几天来的愤怒全部爆发,“你有多少个前女友啊?你无聊把我当消遣吗?莫名其妙。刚见几面你就说这种话谁信啊?” 这时候才体现出秦宜梢的好处,从她那儿,宋宋听了不少“费安娜男友”的传闻——阔少,花心,游戏人生,流水似的换女朋友,翻脸无情,说分就分,不讲一点感情的。末了,秦宜梢还八卦兮兮地下了结论:“跟这种男人,虽说在一起时吃香的喝辣的,要什么买什么,总归有一天会被甩。有什么意思?所以我说林映雪聪明,找了沈南,虽说没这种人有钱,到底也是真心疼她的,而且条件也算可以了。” 耿宋宋不想评价别人的人生,不过她自己也不看好这种恋情,更别提当这种男人的玩物——八成旗正是看惯了山珍海味,想找个她这样的调剂生活罢了。傻子才上当呢。何况,她本来就觉得感情十分不靠谱儿——自己的父母也算是自由恋爱,当初也是好得浓情蜜意,连女儿的名字都取二人的姓氏。结果呢?家无宁日,最终一拍两散,天人永隔。 闭上眼睛,还能听到那些充斥了整个童年的争执声,摔碎了的盘子刺痛了彼时只有六岁的耿宋宋的脚,暗红色的血液蜿蜒,父母却仍然争执不休,辱骂不断。那场争吵是由什么开始的谁都记不得了,但结局却是炽热的——不知道是爸爸还是妈妈,一怒之下摔了暖水瓶,炸裂的壶胆挟着滚烫的沸水,在逼仄的客厅升腾起晕染的白气。 当宋宋的脚不再流血、开始结痂,当烫伤的皮肤不再换药,却永远留下了难看的疤痕,春暖花开的时候,她成了离异家庭的小孩。然后再也没有见过爸爸。 耿爸爸死于那个春季的末端,独自生活,常年沉默寡言,最后因为救一个下河游泳的小孩,见义勇为,以命换命。 这就是爱情? 宋宋不信这个,也没有兴趣做旗正的玩物。有些事情一旦要结束,也就无所谓开始。 旗正伸手在她眼前挥挥:“二二,我又说错话让你生气了吗?” “没有。”宋宋摇摇头,喝一口奶油浓汤,甜腻的味道唤醒她的味蕾。她笑了,轻轻说,“你的事儿跟我没关系。” part8 8桥归桥,路归路 谢绝了旗正要送她回学校的要求,宋宋自己搭公交车晃荡着回了。告别的时候宋宋很认真地说:“旗正,咱俩桥归桥,路归路。” 她装作没看见旗正不知所措的眼神。 春天来了,n市的街道旁种满了柳树,才抽出的芽儿泛着嫩黄色,随风飘逸。下午没有课,宋宋去图书馆借了本小说,躺在学习的湖边草地上看了一下午书,温柔的阳光才是属于她的世界。 冰冷的刀叉,讲究光点的吊灯,吃不饱、摆不满盘子的法国菜,那不是她的世界。宋宋没有走进去的打算。 晚上照例去打工,她一摸书包,碰到一个尖锐的盒子。掏出来一看,正是旗正递给她的那个。宋宋想起旗正那流氓样儿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立马扔掉。只是觉得手中沉甸甸的,不免好奇,拆开一看,惊得眼珠都快掉下来。 一部新款手机,电已经充好,连卡都有。宋宋拿出手机,下面竟然压了厚厚一叠粉色的钱,数了数,正好一千六,她的奖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活见鬼。 宋宋一阵后怕,要是她刚才真的扔掉,这损失算谁的啊???这支手机的价格不是她能承受的,一千六算是她的酬劳,不要白不要,可是手机总归不好收。她想起秦宜梢跟她讲的事儿,有的大学生被包养,也是收各种新款电子产品,动不动就去买名牌,花钱如流水。 手机没设解锁密码,她一划开屏幕就看见一条短信:二二,晚上你想吃什么啊?到时候我去接你呗~~~ 署名还特么是“全世界最帅的旗正”。不用问,就是旗正自己存的。 靠!!! “旗正!!!你是不是有病??”宋宋心底呐喊,跟旗正这种人接触,她真不是对手,就应该当时拆开看看,直接退给他啊!旗正这厮看着人模人样,怎么像牛皮糖一样,粘上就甩不掉?宋宋气的要打电话去骂他,一想,这样岂不是随了他的意?偏不。 宋宋背着书包一路气咻咻地打工去了,路上考虑半天,觉着旗正算是情场高手,自己硬碰硬,肯定段数没他高,于是打定主意,以静制动,决心要出口恶气。 到了发烧37度,跟潇潇一接班,宋宋把书包什么的往柜子里一锁,换上围裙就去干活了。今天店里人特别多,忙得她脚不沾地,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到了十点多,准备歇业,她和阿良说说笑笑,打扫完卫生,并肩回学校——几乎每晚都是阿良送她。两人都在b生活区住,两人顺路,结伴也安全。谁知刚出店,拐角里就冒出来个人,气势汹汹,正是旗正。 阿良眯眯眼睛,认出他来,看看旗正,又看看宋宋。 “同学,我找耿宋宋有点事儿。”言下之意很明显,你先走吧啊别耽误我跟妹子说话。 宋宋赶紧接话:“我不认识他,阿良咱们快走吧!”说着推推阿良,拔腿就跑,旗正在这儿蹲守一下午了,岂会这样轻易放过她?挡在她面前,一副无赖的样子。阿良本来就有点呆,看见此情此景,还以为真遇上麻烦了,赶紧掏出手机要报警,旗正又好气又好笑,赶紧自证清白:“我是宋宋男朋友,小情侣吵架懂吗?拜托同学给我个机会啦,让我跟我女朋友好好解释下,好吗?” “滚——什么狗屁男朋友?”宋宋破口大骂,一把推开旗正。阿良却一根筋地信了,对哦,是挺像情侣吵架的,再说上次的确见过旗正来店里哎,不过进展神速啊,才多久就恋爱啦?阿良脑子转不过弯儿,懵懵懂懂地点个头,就走了。不靠谱啊不靠谱,阿良你有点情商好不好?怪道人家都说,阿良满脑子除了画画就是画画,连吃饭都不知咸淡,俩人天天一起上班,连点革命情谊都没了吗?再说了,她耿宋宋有没有男朋友,阿良不知道吗?她那样儿就是单身狗啊,什么时候冒出个男朋友!! 气得宋宋在后面大骂,旗正却只一把揽住她的脖子,笑嘻嘻道:“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宋宋张嘴就往他手上咬了一口,用力之大,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只觉得自己腮帮子都酸了,却还是不松口。旗正疼得直叫唤,倒也没松手,一俯身,附在宋宋耳旁呲牙咧嘴:“耿二二,你谋杀亲夫啊!!” “亲夫你大爷!”耿宋宋忍不住骂他,这才松了口,“你到底想怎么着???” “想追你啊。” 继续上嘴咬——旗正赶紧威胁:“你再咬,我、我就叫了,让大家都看看,你是我女朋友……” 这招命中宋宋软肋,她顿时老实了不少。反正也发泄完了,擦擦嘴,翻个白眼儿就要走。旗正见状又要伸手拦,赫然一个牙印儿,深深浅浅,隐隐渗出血丝,红肿一片。宋宋心里生出一丝愧疚——干吗呀这是,旗正也没干什么坏事儿,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平心而论,她并不讨厌旗正,甚至有一丝好感。只是宋宋很清楚,两个人差距太大,当个朋友倒也罢了,若要再进一步,有很多方面需要磨合,不说别的,就旗正那之前轰轰烈烈的情史,就让他的信誉大打折扣。何况,她对感情有一种后天形成的恐惧,不敢尝试。索性一了百了,不开始,也就没有结束,心不动则不痛。 宋宋心里正翻江倒海地愧疚呢,一时没有说话,旗正是谁啊,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主儿,他赶紧顺杆爬、装可怜,低声下气道:“二二,我手真的挺疼的……” “活该。” “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很喜欢你,想对你好点儿,可能我方法不对,让你不舒服,那我跟你道歉。”旗正话锋一转,“但是我确实是真心的,我也是把自己的感情处理好了才来找你的。不是随便玩玩的,你能相信我吗?” 宋宋抬头看他,夜色温柔,微微凉风,面前的旗正收敛了平时张狂不羁的神色,眼底尽是真诚,一双狭长而漆黑的眼眸仿佛黑曜石一般,两人离得是那么近,近得能从瞳孔中看出彼此的身影,鼻尖有淡淡的烟草味道,不刺鼻,也没有男士香水的圆滑,只是清浅的味道,有着夜色的寂寥,一如初见,可可西里的风呼啸,卷起漫天砂砾,白色的千堆雪圣洁而冰凉,旗正跳下公路,站在不远处抽烟,袅袅的烟扶摇直上,渐渐散去,唯有风和耿宋宋记得,这就是旗正的味道。 他轻轻揽住宋宋的腰,垂首温柔。 他是旗正,不是别人口中的旗正。宋宋最初认识的那个旗正,不是什么纨绔子弟,不是费安娜的男朋友,不是公司小开,不是玩弄女孩儿的二世祖。仅仅是那个有点顽劣,嘴巴很坏,却又偶尔会很温柔的大男孩儿。 宋宋看着他的眼眸,心里微微一动。旗正没有再多说话,只是轻轻撩起她鬓边的碎发,笑意满满。 差点沉沦。只是差一点。 因为旗正的手机响了。他脸色铁青,强忍怒火接了电话,听了两句不由地笑出声儿,开了免提,示意宋宋听。 嗯,原来是个骗子呐,而且是个说话结巴的骗子打来的电话:“喂,雷嚎啊,是这样滴,你滴女朋友出车祸了啦,在我、我、我们医院做手术,你快点、点、点打来钱,不然医生不给做手术了、了啦。” 旗正心里暗恨啊……多好的气氛,温柔缱绻,凉风习习,该死的骗子。 不过,他还是止住了挂掉电话的冲动,而是很笃定地说:“我女朋友正在我怀里呢。”说罢干脆利索地挂了电话,只含着笑意看着宋宋。 part9 9一拍两散 宋宋这才如梦方醒,一把推开,羞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捂着脸说:“我要回宿舍了!!!!” “你确定吗?现在已经十一点十分了啊。”门禁是十点五十。肯定进不去了,宋宋没那个脸去拜托宿管阿姨帮自己开门。她犹记得大一刚入学,因为晚回三分钟,就被宿管阿姨大骂一顿,最后没收了她的学生卡,还要罚款200。黑心啊黑心。门禁的时间已经过了,为今之计只有在外面随便凑合一晚上了。宋宋一边发脾气,一边扭脸要走:“都怪你,别让我再看见你!” 旗正帅不过三秒,又恢复了流氓本色,只笑嘻嘻地要开车,要送她去酒店住一晚。宋宋怎么肯,只冷着脸往前冲。旗正在后面一叠声地喊她,也不搭理,于是赶紧跟上,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突然变脸:“耿宋宋,半夜三更你想去哪儿?不知道危险?”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警告,吓得宋宋不敢乱动,只怯怯看着他。 “你生我气和我送你去酒店是两件事儿,你再怎么不喜欢我,也不至于自己大半夜瞎跑吧?”旗正见她服软,语气又放温柔,心里暗骂自己,她还是个小孩儿呢,自己何苦这么疾声厉色,于是耐心哄她,“我保证,把你送到酒店、办好入住,你就自己上楼去,我不跟着你,这样放心了吧?” 宋宋还有点儿迟疑,没吭声,只是时不时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旗正知道她还在那儿瞎想,哭笑不得,他看着就那么像色狼?没法儿和她计较,只好又跟哄小孩儿似的,说:“我保证不对你动手动脚,真的,你放心……” “不、不是,我意思是……学校附近有个网吧,我以前赶不上门禁,都是在那儿刷夜的。”酒店肯定又是一笔支出。学校附近的快捷酒店都得一二百,好一点的就贵得没边儿,按旗正那个德行,肯定嫌东嫌西,挑三拣四,最后肯定把她拉到个特高档的酒店。耿宋宋不乐意让旗正付钱,本来就不清不楚的,再牵扯点钱,更说不清了,自己却也不舍得大出血,去网吧倒是最好的选择。 “耿二二,你觉着我能把你往网吧里送吗?”他活了这么大岁数,比耿宋宋年长八岁,不是白吃饭的,怎么看不出她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八成就是不愿意花他钱,不想欠人情。于是又编瞎话,“噢,对了,有外国投资商来我这儿考察,我就在这附近给他们定的房间,谁承想他们转机时没赶上飞机,改签了,现在人还没来呢。订的酒店都空着呢,不住白不住,去不去?你去网吧有什么意思啊,睡也睡不好,不如去那儿睡一觉,早上起床还能吃早餐,吃完我送你回学校好不好?” 见她有点迟疑,旗正赶紧改口:“不让我送也行,那儿有地铁站和公交站牌,你可以自己回来,这总行了吧?” 大棒加甜枣,又是吓唬她现在治安不好,又是说酒店早餐特别丰富,反正就是各种哄,最终宋宋才点点头,一锤定音。旗正心里暗暗放心,松了一口气,这才赶紧推着她上车,偷偷拿手机给秘书发短信,让她在酒店赶紧订房间。 一路上耿宋宋都没吭声儿,只老老实实坐着,心里思绪万千:刚才表现的也太蠢了,明知道旗正是情场老手还傻傻上钩了,现在想想倒真的有点羞愧。到了酒店,旗正帮她办手续,宋宋就乖乖坐在大堂沙发,不敢乱跑——旗正凶起来还真的挺、吓、人的。 没多久,旗正就拿着张房卡过来,叮嘱她:“服务员送你上去,房间在17层,你把房卡收好别弄丢了,听见了吗?” 宋宋点点头,接过卡,果真乖乖攥在手里。旗正又说:“明天有没有课?没课就晚点起。” “呃,有一堂十点钟的课。” 旗正看见她今天晚上乖乖的,心花怒放,满意地点点头,说:“我请前台明天八点钟叫你起床,早餐给你送房间,吃完你就回学校,不用交钱,也别乱跑,听懂了没有?” 把她当小孩儿呢。 美貌的长腿服务生站在一旁也笑了,带着宋宋进电梯,电梯门刚关上,她就笑着对宋宋说:“旗少对你真体贴。”旗正的公司接待客人都在这家酒店,前台服务生都脸熟他。从前倒是没见过旗正带女生来这儿,服务生不免猜想这就是旗正的正牌女友,偷偷打量她几眼,不过姿色了了,倒是很年轻,齐刘海显得宋宋有点呆呆的,头发却乌黑发亮,梳成马尾辫儿,水蓝色衬衣,黑色铅笔裤,白帆布鞋,背个大双肩包。不像是傍大款的外围啊!难不成真是旗正的正经女朋友?服务生不免对宋宋更加殷勤,那一股热情与方才又不同。 旗正订的是总统套房。宋宋有点儿兴奋地跑东跑西,看看这儿,看看那儿,忽然又想起什么,赶紧跑去把门锁好,找了个玻璃杯挂在门把儿上——网上说这样做的话,万一有人闯进来,玻璃杯掉地上会惊醒沉睡的房客。 洗漱完,宋宋才想起来手机的事儿。赶紧又掏出手机,上面已经有旗正发来的短信,问她房间怎么样,嘱咐她锁好门。 宋宋想:旗正不泛坏水儿的时候还是很靠谱正经一人呢。便回了短信:谢谢你的手机和房间。钱我收下了,手机得还你,你走了吗? 旗正回的倒是很快:没走,怕你半夜哭鼻子呗。我在16层,就在你楼下。 宋宋吓了一跳:你为什么不回家? 旗正回了个笑脸。 好半天,旗正又来了句:快点睡吧。晚安,耿二二。 晚安,旗正。 一夜好眠,呃,除了做梦梦到了旗正……梦中的旗正异常温顺,像个随便欺负、性格软的小屁孩儿。 难道说,住在旗正楼上的宋宋底气也足了?她一边吃早餐,一边神游太空。酒店的早餐味道很好,也很丰盛,由俭入奢易啊……很快宋宋就开始哀叹抱怨食堂的早餐除了包子就是包子。吃干抹净,她收收东西准备回学校,手机一震,又是一条短信,呃……来自“全世界最帅的旗正”。 “耿二二,收好你东西,丢这儿的东西我可就充公没收了啊。” 嘁。 耿宋宋一边吐槽,一边还真的又检查了一边包包,这才出门。刚出酒店,阳光倾泻,日光倾城,有个大男孩像小白杨一样,站在那儿,动也不动,只斜斜靠着车,见到她,方展笑颜,尖尖的虎牙令他看起来更像个大学生,而不是个挥斥方遒的生意人。 “早安。”旗正歪头一行礼,手指划出好看的弧线,拉开车门,“要不要送你上学?” 鬼才要。 宋宋当然不愿意!!虽然今天早上的旗正很帅,昨晚的旗正很温柔,但是依然改变不了他是个渣渣的事实哎。她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拐回来,掏出手机,双手奉上:“太贵重,不收。” 旗正又恢复贫嘴本质:“你的意思是,需要我送个小灵通给你吗?” …… “我的意思是,非亲非故,什么都不用送……”宋宋无力地扶额。还好提前准备了词儿,哼哼,旗正,这可是花了我差不多一晚上的时间才想出来的话,看我堵死你。宋宋礼节性地笑笑,“你的糖衣炮弹留给别人吧,于人于己都好。咱们不是一类人,我就一破学生,不漂亮也没特点,我上我的学,你挣你的钱,钱多烧得慌的话,多得是美女给你泡,咱俩以后各干各的成吗?你这样的‘高富帅’,还愁没女朋友么,伸伸手,撒撒钱,多得是人上钩,你山珍海味吃多了想吃素,也得问我同意不同意吧。行了,咱俩就别给对方添堵了。再见。” 一口气儿说完,宋宋把手机往他车里一丢就跑,一溜烟儿下了地铁站,没踪影了。旗正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气得扭脸就上了车,回家去了。 他纵横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吃了这样大的亏?本以为耿宋宋年纪小,不懂事儿,顺着她就行了,谁知道这丫头说话这样没轻没重。把他当什么了?到处包养小女生的烂人吗?一路憋着气,连公司也没去,只气哼哼地回了家,一头栽在床上,晕晕乎乎睡了一觉,渴得嗓子疼,爬起来喝水,偏偏又摸到耿宋宋还回来的手机。他愣愣地看了会儿,找了根针把手机卡捅出来,随便找了个纸包着收抽屉里了,这才下楼喝水。越想越生气,旗正前几天买手机的时候特意把自己手机号都换了,买了个情侣号,这才得瑟地把手机送过去,谁知伏低做小几次,最后落了个这结果。 罢罢罢,不愿意就不愿意吧,他旗正最大的优点就是不强迫人。从前在外面玩,从来不主动勾搭姑娘,露水情缘也是要讲究你情我愿的,姑娘若愿意,两人做个伴儿,旗正倒也大方,几乎有求必应。如今好容易想追个女生,偏偏碰钉子,还白白被骂一顿。 他灌了一肚子热水,还是气,心也隐隐的钝痛,只得摸出手机,跟洪燃喝酒去了不提。 part10 10 自从那日回了学校,两人便真的再没联系过。耿宋宋照例上课、打工、写稿子,身心舒畅,心情极好,莫名其妙就胖了两斤,脸上也圆润起来。好在本身就清瘦,胖些也不碍事。她拿打工的钱买了部手机,二手的,秦宜梢淘汰下来的。折价卖给她,价格便宜,至少七成新,算是占了大便宜。 不买手机是不行的呀,马上找实习单位,没有手机实在不方便。因为忙,宋宋辞掉了在“发烧37度”的打工,清工资那天,阿良还傻乎乎地问:“宋宋,你跟你男朋友和好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邵姐还在旁边儿,凑上来笑着打趣说:“我看那小伙子蛮好,宋宋你可别欲擒故纵过了头啊。” 宋宋解释半天,两人也不信,只得不吭声了。回去路上还不知怎么的,想起那天晚上,旗正轻轻揽着她的力度温柔,气息清浅。可惜终归水中月镜中花。 宋宋跟秦宜梢天天忙着找实习单位,学中文的姑娘,又是本科,找个工作比登天还难,家里又没人脉,走个后门儿都没资格,只得老老实实投简历、面试。俩人革命友情继初三时一起搞假假条儿逃避体育课之后又一次得到升华,整日同吃同睡,早上七点就起床,晕晕乎乎去刷牙洗脸换正装,你扶我、我扶你地去面试。穿着高跟鞋挤公交,最后俩人都脚疼到不要面子,赤脚走回学校,还哈哈大笑。 因为没了打工的收入,宋宋最近花钱有点入不敷出,最后想了想,硬着头皮给一个编辑打电话——去年交了个本子,钱许诺的不少,只是一直没动静。宋宋只好自己去问。 通了电话,那边的老编辑说正有饭局,推三阻四。过了几天再打,陈编辑又说自己忙东忙西,没空,说以后再聊酬劳的问题。宋宋心里一阵打鼓,觉得事情不妙,却又不敢硬碰硬,只赔着笑说:“陈编辑,那我去您吃饭的地儿找您,行吗?我就在门外等着,咱们当面聊几句就行。” 陈编辑想了想,报了个地方,很高级的餐厅,在很偏僻的地方。宋宋转了几趟公交车,又走了很远一段路才到。她刚面试完,一身正装,踩着不太合脚的高跟鞋,生生磨出了水泡儿,刚到地方,前台说这儿是会员制,生人不能进,宋宋只得抱着包包,坐在大堂等着。偏偏陈编辑不接电话,气得她在心里大骂——猪脑子都知道,陈编辑这是把本子给抢了!!就这样拖着不给钱,自己再稍微改几句,就成他的东西了!那个本子是她去年没日没夜赶出来的,因为要得急,又信任陈编辑,毕竟俩人合作过,这才把大纲都发过去了。谁知竟碰上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耿宋宋铁青着脸,继续给陈编辑打电话,那边儿终于接了:“喂?哟,是宋宋啊,是这样,我有点儿急事儿,回公司了。你先回吧,钱的事咱们以后再谈,啊?” 耍人玩儿呢?炎炎夏日,她顶着大太阳走过来,差点一双腿都废了,他倒跑得快。宋宋到底年纪轻,还是个孩子,止不住气,一忍再忍,终于还是爆发:“陈老师,你就这样耍着我玩儿吗?今天37度的天我转车加走路才到,你说得轻巧!!今天见不着面,咱们电话聊也行,我的酬劳三月份就该打过来了,你说财务上人事变动,我才等了这么久,现在你……喂,喂???” 该死的,陈编辑干脆把电话挂了。再打就是关机。老狐狸!!耿宋宋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她不是没听前辈们说过这种事儿,但终究觉得这种事情不至于发生在她身上,存了一分侥幸心理,更何况陈编辑也算是在业内颇有口碑的,年纪长,自己也有才华,写了不少好的剧本,从前宋宋常常帮他整理文件、材料,就跟不要钱的助手似的,现如今拿了本子就六亲不认,呸!她气的手都微微发抖,好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去公司堵他,他还能不上班吗?宋宋站起身就要走,雄赳赳气昂昂地要杀到公司去。忽然一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修长的手指,干净的指甲,骨节分明,微微带着凉意。不是鬼,呃,是许久未见的旗正,面无表情,非常淡定地站在那里,从前只见他穿着休闲,与大男孩无异,今天他大约在这里谈生意,一身正装,黑色西服,一丝不苟地打着宝蓝色领带,黑色暗格儿愈发显得气质冷清。 冤家路窄。 耿宋宋自然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废话,上次骂完人就跑,还以为两人老死不再相见,谁知道偏偏这回撞见了。穿西服的旗正不知为何,看起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当下也不说话,就站在那儿,面无表情。 “咳咳……”宋宋心里大叫不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现在不走更待何时,于是讪笑两声,硬着头皮说,“您、您忙,我不打扰了。”说着就要跑。 旗正也没管她,只兀自坐下,轻轻一笑,支住下颔,冷冷问:“耿宋宋,你要去哪儿?x公司?找陈浩?”他可在这儿等好久了,今天出来谈生意,在走廊听见陈浩打电话,偶然听到耿宋宋的名字,便留了心,谁知这老货存心耍人,挂了电话就跟身边儿人说:“现在的小丫头片子,写个本子,有人要就不错了,还天天催命似的要钱。今天不收拾收拾她,她还不知道天高地厚,真以为自己是个腕儿呢。”说完几个男人又进屋喝酒去了,一室沸反盈天。旗正又想插手,又想起上回耿宋宋骂他的话,又勾起旧气,自己闷了半天,反倒觉得自己好笑,太过小肚鸡肠,她一个小姑娘,说话没轻重,自己痴长这些岁数,反倒和她计较么?如此一想,反倒觉得这些日子闷气生得不值,于是送完客商,自己就找宋宋来了。一过来就看见沙发上坐个小姑娘,一头秀发盘在脑后,穿着正装,一边打电话吵架,一边揉脚。旗正一看,这小丫头穿双细跟的高跟鞋,走路来得多疼。心里虽是心疼她,却有心给宋宋个教训,于是便摆了个臭脸,装模作样地在那儿扮冷面。 宋宋惊得一退:“你偷听我打电话!”无耻,堂堂公司老总居然学人听壁角。又羞又愧,自觉不好意思,新愁旧恨眉生绿,上回自己骂他那么狠,旗正这回可逮着机会嘲笑她了。 旗正差点破功,皱着眉说:“谁偷听了,你嗓门那么大,想听不见也难。再说了,这又不是你家,人人都可以来,你能在这里打电话,我就不能在这里喝茶?”说着端起来服务生送来的茶,自顾自抿了一口,很得意的样子。 “……”宋宋没话说,心想今天真是倒了大霉,扭头就走,刚转过身眼泪就掉了下来,真气人,农民工讨薪还有电视台、劳资部门帮忙,自己要个钱被人耍,还偏偏遇见旗正在这儿冷嘲热讽。 旗正本来想抻抻宋宋,谁知一言不合,她转脸就走,翻脸不认人。好歹也是几个月没见,这丫头就没一点儿想他?罢了罢了,旗正赶紧跟上去,正想说点什么,却看见她腮上犹挂着泪珠儿,一张脸憋得通红,心里一软,骂自己刚才没轻重,还装模作样吓唬她。于是一叠声说:“耿二二,你、你别哭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宋宋哭得一抽一抽的,连续数日她找工作被拒,挤公交车也能碰见中年大妈强迫她让座儿,买个苹果小贩儿也缺斤短两,耿妈妈又天天说隔壁家女儿找了多好多好的工作……今天实在弹尽粮绝才来找陈编辑要钱,偏偏又被旗正看见。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惨成这样了,当初上学时好歹自己也是本本分分一孩子,好好念书,以为考上好大学就行,谁知道还没迈入社会,就先摔了一跟头!活着有什么劲—— 旗正看她哭得厉害,手足无措,急得一身汗,浑身上下搜遍,也没个手绢、纸,索性抽出领带给她拭泪,又拉她坐下。宋宋也不理她,自己捂着脸哭了半天,哭够了,胡乱一抹脸,站起来就走,也不管脸上狼藉一片。旗正赶紧拉住她,手环住她的肩膀,拿着那条限量版领带擦擦擦擦擦,倒也没嫌弃宋宋狼狈,认认真真把她收拾得干干净净,擦完了往桌子上一丢,敲敲宋宋的脑门儿:“走,报仇去。” 他依旧是那个旗正,带着戏谑的笑容,眼神却极为真诚。仿佛他是世上最英勇无双的将军,跟着他,就在他身后,什么也不用做,他为你奋勇杀敌,为你征战天下,却独独把他的后背留给你。 那是你的避风港。也是你万劫不复的温柔深渊。 part11 11让我们重新认识吧! 宋宋还在那儿楞,旗正就一把揽过她,大摇大摆往会所里走。等等,这是什么剧情? “?” “陈浩那厮就在里面‘荷花居’跟投资商喝酒呢。”旗正帅不过三秒,又恢复了多嘴多舌的本性,“看我怎么帮你收拾他。老匹夫一个,走,耿二二,待会儿可别被我的英姿迷住了。” 她愣愣地点点头。 旗正熟门熟路带着她拐进二楼的包厢,推开门,里面十几个人正推杯换盏。看见有人进来,正要叫骂,为首的一人认出旗正,忙笑着站起来说:“哟,真巧,旗少也在这儿,快坐下喝一杯。” “行啊。”旗正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又把藏在背后的耿宋宋拉出来,一把扣住她的肩,笑呵呵地说,“郑总,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编剧耿宋宋,对了,你正接洽的那个本子就是她写的。来,宋宋,跟这几位打个招呼。” 宋宋怯怯地问了声好,满座皆惊。老编辑陈浩坐在那儿已经傻眼,抢来的本子已经准备运作了,这几位都是新接洽的投资商、制片人,大家正喝酒喝得高兴,酒池肉林、觥筹交错,生意都快谈好了,谁知杀出个旗正。只是不知道宋宋和旗正是什么关系——若是男女朋友,那堂堂旗少总不至于让女朋友落到这个地步吧? 郑总脸色微变,到底也是纵横商场多少年的人,打着圆场,称赞宋宋。陈浩到底有些忌惮,不敢多说什么,只赔笑道:“小耿还正上学呢,所以本子的具体事宜都是我来做。呵呵呵,小耿,吃饭了吗?没吃坐下一起吃。” 旗正拦在前面,说:“不了不了,我们就在三楼吃饭呢。诸位吃好啊。”说完也不看他脸色,对耿宋宋温柔一笑,牵着她的手就出去了。 一桌子人面面相觑,这耿宋宋,难道就是旗正的女朋友??这本子怎么又成她的了。郑总脸色非常不好,重重地把酒杯放下,质问道:“老陈,怎么回事?”陈编辑的事儿他们圈里人都有所耳闻,也知道他请枪手、压榨后辈,可欺负到了旗正女朋友头上,那麻烦不小。