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芜涯之青镜》 第1章 书涯是神人 “外面好多人啊,暮姐姐呢?祭典就要开始了呢。”说话的女子从云临殿内偷偷往外瞧去,只见她一身鹅黄外杉,十七八岁模样,容貌娇俏,眼神透亮,光线穿过大殿,洒在她的脸上,衬得她小脸透红,更显出她柔肤胜雪,好不夺目。 “暮少领一向不喜欢这种场面,今年在祭典之前,就向族老请示看守天池去了。” “天池那么冷,况且已经有人在天池那儿看守了,在这儿多好啊,人这么多,也不用受冻,流月,你说是不是?”说完眼珠溜溜地看着流月。 还没等流月开口,银心又自说自话了,嘟囔着,“祺哥哥不也是不喜欢人多吗,但是祺哥哥就来了啊,不过怎么也没看到他人呢?” 流月与银心年纪相仿,但入这“入云阁”的时间却比银心晚了许多,银心爱捉弄他,流月却不以为意,反而觉得银心甚是可爱。到了人多的时候,银心便一直自己说个没完了。流月开口道:“祺少领他护送圣水,一刻也不能离开,不过这祭典马上就开始啦,你就马上可以看到你的祺哥哥了。”说完看着银心笑了笑。 银心被这么一说,立刻明白流月这是在拿她取乐呢,脸一红,气呼呼说道:“好你个流月,信不信我用银针扎扎你,让你几个月也下不了塌。”说完,银心从怀中掏出银针,坏坏一笑,追着流月在云临殿内满屋转。 天池,是中原一带最大的族群。当下正是多事之秋,天池虽雄霸中原,但也南北受困,边角的小部落担心自己被吞并,经常联合发起战事与天池相抗,天池为巩固中原地位,连年征战颇多。 传闻“天池”族名的由来,是与一座山峰有关。 此地南部边境,有一座山峰,高耸入云,迷雾缭绕,仿若仙境,名曰“入云峰”,其峰顶寒冷至极,长年冰雪附着,但在峰顶处,却有一处池水,不仅不冻结,且热气升腾,远远看去,雾气与云相接处,分不清彼此。族人认为这池水定是能与天相接,是上天恩赐给他们的圣物,再之传言池水有能治伤病的功效,因此,族人便将这池水取名“天池”,被当作族中圣水,整个族群也叫做“天池族”。 但这天池水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饮用的,为保护圣水,天池的管理者,入云阁族老长年派遣死卫守护。族人倘若想饮圣水,也只在天池祭典的那日。 此日便是天池三年一次的祭典,每户族人派出一位代表,由掌管着天池族的族老,带领着他们在入云阁内拜祭上天,并奉上圣水,然后众人伏拜。 天池人崇尚武学,更以铸造兵器为盛,所铸兵器中,又以刀剑最盛,男子好长剑,女子爱短刃。因此,祭典还有一个特别的地方,就是兵器大选。 祭典开始前一个月,族人将所铸造的兵器留下记号交与入云阁,由入云阁兵器堂记录铸造者及兵器记号信息等,到了祭典末,会选出一件上佳兵器,被选为上佳兵器的铸造者会被族老赐予饮天池池水的最高荣耀。 此时,族中众人列队齐齐,站立台阶之下,等待族老到来。 “祭典始!” 云临殿门大开,众人眼光齐聚于殿门前,有的想一睹族老的风采,有的想着自己的兵器能否中选,还有的想瞧瞧族老们身边的四大少领究竟是怎样地丰神俊美,与众不同。 只见族老仲翁身着白杉,长髯飘逸,白发整齐束于玉冠,白衫袖口和底边都用金丝绣着天池的族徽——朱雀盘云,以显示他身份的不同,族老代代相传,每一代都由上一代族老选出。族老的两旁紧紧跟着他的左膀右臂,“百武王”白一首和“千手佛”成其。 白一首被称为“百武王”并非是由于他的武学造诣是百家之王,而是因为他自年少就爱兵器如痴,长年钻研各类兵器,各类兵器的长处短处用法精髓都深谙他心,兵器到了他手里,会发挥出常人所不能的变化,天池的少领多半是由他□□。而“千手佛”成其则是暗器高手,所有兵器,刀剑不沾,唯暗器是他所好,“千手佛”的暗器一出,有如雷雨倾盆,对方毫无躲闪之功,可谓出神入化。 族老的身后也是护卫林立,但有两位女子却是遥遥在人群之列,黑衣女子纤腰婀娜,妩媚动人,眼中似有水波流动,像要把人吸进去一般。黄衫女子娇俏,眼睛在人群中转个没完,这两人便是四大少领之一的苏青芜和药王的传人银心。 族人们在台阶下,唏嘘不已,远远望着苏青芜和银心,心想这两人果真是神采不凡,不过听闻四大少领中的两位女子,一个娇媚非常,一个冷若寒冰。一个善暗器,师从“千手佛”;另一个善剑术。黑衫女子定是苏青芜,不过这另一个娇俏仙女似的女子便是冷若寒冰的紫云剑暮冥雪? “圣水至!” 从云临殿侧门,一个蓝杉男子,手托着盛有天池圣水的杯皿,朝着殿前的祭台走来。蓝衫男子身形顷长,眉眼如剑,眼锋凌冽。众人都眼瞅着圣水,望出了光,只有银心单单只看着他一人,满心欢喜,仿佛他也是一件圣物一般。此人便是四大少领之首——祺少寒。祺少寒把圣水小心翼翼放在祭台之上,便退身到族老的身后。 祭圣水的过程,族老需带领众人伏在地上,对着圣水三拜,然后由族老领述祭词,大意祝愿天池风调雨顺,族人平安和睦,随后再是伏地三拜。随后族人们闭目不语,这是与上天神会的过程,待听到“拜”的口令后再是三拜,如此九拜之后,方可起身。这些结束之后,便是众人期待的兵器大选了。 银心是最讨厌这九拜的规矩,每次大家都闭目之时,她都耐不住睁开眼,左瞧右顾的,扯扯其他师弟的衣服,有一次,她竟用自制的带迷药的银针扎晕了刚入阁不久的流月,此后流月每见到她,便要提防着银心的银针,敬而远之。其他人在此祭典时,也便不敢站到银心身边,战战栗栗。 今年仍然是由白一首主持兵器大选,每年到兵器大选,他便亲自鉴赏比较各个来选的兵器,因无人比他更熟悉兵器。能让“百武王”选为上佳,本身也是无上的光荣了。 白一首行事明快,直接就命人把上佳兵器呈上,族人们当然是希望能够看到自己的兵器,又期盼着能品尝天池圣水,顿时一个个心情动荡起来,目光凝聚。 “此次竟有两件上佳兵器——” 只见兵器台上出现了一柄长剑和一把长刀。 “此次我也是难以决断,遇见这样上好的兵器,舍一可惜”,白一首走向兵器台,从一剑鞘取出长剑,用手一分,突然此剑一分为二,一手雌剑,一手雄剑,原来是雌雄四刃长剑,“此雌雄剑四刃均匀极薄,并为一剑时也能吞吐自如,分为二剑,则轻盈柔韧,攻守俱佳。”说完白一首放剑入鞘,又转而双手取出长刀,刀一出鞘,银光四射,寒气袭来,声沉长久。 “此刀,刀刃极为锋利,刀脊宽阔,身长二十寸,几与长剑相当,但却不厚重,挥洒中畅快有余,实为难得。”白一首眼中禁不住的欢喜,又说道,“重要的是,我在挑选完兵器才知,这刀剑竟出自一人之手。” 众人见此二兵器,已是啧啧称赞,心里羡慕不已,这样的铸造技术,恐怕应是当世第一了,听到刀剑出自一人,更是惊叹。在身后的祺,苏二人,也透出惊讶。 “要是我能拿到这两件兵器其中一件就好了。”流月嘴上情不自禁地说道。 “那可难咯,你要先成为咱们天池的少领,族老才会让你在兵器堂挑选这些上佳兵器的。”一旁的齐仲提醒他道。 “请二上佳兵器铸造者况书涯上前获饮圣水!” 大家正在嘀咕着此况书涯到底是何神圣人物时,只见人群中走来一黑袍男子,驼背弯腰,脸蒙布纱,颇为怪异,况书涯只身走向祭台前,鞠身一拜,大声道,“况书涯在此!拜见族老!” 白一首见不到真容,颇为疑惑,此人竟能铸成这绝世兵器,“你就是况书涯。你真乃当世第一的铸造师了。不过不知你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小人常年居于锻造炉旁,有一年,伤了脸,不想吓到族老和众人,请族老体谅。” 话一说完,成其快步走来,心想此人锻造术举世无双,但却诡异异常。成其天性多疑,只一瞬间,趁况书涯不备,挥手便揭开他的面纱,成其虽年早已年过四旬,但这一挥一揭透出他的身手矫健。 “啊!他可真吓人啊。”银心叫出声来。众人也皆是一惊呼,露出惊恐的表情。 只见面纱下面的脸,如果那还能被称作脸的话,面容疤痕交错,仿佛被烧过,肌肉有的凸起,又的凹陷,有一只眼睛已经看不到模样,脸部的形状也是怪异异常。那张脸让他看起来比同龄的人要苍老许多。 不知为何,见到真容,祺少寒竟心中猛地一触,不名的感觉袭来,随后他感觉手上的蓝影剑竟也振动了一下。他从来不曾有过这样奇怪的感觉,这一来二下,使得祺少寒对况书涯是好奇不已。 被成其这么一试,况书涯竟然镇静如常,淡然说道,“既然非要见我这丑陋之人的面目,在下也没有办法,不过还请把面纱还于在下,在下不想让众人都惊恐于我。” 成其一边心想:这人虽面容丑陋无比,但气度不凡,临危不惊,镇定自若,非寻常人,定要把这个人查个清楚,一边便把面纱还给了他。 白一首也觉得这个人非比寻常,那种感觉似曾相识,好像以前见过,但一时却也想不起来。祭典正在进行,先也不顾那许多。白一首端过圣水,走到况书涯面前,说道:“现将圣水赐饮于你,你当感恩上天赐你铸造才能,愿你所能今后为我天池族造福。” “谢族老恩赐,谢天池圣福!”况书涯拜伏于地,后一饮而尽。众人都欣羡不已。况书涯置杯于案上,转身之间,却瞥了苏青芜一眼。成看在眼里,想苏青芜妩媚之姿,竟让况书涯也不免觊觎。随后又与白一首对视,因二人对这况书涯定是充满疑问,非要查他个明明白白。仲翁则一直不语。 此一来,祭典算是结束了。 “祭典毕!众人散去!” 又是一声高叫,族人们便有序地从入云阁退出,一般来说,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入云阁,因此流月和几位师兄弟负责他们尽数离去,以防有人不备留在了入云阁中。 族老仲翁,白一首和成其三人立刻回到云临殿中,关闭殿门,似有要事相商。 祭典刚一结束,祺少寒便飞速下台阶,想要找到那况书涯探个究竟,可那人早已不见踪影。正当祺少寒忙寻着况书涯之时,突然有人从他身后袭来,祺少寒轻盈一个偏身,反手便将来人手臂擒住。 “祺哥哥!”银心吐了吐舌头,原本想要捉弄一下祺少寒,没想被他反手擒住。 “银心。对我胡闹,你可是没有胜算。” “暮姐姐,叶哥哥又不在,流月他们都找不着了,不找你胡闹,找谁胡闹啊?”说完银心看着祺少寒甜甜一笑,拉着手就不放,“不然你告诉我你问我要那驱寒的方子是干什么的呀?” 祺少寒不再说话,看了看银心,一副不告诉你的表情。 “哟,银心妹妹,又缠着你的祺哥哥呢。”苏青芜缓缓走来,腰肢舞动,眼神柔美非常,却隐隐看到寒光。她用手轻轻触碰祺少寒的手臂,又收了回来,“你的祺哥哥可没那么空闲,不如,让苏姐姐来陪你吧。苏姐姐陪你练银针,可好?” 银心刚要张口,但终没有应声,她弱弱地嗤了苏青芜一声,便放开了祺少寒的手,回身跑了。留下祺少寒,苏青芜望着祺少寒,对着他浅浅一笑。 “苏青芜。这于我无用,你还是省着你这般蛇蝎温柔去对付别人吧。”说完,祺少寒便要转身离开。 “名字带寒,便真是铁石心肠。就像暮冥雪一样。你们还真是般配,都像块冰。”苏青芜轻蔑一笑,擦过祺少寒,径自离去。 第2章 寒心雪所覆 云峰寒冷之至,冰雪绵延,白雾迷蒙,只有一处池水,不断冒出腾腾的热气,此处便是天池。天池水边,几排穿着黑衣的卫士,岿然不动,只有一位女子红衣银发,立于雪景之中,甚是耀眼,倒成了这里的一片风景。银白的发丝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一体,远远一看,像极了画上的人物。 “算算时辰,祭典应该结束了。”暮冥雪自言自语,后转身对着黑衣护卫的领头张易一说,“我当回去复命。你们继续严守,不得出差错。” “是,暮少领。” 暮冥雪用裘袄的衣帽把自己的银发遮掩,后便急急下山了。 “她一个女人,偏要我们听她号令。” “谁让她是少领啊,剑术不是一等一,能是少领嘛。” “从也没见过,谁知道真假,头发还是银色的,偏和我们常人不一样,说不定是一个巫女,会什么巫术呢。” “嗬嗬,是巫女你就怕啦?要不是她整日一张冷冰冰的脸,这小模样我还真是喜欢呢。” “你还真敢打她的主意,她手上的剑可不是闹着玩的。只怕你制服不住,吃不消啊。我倒是更喜欢苏少领,那小腰,那眉目,多看一眼都受不了。” “死在苏青芜身下的男人还少么,那个女人专好以身体勾引男人,一旦上钩,立下杀手。” “嗬嗬,那也总算是尝过了她的滋味之后再死,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说完黑衣护卫里的两人小声笑了起来。 “练武艺不见多勤快,嘴皮子倒是利索,再多嘴就绞了你们的舌头!”张易一回身大声向二人喝道。那两人见张易一凶神恶煞的模样,立刻闭了嘴,不再吭声。 暮冥雪下了山。走了许久,遇见了一片竹林,忽而听闻这竹林中有箫声传来,萧声穿过层层翠竹,悠远绵长,暮冥雪置身其中,竟闭上了眼,只想驻足倾听。此时曲调高扬而细腻,仿佛是清泉,仿佛是水滴,仿佛是朝霞,仿佛是一切美好的景物,只一瞬间,都呈现在眼前。突然,曲调急转低沉,嘤嘤鸦鸦,似乎是毫无章法。这突变的曲调让刚才沉浸箫声中的暮冥雪突然睁开了眼,顿时眉头一皱,开始寻找那箫声的源头所在。循着曲声传来的方向,暮冥雪快步走去,声音越来越近,终于在一小泉边见到了吹奏之人。 那人一身黑衣,背对着暮冥雪,忽听到急促脚步,箫声停住。低声问道,“何人?” “在下有幸听到先生吹奏的萧曲,让人不自禁便想见一见这吹奏之人。” “你懂音律?” “小女子并不懂音律。” “是吗?不过只怕你会后悔见了我的。” “这是为何呢?” 那黑衣人笑了笑,转过了身子,面对着暮冥雪,只见那脸疤痕交错,奇怪无比,令人不忍直睹,不正是那况书涯!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时间如静止了一般。出乎况书涯意料的,暮冥雪并没有露出况书涯期盼的鄙夷或是惶恐的表情,反而说道,“小女子虽不懂音律,但听到先生的箫声从让人欢快沉醉忽而急转直下到让人悲伤不止,想必先生一定非寻常之人,必经历过非寻常之事。” 