旗家在n市做了多少年的娱乐业,父亲从政,母亲是文工团的一把手,若是在手续上卡一卡他们,那多少钱的投资就白白打了水漂!因此,这些电视、电影制作公司都对他拉拢不少,若是关系搞好了,拿个批文、走个便利还不是囊中取物。如今这事儿也算明白,陈编辑占了后辈的剧本,偏偏这又是旗正的人。 陈编辑冷汗直流,被问得说不出话,真想不到他混了这么久,今天反倒栽了。想了想,还是厚着脸皮推说要上去找旗正、宋宋喝杯酒,推开门出去了。旗正就在三楼“荏苒居”等着他呢。 沉重而泛着古朴颜色的包厢门一拉开,陈编辑腿就软了——耿宋宋正坐在主位上吃饭,一旁的旗正跟个侍应生一样,又是夹菜,又是斟茶,屈尊给她一小姑娘剥虾,脸上笑眯眯的。 这关系,肯定不一般啊!上来前,陈编辑还想,这耿宋宋大约是旗少的新欢,也就一时新鲜,估摸不出多久就会丢开手,可此情此景,绝对是铁一般的关系、比人民币还□□啊。他正在这儿后悔不迭呢,旗正就剥了满满一盘子虾,“哐当”一声放宋宋面前了,温柔地说:“上次你不是说剥虾麻烦么,我给你剥,放心吃吧。” 陈编辑泪牛满面……耿宋宋你有这么厚的靠山,干吗以前不显山不漏水的,我要是知道你是旗正女朋友,打死我也不敢这样干啊。于是放弃抵抗,破罐子破摔,老老实实说:“宋宋啊……你的酬劳我马上给你打卡里,真不是我克扣你的钱,主要是,这、这、这……”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好理由,颇为尴尬,最后索性心一横,赔笑道,“这回是我对不住你!!咱们也认识两年了吧,就把这页揭过去?以后咱们还是一块儿合作,怎么样?” 宋宋本来就坐立难安,看见陈编辑道歉,便想顺坡下驴,说几句场面话。谁知旗正在桌子底下踢她一下,先开了口:“宋宋现在也快毕业了,事儿多,我也不想她操这个闲心,所以本子先不卖了。陈编辑你那儿应该有不少好剧本吧,随便拿个顶上吧。” 不行啊……这个剧本已经开始走流程了……陈编辑继续泪牛满面……都已经备案了,演员什么的都开始接洽,现在旗正就是耍赖不给授权了,他能怎么着?最后的锅还得陈浩来背啊。陈编辑知道,这是旗少敲打他呢,真是悔不当初、心在滴血,可还得说软话:“没事没事,宋宋忙,我帮她接洽合作事宜,怎么样?好歹我们合作好几年,我也理应提携后辈,我义务帮忙,所有收益都给宋宋,行不?” 旗正不吭声,还在专心致志剥虾ing。陈编辑知道求他没用,旗正最是铁石心肠,平时嬉笑怒骂,一旦触及底线就翻脸不认人,今天的突破口恐怕还在耿宋宋身上。于是调转枪头去求宋宋,好言好语说了一箩筐,捧得宋宋都有点不好意思,方才被欺负的委屈早已忘了,只看看旗正,试探性地开口说:“旗正,你觉得呢?” “没事儿,我听你的。”旗正给她做足了面子,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于是宋宋一锤定音,这事儿算是揭过去了,临了,陈编辑感恩戴德地走了,关上门,这才惊觉出了一身冷汗,心有余悸——方才临出门,旗正看他那眼神儿,冷冰冰的,那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告诫他胆敢再耍花样,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宋宋倒也跑了一上午,的确饿了,一个人干掉半桌子菜。一旁的旗正看得心花怒放,还要再加几个菜——今天宋宋格外听话,之前的龃龉早抛到九霄云外了,满心只是欢喜。难得宋宋不跟他顶嘴,旗正乐得宠她。他愈是这样体贴入微,宋宋愈是愧疚,不由地放下筷子,再也吃不下。 “怎么了?不好吃?”旗正正在享受伺候宋宋的感觉呢,谁知她不吃了,心里一阵紧张,小祖宗又哪儿不痛快了?赶紧又夹了块蟹肉,“多吃点呀。” “旗正,我是不是太没良心了?”宋宋知错就改,赶紧检讨自己,“上次我那样骂你,你今天还帮我……” 她不是没良心的人,两个人认识以来,一直是旗正包容她,嘴巴坏坏的,人却很靠谱儿,今天他如斯做,更是让她感激得说不出话。反倒是自己,无理取闹,任意妄为。于是老老实实道歉。 旗正一听,心都快化了。心想今天所作所为都是值得,从听见陈浩打电话起,旗正就四处打听陈浩正运作的剧本情况,知道进展顺利,这才拿不授权来威胁陈浩,又打听到陈浩今天在陪赞助商吃饭,这才有了万全之策。本以为今天会跟宋宋恢复邦交,谁知宋宋倒先跟他道歉,实在是意外之喜。把他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脸上却还绷着,不肯显露出来,只点点头,装深沉:“嗯,没事儿,吃饭吧。” 其实心里高兴得很呢。 两个人吃完饭,旗正也不敢作妖,规规矩矩地取车,要送她回学校。自从上次二人闹掰,旗正好好反省了一段时间,觉得跟宋宋相处不能太急,只能水到渠成,不可揠苗助长。因此也没敢再说出格的话,只想着从朋友做起,慢慢培养感情,于是两人聊着天,颇为温馨,旗正问着她的近况,知道宋宋在找工作,心里又打起鬼主意,编瞎话道:“二二,我跟你说实话,今年就业行情特别不好,不过就是巧了,我公司宣传部在招人呢,一直没合适的,你投个简历呗?”其实他公司根本不缺人,一般也不找应届生,因为薪酬高,收的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不过近水楼台先得月,以此为机会和宋宋多多接触也是好的。 宋宋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婉转拒绝了。旗正又生一计:“不想来我公司也行,不过我还有些朋友公司也在收人呢。有消息了我告诉你,你自己去投简历,我不给你添乱还不行吗。” “呃,好。”宋宋不好再拒绝,只得应了。旗正顺杆爬,赶紧说:“那你给我留个电话,有事好联系你啊。” 宋宋当真留了新号码,心里犯嘀咕,觉得旗正如今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一点儿没有之前轻浮的样子了,心里对他的厌恶也减了几分。就连送她回学校,也是乖乖停在学校偏门不远处,相当有分寸。 临分手,旗正跟上来,扭捏半天,跟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似的,小心翼翼说:“以后我打电话给你,你别不接啊。” 宋宋抬头看他,只觉得旗正的眼睛像上好的玉石,不似从前虽光芒璀璨却尖锐刺眼,如今是真正的收敛了浮华,哪儿还像从前那样霸道不讲理,倒真的担得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八个字。于是温言应了。 旗正听见,十分喜悦,笑意满满,虎牙尖尖的,像个要到了糖的小孩:“二二,忘记以前我的不讲理和霸道。我们,来日方长。” 盛夏的蝉鸣嘶哑,大片大片的香樟树郁郁葱葱。下午三点钟,阳光正好,细碎的光点洒在二人身上。 好啊,让我们重新认识。就在这暖洋洋的盛夏,就在这铺天盖地的阳光里,我们有了新的开始,有了温暖的起点。 part12 12入职,奋斗吧小菜鸟。 狐假虎威好办事,当天晚上宋宋卡上就多了一大笔钱,陈浩打来的酬劳足够她开销很久,不仅如此,次日早上就快递来了详细的合同,规范又谨慎的措辞,让宋宋完全放下心来。她把事情结果告知旗正,旗正也没邀功,只夸是宋宋剧本写得好,又要了一份合同副本,特意帮她检查了一下条款内容,生怕她被骗,检查无误,这才让宋宋安心签了。 好事成双,剧本的事情刚刚办好,工作的事儿也定了下来。秦宜梢和宋宋双双拿到了offer,是一家本地很大的出版社,在全国也算鼎鼎有名,虽然两个人都仅仅是个实习生,而且工资奇低,不过能进入这么大的公司,也是一种历练和肯定。两个姑娘欢欢喜喜地跑到商场买了一堆正装——怎么说也是工作的人了,总穿着休闲的衣服不合适。恰逢商场打折,两个人跟拣了大便宜似的,战果满满,买好衣服已经是晚上七点钟,饿得不行,又打着“庆祝入职”的名义,跑到路边烧烤摊上大吃特吃,两个小姑娘又要啤酒又要加菜,战斗力之强,引得邻桌侧目。就连老板也走过来打趣说:“胃口真不错。” 是啊,胃口很不错。因为生活顺畅,没有烦恼。耿宋宋的母亲最近不常出去打牌了,她自己也慢慢步入正轨,有很好的朋友,也有喜欢的,男生。 对啦对啦。耿宋宋喜欢旗正,虽然两个人不一定能在一起。从最初认识,宋宋就对旗正满有好感的,只是听秦宜梢说了很多关于旗正的风流韵事,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然而接触下来,旗整的的确确是个很负责的家伙,虽然嘴巴坏了点,人却很可靠。只是,两人的身份差距总归是一条看似难以跨越的鸿沟。宋宋只知道旗正家境优越,不过从来没问过旗正是干吗的。但上次陈编辑的态度已经有所证明,旗正和她的身份,是云泥之别。 但宋宋也没有再钻牛角尖——过一天是一天呗,现在最重要的是干好本职工作。 宋宋和秦宜梢正吃得香甜,手机忽然响了。一看果然是旗正。宋宋接起来,嘴巴里还含着羊肉串儿。 “你在哪儿呢,那么吵。”旗正敏锐地辨别着,“在夜市?” “嗯啊,怎么啦?”宋宋用肩膀夹着手机,喝了一大口冰冰凉的啤酒,畅快极了。 旗正在电话那头气得都要跳脚,这丫头,约她出来就没空,自己吃烧烤就有空!他刚看完今天的文件和要投资的项目资料,一看表,已经九点多,还以为耿宋宋乖乖呆在宿舍呢,本以为打个电话聊聊天,谁知她竟然在外面瞎跑。无奈至极,忽然灵光一闪,笑嘻嘻地说:“好好玩,好好吃。吃完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啊?” 宋宋赶紧摇头,也不管他是否能看见,只一个劲儿地拒绝:“不不不不,我们自己搭车回去。” 旗正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一个劲儿地缠着要来接,又拿刚发生不久的女大学生失踪案吓唬她。一旁的秦宜梢听了半天,一下拍案而起:“耿宋宋,你丫有情况!!!” 说完一把抢过手机,对着旗正说:“我们在汀水路的‘好再来’夜市,就在那个大led屏下面坐,你快来哦!” 秦宜梢自作主张报了地名,旗正高兴地只谢她,拿了车钥匙就出门,一路心旷神怡,不出二十分钟就到了夜市,一片霓虹闪烁,人潮涌动,到处是喝酒划拳的醉汉,或是借酒浇愁的失恋姑娘。旗正一眼就看见了宋宋,齐刘海,小圆脸,穿着件大红色的卡通t恤,白色热裤,露出洁白的腿,纤细笔直,骨而不柴。正坐在那儿,捧着个大玻璃杯喝啤酒。 旗正眉心一跳,赶紧大步走过去,把酒杯拿下。 秦宜梢正在那儿大嘴啃麻辣兔头,忽然看见个陌生男子走来,眉目俊朗,器宇不凡,正要和宋宋八卦一番。谁知男子竟然大步迈过来,神情亲昵地坐在宋宋身旁——靠,不是吧?宋宋艳福不浅啊,秦宜梢上上下下把他给打量一遍儿,越看越不得了,衣着打扮不提,光那块手表就不是便宜货。 旗正对她一笑,说:“我叫旗正。哦,对了,刚才是你告诉我地址的吗?多谢你啦。” 妖孽啊妖孽。秦宜梢早已呆若木鸡,宋宋也是第一次让旗正出现在自己朋友面前,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两个姑娘也都饱了,旗正付钱结账,领着两个姑娘上车。刚刚恢复神智的秦宜梢又一次石化…… 她赶紧抓住耿宋宋的手,眼含热泪,庄严而低声说:“苟富贵,勿相忘!!!” 旗正仍是把两个姑娘送到了学校偏门,笑眯眯地跟她们挥手道别。一离开他的视线,秦宜梢就恢复了八卦本色,缠着宋宋问东问西:“这男的是你男朋友?什么时候搞上的?你怎么认识到这么优质的男生?他多大?他是干吗的?你是不是请佛牌了还是下蛊了,他刚从眼光都没离开过你啊!!啊~好体贴,好帅,好完美!!!” 宋宋也有点不好意思,只低头绞着衣角:“他目前还不是我男朋友……” “你傻了吗?这么完美的男人,你快点抓住啊!你真是气死我了,你想搞欲擒故纵吗?这样的好男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秦宜梢气得推推宋宋的脑袋,诲人不倦,“你要是攀上这样的男人,以后要什么有什么!可是你别太不当回事儿,一旦错过了,哭都来不及!哦对了,你看看费安娜,长得那么漂亮,人也优雅,还不是被那个有钱的小开给甩了!我听德语系同学说,费安娜天天在宿舍掉眼泪,可是有什么办法,人家不要她了。所以说,你得抓紧这个男的,哦,对了这个男的叫旗正,是吧?你得抓紧旗正……呃,这名字好熟悉……” 秦宜梢话说到一半,这才后知后觉,嘴巴张得老大,半天才合上。又看见宋宋面色不豫,欲言又止,心里终于才敢肯定:“你……他……他、他是费安娜的前男友????” 宋宋艰难地点点头。秦宜梢不再说话,心里有个疑影儿,难道宋宋是第三者?她心里默默想着。秦宜梢人虽然八卦些,但对第三者、出轨之流深恶痛绝,于是冷了脸说:“真想不到,你也会当有钱人的小三。” 宋宋听见她的话,心里一气,却又深知她脾气,不知道怎么辩解,心里一肚子委屈,又勾起旗正从前的风流韵事来,不禁悲从中来。 一路上两个姑娘再也没有说话,默默无语地回到宿舍,洗脸刷牙,上床挺尸。一向咋咋呼呼的秦宜梢少见地沉默了,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室友们都觉得奇怪,谁知看见宋宋也不言不语,只道两个好朋友吵架罢了,也没多心。熄灯后夜深人静,宋宋却心烦意乱,把手机一关,拿被子蒙住头:本来以为自己也算接受旗正了,今天才默认他来接自己。可是,秦宜梢晚上无心说出的话,仍然让她动摇了,是啊,美丽如费安娜都逃脱不了被玩腻了甩掉的命运,夜夜以泪洗面,那她耿宋宋又何德何能,能够长盛不衰呢? 可是旗正并没有做错什么。 宋宋很清楚,自从和旗正认识以来,他从没有做过什么惹人讨厌的事儿,胡搅蛮缠也很有分寸,从来不过界。何况他还帮了自己那么多,上次要不是旗正,陈编辑才不会把剧本的署名给她,也不会付酬劳。旗正的真心,她看得到。但宋宋自己的心呢?她渐渐看不清楚了。 part13 13我不是小三 宋宋躺在床上,越想越伤心,又加之晚上喝了点酒,头疼欲裂,下床吐了几次,当晚就发了高烧,睡得昏昏沉沉。早上第一堂就是院长大人的课,大家都起的很早,只有宋宋还躺在床上蒙着被子,秦宜梢刷完牙回来,忍不住叫她两声儿,伸手一摸,宋宋的额头已经滚烫,吓得一抖,赶紧爬上上铺,揭开被子,宋宋浑身已经烧得通红,眼睛都睁不开了,烧得人事不省。秦宜梢赶紧把睡衣给她换下,背着宋宋就下楼,托了同宿舍的女生请假,一路狂奔到医务室。 医务室的值班医生呵气连天,一摸宋宋的体温,吓了一跳,也不敢马虎,又是吊水,又是打针,这才稳定住。秦宜梢坐在床沿上给她擦身子,心里直后悔,两人是从小认识的朋友,宋宋不会插足旁人的感情,自己为什么怀疑她,还给宋宋脸色瞧。 好在宋宋身体一向不错,很快就没什么事儿,只是病去如抽丝,难免还得吃大把大把的药,每天还得去吊两瓶水。一天一次的吊水都是秦宜梢陪她去,两人又说说笑笑起来。起初几天,宋宋身子虚,也都是秦宜梢一日三餐给她打饭带回宿舍。这天,秦宜梢给她买了份白粥和白灼芥蓝,清淡不已,宋宋一口一口喝掉,宿舍人都不在,颇为清静,于是拉住秦宜梢的手,道:“小梢,我不是旗正的小三。” 于是原原本本地,把她和旗正认识的来龙去脉统统交代,从可可西里的事情讲起,一口气说完,自己心里也轻松不少。两个人对视一笑,心结已经解开。秦宜梢不禁开玩笑道:“真不公平,你去可可西里就能认识个大帅哥。我去泰国偏偏只见到人妖。” 宋宋笑笑,两个人重归于好。她这边是雨过天晴了,旗正倒是心里七上八下。 旗正都一星期七天天联系不到她了,又不敢乱闯到学校找她,生怕她生气。只得一个劲儿地打电话,可总是关机。跑到“发烧37度”,被告知宋宋早已辞职。他正在那儿抓瞎呢,忽然电话响了,果然是耿宋宋,旗正接起来就忍不住道:“耿二二你想干吗啊?为什么关机?” 宋宋笑嘻嘻的,说:“你扭脸。” 转身,他就看见宋宋正站在树底下冲他笑。深灰色的棉麻裙子,罩了件豆沙红的开衫,举了一把遮阳伞,笑眯眯地跟他招手。旗正只觉得她脸色苍白,走近一听她说话,声音嘶哑,嘴唇都裂开了口子,不由放轻语气,问:“你怎么回事啊?病了?” 宋宋摇头,伸手把旗正拉近了点儿,让他站在树荫下,这才开口说:“病早好了。” “那脸色还这么不好?病着就好好休息,乱跑什么,太阳这么毒。”旗正接过伞,帮她挡住阳光,又催她再去一趟医院,说要再检查检查。 “哪儿就那么娇气。”宋宋精神倒是很好,笑眯眯的,或许因为病着,连平素那股子逞强劲儿都没了,整个人柔柔弱弱,温柔浅笑,又解释道,“我病着打针吃药,总觉得瞌睡,整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没顾得上看手机。别生气啦。刚才在路上碰到阿良,他说你来店里找我了,我就来了呗。你看,我都来找你了,就别计较啦。” 旗正被哄得心花怒放,喜不自禁,哪儿还有什么话说?几日来的担心和焦虑都一挥而散。 宋宋又歪着头说:“上次你帮我教训了陈编辑,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旗正哪儿有不肯,跟着宋宋就走。她一路带着旗正拐进学校后门的水煮鱼店,找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伸手拎了一壶热水,把碗筷都烫了一遍,这才推给旗正用。学校附近的小店一般都做得极为正宗美味,水煮鱼热辣无比,烫熟的鱼片薄薄的,入口就化,柔嫩鲜美,虽然辣得呛出眼泪,却很痛快。旗正不是瞎讲究的人,何况还有宋宋陪着,一顿饭吃得高高兴兴,只是担心宋宋大病初愈,不好吃这么重口的东西。 宋宋灌了一大口凉水,这才说:“我最喜欢吃辣。” 就像可可西里的那顿晚餐,一点点辣椒就能让她吃下艰涩而难以下咽的白饭。 两个人吃完饭,旗正大着胆子问:“二二,下午没课吧?我带你去见几个朋友好不。” 本以为会费一番功夫,谁知宋宋倒很轻易地点头了。喜得旗正和小孩子似的,一路开车又遇绿灯,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直接开到了“火山”,里面人声鼎沸——今天是洪燃的二十七岁生日,声势浩大,四合院儿里挤满了人,男男女女,酒池肉林。众人看见旗正进来,后面还跟一姑娘,相熟的早已心知肚明,这八成就是上回旗正所说的女孩儿,于是纷纷打招呼,眼睛直往宋宋身上瞟——果然是眉眼弯弯,笑靥如花。虽然长相不甚美艳,却别有味道,清瘦白皙,眉清目秀。跟在旗正身后,也不多说话,只有点儿腼腆地笑。 旗正得寸进尺,伸手就牵住宋宋的手,软软的,柔若无骨。宋宋只看他一眼,脸先红了,却没甩开手。众人见状,更是起哄鼓掌。旗正带她上了二楼,洪燃几个人正在那儿喝酒吹牛,在座的几乎都是关系非常密切的发小儿。洪燃看见,先跳起来说:“哟,旗正,这就是嫂子吧??嫂子好嫂子好,我叫洪燃,咱们上回见过的呀!” 宋宋笑一笑,说:“我叫耿宋宋。” 几个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说:“你的名字我们可都如雷贯耳啊、闻名已久啊。”说着拿眼去乜斜旗正,从他宣称要跟过去一刀两断、专心追宋宋的时候,“耿宋宋”三个字就没离开过他们的圈子,大家早对宋宋有了了解,私底下还有人感叹,不知耿宋宋是何方神圣,能死死治住旗正。今天终于得以相见,不就意味着旗正苦尽甘来了么? 旗正一直没松开宋宋的手,最后得陇望蜀,索性揽着她的肩膀,只轻轻附在她耳旁说:“耿二二,你可是我的人啦。” 一群人说说闹闹,宋宋起身去洗手间。刚关上门,就听见几个女生进来补妆。 一个女孩儿说:“哎,旗少和费安娜真掰了么?” “那可不。费安娜都多久没出来玩儿过了,八成是被吃干抹净了。”另一个女孩儿倒知道点内情似的,很是趾高气昂,“不过费安娜也不亏啊,跟了旗少小半年,捞了多少好东西,她拎那个限量的包包,我都买不到呢。” “那这新一任是干吗的?我看着,长得也一般啊,没什么出色的,倒是气质跟那些小外围不大一样。难道是旗少正经的结婚对象?琳琳你认识吗?” “不能够吧,n市跟旗正门当户对的姑娘可不多,这一位,我可从没见过。”那个叫琳琳的大约是个有钱人家的女儿,知道些内情,“我看,估计又是什么冲钱来的小猫小狗,就是装得纯情些罢了。” 几个姑娘正八卦呢,宋宋在厕所隔间里屏声禁气,不敢出声儿。直到她们出去了,她才鬼鬼祟祟地钻出洗手间,迎面就碰上了个女孩,挺拔身姿,眉目冷清,穿着一身黑,正是路灿白。 她手里夹了支烟,靠在走廊墙上抽烟,烟雾缭绕的。她抽的是雪茄,味道浓郁,路灿白的手指修长纤细,愈发显得气质独特。看见宋宋,赶紧灭了烟,轻笑着说:“听见不少难听话吧?” 宋宋点点头,她早在来之前就能料想到如此结局,倒也没有太过伤心。毕竟,经过这一场病,她索性也不想什么天长地久,只觉得,人生得意须尽欢,既然她喜欢旗正,旗正也喜欢她,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何必杞人忧天,白白耗尽大好时光。爱本就脆弱,禁不起作弄。她病着的这一周,想清楚了很多事儿,也看透了不少,事事看不破,世事难猜测,不如抓紧当下。因此,宋宋才会直截了当地找到旗正——一旦确定了心意,她也算是爽快的女生,是毫不拖泥带水。这点倒是和旗正十分相似,是标准的行动派。 这次她肯来见旗正的朋友,老老实实、乖巧地站在那里,就是一种默认了,默认她愿意和旗正在一起,至少没有从前排斥。可是难免会觉得有几分难过和不平,任何女生听见那些话,都会不高兴罢。自己的男朋友过去繁花似锦,唯独没有自己的存在。 旗正的过去太过风流。她能接受吗?她可以接受吗?宋宋有点儿迷茫,可也很快笑了笑——既来之,则安之,何必纠结拘泥于过往? part14 14路灿白 路灿白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不免嗤笑,拍拍宋宋的脑袋,安慰道:“这圈子里的人就喜欢嚼舌根,嘁——我当年刚和洪燃在一起的时候,好些姑娘觉着我们没戏,说我配不上洪燃,可现在,我们都打算结婚了。旁人的风言风语,就当个屁放掉,好好跟旗正过日子,我看得出,旗正是真心实意的。” 宋宋听旗正讲过洪燃和路灿白的事儿——两个人家境也是天壤之别,路灿白算是个没爹没娘的女孩儿,跟着奶奶过日子,从小要强,连打架都敢。洪燃呢,小时候父母都外派到非洲去了,他自己跟着保姆在n市生活,因为年龄小,比旗正等人小几届,上初中孤立无援,老被班里男生欺负。那时候倒跟现在不大一样,他也没想着仗着家世欺负别人。总之洪燃那会儿就是一受气包,跟豆芽菜似的。路灿白和他坐同桌,天天教导他要反抗。洪燃小时候没什么男子气概,一门心思好好念书,什么坏事儿也不敢干,最后路灿白看不过去,拿着板凳砸破了班霸的脑门,血溅三尺,鲜血染红了路灿白的白色校服前襟,就像洪燃心中那堆爱的篝火,燃得越来越旺,炽热鲜艳如血。 洪燃不觉得丢人,常常拿这事儿吹牛:“我媳妇儿,巾帼英雄,古代有那什么穆桂英替夫挂帅,还有那花木兰替父从军,我媳妇儿,路灿白,为了她亲夫砸了人。哈哈哈哈,怎么样,我媳妇牛x吧?” 总之,身为班长的路灿白带头打架,不仅被革职,还吃了个大处分,还得赔一大笔医药费。不过当洪燃把医药费垫出来的时候,路灿白很不在乎地捣捣他的脑门,教训说:“我打的人,我来掏医药费。你想掏医药费啊?钱多烧的?想掏钱自己打伤个人去。” 很酷的姑娘。 所以洪燃很快就告白了。在班霸找来一大群技校小混混,找路灿白报仇的那个黄昏,洪燃如出一辙地举起了板凳冲向校门外,心里想,一定要救下路灿白。他英勇的就像个悲壮的英雄,发誓的声音还带着悲怆的尾音,就像大提琴的悲鸣。 对,是悲壮。 因为路灿白就没打算迎战,废话,十几号人打一个姑娘家,谁不跑?路灿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溜烟儿折回校园,刚好碰上举着板凳冲出来的洪燃,然后愣愣地看见他如风一样涌进小混混的包围圈。板凳顶不住小混混们的自行车锁,双拳难敌四手,一人难顶十几人,何况还是个没打过架的文弱小子。 不过就在那个黄昏,一瘸一拐的洪燃,左眼青紫、右眼肿胀,走到路灿白面前,笑嘻嘻地说:“我也能付医药费啦。” “笨蛋啊。” “你那份医药费,我也出。” “白痴。” “因为你是我的老婆,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的钱就是你的钱。”洪燃很认真地说,“我们谈恋爱吧!以后我娶你。” 洪燃不愧是跳级的神童,学习能力超强,打架时那堆技校混混骂骂咧咧说:“你傻x啊?那婆娘是你老婆吗?你冲上来替她受死?!” “老婆”?挺不错的词。所以告白的时候他马上用上了。虽然彼时初二的他不太懂得这两个字代表的责任,但洪燃的确用自己的十年时光来践行了诺言,对路灿白好,以路灿白的话为最高指令,永远顺着路灿白,从来没有像圈子里的男孩儿一样找漂亮的小姑娘,没有花天酒地,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路灿白的事儿。 “怎么了?想什么呢?”路灿白伸手在宋宋眼前一挥,展颜一笑。眼中早已没了故事中的强硬和尖锐,只是温婉地笑,看得出幸福美满。 宋宋只摇摇头,说没什么。两人跑到顶楼露台聊天,路灿白趴在栏杆上,长发飞扬,忽然来了兴致,道:“我给你讲讲旗正的故事,好不好?我总觉得你误会他很多。” “好。” “嗯,从什么说起呢?”路灿白兴奋地搓搓鼻头,拧开一瓶水,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摩拳擦掌。 宋宋想了想,心底最深的那根刺大约就是旗正的风流韵事吧,于是很直接地就问了。这也在路灿白的意料之中,于是她也很公正地说:“旗正以前吧,的确有过很多段感情。不过我说句实话,他对你真的是不太一样……嗯,怎么说呢,以前旗正对女生,也只是两厢情愿,互相作伴儿吧。而且我可以跟你保证,旗正从来没有故意玩弄过谁。那些女孩子也不是图感情才和旗正在一起的,说句不好听的,叫各取所需吧……” 路灿白很耐心地说了很多,讲旗正的为人,讲旗正的家庭。最后,宋宋还是忍不住问:“旗正是不是有个哥哥?为什么呆在可可西里呢。” 路灿白一听这话,脸色已经变了,强自忍了半天,泪水盈于睫,却最终什么也没透漏。只说:“这件事儿算是旗正的家事了,我不能多嘴。不过,他以后一定会告诉你的。” 看来其中大有隐情。当初刚认识时,宋宋问及此事,旗正也是遮掩过去了,眼神带了哀伤。就像是一段隐藏的往事。宋宋不知,那段往事是否如潘多拉的盒子一般,会带来铺天盖地的灾祸。 俩人正说着,旗正就找上门来了,一把揽过宋宋,训斥道:“乱跑什么,你身体还没好,大晚上跑露台吹风啊。” 宋宋还没说什么,路灿白先笑了,笑嘻嘻地打趣二人:“阿正也有这么紧张的时候呢?”说完知趣地走了,张牙舞爪地找洪燃打牌去了。偌大的露台上只留二人,旗正又不老实起来,借着怕她吹风的理由,一把抱住宋宋,笑道:“为什么今天这么乖?” “你猜。”宋宋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小得意。 “嗯——我猜,你爱上我啦?”旗正脸皮也是厚的没谁了,一向说话肉麻又自恋。不过宋宋却微笑着点点头,反倒吓得他赶紧松手,连退几步,上上下下把宋宋打量一遍,瞠目结舌。 “喂,旗正,你可要对我好一点啊。” 夜色下,月光薄如轻纱,朦朦胧胧。看着她梨涡浅笑的模样,他终于敢相信这一切。旗正高兴得抱起宋宋,衣袂翻飞,裙角飞扬。 “我愿意给你世界上最坚贞不渝的承诺。”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愉快。宋宋默默想着,你可知,我的心里,也有这样欢愉的欢呼呢? 呐,旗正,你抬头看,今天的月色多好,月亮多圆。如果有一天我们走散了,也一定要记得今天的月光。如果有一天你的誓言消散不见,时光腐朽得我们都忘了最初的心情,那么,月亮会记得,替我们永远记得。 宋宋忽然想起段时间,旗正跟他打电话聊天,讲起路灿白和洪燃的故事时,语气中满是羡慕,电话末尾,他很认真地对宋宋说:“我们也像他们这样,好不好?” 彼时的宋宋没有回答。 可是现在她愿意迈出第一步,去试试看。这个大她八岁,说话没边儿,喜欢嬉皮笑脸,却又很值得信任的家伙,跟他在一起,好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呢! 宋宋伸手揽住旗正,放松地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间,有熟悉的冷冽的味道,以及陌生的,心安。就像在可可西里,他们去巡山,宋宋不小心摔伤了手,旗正低下头,一丝不苟地帮她包扎,那时的她,也感到心安。抓住了吧,稍纵即逝的爱,即使有一天她会消逝。听说爱情是,丘脑分泌的多巴胺,限期三个月。 从前她不愿意赌上一颗心,去挣得三个月的甜蜜。因为怕失去,怕狼狈收场,怕无疾而终。 可是,现在,她耿宋宋不怕了。旗正的手掌宽厚,完整地包裹着她的手,就像小时候看鬼片,宋宋害怕,总把自己藏在棉被里,才稍稍心安。被保护,是一种安全感。被他挽住的手,不觉得寒冷,也不觉得滚烫,人体的温度,三十七度,刚刚好的温暖。 宋宋忽然许愿,自己的爱情不需要太过浓烈,不要像发烧一样,烧得人神志不清、大病一场。三十七度就很好,多一点点炽热,少一点点热烈,最持久的温度。没有滚烫得让人刻骨铭心,也恳求不要有冰冷得令人六月而寒,只要三十七度,穿过寂寥的冬天,捱过炎热的夏日,春去秋来,四季如歌,年轮一圈一圈增长,白云苍狗,年复一年。 不会太贪心吧? 只要三十七度。 宋宋反手覆上旗正的手,轻轻抚摸着虎口的位置——上次,她曾经狠狠地咬了他,可如今,却连一丝痕迹也没有。伤害终究会被忘怀,爱的烙印才最深刻。 part15 15秦宜梢 放了暑假,宋宋和秦宜梢正式开始实习生涯,悲催地告别了学生党的假期福利,成为光荣的小白领……呃,其实是廉价劳动力啦,薪水很低,上级很凶,同事之间很、冷、漠!想想也是,实习生那么多,端茶倒水、低头哈腰,正式员工哪有心情敷衍这些职场新鲜人。 于是宋宋她们就成为了“最靠近饮水机的人”。不是坐在饮水机旁边,而是常常帮老员工倒水才得名。有次和秦宜梢一起帮办公室的人买咖啡,秦宜梢就很不满意地说:“我们是来做什么的?怎么现在成了外卖小妹。” 不怪她抱怨,就连宋宋也觉得很没劲儿,虽然这个工作机会非常宝贵,但是在这儿快一个月了,每天除了打印文件就是打印文件,啊对了,因为被称赞“很有耐心”,宋宋荣升为张组长的小助理,专门给那位气儿不顺的中年大妈的花花草草浇水。 “小宋呀,你可记住,我的多肉可不能浇太多水哦。” “小宋呀,你看看你,没见识了吧,我的这盆‘毛毛’应该松松土,你快去找个东西,帮我收拾一下。” “小宋呀,我的‘二花’怎么枯萎了?好没精神哦。你太不负责任了,这样怎么做好工作的嘛。” 耿宋宋每次看着张组长张张合合的嘴巴,就很想告诉她,我叫耿宋宋没错,但是我姓耿,不姓宋…… 然而徒劳无功。耿同学很心塞,不过嘛,当她听到张组长颐气指使地说:“玛丽~~~快把我的便当热一下啦。” 嗯,心里很平衡了。因为被使唤的“玛丽”同学本名马力,可是张组长却总是用不太标准的英语叫他“mary”……真的是,两害相权取其轻,自己的“小宋”还算不错。 张组长为人吝啬,生有一子一女,体态丰满,却喜欢穿黑色露肉丝袜,脸大如盆,却眼小聚光。是标准的大资本家——虽然没那么多钱,但是却十分会压榨员工的剩余价值。而其中又以实习生最倒霉,接女儿放学,辅导她的儿子“混世小魔王”写作业,帮忙打扫家中卫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旗正几次来公司接她,都能看见宋宋愁眉苦脸地从写字楼里飘出来,就像被压榨的杨白劳一样。听她吐槽,旗正也觉得这组长太不靠谱儿,完全就是招不要钱的劳力保姆嘛。 “你干脆别做了,不受他们这种气。”旗正很多次这样说。 宋宋却斗志昂扬:“为什么不做,我要努力工作,把张老太踩下去——呼哈~”笑话,她可不是受点气就轻易退缩的姑娘。就因为这种笑掉大牙的理由,辞职?绝对不要。这机会可是过五关斩六将才得来的。 旗正也颇为无奈,只得顺着她,每天兢兢业业地当专职司机,载着宋宋往返于家和公司之间。早上送出去一个活蹦乱跳的宋宋,晚上收回来一个霜打茄子的宋宋。 也正因如此,每天下班就成了宋宋最喜欢的事情——可以见到旗正啦,可以摆脱无聊的工作啦。好不容易做完今天的工作,她欢快地关掉电脑,拎起小包包就要往楼下奔。今天两人说好一起去“火山”吃饭来着,好久没有见洪燃、路灿白了。自从上回正式认识以后,宋宋就和路灿白成了非常亲密的朋友,路灿白为人干脆利索,说话爽快,有点男孩子气概,宋宋很喜欢她。而且最近俩人结婚的事情提上日程,喜气洋洋,连着请了几次大客,次次都有美味。 刚走几步,秦宜梢就拉住她:“你去哪儿啊?跑这么快。” “旗正在楼下等我呢,今天我们说好出去吃饭来着。怎么啦?”宋宋心不在焉。 秦宜梢带了哭腔,偷偷拉她到一边,低声说:“聂柯劈腿了!” 宋宋这才看见她表情难看。秦宜梢素来爱美,上班以来,每日必早早起床,画一个精致的妆容。而当下,她哭得眼睛红肿,双眼布满血丝。 “怎、怎么回事?”聂柯是街舞社的学长,长相很拿得出手,迷倒了学校一大票女生,颓废的气质,有点蔫坏的。当时秦宜梢也是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追到的,两人从大一就在一起,也算是甜甜蜜蜜,怎么如今劈腿了?于是赶紧低声问道。 秦宜梢支支吾吾的,也没说清楚,只拉着宋宋,要她陪着去找聂柯。 旗正喜滋滋地呆在楼下等宋宋,靠在车上想抽烟,想了想还是不敢——宋宋管他很严格,不准他一天抽太多烟。远远看见宋宋和一个高挑姑娘走过来,心下还正疑惑呢,谁知真是晴天霹雳。 “阿正……今天你自己去‘火山’吧。”宋宋心底泛起愧疚,不敢抬头看旗正的眼睛,满是失望,但是秦宜梢毕竟是她从小到大最长久的朋友,两人关系匪浅,怎么能重色轻友。 旗正看看她,又看看一边儿站着的秦宜梢,只得摸摸宋宋的头,揉乱她头发泄愤:“好啦。你们去哪儿,我先送你们一程。现在下班高峰,恐怕不好打车,地铁又挤。” 秦宜梢报了地方,三个人上了车。很快到了约好的地方,是聂柯定好的餐厅。旗正再三撒娇:“宋宋,你带我去呗,万一吵起来,伤着你怎么办?” “行啦行啦,有事儿发短信。”宋宋生怕被秦宜梢听见,受了刺激,只低声哄他,好说歹说,把他赶走了。两个姑娘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餐厅,远远就看到聂柯在角落里坐着,仍然是那副模样,长长的头发,朋克打扮,一身黑色,正低头喝咖啡。秦宜梢一下便泄了气,低头掉泪。 宋宋只得拉她坐下,耐着性子,张罗着点了菜,又给这个夹菜,给那个夹菜。聂柯是能沉得住气,东一筷子西一筷子的,吃得有滋有味。秦宜梢却没有一丁点儿食欲。餐桌上一片沉默尴尬,宋宋只得张口说:“聂柯,怎么回事儿,说说吧。两个人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何必闹成这样?” 聂柯不以为然:“你别来问我,只问她。”连名字都不想提,一副嫌弃至极的样子。 秦宜梢脾气本就不好,立时便火了,一拍桌子,喊道:“聂柯,你对得起我!从你毕业起,租房子钱不够,哪次不是我拿自己的生活费给你补上?你天天就知道写几首破歌儿,不务正业,我说你两句你还不乐意吗?我早该把你的吉他摔了,免得你用它去勾三搭四,你们乐队那秦悦我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你们一对狗男女……” 说别的还好,一提到“摔吉他”,聂柯便一冷笑,正在喝水呢,便把水杯狠狠忳在桌子上,道:“没别的好说。散了吧!”说完起身要走,秦宜梢气急败坏,随手抓了个杯子就砸过去,一边哭一边叫喊:“聂柯,你没良心,我跟你几年了?你说散就散,还不是被小三狐媚住了。” 玻璃水杯应声而碎,里面的饮料染脏了聂柯的t恤,额头也被砸出一片血迹。聂柯忍了又忍,没有还嘴,宋宋赶紧拦下秦宜梢,又掏出纸巾给他用。餐厅的人早已经偷偷看着他们这三人,丢人非常,秦宜梢越骂越生气,把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往外说,数落聂柯不是个好男人,整日玩物丧志,现在又劈腿。宋宋也劝不住,只得不住地安慰她说:“乖了,咱们好好说……” 可是直到最后,聂柯什么也没说,只拿纸巾捂住头上的伤,去前台付了账,匆匆离开。秦宜梢还要去追,宋宋赶紧去拦,抱着她,温言道:“咱们先回家,啊?” 于是顶着一餐厅人异样的目光出门,宋宋扶着她,伸手招出租,正是晚高峰,又是出租交班的时候,难打到车。本来想给旗正打电话来接,又想想不妥,秦宜梢本就失恋,何苦这时候刺激她?偏偏夏季,暴雨来得快,雨水如注,电闪雷鸣,于是只不停地用打车软件拦车,小费加了又加,这才拦下一辆车。等两个姑娘一身淋漓地回到家属院儿,早已经是晚上九点。秦宜梢早哭得没有力气,脸色苍白。 宋宋不太会安慰人,但终归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想了想,还是说:“跟聂柯分了也好,免得耽误你青春。小梢,你这么优秀,何愁找不到更好的?” 秦宜梢大方开朗,到哪儿都是人群焦点,长相虽不是十分出众,却也是甜妞一枚,鹅蛋脸、如玉的皮肤,笑起来格外可人疼。从小到大,秦宜梢和耿宋宋都是同学,又都住在家属院,关系匪浅,宋宋自然知道,她秦宜梢不缺追求的人——因着长相甜美,为人外向可爱,家庭条件也算不错,从小学跳舞、乐器,也算是个小才女,成绩也好。当时刚进大学,秦宜梢没有接受别人的追求,而是一门心思盯上了学校的风云人物聂柯。如今分了,强扭的瓜不甜,不要也罢。 可是秦宜梢却惨淡一笑,沉声道:“可是,我怀孕了。” part16 宋宋接到旗正电话时,刚刚洗完澡,捧着热乎乎的姜茶喝。旗正听她嗓子有几分嘶哑,皱了皱眉,问:“淋到雨了?” “嗯,就一点点,没什么关系的啦。”宋宋擦擦头发,肆无忌惮地聊电话。妈妈出门打牌了,大概会住在她的小姐妹家里,今晚家里就她一个,打电话也不再避讳母亲。从前她在家只跟旗正发短信,不知为何,宋宋并不想让母亲得知旗正的存在。 旗正还是有点不放心,想了想,说:“感冒就不好了。我去送点药给你,反正‘火山’这边也没什么事儿。”他最近恨不得贴在宋宋身上,一日里不是亲自来接送,就是打电话,这才一晚上没见,旗正就开始想各种主意,想光明正大再见宋宋一面。 宋宋并不想他瞎跑,只让他少喝酒,吃完饭早点回家。 见她坚持,旗正只得作罢。于是两人又聊起来别的话题,零零碎碎,鸡毛蒜皮,热恋中的情侣总有说不完的话。宋宋趴在床上,偶然间瞥见挂钟,已经聊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最后又扯到秦宜梢的事儿,宋宋心有戚戚焉,讲起今天晚上的事儿,不过最终还是把秦宜梢有了身孕这件事儿隐瞒了下来不提。只说聂柯太没有担当,白白辜负了她。 聂柯当时和秦宜梢也算是模范情侣,男帅女靓,虽然聂柯脾气不大好,但总归还是让着秦宜梢,也算百依百顺,在n大至今还流传着他俩的事儿——平安夜晚会,聂柯带着乐队上台表演,唱的就是聂柯自己写的歌。 写给秦宜梢的歌儿。 一曲罢,聂柯对着话筒大声喊:“小梢,我爱你!” 台下掌声雷鸣,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台上光芒万丈的聂柯眼中只有秦宜梢,而坐在台下的秦宜梢,含笑落泪,二人隔着人海相望。那时候,聂柯是所有女生的梦中情人,他有才华,颓废气息弥漫,总夹着烟卷儿,随意坐在废弃的音乐教室练吉他,秦宜梢不懂,但总坐在一旁陪着他。 聂柯跟家里闹别扭,没了经济来源,跑到地铁站通道卖唱,秦宜梢带着墨镜、大帽子去逗他玩,把一百块叠成一个个心形,丢在小礼帽里,一首一首听他唱歌。 秦宜梢是学生干部,炎炎夏日,要呆在遮阳伞下组织迎新活动,累得汗流浃背,一向不爱多说话的聂柯就带着耳机坐在一边,中午也会打电话订了外卖,替秦宜梢做人情,请大家吃饭。 秦宜梢闹脾气,想吃城南的水煎包儿,聂柯就起了大早,连早班车都没有,蹬着自行车穿越半个城去买回来,捂在怀里,到了宿舍楼下,还是热腾腾的。 什么时候,他们变成了这样?冷言冷语,狼狈收场,一塌糊涂。分手的现场充斥了玻璃渣和血腥味,就像聂柯被饮料染湿的衣服,腻烦而厌恶。 宋宋想起今天的场景,聂柯的手指,曾经在那把他引以为傲的吉他上拨出动人心弦的旋律,也曾经温柔抚摸穿过秦宜梢的发丝,但今天,就在最后,他用手指着秦宜梢,说:“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同样的嘴唇,不再是“我爱你”,也早已没了当初热气腾腾的心动与炽热,被时光洗礼过、淬炼过,语气冰冷,再无留恋。他离开的背影很坚决,一如当时许诺的样子。 聂柯没有回头。 秦宜梢没有察觉。因为彼时的她,只是喋喋不休地咒骂,埋头痛哭,一地狼藉,碎了一地的,都是曾经的珍贵。、 “旗正,你会这样对我吗??”宋宋手指绕着头发,想了想,还是问出这个问题。她不是不害怕,爱得小心翼翼,卑微又矜持。宋宋害怕被抛弃,害怕感情破裂,害怕轻易淡忘。 害怕失去旗正。 和旗正在一起的日子,并不长,可是情根早种,就在可可西里的那个午后,云淡风轻,空气芬芳,那个扎着头带、穿着深深浅浅蓝色冲锋衣的男人,会戏谑着说出唬人的话,也会温柔地低下头为她包扎伤口。吃尽山珍海味,却对着可可西里半生不熟的饭菜甘之如饴。会说出一本正经的情话,也会口出狂言把人气得跳脚。会百依百顺、就像没有脾气,也会抿紧嘴巴,气势夺人。 宋宋也早已习惯了旗正的存在,他每天风雨无阻地扮演二十四孝男朋友,永远带着不耐烦却又欣喜的笑容,站在楼下等着她,忠诚得就像中世纪的骑士。 真的害怕失去啊,在拥有了之后。宋宋的父母也是自由恋爱,最终还不是搞得如此狼狈,如此不堪。耿父死于意外,宋宋的母亲也过得一塌糊涂,整日只是打牌、赌钱,虚度时光。 …… 谁知,旗正那戏谑的嗓音微微带着嘶哑,低沉而动听,吐出几个字:“耿二二,开门。” 宋宋惊奇,从床上跳下来,连拖鞋也没穿,就赤脚跑到门口,透过猫眼儿一看,果然是旗正那颗放大了又变形的脑袋……嗯,虽然还是很帅。可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儿啊? 拉开门,旗正伸手撑住门框,嘴角噙了一抹笑,发丝还带了湿意,却还是那副臭屁的样子,居高临下地俯视宋宋:“耿二二,我现在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我会这样对你。” 说完,伸手把呆滞的宋宋揽进怀里。宋宋个子不高,只到旗正的胸膛,却恰恰是到了他心脏的高度,有力地脉动,宽厚的胸膛,心脏跳动的声音充斥了她的耳膜,全都是铿锵有力的许诺。旗正淋了雨,西装上洇出大片大片的水渍,黑色外套,深深浅浅,就像水墨画,却带着一丝雨后芬芳气息,清新,冷冽。许是喝了些酒,他步伐不稳,手臂却有力地挽住她,一刻也不松手。旗正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儿,紧紧把她扣在自己胸前,说:“耿二二,我只喝了一点点酒,你不要生气。” 这个时候还在担心宋宋的心情——宋宋不喜欢他喝酒,也不喜欢他抽太多烟。于是旗正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就真的克制住了烟瘾。这也罢了,宋宋的父亲生前就是喜欢喝酒,喝完酒就不知人事,摔东西打人,所以宋宋最厌恶的莫过于酒。旗正今天独自出去吃饭,大约盛情难却,喝了些酒,生怕宋宋生气的样子。 宋宋忽然觉得心安,伸手环住他的腰,深深把头埋进旗正的胸膛。他既然这样,自己又何必怀疑? “呐,旗正。我们不要像小梢那样,好吗?”像是喃喃自语的低吟。 旗正的声音顺着空气为介质,缓缓注入她的耳朵。说话时,他胸膛微微震动,仿佛从遥远的时空跨越而来,填满了宋宋的心。 “好。” part17 温柔缱绻。 下一秒,宋宋家老旧的居民楼忽然响起脚步声,声控灯随之亮起,大概是迟归的邻居。宋宋吓了一跳,忙推开旗正,抬头却看见,昏黄的楼道灯几乎给旗正披上了一层薄纱。他的眼神清亮,嘴角轻翘,露出俏皮的虎牙,像是想要做坏事的小孩儿…… “嘘——”旗正伸出一根手指,按在她唇上。 他迅速地反手把房门阖上,清脆的“卡塔”声一响,门已经锁上。旗正欺身而上,略带侵略性地抱住宋宋的腰,把她按在按在门上。 因为宋宋自己在家,只开了自己房间里的灯。因而客厅一片黑暗,只有窗户外,华灯初上,家家户户的灯火渗入,昏暗一片。旗正个子极高,立在宋宋面前,看不清表情,但他的声音却带了一丝笑意,沙哑更甚:“喂,宋宋,记住,我爱你。” 说罢,他伸手抬起她的下颔,深深低头,宋宋闭上眼睛,旗正的手很凉,捏住她的下巴,带来冰凉的触感。旗正的唇却很热,唇齿相依,分寸必争,温柔而坚决地吞噬着她最后的理智。 “砰——”响亮的关门声响起,原来是隔壁人回来了。 生了锈的铁门,带上门的时候声音格外大。惊得宋宋蓦地睁开眼,伸手推开旗正,打断了他的下一步侵略。 “嗯……”情正浓时,受到干扰的旗正只得戛然而止,亮亮的眸子如星辰闪烁璀璨。宋宋只觉得喘不过气,心跳得极快,两只手胡乱推开他,低头不敢看他——两人牵过手,走在路上,旗正总会揽过她的腰。但仅限于此,二人很少单独接触,出去吃饭,旗正几次凑过来想亲她,都被宋宋推开了。旗正也不逼迫她,只假哭说自己没有魅力。因此两人在一起一个月已久,仅仅限于牵手。旗正已经习惯了牵住她的手,宋宋手很小,柔若无骨,大大的手掌可以完全包裹住。此刻,旗正就伸出手,一如既往地包裹住宋宋不安分的手,宋宋犹自挣扎,偏头不去看他,旗正十分不满,逼近她,追寻而去。她的长发倾泻如瀑,堪堪垂下,旗正隔着发丝吻她的脸庞,吻她的耳垂,吻她的脖颈,一点儿也不肯放过她。 旗正整个人都紧紧包围着她,宋宋动弹不得,铁门硌得人后背发疼:“疼——” 宋宋微微一动,倒吸一口凉气。旗正便察觉,心下涌起一番心疼,于是伸手紧紧扣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推向角落,覆身而上,轻轻咬住她的耳垂。他何尝对宋宋这样不由分说过,从来都是温柔而顺着她的意思。当下却强硬极了,只把她按在墙角,一米八七的高个子拦在她身前,遮天蔽日,隐隐能闻见他身上的酒精味道,清冽醉人——果然喝多了。 他一面亲,一面低声喘息,喊她道:“宋宋……宋宋……” 宋宋闭着眼,身子都僵了,只断断续续地骂他:“滚、滚,你个色狼……”无奈旗正紧紧铐住她的手,东也不能动,她只得扭来扭去,躲闪再三,不让他得逞,只是男人究竟力气大,旗正贴住她的脸,终于重新亲到如花瓣般的嘴巴,只觉得柔软香甜,吮吸吞吐,狠狠撬开她的贝齿,攻城略地。宋宋发出“呜咽”的声音,只觉得害怕,狠下心,使劲一咬,疼得旗正叫了一声,一下站直身子,后退几步,这才给了宋宋喘息的空间。两人倏尔分开,旗正身子这才凉下来,不像方才那样炽热,他回过神来,酒劲儿已经醒了三分,想起方才的事,生怕宋宋生气,吓得站在那儿不敢动。 可不知为何,宋宋只觉得浑身都软了,蓦地没了束缚,她靠在墙上,刚才折腾半天,累得她都快虚脱,一下子顺着墙滑下去,瘫坐在墙角,仰着头瞪他,只见旗正站在黑暗中,一半的脸没入阴影,完美锋利的脸庞线条干脆利索,高高的眉骨,深深的眼窝,垂下的睫毛包裹着湖泊般的眼睛。仍然能看到他如水一样湿漉漉的眼眸,像林间小鹿,可怜兮兮的。 宋宋在家洗完澡,只穿了睡裙,刚刚及膝,现下瘫坐在地上,一双如玉般的腿在黑暗里格外刺眼。旗正本已偃旗息鼓,见状贼心又起,大着胆子,借着酒气,便小心翼翼地凑近,跪在她身前,伸手拉过她的身子,一路轻抚,亲过她的脸颊,亲过她的眉眼,伸手笼起宋宋散落的长发,因为没有用吹风机,只是随便擦了擦,现在也还未完全干透,带着细小的水珠。旗正不敢再用强,动作轻缓,凑在她跟前亲了又亲,不敢过分。宋宋耳垂敏感,旗正刚一凑近,她就身子一紧,气若幽兰。他如何不知,索性就凑在她耳旁,轻轻吻上。 耳鬓厮磨。 初入大学时,一把年纪的国宝级的古诗词鉴赏老师提到这个词,白发苍苍的他却少见地来了兴致,称赞这是恋人最贴近的时刻。彼时太阳直射点已经渐渐南移,七月流火,却闷热心慌。大阶梯教室的吊扇“吱扭扭”地转,却仍然带着暑气,挥之不去,难以消弭。宋宋百无聊赖地坐着笔记,绝没有想到,就是在几年后的夏夜,她终于懂得了这个词背后的香艳和温柔。 她紧紧闭住眼睛,早已没了力气,双臂垂在他肩头,无力垂下。夏季衣服穿的薄,隔着棉质睡裙,两人躯体炽热滚烫。旗正薄醉已醒,只是情动而已,心里知道分寸,不敢太过造次,只捧起她的脸,重新吻上唇间,手轻轻拂过宋宋的弓起的背,一寸一寸勘测着她后背上的骨骼,凸起、光滑、流畅。唇齿间有香甜的味道,旗正入了迷,孜孜不倦地索求,一丝一丝地掠夺那股香甜的味道。 …… 缠绵的吻几乎耗尽了宋宋所有力气,良久,旗正才强迫自己离开她的唇,心满意足,摩挲着她的脸庞。宋宋被亲得不知人事,这下才回过神来,又是羞,又是恨,见旗正还跪在她腿间,气得抬脚就是一踢,嘴里骂道:“没个正经,喝点酒就上头上脑的,滚!” 旗正跪得时间长了,膝盖早麻了,又是不防,一下向后面倒去,脑袋“扑通”一声磕在鞋柜角上——吃个豆腐不容易啊,先是舌头被狠狠地咬了,又是被踹,脑袋差点磕成脑震荡。 不过到底是他占便宜,借酒劲一亲芳泽,高兴还来不及。宋宋本以为他磕坏了,吓了一跳,正准备站起来扶他,谁知走过来一看,他自己在那儿傻乐,不禁翻翻白眼儿,扭脸走了,临走又踢她一脚。 旗正自己爬起来,见她赤脚踩在地板上,赶紧跟上去,不由分说把她打横抱起。嘴里念念有词:“地上多凉啊,冻感冒怎么办。” 他倒是不用人指点,直接就摸到了宋宋的房间,把她往床上一丢,捞起被子给她盖上,这才环顾一圈儿,打量着宋宋房间。 屋子不大,除了摆了张小床,一个立柜,一张桌子外,再无他物,年久的房子,装修并不好,但打扫得干干净净,木头原色的家具一尘不染。宋宋窝在床上,裹着被子成了个球儿,不满道:“你丫看够了吗?赶紧走。”她越想越脸红,觉得方才实在是不矜持,于是气急败坏、色厉内荏起来。 旗正背着手踱来踱去,盯着墙上的旧奖状看看,又跑到书桌前翻了几下摊开的书。 气定神闲。 “耿二二,你拿这么多奖状,当壁纸贴啊?”旗正一张张看过去,三好学生、优秀班委、作文比赛一等奖、英语演讲比赛奖状……不由地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自豪感。他小时候可没得过这么多奖状,他打小儿就混,在国外长大,种族歧视严重,私立的国际学校更是拉帮结派,旗正倒人缘不错,学校那一堆风云人物虽说是白种人,却和他关系不错,旗正不怎么爱读书,只求看得过去,奖学金之类的是不抱希望了。旗家不怎么强求他,因为他有个哥哥旗品,出类拔萃,为人沉稳,旗家默许的接班人。旗品为人温和大方,对自己顽劣的小弟也很是包容。于是那几年,旗正过得当真是逍遥自在,如鱼似水。只可惜…… 旗正摇摇头,不愿去想,只逗宋宋玩。她却很谨慎,像绷紧了神经的猫咪,窝在墙角,蓄势待发:“旗正你别得寸进尺啊,赶紧下楼走人!赖在我家算怎么回事儿。”他要是故技重施,宋宋怎么抵得住那老练的手法?得赶紧轰他走。其实旗正早已收了心,毕竟不能操之过急嘛,今天到底是他占了便宜,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此刻倒的的确确不敢再造次,只是很享受和宋宋在一起的时光。 宋宋仍是不乐意,要赶他回家。旗正只得轻轻在她额前一吻,给她掖好被子,这才离去。刚下楼,便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旗少,今晚来不来玩?姑娘可漂亮得很,个个儿是电影学院的美女。” 他抬起头,古旧的居民楼,剥落的墙面,三楼暖黄色的窗口曼影摇曳,是宋宋。 “不去了,我可是有家室的人啊。” 旗正微笑着挂了电话,看着三楼的那个剪影,只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part18 隔天宋宋去上班,看到秦宜梢的桌子空着,心里一叹息。便主动把她留下的工作给收了尾,组长张姐如风一样冲进来,拿着份文件夹拍桌子,催促道:“都赶紧动起来!下午boss来检查工作,快点好好做事!中午别吃饭了,大家随便吃点饼干垫下肚子!” 满办公室的人都怨声载道,却不得不应了,一屋子人都垂头丧气的。宋宋也有点不情愿,偷偷趁去茶水间的时候给旗正发短信抱怨:平时的工作都做够了,为什么一说检查就要做出一副勤奋的样子?其实都是在磨洋工啊。不给吃饭还干什么活啊? 旗正一听她吃不上饭,中午又不给休息,心疼得紧。又问秘书:“阿may,中午我出去一趟。” 小秘书有点为难,说:“老板,中午您不是订好了和赵董吃饭么,而且下午您还有一个会,没办法调换时间啊。您有什么急事儿?” “给我女朋友送饭,算不算急事儿?”旗正把文件签完,站起来穿西装外套。黑色的西服显得他瘦而高,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 阿may推推眼镜儿,做了这么多年的秘书,谁见过这样的boss?说走就走,真是不负责任。虽然心中吐槽,可是秘书秘书,就得帮老板做事啊,她只得说:“您女朋友想吃什么?我去买,我去送,好不好?让老郑送也行。” 老郑是他的司机。 旗正却不乐意:“你们送的和我送的能一样吗?”说完就亲自开了车去。想起前段时间,两个人在某家餐厅吃饭,宋宋吃得挺多,看起来应该喜欢那个味道,于是跑到那家以做杭州菜著名的餐厅,点了无数的菜,餐厅的侍应生把打包好的饭搬上餐车,跟着旗正到了宋宋的公司。 正好十一点半。 旗正打电话:“二二,我来给你送好吃的啦!” 宋宋正和几个同事凑在一起做企划,嘴里塞的都是饼干,就着牛奶填饱肚子。接起电话吓了一跳,趴在楼梯间伸头一看,果然看见旗正的车子。于是和楼下保安打了招呼,旗正便领了人上了29层。 满办公室的人都吓了一跳,餐厅的侍应生训练有素,把餐盒一一放在会议桌上,琳琅满目,目不暇接。旗正走过来,揽住宋宋,附在她耳旁说:“好好吃饭。”说完拍拍她的脑袋。 同事都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吃。旗正笑笑,说:“都是我女朋友请大家吃的,别客气,吃饱了下午才有精神干活啊。”他乐得给宋宋做人情。大家听见,也都拿了筷子吃了起来。有人暗暗说:“这家餐厅可不便宜,就开在南山路一号,每天只接待一百位食客。不知这顿饭花了多少钱。” 于是都暗暗咂舌,觉得宋宋实在高深莫测。从前只觉得她小小实习生,穿着打扮也不起眼,虽说本科学历不错,人也踏实肯干,到底也没多少人留意她。谁知人家不声不响,竟有这样的财力。 