听了这个女子的话,反而让况书涯惊讶不已。她并没有对他的容貌产生厌恶或是震惊,开口也没有提及他的容貌分毫,只是婉转地说他必经历过非寻常之事。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她也听到了他的喜,听到了他的悲! 况书涯久久站立,竟不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他竟笑了起来,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畅快,第一次,来自一个女子的几句话。 “听姑娘你几句话,很是痛快!不过我不能久留此地了。希望我们以后有缘再见。告辞!”说完,况书涯便消失在竹林的尽头。 这林中偶遇,仿佛是梦境一般,况书涯走后,暮冥雪仍在思索是否真的听到了箫声,又是否真的见到了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不过要回入云阁复命,暮冥雪立马离开了竹林,往回路走了。 “暮少领回来了。”阁内的小厮向族老禀报道。 “让她进来。”小厮连忙打开殿门,接过暮冥雪手上的裘袄,请了暮冥雪进殿。 “族老,天池一切无误,暮冥雪回来复命。” 云临殿内,正中央的朱雀盘龙的族徽威严醒目,血红的朱雀和金灿的飞龙相映成趣。族老仲翁正襟危坐,俯视与高堂之上,在天池,他就是一切的操纵者。白一首和成其立于殿下两旁。仲翁如他的名字一样,已是老翁,长于白一首与成其二人,但他仍是天池明慧之至的族老。仲翁气定神闲,和颜慈目,眉宇间却不怒自威。 “冥雪,入云峰阴寒之地,虽是祭典进行之际,你也不必总是亲自前去,以后就让少寒他们去吧。”仲翁说道。 “多谢族老。若无事,暮冥雪便退下了。” 成其皱皱眉。仲翁笑了笑,说道:“退下吧。” 暮冥雪一走。仲翁看了看成其的脸,摇摇头,笑道:“冥雪从小便是这性子,你也不必总和她介怀。” 成其此人虽跟随仲翁多年,但心胸并不宽广,族老为尊,他并不允许有人露出一丝的不敬重,在他眼里,暮冥雪轻言随意,就是不尊。 “族老,那况书涯是难得的奇材,但此人如若不查清楚,我看他诡异异常,怕是会成祸害。”成其不再理会暮冥雪一事,向仲翁说道。 “在祭典上没有想起,况这个姓倒让我觉得这个况书涯很像以前的况天齐。”白一首提到的这个名字让仲翁突然惊了一下,出现不自然的神情。 “况天齐?”成其看了仲翁一眼,说话的音调骤然变高,后又平静了下来,道:“况天齐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不过说起来,这个况书涯虽然容貌尽毁,举止轮廓确与况天齐相似,他们必定有所关系。” 仲翁点点头,对成其道:“我看也是如此,你去查查那况书涯的底细,越快越好。” “是。” 入云阁虽叫作“阁”,但比之任何府邸都要广阔深嵌。传闻是天池的始建者不喜招摇虚华,又好楼阁庭宇,于是把此筑地称作“阁”。阁内结构繁复错杂,楼宇林立,阁外的人若是贸然闯了进来,容易被困于阁中,然后被阁中的巡视发现,小命不保。 望秋楼伫立在湖水之畔,每逢夏至,这里的荷花便尽数开放,美不胜收,此时,正值荷花最为艳丽的时候。暮冥雪推开窗,满湖的娇红碧绿便尽收眼底,但她并没有多看几眼,只是发现窗边的案台有一个锦袋。暮冥雪疑惑地将锦袋打开,袋中放着一粒药丸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你有旧患,寒气入体,积重伤身,望服下此丸。 旧患?是啊,两年了,都忘了自己有旧患在身。 两年前。 暮冥雪和祺少寒奉命攻占位于天池南部的涅赤部落,本是小小部落,只因涅赤抱着同归于尽的心,全族奋起拼死抵抗,天池轻了敌,以至于五天迟迟没有攻下。但五天的时间,涅赤就算再顽抗,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天池人多将强,终于在第六日夜里,破了此部落,暮冥雪和祺少寒率先攻入,天池攻占,向来是不伤普通族人,不过冥顽不灵拼死反抗的常常大有人在,每每攻占下来,死伤也近大半。于是涅赤族内烟火冲天,族人哀号遍地。 这时,一位妇人抱着一个婴孩,直奔暮冥雪而来,那妇人跪在暮冥雪面前,求她放过她的孩子,祺少寒见那妇人眼神异样,立即在马上厉声叫道:“冥雪,不得心软!”暮冥雪想到自己也是孤儿,一时竟恍惚起来,谁料想那妇人竟趁她不备,拔出短刃,向暮冥雪刺去,那妇人慌乱中只刺中了暮冥雪的胸口。祺少寒见状立刻下马,把那妇人踢开。那人却大笑起来:“你们天池人都该死,都该死!那刀刃上已被我抹了毒,就算我们娘俩都死了,也要拉你们一个!”说完那妇人用刀刺向自己怀中的婴孩,暮冥雪叫道:“不要!”但也来不及了,那妇人最后也自尽而死。 祺少寒只得赶忙为暮冥雪止了血,封住了穴道,防止毒性扩散。离此地七百余里,就是天池池水所在。若是快马马不停蹄,一天一夜应该可以赶到。 顾不得那许多,祺少寒抱着暮冥雪飞身上马,叫来副攻将,急急说道:“你只管清剿涅赤,若是赶不到我回来,便先回去复命!”说完拉了马首便飞驰而去。 “暮姐姐!” 来人银铃般的声音打断了暮冥雪的思绪。不正是银心。 “暮姐姐,你回来了。你手上拿着什么呢?” “没什么。” “哦,那好吧。暮姐姐有好东西也不给银心看看。莫非是什么难得一见的稀罕宝贝?”说完,银心一个快步向前,想要抢来暮冥雪手上的纸条,暮冥雪身手敏捷,一个转身,便脱了出来。谁知银心假意抢夺,另一只手却捞来了案上的锦袋,便迅速取出里面的药丸,凑到鼻前嗅了嗅。 银心立马分辨出这药丸所用的药材,心里嘀咕:这不是用我的方子做的药丸么,怎在暮姐姐这里?一定是祺哥哥。 “哈,我道是什么宝贝,原来是一粒丸子。还给暮姐姐啦。” “你功夫没多少,就是鬼机灵!”暮冥雪接过锦袋。 “叶哥哥听说就要返回天池了。” “说到这个,银心,不日我就要出门办事,我的头发就又劳烦你了。”银心看着暮冥雪一头的银发,说道:“放心,暮姐姐,交给我好了。” 云临殿内。 成其眉头紧锁,道:“兀侈族近年来发展迅速,征战频繁,不日便将会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我们派去的暗人几乎是有去无回,着实让人不得不提防。” 仲翁捋捋白须,缓缓抬目,道:“让冥雪亲自前去,看看这兀侈首领究竟是何三头六臂,不到万不得已,我们切勿轻举妄动。” “这是当然。” “另外,叶里此战大捷而归。我天池三年之内不宜再主动宣战,免得耗损过大,让那些虎视眈眈的族部占了便宜。虽那兀侈族还远不及我天池,但还是要早作防范。一首,你对兀侈知道多少?” 一旁沉默许久的白一首被族老一问,徐徐向前一步,说道:“兀侈是近三年来才壮大起来的。五年前族中曾出现过一次反叛,反叛者想要推翻首领。不知族老还记得吗?” “我自然记得,是首座将领姜化诚,他派人前来天池通信,希望我们助他一臂之力,只望保他做兀侈首领,为天池马首是瞻。” “狼子野心,怎可轻信。且那人贪色好酒,我们稍作动静,他终毁在了自己手上。而后其余乱党四起,幸得出现了一个神秘人全力相助,首领才化解了这场纷争,再后来,兀侈便渐渐壮大起来,但那人究竟是何人物,也无从知晓。” 仲翁皱皱眉,随后又释然一笑道:“无碍。此番前去,便知一二。” 暮冥雪独自坐在池塘边,黄昏的余晖铺满了整片荷塘,荷花的清香扑鼻而来,暮冥雪手中握着装着药丸的锦袋。此时东南方向传来一阵琴声,琴声缠绵,使这偌大的入云阁越显静谧,越显虚无。暮冥雪朝着琴声传来的方向,慢慢地握紧了手中的锦袋。 佟影楼内。 祺少寒独自抚琴,似有万千思绪,忽然他眉头紧锁,脑中浮现起两年前的涅赤一战。 那时祺少寒抱起暮冥雪上马后就直奔天池。暮冥雪在他怀中不安非常,虚弱地提醒道:“祺师兄,此涅赤部族老是志在必得,恐怕......咳咳......恐怕...” “你不必多言,我自有分寸。”祺少寒不容暮冥雪过多言语,眼睛直直看着前方说道。正值初春,一路上细雨绵绵,祺少寒脱下衣袍紧紧裹住暮冥雪,雨丝渐渐浸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襟,暮冥雪伸出手,抓着祺少寒的袖口。忽然,暮冥雪开了口,低声自语:“此刻你我仿若平凡男女般,就此策马离去,岂不快事?”若能策马离去?他能吗?他做得到吗?和冥雪一起就这样不问世事,不管所谓,就这样策马离去?那一刻,祺少寒低头俯看怀中的暮冥雪,她竟笑了。 想到这里,琴调突然变得越来越急促,全无章法,祺少寒仿佛乱了分寸。突然闻得琴声戛然而止,祺少寒手指乱力划过,一根琴弦骤然崩断,血丝从指间瞬间涌了出来。 “祺哥哥,你怎么了?”银心在楼外正听见杂乱无章的琴声,一进门看到祺少寒紧闭双目。“你手指流血了。” “无碍。”祺少寒声音低沉。银心从没见过这样的祺哥哥,呆呆站在门边不敢向前一步。没多久,祺少寒平静了下来,似有微笑地看着银心,缓缓张口道:“银心,我无碍。”说完低头拾起崩断的琴弦。 银心愣了一会,又说道,“祺哥哥,我知道那个方子是你帮......” “什么方子?”银心话音未落,祺少寒眉眼一抬便立马打断,“银心,你记错了。” 银心心里一纳闷儿:怎么祺哥哥装作不知呢?又说道:“我刚从暮姐姐那儿来呢。”听到这,祺少寒站起身来,向案台走去。银心不再疑惑的表情,又继续道:“暮姐姐说她不日就要离开天池去办事。” “哦?”祺少寒静静坐在案旁,倒了杯茶,听着银心小嘴儿说个没完,又回到了那个冷静到心里没有一丝涟漪皱褶的祺少寒。 第3章 食尸又断肠 清泉幽幽,泉水滑石,石碑立在泉边,赫然刻着“宿渊”二字。此时,黄昏的最后一丝余晖也渗透进了这边竹林,渗透进了宿渊泉。竹林、清泉、斜阳晚照,泉水的一边是美不胜收,令人迷醉。但在泉水的另外一边,却叫人的心镜是看得好生暗沉。放眼望去,竟是死寂一般的花簇,花瓣死灰,花叶亦死灰干瘪。 青衫男子正在望着的,正是这一片死寂般的花簇。男子青衫束身,只一根青缎将头发全部束起,发尾垂至腰际,腰上别着一支长萧,他没有吹奏的打算,只是站立泉边,好像在等待什么。 “莫桑,莫桑......”男子口中默默念道。 “阿洛。”身后缓缓传来女子的声音。“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洛宸没有回头。那紫衣女子走到他身边,莞尔一笑,“这莫桑花你总看了几百次了,倒也是看不厌。” “哈哈哈哈——”洛宸似乎并没有听到身旁女子在说些什么,自顾自地大笑了起来。 “何事令你如此开怀?”女子瘪瘪嘴,在为他没有应答自己而生气。 洛宸转过头,看着她,微微一笑道:“无事。” “那个人怎么样了?”洛宸问道。 “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了,不过幸而救得及时,加上那人内力匪浅,不然他可死定了。” “好。你继续照看着。” 天池校场。 天池军正在分对比试。校场最南,祺、苏、暮三少领立于旗下,监督练兵。 “昨天本该是叶里回军的日子,可是到今天也迟迟没有消息。”说话的正是祺少寒,他面有担忧,皱了皱眉。 “听族老说这两天连着都没有叶师弟的消息传来,不知是不是遇到什么不测。”暮冥雪看着练兵的将士,说道。 流月的眼睛瞟了瞟最南的祺少寒,心想:自己要是也能做个少领,别提多威风了,就往校场那么一站,叉着腰,对着练军的兵士们吆喝着。流月就这么想着,脸上已经笑开了花。谁知突然一个绊腿,流月咚地就倒在地上了。 “流月,你又在想什么呢?脸上都笑出好几个肉包子了。”练手的齐仲笑道。 “你别管,你趁人之危,太不仗义了。” “你自己走神,还怪我,这要是在战场上,你的包子脸早就被刺得稀巴烂了,嗬嗬。” “你们俩在干什么呢?”祺少寒在旁看着,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丝毫没有注意到祺少寒来到身边。“流月,听齐仲说你剑术最近精进不少,不如我和你较量较量看看?” 流月一听,站起身来,心里这又是喜又是惊啊,终于可以和少领切磋啦,可是...... “流月,别磨蹭,开始吧。”祺少寒说完,便挥剑向流月出招。流月反应倒是快得很,见祺少寒出招,立马一个退步,剑身回防,祺少寒用蓝影剑以“快”著称,现下却有意使慢了些。一来二去,流月的剑却已是吃不消了,流月沿着蓝影,用尽力气指剑向上,一个转身,转到了祺少寒身后,大声说道:“不来了,不来了。我这剑实在不能和你这‘蓝影’比啊,你那剑可是数一数二的好剑啊。我明知你有心让我,可再比下去,剑没断,先断我这条手了。” “嗬嗬。流月,你的剑我就不说了,不过你的剑术的确有所长进啊,我看用不了多久,四大少领就要......” 祺少寒话音未尽,便被远处小厮的声音打断:“族老请各少领即刻至云临殿。” 祺少寒转身离开。剩下流月在那里瞪大了眼睛,还在才想着祺少寒对他说的“四大少领就要”这几个字上,一时竟愣在那里,莫不是说我也可以成为少领?流月心想道便乐开了花。 “行了,流月!”齐仲看着他发愣的模样,立马猜透了流月的心思,乐坏了,用力一拍他的后脑,道:“梦里可做不了,你还是踏实练习吧。” 云临殿内。 殿中央跪着的竟是叶里带去小楼的一名下属。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叶少领呢,其他的人呢?”仲翁问道。 那人哭哭搡搡,手脚还在颤抖,“禀族老,小的能活着回来实属天池庇佑,小楼,小楼......” 成其等不及这吞吞吐吐的,“快说,小楼那边发生了什么,来信不是说小楼一战告捷吗?” “是啊,的确是大胜啊,虽然我们也损失了不少兵士,但是小楼那边更是全军溃败。