张组长愣在一边儿,心里直犯嘀咕,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拿了筷子夹菜,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宋宋实在不好意思在众人注视下吃饭,有点郁闷地戳戳旗正,低声道:“咱们出来。” 旗正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来了楼梯间,见她一屁股坐在楼梯上,便赶紧问:“怎么啦?不好吃?” “你想干嘛呀?弄得这么声势浩大的。以后你别来了!”真是受不了。宋宋脾气本来就不好,或许是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旗正太过宠着她,反倒把她脾气越养越大,动辄就发脾气。 旗正真是无辜极了,他想干嘛,只不过怕宋宋吃不好饭而已啊。这才兴致勃勃地操办了中午饭,又想着平时宋宋言谈里露出办公室冷漠、老被人使唤打杂,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帮她请大家吃一顿饭。谁知宋宋偏不喜欢出这个风头,气鼓鼓的。旗正心里一阵气短,只觉得自己白忙乎一番,反倒弄巧成拙。半天说不出话,气得扭脸就要走。想了想又站着了,转身看着宋宋,她正气鼓鼓的,小孩子一样,刘海用卡子别上去,头发扎在脑后,利利索索的,露出光洁的额头,虽然穿着水蓝色的衬衣、藏蓝色的a字裙,踩着小高跟,却仍然是一脸稚气。 到底是小孩子。旗正毕竟年长她八岁呢,不至于和她计较啊。他一下子没了气,笑了,转身坐在她身边,只好言好语地哄着她,没说几句,就又不老实起来,趁她不备,猛地亲了她一下,得意志满。 “滚——”宋宋捂着脸,骂他几句,“跟个二流子似的,满脑子想的什么。” 真是气死我也,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旗正笑嘻嘻地逗她开心:“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呀。对了,我还想你的草莓味牙膏——”昨晚宋宋唇齿间都是草莓味道,还带了牙膏的清凉,酸酸甜甜,唇齿留香。乐得他半夜回家,翻箱倒柜地找草莓吃,旗正的妈妈听见声音,还以为楼下闹贼。 见他还敢提这事,宋宋愈发脸红,脸一别,不理他了。旗正又凑过来,抱着她蹭来蹭去,又扮可怜:“宋宋,别生气了,我以后不敢了还不行吗?别生气啦。”好话说了一箩筐,这才把她逗笑,警告他下不为例。两人这才重归于好。 饭一吃完,宋宋就把旗正轰走了。人刚走,几个同事就围过来说:“宋宋,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呀——” 叫的亲热……从前那些正式员工只叫她“那个实习生”,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宋宋不想多说,只拿了水杯去茶水间泡茶喝,谁知还没走进去,就听见人八卦:“2组那个耿宋宋,男朋友是做什么的?看着器宇不凡。她倒真是好福气,男朋友那么疼她。听说每天都接她上下班呢。” 流言蜚语,宋宋只得不去理会,干好自己的活儿,好容易熬到下午,boss王果真带了一票人来检查工作。小王boss是公司的新一代掌门人,接了他父亲的班儿,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才,只是冷冰冰的,不苟言笑,面色冷峻。听闻他父亲前段时间差点坏了事,如今情况不大好,小王boss正在国外读博士,见状只得匆匆回国,力挽狂澜,不出两年就把公司起死回生,蒸蒸日上。 小王boss在办公室转悠两圈,又视察了工作,提出2组最近一段时间企划都不能令人满意。吓得张组长点头哈腰,硬着头皮跟在身后受训。一时间办公室气压低沉,无人敢应声。 小王boss查完工作便去别的组了。留下一屋子人阴气沉沉,不敢多言。张组长摔了东西,怪职员们能力不足,一番受训下来,也折腾到晚上,加班到很晚。旗正在楼下等的有几分着急,又害怕贸然上去,惹宋宋不快。临近七点半,宋宋才垂头丧气地下楼,面色憔悴。 旗正看了心疼,赶紧抱着她,接过她的拎包,哄她道:“好了好了,我带你吃好吃的。” 宋宋埋在他怀里说加班赶了两个策划,头疼,只想回家睡觉。声音听着就蔫蔫儿的,没有往日的活力,只伸手环住他的腰。夜色渐浓,今晚星辰却浩瀚无边,闪烁璀璨。墨蓝色的绸缎,泛着银色的光,可是旗正却觉得,就算是这漫天星辰,也不如怀中的宋宋,长发垂顺,黝黑发亮。 抱着她,就像抱着全世界。 part19 流言蜚语传得快,不久,公司就有了“耿宋宋是小王boss朋友的女朋友”、“是走后门来实习玩玩”的传言,气的宋宋敲键盘时都带了愤怒——自己也是正规面试招进来的实习生,完全没有凭借旗正的力量啊。而且这个谣言完全是空穴来风,仅仅只是某一天晚上,旗正在公司楼下等宋宋,恰好碰上了即将出国洽谈出版事务的小王boss。原来二人读书时就是同学,都是学经济的,也多少有点交情罢了。不过是旧友重逢,打了个招呼而已。谁知被有心人越传越离谱。 宋宋气的再也不要旗正来接送,整日只跟秦宜梢一起搭公交车来公司。 这天刚到公司,张组长就气咻咻地走过来,数落秦宜梢:“叫你写策划,你拖了几天才送过来,b方根本不满意你所给的计划。重新写,写三份给我!”说完把文件劈头盖脸砸过来,十分侮辱人。 秦宜梢忍不住气,她也算是千娇万贵的女儿,父母、同学哪个不把她捧在手里?只跟上去说:“张组长,我同时做了多少工作,精力跟不上,每天晚上回家也在加班,您至少讲话讲一讲公平。”她早就忍够了,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张组长忌惮小王boss的人情面子,以为耿宋宋大有来头,不敢太过使唤她,这就罢了,谁知张组长以为讨好宋宋,就万事大吉,只苦了秦宜梢,经常杂活、累活、重活一肩挑,苦不堪言。 宋宋又是不好意思,又是担心她身体——秦宜梢毕竟怀有身孕。于是常常帮她说话,又揽下了不少工作。二人倒也没什么隔阂。只是今日,秦宜梢和张组长大吵一架,结下梁子,张组长更是有心要整她出气,自此以后,把耿宋宋派给另外一位老资历的员工带着,自己亲自和秦宜梢搭档做工作。 可想而知,秦宜梢日子愈发不好过。她只得常常留在公司加班,早出晚归,就像是争口气似的,秦宜梢跟宋宋说:“我一定要留在公司转正,做出成绩!不然才真是如了那个老妖婆的意。” 快结束实习的夏末,宋宋、林映雪、秦宜梢聚了一次,约在一家韩国烧烤店,“滋啦滋啦”的牛肉烤得直冒油,三个女孩儿大快朵颐。林映雪最近没有实习,只是安心准备考研——她和沈南学长都打算考p大的研究生,打算先往上走走再工作,毕竟是学历史的,工作不是很容易找,她又不想做高中老师。聊完自己,林映雪八卦兮兮地说:“哎,宋宋,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啊?我可听小梢说了。” 秦宜梢在一旁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小梢你口风不严啊。”宋宋假意抱怨两句,倒也承认了,痛快地把事情全盘托出,都是朋友,何必隐瞒呢。果然林映雪听了极高兴,拍手说:“这是好事。宋宋你毕竟心境不成熟,找到这样一个成熟的男人,最合适不过。何况对你又这样好。” 宋宋自己也知道她说的极是,她自小便无人管教,母亲只顾着打牌,于是虽说是安安稳稳、本本分分长大了,骨子里到底是有点偏激、悲观,脾气并不是很好,倔强而敏感,对旁人还好,关系亲近些的,都知晓她脾气并不温和。 因而,宋宋也只是笑了笑,算是默许。若不是旗正大她八岁,心性成熟些,十分包容她,两人估计早已吵翻了天。 一旁的秦宜梢想了想,插嘴道:“其实宋宋,旗正此人太过风流,老奸巨猾,只怕你吃亏。” 她对旗正印象不大好——先入为主,早在他是费安娜男朋友的时候,就已流传了各种风流韵事,纵然如今旗正对宋宋千依百顺,她也觉得不靠谱。 此言一出,饭桌上冷了一瞬。林映雪见机赶紧打圆场,活络气氛。宋宋倒是没怎么在意,毕竟旗正过去的事的确存在,不能回避。但随着和旗正相处的时间愈来愈长,她自己也渐渐相信了旗正。 于是三人避开此事不谈,聊起工作上的事,学中文的姑娘嘴毒,学历史的林映雪骂起人来博古通今、史料信手拈来,三个人开始对张组长极尽讽刺之事,笑她前倨后恭、两幅面孔。 秦宜梢最恨张组长,气的说:“我就没见过这样的女人,难道我们老了都变成她那样不成?整日使唤别人帮她照顾孩子。上回她家那小霸王问我要个变形金刚玩具,要三百多块钱,我狠狠心买了,谁知她连个屁也不放,一句感谢也没,更别提给我钱了!把活儿都推给属下干,自己天天在那儿招猫逗狗的。你们可不知道,她不离婚好多年了么,最近看上6组的小林,她也不看看,自己长得那小绿豆眼睛、大板牙,也好意思找p大毕业、一表人才、才22的小林。” 说完狠狠喝一口啤酒,大口吃肉。 宋宋见状,趁林映雪上厕所的空隙,她轻声对秦宜梢说:“少喝酒,你……毕竟还有身孕。” 秦宜梢冷笑:“宋宋你可看清楚,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男人,最是善变。当初聂柯对我是什么样?如今只顾自己快活。我前几天打电话给他,他干脆关机。” “那……你准备怎么办?”宋宋没接话茬儿,只是关心她的打算。 秦宜梢不当一回事:“怎么办?我当然要生下来,送到他们聂家!” “你可别犯糊涂……”生孩子不是闹着玩儿的,还没毕业就生子,聂柯又已经变心,最后可怜的还不是孩子!到时候爸爸不疼,妈妈不要的,小孩子会多么痛苦。 两人还没说几句,林映雪便回来了。于是此事按下不提。三人吃完饭,又跑去ktv唱歌,痛快淋漓,直玩到十一点多,才打算散了。旗正来接宋宋,顺便把林映雪也送回家。到了家属院门口,秦宜梢知趣,先下车回家。旗正按住宋宋的手,不让她走,委委屈屈地说:“二二,我最近好想你,明天我送你上班好不好?” 宋宋才不乐意,只说:“等实习结束我就没什么事儿了,到时候肯定多陪你。但是你老影响我工作怎么行,天天在我们公司晃悠,人家都说我是靠着你才进公司的!况且我还想转正呢,一毕业就可以来上班,多好。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呢,你别给我捣乱啊!” 旗正无法,只得同意,因着许久未见,他看着宋宋一身浅灰色棉麻连衣裙,勾勒出极细的腰身,露出白皙、藕段儿般的胳膊,色心又起,大着胆子亲上去。宋宋早防着他呢,怎么会让他得逞?一巴掌挥上他脑袋,训道:“没正形,好好说话呢,你乱发什么情。”真受不了他。 “我亲亲自己的女朋友也不行?”旗正真是咬牙切齿,却不敢强迫她,心下气结,抑郁难平。 宋宋才不管他,只解开安全带,下车回家,走出几步,扭脸一看,旗正人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也不动,郁闷之极。不由展颜一笑,贝齿一露,弯弯的眉眼,甜美可爱,想想旗正也怪可怜的,自从跟她在一起,被管束得像个孩子,一个风流成性的二世祖竟然变成清心寡欲的好男人,不由地觉得自己过分,于是拐回来,敲敲车窗玻璃,旗正没好气地下了玻璃:“干吗?” 还在闹脾气,都二十八了,生起气来一点不含糊。 宋宋伸手勾住他的下巴,笑嘻嘻道:“想亲你,不行吗?” 说完俯身一吻,落在他唇间。 旗正个子高,平时接吻相拥,都是他低头迁就宋宋。今日倒是反过来了,旗正坐在车里,宋宋弯腰亲他一下,又附在他耳边说:“别生气啦。” 说完笑靥如花,笑着拍拍他的头。她身后夜色如海,深邃而厚重,繁星如碎钻,闪烁璀璨,却仍旧比不上宋宋的笑容灿烂。因为是出去聚会,她今天没有扎头发,一头乌丝如同锦缎铺陈开来,黑亮而柔顺,风扬起几缕发丝,引得旗正心动不已,受用得不行——宋宋很少服软,就连牵手也很少主动。今天果然是意外之喜,于是心里的郁闷早已烟消云散,谁知还没说什么,宋宋一溜烟儿就跑了,只留下个背影。 留下他在原地又好气又好笑,颇为无奈,不禁回味起方才的吻。宋宋还是生涩,方才又紧张,不过浮光掠影,蜻蜓点水,但终归令旗正的心中泛起层层涟漪,久之不散,直到晚上回到家,还兀自摸着嘴唇笑个不停,惊得旗正的妈妈说:“发什么神经?怎么笑得像个傻子。” 一句话叫醒旗正。是啊,怎么像个傻子。他如梦方醒,自己笑自己:从前只知道游戏人生,虽然畅快,却从没像现在这么高兴。如今一个吻,就能让他心潮澎湃。 part20 实习期马上结束,公司的评估工作也开始了。这是能够决定这批实习生命运的时刻——在就业难的浪潮下,能够转正,在这样大的公司就职,专业又对口,无疑是一种最好的道路。因此大家都是努力努力再努力,主动加班,跟人搞好关系。更有风声说,今年公司给下来的转正名额非常少,比例很低,大家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秦宜梢和宋宋也紧张的不行,最近一段时间天天加班加点地写企划,只想得到这个机会。旗正想极了她,只是不敢打扰她工作,偶尔见一面,也不过是匆匆一掠,旗正憋得像猫抓了一样。虽然宋宋嘴上不说,心里也很想旗正,她在工作上受委屈时,也只是拭泪而已,从不爱抱怨,心里压力却极大——她很想拿到这份工作,因为她输不起。 周六她早早起床,挑了件果绿色与白色相间的连衣裙,不太好穿的颜色,宋宋穿上倒是显得清新脱俗。料子是很好的真丝,柔顺得像牛奶,摸上去微微有凉意,领口缀着密密的绣花,十分特别。这是旗正送的裙子。她自己倒也喜欢,于是出门搭地铁——今天要和旗正出门吃饭,约在餐厅见面。许是很久不见,宋宋自己也觉得很高兴。 早晨的地铁上人不多,车厢里空空荡荡,宋宋正打瞌睡,手机却响了,是秦宜梢。接起来一听,那边已经带了哭腔:“宋宋,你快来仁和路这边。”仁和路?宋宋还没问几句,她就把电话给挂了,紧接着发过来一条短信,里面是地址。医院? 宋宋一看就慌了,赶紧下车,换成2号线,一边又给秦宜梢打电话,谁知这丫头怎么也不接。她到了地方,污水横流,电线杆歪歪斜斜,臭气扑鼻,怎么也不像有医院的地方,于是问了几个路人,都说不知道。 最后她只得跑到路旁一家药店去问:“请问您知道这个地址吗?”说着递过去手机,那人看了看,不屑地说:“哟,找这个地方啊,顺着路,直走一百米,左手边有个楼梯口,上去就是了。”说罢便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她一番,不屑一顾,十分轻蔑。 宋宋不好说什么,只得道了谢,自己走了。顺着路果然看见个小小的牌子,上面写着诊所二字。她看着幽暗的楼梯,心里不是不害怕,仁和路一带是拆迁三不管,乱七八糟的,犯罪率极高。但想了想秦宜梢,她还是硬着头皮上去了,台阶非常窄,也很陡峭,油腻腻的扶手都发黑,灯大概是坏掉了,一闪一闪的,宋宋抓着手机,心里直打鼓。只是想着秦宜梢方才的哭声,心里猜到几分,八成秦宜梢在这里做引产。这种手术身边没人怎么行?她又怕秦宜梢等急,一路小跑,几次踉跄,楼梯又陡。好容易上到三楼,果然看见秦宜梢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一头长发披在肩上,当天温度不低,她却穿着黑色风衣,低头沉默。宋宋疾步走过去,抓住她的肩膀,问:“怎么了?怎么在这儿。” 秦宜梢哭得抽噎,说:“我实在害怕……” 原来她本预订了今天的手术,来做掉孩子,隐瞒了父母朋友,孤身前往,谁知临上手术台,听见前面那位做引产的姑娘叫声凄厉惨烈,不由地也害怕起来——聂柯是不会接她电话的。只能找宋宋。 宋宋环顾一圈儿,黑漆漆的墙壁,不知道被烟熏了多少年,来来往往的护士小姐身上的白大褂都布满油渍,看着就不像什么正规医院,她压低声音说:“要做也不是在这里做,多危险呐,你看看,这儿卫生根本不行,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办?”说着就拉着她要走。秦宜梢死死抓着长椅,哭着说:“我只有这么多钱!” “那你可以问我借啊!再怎么说也不能到这种地方做手术!你先把钱拿回来,我带你去省院做!快点。”网络上、电视上报道的还少么,这种地方根本没资质,动辄就会大出血,怎么能来这儿做引产!万一出了差池,以后她怎么嫁人,怎么生子?两个人拉扯起来,耿宋宋不由分说,非要带她走。秦宜梢用了力,狠狠推开她,哭腔走音:“你懂什么!我要是去省院,被人留下病例,我以后被人查出来怎么办!” 她始终觉得丢人,不肯轻易告诉别人。于是才找了这家城南的医院,距离他们生活的北区南辕北辙,谁也不认识谁,把孩子流掉,以后好好过生活。耿宋宋都可以觅得如意郎君,那她呢?难道就要成日以泪洗面,吊死在聂柯一个人身上吗? 她力气颇大,宋宋不防,被一下子推倒在地,手腕扭到,疼痛难忍。抬手一看,右手腕不仅仅扭伤,还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蹭出了血迹,血迹斑斑,看着渗人。她强忍着疼痛,站起来,仍是坚决地对秦宜梢说:“你今天若是进去了,万一出什么事,谁来负这个责?我看你脑子不清楚了!先回家,这件事从长计议,我打电话叫聂柯来。这件事儿,他必须负责。他也是孩子的父亲,你们好好谈一谈。小梢,不怕走错路,我只怕你一时冲动,一步错、步步错。” 说完就拿出电话,要打给聂柯。秦宜梢听见,心里更是心烦意乱,她不愿意让聂柯知道这件事儿!当初告诉宋宋,已经是后悔万分,如今怎么肯再走漏消息。于是扑过来,一把夺过手机,狠狠摔在地上,气急败坏,指着宋宋说:“你既然这样,不如走吧!我不用你陪,就是痛死在手术台上,也不干你的事!如今你得意志满,站在岸边笑我挣扎得难看,我他吗被张组长为难的时候你人在哪儿?我跟聂柯吵架,你站在一边为什么不帮我拦住他!耿宋宋,我叫你来陪我做手术,不是叫你来教训我的!” 话说到最后,已经是嘶哑变音,她目呲俱裂,几乎发狂,一段话颠三倒四,却狠狠扎进了宋宋的心。宋宋甚至不敢认了,这是秦宜梢吗?从前那个天真烂漫、爱说爱闹的秦宜梢呢?那个只穿鲜艳颜色,说着“青春须得五光十色”的姑娘呢,那个跳舞时腰肢柔软、身姿曼妙的姑娘呢?怎么如今,她变成了这样,蓬头垢面,裹着黑色的大外套在肮脏的小诊所长椅上瑟瑟发抖,跟自己的朋友反目成仇、争执不休…… 宋宋难以置信,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忽然心灰。想转身离开,却于心不忍,到底是十多年的朋友,秦宜梢如今落魄,心里不舒坦,说话冲动也是有的。于是拾起摔碎的手机,坐在长椅另一端。不再说话。 秦宜梢犹自抽泣着,渐渐平静下来。两人各坐一侧,谁也不理谁。宋宋右手疼痛难忍,却仍拿着破碎的手机,尖锐的边边角角硌得生疼,她却浑然不知,只低头看着坏掉的手机——那还是读书时,秦宜梢换下来的旧手机。彼时某手机品牌出了新款,聂柯在酒吧驻唱,挣了钱就买给她一部新手机,羡煞旁人。秦宜梢见宋宋手机丢了,也半卖半送地把旧手机给了她。那时候她们多好啊,生活费花光的时候,两个人吃一碗泡面,加上两包“老北京”。也有过争执的时候,但终归是一笑了之,最厉害的,也不过是那次因为旗正,闹了一晚上的别扭,也就好了。读小学时,耿宋宋没有零花钱,看着别的小朋友吃粘牙糖,眼馋得很,同班的秦宜梢却很大方地拿出两毛钱,豪气冲天,像个盖世女侠。两个人就这样一路长大,读小学,上初中,念高中,考大学,追过小虎队,也爱过刘德华,因为争执陈冠希和余文乐谁比较帅而吵嘴,也因为一张好看的贴纸闹别扭。 可是都没有今天吵得厉害。 宋宋闭上眼睛。心里只觉得寂寥。 “21号。”冷冰冰的护士小姐站在走廊尽头喊了一声,扭头便和主刀的医生开着荤素不忌的玩笑。 秦宜梢听见,身子一抖,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地上,狠狠抱住头,不敢走过去。毕竟是一条生命啊,毕竟带着聂柯的痕迹。她真的害怕。整个人窝在长椅上发抖,可是不引产又怎么办?生下来谁来养。她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又是众人心中的完美女生,实在干不出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情,当初说把孩子扔给聂家也只是一时气话。为今之计,只得流掉孩子。她大学没毕业,生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有什么意思? 宋宋心里叹息,站起身,忍着疼痛,把秦宜梢扶起来。她许是虚脱无力,整个人靠在宋宋肩上,像个提线木偶。临进手术室,秦宜梢忽然紧紧抓住宋宋的手腕,大大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她颤抖着说:“你别走。” 宋宋见她这样,只沉沉问:“你真的决定在这儿做手术么?” “我决定了。”秦宜梢微微发抖的声线,却听起来十分坚定。 “那好,我不走。”宋宋用力回握住她,“我不走,我在这儿陪着你。放心。” 手术室门口的灯颜色一直没有变,宋宋就一直坐在长椅上,纹丝不动。秦宜梢没有打麻药,叫声凄厉,不绝于耳。这不是她的声音啊—— 秦宜梢应该是黄鹂般的声线,永远唱着“种太阳”的最好年纪啊。六岁那年在幼儿园,站在摇摇欲坠的木头舞台上,背后是简陋却隆重的红色幕布,她穿着白色小裙子,脸上被涂了重重的胭脂水粉,眉间一点红痣。眼神清澈,声音悦耳,她唱得入迷,在台上摇头晃脑。最后用甜甜的嗓音说:“谢谢!” 宋宋想哭,但眼眶干涸,只是心底疼痛难忍,忽然一阵凉风吹起。 已经是秋天了。 part21 秦宜梢出来时,脸色苍白,冷汗浸透了发丝,贴在腮上。宋宋赶紧迎上去,握住她的手,冰冷似铁。 护士没有感情地念出下一个做手术的编号,便不再回头。这里每天都有人哭,有人悔不当初,有人斩断过去,秦宜梢只是芸芸众生,沧海一粟。 秦宜梢哭了,疼得神志不清,抱住宋宋,哭得抽噎,一会儿喊“聂柯”,一会儿又抱着宋宋说对不起。刚走几步,秦宜梢就痛得站不直身子,脚下一软,倒在地上。宋宋垂下眼敛,挡住一颗眼泪。她抬手擦掉,蹲下身,把秦宜梢背在身上。 “小梢,你很轻哦。要多吃一点肉。”宋宋故作轻松地逗她开心。就像很久以前,每一次闹别扭,宋宋都这样顾左右而言他地道歉、安慰秦宜梢。 宋宋背着秦宜梢离开诊所,走出昏暗的楼梯,她的脖颈里灌满了秦宜梢的热泪,打湿了后背。 外面天空很蓝,浮云缠绵。秦宜梢还有很好的明天,一定。 打车回家,秦宜梢这样子,暂时回不去秦家。她打算在酒店住下。但宋宋不同意,恰好,她母亲这段时间连续出去打牌,几乎不回家。于是两个人去了耿宋宋的家里,一到三楼,掏出钥匙,却闻见浓浓的烟味儿,一地烟头。 是旗正常吸的那个牌子。 旗正。 宋宋心下一紧,心乱如麻,却只能先把秦宜梢扶进房间。她身子虚弱,虽然夏末秋初,天气不算很凉,但宋宋还是从柜子里抱出来厚厚的棉被:“你做手术时我找护士打听了一下,你现在小月子,必须得好好养着。被子厚一点才不容易受凉。我出门一趟,买点菜回来,晚上煲汤给你喝,啊?” 秦宜梢乖顺地点头,滑进被窝,弓着身,不说话,眼泪打进棉被,迅速被吸收。朋友是最好的陪伴。 宋宋出门买菜,在附近菜市场又买鸡,又买了一条小鲫鱼,右手还是疼,一看已经青紫色,肿得很高。买完菜,她特意绕到一家小超市,打了个公用电话。 旗正的号码她记得。 刚接起来,旗正就有直觉似的,一口说:“宋宋!你在哪儿?” 听见她在家附近,旗正方向盘一打,就直接去了她那儿,心里有无限担忧和焦虑——电话里已经听见她说了事情经过,原来不过虚惊一场。远远便看见小超市门口站了个绿裙姑娘,长发垂泄,脚边堆满食材。一下车,他便快步走过去,带了几分薄怒,说:“再怎么着急,总有时间打电话给我吧!难道我不是你男朋友么?什么事都是事后才告诉我。再怎么说,我也能接你们回来。”他在餐厅等了半天,电话偏偏一直占线,最后干脆关机了,真是焦急万分,耐着性子,等了又等,最后直接到宋宋的家里来,谁知也是大门紧闭,他早晨时喜悦的心情早已散去,如今只剩着急,一盒烟抽完,宋宋还是没回来,他甚至像无头苍蝇一般,在街上开着车乱转,拿出手机,甚至不知道联系谁——宋宋的朋友他不认识几个,更别提电话了,他这才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宋宋的生活。 宋宋心里知道错了,只低着头,拉住他的衣角,怯怯说:“别生气了。我再也不敢啦。”过了好半天,才敢抬头看他,一双眼睛盈满无助,旗正见她认错,也不再揪着不放,叹一口气,只拎起东西,牵起她的手。谁知宋宋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直说“疼”。 旗正一看,原本肤若凝脂的手肿得很高,血渍干涸,一只手伤得不忍一顾,心下心疼,问是怎么回事,她只说不小心摔着了,不过没什么大碍。 “怎么回事?二十岁的人了,怎么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摔便摔了,怎么也不清理伤口!”真是拿她无法,整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伤成这样还到处乱跑!旗正铁了心要带她去医院,再者说,上附近的诊所也是好的,总之不能放任不管。于是少有地强硬,不由分说便带她去了社区医院做了消毒、包扎,还拍了个片子,折腾下来,又是几个小时,一切都是旗正去办手续、排队,宋宋只管坐在一旁等着。就连小护士也打趣说:“你真是好福气呀——” 旗正对她的好,谁都看得出。 终于一切告一段落,旗正带她回家,手势轻柔,不敢用力,只揽住她的腰,觉得不盈一握。二人回到宋宋家中,秦宜梢已沉沉入睡,宋宋带上门走出来,比了个“嘘”的手势,又在厨房忙了起来,旗正跟进来,一见她就皱眉,说:“刚上药就碰水,耿二二,你存心与我过不去么。”说着一把抓过她的手,摩挲不已,心疼极了,越想越气,说:“我是你男朋友,该使唤就使唤!你现在一边儿呆着去,别再洗菜剔鱼的,听见没有?” 他今天本来心情就差——好好的约会弄成这样,又兼之她如此不知道爱惜自己,什么事都不知道依靠男朋友,叫他很是挫败。于是举手投足带了一丝强硬,把她推出厨房,自己洗了手,把衬衣袖子挽起来,先拎过来买的水果,把橙子剥成一瓣一瓣的,切了一盘子西瓜,又把草莓洗净切好、洒满白糖,端出去给宋宋吃。自己又回到厨房,先拎出鱼,拿刀刮鳞片,又是洗菜、又是切菜,在厨房里叮叮咣咣,忙个没完。 他正炖鱼头汤,忽然听到脚步声,原来是宋宋怯怯地站在门口。他有心惩治她,目不斜视——这丫头,真是太不把他这个男朋友当回事了!什么事儿都想着自己解决,何时把他这个男朋友放在眼里。 宋宋见状更是心有戚戚,走上前来,道:“你、还生气么。” 不理她。 吃了个闭门羹的宋宋一时脸上挂不住,踌躇半天,还是说:“别生气了。”亏她是中文系的高材生,只会这几句话来回说,翻来覆去。旗正叹口气,终归是小孩子一个,只得不跟她计较,说:“知道哪里错了?”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似懂非懂。 旗正只得扳正她的头,盯住她黑白分明、溜溜圆的眼眸,沉声道:“以后有事,打你老公电话,懂不懂?有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重活儿,不要做,统统交给你老公,懂不懂?受伤了,不开心了,不要自己扛着,懂不懂?”连番的“懂不懂”,语气强硬,他今天还非得把耿宋宋单身多年的独立习惯给改了! “欸?谁是我老公?你可真肉麻。”宋宋脸忽然涨得通红,扭脸就要走,“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谈恋爱又说不准,说不定哪天你就变心了也未可知!” 旗正一听,哭笑不得,搁旁人身上,高兴还来不及呢!他肯说出这话,何尝不是一种许诺?宋宋却不知是装傻还是真的不明白,反而脸红起来。他心里好笑,脸上却带了一丝霸道,狭长的眼一眯,松开抓紧她的手,斜斜靠在冰箱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气势忽然变得凌人,紧紧抿着嘴巴,抿成一条锋利的线。 “耿宋宋,两个人谈恋爱,难道只是玩玩吗?我有这个打算,娶你为妻,因为我爱你,要给你一个明天。若非如此,像从前那样,我一辈子不结婚,倒也逍遥自在。难道我是过腻了自由日子,非要给自己带上婚姻的枷锁?我曾经说出口的承诺,都是带了必定坚持下去的决心。从我跟你表白那天起,就已经做好了娶你的准备。从前不说,只是怕你年纪还小,心里有负担,但并不代表我对你的感情仅仅止步于恋爱。两个人终归要考虑婚姻的问题。宋宋,我希望你想清楚,不要把话说得这么绝情伤人。更希望,你能端正一下你我的感情问题,不要总是躲躲闪闪,瞒来瞒去。”他早发现宋宋的懦弱和胆小,从来不肯轻易让他出现在自己的交际圈,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恋情。或许是年纪太小,又是初恋,害怕恐惧也是有的,可毕竟二人是正经谈恋爱的,实在不必要隐瞒着旁人。 宋宋看见他生气,心里先慌了——旗正脾气虽不是很好,但对她总是没得说,因为年纪大些,更明白人情世故、感情不易,于是平时也肯谦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吵过几次架。有时宋宋耍小性子,他便说些没皮没脸的玩笑话,逗她开心。不想他今天如此严肃,不苟言笑,颇有几分在公司杀伐决断的样子,吓得宋宋不敢再闹脾气,可这些话突如其来,她从前从未想过。 结婚?她对婚姻的恐惧源于童年,由来已久。很长一段时间,她甚至决定孤独一生。旗正出现后,二人也算是感情甚笃,只是……她还是没有往深处想。接受旗正,不过是看开了些,认为两个彼此喜欢的人能够在一起,也是乐事一件,只顾着眼前,从不想以后会如何,也不敢想。她才二十岁,还没毕业,同学大多都还在恋爱,结婚未免太遥远。 窗外秋风萧瑟,挟着几片枯黄的树叶瑟瑟,连终日晴朗蔚蓝的天空都带了阴霾,电线杆分割着天空,支离破碎。 part22 宋宋还兀自想着,表情不豫。旗正看见,心里不由得一沉——她这样子,或许是真的无意结婚。于是真的泄气起来,难道自己真的做得不够好?从前只有别的女人想嫁给他,如今他想娶宋宋,反倒还惹人讨厌。可是转过头想想,宋宋不过二十岁,年龄这么小,不懂事也是正常,因此,他强按下心头的酸涩和悲伤,只转过身去煲汤。 她还在沉默,心乱如麻,看着旗正的背影,心里涌起愧疚,却也说不出“结婚”的话,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轻轻环住他的腰,说:“对不起,给我一点时间。” 旗正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并不回顾。 宋宋见状更害怕,晃晃他,说:“阿正,别不理我。” 真是拿她没办法——旗正怎么舍得不理她?罢了罢了,她现在不愿意,不代表以后不愿意,烈女怕缠郎,他们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只是,终归要给她一点惩罚。转过身,眼神带着一抹邪气,笑的克制,淡淡道:“道歉要有诚意。” “什么是有诚意?” “嗯,你自己考虑。”旗正扬唇一笑,手轻轻摸摸嘴唇,神情玩味。 这时候宋宋就是再傻也看得出他什么意思了,这才意识到,原来旗正这家伙在趁火打劫啊? “休想!”宋宋咬牙切齿。 旗正伸手按住她的肩,语气忽然冰冷:“宋宋,今天我到处找你,急得差点去报警,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些补偿?” 软硬皆施,一会儿哄骗,一会儿恐吓,宋宋被他搞得晕头转向,刚才还伤心欲绝,这会儿又懵懵懂懂,于是狠下心来,闭着眼,胡乱在旗正脸上一亲,打发了事。可他是好糊弄的么?今天使出浑身解数也得□□宋宋一番。 于是步步紧逼,把宋宋按在墙上,双手撑住墙,附在她耳旁,冷冷吐出几个字:“耿宋宋,这样可是不合格的。”口鼻喷出的热气激得宋宋一激灵,手抓住旗正的衬衣,紧紧攥住,不置一词。旗正说完这句话,便正视着她的眼眸,嘴角噙着一抹笑,却不再是温柔的模样,冷若冰霜,如同寒冬三月。二人四目相对,距离极尽,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旗正并不说话,也不似从前一样挑逗主动,只静静地僵持着,没有只言片语,压迫性极强。 宋宋一不做二不休,只得厚着脸皮,闭着眼睛,伸手搂住旗正的脖子,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的唇,仍旧是生涩而犹豫,却不再是方才的不情愿。纠缠一番,仍旧不得其法,旗正便轻轻托住她,手扣住她的头,附在耳旁低语道:“学着点,待会儿我可要检查。” 说罢,低头吻上,舌尖缱绻,渐次深入,惩罚似的咬住她的唇,宋宋只觉得隐隐地疼,却更多被快感占据——真难想象呵,旗正那漂亮的薄唇,舌灿莲花,竟然会有这么大的魔力啊!或许是闭着眼,宋宋的感官变得更加清晰敏感,旗正轻而易举地撬开她的嘴巴,却不再急于攻城略地,只是细细品味,轻轻吮吸,慢悠悠却让她无法自拔。 旗正反复挑逗,却不再前进,只是原地踏步。宋宋不知为何,环抱住他的手臂用了力,呜咽着,不知说了句什么。旗正听见,猛然停止,一把松开扶住她的手,后退一步,眼中似有水雾,迷离而邪气,他轻轻摸着自己的唇,邪魅一笑,低声道:“该交作业了。” 宋宋脸更红了,手轻轻抚着脸颊,滚烫燥热。罢了罢了,顺他一次又如何?于是走上前去,踮起脚尖,搂住旗正,一丝不苟地重复方才的教学任务,她是最乖的学生。 旗正见她吻得吃力,踮脚累了,便一把抱起她,稳稳当当地把她放在流理台上。宋宋大了胆子,捧住他的脸,细致地吻过他的额头,他的眉眼,他的鼻,他的唇。旗正的眉骨生得很高,鼻梁高挺,却带了突兀的驼峰,宋宋一一吻过,用唇记住。最后方才吻上唇。唔,旗正的唇薄而柔软,牙齿整齐,宋宋迷蒙着亲上去,比方才熟练许多,深吻缱绻。 …… 等到一吻结束,二人都气喘吁吁,颇为情动,宋宋脸上一抹红晕,伸手梳着自己的头发,抱怨道:“旗老师,这回的作业你可满意了?把我的头发都弄乱了。” 旗正心满意足,得了便宜还卖乖:“勉勉强强,还需多多练习。” 两人重归于好,并肩站在厨房,旗正做菜,她在一旁看,不住地称赞:“旗正,你真厉害呀,怎么什么都会?”他的刀工了得,看起来也很熟练的样子,那样子哪儿像个指点江山的总裁。 “你以为我只会玩儿呢?嫁给我,好处只多不少。”他从前在国外读书,身边哪有人照顾,起初总和一帮人出去吃饭、喝酒,尝尽天下美食,可是回到家,仍然是寂寞冷清,灶台都是冰冰凉的。总在外面解决也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久而久之,他也学会了做菜,下厨还颇有一点心得。 很快做了一桌子菜,宋宋去卧室叫醒秦宜梢。谁知刚推门进去,就看见秦宜梢醒着,歪在床上,两眼无神。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宋宋拿了个靠垫帮她垫腰,又掖被子,“饭做好了,我端进来给你吃。” 秦宜梢点点头。刚吃完饭,她便幽幽道,“宋宋,你男朋友来了么?去陪他好了。我饱了。”说完滑进被子,蒙住头,留给她一个背影。 宋宋白天上班,晚上回来照顾秦宜梢。因为宋宋手伤未愈,旗正便每日都来,不过也只是买菜做饭,以清淡为主,照顾秦宜梢的身子,不过从来不越界,只跟宋宋亲昵,除了呆在厨房,就是窝在客厅,从不和秦宜梢见面。就这样将养了一周,秦宜梢的假也用完了,身子算是差不多好了,便强撑着去上班。宋宋送走她,在家里打扫卫生,拆洗被褥,忽然想起母亲许久未归家,于是打了个电话过去,竟然显示停机,心里真是无语——她母亲宋美琴是普通的女人,与丈夫的结识也颇为意外传奇。那时候上山下乡,城市里的耿远洋响应号召,来到农村,就住在宋美琴家里,二人虽然文化差异巨大,却十分投契,一个爱慕对方的学识谈吐,一个欣赏她的吃苦耐劳,日子就这样过了下去。回城指标定下来后,耿远洋带着妻子回到n市,在厂里做技术工,住在厂里的家属楼,生下女儿,索性取了二人的姓氏作为名字,就是现在的耿宋宋。可惜好景不长,很快,厂子倒闭,耿远洋下岗,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经济问题更拉大了二人的差距,爆发了喋喋不休的争执。 宋美琴此人,年纪越大,越喜欢打牌赌博,动辄输掉一大笔钱。起初,宋宋还跟她吵过,可母亲说:“我有多少钱,就赌多少钱,横竖不用你操心。”于是不欢而散。不过她赌钱归赌钱,也是有分寸的,只跟相熟的小姐妹一起打牌,输多输少,也没问宋宋要过,赢钱就吃肉,输了钱就吃清水面条。从前也有过这样的先例,宋美琴带着钱去一位姐妹家开的麻将馆玩,常常一玩就是一个月,吃睡都在那里,高兴了,一堆老太太就跑去旅行社,报个什么附近景点的旅行。 宋宋无奈极了,她母亲这人倒是随性,随她去吧。于是也不好干预,整日也只工作——马上就要揭晓转正名单了。 这天早上,她照例来上班。谁知,一进办公室,满屋子的人都盯着她,直盯得她毛骨悚然。宋宋不知所谓,心里嘀咕半天,觉得自己应该没干什么错事儿吧?于是把昨晚做好的企划交给张组长。 谁知,张组长嫌弃万分,把文件一扫,站起身走了。 莫名其妙。 宋宋捡起文件,回到座位,一看秦宜梢的位置是空的,这才想起,她今天被派出去跟着谈合同细节去了。无人可问,只得安心干活,可不知怎么,心里总是不宁静,连续出了好多错,心烦意乱,推开电脑,去上厕所。 她自己在隔间里琢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难道是上级改组?还是最近的单子出了问题?忽然听见“叮叮咣咣”几个女人进来,嘴里讨论着。 “嗨,你说现在的姑娘家可真不自重,为了一点钱就做小三。” “那可不。看来女人若是不要脸,足够骚,那总有男人上钩,不然就凭她的长相——” 宋宋听见,不知又是谁的八卦。正准备推门出去,谁知接下来一句话叫她如雷贯耳,僵住不能动。 “这还没毕业就干这么不要脸的事情,还实习什么,直接去卖好了!明码标价,别挂羊头卖狗肉的。”那女人声线细而尖,用力刮着人的耳膜,“听说今天还来上班了,待会儿咱们去2组看看,也去瞻仰一下这位了不得的耿宋宋。” part23 宋宋僵在原地好半天,才消化掉方才听到的话。外面的女人还在喋喋不休,极尽讽刺之事,宋宋忽然来了气,推门出去,气愤道:“无凭无据,造谣也该有限度。” 赫然见到传闻主角,几个女人都吓了一跳,彼此对视几眼,脸上都讪讪的,一个烫着卷发的女子还在嘴硬,说:“自己做得出,又何必怕我们说?”说完不屑一顾,转身要走,宋宋心中的脾气被激出来,火气“腾——”冒上来,走上前,仅仅扣住她的手,冷冷道:“空穴来风,还当真来传,多嘴多舌,说话恶毒,你也不怕下拔舌地狱!都是女人,毁人名声还这么洋洋得意,我真替你感到羞愧!”说罢,狠狠甩开她的手,准备离开。 那女人回过神,觉得没有面子,气急败坏道:“还装什么圣女?全公司都传遍了,我若是你,早躲在家里不出门了。” 传遍了?什么意思?回想起早晨的种种异状,宋宋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回过头,定定地看着那女人:“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耿宋宋,你的风流韵事早已传遍公司,每个人邮箱里都收到一份你的事迹报告,你还装什么?”那女人说完,冷哼一声,越过宋宋,一群人离开。临走时狠狠撞了宋宋的肩膀,她一时躲闪不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回到办公室,宋宋不由分说,借了隔壁桌小张的电脑,登入公司邮箱,果然有一封邮件。 “2组耿宋宋借机上位大爆料!!!” “耿宋宋本人在大学就对于普通追求者看不上眼,一心贪图富贵,伺机从校花f某手中抢得一枚钻石王老五。她本来家庭贫困,是学校的特困生,但自从攀上这位小开,吃喝用度不凡,动辄挥金如土,从小开手中拿到了无数支限量版高级定制手袋、时装周的裙子以及一块百达翡丽的手表。最近还因为这位小开的缘故得到了本公司的工作,暗箱操作,其实早已占去一个转正名额,等到毕业之后,就会在公司步步高升、平步青云……” 夸张的口吻,亦真亦假的叙述,宋宋气得快要发抖,鼠标往下一拉,竟然还有两个人的照片,举止亲昵。 那是……那是在学校的偏门,旗正送她返校,二人拥在一起,关系不言而喻,旁边的车牌号经过处理,但明显可以看出车子的品牌标志,更坐实了文中所谓的“小开”。 不仅如此,还附上了许多张旗正与费安娜从前的旧照。 光怪陆离的酒吧,旗正举杯与人喝酒,费安娜依偎在他怀中,笑靥如花,红色的抹胸礼裙,露出雪白的胸脯,长发高高挽起,眼眸中尽是温柔。 皑皑白雪,旗正扶着费安娜,二人都穿着色彩鲜艳的滑雪服,带着护目镜,举止亲密。 …… 更有一张照片深深刺痛了宋宋的眼眸。 旗正拥吻费安娜。春风得意马蹄疾,旁边注释着,是旗正公司得到一笔海外巨额注资,举行庆功会,费安娜长发及腰,洋娃娃一样的卷发,泛着健康的光泽,二人站在人群中心,旁若无人地亲吻。 宋宋不敢再看下去。 她知道旗正过去风流,可若是亲眼看到这些照片,只怕会发疯。宋宋只觉得一颗心被揉碎了,浸入冰冷的水中,天气明明这么热啊,可为什么会发抖?如同置身冰窖,踩着细细的高跟鞋,忽然觉得找不到平衡。她想起与旗正在一起的时光,光影交错,眼前浮现出费安娜的脸。旗正是不是也对她一样温柔?是不是也会强硬地撬开她的嘴巴,然后温柔地吻?是不是也会牵手时,轻轻用食指在她的手心划一个圆? 耳旁仍然有喧哗的声音,讽刺、暗笑,原来人可以有这么多面,从前冷漠,后来因为旗正而热情,现在又如此。 …… 忽然有人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宋宋茫然地抬头,一张俊秀的脸,冷峻,线条干脆利索,嘴巴紧紧抿住,一身黑色西装愈发显得成熟精英。 “来我办公室呆着。”小王boss说罢,就把她交给身旁的秘书小姐。然后冷冷扫视一圈,整个办公室刹那间冷寂,无人做声。boss瞳孔带了一丝薄怒,不容置疑道:“做新闻尚且要实事求是,如果谁胆敢以讹传讹,就不必在我的公司做事了。我这个传媒公司,不要这样没有道德操守的员工。” 说完转身离去。他的特助杨姐带宋宋跟上,用卡刷开总裁专用电梯,直接来到顶层的办公室,小王boss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杨姐则把宋宋带到里间的待客室,给她倒了杯热可可,又送上些甜点。宋宋坐在待客室,手脚冰冷,紧紧握住热可可,蒸腾的白气让她有了些许知觉。 “耿小姐,boss和旗正先生是非常好的伙伴,今天偶然得知这件事,就第一时间告知了旗先生,他就在赶来的路上。您在这儿先稍微等一下。”杨姐说完,便带上门出去了。 是呵。旗正曾经和小王boss见过面,能看得出关系匪浅。小王boss本名王逸飞,都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读书,从前老王boss出事时,旗家帮了不少忙。 可宋宋此时并不想看到旗正。 她站起身来,打算离开,谁知王逸飞正在宽敞的办公桌前看文件。听到动静,他抬起头,语气略带温和,说:“阿正马上就到。” “总裁,我……”宋宋正要说话,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上次手机摔坏后,她便买了一部新手机,延续旧卡。宋宋如临大赦,扬了扬手机,道,“我接一下电话。” 于是宋宋来到楼梯间,接起那个未知号码。 “喂?” “宋宋啊……”苍老的声音,却很熟悉。是……妈妈! 她听出母亲声音中的不对劲,她的母亲一向乐天,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可当下却带了扭捏,甚至有几分恐惧。 “妈妈,你这么久不跟我联络,到底去哪里了?” 宋美琴哭哭啼啼道:“妈妈对不起你……可如今只能找你了,你可一定要救救妈妈啊。”她说话颠三倒四,没有一点逻辑,可以想见已经吓得不知人事。宋宋耐住性子听着,渐渐觉得不对劲,终于忍不住打断道:“什么意思?你现在在哪?” 宋美琴迟疑了下,还是如实以告:“我在……澳门。” 宋宋挂了电话就往楼下冲。按了两部电梯,半天也不升上来,心急如焚,索性脱了鞋子,赤脚走楼梯下去,一路回旋,头晕脑胀,29层,她抓着铁制扶手,只知道往前冲,脸上的泪晕成一片,整个人往前倾倒。 “砰——”她的速度太快,来不及反应,就狠狠摔在地上,因为惯性,又往下滑了几层台阶,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宋宋勉强站起来,手上带了铁锈味道。或许是流血,或许是铁质扶手生锈的味道,她不管,站起来,只是继续往下跑。 宋美琴竟然去了澳门豪赌!越赌越兴起,虽然是小笔小笔地赌,却积少成多,把存折的钱输光,又觉得无颜见女儿,索性跟那群同一旅行团的小姐妹们借钱,越赌越大,越输越多,一连赌了十五天,全部输光。最后虽然醒悟,却只想翻盘,因此不肯收手,狠狠心借了高利贷…… 四十七万。 利滚利,息滚息,这个数字会一直上涨。宋美琴实在害怕了,这才给女儿打来电话。 “妈,从小到大,我已经不奢求你替我考虑什么,只求你照顾好自己。可为什么,就是这一点点小要求,你都不肯满足我?”宋宋终于体力不支,倒在地上,伸手捂住脸庞,呜咽哭泣。四十七万,一笔巨款。如今宋宋每个月收入刚好够生活费,宋美琴是不挣钱的,只靠从前的存款生活,偶尔做一做家庭帮工,帮人织毛衣、踩缝纫机,可是仍然养不活自己,因为她爱赌,打牌、搓麻将、小型赌博,她统统喜欢,就像上了瘾一样,没有终日。 渐渐地,宋宋已经习惯了自己挣钱自己花,看母亲吃菜喝水的时候,还会匀出来一份钱,买些营养品带回家,有时宋美琴没有钱,她也会交一份家用。上中学的时候,她成绩优秀,可是偏偏选择了区重点中学,而拒绝了全国示范性高中外国语中学,无非是因为免除学杂费还额外贴补奖学金。读大学,她一结束军训就到处打工,刚开始连传单都发,晒黑了也没所谓。就连去可可西里,也是首先考虑到:参加这个活动包路费和生活补贴。 可可西里。 她以为,一切都在变好,有了喜欢的男生,如愿以偿在一起。 可是终究是徒劳一场啊。 宋宋伏在地上,低低哭了出来。连哭都不敢放肆。 part24 旗正一路心急火燎地到了王逸飞的办公室,厉声问:“宋宋呢?” 王逸飞为难道:“她走了。”神色颇有几分不好意思。连个人也看不住,他也觉得难以启齿。果然旗正咬牙切齿,说:“你们公司真是……”话说到一半,他也懒得再这儿耽误时间,转身就要走,宋宋八成是回家去了,也有可能回宿舍?不管了,先找再说,何苦在这里浪费时间。 谁知,王逸飞在后面问:“阿正,刚才我叫网络部做了一份调查,现在结果刚出来。” 调查自然是针对那份发给全公司的邮件。没有入侵的迹象,也并非是什么高深莫测的手法,是一个有一点儿技术却又不足以隐藏自己的普通黑客,盗取了公司内部一位刚离职,但手续没有办好的员工账户,发布了这份邮件。那位员工都已经四十多岁,男性,跟耿宋宋、旗正的生活没有一丝关系,经过调查,这份邮件发布的时候,那位老职员正在财务处转五险一金的关系。有人证,也有监控。不是他发的。 并且那位职工非常确定自己的账号没有被透露出去。 这就奇了怪了。 王逸飞敲敲桌子,沉声道:“很明显了,这个人应该是我公司的内部员工,知道谁要离职;而且也比较了解、呃,或者是,跟耿宋宋比较有过节。当然,这是我的揣测。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可以帮你查一查公司里的职工。” 旗正坐下来仔细看了那份报告,还未说什么,电话便响了,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号码,心里一动,大概是宋宋?于是赶紧接起来,电话里一个姑娘,声音娇媚:“旗正,喜欢这份礼物么?” “什么意思?”旗正莫名其妙。 电话那边的女生笑得银铃一样,听得出心情畅快:“现在我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大家讨论‘耿宋宋’三个字,我还真是帮她扬名立万了呢。” 他终于听出这是谁的声音。 费安娜。 “……”旗正没有说话,但眉头已紧紧皱起。 费安娜大笑一场,又不无哀伤地说:“旗正,你来看看我,好不好?”自从分手,她过得人不人、鬼不鬼,实习也没去,整日泡在酒吧,学校老师见她实在可惜,毕竟从前是德语系的门面,成绩又好,怎么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于是外派她出去留学,她也不肯,后来,渐渐就无人问津。不是没有追求者,费安娜却一个也看不上,除却巫山不是云啊。她经历了那样美好的男人,怎么舍得放手。 “你我之间,各取所需。”旗正的教养让他无法对她发泄不满,可到底心底带了不高兴,“可你做出这样的事,实在太丧心病狂。凭空捏造,空穴来风,费安娜,你也是女人,怎么这样狠毒。” “各取所需?呵,是啊……各取所需。”费安娜站在窗边,阳光拂过她苍白的脸庞。已经这样瘦了,手腕上的缠丝镯子空荡无依,甚至滑在手肘处——这镯子还是旗正送来的,手工打造,名家作品。当时她才多大?刚入大学罢,考上n大,读了德语系,满校的人都说她倾国倾城,姿色出众,说她是才女。那样多的追捧,她早已习惯。 心高气傲,如同白天鹅,自矜高贵。直到遇见旗正。 费安娜没有恋爱,她不喜欢毛头小子,愣头青一般,常常做出自以为浪漫、实则让女生难堪的行为。况且,那些长着青春痘的男生实在让她无法接受。一次偶然,也或许是必然,费安娜和几个同为外语学院的女生去酒吧玩,碰到了一票男生,个个儿出手阔绰,人却并不是什么大老粗、煤老板,都是年轻男孩,说话幽默的北京串子,见多识广,不知比学校里的男生好多少。一伙人便认识了,经常厮混在一起。因为费安娜美丽而大方,又沉醉于这种纸醉金迷的圈子,很快,她和这群人熟悉起来,也就这样,间接认识了朋友的朋友,旗正。 那是她一见钟情的男人,比大学中的男生成熟,又不至于太过无趣,重要的是,还很多金。女人总是有虚荣心的吧,她这样想。谁都喜欢珠宝首饰,喜欢众人追捧,她费安娜这样出众,为什么不能拥有这样一个出众的男朋友?难道她如花年纪,要陪身边年龄相似的男同学熬苦日子呢? 何况,这不是包养。 费安娜始终觉得,自己在谈恋爱,只是对方年纪大一点儿,钱多一点儿。 于是她接近旗正。其实轻而易举,旗正没有女朋友,多的是这样的女伴,个个盘靓条顺,不是模特就是演员,费安娜的长相却并不输给她们——更何况,费安娜觉得自己家世清白,跟那些女人不一样。 旗正对女人是很好的,从不强迫姑娘们做什么,也不提过分的要求,女生们若觉得想脱离这种生活,说出来便可,她不喜欢强迫,也不喜欢耽误姑娘青春。费安娜从旗正那里,得到了自己从未得到过的东西,年纪轻轻,她已经不稀罕周围人的称赞和羡慕,她要的,无非是一个旗鼓相当。 费安娜,旗正。旗鼓相当的一对璧人。 郎才女貌,容色倾城,费安娜觉得自己真是幸运,求仁得仁,如愿以偿。站在旗正身边,她觉得自己底气比以前更足,舞池上她轻歌曼舞,笑声如铃,她配得上这样的生活! 费安娜甚至不愿意回学校了。狭小的宿舍,硬硬的木板床,永远臭烘烘的厕所和洗手间,室友打鼾的声音,上课时,她常常会跑神,想念和旗正在一起的时光,酒池肉林,丝竹声声,她见识了海钓时的风浪,吃过阿根廷的甜虾,看过费城的夜景,可每次回过神来,都只是坐在拥挤的教室,头顶的吊扇吱呀作响。 她想摆脱这种生活。费安娜早已下定决心,她要做人上人,什么是人上人?长相漂亮,学习成绩优异,有拿得出手的文凭,这都不够。 费安娜要的不是小资,不是中产阶级,她要过,就过最奢华的生活。她凭什么不能拥有呢?旗正就在眼前,抓住了他,费安娜就能永远拎着杂志上新登出来的限量包包,就能对会所里趾高气扬的服务生颐气指使,钱这东西,真的少不得。 可是,旗正把她甩了。 毫无征兆,就像前几任姑娘一样。可是费安娜不甘心,她不一样啊,她家世清白、名牌大学在读,为什么会落得和那些外围、小嫩模一样的下场? 费安娜去找过旗正,也试着联系从前的朋友,可是她在圈子里已经呆不下去。费安娜太没有经验,她不明白,在这个圈子里,男生追捧你,并不是爱。她现在已经是旗正的过去式,没人会接这个盘。 还是偶然一次,她硬着头皮,给从前一个小姐妹打电话,是一起喝下午茶、做指甲的关系,当面亲爱的,背后说坏话的那种。费安娜想问问旗正的新欢是谁。 “耿宋宋。”那女生不无得意地显示自己的地位仍然稳固,可以对圈子里的事情如此了解,“也是n大的,嘿,我说,你们学校人才济济,一代更比一代强哦。这位新宠可把旗少捏得死死的,旗少都承认了,这位就是正牌女友。” 费安娜并不认识这个女生,不过网络时代,找到一个人多么方便快捷。她很快查到了耿宋宋的信息,也偷偷去中文系看过她,姿色平平。 她真的恨,真的不甘心把旗正拱手让人。 所以。 “我发的东西你有没有看?下面回帖可真多,我念一条给你——‘耿宋宋,中文系的耻辱,女生中的败类,扬州瘦马,n大名女支。’”费安娜打开电脑,笑得畅快,“还有呢,我再念给你听——” 旗正早已勃然变色,命令道:“删了。” “你让我删什么?”费安娜乖巧极了,“你说,我就删。” “可是,我想见你最后一面。” 费安娜说出一串地址,那是她租住的房子。说完便挂了电话。旗正面若冰霜,似乎连睫毛上都结了冰,挂掉电话,转身离开。 part25 差不多一年了。 春天的校园人潮涌动,到处是穿着学士服拍照的毕业生。慈祥的师长为他们拨开学士帽上的穗子,给他们颁上学位证书和毕业证。扛着单反的摄影师不辞辛劳地趴在地上为姑娘们拍照片,交好的朋友搭着肩拍照,草长莺飞,乍暖还寒时,秦宜梢却不怕冷,仍旧穿着一条紫色的及膝裙,露出纤细的脚踝,穿一双银色的高跟鞋,整个人亭亭玉立。毕竟是拍毕业照,女生都想穿得漂亮。 她正站在那儿和室友拍照。明媚的春光照拂在她身上,肤若凝脂,肌光胜雪。女孩子们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笑容,四年已逝,从彼时的校园新鲜人迈入了社会,自然是欣喜万分。 “小梢。”班长走过来,拿着一卷照片,迟疑道,“你见到耿宋宋了么?前段时间答辩完,咱们拍的纪念照片洗出来了,今天怎么没见她人呢。” 秦宜梢也颇为无奈道:“我也不太清楚呢。她最近没与我联系。” 班长想了想,还是道,今晚毕业吃散伙饭,缺耿宋宋一个便不好了,于是又掉头到处找宋宋。今天拍毕业照呢,她不至于不来吧。他刚走,几个女生就忧心忡忡,说:“宋宋的事情我们也早有耳闻,不过是捕风捉影。可惜人言可畏,众口铄金。我们与宋宋做了几年同学,她要是早跟传闻中的那样,何必还打几份工呢。” 秦宜梢也点头,神色颇为忧伤。