事情就出在回军的路上,我们离开小楼七天之后,那日午夜,全军本扎营休息,我睡不着,出来溜达,看到一只野貂,便偷偷出了营,想要追赶,请族老降罪。” “你出了营,然后呢?”白一首不理会那人的请罪,继续追问道“你接着说。” “是。”那人颤颤巍巍,继续说道:“我追了那貂许久,无果,便要回营。当我回去的时候,却发现营内火光冲天,我害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待我走进一瞧,却看见。。。看见所有的兵士都朝着叶少领的帐内杀去,他们就像疯了一样,面目狰狞,待我跑到他们身边,他们都似看不见我,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叶少领的方向冲去,好像只有杀了叶少领,才肯罢休。他们定是着了魔,着了魔了!”说着那人便好似看见鬼魅一般,又颤抖得更厉害了。 白一首紧眉思索,“竟有这等事?你可看的真切?” “你小子说得如此玄乎,叫人难以信服!”成其震道。 “莫不是你们在半路上遭到小楼残部伏击,你见形势不利,便私自窜逃,然后编了这等幌子来糊弄族老?”祺少寒训问道。 “族老明察啊,我可是没有半句虚言啊,小的可是怕极了,本想去救叶少领,可是却在大帐中看不到少领的踪影了,而且,而且......” 成其道:“而且什么,莫要支支吾吾!” “而且,后几日,在我回到天池的路上,一路上都躺着许多我天池的兵士,他们都是七孔流血,血成青色。”那人在回忆的时候,眼睛睁得极大,手脚不停颤抖。 “你果然没有半句虚言。”来人从侧厅径自走入,粉绿衣裙,俏丽的脸上添了几许愁容,原来是银心。 成其道:“银心,你知这是怎么回事?” 银心不紧不慢,缓缓走上前,“这定是中了蛊了。” 众人一听,脸色大变。 银心问那人:“你刚刚说军中所有人都似着了魔一般向叶少领大帐冲去,那些人是否,脸色惨白,眼珠也是全白?” 那人突然一震:“是啊,是啊,我想起来了!他们没有眼珠啊,全白,脸色也是白得可怕,像是......像是......” “像是死人一般,对也不对?”银心道。 “死人,就是死人!” “你说七日都安好无事,偏偏第七日午夜后,才出了这等诡异,对也不对?”那人点点头。 银心现下是确定了十足,“回族老,二位长老,叶少领中的是‘尸蛊’,而众兵士则是中了‘食尸蛊’。这施蛊的人只须先取了叶少领的头发,然后浸入尸油中作法,再将这施了蛊的尸油设法放入他们所食所饮中,便可得手,只是一旦施蛊,需要七日之后才会发作。一旦发作,中了‘食尸蛊’的兵士们就会拼命往中了‘尸蛊’的人那里冲去,直到食其肉,啃其骨方肯罢休。”银心说完,眼中朦胧。众人听到“食其肉,啃其骨”,心中都不禁一颤。 暮冥雪咬牙道:“竟有如此阴毒的巫术。那叶师弟岂非已经尸骨无存?” 一旁的苏青芜不以为意,眼睛瞟了瞟地上的那厮,似笑非笑。 “非也。”银心正色道:“依刚刚此人所述,来路上一路都是七孔流血的兵士,便可知兵士并没有食尸成功。被下‘食尸蛊’的人如若不能把中‘尸蛊’的人啃食干净,是不会罢休的,到了第二天天明,他们还没有完成食尸的任务,便会七孔流血而死。准确地说,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青色的尸油。不过......”银心声音微颤:“就算是食尸未成,中了这蛊的人,也会在‘尸蛊’发作后的七日内,全身渐渐溃烂,比死更加痛苦,此刻怕是九死一生了。只是......”银心斜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小兵。 刚要张口,便听仲翁道:“不错,听闻小楼一族在南蛮一带,一直秘传蛊术,只是无人知是虚是实,今日我天池遭此一劫......如今叶里生死未定。”仲翁捋捋白须,“小兵,你抬起头来,我有最后一事问你。你说的沿路死士,是在哪一带看见的?” “回族老。是在距天池四百里外的山坳间。” “哦?”仲翁不动声色,转而对祺少寒道:“少寒,着你带领几队人,由此小兵带路,立即沿路寻找叶少领下落,不得遗漏一寸一方。” “是,族老。” “另外,沿路寻回的天池惨死的士卒们,将他们也都一定带回,我要为他们好好地送行......” “一定遵照族老意。”祺少寒双手抱拳,低头轻叹,带着那小兵转身出了大殿。 银心见那小兵离开,立刻说道:“族老,那人......” “我知你想说什么。你不必多言,你一起跟去,告诉少寒一旦发现我天池的死士,便杀了那小兵。” “知道了。” “你懂那施蛊之术,你若在,也好防那小楼余孽下手,千万小心。” 听族老这么一说,银心不由松了口气,不得不叹族老明睿,洞察深切。银心便赶忙退出了大殿,追着祺少寒而去。 “族老,你是说那小兵是小楼的余孽?”暮冥雪问道。 “那巫蛊之术,我也略知一二。一旦施蛊,绝无一人可以幸免,那人不是施蛊之人也绝与那小楼关系密切。留不得。只不过我天池的士卒不能白白曝尸荒野,何其凄凉,就让这厮寻他们回来吧。” 暮冥雪听到这里,不由心生黯然,几年来,厮杀不断,征战不停,这样的死伤还是从未有过,想到那么多天池士卒的尸首遍横山间,然后再也不能想象。 兀侈族。“无涯居”内。 灯光昏暗,顺着微风,摇曳。烛火颤动,照着床上躺着的人的脸,忽明忽暗。 “他可真好看。阿洛,除了你之外,这是我在兀侈见过最好看的男子。”紫衣女子嘴角浅笑说道。 “他可不是兀侈人。”洛宸背身对着窗外,淡淡说道。 “是吗?”紫衣女子说完,随后眨眨眼,又说道:“不过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会被人下了那么恶毒的蛊,要不是遇上我,纵他武功盖世,此刻怕也早已废了。若是他醒了,我一定让他好好地给我道谢。”那女子坐在床边,轻轻给床上的人擦拭着汗珠。 “夕姸,他的伤你好生照看着。” “是因为他的剑吗?”夕姸心里明白,若不是因为那人身上配了把好剑,阿洛绝不会对他如此上心。 洛宸没有回答,只是走了出去,取了他的那柄“青镜”,在庭院内练起剑来。只见他一招一式,一挥一洒,宛若游龙,此刻夜静风起,月明叶颤,剑声,树叶声,还有虫声,甚至是人的呼吸,都有层次地此起彼伏起来。青镜剑光凌冽,可刺风破影,但很明显挥剑之人并没有使出青镜之凌,青镜之冽,而是随风而起,随风而落,此境中,只有随意畅快。 “阿洛!那人——那人醒了!”夕姸急急跑了出来喊道,打断了正在练剑的洛宸。 第4章 少年驯神兽 上 洛宸收起剑走进楼中。只见那床上之人眼睛睁着,却是不转,洛宸看着他,过了许久,那人终于清醒了过来,手臂在身边乱抚一番,开口第一句便是:“我云长剑何在?” 夕姸觉得有意思,道:“你还真真是个剑客,大难不死,醒来就要找剑。剑帮你收着呢。”说完,夕姸从案旁取来他的剑,放在床边。 那人立马就要起身,可是却无法使唤自己的身子。 “你就别瞎折腾了。你虽活命了,但是每日还需按照我的方子排除余毒,不然,你就等着身子在这溃烂而死吧。”夕姸按住那人的身子,示意他别动。 叶里看了看在说话的夕姸,呆呆地盯着,似乎一惊,然后又定了定神,看了看一直在旁没说话的洛宸,道:“是这位侠士救了在下么?此大恩......” “诶诶诶,看这儿。”夕姸没好气地点了点他的肩,“花了好几天,每天看护你的人是我,救你这一回可费了我不少精力呢,你这人,可别忘了本姑娘夕姸。” 叶里虚弱得很,不想这女子容貌无双,却是凶得很,弱弱说道:“一定不忘,夕......”说完,便又昏厥了过去。 云长剑?想必自己是没有听错。洛宸细细端详起那人手中的“云长剑”。为何此人会手持“云长剑”?是抢夺而来才弄得这满身伤痕?还是他本就是那边的人? “叶里?你的名字可真好玩,你娘亲定是晚上把你生出来的,所以索性不愿多想,就叫你夜里,对啦,你姓什么?” “叶啊。” “你姓夜啊。这真是少见。不过你的名字好记,比祺师兄他们的好记,我叫暮冥雪,是你的师姐。” “师姐?可我明明比你大啊,为什么不是你叫我师哥呢。” “我入阁比你早一年,你就得叫我师姐。” “那师姐你的头发怎么和我们的都不一样呢,我从未见过这样颜色的头发。” “师姐我特别厉害,所以不一样啊。对了,我的名字,你可记住了?” 叶里笑出声来,对着眼前的“暮冥雪”说:“我记住了。” “记住什么?” “你的名字。” “我叫什么?” “冥雪。” 谁知眼前的“冥雪”表情一变,一只手便推上了叶里的肩膀,死死按住,按得生疼,只听“冥雪”说道:“都说了是夕姸,不是什么冥什么,夕姸夕姸——” 叶里如梦初醒,原来不是在梦中,原来早已清醒。他被眼前这女子一喊,才想起这几日发生的事,自己受伤了,自己并不在天池,那日他带去小楼的天池兵午夜变乱,直冲营帐,个个仿佛要食其肉,啃其骨,他神智混乱,困于帐中,最后实在抵挡不住,用剑杀开了一条路,他们个个都是跟着他奋战的士卒,却死在他的剑下。好不容易跑了出来,他也不知是在山间跑了多久,终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想到那天池的几千尸首,叶里悲痛难当,脑中一遍一遍浮现出那日的情形,心如刀绞,怎么也忘不掉。 眼前的这位女子,是照顾了自己多日的救命医师,尽管她......叶里回了回神,立马坐身起来,道:“实在抱歉,夕姸姑娘,方才我还未清醒。多谢姑娘多日照顾。” “你又睡了三天,不过你的身子可以动了,要是你闷的话,就下来走走吧,不过别走远了,你还要服我制的药才能痊愈。” 叶里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也结痂了,就是许久未动,身子僵硬了许多。“谢姑娘费心。不过我还有要事在身,已停留数日,现下是不得不离去。”说完,叶里便强起身,还未站稳,突觉一阵热气袭遍全身,骨头里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疼痒难耐。 夕姸看着他的样子,把他按回了床上,“说了你还未痊愈,你要是三、四个时辰不服我的药,你就会像刚才似的,生不如死了。” “不知我......?” “你中的是‘食尸蛊’,可不是寻常的□□,给你下蛊的人非常可怕,这个蛊的程度非常深。前五日我已替你去除毒血,但是余毒难消,此药,”夕姸端起一碗药,递到叶里眼前,“你还需服用三日。每四个时辰一次。这三日内你切记不可提气运功。否则留下病根,也是医不好了。” 蛊?原来是中了蛊。叶里回想起当时在小楼擒住的“圣女”,黑纱蒙面,一直说着听不懂的语言,双眼紧紧地瞪着他,但在处死的前一日却对他笑的可怖,莫非她在死前就已下蛊,所以才那样泰然地死去? 叶里接过碗,道:“既然如此,不知姑娘可否将药方给我,我离开后按着药方,自己熬制,也就不就劳烦姑娘了。” “那可不行。”夕姸瞟了瞟叶里,背过身去,继续说着:“这药方给你是万万不行。不过就三日时间而已。你有什么要紧的事要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比性命重要?自己仿佛死过一次。从小到大,什么都见过,唯独那日的情形是头一遭遇上。叶里心中郁结难消,现下他虽活着,却曾眼睁睁看着几千天池士卒发狂,然后他不得己将他们杀死,心中已是比死更痛苦。叶里难忍心痛,霎时一股血气涌上,生生吐出一口血,溅在药碗里。 “你怎么了?”夕姸大叫,“你毒血多,也不用随便吐啊。哎呀,我这碗药,又得重新熬了。”夕姸擦擦他嘴上的血,接过碗,“我看你还是在这好好呆着吧,你的样子出了门没准出什么乱子。”说完,便端着药出了门。 叶里倒在床榻,自语道:“我宁愿一睡不醒,也好过如今每刻心绞。” “小小,赶快帮我一起煎药。” “夕姸姑娘,方才的药不是才煎好吗?” “让那阿蛊给喷了毒血,可糟蹋了我这一碗好药啊。”“阿蛊”,夕姸这样称叶里。 “夕姸姑娘是好心肠,今天可是驯狮会啊,往年这个时候你都跟着洛大哥去看,今天单洛大哥一个人去了。” “提到这我就心痒痒,别说了。那个阿蛊还等着药呢。” 小小见夕姸着急熬药,觉得稀奇,虽说夕姸姑娘精通医理,但除了洛大哥,从不见她帮人医治伤病,现下来了个不明身份又身受重伤的人,夕姸姑娘倒头一回这么上心,难道......是因为那个阿蛊长得特别好看? 第5章 少年驯神兽 下 “驯狮会”此例最初是由几百年前族人在猎兽时,发现一只野狮凶猛非常,于是便召集族人前来驯服,最终由三四个彪悍的大汉才把那头猛狮拿下,族人们一传十,十传百,觉得此事甚是有意思,平日里驯兽为乐,何不把它流传下去,后来便有了这“驯狮会”,还专门为此项活动建造了一座“狮兽场”。最初只驯服狮子,后来但凡猛兽,无一不可,一到此日,盛景空前,族人多半都会前往围观,好不热闹。 此日便是兀侈族“驯狮会”。 “狮兽场”内人群密布,族人们把护栏围了一圈,都在议论着今日将会出现什么样的猛士,又将怎样把猛兽驯服。 洛宸身着青衫,从人群中缓缓穿过,族人纷纷给他让开了道,洛宸快步走到驯兽台前,“今日是我兀侈族一大盛会,我与大家一样,也是观战来的,大家不必拘谨,享受今日精彩的‘驯狮会’便是。”随后一旁的“驯狮官”便示意手下开始大会。 “洛少侠从来如此,年纪轻轻,却谦逊有礼,倒像自家兄弟般亲近。”周遭的族人纷纷说道。 人群中前列站着一位面容俊秀的男子,只见他身着黑衣,虽个子比一般男子矮小了些,但俊秀中更透着一股英气,他的手中用黑布包着一柄长剑,似乎不想被人察觉剑的模样。他看着洛宸,不解为何这兀侈族人都对他如此恭敬。黑衣男子在人群中听着嘈杂人声,静言不语。 “驯狮官”示意手下,只见两名壮汉手掌上带着护具,推来一个大笼子至护栏铁门处,笼子用幔布遮住,在幔布下,明显看到笼子的晃动,听得到铁链的急促撞击声,还有——猛兽的不安躁动。“驯狮官”一抬手,壮汉便同时打开铁笼和护栏的门,猛兽出动! 