宋宋与她一起实习,偏偏临在转正名额决定的当口儿出了大事,人被总裁王逸飞带走,可到底却再也没出现。她闭上眼睛,还记得那日,她办完事已经是华灯初上,掌灯时分,满城琉璃霓虹,秦宜梢回到公司,来到2组办公室取东西,还没打开门,就听见有动静,悄悄进去一看,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那里,削瘦肃立。 听得有人进来,那人转过身,眼睛一亮,脸上带了惊喜之色,喜道:“宋宋——” 那人便是旗正。 果然如传闻中一般俊朗,只是见并不是宋宋,失望之色溢于言表。秦宜梢走近,正要出言安慰,他却忽然急问:“你能不能联络到她?” 得到否定的回答,他便不再说话,似乎卸下了所有的力气,只站在那里,不再说话。秦宜梢看他神色疲倦,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白衬衫微微有褶皱,连领带都被扯得乱七八糟,似乎昭示着主人心情之差。好看的眉头紧紧皱着,刀削般的唇紧紧抿着。 人经常说:嘴唇薄的人,往往薄情。可是旗正却并非如此啊。秦宜梢暗暗想着,与他并肩而立,心中不知为何一阵悸动,她不免转头看着旗正,他的侧脸比画出来得还要完美三分,眉骨生得极好,搭配合宜的鼻梁微微带着驼峰,线条干净,木秀于林,可他不快活啊。 秦宜梢看着他,只觉得惋惜,正想说些什么:“天这么晚了,要不要出去吃个饭?” 谁知此话一出,旗正却面若冰霜,冷冷地说:“是很晚了,你先走吧,待会儿没车了。”话语之冰冷,叫秦宜梢炎炎夏日打了个冷战——上次夜市一见,他还彬彬有礼,嬉笑怒骂,为人贫嘴;今天却一丝风度也无,直截了当地截住了秦宜梢的话头,甚至带了一丝不悦。 听见他这样说,秦宜梢不敢再多嘴,只好悻悻走了。临出门,不由地又回头,旗正仍旧站在那里,形影相吊,茕茕孑立。 后来再来公司,就见到宋宋的桌子被清了干净,她也不知所踪。转正的名额定下来,秦宜梢入围,却并不觉得十分高兴,按部就班地实习、工作、准备论文,甚至还抽出时间回学校清考了一门不太好的科目,刷了刷成绩。只是联络不到宋宋。答辩的时候她倒是来了,神色匆匆,匆匆一瞥。两个好朋友就这样,竟许久没有联络。 不是不难过的,不是不担忧的。 “咦,小梢,那不是宋宋么?” 室友的话打断了秦宜梢的回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远处黄灿灿的迎春花丛旁,耿宋宋穿着学士服,正歪头跟班长说话。秦宜梢一行人匆匆走过去,几乎不敢认,打量再三——宋宋从前的长发已经剪短,齐刘海也消失不见,现下留着斜分的短发,修成细碎的样子,露出好看的眉眼,愈发显得脸庞削瘦娇小,宽大的学士服下露出极瘦的胳膊,手腕处的骨头突兀极了,就连婴儿肥也消退不少,下巴愈发显得尖锐。 “天啊,宋宋,你怎么瘦成这样!”室友琳琳拉住她,故作咋呼,其实是为了逗她高兴,说,“看我,怎么也瘦不下来,最近又胖到120了。”琳琳是宿舍里的减肥先锋,四年来孜孜不倦地以减肥为事业,可惜从来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尤其喜欢膨化食品和炸鸡。 宋宋微微一笑,眼眸还是一如既往地清亮,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声音却沙哑许多:“还不是变态论文搞的。” 室友们很细心地没有提及那个传闻,也没有问她最近去了哪里,实习怎么结尾,反而说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就连毕业季,校园情侣告吹一大半的事也不提,生怕勾起宋宋的心事。她却神色如常,并不多话。 大家拍了几张照片,临近五点钟,系里组织去学校附近的“宴四方”吃饭。宋宋换下学位服,露出里面穿着的白色衬衣和黑色铅笔裤,拎黑色的邮差包,整个人气质干练,淡淡地走在人群里,跟身边人说话,对周围人的目光置若罔闻。坐下吃饭,人声鼎沸。中文系人少,也就占了一层大厅的小角落,其余的是其他系的人——反正都是毕业吃散伙饭,毕业生都跑到学校附近来解决。周围人见宋宋进来,不免有人指指点点,毕竟那件事在bbs上也有发表,一时顶贴者如潮,连宋宋为数不多的身份证照片都被扒出来,几乎全校人都想看看她的模样。 如今耿宋宋忽然出现,大家自然惊讶,女生们更是窃窃私语。谁知,宋宋如常吃饭,神色自若,跟寝室的人坐在一起,聊自己在澳门找了份实习工作,做文案,薪酬给了不少。 秦宜梢坐在对面,低头喝酒,心知肚明——早听家属院里人传遍了,耿宋宋的母亲宋美琴在澳门狂赌,输了一大笔钱,被人扣在澳门不得回家。想必宋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去了澳门,八成工作的事只是搪塞而已。 酒过三巡,一桌子人都有几分薄醉。谁知不速之客竟来了,长发红裙,媚眼如丝,正是德语系费安娜。原来外语学院也在这里办毕业聚会。 费安娜喝得脸颊上两抹红色,气色十分地好,栗色长卷发风情万种。她可真爱穿红裙子。今日所穿,是雪纺面料,轻盈飘摇,红色却极正,鲜艳欲滴,腰间镂空绣花,隐隐可见白皙的皮肤。她举着半杯红酒,似醉非醉道:“哟,这不是闻名n大的中文系才女耿宋宋么?”语气尖酸刻薄,丝毫不像才入学时,代表德语系致辞的优秀学子。 耿宋宋并不理她,也不接话,只坐在那里,面上带了淡淡的微笑。 见状,费安娜眼底凌厉三分,不知为何便暴躁起来,急促道:“我敬你一杯酒!你可得给我面子,不不,我实在佩服你,你可真是好手段……”不知是不是喝醉了,她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甚至情绪都有几分失控。 耿宋宋展颜一笑,也站起身来,她本不喝酒,可却端起隔壁琳琳的酒杯,满满一杯白酒,淡淡道:“我才是久仰你大名。”以不变应万变。说罢一饮而尽。 脸不红心不跳,一大杯白酒尽数咽下。 秦宜梢忽然觉得宋宋很陌生。从前她没有这样微笑的时刻,总是局促不安又有点儿小心翼翼,十分在意周围人的看法。而非当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忽然,费安娜神色大变,伸手就要泼宋宋一身红酒。满座皆惊,谁知宋宋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左手夺过酒杯,狠狠掷在地上,红色的液体浸透了地毯,破碎的玻璃晶莹剔透,却尖锐无比。 “不要得寸进尺。你从前所作的事我都不想计较,今天毕业,大家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宋宋脸上带了一丝冷笑,是从前所没有的,“我也借此澄清,你与旗正分手,与我无干,你若是再耍酒疯,我就跟你不客气!” 说罢坐下。 费安娜反应过来,要冲上去厮打,一旁的班长怎么肯坐视不理,毕竟今天吃散伙饭,不好搞得如此尴尬,只得匆忙走上前,说:“还不快把德语系的老曹喊过来。”老曹是德语系的一枚才子,也是学生骨干。两方班长一交接,老曹便把费安娜带走了,临了看了宋宋一眼,低声说了句“抱歉”。 part26 一桌子寂然,还是宋宋环顾一圈儿,失笑道:“大家不必这么忌讳吧。” 琳琳素来爱说话爱笑闹,见状赶紧又耍起宝来,活跃气氛,大家借此机会便调转话题,气氛重新热烈起来,讨论起学生会主席如今跑到大洋彼岸挣美金去了,十分有出息,又谈起中文系主任‘灭绝师太’,大家纷纷扼腕叹息,班长气得拍拍桌子,笑骂道:“想我勤勤恳恳读了这么多年书,第一次挂科,就挂在‘灭绝师太’手中,偏偏还是近代史纲要!你们说,晦气不晦气?那年过年,我满脑子不是‘难忘今宵’,也不是冯巩的‘我想死你们了’,全是夏商西周、唐宋元明清。说来也怪了嘿,我做小抄从未做得这么准确,自己刚把小抄掏出来准备抄呢,‘灭绝师太’就把我的东西全收走了!” 大家都对“灭绝师太”心有余悸,历年来不知多少人折在她手里,无一例外,于是纷纷揭竿起义,贡献起她的八卦来,有好事者说:“‘灭绝师太’本不这样,只是数年前读大学时,作弊屡屡被抓,后来悬梁刺股,发誓好好学习,从此便十分厌恶痛恨作弊之事……我倒觉得,她恐怕是报复呢!” 于是一桌子哈哈大笑。 也只有上学时,才会这样同仇敌忾地憎恨学校领导,笑话老师的地中海,讨伐食堂饭菜食不下咽。今晚过后,大家便是社会人,再也无法如此畅快地喝醉吃酒。 这是最后的毕业季。 吃完饭出来,大家接着去ktv唱歌,一直闹到半夜,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门,班长已经醉得踉跄,还不忘联系出租,送各个同学离开——真不愧是年年的优秀班干,宋宋暗想。 “去哪儿宋宋?”秦宜梢问。 宋宋一笑,指了指远处:“旗正来接我。” 众人喝得头晕脑胀,听见这话,反应都慢了几秒,被夜风一吹,都是一激灵,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路边停了辆车,有人从车中下来,长身玉立,嘴角邪邪扬起,招手道:“耿二二。” 夜空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幕布,漆黑幽暗,只有碎碎的星光偶尔闪烁。今晚月色稀薄,却十分皎洁,就像墨汁中混入了白色的奶油,稀释得几乎看不见。街边的路灯昏黄,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不知为何,带了一丝家的温情。 回到家中,出租屋还亮着灯,母亲宋美琴盘腿坐在地上粘纸盒,昏昏欲睡,听见门响才惊醒,看到是女儿,笑着骂她:“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宋宋扶起母亲,嗔怪道:“说了不要等我。地上凉,快睡觉吧!”母亲年纪大熬不得夜,脱了衣服上床便沉沉入睡。她们租的房子很小,一室一厨,一个很小的卫生间,总归也就不到五十平方。打开门就是一间屋子,摆了一张大桌子,两个柜子,墙边堆了行李和收纳箱,床边挂了个帘子,便是卧室。她们把家属院的房子卖掉还了一部分钱,只是因为老房子不太值钱,地段也不好,产权不完整,卖不出好价钱,还有将近五万块钱没有还上,是旗正付出来的。如今,宋宋和母亲宋美琴辗转回到n市,在郊区租了房子,宋美琴也勤快起来,到处找工作,只是身子不大好,宋宋不愿意让她做太重的活,只肯她帮人打打零工罢了,宋宋自己呢,则通过邵姐的关系,推荐到一所公司,仍是做文案。日子还算舒心,毕竟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从前宋美琴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如今安定下来,已经很难得。 次日是周末,宋宋一觉睡到十点多才醒,见母亲已经起来,正在拖地,还笑着说:“宋宋快起来,妈给你打了豆浆。” 母女俩坐下来吃迟来的早饭,宋美琴又端出来一屉包子,说:“外面卖的都没自家做的放心,你快尝尝,从前你爸最喜欢吃我包的包子。” 宋宋一笑,与她相视一笑。 宋美琴又说:“妈最近打算回一趟老家,打算把地包给别人,你早点把钱还给小正,啊?” “嗯,不急。”宋宋笑了笑,旗正也真有本事,这么快就升级为“小正”了,于是喝口豆浆,暖洋洋的,心房都被填满了热腾腾的温度,温言道,“我有工资,再说了,您没见我最近天天熬夜写稿子么,今年年底,估计就能把钱还上。” 旗正借给她们母女的五万九千块钱,始终是一块心病。 他虽不急,可说到底,宋宋也不想欠人情,毕竟扯上金钱之类的,她就失了底气。不过,自从上次流言纷飞,耿宋宋就脱胎换骨。宋宋不由自主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银项链,是旗正送她的“时来运转”,挂坠中刻着的小兔子栩栩如生,仿佛还是在澳门的时候,旗正找到她,亲手问她挂上这串项链,温柔而认真地说:“耿二二,你马上会转运的。” 的确如他所说,旗正为她戴上这串项链的第二天,她就在他乡邂逅了邵姐,交了好运。有很长一段时间,宋宋非常喜欢澳门,因为在这里,旗正就是旗正,耿宋宋就是耿宋宋。 街边卖花的老婆婆每次见到两个人,都会笑眯眯地说:“小夫妻买朵花哦,开心一整天。” 没人会说宋宋是第三者,也没有人说宋宋是见钱眼开。旗正经常骑个破自行车,哪哪儿都响,只有车铃不响,穿身运动服,扎个头带,像模像样地载着宋宋满大街乱窜。旗正虽然大宋宋八岁,可若是不穿西服,倒也没那么大差距,他除了飞回n市处理事务,其他时候都呆在澳门,在公司宿舍旁边也租了一小房子,天天厚着脸皮找宋宋和她母亲蹭饭,自诩为“小白脸儿”。一天晚上,两个人去逛夜市,宋宋刚发了工资,笑眯眯地说:“小白脸儿,看在你几日来乖乖表现,今天给你买件新衣服。” 于是果然挑挑看看,拣出来一件格子衬衫,象牙白和棕褐色相间,看着很素雅,拿出来在旗正身上比划比划,还没说什么,老板就口若悬河:“小姑娘好眼光哦,这么帅气的男朋友,穿什么都好看了,真是好福气哦。”说得宋宋抿嘴笑了,旗正洋洋自得,摸着自己的脸笑了半天,趁她付钱,俯下身来凑在她耳旁低声说:“耿二二,你真是好福气哦,有我这么帅的男朋友。” 旗正后来一直喜欢穿那件衬衣,套上牛仔裤,篮球鞋,更显得跟个大学生似的,小麦色的皮肤、漂亮的侧脸,笑起来尖尖的虎牙。宋宋有时都会觉得恍惚,这是那个精英一般的男人旗正么? 在澳门几乎是最快乐的时光,轻快,缓慢,没有负担。就像澳门上空的白云和蓝天,凝固一样,缓缓流动,比浓稠的蜂蜜还要缓慢,却甜腻得刻骨铭心。 临回n市答辩、准备毕业事宜的那天晚上,宋美琴跟楼下几个阿婆聊天,还嚷嚷着要互相加qq。耿宋宋正在家里收行李,忽然收到旗正的短信:“二二,快来帮我整行李~~” 她叹口气,这家伙恐怕是又想找机会占点便宜。旗正此人,色心不小,往往得寸进尺,每次两人独处,宋宋总是吃亏的一方,不过嘛——最近几次,宋宋颇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意思,每每把旗正欺负得气喘吁吁,又无可奈何。 旗正不敢更进一步。有次俩人吃完饭沿着花园小径散步,在人烟稀少处,看见旁边儿情侣在角落里亲来亲去,后来手脚也不老实起来,羞得宋宋没脸看,拉着旗正就跑了。彼时旗正还一本正经地说:“放心吧耿二二,我都做好了常年禁欲的准备了。” “唷,你这么好心啊?听着还怪可怜的。”曾经风流倜傥的旗正也有束手束脚的一天,无奈宋宋还是传统,坚持婚后性行为,旗正也不敢动手动脚,只能望梅止渴、画饼充饥。 见宋宋这么说,旗正忽然又嬉皮笑脸,捏捏她的脸,不怀好意道:“既然我憋得这么辛苦,那你快点嫁给我吧,免得你老公度日如年——” 话虽如此,旗正真的十分尊重她,不敢乱来,简直修炼成忍者了。想到此节,宋宋忽然灵机一动,她早对旗正有一事十分不满,只是每每提出,他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马上要回n市,不如赶快解决掉。于是理理衣服,做好了战斗准备,打开旗正家大门。 “旗少,咱们还没回n市呢,您是跑步提前进入奢靡颓废时期了么?行李都要我帮你整理,好大的胆子——”宋宋一进他家,就看见旗正在那儿傻笑,一地狼藉,衣服、电脑、游戏机堆了一地,零食还有一大堆没吃完。 旗正脸皮倒是厚,不管不顾地,把门一关,就故作凶狠道:“快点,献吻不杀。”说完就跟饿狼扑食似的,一把揽住她,眼底似流淌的河流,不尽地缱绻。 part27 “慢着——”宋宋伸手按住他的他的嘴巴,眼神狡黠,抽身出来,左顾右盼,一看远处放了张板凳,赶紧牵住旗正跑过去,兴致勃勃地踩在凳子上,个头终于高出一大截。 “干吗呀——明天都回去了,还不给咱们的澳门之行留个好结尾?”旗正色心大起,抱着她不松手,胡乱亲来亲去,宋宋“哗啦”随手捞起来件外套,罩在他头上,严肃道:“好结尾?行啊,你别急,你别动,等着。” 说完旗正果然不动了,自己傻乐起来,宋宋却仍然把衣服罩在他头上,隔着薄薄的棉布料,两人的气息交互,或许是被蒙住了眼睛,旗正失去了视觉,其他感官变得尤其敏感,只觉得腮旁一热,宋宋凑在他左耳边,轻轻喊:“旗正……”两只手揽住他的肩,整个人伏在他身上,隔着衣服,宋宋轻轻用脸蹭着旗正的轮廓,时不时轻轻亲两下,他的鼻子长得高挺,微有驼峰,眉骨极高,宋宋一寸一寸探索下来,已经让旗正气喘吁吁。他手上开始不老实,宋宋掐他一下,警告道:“说了让你别动!” 他沙哑着嗓子说:“你想干吗?明天要启程回去,你今晚就急着把你老公办了吗?” “滚,闭嘴闭嘴,坏气氛……”宋宋不满极了,气的咬了他耳朵一下,紧接着环住他的腰,手指灵活。旗正只觉得口干舌燥,终于忍不住要抓住她的手,再让她玩下去,今天晚上就不止是亲一亲而已了。没有给她名分之前,他不敢起这种贪念。 谁知宋宋贴上他的唇,隔着衣服,旗正只觉得意犹未尽,只想扯掉那碍事的衣服—— “慢着,不准动……”宋宋的声音在他听来极有诱惑力,嗓音带了慵懒,尾音上挑。可是他真的搞不清楚宋宋葫芦里卖什么药,心急如焚,伸手揽住宋宋,嘴里胡言乱语:“小祖宗,你到底想干吗?” 宋宋轻快地跳下凳子,一步步后退,笑说:“答应我一个条件。”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怪不得今天又是主动,又是玩花样。旗正气急败坏,把头上的衣服一把拽掉仍在地上,长臂一伸就捉住她,嘴里说:“小丫头片子,还跟我谈条件——” 谁知宋宋一闪,让他扑了个空儿,仍洋洋得意:“你不答应,那我可走了?” “你先说,你先说……”让你说了又何妨,先占便宜再说。 “以后再瞒着我,送点贵重的东西,我要你好看,听见没有!”说起这个宋宋气就不打一处来,她一个破学生,哪儿分得出什么百达翡丽,一块表那么贵,她还天天带着挤地铁挤公交,早知道那么贵,她怎么敢戴、敢收,就算收下来,也天天供在那儿,不敢用。谁知就是这块表,直接被人坐实了“包养”二字,气的她起初好几天没理旗正。当初旗正信誓旦旦说这是从家里翻出来的旧表,不知道哪搞出来的,看着好看才给她戴上的。 旗正颇为无辜:“嘿,奇了怪了嘿。我买东西给你,你也不要,天下竟有如此之人,真是奇怪,奇怪。”说完又顾左右而言他,说:“二二,你别动,你脸上沾了个脏东西。” 宋宋怎么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一把打掉他的手,复又媚笑着,把他按在沙发上。旗正只穿了件t恤,薄薄的一层,她两只手按在胸前,不住地画圈圈,嘴里还念念有词:“小白脸儿你知道么,我小时候听老师讲,达芬奇画鸡蛋画成了名家,自己回家也练了好久画鸡蛋呢——你觉着,我画的鸡蛋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这完全是在挑战人的极限。旗正只觉得犹如百爪挠心,又觉得呼吸急促,气的他仰着头,胸膛剧烈起伏。宋宋只看见他喉结上上下下,颇为难熬,更添一把火,索性俯身上去,趴在他身上,娇糯糯道:“你就答应我罢,好不好?你也不想我被人骂得那么难听吧?” 旗正早憋得难受,紧紧箍住她,不让她再动,再这样下去,今天两个人都别想睡了! 宋宋心里好笑,还是闹个没完,逼得旗正终于认输,说:“行行行,不买了还不行么?不买还好呢,我省钱!”真是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给她花钱还被嫌弃。 一看目的达成,宋宋心满意足就要起身,旗正哪容得她胡作非为后全身而退,非得反击一番方可,于是反身把她压在身下,凑近她的耳朵,轻轻说:“撩完就跑?”炽热的气息染红了宋宋的脸庞,她只觉得一阵紧张,旗正的身子很烫,让她不知所措…… 旗正见她索性化身鸵鸟,用手挡住脸,不免好笑,玩心大起,亲上她露出的脖颈,光滑白皙,肤若凝脂,好看的锁骨线条,引得他一寸寸探索,愈来愈向下。宋宋早已没了力气,瘫在那里,不知天上地下,旗正卷土重来,一把按住她的手,轻而易举地深入敌后,唇齿留香,手只凭着本能探索着衬衣下的风光——扣子怎么这么多? 忽然一阵敲门声,惊得两人都是一震,门外人竟然是宋美琴:“小正,宋宋在你家吗?她不在家,又没拿手机……” 旗正咽了咽口水,半晌才说:“她、她刚才来我家拿了个东西,又说出去买个东西……估计待会儿就回家了吧……” 宋美琴“噢”了一声,又叮嘱道:“今天早点睡啊,明天一早的飞机呢!” 说完走了,两个人屏声静气,半天才敢动弹,若不是夜色如墨,室内灯光昏暗,宋宋早没脸见人了,衣服扣子被解开几粒,露出蓝色碎花的内衣,旗正也是衣衫不整,呼吸急促,赶紧转过身,宋宋一边扣衣服,一边伸脚蹬他两下出气,赶紧回家。 第二天清早三人搭飞机回到n市不提,一路无话,时光如梭,宋宋拿到了毕业证和学位证,正式来到“凝力公司”上班。这是邵姐的老公的cma同学的姐姐的公司……宋宋专业对口,在这儿仍然做文案,因为有人介绍,她工作能力得到认可,加上人情社会嘛,总有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总之耿宋宋同学光荣地脱离了投简历、四处面试的窘境,成功来到凝力上班,成为一名小小职员。一切安定下来,已经是入职后的一个月了,正是炎炎夏日,凤凰花开,天空蓝的像一汪碧玉,耿宋宋同学跟妈妈去逛街买新衣。 呃,其实是买冬装啦。这个时候羽绒服什么的都打折来着,母女俩兴致勃勃地起了个大早,兴致勃勃地挤早班车,兴致勃勃地跑到百货大楼。 琳琅满目的商品,香喷喷的香水味道,都阻挡不住母女俩的脚步——直接搭电梯上到六层羽绒服专柜,到那儿一看,果然人潮涌动。毕竟是商场货,打折这种好事,多得是人想占便宜咯。不过便宜归便宜,样式还是不错的,据宋美琴仔细研究,认为某牌子的羽绒服填绒量充足,一举买下四件。 n市实在是太冷,冬天能把人冻成冰棍儿,于是羽绒服一直是非常受欢迎的东西。差不多逛了六七个小时,连中午饭也没吃,才买下六件衣服,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去吃水煮鱼。 母亲宋美琴挑完鱼,低声问:“小正你们俩最近怎么样?” 母女俩最近关系形势大好,从在澳门时便了无芥蒂,也开始谈些感情上的问题了。宋美琴初次看到旗正时,内心十分惶恐,只觉得旗正条件未免太好了一些,两家实在不般配,后来倒也觉得旗正这人心地好,觉得女儿算是苦尽甘来,于是内心打定主意,要重新做人,决不可再出这样的事带累女儿。远的不说,宋宋现在还欠着旗正钱呢。 宋宋倒也坦率,笑嘻嘻说:“妈,我跟旗正,您就不必担心了,好着呢。”她最近忙着写一个专栏,拿到钱,再加上从前一点点积蓄,就能还旗正两万块。 生活步入正轨,身边人顺遂平安,自己也身心舒畅。宋宋的日子可谓是神仙一般,因为“脸皮变厚”,她现下并不在意从前的流言蜚语,和大学时的好朋友都恢复邦交,周末和林映雪出门吃饭,要么便是跟旗正去近郊爬山玩儿,日子爽快。 更加之有一件喜事——路灿白和洪燃要结婚了。 洪家虽然不是很满意这个儿媳妇的家世,可奈何儿子喜欢,他们也懒得费事,就这样应下了。路灿白是何等人,见微知著,没几天,就把洪燃的母亲哄得高高兴兴。于是洪家人越看这个儿媳妇越喜欢,只觉得除了家世差些,其他都是顶好的,虽然未定下准确日子,也没有昭告天下,可已经准备两家相看了。就定在下个月。 旗正带宋宋去“火山”玩,见到这一对准新人,无不喜气洋洋。 “恭喜恭喜,修成正果——”宋宋很喜欢路灿白的性子,见她爱情顺利,自然开心。两个姑娘在一旁商量着婚事,又说要布置成全粉色,又说要去教堂办,叽叽咕咕个没完。旗正见状,便凑过去,油嘴滑舌道:“不如双喜临门,我们两对一起办,岂不更好?”他也是着急忙慌结婚的,今年都二十九快三十了,从前还好,如今父母也是催命一般。 宋宋一把推开他,不耐烦道:“去去去,我才多大?” 她可不想早早套上婚姻的枷锁。 part28 夏日炎炎,林映雪和沈南旅行归来,宋宋公司事情不多,于是约定了为她接风,想了想,又给秦宜梢打电话:“喂,小梢,你如今可是大忙人,动辄不出山的。” 秦宜梢果然忙得脚不沾地,似乎很不方便接电话,压低了声音说:“怎么啦?” 宋宋只得长话短说:“是这样,明天我帮林映雪那丫头接风洗尘,订在‘何日君再来’,沈南不来,就咱们铁三角聚一聚,怎么样?” “怎么不行,你请客大出血,我当然得去。”秦宜梢毫不迟疑,能宰宋宋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儿啊,必须得去,“好啦好啦,我去忙了,你待会儿把时间发给我哦!” 于是次日,三个姑娘在“何日君再来”相聚,提前订了二楼的临窗位置,相见都是欣喜万分。林映雪和沈南考上p大的研究生,放暑假回到n市,大约是还在读书的关系,林映雪看着比从前更年轻,书卷味道十足,皮肤如同剥了壳儿的鸡蛋,细腻光滑,一对眸子漆黑清澈。见她气色如此之好,秦宜梢愤愤地戳着盘中的鸡蛋羹,抱怨道:“天啊,早知道我也念书去了——如今我过得是什么日子,整日被压榨,前儿半夜被张变态打电话叫到公司修改文件!你们瞧瞧,瞧瞧,我脸上的痘痘,真是后青春期时代!” 张姐的变态,宋宋是有了解的,当初在那儿实习,天天帮她接孩子、带孩子,简直就是不要钱的助理,偏偏张姐此人十分市侩,寻常人跟她争不出个高低,只得忍气吞声,和泪吞下。 “这么说来,我还是因祸得福?”宋宋又发挥损友本质,“当初出了那档子事儿,我还哭得跟什么似的,现在想想,离了那群八婆倒也清静。2组的业务能力上不去,据我看,全是因为老张姐上梁不正下梁歪,带头搞八卦、做私事,不是八卦这个,就是给人当媒婆儿。” 秦宜梢听了点头称是,说:“宋宋,我倒真羡慕你,听说你在新公司做得不错?小公司也有小公司的好处,人情味浓一些,不至于跟我们公司似的,尾大不掉。” 两人聊了几句公司,林映雪假装生气地说:“哟,两位白领儿,请别忘记这儿还坐了个活人呢。你们工作上的事情我可不明白,我们聊点感情嘛——”都说着她听不懂的事情,着实难捱。这话说得耿宋宋和秦宜梢都笑了,秦宜梢更是点点她的额头,嗔道:“这丫头,是跟我们炫耀自己和沈南的感情了?行了行了,知道你和沈南最近见家长了,感情进展神速啊。” 林映雪和沈南的事情算是定下来了,两个人好了几年,现在又都在北京读研究生,彼此也是门当户对。沈南家中做些生意,家境优渥,虽然不算是什么大富之家,却也是中产阶级,算是比较富裕的条件了,沈南的父母都是高级工程师,,后来才下海经商的,为人、谈吐也不俗,不是什么难缠的人。林映雪父母呢,一位是内科的著名医生,一位则是大学教授,也算是家世清白,正正经经。两个年轻人长相都颇为出众,外形也登对。双方家中都很满意这门亲事,林映雪已经跟着沈南回家过了一次年,双方心照不宣。只待完成学业,工作安定,就要买房子结婚了。 看着林映雪发自内心的笑容,宋宋只觉得高兴——当初林映雪这样的条件,多得是男人喜欢,远的不说,光读大学时,就有富二代追到学校送花献殷勤,可是林映雪不大愿意,一概拒绝。宋宋问她为什么,还记得当初林映雪头发一甩,掐着腰说:“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宋宋,我说了,你可不许笑话我。两个人谈恋爱呢,条件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我和沈南在一起很自在,很开心。说白了,就是我喜欢沈南,而他又恰好家境过得去,一个巧合嘛。我要是图钱,那全天下有钱的人多了,我难道像狗熊掰玉米一样,见一个扔一个么?