此兽一出,众人惊呼! “啊!太吓人了!这是什么东西?” “这真是见也没见过的啊!” 一旁的洛宸也是被这奇兽的模样震到。只见那兽形如牛,个头却比牛更大,头上毛发花白,身后却拖着一条细长的尾巴,犹如一条蛇的半身都伏在其后,最奇特的是——它只有一只眼睛! 此时那奇兽的尾巴高高卷起,仿佛如临大敌,它不停地撞击着周围的护栏,横冲直撞,不过它的一只后脚被铁链锁住,行动有限,因此那奇兽显得更加愤怒。护栏周围族人见状,纷纷退开,皆不敢靠近。 “这从来没见过,叫人如何着手啊?” “驯狮官”开口道:“这独眼猛兽是在千米的高山上偶然寻得,我等也是见所未见,我与手下在山上守了三个月,这才天罗地网将它拿下,这兽不知来名,凶猛得很,比之往常的狮虎,更是稀罕物,要是有壮士能将它驯服,岂不是天大的幸事。谁敢来!” 话音一出,倒激起了兀侈族好斗人士的兴趣,此时,有一大汉从人群中走出,正是去年“驯狮会”驯服猛兽的高孟。 “阿孟,怎么,这么快就想换了去年的那头白狮?”驯狮官问道。 “我就怕没新奇玩意儿,手痒痒,心痒痒,今日非拿了这宝贝不可!” 说完,高孟从护栏的另一个入口进入。那奇兽见有人进了地盘,顿时,全身大振,一只眼睛直直地盯着高孟,好像在等待高孟的动作。高孟心感不对:这家伙与一般的猛兽不同啊。高孟从袖口抽出自己特制的兽皮鞭绳,迅速跑到“牛兽”侧身,挥绳一绕,高孟一笑,心想还不被我这皮绳锁住,谁知那“牛兽”的头竟迅速从绳套中抽了出来,只在一瞬间,“牛兽”就向高孟处奔来,高孟来不及回神,本能地往护栏边沿逃去,跑到最远处,“牛兽”被铁链绊住,没有再强力向前冲,而是静静地等着高孟,那仅有的一只眼睛同样直直盯着高孟,仿佛它在盯着它的猎物。 还没等高孟行动,那“牛兽”先退后了几步。高孟见状,以为“牛兽”示弱,怕了他,便迅速向前。谁知“牛兽”是假意示弱,见高孟中计,它便一回身,用它的“蛇尾”死死绕住高孟,狠狠地甩了高孟一鞭。 众人见状,哗然一片,啧啧称奇。 洛宸在众人中细细端详起那“牛兽”,这“牛兽”的行为就犹如人一般聪敏,洛宸看着它,感觉它的周身都有一种奇特的气息,是以前从未遇到的,看来高孟是无法驯服它了,洛宸心想道。 高孟仍不放弃,仍想用刚才的方法,但是,还未等到高孟走到“牛兽”侧身时,那兽便先高孟一步,往自己的侧身方向冲去,这一冲,险些要了高孟的性命。高孟见兽冲来,迅速躺下身,一躺下,那兽的头就正在他的正上方,与他的身子擦过,高孟拿出鞭绳,立马绕住“牛兽”,想要从它的身下穿过,绕到兽的身后,但“牛兽”脚力惊人,几回下来,高孟几乎受不住。洛宸眼看“牛兽”的攻击让高孟不敌,再这么下去,只怕高孟性命不保,洛宸示意“驯兽官”拉回“牛兽”。 “驯兽官”正要令下,一抹紫光飞速从护栏外穿入,正好穿过“牛兽”和高孟之间,定在了护栏边沿,众人定睛一看,那“紫光”原来是一柄剑。 洛宸循着剑的方向,原来此剑是由一直在旁看着的那个俊秀的黑衣少年使出。“牛兽”被刚才的剑身穿梭一惊,不再纠缠高孟,向后退了几步,却像众人一样,寻找着来剑的方向。黑衣少年走进护栏,示意高孟离开,然后慢慢地走到护栏的另一边,拔起那柄剑。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牛兽”,“牛兽”的眼睛亦紧紧地跟随着他。然后黑衣少年沿着护栏走到“牛兽”出来的铁笼旁,挥剑一砍,将锁着“牛兽”的铁链砍断了! “啊——他这是不要命啦!”众人看他把铁链砍断,都惊呼一口气。 洛宸看着那少年,觉得他气度不凡,好像在哪里见过。 “驯兽官”觉得此年轻人自恃过高,喝道:“你这小子,好生狂妄,你砍断了这铁链,等会我们可救不了你!” 黑衣少年没有应答他,他径自走向“牛兽”,“牛兽”竟也没有一丝反应,没有躁动,没有冲击,静静地看着他。然后黑衣少年竟然张口跟那只兽说起话来,嘴里不知在念着什么,眼睛一动也不动,没多久,“牛兽”竟然俯身低头,拜在他的身下!众人惊呆!少年收起剑,笑了笑,对“牛兽”点点头,刚转身欲离去,被“驯兽官”止住。 “且慢!”“驯兽官”这才为方才的话后悔不已,连忙急急上前拦住少年,对着观看的众人说:“今日我们可是大开眼界了,驯兽的方法不尽相同,但今天这样的还真是闻所未闻。勇士,你既然已经驯服了这只奇兽,那它就应该归你所有。” “对!没错!你就是它的主人!”众人应和着。 黑衣少年摆摆手,道:“此乃神兽,世间罕有,我只是从前见过别人怎么和它交流,我也并没有驯服它,只要你们把它放回山间,以后莫要再捕捉它,它就不会伤害你们。” “驯兽官”一听,自己猎的乃是“神兽”,便觉事态严重,道:“若如勇士所言,此乃神兽,我岂不是犯了大错。” “无碍。”洛宸走向前说道:“你只需按这勇士所言,放回了它,此事就算了结,倘若以后族中有异事,也不会怪责与你。”说完,洛宸又向众人问道:“大家说可好?” 众人先是一静,继而有人回道:“既然洛少侠这么说,那就全听洛少侠的。”族人纷纷点头。 “那好,驯狮官,这就交给你了。”说完洛宸便从人群中走去,那黑衣少年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七夜寻叶 累何人相思 上 黑衣少年匆匆离开,却不想被洛宸紧追其后。黑衣少年闻声便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正碰上洛宸似笑非笑的目光。 洛宸一顿,先开口道:“不知勇士所为何来?” 黑衣少年笑道:“少侠此话所出真是好笑。跟着我的是你,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看你相貌堂堂,气度不凡,此来兀侈的驯狮大会,又用奇法制服神兽,无非是想引人注目,又何必隐瞒?不知壮士大名,来此地所为何事?” “贱名何足挂齿。敝姓木,草木的木,叫我阿木便可。不瞒少侠,我见少侠你在兀侈中威望颇高,想必此事询问少侠是最合适不过了。我是来找一个人。已经找了许久,未果。” “何人?” “他是我兄长。身着白衣,随身带着一柄长剑,几日前出门狩猎后,便没回来。我在他狩猎处寻得多处血迹,此时恐怕他是负伤在身。” 洛宸一边听着“阿木”的描述,一边细细打量起眼前的这人,突然想到了手持云长剑的那个男子,那个男子和眼前的人究竟有着什么关系? “嗬。我想我正好救了他。”洛宸反手摸了摸别在腰上的玉箫,看着眼前刚刚制服奇兽的黑衣男子,这个自称姓木的“男子”,突然低头一笑,道:“你便随我来吧。” 无涯居内。 “这碗药可别再给我毁了,不然没法煎,再毁了我就让你受上整整一天一夜的苦头!” 叶里觉得这姑娘容貌绝美,但脾气却颇大,要是她不张嘴,恐怕会更讨人喜欢。叶里端起药,一饮而尽,“劳烦夕姸姑娘,再糟践是不敢了。”夕姸立马接过叶里手里的碗,却不禁笑了起来。 “夕姸姑娘,受你照顾这么久。不曾有机会问起,此地是何处?” “这里是兀侈族,你是在族外被阿洛救回来的。对了,还不知你的姓名,你叫什么名字?” 叶里走下床塌,漫步至剑旁,道:“叫我阿夜吧。” “阿夜?”夕姸自语道,正要开口,却忽闻一阵脚步声急促靠近。 “夕姸姑娘,洛大哥回来了。”原来是小小。小小快步进了门,看了看叶里一眼,对着夕姸喘声道:“还。。。还跟着一个好俊的人啊!” “好俊的人?”夕姸眼睛一亮,疑声反问。 “是啊。无涯居的姑娘们都在厅旁瞧着呢。那人还和夕姸姑娘你长得好像啊。你要不要去瞧瞧?” “与我相似?还是个男子?若真有此事。。。”夕姸眼珠一转,看着小小,惊叹道:“那必是相当俊俏了!走,小小,我们去看看!”说完还不忘回头叫上叶里,“阿蛊!你要不要去看看,有人和你一般俊俏呢。” 叶里无奈摇了摇头,在告诉她们,自己没有兴趣凑这个热闹。急不可耐地,夕姸被小小拉着就往大厅处跑去。 大厅内。 “洛少侠。不知我的那位兄长现下在何处?”阿木问道。 “在后院的厢房中。他重伤初愈,正在静养。我们品完这壶茶,再去看他也不迟。”说完,洛宸命人上前倒茶,掀盖闻香。 “重伤?他当真受了重伤?”阿木慌乱的手差点碰倒桌上的茶杯。 “无碍。”洛宸急忙说道。他看着阿木,缓缓放下茶杯,“现已无碍。对了,今日你在驯狮会上与那神□□流的本领实在叫人看了不得不惊叹,不知阿木是从哪里学来这等厉害的本事?” “说来奇怪,其实我并不知这本领是从何而来,只是看到那神兽,觉得似曾相识,凭记忆试试罢了,让我深想,我也是记不起来了。” 洛宸见阿木不愿多提,便道:“哦?原来是机缘巧合。阿木的剑也是一把难得的好剑。不知为何用黑布遮盖?” “害怕伤人,平日里并不用到,无事时便用黑布遮盖。” “哦,原来如此。嗬,不知茶味如何?” “我不曾品茶,这茶入口,只觉清香,别无它味。” “是啊。没有品过茶的人,自然是不会懂得茶的区别,什么茶到嘴里都差不多,但是懂茶的人,深知每一种茶叶的出处,烹茶的每一道工序,自然而然就能说出茶的不同,为什么不同了。”洛宸说完继续拿起茶杯,慢慢凑到鼻前。 阿木听着洛宸的品茶一说,不知他说此是何意。 洛宸和阿木喝着茶的时候,夕姸和小小就到了侧厅。 “就是他,是不是特别俊?而且这个俊俏的小子就是今天驯狮会上驯服了一头奇兽的侠士。不过......咋越看越像......夕姸姑娘,那人不会是你的哥哥吧。”小小说道。 夕姸看着阿木,忽而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哥哥?夕姸觉得好笑,那明明是个女子。可那女子却与自己长的有七分相似,倒是稀奇了。 “夕姸,出来吧。” 夕姸听到洛宸叫自己名字,心想真是无奈,只好乖乖地从侧厅走了出来。 “夕姸,你看这位木姑娘是否与你像同胞姐妹呢?”谁知洛宸也早已看出眼前的阿木是一位女子,却没有即刻说破,而是像这样云淡风轻地说出,好像这是一件大家都知道的事,好像那女子并没有刻意隐瞒一般。 化身“阿木”的暮冥雪立马起身,道:“洛少侠,并非在下有意如此,实在女子在外,多有不便之处。” 夕姸看着暮冥雪,是越看越亲近,倒被洛宸说中,她竟像自己的同胞姐妹。 暮冥雪也被夕姸的样貌吸引,只因确与自己相像,她看着夕姸越走越近,没有厌恶和排斥,只觉得熟悉与欢喜。眼前的夕姸眉眼与冥雪近乎一样,却更加艳丽夺目,这样的一个女子出现,叫人移不开目光。 洛宸放下茶,站起身来,对着冥雪说道;“木姑娘,出门在外,一个女子确实不便,你这般打扮,倒也十分潇洒。” “木姑娘,不知是不是走失的姐妹,我俩竟有这般的缘分。”夕姸走到暮冥雪身旁道。 暮冥雪没有应声,她想到此行的目的,急忙说道:“洛少侠,茶已品完。不知是否可以领我去看看我那位兄长了?” 洛宸颔首,“请随我来。” 七夜寻叶 累何人相思 下 无涯居的后院清雅,倒与前厅的古朴不同,走入后院,只见门廊两柱分别写着:秋荫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枯荷?暮冥雪四下并没有看见这里有荷花池,不过这两句诗倒是与自己的望秋楼的秋时之景十分贴切。 暮冥雪远远看见叶里在远处厢房外站立,还没开口,夕姸便先一步扯开嗓子喊道:“阿蛊,有人来看你!” 叶里朝向洛宸这边,看到暮冥雪,脸上竟不自禁地喜悦起来。到了厢房前,暮冥雪快步上前,颤颤道:“叶......兄长,我找了你好多天,家里人都在等你回去!” 叶里明白她的意思,刚要开口,又被夕姸截下了话:“阿蛊他还需服药三日方可痊愈,不然,这其中利害,你是知道的,阿蛊。要不这样吧,我们无涯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厢房有的是,木姑娘就陪阿蛊在这住上三日,等阿蛊的伤全好了,你们再走!” 阿蛊?暮冥雪听她这么一声一声叫着,立马知道这位夕姸姑娘定是诊治叶里的人,她口中的蛊,自然是指叶里中蛊一事。 暮冥雪作揖谢道:“多谢夕姸姑娘救治兄长,我便听姑娘的,等到他完全康复,三日后再行离开。我多日未见兄长,此刻与他有许多话想说,不知......” “哦。我尚有事在身,就不打扰了。”洛宸说完,便和夕姸离开,暮冥雪和叶里回到厢房。 “冥雪,我伤已无大碍。幸得夕姸姑娘救治及时,不然此刻是无法见到你了。” 暮冥雪看着叶里,已知受伤非浅,关切道:“你在小楼究竟遇到了什么?几千军士,尸横遍野,祺师兄寻回他们的尸首时,所有人都不忍多看,死状......”暮冥雪不愿多想,“此刻他们还在寻你,幸好,幸好你尚在......” “幸好尚在”,此一言出,霎时让叶里又想起自己是经历了什么样的生死时刻,当下,叶里闭起了双眼,不愿再念及。 “我即刻飞鸽传书告诉族中已寻得你。不过我们尚只有三日,天池派来兀侈的暗人从一年前起便一一断了联络,我猜想定是兀侈发现端倪,现下他们是生是死是何下落都不得而知,我看是凶多吉少。此次我前来,一为寻你,二也为此事。” 正说着,突然,窗外飞来一只快镖,暮冥雪眼明身快,往侧一闪,躲过了飞镖,那镖便钉在暮冥雪身后的柱上。叶里立即向窗外寻去,却未见任何人的踪影。 “镖上有纸条。”暮冥雪拔出飞镖,取下纸条:亥时三刻,后山竹林见。 “不知是何人,发来此约?”暮冥雪细细看着飞镖,自语道:“莫非是她?” “我与你今晚便一同前去,也好有个照应。” 酉时。 夕姸捧着手中的书,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小小看着夕姸,那一页书老半天也没见她翻过去,终忍不住打断她,“夕姸姑娘,你说那木姑娘和阿蛊真是兄妹两么?没错,他们是都十分俊俏,但是他们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倒是你和那木姑娘,就真是两姐妹了。” “小小,背后不语他人。就算他们不是真兄妹,也定是情同兄妹。” “我是说他们更像情人。你瞧见阿蛊看到木姑娘时的眼神了么?哪个哥哥那样看妹妹的。” 夕姸想着小小的话,的确,阿蛊看木姑娘的眼神就像多日不见的恋人。那种多时的思念,期盼,终于有了结果一般,倒是想藏也藏不住。难道他们真是一对恋人? “夕姸姑娘!”正想着,夕姸的思绪被叫声打断。暮冥雪黑发全部用丝带高高束起,黑衣显得她身形更加消瘦,只在余晖中,暮冥雪的脸庞被映出了一抹落日之红。 “是木姑娘。”夕姸端详着暮冥雪,自觉容貌胜她一筹,但是在暮冥雪身上却透着奇妙的感觉,那是一种让人想要窥探,靠近的感觉。 “我听兄长说这几日都是亏夕姸姑娘悉心照料,他的身体才得以痊愈,此大恩实在是不知......” “让阿蛊......哦不,让阿夜勿为此烦恼,我们相识总是有缘,他谢也谢过了,如果觉得不够,改日我想到什么,就让他那时再谢。” “此来甚好。我有一事,想问问夕姸姑娘。不知这无涯居附近是否有竹林?” “竹林?有是有。怎么,阿夜他想砍竹子了?” 暮冥雪笑道:“这倒不是,不过我们家乡也有一片竹林,无事时总爱去去。” “原来阿夜想家了,竹林就在你们厢房的院子后门,那有一片山,往南走一会儿就到了。阿洛此刻恐怕就在那儿呢。” 阿洛?暮冥雪听见夕姸这样称呼洛宸,已知她与洛宸的关系匪浅,开口道:“哦?洛少侠也爱在竹林走走。” “他每日总要去上几次,有时练剑,有时发呆,总是去一会儿才回来。” 暮冥雪觉得稀奇,洛宸为何每日多次去竹林,莫非那里有什么秘密?“对了,今日我在驯狮会上见兀侈人人都对洛少侠敬重有加,不知是何原因呢?” “说来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阿洛机缘巧合下救了首领一命,此事宣扬出去,兀侈就人人当他是恩人了。” “原来如此。”机缘巧合?这个洛宸究竟与暗人有无联系?想到这里,暮冥雪称自己不打扰,便出了书房。 亥时二刻至。暮冥雪携了剑与叶里欲赴后山之约。正准备出发,却听见有人走近厢房。房门被忽一推开,原来是夕姸端着药来了。夕姸一进门,便看见暮冥雪和叶里两人都在房内,顿时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急急说道:“木姑娘也在呢。阿蛊,你快把药喝了,喝完我就走。” 暮冥雪看着叶里,示意他时辰快到,便说道:“无碍,你慢慢喝药,我先走了,好好休息。”然后便自己出了门。 夕姸看着暮冥雪走了,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低头轻声问叶里:“阿蛊,木姑娘想陪你,我是不是把她给气走了?”还没等叶里回答,夕姸接着又问:“阿蛊,其实......你和木姑娘......你们是不是偷偷从家中跑出来私会的小情侣?” 叶里被这么一问,到嘴的药差点没有喷出来,被药一呛,咳了出来。叶里放下药,擦擦嘴角,道:“这药太烫了,等凉一会再喝。” “怎么?被我言中了?” “怎么?我们像么?”叶里没有回答,反问道。 “反正不像兄妹。”夕姸走到叶里面前,俯身贴近坐着的叶里,小声道:“或者......你心里有她。” 叶里抬眼看向夕姸,心觉自己定是今日见到冥雪,欣喜之情流露于表,就连旁人也能看出,难道冥雪却不知么?叶里忽然将脸凑近夕姸,嘴角一扬,学她刚才的模样小声说道:“对。你猜的没错,可是......你要替我保密。”说完拿起一旁的药碗,一口把药喝了。 夕姸一怔,被刚才叶里的动作惊得脸一红,背过身去,拿起了药碗,便跑了出去。 第8章 又逢故人箫 暮冥雪行至后山,未至半里,果真看见了一大片的竹林。暮冥雪紧握手中的剑走入竹林,左右巡视,未见有半个人影。突然,感到身后一阵凉意,似有人袭来,暮冥雪瞬时拔剑回身,剑尖正好落在来人的脖子上。 “苏青芜,果真是你。”暮冥雪放下剑说道。 “好快的剑啊,要是你眼力不好,我此刻怕是脑袋不保了。”苏青芜用手摸摸脖子,此时月影朦胧,苏青芜一身青纱,衬得她凹凸有致,身形玲珑,越显妩媚妖娆。 “以你的身手,还能躲不掉么?找我来所为何事?” “族老怕你和叶师弟见了面,光顾着两人叙旧,把正事都给忘了,让我来看看你们。”苏青芜手捂住嘴,轻言一笑,道:“罢了,这无涯居内外都被我寻遍,还未发现有何可疑之处,若你想从此处着手,多半徒劳。” “多谢。”暮冥雪面无表情,依旧站在原地,未看苏青芜一眼。 “族老派我来协助你们,不过......”苏青芜走进暮冥雪,站在她侧身,说道:“我看就你和叶师弟两人就足够了,我还是不要添乱了。”说完,苏青芜便消失在竹林中。暮冥雪看着苏青芜消失的方向,心想她的“漠影步”是越来越高深了,真正是“来无影,去无踪”。 暮冥雪想起了自己在入云阁初见到苏青芜时的情景,那时她眉眼秀丽,不看旁人一眼,只是每日跟着成其学习本领,过了这么些光景,苏青芜已不见往日秀丽青涩,取而代之的却是风情万种,妖娆妩媚。 暮冥雪没有即刻离开竹林,倒是觉得这里的竹林与当日入云峰山下的颇为相似,暮冥雪闭上眼在这竹林中深吸了一口气,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想到夕姸说洛宸每日都会来此竹林几次,并待上好一会,突然也就明白了原由,这里的确能让人感到舒适畅快。不知怎的,暮冥雪想起了那日在竹林中遇到的黑衣人以及他的箫声。 说来奇怪,忽而,暮冥雪好像就听到了那日的箫声在竹林中穿梭,幽幽传来。暮冥雪睁开眼,怕是自己的念头产生了错觉,于是细细一听,果真箫声是从这竹林中传来。 “莫非有神鬼于此?”暮冥雪自语道。她慢慢循着箫声的来处走去,那箫声与彼时在入云峰山下听到的如出一辙,只不过箫声中没有那日的欢快,只剩下那日的悲意。暮冥雪心想莫非是黑衣人在此吹奏,于是加快了脚步。 步行一会儿至竹林尽头,暮冥雪终于看见了吹奏之人。那青衫男子肆意地倚坐在石旁,缎带懒散地束起了一些头发,其余的任其散落在腰间。男子手中拿着玉箫,闻人声至,停止了吹奏,站起身来,转向暮冥雪,对她淡然一笑,原来是洛宸。 “木姑娘。”月影婆娑,斜照着洛宸的身影更加挺拔,脸上的棱角更加分明,他握着玉箫的手垂在身后,轻声问道:“姑娘为何来此?” “闲来无事,夕姸姑娘说这里有一片竹林,便来了,谁知遇到如此箫声,不自觉便依着箫声而来。” “木姑娘懂音律?” 暮冥雪被这么一问,想起了那日的黑衣人问的话“你懂音律?”,觉得一切都那么熟悉,她走到洛宸跟前,“我并不懂音律,只是洛少侠吹奏的箫曲与我之前听到的极为相似,所以才想前来一看,是否吹奏之人就是那日的先生。你萧中的悲伤与他的也颇为相近。” 听到这里,洛宸握着玉箫的手忽然一紧,接而笑道:“哦?竟有人箫声与我相似。而我的箫声中也能听出悲伤?” 暮冥雪沉默一会,道:“好像离别之伤,失去至亲至爱之痛,孤独之苦,叫人心如刀绞,这,难道不是悲意吗?” 洛宸一怔,仿佛自己被别人看穿,这个女子所说的话一一言中了他的心思,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此刻他只想放声大笑,仿佛伯牙遇子期,尽管对方是一位不久前才认识的陌生女子。 “哈哈哈,木姑娘不仅能与神□□谈,还可以读懂萧声,真乃奇人。今日能遇到木姑娘你,实在幸甚。” 月光洒在宿渊泉上,渗透进泉水,泉水缓缓流过。暮冥雪没有说话,和洛宸站在泉边,在月光下,两人身影甚为动人。 洛宸收起了笑容,又道:“你也许会说,我自在逍遥,又在族中受人敬重,为何还有如此之悲。你,不好奇么?”洛宸想,如果她想知道,他会把所有告诉她,不管她是哪个族的人,是什么样的身份。然而暮冥雪并没有给他诉出一切的机会。 “不好奇。”暮冥雪答道,“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故事,他自己想要隐藏的部分,他想要保护的东西,不管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洛少侠你,当然也不例外。”说完,暮冥雪看着洛宸,谁知洛宸此刻也在望着她,然后他又笑了起来。 暮冥雪的话与此情此景,比之以往洛宸一人来此任何时候都要畅快恣意,洛宸此刻只想把时间停住,和眼前的这个女子就这样谈上一整夜。 看着眼前的女子,一身男子劲装打扮,突然脑中出现要是她扮成女子又是什么模样的念头。洛宸此念一出,便觉自己的想法冒失,又听见暮冥雪望着石碑说道:“‘宿渊’,此泉的名字很奇特。”也许是因为此处让人不自觉地放松起来,也许是因为夜深月影醉人,暮冥雪的话比以往多了些。 “兀侈的人相信宿命天定。这泉水,以往是很多年轻的兀侈男女定情之处,他们会在日夜交替之时,在莫桑花的见证下,决定一生的伴侣,所以此泉被称作‘宿渊’。”说到这里,洛宸神情变得低落,似陷入回忆之中。 暮冥雪四下一望,道:“莫桑花?难道现在已经没有了么?” 洛宸回神,一笑,指向宿渊泉的对面:“那就是莫桑花。” 暮冥雪顺着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到一片黯淡的花丛,“那就是莫桑花?不过是一群枯枝萎叶,兀侈的男女想在此花下定情,也着实奇怪。” “嗬,你会这么想,并不奇怪。”当年她也曾说过同样的话,洛宸心想道。接着又说:“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莫桑花。” 暮冥雪疑惑地看着洛宸。却在一阵沉默后,听到洛宸说:“夜已深,请木姑娘早些安歇吧。”说完,洛宸便离开了竹林。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暮冥雪看到洛宸的眼中朦胧一片。 深夜竹林,不知不觉中,暮冥雪的身上已沾了不少湿气,暮冥雪摸摸身上的衣襟,顿时寒意袭来,正要转身离开,身上却多了一件衣袍,暮冥雪往身后一看,原来是叶里。 只听叶里道:“我见你许久未归,担心你安危,就来看看。谁知我站在你身后,你却未曾察觉。更深露重,不要着凉了。” 暮冥雪扯了扯身上的衣袍,发现衣袍面上也是沾满了湿气,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到的这里? “师弟,你伤初愈,才是不要着凉。” 叶里听暮冥雪称他师弟,忍不住笑出声来,回了一句“知道了,师姐。”又说道:“不过你也太小看我了,这点伤还能伤我多久,早就好了。我现在上天入地,是无所不能。”然后又收起了笑容,静静地看着暮冥雪说:“走吧,冥雪。” 第9章 惆怅是清狂 是夜,佟影楼内。祺少寒于楼外静坐在石阶之上。 “若我们渡过此番,祺师兄娶我可好?”耳边响起了暮冥雪的声音。祺少寒又想起了两年前的涅赤一战。 ************************我是回忆分割线********************* 暮冥雪伏在祺少寒的马上,一天一夜,终于到达了至寒之地,入云峰顶。祺少寒抱起暮冥雪,放入天池水中,才歇了下来。祺少寒也已是一天一夜马不停蹄,此刻已是疲惫不已。 “冥雪,天池水能助你祛散毒血。”祺少寒看了看暮冥雪的伤口,道:“幸好那妇人慌乱中没有刺中要害,毒也不是很厉害,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你运功把毒血逼出,再在池中泡上两个时辰,应该就无大碍。” 暮冥雪也是全无气力,点点头,开始闭目逼毒。 祺少寒命天池的守卫在要道处守卫,不许有人前来打搅。暮冥雪凝神疗毒,不到半个时辰,突然听到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正往山顶奔来。然后便是打斗声。暮冥雪睁眼一看,只见远处十几个黑衣蒙面的剑客与天池的守卫厮杀起来。暮冥雪思绪被扰,想起身,却感觉胸口疼痛,动弹不得。 祺少寒护卫在她身旁,不让来人纷扰她静心逼毒。可谁想那十几个剑客却都是高手,非一般剑客能敌,不过一会儿,守卫的二十余几护卫都尽数倒下。 祺少寒背对着蒙面剑客,只听其中一个带头的扬声说道:“听闻天池四大少领各个都是武艺精湛的好手,尤其是祺少寒,和他的蓝影剑,剑若出鞘,便无人可活。今日我们就要来领教领教江湖传言是否属实了。” 祺少寒拍了拍暮冥雪的肩膀,示意她不用担心,站起身来,转身走向来人,缓缓说道:“嗬嗬,传言多半都是夸大其词,不可尽信。若是真的无人可活,那你们又怎会听得到这样的传言呢。” 祺少寒走到了来人面前,右手慢慢将蓝影拿起,边说道:“不是无人可活,而是让他们都生不如死!”话未说完,祺少寒抽出蓝影剑飞身一挥,还未等来人看清,其中一个蒙面剑客便已倒下,胸口的血不断涌出,那人只剩半条命,却还在苟延残喘。那十几个蒙面剑客见此情形迅速往后一退,倒吸了口凉气。 “你们一起上吧!” 蒙面剑客听完拔剑向祺少寒杀去。蓝影剑既出,便有微蓝之光从剑锋挥出,而又因祺少寒剑法以快闻名,旁人只能看到其剑影,看不到剑身,故而称之为“蓝影剑”。 来人把祺少寒围住,分上下刺向祺少寒的要害。祺少寒手持蓝影,快如闪电,一个转身,从来人的剑身切入,右手用力一扫,便一一抵挡,将他们的剑弹了出去,几个蒙面人的手受到强烈的震动,剑从手中滑落,只见他们持剑之手微微颤动,手筋处有血柱涌出。 祺少寒眼光凌冽,一扫那些人,嘴角轻扬,说道:“你们的手是再也不能拿剑了,你们的腿倒是还可以跪地求饶!” 蒙面人见照此下去不敌祺少寒,反倒会被弄成了残废,纷纷又向后退了几步。话语间,那带头人望向祺少寒身后,看到了在天池内有一女子,祺少寒好像是不想让人伤到她。带头人突然眼神示意旁边的剑客,看向池中的女子。忽然,几个蒙面人上前冲向祺少寒,另外几个却从旁绕到天池旁,提剑准备刺向暮冥雪,祺少寒眼看剑客往暮冥雪方向跑去,回头一望,这下却让蒙面剑客找到空子,拔剑就向祺少寒刺去。 “小心!”祺少寒大声朝暮冥雪叫道。刚说完,对面的两剑便刺入了祺少寒的腹中。 暮冥雪听到祺少寒大叫,一个躲闪,让来人扑了个空。暮冥雪转身看到祺少寒中剑,大叫道:“祺师兄!”说完拿起紫云剑从池中跃出,霎时水花四溅,池边的剑客被溅出的池水挡住了视线,还未来得及看清,暮冥雪便拔剑而出,紫云剑既出,紫气溢出,暮冥雪一剑便刺透了三个剑客的身体,然后飞快抽出,又一剑划过他们的咽喉处,三个剑客便倒了下去。 暮冥雪立即赶到祺少寒处,用剑挡在了祺少寒身前,蒙面剑客这才看清楚面前的女子,是一头银发。 “啊,紫云剑暮冥雪!”原想来人不过是普通女子,谁知竟是暮冥雪!那蒙面的带头人心想一个祺少寒已经如此棘手,又来一个暮冥雪,这下如何是好。 “冥雪,你的伤。。。”祺少寒左手捂住腹部,问道。 “毒我已经逼出大半,咳咳,我不能眼看你奋战而不顾,你的伤可无碍?”暮冥雪浑身湿透,入云峰顶寒冷至极,水滴下来,到了地上,便慢慢凝结成了冰,暮冥雪此时说话的声音有些哆嗦。 “无事,小伤而已。”祺少寒说完便看向那几个蒙面人,道:“对付他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原来你中了毒?怪只怪你们天池对我涅赤赶尽杀绝,中毒也是你自找的。”带头人细细看着暮冥雪身上,找到了受伤的地方。 “原来是涅赤余孽,你们有胆就来吧。”暮冥雪拿起剑,攻了过去,那带头人看准方向,朝暮冥雪胸口受伤的地方狠狠地刺了进去。暮冥雪一声惨叫,立即抓住那带头人的衣襟,不让他躲闪,然后用剑一挥,往那带头人的腹部胸腔一砍,血霎时喷涌而出,终于杀了他。暮冥雪满身是那带头人的血,倒了下去,忍痛将留在胸口的剑拔出,已是快要昏厥。 一旁的祺少寒将剩下三人右手砍断,那三人无手挥剑,祺少寒便一剑将三人杀死。祺少寒的中剑处也已是血流不止,倒了下去,他看向暮冥雪的方向,暮冥雪张口在说些什么,但是声音太微弱,听不真切,祺少寒闭上了眼,这才听到她说:“若我们渡过此番,祺师兄娶我可好?” “好。”祺少寒用尽气力说出这个字便昏了过去。 第10章 府中有蛮娘 佟影楼静寂无声,祺少寒的脑中一遍一遍响起暮冥雪的声音。终于,祺少寒拿起蓝影,走到庭院中,左手一挥,剑鞘瞬间飞出,正击在了庭院内的树干上,顿时树枝因为剑鞘的力道颤动起来。祺少寒此时右手挥动,蓝影剑在纷纷颤落的树叶中上下挥洒,那一片片树叶被剑影撕个稀碎然后再落到地上。 祺少寒仍觉不够,又剑指树干,一笔一划,力度颇深,像在写些什么,可写到一半,他却突然又停了下来。祺少寒收起了剑,剑身正插入方才嵌在树干上的剑鞘内。祺少寒对着树干苦笑起来,握紧了手中的蓝影,忽而一松手,蓝影掉落,祺少寒就这样躺在了庭院的石板上。 银心在庭院门外,“祺哥哥”到嘴边还没喊出,却瞧见了这样的祺少寒,银心在门外偷偷看着,直到祺少寒径自躺在了庭院中。“祺哥哥这是怎么了?”银心心想道。银心小心翼翼地走进,还未靠近祺少寒,便听到祺少寒说:“银心,是你。” “是我,祺哥哥。”银心看着树干,只见树干上刻着“雨”字,分明是刻到一半住了手。银心想起了那日锦袋中的药丸,一声轻叹道:“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祺少寒突然大笑了起来,“好一个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第二天,夕姸便端着熬好的药到叶里房中,正要叩门,就听见小小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一脸慌张喊道:“哎呀,不得了了!那个疯女人又跑来了!” 夕姸一手端着药,一手挡住小小,生怕她撞上了自己,皱眉道:“小小,慢点儿~她在门口呢?” “是啊,这不正要进来嘛,被门口的护院给拦下来啦。正在那儿大喊大叫呢。” 叶里听到小小的声音,打开了房门,正撞上回身的夕姸,眼看一个踉跄,夕姸就要跌倒,叶里眼明手快,赶忙伸出手臂拦腰搂住了夕姸,两人的眼睛正好对上。夕姸腰身一热,立即推开了叶里,气呼呼道:“你这人,早晚给你气得不再熬药了,总是要撒掉的。” 叶里退了一步,作揖道:“方才是我不对,不该阻止夕姸姑娘就这么摔下去的,是我鲁莽了。” “就你嘴贫,如若开罪我,当心我等会突然忘了药方,又或者一不小心加错了一味,叫你好受。” “岂敢岂敢!夕姸姑娘温柔聪慧,这区区在下,怎么会开罪你呢?” 小小看着这两人像没旁人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地绊起嘴来,真是哭笑不得。突然想起了门口的“疯女人”,叫到:“哎呀!夕姸姑娘,那疯女人怎么办啊?” “什么疯女人?”远处暮冥雪的声音传来,暮冥雪还是一身男子装扮,潇洒十足。 夕姸道:“此事真是说来话长了,你去门口看看就知道了。” 无涯居的大门外,只见一绿衫女子,叉着腰正站在台阶下,绿衫女子脸蛋通红,双眼忽闪不停,上齿咬着下唇,如若是不张口,倒是一副娇滴滴的柔弱模样,叫人怜爱。 只听那女子手指着门口的护院,对着他们厉声叫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拦我,你们可知我是谁,我可是首领的女儿!小心我告诉我爹爹,叫你们没好果子吃!”说罢,绿衫女子看到夕姸他们出来了,顿时收了声,急忙往他们身后望去。 “萧芷陵,阿洛他不在。兴许是知道你今天要来,便早早出门了。”夕姸笑道。 萧芷陵一嘟嘴,本要还击,可是一眼望去,看到了叶里和暮冥雪,端详了一番,却道:“怎么,你府上来了客人?” “这正是当日驯狮会上驯服神兽的那位侠士和他的兄长。”夕姸指着暮冥雪和叶里说道。 “原来这就是那日的英雄侠士,倒是俊俏得很。”萧芷陵想那日原本定要去那驯狮会,谁知被爹爹罚了禁足,倒是错过了一场精彩的驯斗。不曾想这少年郎这般英俊,想到这,萧芷陵低头莞尔一笑,随后又正色道:“不过,比起洛哥哥还是差那么一点儿。” 夕姸戏谑道:“奇哉,莫不是我们的萧大小姐又给瞧上了?怎么萧大小姐瞧上的人总在我们府上呢?” 萧芷陵听夕姸一说,甚觉羞辱,道:“夕姸,别仗着你家主子救过我爹爹,就得意,救我爹爹的是洛哥哥,又不是你,我不必在此受你羞辱。” “既然如此,那就请萧大小姐回吧,不送了。” 萧芷陵心想这半晌,洛宸还不出来,多半确实不在,于是瞪了夕姸一眼,一跺脚,扭头走了。 夕姸回到无涯居大堂,让小小备上茶,道:“那个女子是首领的女儿,萧芷陵,脾气大得很。自从阿洛救了首领之后,便整日无事就到无涯居来找阿洛,起初阿洛还会与她见见,总是首领的女儿,而后便不堪其扰了,萧大小姐见不到人便在门口大喊大叫,如此一来,阿洛便避而不见,敬而远之。” 叶里一旁听后,笑道:“嗬,原来是首领的女儿,怪不得那么刁蛮。若是不发脾气,倒是十分可爱。” 夕姸听叶里这么说,眼神便往叶里那儿一瞟,道:“你若是招惹了她,你就会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了。不信的话,你尽管一试。” 叶里只是一笑,端起茶杯,低头“品茶”起来。茶过几旬,又闻小小从堂外跑来,边跑边说道:“哎呀,不好了,那疯女人是见不得好看的男人了。” “又怎么了,小小?”夕姸问道。 “首领那里来人传话说,请洛大哥与驯服神兽的少侠还有其兄长今日戌时一同去见首领。这不是疯女人的计又是什么?” “嗬,倒是正好!合了你心意了。”夕姸看着叶里似笑非笑道。 暮冥雪沉思一会道:“既是首领相邀,我们不便推辞,只好前去一会。不过......”暮冥雪对着夕姸说道,“不知夕姸姑娘可有多余的衣裳借我,我这装扮若是被首领发现,怪我有意欺瞒,我可担当不起了。” 傍晚初临,洛宸从书房出来,有半个时辰未见夕姸,这会儿要找本《子史典籍》怎么也找不到,洛宸走到夕姸房门外,敲门问道:“夕姸,你可在房中?” “洛少侠请进。” 洛宸听夕姸称他“洛少侠”,倒是觉得新鲜,推门一看,见一白衫女子正对着铜镜,另一个紫衫女子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梳妆,看到洛宸进门,那坐着的白衫女子起身转了过来,原来是暮冥雪! 洛宸看着女装的暮冥雪,怔在了那里。暮冥雪虽不及夕姸艳丽,但这女装使原本与夕姸七分相似的容貌又近了一分,那相似的容貌下透出的清冷雅致,叫人无法不被吸引。 此时,斜晖透过窗口,恰好映照着暮冥雪的脸。一抹落日红与她白皙的脸庞,暮冥雪正像画中的女子,所有的色彩都恰到好处地与她呼应。洛宸想起了初见夕姸时,那日的夕阳也正好这样照在夕姸的脸上,秀美绝伦,于是洛宸给她起了个新名字——夕姸。 “阿洛,若是我俩并地走,你可分得清谁是谁啊?”夕姸的话打断了洛宸。 “夕姸说的没错,如今,又逢日光渐逝,若是旁人,真是难以辨认了。” 语毕,洛宸突然想到了什么,牵起暮冥雪的手,便跑了出去,留下夕姸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儿,还在琢磨怎么阿洛就这么二话不说地跑出去了,一点儿也不像平日里的他。 暮冥雪被洛宸就这么牵着,一路上,余晖也正在渐渐散尽,洛宸看看落日的方向,加快了速度,暮冥雪不知为何洛宸带着她穿过竹林,朝着宿渊泉的方向跑去。 终于到了泉边,暮冥雪开口问道:“为何......”来不及等她问完,洛宸便指着泉水对面莫桑花的方向,说道:“快看!” 枯萎的莫桑花?暮冥雪不解地想到。边想着她边朝着莫桑花的方向望去。 此刻,正逢昼夜交替之际。突然,枯萎的花瓣和花叶竟在暮冥雪眼前一一掉落,就在最后一丝余晖消失殆尽的刹那,取而代之的是七色的花瓣尽数绽放,新长的花叶绿的耀眼,花瓣在花丛中发出七彩之光,霎时一片绚烂无比,美不胜收。眼前的情形,令暮冥雪惊叹震撼,她呆呆地望着莫桑花,如非亲眼所见,她不会相信眼前这片美得让人窒息的神迹就在前一刻却还是颓废糜烂的景象。 “如此神迹,如此美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暮冥雪感叹道,“我终于明白为何你那日说我没见过莫桑花了。” “最早兀侈的开拓者们由于被其他族部的人追杀,逃亡至此,本已是精疲力竭,无力再抵抗,而当他们来到泉水边看到这一片枯萎的花簇时,更是心如死灰。眼看来人就要追到,当他们正准备自刎于此时,奇迹的一刻就在眼前发生,枯萎的花簇瞬间死灰复燃,蜕变成了一片七彩斑斓。开拓者们顿时惊呼奇迹出现,认为这是上天给他们带来的指示,预示着他们命不该绝。受到感召的他们瞬间振奋不已,于是奋起反击,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全力搏杀,最终不仅将来人杀退,还开创了兀侈族。因此,此花被族人称为‘莫桑’。” 洛宸口中念着,“莫桑,莫丧,不要死去。” “不要死去。”暮冥雪此刻陷入了沉思,犹如她是当时兀侈开拓者般,就在万念俱灰之际受到了神迹的感召。她口中喃喃说道:“死灰复燃,就是希望,就是神迹。” 莫桑花,集所有枯萎于一身,在昼夜交替之际,死灰复燃,褪尽斑驳,焕出七彩希冀。 “对,死灰复燃,就是希望,就是神迹。”洛宸与暮冥雪面对着一片无比夺目的莫桑花,七彩之光倒影在泉水中,闪动在眼眸里,仿佛此刻就是永恒。 “若是此刻我在宿渊泉前许愿我们永远不分开,你说会不会灵验?”洛宸此时脑中浮现出多年前的场景,那个曾许诺与他永不分离的女孩和她说过的话,她闭上眼,拉着他的手认真地说道:“宿渊泉前,莫桑花为证,我苏青芜与洛宸此生绝不分离,若有违此誓,甘受万箭穿心之痛。”而她,最终还是离开了他。 第11章 剑乃我所长 不知是不是洛宸的错觉,他瞥见暮冥雪的发根处有银白的新发,洛宸抬起手想要一探究竟,“洛少侠。”暮冥雪见洛宸抬手想要触碰自己的头发,连忙用手抓住了洛宸的手腕。洛宸被暮冥雪的手挡住,便觉冒失,把手缩了回来,道:“木姑娘不必总叫我洛少侠,称我阿洛便可。” 暮冥雪还未开口回答,便听见身后叶里的声音叫道;“洛少侠,首领让我们戌时至他处,此刻怕是要出发了。”叶里走到暮冥雪面前,看惯了银发的暮冥雪,男装的暮冥雪,黑发白纱这是头一回,而这样的暮冥雪更显清美,叫他挪不开眼睛,他轻声说道:“找了你有一会儿,听夕姸说你们可能在这,果真,就让我找着了。” “时候不早,我们走吧。”洛宸打断叶里的话,往竹林外走去。 无涯居外,夕姸早早备好了马,洛宸一行三人驰马而去,赶往首领府上。 首领府璟鸢阁内。 首领府的侍卫领三人入内。 “璟鸢阁,这名字和首领的气派可真是大大不附,倒像女儿家家的闺房。”叶里刚要进阁,抬头看见牌匾,不禁说道。 “你说对了,这名字便是我取的,怎么不行吗?”正面传来女子的声音,敢在首领府如此嚣张,定是萧芷陵。 叶里见来人是萧大小姐,马上作揖道:“不敢不敢,我是说此名字颇有意境,定是高人所取。” 萧芷陵一笑,瞥眼看到洛宸,便急忙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眼睛痴痴地看着洛宸道:“洛哥哥,你来啦。”萧芷陵往旁再一瞥,却瞧见了一身白衫的暮冥雪,表情一变问道:“这人是?” 看暮冥雪被萧芷陵一瞪,洛宸笑道:“她便是那日驯服神兽的少年郎木姑娘。你不是要见她吗?”萧芷陵见俊俏的少年郎转身一变成了美娇娘,立马一变脸,怒道:“我要见的是少年郎,不是爱女扮男装的小女子,洛哥哥,她分明是女扮男装接近你,不怀好意。”三人哭笑不得,心想这是从何说起。 “哈哈,原来驯服神兽的英雄少年竟是女儿家,真可谓是女中翘楚!”