何况,我自己明白,我这点脑子啊,想拿得住那些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实在不够看,我也没心情天天提心吊胆,动不动跑去捉奸。我们沈南就不会搞这些事儿,我特了解他。” 两个人是日久生情。 宋宋那时候就觉得,林映雪是个有大智慧的人。比方说,人家夸她漂亮,她虽然会高兴,但内心也清楚山外山人外人,从不会过分执念。大智若愚。 她们三个中,林映雪虽然是最漂亮的,但她今天的平淡的小确幸,却不是因为出色的长相,而是她的情商和性格。就连沈南学长都曾私下说,自己喜欢的是林映雪的性子,她那样的性子,难得。 过了一会儿,林映雪试探着说:“宋宋,当初那事儿,你知道谁做的么?” “知道几分。”耿宋宋倒是不介意,如今是真正不介怀了,不跟上学那时候似的,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特别看重别人的看法。都到社会打拼了,别人的看法,算什么呀?宋宋如今和母亲关系重归于好,和旗正也是感情顺遂,早不在意那档子事儿了,也不想多计较,“费安娜给旗正打电话都承认了,不过么,都是旧事,我也没细问。” 旗正刚到澳门就把事情都交代了,原来是费安娜发布了那些传闻,照片么,也是偷偷拍的,彼时旗正还挺气愤的,可宋宋想开以后,自己反而不介意:“她报复我,无非是要我凄惨,可现在,我过得好好儿的,凄惨的是她啊。也就算了。” 闻言,林映雪大赞她心胸豁达:“若是我,非得把她的假面具撕下来,呸——什么德语系一枝花,我看是朵食人花,见不得别人好。让她孤独终生去吧!我们宋宋和旗正一定是百年好合的。”她对旗正印象十分之好,在可可西里时不过惊鸿一瞥,却觉得他极为可靠,人也善良有责任感。后来知道二人在一起,直拍手,说是自己促成的好姻缘。 一席话说得三人都笑了,秦宜梢笑得脸都给憋红了,直说她嘴巴毒。林映雪不依,举起红酒杯,晶莹剔透的玻璃映着鲜艳的红色:“来,干一杯,为我们三人的新生活!” 清脆的玻璃响,映照着窗外的阳光,五彩斑斓,的确宛若新生。宋宋的确脱胎换骨,不复从前,她坚信生活会好,也坚信友谊天长地久。 周一下班,旗正照例来接她,两人一起上“火山”吃饭。刚进院儿门,却冷冷清清,鸦没鹊静的,旗正和宋宋对视一眼,只觉得奇怪。洪燃是最能闹腾的,况且人逢喜事精神爽,因着和路灿白的婚事,见谁请谁客,天天把“火山”弄得像个夜总会,人声鼎沸,震耳欲聋。怎么今儿如此安宁? 带着疑惑推门进去,“吱呀”一声,沉重的榉木门发出声响,宋宋便瞧见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手中的烟明灭闪烁,满屋子都是呛鼻的烟味儿,整个屋子服务生都不在,冷冷清清,也没开灯。 正是洪燃。 旗正大步走上前,夺走他指尖的烟,训斥道:“像什么样子——”满地都是烟头,想必吸了不少,时不时还踢到个酒瓶儿、易拉罐。 洪燃抬起头,双眼迷蒙,抓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说:“阿正,我娶不了路灿白了!!” part29 “阿正,我娶不了路灿白了!” 洪燃喃喃自语,翻来覆去地重复这句话。旗正看他已经伤心得很,又喝了酒,不痛快的人喝酒十分容易醉,就像当下,洪燃已经神思恍惚。于是,旗正一把扶起他,把他送到楼上的客房,这才走下楼,跟宋宋面面相觑:“怎么回事儿?” 宋宋忙打给路灿白,谁知电话始终无人接听。两个人感情一向好,不至于出这样大的事情啊。可是洪燃眼下醉醺醺的,也不好多问,旗正只得打电话给洪家的阿姨,让他们来“火山”照顾照顾洪燃,这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凉风习习,天已经黑了,就像白色的宣纸染满了墨汁,压抑而低沉。宋宋心情十分受影响,只觉得泄气,路灿白和洪燃感情那么好,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为何如此变故呢。 旗正见她不高兴,便哄着说:“或许是有什么误会,过两日又好了。”于是引着她,说些别的高兴事,又说:“这天儿真热,n市的夏天总是这么难熬,过几日,你请个假,我们去避避暑。” “哪儿那么好请假呢。”宋宋撇嘴,“你以为大家都同你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咦,你可别诓骗我,打量我不知道呢?你刚做了个大单子,老板奖励你有20天的假期呢。”旗正从不打无准备之仗,素来是打探好消息才肯下手的,“从前你不是想去海边,今年咱们就去一趟。你若愿意呢,就叫上你的好朋友,咱们一大帮人,也热闹。你若不愿意、好清静,那么就咱们两个人。” 宋宋被他一说,便心动起来。她最近的确得了个假期,正愁没地方玩呢——忙了这些年,很少出去旅行,于是也兴致勃□□来,当晚回到家,就整理衣服行李,其余的事情宋宋一概不管,都交给旗正处理,于是第四天,两个人就坐上飞机,飞往海岛。 宋宋第一次出远门,自然是高兴万分,刚下飞机,一路上蹦蹦跳跳,旗正在后面推着行李,眼神慈祥,就像父亲看女儿……出了机场打车,宋宋正坐在行李箱上乖乖等旗正,一个姑娘走过来,礼貌地问:“你好,你是中国人吗?” 抬起头一看,只见那姑娘也是短发,看得出经过细心打理,发梢卷曲而自然,垂在腮旁,看起来平添妩媚,脸庞却是九分清纯,大大的眼睛,又圆又亮,与宋宋的干练短发又是不同。 “啊,我是。”宋宋赶紧回答。 那女生似乎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双眼含波,对着她说:“我也是中国人,可是英语不太好。我们坐同一班飞机来的,我刚才听到你男朋友英文很棒,跟人交流很轻松,不知可不可以与你们同行。” 说着,她双手做成祈求的样子,可怜道:“不然,我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在这里人生地不熟——” 宋宋见她实在诚恳,便应了下来。原来女生叫黎雪,是电影学院的学生,刚刚毕业,想来一次毕业旅行,便自己做了旅行攻略,打算独自出游,谁知到了才发现,自己的英文实在蹩脚,恰好看见旗正在跟一个老外问路,如临大赦,这才来攀谈。 两人正说着,旗正便回来了,手中拿着饮料,递给宋宋,道:“快喝,刚才就听见你喊渴——”是橙汁,宋宋最喜欢喝的,况且的确渴了,宋宋“咕嘟咕嘟”灌下,擦擦嘴巴,这才想起来,指着黎雪,说:“阿正,这是黎雪,自己来旅行,人生地不熟,我们带她一起走,好不好?” 旗正打量那姑娘一番,皱皱眉,谁知黎雪见机,赶紧说:“我只是没有预定到酒店,如果到了酒店,我就自己玩,绝不打扰你们。” 她姿态这样低,让旗正也不好拒绝,毕竟人在外,都是同胞,多帮帮是应该的,于是摇头道:“没事,我们一同走。只是现在旺季,不知道那个酒店有没有空房间。” 于是三个人上了计程车,很快到了定好的酒店。黎雪也真是幸运,恰好有客人退租的客房,于是也入住该酒店。宋宋一进房间,脸色大变,从床上拣了个枕头就扔向旗正,可怜他正辛辛苦苦地拉行李,迎头就是一击,打了个猝不及防。 “干吗?”旗正不懂装懂。 “你说干吗?定一套房间,怎么住?你给我下去再加一套。”宋宋怎么不知道他心中的弯弯绕,丝毫不为之所动。 “老婆……你是有所不知,这海景房,你看看,多大的面积,多好的陈设,拉开窗帘,海风徐徐,海浪滔滔,天地一沙鸥,海天共一色……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一套房子是你老公费劲千辛万苦,才订下的,寸土寸金,贵得我都少吃了半月饭,你瞧瞧,我都瘦了!实在没钱加房间了,凑合着住,啊?”旗正还治不了这个小丫头了?他一奸商,别的不会,就会瞎侃,面不改色心不跳,把自己说得是可怜巴巴,就差痛哭流涕。 宋宋听了半天,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伸手给了一个爆头栗子,不耐烦道:“瞎扯什么,你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旗正赶紧收敛了神色,颇为无奈道:“我骗你这个干吗,就这片海滩是最漂亮、人最少的,而附近就这所酒店又近又干净,而这所酒店呢,只有这个房间景色最好、最大,全岛独此一家,别无分店,如假包换……” 说着说着就开始侃,宋宋见他说得真诚,又环顾四周,这个房间格局确实别具一格,地理位置十分好,大大的落地窗倾斜一地阳光,窗外就是波光粼粼的海岸,白色的细砂石似乎都能一览无余。于是信了三分,说:“那行,你让服务生加张床。”说着看了半天,大手一挥,说,“就加在客厅。” 见她口风松动,旗正赶紧点头,说马上去办,狗腿地斟茶倒水。 旅途奔波,宋宋累得头晕脑胀,兴奋劲儿一过,就困了,于是换了睡衣,倒头就睡,醒来已经是接近晚上,只见屋内昏黄漆黑,只开了一盏小台灯,旗正对着电脑处理文件,神情严肃,十分认真,与平素玩世不恭的样子截然不同。 怪道人家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果然不假。旗正坐在那儿,如同雕塑一般,目不转睛,漂亮的嘴巴紧紧抿着,时不时端起白色骨瓷的马克杯,喝一口咖啡,氤氲的白气混合着香浓味道,手指细长而骨节分明。 宋宋看了半天,心里不知为何涌出一股感动,于是悄悄掀开被子,赤脚走过去,伸手揽住旗正的肩膀。 旗正听见动静,回顾一笑,尖尖的虎牙又露了出来,剑眉星眸,似是摄走了人的三魂七魄。 “你醒啦。” “嗯。” 宋宋舒服地在沙发一侧坐下,靠在他肩头,两只手环住他的腰,只觉得温情旖旎,不可多得,小台灯的暖黄色灯罩,把灯光笼得如一池温暖的春水,昏黄而温馨,就这样下去多好啊。就像结婚了的夫妻,陪伴你起居洗漱,睁眼便是他的脸庞,伸手就能触碰到他温暖的手掌。 爱情是世界上最瑰丽的景色,婚姻或许也不一定是枷锁。宋宋的思想渐渐改观了,也许是一觉醒来,看到爱人的感情十分奇妙,让她对生活有了一丝向往。 宋宋靠在旗正肩上,只觉得心里宁静而安定,不再荒凉,若是能一直下去,地老天荒也无妨。隔着旗正薄薄的家居服,宋宋只觉得他腰间有力而微微有肌肉,起伏沟壑,伸手揽住,这是她的男朋友,永远是有力的臂膀。 若是能一直下去。 “耿二二,你睡糊涂了吧?一觉醒来以为是半夜,现在才八点多,你午夜场别来的太早啦……”旗正笑得脸都红了,手按住宋宋的手,不怀好意,又有点儿不好意思,“你看看,你看看,这这这……” 若是能一直下去,除非先把旗正脑子里的黄色思想给废了!!!感情自己在这儿感动半天,都是瞎感动啊!!要不然怎么说这男女有别,果然是思想就不一样。 宋宋“腾——”一下站起来,果断按开房间的大灯,如同白昼,一览无余。宋宋咬牙切齿,转身进洗手间刷牙,只留旗正在那叫:“哎哎哎,怎么走啦?我再给你摸一会儿啊,别不好意思……” 无耻之人,无耻矣。 part30 30自卑 宋宋洗漱完毕,只觉得神清气爽,旅途的疲惫一扫而过,旗正跟进来,一把搂住她的腰,捏了两下,说:“看饿得肚子都瘪了。老公带你吃好吃的。” “去。”宋宋正往脸上拍水,用胳膊肘捅捅他。 旗正不以为意,仍旧凑上去,闻了闻,嬉皮笑脸道:“好香。” 两个人闹腾半天,换上情侣装出门——衣服是宋宋挑的,在某宝购得,最常见的款式,白色t恤上面活灵活现的小人儿,显得二人都年轻活泼了不少。旗正甚少穿这样卡通的衣服,穿上只见俊眼修眉,丰神俊朗,因是均码,旗正穿上愈发衬得肩膀宽阔;宋宋矮一些,穿上去却显得宽松,搭一条白色热裤,汲着人字拖就出门了。 因为已经九点多,两人不想走太远,跟前台一打听,附近有一家海鲜店,做的极好,是一位澳洲人开的,常年客人络绎不绝。于是询问了地点,走了一段路,果然看见一家餐厅灯火通明。 点了菜一尝,果然是鲜嫩美味,大快朵颐。两个人都是胃口大开。 吃过饭,他们顺着海岸散步,细细的砂砾绵软温暖,旗正与宋宋十指相扣,缓缓而行,潮汐往复,不断拍打着礁石。不过此地的海浪十分柔和,并不是风急浪高,反而如同喃喃的母亲,温柔而耐心,秋水长天一色,极目远眺,海与天的分界并不明显清晰,一片混沌。 宋宋没走几步,就吆喝着脚疼不想走了,耍赖往地上一躺,直说:“我要以天为盖,以地为床,风餐露宿,羽化登仙。”其实就是一时玩心大发。 旗正见她这样,索性也席地而坐,手里捏了她一缕黑发,笑说:“你小时候吃的什么,怎么把头发养得这样好。” 她的头发乌黑油亮,起初可可西里邂逅,旗正对她的长发印象极深,只记得小姑娘一把长发,如同上好的绸缎,光亮无比,滑得指尖捉不住,后来在澳门时,宋宋反倒成了短发,后来在旗正的强烈要求下,天天看着她,不许她剪头发,才留到肩头。 “以后可不准再剪头发了。” 宋宋听见,吐了吐舌头,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点点旗正的脑门儿,笑着说:“咦,这话说得奇怪,我的头发,我爱怎么弄就怎么弄,剃成光头也与你无干。” 旗正听见,飞身一扑,把她压在身下,笑着威胁:“与我无关?人都是我的了,怎么头发还不算我的呢?” 两个人笑成一团,宋宋生怕被人看见,赶紧说:“好了好了,你当这儿是你家呢,赶紧起来。”旗正听话,站起身,一身的沙子簌簌落下,他伸出手把宋宋拉起来,见宋宋满头的砂砾,细心拍干净,末了还是嘱咐道:“说真的,可别再剪了,好容易留这么长。” “旗正你可真有意思,你是喜欢我呢,还是喜欢我的头发——若是喜欢我的人,那我就是顶个光头,你也不能嫌弃我;若是喜欢我的头发,现在我就剪下来给你,你自己抱着睡觉去吧!” 旗正听她说完,不由地哈哈大笑,一把揽住她,捏捏宋宋的脸蛋儿,道:“抱着头发睡,不如抱着你睡。今天晚上我抱着你睡好不好?” 如果哪天,天公不作美,弄出个真假旗正让宋宋分辨,那么,最不正经的一定是真正的旗正。 跟旗正在一起快两年,她算是真切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无赖与下限,只要他乐意,永远可以把话题扯到令人面红心跳的方面。 不过嘛,旗正是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儿,当晚还是老老实实抱着被子睡在地上。不过可怜耿宋宋,做了一晚上的梦,除了光头就是长发,简直是卤蛋与海带的结合。 直到第二天清晨,宋宋半梦半醒,被梦折腾得赖床不起。被旗正叫醒时,她还睡眼惺忪,不情愿起床,睁开眼一看,不由尖叫一声,拿被子蒙住头:“旗正,你干吗不穿衣服!!!” 旗正很无辜地看了看自己的打扮,说,谁说我没有穿衣服,明明穿了泳裤。 “要死,要死,你穿这样风骚,要去勾引哪个女人——”宋宋脑袋蒙在被子里,只觉得鼻血快喷出来了,方才惊鸿一瞥,实在让她不忍直视啊……真没想到旗正就是传闻中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啊!!微微有肌肉,却并不显得十分夸张,人鱼线凸显,身躯如同雕塑一般,宽肩窄腰…… 呃,虽然耿宋宋还是小处一枚,但是网络时代么,谁没有对着男明星yy过呢?不过当下看来,旗正身材真的是超好……宋宋羞愧地捏捏自己的小肚子,同为人,怎么自己对身材的掌控就这么差劲呢??? 旗正隔着被子戳戳她:“快点起床啦,今天要去冲浪,你忘啦?” 如果能重来,宋宋是不会选择到海边旅行的。谁都不愿意自曝其短,虽然宋宋瘦瘦的,可是因为没有健身,身材并不算很好……对了,她还非常悲剧地拥有一个瘦子的高发症状,平胸。 不过在调整好心情,把旗正同学赶到客厅,换衣服时,耿宋宋同学又一次感到悲愤——旅行地点是她选的,这也就算了,为什么自己还会选择这样一套泳衣? 手中拿着的泳衣,是她在某宝图便宜买的,还是大二时上游泳课用的,呃,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的设计,当初买可能就是因为便宜加保守?暗红色的设计,牢牢包裹住她的身躯。实在是惨不忍睹哇…… 扭扭捏捏走出去,旗正早已套好了t恤,正站在窗边大口大口喝水,阳光甚好,剪影俊朗,喉结上下而动,酣畅淋漓。看见宋宋出来,饶是他早有准备,也还是不由失笑,上下打量一番,半天才说:“今天我就带你这个幼儿园小朋友去冲浪。” 啊啊啊……到底是为什么,满沙滩都是大美女,身姿绰约,个个都胸大腰细,盘靓条顺,没走几步,宋宋就感到同为女性深深的自卑感…… 宋宋握拳,狠狠地下了决心:“我要买新泳衣!!!我要健身!!!” 玩了一上午,宋宋累得脚都软了,直接躺在沙滩上,一步也不肯动。旗正见她这样,只好哄她说:“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买饮料和零食给你吃,你歇会儿,我们就去饭店吃饭,啊?” 说完铺了块毯子,宋宋躺下,跟周围女人一样,懒洋洋地晒太阳。 不过,宋宋缓过来劲儿,还是觉得有些自卑,左顾右盼,在墨镜后面偷偷瞄别的女人。无一不是穿着比基尼,色彩鲜艳,露出修长的腿和香肩。 不过最极品的要数远处那个美女,腿特长,身材特好,皮肤特白,穿着橙色的比基尼,这种色彩等闲驾驭不了,可她却穿得肤白貌美,周围男人无一不目不转睛。 呃,不过…… 她身边那个怎么那么像旗正???? 两人并肩而行,谈笑风生,果然一对璧人,可是问题是,我才是他的女朋友好不好?耿宋宋扒下墨镜,内心十分不爽。她倒是第一次看见旗正和别的女生说话,当下就气不打一处来。 两人走近,旗正还不觉得有什么,把饮料递上来,又插好吸管,说:“快喝,看你渴得嘴巴都裂了。” 那女生摘下炫彩的墨镜,展颜一笑,说:“嗨,宋宋,我们又见面了。” 原来是黎雪。 part31 31黎雪 “嗨,宋宋,我们又见面了。”黎雪温婉一笑,观之可亲,肌肤如雪一样洁白,仿佛雪堆出来的娃娃,美丽动人,橙色的泳装显得她清新可人,不是一般的胭脂俗粉。 一旁的旗正生怕她吃醋,赶紧交代:“刚才买东西,碰到黎雪,她说想来跟你道个谢。” 宋宋点点头,吸一口饮料,不知为什么,内心有一抹忧色,三人攀谈几句,原来这黎雪也是n市人,不过在北京上学,现在毕业了,还不知道去哪里工作,索性先玩一段时间。临近中午,黎雪说,要请客吃饭,权当感谢,大家也交个朋友。 黎雪热情,二人也不好拒绝,于是一同回了酒店换衣服。 “可不可以不去呀?”宋宋闷闷不乐,坐在床沿上,脚边的行李箱打开着,衣服翻得一团乱,可还是不知道穿什么——她带的全是卡通的衣服。 从前她倒是很少注意穿衣打扮的,万事只求舒服,况且她们在学校,大家都穿成这样,偶尔有几成会打扮的女生,也数量不多。至于上班,大家都穿工装,也很少追求搭配什么的。可是不知为何,今天看所有的衣服都不顺眼,只觉得灰头土脸。 旗正还懵然不知,只在洗手间刮胡子,出来一看她还在那儿坐着,赶紧拉她:“怎么还没换好衣服啊?让人家久等了可不好。” 宋宋撅撅嘴,说,看来美女的魅力真不小,急得你心急火燎的,还梳妆打扮……哼。 旗正失笑:“你吃什么飞醋?人家黎雪是为了感谢你。再说了,我就是等你无聊,才去刮胡子的啊。又不是特意为了见她。” “反正我不想去。”宋宋闹起脾气,往床上一躺。 旗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什么呀?刚才不还喊饿呢,赶紧吃饭去啊,玩一上午了,不累啊?快快快,找件衣服换上,咱们出门吃饭,乖。就穿咱们的情侣装,出去多拉风。” 真是个蠢笨的人! 宋宋越听越来气,索性把他推出去,借口要换衣服,选了半天,还是没个头绪,想了想,还是翻出来一条裙子,灰色棉麻质地,套了双帆布鞋出门去了。 谁知,一到餐厅,看见黎雪,宋宋心已经凉了三分。 只见黎雪站起来向他们招手,一头短短的卷发整齐又慵懒,一条雪纺碎花长裙直至脚踝,米色披肩,整个人看上去光彩照人,原来她淡妆轻抹,几乎没有妆感,却显得十分美丽动人,坐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隔壁桌的男人不时回头看她。 黎雪的长相尚在其次,整个人天生一段风流,气质木秀于林,在人群中也是出类拔萃,偏偏为人还品味极高,只耳朵上戴了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耳珠,再无别的装饰,丝毫不见浮华之色。 可是她身上的衣服、鞋子无一不是质地精良而上乘,气质也是大家闺秀一般。 看看她,宋宋只觉得自己灰头土脸,半点女人味也无,可是毕竟与朋友吃饭,脸上却不敢露出来,其实意兴阑珊,自怨自艾。黎雪巧笑颜兮,提起自己读书时的趣事,又拉着旗正问些旅行的事情。 一顿饭吃下来,宋宋真是食不知味,饶是旗正一直关怀体贴地夹菜、倒水给她,也没有挽回她半分好心情,只能故作轻松,听他们说话,最后竟一句也插不上嘴,在一旁闷闷不乐。下午,旗正带她在附近乱逛,宋宋也没有兴致,黎雪不在跟前,她倒也不再假装,不开心都写在脸上,旗正几次出言询问,宋宋都不知如何张口,于是只摇摇头,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两个人早早回了酒店休息。 睡了一觉,次日早上起来,宋宋倒有几分想开,不免觉得旗正昨天被自己气得不起,莫名其妙当了出气筒,于是赶紧找旗正道歉去,谁知他并不在房间,许是去吃早饭了?宋宋穿好衣服,搭电梯下楼吃饭。电梯里出来两个女孩儿,看着像刚吃过饭的,也是中国人,笑眯眯地说:“刚才那男的可真帅,女朋友也那么漂亮,郎才女貌,匹配极了。” 说着两人回到房间,宋宋愣愣地上了电梯,心里忽然觉得不痛快,到了吃早饭的地方,一进去,就看见旗正和黎雪坐在一株植物旁吃饭,两人谈笑风生,笑语连连。 黎雪今天把头发扎起来,显得十分干脆利索,穿一条米白色的连体裤,虽然素净,却也动人不已。两人不知说些什么,又想起方才别人议论,说旗正和黎雪如同情侣一般,真是般配,心里不知为何,平添怒气,转身回房了。 不大一会儿,旗正进来了,手里拎了打包好的早晨,神色不豫,昨晚二人争执,不欢而散,他倒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把这丫头宠坏了,于是平淡道:“见你没起床,就叫帮你打包了。趁热吃吧。”说完坐下来,自顾自品着咖啡,有意要晾凉她,昨日宋宋莫名其妙生了半天气,晚上也不说话,一个人睡觉去了,真是搞得他莫名其妙。 见他这样,宋宋不由冷笑,方才还笑眯眯的,怎么一回来就这个模样,于是也不吃东西,置若罔闻,躺在床上不说话。 过了半天,忽然听见门响,有人敲门:“旗哥哥,旗哥哥,你们收拾好了吗?” 旗正倒真把这事儿给忘了,忙打开门,不好意思道:“宋宋还没起,麻烦你再等等。” 耿宋宋在卧房听见声音,只觉得那声音熟悉,于是赶忙下床,站在门边一看,竟然是黎雪。 旗正听见动静,转过身,解释道:“方才忘记说了,今天黎雪和我们一道出海。”他一进门,看见宋宋冷冰冰的脸,就把此事给忘记了,只顾得和她斗气。 不生气就不是人!耿宋宋只觉得火都要喷涌而出,她一个小女孩,也是刚毕业,心性稚嫩,本就是喜形于色,忍了一天,终于忍不住,她怎么看,怎么觉得旗正面目可憎——什么男人?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背着她和黎雪吃饭也就罢了,怎么还有脸左拥右抱出海去! 耿宋宋冷着一张脸,看两人并肩站着,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更是眼中喷火,生硬地说:“今天我不舒服,你们去玩!”说完“砰——”一声摔上门,震得黎雪一颤,满脸疑惑,拉拉旗正的衣角,问:“宋宋她怎么了?” 旗正脸色愈发难看,只觉得十分烦闷,又不好发作,只说没事,她不大舒服,歇歇就好了。于是把黎雪先送走,自己进屋去,质问道:“耿宋宋,你又耍什么小脾气?客人还在那儿,你何苦给人家脸色瞧,当初不也是你要带她一起来酒店,临分手你还约人家有空一起玩。” 宋宋是小孩子脾气,只吃软不吃硬,平时发个脾气,旗正毕竟大了她八岁,不至于和她计较,总是一笑带过,哄哄她也就算了,因此两个人极少争吵,和和美美。可是她倒也没想想,旗正也是个人物,素日只有别人让着他,何尝有总让他退让的道理,况且依他的思想,倒真的闹不明白宋宋在耍什么脾气,一下子也是怒气冲冲,觉得她不可理喻。 “我耍小脾气,黎雪脾气好,你大可以找她去啊!”宋宋终归还是年轻,觉得没有脸面,气急败坏,只由着性子说,“你赶紧陪黎雪去吧!别在我面前添堵了!” 旗正听见这话,不由退了几步,收敛了情绪,淡漠地问:“你确定?” 他气势凌人,此刻眼眸光华流转,尽是冰霜。 宋宋吓了一跳,一时间不敢说话,只转过头,谁知一眼看见了桌子上的早晨,又勾起早上所见之事,不由地又添怒气,话赶话道:“你去呀!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去和黎雪在一起好了!” 说完不管不顾地把旗正往外一推,怒气冲冲,自己把卧房的门一锁。 旗正见她这样,心里更是憋闷,转身就走——谁怕谁?他旗正何尝被人这样对待过。饶是宋宋年纪小,也不该这样过分,于是不再多言,推门而去。 过了半晌,宋宋见外面果然没了动静,探出头一看,一室寂寥,连阳光都是懒懒的,空气中漂浮无依的灰尘张牙舞爪,静悄悄的酒店房间。 part32 32长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旗正与黎雪赌气出门去,一路上强颜欢笑。黎雪娇糯糯地唤他“旗哥哥”,时不时与他温言说些什么,谁知刚踏上游艇,因为在浅海,极易搁浅,当下便不知撞到了什么,颠簸了一下,黎雪吓得脸色煞白,紧紧抓住他,声音娇嫩:“旗哥哥。”他恍惚之间,不由生出一股子希望,若是宋宋也能如此便好了,可惜她总是张牙舞爪的,偶尔为之,也是少数。想到此节,旗正忽然觉得自己如毛头小子一般傻气,宋宋这两天生气,可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于是回过神来,嘱咐了船工照顾黎雪,自己纵身跳下海,游回海滩,一路湿漉漉地回到酒店,心急不已,打开房门,只觉得鸦没鹊静儿,找了一圈儿,也没看见耿宋宋的人,吓得他又翻箱倒柜地找行李,还好,行李箱、身份证之类的东西都在。于是坐在床沿,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想了半天,还是担心,宋宋英语不是很好,走失了怎么办。于是又焦急起来,寻寻觅觅,兜兜转转,终于见到她的身影。 宋宋穿一件大红色的分体泳衣,水玉花纹,看起来是新买的,衬得她娇小可爱,皮肤如琼脂,一头黑发垂在肩头,正和一群老外玩儿水球,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一会儿便叫喊着:“累啦累啦,你们人种优势,长手长脚,我好吃亏。”她英文磕磕绊绊,不过好歹也算表达清楚,老外们笑哈哈地,递给她个三明治,一群人坐在沙滩上,吃吃喝喝,连说带比划,看着真是兴高采烈。 旗正那个气啊——真没想到这丫头如此没心没肺,吵完架,转头就去享乐人生,可他也不是个会赌气的小屁孩,怎么肯自己打道回府生闷气?于是走上前,一把揽住她,坐在宋宋身边,对几个老外点头,用流利的英文道:“你们好,这是我的妻子。怎么样?她运动很棒,不是吗?” 那几个老外也是夫妻、老友一起出门旅行的,一群人打水球玩的开心,耿宋宋凑过来,用不熟练的英文问,可不可以一起玩。那群人是美国人,自由随性,又热情开朗,当即同意,一群人玩的酣畅淋漓。这下看见旗正,也都礼貌又热情地握手,与他交谈。旗正是在伦敦学的经济,不过上学时常常去美国玩,聊起过去,一群人哈哈大笑,旗正时不时拿眼睛瞄瞄宋宋,颇为得意,丝毫不见早上争吵时的怒气。 宋宋也回之一笑,早已没了芥蒂,自己想开了——她吃醋无非是觉得自己不够好嘛,可是越生怨气越是差劲,何苦来哉,于是自己拿了钱,跑去商店挑了件好看的泳衣,愈发衬得宋宋青春无敌。玩了一上午,早没气可生了,反倒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白白拿旗正撒气。于是两个人也没再闹别扭,和那群美国人玩了半天,这才分手,打道回府,准备找点吃的填肚子。 路上旗正也不知如何开口,反倒是宋宋毫不在意地耸耸肩,道:“不用解释,我知道你和黎雪没什么,是我多思多虑,无事生非。下午我们便去找她玩,好不好?” 旗正吓一跳,不想她还有这样体贴又认错的时候,于是赶紧说:“我知道我知道,全是我的错。”于是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他本以为宋宋不快活,又不肯说为什么,正发愁呢,一夜辗转难平,早早洗漱完去吃饭,谁知遇上了黎雪。黎雪如解语花一般,温婉地笑着与他打招呼,又约他一同出海去,说自己是第一次,胆子很小。旗正本不想答应——两人出来享受二人世界呢,谁愿意加个旁人进来呢。不过旗正转头一想,宋宋不大高兴,不过前几天与黎雪倒也聊得投契,不如带她来玩,说不定能开解宋宋一番。于是才同意了,谁知上楼,两人一生气,倒也忘了说。 宋宋听完,笑笑,伸手揽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道:“好啦好啦,知道你最好了。”于是又说,咱们吵架,偏偏带累了黎雪,晚上请客吃饭,也算赔罪。于是一路欢声笑语地回去了。 晚上请黎雪吃海鲜。 宋宋不复惆怅,随便扯出来件衣服套上。挽着旗正的手便去了。路上,她狡黠地说:“哎,旗正,黎雪那么漂亮,你是不是动心了?” 旗正吓得指天发誓,天下那么多美人儿,我怎么敢见异思迁。何况有你在怀,别的女人再漂亮又何妨?? 席间宾主尽欢,黎雪娇糯糯地喊“旗哥哥”,言语轻佻。旗正是何等的人,若非这几日跟宋宋闹别扭,没心思,怎么会察觉不出黎雪的心思,于是只与她四两拨千斤。 不想那群早上的美国人也来吃饭,见到三人,走上前来,一一打过招呼。旗正正愁怎么接黎雪的话呢,就顺坡下驴,道:“难得这样有缘分,我们拼一桌,一起吃一顿。” 麦克看见黎雪,不免激动,笑着说:“嗨,雪,我们不是约好了早上一同打水球吗,亲爱的。我们等了你如此久,你可要请我们好好喝一杯啊。” 黎雪脸色一变,进退两难。旗正生了好奇,问:“原来你们认识?” 麦克豪爽地笑了,脸色红红的,对大家解释说:“我们也是在这里认识的。不过我们很有缘分,不是么?在这里可以遇到哥大的校友,真是你们中国人的老话,‘海泪存知只,天涯挪比您’!哈哈哈哈。” 他一说完,黎雪手中的刀叉发出清脆的响声,看得出十分尴尬。 宋宋眼珠一转,想起初见时黎雪说,自己不会英文,可否同行,原来早已是有预谋。哥伦比亚大学的学生,怎么可能不会讲英文呢?今日之事,可谓是群美国人带来的意外。她看着黎雪一张俏脸涨成红色,实在不忍,于是端起啤酒道:“黎雪,今天早上的事儿实在对不起,我和旗正闹了点别扭,可是却对你发了脾气,实在对不起。请你原谅。”于是一饮而尽。 晚上回到酒店,宋宋先洗完澡趴在床上翻看时尚杂志。旗正洗好澡凑过来,问:“咦,平时不见你看这个。” 宋宋握拳:“你不觉得我太灰头土脸了吗?土里土气的。我要变变变。” 旗正倒真没在意,或许爱到至深,就不再在意那些浮华。他觉得宋宋穿什么都好看。 宋宋见他傻傻呆呆,不免逗他:“旗正,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正眼儿看过我,连我穿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不穿才好看。”旗正不开黄腔就不是旗正。 “去去去。”宋宋倒是真心与他沟通,一把扔掉杂志,不无叹息灰心地走到窗边,看着繁星点点,心下生出几分对未来的惆怅,“这次出来旅行,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百无一用,看见沙滩上那些热情的姑娘对你侧目,才知道你是多么耀眼的人,两下对比,觉得自己真是不值一提,连站在你身边的资格都没有,长得不漂亮,甚至有几分拿不出手,带不出去。就连这次吵架,也是源于我自己的不自信,不知不觉,我已经开始害怕失去你了。” 旗正见她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眸如星,不由地心下一动,亲一亲她的眼眸,道:“耿二二,我们最初认识的时候,你就是这样,不对,当时在可可西里,你可比现在狼狈吧?可是早在当时,便情根深种。若是我嫌你,何必那么煞费苦心地追求你?你要记得,在我的心里,耿宋宋是最好的人。” part33 33爱是克制 他轻轻揽住宋宋的腰,低声细语,声音悠扬。 “我喜欢你,不,我爱你。爱你开心时的笑声,也爱你每一分小脾气。爱你爱的草莓和热可可,讨厌你讨厌的洋葱和肥肉。我爱你,爱到想把每一份喜悦都与你分享,爱到愿意承担你所有的不愉快。” 旗正依次吻过她的额头,杏眼,桃腮,樱唇。 “我爱你的额头。” “爱你弯弯的眉眼。” “爱你的鼻尖。” “爱你总是粉扑扑的脸庞。” “嗳,我最爱你这里,也最恨你这里。”旗正亲一亲她的嘴巴,惩罚般地咬咬她的唇瓣,“亲起来像豆腐,软软的,可是总说些让我伤心的话。” 宋宋被吻得动了情,柔柔回应,缠绵悱恻:“我以后再不说那些话。” 旗正一路吻下去,只觉得她太瘦了,锁骨凸起,有干脆利索的线条,手轻柔地拂过一寸寸肌肤,不住摩挲,犹如珍藏家鉴赏最珍贵的宝物,一丝不苟,生怕用了力。宋宋气喘吁吁,仰起头,望着房间天花板上精美绝伦的水晶灯,璀璨晶莹,盈盈流彩。 “我也爱你这里。”旗正嘴上不忘占便宜,隔着睡衣,亲还不够,还含糊不清地说着让人脸红的话。 宋宋手撑住窗台,只觉得喘不过气。 “小兔子很可爱。”旗正点点她睡衣上绣着的小兔子,毛茸茸的,憨态可掬,白白的,却醉翁之意不在酒,隔着小兔子,亲来亲去。 宋宋脸都涨红了,看着他的头顶,心里直骂他不要脸。旗正却心有灵犀一样,忽然抬起头,重回唇瓣,略带强硬地撬开她的唇,轻拢慢捻,品尝着这最可口的佳肴。他几乎要忍不住了,手盖住她的小兔子,使出浑身解数,直叫宋宋燥热难耐。 动情处,宋宋不好意思地说:“会不会很小?” 旗正笑了,眼眸里带了邪邪的笑意,亮晶晶地如同窗外的繁星闪烁,双眼迷离。 “没关系,多吃肉,会变大的。” …… 宋宋打了个冷战,才发现自己的睡衣被解开几粒扣子,半褪半露,春光旖旎,不由地捂住脸,只觉得丢脸万分。旗正却强硬地扣住她的手,眸子璀璨无比,光华乍现。 “看着我。” 宋宋是这样听话的人,乖乖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或是微笑,或是隐忍,或是动情,甚至把他的模样刻进心底,他高高的鼻梁,与尖尖的虎牙,深邃的眼窝,就像电影中的吸血鬼,渐渐吸走了她的内心。 “我爱你。” 旗正把宋宋打横抱起,放在床上,一把拂掉床上的手机和杂志,因为怕宋宋害羞,便自觉伸手关掉了房间内的大灯,只留床头一盏小灯,幽幽闪光,一室旖旎。 宋宋躺在柔软的床上,只觉得如同深海一只小舟,不知来路,也不曾了解前路,这是她不了解的世界,也是从不曾踏入的世界,宋宋从不知道,这感觉竟是如此有魔力,令人如痴如醉,忘记自我。 她闭上眼,感受旗正每一寸肌肤。他早已难以克制,脱去上衣,俯身亲吻,饶是如此千钧一发的时刻,旗正却仍是如此温柔,已是难得至极,仍然温言相抚,低声安慰,十指紧扣,前戏做足。宋宋与他肌肤相亲,终于亲身感受到他有力的臂膀与精瘦的身体,手生硬羞涩地游走在他的后背——这完全是一种本能,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却让旗正愈加难耐。 待旗正的手轻轻滑过她的小腹,宋宋竟是一惊,嗓中一声嘤咛,抓紧了他的背。心中虽知不妥,却一阵电流似的,直叫她说不出话。 空气渐渐燥热,就连□□在外的皮肤也是滚烫,宋宋只闭着眼睛抱住他,渐渐身不由己。 …… “叮——”手机声响起,二人皆是一惊,旗正皱皱眉,手上的动作停了,宋宋只觉得满身血液凝固,匆匆坐起来,身上睡衣脱了一半儿,挂在身上摇摇欲坠,不免觉得羞愧难当,还好灯火昏暗。手机仍然在孜孜不倦地响着,却不知被旗正丢到哪里了,她手软得都扣不住扣子,旗正看见,便一把把她揽进怀中。宋宋坐在他身前,侧着脸看他,旗正皱着眉,却十分细心地为她一粒粒扣上衣服,他虽然表情十分不爽——谁被打扰都会觉得不爽吧!但是眼眸中却尽是疼惜,随即拾起地上震动的手机,递给宋宋,拍拍她的头,转身进浴室冲凉去了…… 电话是秦宜梢打来的。 因为是越洋电话,宋宋没有接,想想旗正买的wifi还多,于是上了网,问:“怎么啦?” 秦宜梢问:怎么不接电话?陪我出来喝一杯,我心情不好。 宋宋为难:我跟旗正出来玩了,要不然你找林映雪,她不是正放暑假。 秦宜梢见她这样说,便说算了。 旗正冲了个凉出来,颇为幽怨地说:“谁给你打的电话,什么国家大事?”难得宋宋配合,偏偏却被打断。 宋宋裹着被子不理他,闷闷地说:“我要睡觉!” 旗正知道她是害羞,于是轻轻吻一吻她的额头,抱了被子出去睡觉不提。 转眼韶光过,旗正与宋宋度假结束,回到n市,特意挑了一天周末,约了秦宜梢与林映雪出来,把伴手礼送给她们。林映雪看了很高兴,笑嘻嘻地说:“宋宋,你果然不是见色忘友的家伙啊。”于是看看手中的礼物,有海岛的特色,也也有一瓶香水,价值不菲,很名贵的牌子,几个姑娘去商场逛街也从不敢凑近看的。 给秦宜梢的则是另一瓶花香基调的香水。 宋宋解释说,这是回程时在香港转机时买的,比内地便宜些,而且是旗正的心意。 林映雪果然大笑,果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也能沾沾光。 说了半天,林映雪忽然放下手中的刀叉,小心翼翼又十分不怀好意地说:“宋宋,你们有没有做什么大人的事情呀?” “听不懂听不懂。”宋宋不好意思,扯开话题,“赶紧吃你的饭,不是你要点的千层面嘛,待会儿不好吃了。” 秦宜梢捂着嘴笑,说:“看样子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哦。” 宋宋见她们误会,便赶紧解释说:“瞎说什么呢,真的没有。” 见她说得坚定又坦然,林映雪反倒吓了一跳,把盘子一推,问:“不会吧!旗正从前不是很花的么,从未缺过女人,怎么……你们也两年了吧?这这这……” 她结结巴巴了半天,仍是震惊不已,将面前的柠檬汁一饮而尽,竖起大拇指,对着宋宋道:“我算是服气了,宋宋,赶紧结婚吧,这样的男人可不多了!你们也好买票上车嘛,别没得把旗少憋坏了。” 宋宋在闺蜜面前也没了那点儿羞涩,不由好奇问:“难道你……” 林映雪倒是痛快承认,说是在大学时就和沈南进行了爱的升华,不过每次都做措施,从没有中过招儿,言语间颇带自得,还推荐了几个牌子的安全套。 “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好意思……这还没结婚,总觉得有点儿急了吧?”宋宋从前是从未想过结婚、恋爱的事情,许多事情都是事到临头才学会,这段与旗正的恋爱谈得也算是磕磕绊绊,好在旗正大她八岁,许多事情看得开,也极为包容她,教会她如何去爱,如何去表达,如何去沟通。可是这种事,也没强逼过她,于是渐渐搁置。 秦宜梢和林映雪都不约而同地说:“这种事情的和谐也是很重要的嘛——总不能一头摸黑地结婚,婚后磨合吧?你无非要的是一个名分,旗正不是也愿意同你结婚吗?不如早早办了也好。” 吓得宋宋赶紧摇头,她才多大,又是初恋,怎么想得到结婚的事情!结婚成家,宋宋却觉得,自己的肩膀还担不住一个家。社会上风雨交加,她还未完全适应,又怎么肯快快成家呢?她想的一个头两个大,又记起秦宜梢去流产的那天,痛得撕心裂肺,不由地更加害怕。 其实宋宋并不是不愿意不爱旗正。只是她的心太过稚嫩,心智又完全幼稚落后,许多事没有好好考虑过,害怕多过期待,害怕怀孕,害怕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part34 34路灿白与洪燃 一切生活回归正轨,渐渐深秋,n市秋高气爽,天空开阔而高悬,旗正却少见地忙了起来,竟然跑到欧洲出差去了,一去便是一个月。宋宋却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分隔异地,相思病难医。每天视频通话,她都看见旗正眼圈乌黑,面容疲倦,于是也不忍心说太多。旗正每次都记挂着时差,专门挑宋宋下班、不忙的时候打来,可自己的睡眠时间却得不到保障,后来宋宋强迫着他空余时间再发邮件给她,平时不要老打电话,晚上要好好睡觉。 于是渐渐地,宋宋习惯了拿手机拍下自己生活的一切。 路边第一片枯黄的叶子。 宋宋在办公室电脑前摆着的仙人掌。 偶尔工作忙,订到了好吃又好看的外卖盒饭,里面一枚煎蛋隐隐是爱心的形状。 宋宋和妈妈学习煮菜,却炒糊了的番茄炒蛋。 周末同事庆功聚餐,颜色好看的鸡尾酒。 秋天的大雁成排成排地离开,这是个离别萧瑟的季节。 …… 她把自己的生活都拍给旗正,却始终没有收到旗正的照片。 “太丑了呀。”旗正疲惫沙哑的嗓音还在故作幽默,其实早已连轴转了三天,吃住在会议室,和国内董事开会,和外国公司开会。他公司向欧洲输出的电视出了问题,被莫名其妙地卡住进度,可是资金早已投入,国内宣传也开始进行,因为本国文化输出不算成功,旗正公司这个项目非常得国家重视,当下出了问题,他只得亲自飞到欧洲解决。可是本国的电视剧在国外并不是很火,合作的国家与公司姿态很高,傲慢不已,旗正虽然平时玩世不恭了一些,可是该严肃时也不会嬉皮笑脸,于是老老实实地盯进度、和所有一线的职工同吃同住,为了这个项目的成功而努力争取。 他的世界宋宋并不是很明白,可是她希望自己不要成为那个负担。于是每次都乖乖地跟旗正讲一些开心的事情,乖巧懂事。 宋宋在n市,除了上班就是回家和母亲学煮菜,她愈来愈对厨房感兴趣,觉得是解压的好地方,更想做一道拿手好菜,等旗正回来做给他吃。这天刚下班,路灿白打来电话约她出去聊聊。 路灿白消失数月,忽然出现,宋宋惊喜非常,匆匆忙忙拿了包就打车去了订好的咖啡厅,路灿白就坐在角落。看见她,宋宋不由地大吃一惊,路灿白整个人消瘦得脱了形,大大的眼睛深深凹陷,曾经圆润的脸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高高的颧骨,整张脸苍白没有血色,不过是初秋,路灿白却穿着一件厚厚的毛衣,头发如枯草一般。 这还是曾经神采飞扬的路灿白么? 路灿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对她一笑,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推了过来,说:“麻烦你交给……洪燃。”她说话时一停顿,似乎提到那个名字便心如刀割,盈盈有泪。 宋宋接过那个信封,询问了是否可以打开,得到肯定的回答,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里面掉出来一张支票。上面的金额多到令人咂舌。 “你这是做什么?” 路灿白似乎很冷,捂住手中的热可可,双眼失了神,想了半天,才说:“洪燃的妈妈给我的,要我离开洪燃,是不是很狗血呢?我倒真不知道,我的青春这样值钱。” 白烟袅袅,路灿白终于说出当时发生的事情。原来二人结婚的事情本来已经尘埃落定,可是洪家在调查她时无意发现,路灿白根本不姓路,而是姓张。而她的父母,是早年震惊全国的大案主犯,早已被枪决,只留下她一个女儿。她奶奶养活了这个唯一的血脉,并且为她改名,所以路灿白随奶奶的姓氏。 洪家不愿意娶一个这样的儿媳妇。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她这样的女孩,身上流的血,又岂是清白干净的!我们不求一个门当户对的儿媳,可她也差的太多了!!”洪燃的家里人坚决地拒绝了这门亲事。路奶奶听说,哀叹儿女作恶一死了之,反倒带累了孙女,于是也一病不起。 路灿白这段时间,心力交瘁,照顾着病榻上的奶奶,又要上班,医院就像是个吃钱的机器,每天都立等着大笔钱做治疗吃药。洪燃的妈妈知道后,送来一张支票,钱足以支付奶奶的医药费,也够她下半辈子生活。 可是她不要。 “宋宋,帮我交给洪燃。”路灿白笑一笑,那笑是苍凉的,“我奶奶的病,听说北京的医生比较擅长,我准备带奶奶北上求医。” 宋宋一听慌了神,按住她的手,说:“洪燃他可知道?” 路灿白摇摇头,说:“他从小懦弱,我知道,他这会儿一定很不好受,可是那毕竟是他的家人。我又何苦再出现,逼他做出选择?你也不必告诉他我的去处。若你说了,我可再不与你联系。” 宋宋急得出了汗,皱眉说:“你只说他懦弱,可你知道么,洪燃这段时间连家也不回了,整日喝得烂醉,旗正说过他几次,可洪燃整日就没个清醒的时候!你忍心看他,没了家庭又没了你么。这样艰难的时刻,你应当与他一起度过才是啊!” 说了半天,路灿白也没有吭声,只坐在那里愣神。 “阿白,你见一见洪燃,好吗?你能联系我,我很高兴,可是若我瞒着洪燃,把你放走,那我也无法面对洪燃。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只希望你们和好如初,至少见一见,好吗?” “以后吧。”路灿白只笑了笑,拿起包,“我知道你难做,不过,等我调整好,一定会联络洪燃的。”说完离开,宋宋不敢再多说,路灿白此人倔强有主见,若是一味用强,她以后倒真的不会再与宋宋联系。于是只得收好支票,准备回家。 因着路灿白的事情,宋宋半天都没缓过神,只觉得心中忧伤,为何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拿出手机,上面空空的,没有短信,也没有邮件。想必旗正还在忙碌,母亲宋美琴出门锻炼身体去了,耿宋宋独自在家心中更是黯然,伏在枕上,随意看着新更新的韩剧,上面的男男女女虽然历经波折,哭哭啼啼,不免心烦,索性关掉了视频,埋头就睡。 她睡得晕晕乎乎的,忽然手机一响,耿宋宋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已经是后半夜。 “喂?” “宋宋,我回来了。” 旗正的声音沙哑而沧桑,但语气却是十分轻快,喜悦万分。 欸? 耿宋宋一下坐直身子,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身旁的母亲睡得正酣,她不敢大声说话,天气凉了,宋宋随便拿了件长大衣罩在睡衣外面,就来到走廊,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旗正笑得很得意:“提前回来的还叫惊喜吗?我就在你楼下。”果然,宋宋伏在窗柩上,看到楼下旗正站在那里,挥挥手机,亮光一闪。 宋宋想了想,把门一锁,挂掉电话就跑下楼,远远就看见旗正满含笑意的脸庞,大概是瘦了,棱角分明的脸庞线条尖锐,却因为笑意漾出而柔和许多。 就是这样的男人,一如既往地张开双臂,一如既往地拥她入怀,一如既往的温度,一如既往的心跳。 一如既往地说一声,我爱你。 宋宋伏在他怀中,紧紧抱住他,只觉得旗正的西装凉凉的。他身上熟悉的清冽味道瞬间沁满心房,略带一点点尼古丁的清冷,伴着夜色的浓稠,调配出醉人的芳香。 “你是不是在这里站了很久?” 旗正摸摸她的头发,揉乱了她已经长长的黑发,笑眯眯地说:“耿二二总是这么聪明。”他的飞机刚一落地,司机前来接他回家。可是旗正还是把司机打发回去,独自驱车前往宋宋家。漆黑的夜晚,空旷的街道,也许思绪更加容易飞驰,路边巡逻的巡防队员打着手电,路灯孤寂地亮着。 他忽然很想见到自己心爱的姑娘。 筒子楼家家户户都睡着了吧?一丝灯光也没有。不知道是谁家的小狗时不时叫两声。旗正在楼下站了很久,只觉得自己如孤舟漂泊,躯体空冷无依,在浩瀚的夜空颠沛流离。 “我爱你。”他总是词穷,只有这一句话可说。可是,旗正觉得自己怀中拥抱的,是整个世界唯一清晰可见的灯光。那种家的感觉。旗正把她的帽子扣上,轻轻亲亲她的额头。 …… 或许在夜晚,存在着与白昼相反的世界。在这里没有情理,没有逻辑,没有矜持,也没有理智。交织的唇瓣,迷离的眼神,宋宋只觉得自己如在云端。 恍恍惚惚。 恍惚地坐上车子,恍惚地接吻,恍惚地被旗正牵住手,下了车。宋宋揽住他的肩,仰头看着满天繁星,点点闪烁。那大概是一种肯定吧?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到旗正的家。做旧的欧式红色楼身,戒备森严的入户指纹验证,十七层的小复式,宋宋定定地看着电梯中的红色的楼层跳动,1,2,3,…… 谁也没有说话,只有紧紧相扣的手。十指紧扣。旗正的手仍然轻而易举地覆盖住宋宋的手掌。 十七层。 电梯“叮咚”的开门声打破了宁静,让她觉得面红心跳。 旗正在输密码,不知道为什么,电子锁接连两次“密码错误”。终于在第三次,旗正输入了正确的密码,银灰色的大门缓缓打开。 里面一片漆黑。 但是,很快会旖旎而缤纷。 part35 35我看见天空很蓝 旗正的家或许是因为很久没人住,空气里都是灰尘的味道。旗正牵着宋宋的手迈进去,“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第十七层,是路灯无法企及的高度。因而一室漆黑。宋宋攀上他的肩,轻轻描摹着旗正的轮廓。 微微扎人的胡茬,棱角分明的下颔,炽热的唇,高耸的鼻尖。宋宋最喜欢他的虎牙,当下轻轻唇舌扫过,复又重温,尖尖的牙齿,与柔软的嘴唇。 宋宋忽然清醒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大概是思念让人意乱神迷,也可能是惊喜让人身不由己。二人的思念就像喷涌而出的洪水,开闸便没有回头的时候。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汹涌的爱恋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有紧紧相拥的身体的炽热,是真的。 旗正想念这味道,草莓的清香。自从品尝过,就再也难以忘怀,日思夜想,终究难以忘怀,夜不能寐。他肆意吞噬着让他念念不忘的草莓味道,手轻轻剥去宋宋的大衣。沉重的驼色羊毛大衣坠在地上,发出闷响,手上却是柔软的家居服,纯棉质地,下面是丝滑的皮肤……旗正喉结一动,义不容辞地滑入她的衣襟。 “耿二二,你是故意的吗?”睡衣下面空无一物,甜香满怀,手触之处,尽是滑顺。旗正只觉得热血上涌,数月的思念和两年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再也克制不住。 宋宋出来得急,只在睡衣外面罩了件大衣。当下已是脸色一红,紧接着却揽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并不说话,只是吻上他的唇,生涩地探入,主动地寻觅他的舌。 旗正见状更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心急火燎地甩掉西装外套,一把揪下领带,胡乱一扔,只觉得怀中佳人,夫复何求。 “耿二二,小兔子有没有长大?”旗正意乱情迷,加之多日奔波,此刻嗓子尾音带着沙哑感,粗糙却撩拨着宋宋的心,他一边上下其手,一边厚着脸皮问,“嗯?” 宋宋靠在墙上,手紧紧抓住他的前襟,只觉得犹如海中孤舟,颠簸不堪,心中却是喜悦的。 “你最清楚她有没有长大。”宋宋说出这话已经是极致,脸上早已如火烧一般。兼之想起在海岛的那个晚上,差点擦枪走火,旗正也是这样沙哑着嗓子,仿佛笃定不已地说:“多吃肉,小兔子才会长大。” 旗正低下头,一路吻下去,突兀的锁骨,细腻的皮肤。他撩开碍事的衣服,只觉得满目雪白,犹如日出前的千堆雪,一时之间竟然不敢动,生怕日出一到,就会融化。他的手轻轻盖住,就像每一次牵手,温柔和煦,渐渐地,旗正的呼吸炽热急促起来,一把将宋宋打横抱起。他是熟悉自己的家的人,一片漆黑,又时不时吻着宋宋,竟也能畅通无阻地走入卧室,把她轻轻放下,早已急不可耐。 宋宋衣衫凌乱,躺在柔软的床上,只觉得空落无依,只得紧紧抱住旗正,乖乖任人宰割。 “宋宋……宋宋……”旗正喃喃自语,冒险一般,越过山丘,跨过平原,深入腹地。他没有意志力了,他也没有绅士风度了,只知道冲锋陷阵,拿下阵地。旗正只想把自己的印章盖满她的身体,吻也好,手也罢,寸土必争,一步不让。 “旗正……”宋宋觉得难受,像是夏日之中被丢到暖气开满了的房间,滚烫而憋闷,“热……” 旗正本能地捉住她的手,十指紧扣,温声问:“听话……相信我……” “嗯。”宋宋相信他,闭上眼睛,就像一汪碧水,在容器中柔顺地改变形状。旗正从初次以来,从未有如此低声下气、千忍万忍的时刻,当下却体贴而细心,生怕弄疼了她,试探再三,又轻轻含住宋宋的耳垂,双手轻抚,却终归听得身下人轻呼一声:“旗正……你弄疼我了……” 旗正赶忙吻住她,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得硬着头皮往前。宋宋恨得咬住他的肩,疼得眉头紧皱,一双手紧紧按住他的背。 “很快就不疼了……”旗正心疼她,一时之间连肩上的疼痛都忘记了,只好言安抚,轻轻喊着她的名字,“宋宋……宋宋,我爱你……” 旗正的手游走在她弓起的背,渐渐觉得宋宋身体放松下来,不再紧绷,这才细细品尝。宋宋只觉得他皮带上的搭扣冰冷而尖锐,闭着眼睛一把抽出,甩在地上,只听清脆的一声响。旗正伏在她身上,附在她耳旁,滚烫的鼻息灼伤宋宋的耳垂,只听他说:“听话……宋宋,把眼睁开。” 宋宋听话地睁开眼,只见旗正眉头微锁,眼眸却出奇地亮,这是她爱的男人,这是幸福的早晨,半梦半醒,半是白昼,半是黑夜,这是爱她的男人,半是疼惜,半是温柔。她吻上那最漂亮的嘴唇——这个薄唇而不薄情的男人,就是她认定的爱人。 转眼之间已是破晓,日出乍起,一轮红日破空而出,光芒劈波斩浪,直直照射、到屋内。 …… 宋宋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睁开眼就吓了一跳,只见旗正躺在她身边,呃……还好是穿了衣服的。不然也太特么的香艳了。 旗正本就是抱着她小睡,宋宋一动,他就醒了,乐得咧嘴笑,捏捏宋宋的鼻子,说:“二二,你可真能睡啊。你看都几点了。” 她一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自己还□□裸地躺在被窝里,不由地脸上一红,埋进被子,踢了旗正两脚,说:“赶紧出去,我要换衣服!” 旗正笑着把她从被子里捞出来,坐直身子说:“害什么羞啊?早上还是我帮你洗的澡呢。来来来,快点穿衣服,我帮你买了早餐,结果你没醒;又帮你买了午餐,可你还是没醒。你想吃什么?” 宋宋闭着眼回想起凌晨的事儿,好像真的有哗哗水声啊……好像真的被抱到浴室洗了洗啊……好像真的一览无余了啊……她老脸都快丢完了,索性心一横,勾过旗正,娇声道:“好啊——你帮我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