首领萧风从内厅走出,萧风双目炯炯,浓眉阔鼻,一副英气十足,萧风坐于正中说道,“各位侠士,请就座吧。” “我听闻那日有一英雄少年先是出一剑,而后又与神□□谈,使它俯首,令族人们津津乐道。我也早想见一见那侠士,不曾想,他竟是这样一位美丽的女子,木姑娘真叫人不得不叹服啊!” 暮冥雪摆首道:“首领过奖,一切只不过是偶然有缘遇上,又有机缘巧合,不足为道。” 一旁的萧芷陵不服气地站起身来,道:“爹爹,我看也是机缘巧合,不然哪有这么古怪的事。爹爹也不必叹服,既然是机缘巧合,何不让我与她比试一番,看看谁才是女中翘楚!”说完,萧芷陵望着暮冥雪问道:“你敢吗?” “不知萧姑娘要比试什么?” 萧芷陵左右一看,心想自己自小练剑,倒也算精进,得意一笑,于是指着暮冥雪说道:“就比剑!” 洛宸见萧芷陵任性胡闹,转向萧风道:“首领,刀剑无眼,伤了谁也是不好。” “洛宸所言甚是,陵儿,不得无礼!” 萧芷陵见一旁的暮冥雪不应声,又问道:“怎么?木姑娘,你怕了么?怕了就当你认输。” 叶里连忙站起身来,对着萧芷陵说:“非也,刀剑无眼。依我看,萧姑娘善良可爱,肯定是不会想要伤及无辜吧,传出去岂不是有损萧姑娘女中翘楚的名声?如非要比试,不如就用树枝或者木剑代替吧,不知萧姑娘意下如何?” 萧芷陵听叶里这么一说,心想乱剑伤人的确不雅,于是道:“好,不过树枝易折。。。爹爹,我们府上是否有两柄木剑?” “想你当年初学剑时,的确叫人打造了两柄木剑供你练剑。也罢,让人取来即可。”说完,萧风吩咐身边的侍女到兵器房去取了木剑。 萧芷陵看着暮冥雪,又道:“怎么样?木姑娘,你不是根本就不会使剑吧?” 暮冥雪抬起头,无奈道:“好吧,就用木剑比试。” 不一会儿,侍女便把木剑取了过来。两人走到庭院外,萧芷陵先挑了一柄,暮冥雪拿了剩下的那柄。大家都走到了庭外。 “萧姑娘,请出招吧。” 话音未落,萧芷陵便提剑攻向暮冥雪的左肩处,暮冥雪眼明一挡,谁知那萧芷陵本是佯装攻上部,见暮冥雪一挡,便觉计谋得逞,立马收了剑攻暮冥雪下盘,可暮冥雪剑却快她一步,还未等她攻其下部,便先把她的剑挡了出去,哪知力道一大,萧芷陵整个人被迫退了出去。 萧芷陵一瞥众人,见到洛宸微微一笑,心里更是不服,于是转步从暮冥雪背后攻去,暮冥雪并未转身,反手将剑一置,便挡住了萧芷陵所有方位的攻击,而任凭萧芷陵怎么攻过来,暮冥雪从刚才到现在身子都是丝毫未动,也只是抵挡,并没有主动出击。 萧芷陵就这么从所有方向攻了个遍,暮冥雪仍是纹丝不动,眼看萧芷陵还是不放弃,暮冥雪右手一转,绕着萧芷陵的剑一削,让剑柄对着自己,左掌一出,萧芷陵的木剑便飞了出去,竟钉在了庭院内的榕树干上。 萧芷陵深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也不管那许多,抱拳就要和暮冥雪打斗起来,萧风一声喝到:“好了!陵儿!你技不如人,就要愿赌服输,还不快退下!”萧芷陵的拳头就要到暮冥雪那儿,听到萧风一声喝住,“哼”地一声,狠狠地瞪了暮冥雪一眼,满脸怨气。 萧风也不管那刁蛮女儿许多,对暮冥雪说道:“木姑娘,请恕小女无礼!木姑娘剑术高超,实在让老夫大开眼界,木姑娘还请上座。” 洛宸往左右一望,却看不到叶里的踪影,心想不知他什么时候就不在庭院内了。洛宸转身回到璟鸢阁,却看到叶里一人正坐在那里饮酒。暮冥雪走到叶里身旁,叶里对她点点头。所有人坐下后,萧风即让萧芷陵给暮冥雪赔礼,萧芷陵一脸不情愿地敬了一杯,便坐在那里不再说话了。 “木姑娘的剑术如此精湛,不知木姑娘是从哪里来,剑术又是何人所授呢?” “我无族无部,与兄长都是山野间人,至于剑术,恕我不能相告。”萧风嘴角一动,接而笑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强求。这世上果真多是藏龙卧虎之辈啊。为这世上许多能人义士敬在座一杯,请!” “请!”说完,萧风一饮而尽。 萧风豪气万千,越聊越快活,酒是请了一杯又一杯,后来干脆让大家用碗满上。约莫一个多时辰后,暮冥雪喝了个大醉,伏案不起,脸颊通红,洛宸见其模样,向萧风请辞,说是改天再来和他继续喝个痛快,眼下木姑娘醉的不省人事,也要把她安置才是。萧风不好强留,便起身要将三人送出府。 暮冥雪步行踉踉跄跄,一倒,幸被叶里接住。叶里见状,两手横抱起了暮冥雪,向府外走去。叶里抱她上马,同坐一骑,另一只手牵着暮冥雪的马,洛宸在前领着路,就这么悠悠地荡了回去。 一到无涯居,夕姸远远便从府门口出来,扶着暮冥雪下了马。 “哟,怎么醉成这样?”夕姸扶着暮冥雪,晃晃悠悠地对叶里说道。 叶里一脸无奈,二话不说,又抱起暮冥雪往厢房走去。洛宸吩咐护卫牵马,便回了房。到了厢房,叶里扶着暮冥雪在床上躺下。刚一躺下,暮冥雪便立刻睁开眼睛,小声问道:“首领府探得如何?” 可想那暮冥雪本就是装醉,一来想让大家知道她醉酒不醒,现下只能回府休息,二来想回避外人问清楚叶里是否在首领府探了清楚。 “摸了个大概,只有一处守卫森严,像是地牢入口。” “好,今晚子时出发。”暮冥雪坐起来,手扶额头,“那首领府的酒真是厉害,再喝上半个时辰,我就真是不省人事了。” 叶里摇摇头,笑道:“你的酒量如何,我能不知,当年喝够一整晚也不见你晕乎,怎么如今还不比从前了。” 不一会儿,门外有人声渐近,两人停住了谈话,来人轻轻敲门,原来是夕姸送来了解酒汤。夕姸推门见叶里正在床边,她放下解酒汤,就快步要往门外走,不想被叶里叫住。 “夕姸姑娘留步。一同出去吧,她也要歇息了。”说完,叶里走到门口,和夕姸一起轻轻把门合上。两人没走一会儿,叶里终忍不住问道:“你慌慌张张地逃什么,好像有人要吃了你似的。” “你和木姑娘在房里,总不好给你们添了麻烦。我要是留在那儿又要说我别的不是了。” 叶里觉得夕姸没理由地就自己跟自己不好意思起来,实在好笑。他凑近夕姸又问道:“我和她清清白白,日月可鉴。你若是留下来又有什么不是了?” 夕姸侧目看着叶里的脸靠近了些,脸刷地就红了起来,又把身子往旁站远了些,她把脸侧过去,说道:“你自己心里清楚,还要问我。若是真心喜欢她,何不向她言明,倒是有这心思来取笑我。”说完,夕姸就一溜烟儿地跑回了自己房里。 叶里听了夕姸的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想起两年前,在入云峰顶,发现暮冥雪和祺少寒都倒在雪地里,周围都是尸首。银心好不容易把两人救了回来,叶里待在暮冥雪身边,听到暮冥雪昏迷中喃喃自语:“祺师兄。。。娶我可好?”后来,叶里看到暮冥雪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池边,便什么也没问,抱坛陪她喝了一晚上的酒。 想到这里,叶里轻叹一声。所谓你有情来我无意,我有心时你无情,这世上的事原本就难两全,自己又何苦强求,反倒失了潇洒,没了风度。 子时刚至,夜深人静。暮冥雪一身黑衣装扮和叶里悄悄摸进了首领府。 第12章 墨者非墨也 暮冥雪和叶里从后院墙外探视,首领府的后院守卫松懈,二人见无人巡视,便翻身跃到屋檐。二人穿梭于屋檐之上,没过多久,叶里俯下身子,只见前方有一座楼宇,牌匾赫然写着”文风楼”,远远能瞧见室内书架林立,可见此处乃是首领府内的书房,只见书房门前一边站着两排守卫。 “此处就是地牢入口?”暮冥雪微声问道。 “一个书房,却有这么多守卫,不觉得奇怪么?” “的确。不过守卫太多,我们如若贸然闯进去,必定会惊动整个首领府,到时怕是会麻烦得很。” “这个嘛......”此时,叶里瞥见前方廊桥处,有一女子正从书房处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名丫鬟。不知是不是夜深寒气重,那女子身披着一件带帽的披风。叶里远远便认出此人乃萧芷陵,想来此时子时已至,不知那萧芷陵为何夜深还在庭院内?叶里嘴角一扬,看了暮冥雪一眼,示意“跟我来”,沿着屋檐一路穿梭到紧连着后院的庭院,在一房顶上驻了足。 没过多久,只见萧芷陵便朝这个方向走来,直接进了屋,叶里揭开瓦片,暮冥雪顺势从屋顶往屋内瞧去。嗬!原来身下是萧芷陵的闺房。此时只见萧芷陵气急败坏地在房内踱步,未有半点困倦之意。 “今日之辱我定要加倍奉还!那个狐媚子妖女,竟让本大小姐在爹爹和洛哥哥面前颜面尽失!” 说完,萧芷陵一拍桌子,一屁股坐了下去。站在一旁的丫鬟急忙上前倒茶宽慰,“我说小姐,您犯不着跟那个妖女置气,您是首领府的千金小姐,她不过是乡野来的不知身份的人,哪儿能跟您相提并论啊。要我说,洛少侠还是偏向小姐您的。” “洛哥哥虽说不好明着护我,但我也知道他也是疼爱我的。”萧芷陵听丫鬟一番解语话,又娇羞地揪起了裙角。说话间,忽而又凶巴巴起来:“那个妖女!看她还想赖在洛哥哥身边多久!” 叶里看了看暮冥雪,实在忍不住一笑,屋内的萧芷陵闻声朝窗外一喝:“谁!” 此一声瞬间惊动了院内的守卫,纷纷赶到房门外询问萧芷陵何事。暮冥雪和叶里往屋脊另一边往下一躲,便听见守卫四散各处开始搜索的声音。 “喵呜~~”此时瓦上正巧窜入一只野猫,暮冥雪眼下一动,手中的石子一掷,便将那野猫惊得直接越过屋脊,从萧芷陵的屋檐上大叫一声,跳了下去。丫鬟见野猫一个轱辘地就从房上掉了下来,一惊:“啊!小姐,原来是屋上的黑猫!” “噢,原来是夜深猫作动,这才吓着小姐了。”带头的守卫恭敬地说道。 萧芷陵斜眼瞧着猫,也许是困意已至,懒懒开口:“既然如此,那便散了吧。我也乏了。”说完回到房中,房门紧闭。 “这里的守卫一呼则至,且数目不少,我们硬要闯到那楼中,恐怕不利我们的行动。”叶里轻声说道,“看来我们需要借用一下萧大小姐了。” 炎炎夏日,暖风闷热,一大早,小小就领着无涯居的姑娘们屋里屋外的撒上了水。 “小小姑娘,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叶里一早起来,看着一大伙姑娘忙着洒水,还以为兀侈族是要像南蛮那边一样过“泼水节”。 “夜公子,我们在洒水去热。这正午还要撒上一次呢。你说这天怎么跟毒气似的,绞得人身上那个燥啊!” “这就受不了啦,再过些日子更有你受的呢。”夕姸从侧厅走出,身着浅紫的衣裳,明艳一笑,刚生出的日头斜照着她的脸上,反照的光令叶里瞧不见真容,若不是听见了声音,叶里怕要以为那女子是暮冥雪。叶里想起刚醒来看见夕姸的样貌,着实吓了一跳,天下竟然还有和暮冥雪长得这么相似的女子,还她终究不是她。 “夕姸姑娘,有礼。”叶里作揖称道,弄得夕姸好一番尴尬,哭笑不得,“夜公子这是作甚,又不是来这第一日了。” “姑娘乃是夜某救命恩人,再下粉身碎骨无以为报,在夕姸姑娘面前礼数得当自然是少不得了。” 夕姸突然觉得只一夜功夫,那个阿蛊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变得有礼,或者说变得陌生了起来,顿时觉得心中一紧,不知是伤感还是什么的滋味儿绞得夕姸疼了起来。“嗬,那自然是少不得。”夕姸木然一笑,“木姑娘呢,怎么没见着她。” “我一早就见木姑娘跟着洛大哥出门去了。”小小边提着木桶走着边说道。 “是啊,昨儿个在璟鸢阁,她说自己来了兀侈,还没有机会见到兀侈的风土人情,于是洛少侠一口答应,今早就跟她一起出门了。其实说起来我也没怎么有机会在兀侈好好看看,不知夕姸姑娘可否做个好向导,带我也到市集上瞧瞧?” 夕姸心中一悦,点点头。 兀侈的市集也分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其中要数东市最为热闹,其余三市要到了初一、初五、初十、初十五这些日子才有商贩市井窜动,上市叫卖,东市则因靠近首领府,人口密集,因此没有固定摆集市的日子,日日都是热闹的。 “走遍这么多族部,兀侈的繁盛便可瞧见个一二了,这么热闹的集市算起来不超过三个。” “哦?阿夜你去过很多地方?” “说不上,祖上生意人,也会跟着外出见见世面。” “那我可羡慕你了。打我记事起,我就在兀侈了,从来没有出去过半步。” 叶里听夕姸这么一说,不知怎的,竟生怜惜,“若是有朝一日,再见到夕姸姑娘,我一定带你走出兀侈,去外面瞧瞧。” “怎么?你要走了吗?”夕姸停下了脚步,问道。 “夕姸姑娘忘了吗?今日便是第三日了,我也应该回去了。” “噢,是啊,不知不觉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夕姸自语道。 叶里瞥见夕姸一丝黯然的表情,刚要张口,却看见洛宸和暮冥雪正在不远处的店铺中。 “只知木姑娘英姿飒爽,却不知木姑娘也爱胭脂水粉?”洛宸青衫伫立,疑惑地看着正在胭脂坊里逗留的暮冥雪,暮冥雪一身红衫,若是真要抹点胭脂水粉,倒也她的衣裳相衬。 “哪有姑娘家家不爱胭脂红妆呢。”暮冥雪边说着边看着身后,见一绿衫女子正在向她走进,便紧接着说道:“阿洛,不如你买了这盒送我吧,可好?”暮冥雪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盒胭脂,突转语调地对洛宸说道。 这一问,生生把洛宸问得愣在了那里,今天的暮冥雪似乎换了一个人,她竟然叫他“阿洛”,竟然还开口问他要一盒胭脂,洛宸就站在那里,“我,我......” “哟,你以为自己是谁?竟然不知羞耻地问洛哥哥要胭脂,你给我拿来!”说话的正是身着绿衣的萧芷陵,她飞快地从暮冥雪手上夺过胭脂盒,握在手中把玩,“真精致的胭脂盒,这么好的胭脂,洛哥哥,你送给我好不好?” 洛宸头一次被置于这样的境况中,真是不知如何应答。 “萧大小姐脸色红润,恐怕是用不了这么好的胭脂了,浪费得紧。”夕姸缓缓走进店铺,一瞧这形势,也是头一遭遇到,她看着洛宸的脸僵在那里,真真是觉得令人哭笑不得。且不说一边是暮冥雪,就冲着另一边是萧芷陵,她也是要说这话。 “你说我要不得,我就偏要!”萧芷陵一手打开胭脂盒,“真是越看越喜欢,这个颜色和气味都是我喜欢的。洛哥哥,你说我要是抹上这胭脂,会不会特别好看?” 还没等洛宸开口,暮冥雪却先上前一步,“阿洛,这胭脂抹在我脸上才更好看,是不是?萧芷陵,我不许你抹这胭脂,拿过来!” 一旁的夕姸都看的目瞪口呆了,阿,阿洛,她没听错吧。这算什么?这是不是叫作“争风吃醋”?额,应该就是了。虽然以前也没少见有女子为了洛宸争得不可开交,但是像这回让洛宸真正陷入为难的还是第一次。她吃惊地看了一眼叶里,想问问叶里怎么办?却只见叶里在一边笑眯眯的模样,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暮冥雪一个偏身就要上去抢胭脂,萧芷陵快步后退,从身后拿出一根皮鞭,对着暮冥雪就是一抽,洛宸见状急忙伸出手臂绕住暮冥雪,把她揽了回来。 “洛哥哥!你!你竟然护着这狐媚子!”萧芷陵气的牙痒痒,皮鞭也丢在一边,“让你偏要这胭脂!你不让我抹,我偏要抹!”说完,萧芷陵用手沾上胭脂,往脸上抹了好几下,抹完之后,又抬手一摔,胭脂盒霎时成了几半。“这胭脂,就算毁了你也别想要!” “好了好了好了!”一旁看戏的叶里终于站了出来,“萧大小姐,你看看,你这小脸果然有这胭脂后就是国色天香,美不可言啊,真是美!可惜这么好的胭脂了。阿木,你竟然和萧小姐抢胭脂,实在太无理了,还不快过来赔个不是。” “兄长!我......”暮冥雪一脸不悦。 “哼,你有功夫赔礼,我却没功夫听你这扭扭捏捏!”说完,萧芷陵忘了一眼洛宸,心不甘地扭头离开了店铺,朝首领府的方向去了。留着夕姸在那里看看洛宸,看看暮冥雪。 洛宸心觉好笑,看了看地上砸碎的胭脂盒,走向一旁被吓坏的店主,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道:“实在对不住您,搅了您店铺的生计,这点银两就算我赔偿给您的损失了。” 店主一旁哆哆嗦嗦,还没缓过神来,被萧芷陵给吓坏了,生怕得罪了首领千金,这以后没好日子过了。“不敢不敢,洛少侠,谁的银两都可以收,唯有你的,我是万万不能收啊,你收回吧!” 洛宸只是一笑,放下银子,转身就迈步走了出去,边走边说着:“墨者非墨也。” 夕姸看看叶里,他竟然也在笑,十分不解,但又不知是该从何问起。 萧芷陵回首领府的路上,一路上气得不行,突然她用手挠挠脸上,只觉得脸上奇痒难当,谁知越挠越痒,到了首领府门前,一个守卫竟叫了起来:“啊!萧,萧小姐,你,你的脸......” “我的脸?”萧芷陵一惊,“我的脸怎么啦?”萧芷陵一路跑到房中,对镜一瞧,只见她的脸上血道子是一道一道的,布满了整张脸。“啊!!!”萧芷陵止不住地尖叫了起来,屋外的丫鬟闻声赶来,看见萧芷陵的脸,也着实吓了一跳。“快!快去给我请郎中来!” 第13章 血池 “哎哟,可乐死我了!”小小笑得花枝乱颤,一路小跑就进了后院,“那个萧芷陵这下可尝到苦头了,哈哈哈哈——” 夕姸见小小只顾着笑,走上前拍拍小小,“好好说话,萧芷陵怎么了?” “夕姸姑娘,你不知道,不知那萧芷陵从哪儿招惹的仇人,给她脸上沾了不该沾了,听闻她现在整张脸啊,血呼啦的,就像被花猫爪抓了一遍似的,现在那萧芷陵请遍兀侈郎中,在那首领府排着队给她诊治呢。叫她平日里那么跋扈,现下可算是有人教训教训她了!” “沾了不该沾的?”夕姸眼珠一转,顿时大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哈哈,墨者非墨也,原来如此。” 小小看着夕姸:怎么突然夕姸姑娘就明白了呢,她嘴上说的是什么意思。于是乎小小只傻愣愣地站着那一会,又十分不解地走开了。 首领府内。 “定是那个该死的狐媚子!诱骗我摸那胭脂!啊!啊!”萧芷陵在房内大叫,只见房内的能被砸的东西都被砸的稀烂,萧芷陵还嫌不够解气,又拿出剑对着院内的树干一通乱砍,“啊!啊!我定要将那贱人碎尸万段,扒皮抽筋!我的脸——” “小姐小姐,你消消气啊。郎中也说了,你这也并不是中毒,过了三四天脸就会复原了,于身体无害,不过就是委屈小姐这三四天不能以面示人了。”一旁的丫鬟从未看过自家小姐发这么大的脾气,就这么反复劝着,又怕萧芷陵一个气疯,把气撒到自己身上,于是远远地说着,又不敢靠太前,心想那个姓木的女子真是厉害,才来了几天,就跟小姐结下这么大的梁子,都让小姐恨不得抽筋扒皮了,真真是厉害! 临近午夜,四下静谧,叶里和暮冥雪偷偷潜入首领府后院,隐身于文风楼的灌木丛中。突然,听到人声从廊桥传来。叶里定睛一看,只见一女子裹着披风,脸用丝布完全蒙住,不是脸刚刚被毁的萧芷陵又是谁。叶里心想:这下妙了,还省得我去房中截她,她自己倒送上门来了。 萧芷陵在廊桥上缓缓走着,身后还跟着一个侍卫,突然听见有声音从一旁的树丛中传来,似有人在树丛中移动,还不时听见人说话的声音,莫不是首领府遭了贼?萧芷陵心想着,便立马跨越过廊桥,她小声吩咐身后的侍卫前去树丛中瞧瞧究竟,侍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小心翼翼地把身子探进树丛中一看,还未等自己看清,侍卫便觉眼前一黑,倒进了树丛之中。萧芷陵见状,一脸惊诧,正要开口大叫,突然身后伸出了一双手将她的嘴捂住,接着又是在她背后迅速一击,萧芷陵就也立马倒了下去。 暮冥雪和叶里将萧芷陵和侍卫手脚绑住,快速拖进树丛隐秘处,用布堵住了他们的嘴,分别换上了他们的衣装,便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廊桥上。暮冥雪也用丝布蒙住自己脸,确定无误后,两人向书房处走去。 “咳咳......”将至书房门前,暮冥雪咳嗽了两声,然后一股气煞的模样将头一撇。 “小姐,这半夜寒气重,您要当心这寒气入体,着了风寒。”叶里适时说道。 暮冥雪边点点头边继续用手帕捂住鼻口。文风楼前的守卫看见萧芷陵走来,又裹着风衣,又挡着手帕,问道:“不知小姐这么晚前来是......?”暮冥雪“哼”地一声,还未开口,便听一旁的叶里佯装喝道:“大胆!首领让小姐前来探探,这个......”说完又小声对带头的说:“你也知道这个地方,事关重要,不亲自来,首领总是不放心,哎,刚刚小姐一路上还在发脾气呢,说非得让她这么晚来,而且今天你也是知道小姐的脸不慎弄伤,这更是惹不得分毫啊,不过首领有命,要是有什么差池,我们也担当不起不是?”叶里只是试探那守卫,他看守卫神色紧张,心想这里果然是个机密要地。 带头的守卫一听,原本早知萧芷陵的脾性,又闻叶里一番话,已知萧芷陵今日是最最惹不得了,若是再拖延了她的时间,不知道等会儿会受什么罪了,于是说道:“属下得罪了,萧小姐请!”说完,便领着暮冥雪和叶里进了文风楼,没走多久,几人便来到了一幅壁画面前。 这定是地牢的入口了!叶里心想。只见那带头守卫扭动了壁画旁的烛台,壁画便一分为二像门一样打开了,一条悠长漆黑的地道随之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在楼外守着,小姐办完事就出来。”叶里吩咐道。 地道昏暗,两人一路走着,等行至最黑暗处,地道两旁的石壁突然一一地亮了起来,暮冥雪一顿,石壁上原来都是刻满了壁画。二人粗粗瞥见壁画上是一个长须男子手持草药类似的图案。走完地道,终于到达了开阔的内室,暮冥雪四下一望,内室竟三面封闭,空空荡荡,仅有一口石棺摆在地道出口的右边。 叶里环顾四周,思索一会,道“莫非此地并非地牢,而只是一个墓穴罢了?” “叶里,你看!”叶里闻声朝暮冥雪手指的石棺上立的灵位牌瞧去,牌位上面赫然写着:药王萧起山之灵位。 “药王萧起山?他的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萧风和药王到底有什么关联?”叶里说完,走进石棺,用手轻抚棺盖,“莫非躺在这石棺之内的就是药王萧起山?” 叶里轻轻用掌力一推,力道恰好使棺盖被推开了半截而没有落地。暮冥雪朝棺内一看,惊道:“空棺!” “这个石室一看便知是精心建造,绝非只为了摆一口空棺这么简单。”叶里说完用手敲了敲石棺的底部中央,未见异常,接着他又用手敲了敲底板两旁,只见底板松动,似有缺口,叶里见状,想到了什么,于是加大了敲击的力道。果然!底板往一旁旋转起来,与棺盖垂直,定在了中间的位置,叶里一喜,往底板下一望,果然与石棺相连处,有阶梯沿下,在这石室之下竟然还有一个石室! 暮冥雪和叶里沿着石棺下的阶梯走下,还未至底部,一阵刺鼻的气味便扑面而来。 好大的血气!暮冥雪心想。二人沿着阶梯旋转而下,才发现那石棺下的石室竟然是上面的三倍有余。往石室内部的方向望去,暮冥雪找到了血气的源头。在石室的正中央,竟是一个四方的血池!血池里浓浓的血浆在池中浮动,血池的周围挂着黑色的布幔,布幔上画着奇怪的符号,似乎像是什么仪式。 第14章 命悬首领府 叶里皱了皱眉,“这个地方十分诡异,邪气得很。” 暮冥雪被这石室内浓重的血气搅得胃里翻腾不已,于是赶紧用帕子捂住了鼻。两人渐渐靠近血池,血池表面平静得很,只是感觉到在血池四周有热气滚滚袭来。叶里摸摸血池的池壁,“果然是这池中的热度,这池下定是有炉火,说不定这石室之下还有一层。” “想不到这兀侈族首领府中竟有这样的古怪东西,看的邪乎,难道是把人直接抛入池中,溶成血浆?”此时,隐隐有微弱的人声从石室的一方传来,那声音断断续续,叫人听不真切。二人沿着声音渐渐靠近,确定了声音是从一条通道传来。两人走进了这才听清那声音在说什么,“不要,不要杀我,不要......” 叶里从通道口拿起了一束火把,二人沿通道左右环顾,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原来通道的尽头是首领府的地牢。 那地牢的人听到石室有人声,惊慌失措先哀求了起来,现下看到有人拿着火把靠近,立马往后缩到了墙角,颤抖不已,哀声道:“别,别杀我,求求你们,求求大小姐,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都说......” 叶里闻声拿着火把往地牢的门前靠近了些,想要照清楚地牢中的人。火光微弱,仍是看不太清楚。暮冥雪见状,低身下来,对那人轻声说道:“你不用怕,我不是大小姐,你是何人,为何被囚于此?” 那人听到来人的声音十分耳熟,突然一惊,冲到牢门口,抓住了暮冥雪的衣袍,脸凑近一看,叫道:“是暮少领,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终于等到你们!求少领快快把我救出去吧!” 暮冥雪一震,抓起牢内的人的手臂,揭开衣袖一看,在那人手臂中间果真有火云一记,这是所有天池暗人的记号。 “天池暗人怎就剩你一个?其他的人呢?” 那暗人惊恐不已,仍旧抓着暮冥雪的衣袍,颤巍巍道:“少领,他们......他们全都进了那血池之中了......” “怎会如此?你们怎会全都......?” “小的也不知是何原由,来兀侈不多时,有一日在首领府中,便被人从背后偷袭,昏了过去,醒来就是这地牢之中。彼时地牢内还有其他五名暗人,后来他们一个个被带走,回来时皮开肉绽,然后再听这的大小姐说什么要祭血池,只不断听到惨叫连连,再什么也不剩了。现在只有我一人在此了。我每日惶恐,时时刻刻担心被......”说到这里,那暗人竟哭丧了起来。 那暗人口中的大小姐,定是萧芷陵不错。叶里想到这里,已觉凶险非常,如今不能再在此石室中拖延。“冥雪,我们应马上离开这里,这外面的侍卫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现不对,到时就难以脱身了。” 暮冥雪点点头,从衣袍中取出剑,一剑砍断了铁锁,将暗人救了出来,叶里架起虚弱的暗人,三人便急急往回路走去。 到了书房的地道入口,叶里和暮冥雪同时停了脚步。二人都察觉门外隐隐透着杀机,心感不对。 “叶里?” “知道。” 待三人走至文风楼门口,果然门口的守卫一个都不在了,刚一踏出门槛,身后的门便立刻关了起来。已过子时,周围更是静的出奇。叶里心想坏了,这楼外丛中定是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们,还未及多想,远处便传来了萧芷陵的声音,“你们二人果真是来救暗人的,亏得爹爹留了一个引你们入瓮。周围都是首领府的弓箭手,你们这次是插翅难飞了!贱人,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萧芷陵站在树丛中,说完,只见三四排弓箭手瞬时从丛中窜出,把他们团团围住,弓箭手摆好阵势,箭在弦上,只等萧芷陵一声,他们便死无葬身之地。 “天池贱人!不知你的剑术有没有精湛到可以挡住这万箭齐发呢。” 暮冥雪脱下衣袍,取出了紫云剑,道:“萧大小姐若是好奇,可以尽快一试!” “好,你既不怕死,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嘴硬到什么时候。”萧芷陵一抬手,“放箭!” 一时间四周的箭向三人齐刷刷地射来,叶里用脚挑起地上的衣袍,闪电般抚起衣袍在三人周围一挥,暮冥雪用剑挡住助他一臂之力,那个暗人长时囚于地牢,虚弱得很,他见万箭齐发,便要倒地,暮冥雪一手撑住他,但是他的腹中还是中了一箭。第一发箭毕,暮冥雪俯身问道:“你没事吧?”正在此时,那暗人大叫:“小心身后!”暮冥雪正准备往后转身,那暗人却突然目露凶光,从怀中掏出一柄断刃,迅速往暮冥雪背后刺去,一刀狠狠插入暮冥雪的肺腑之处。叶里闻声想要拦住已是来不及,只一剑立马刺死了那暗人。 “嗬嗬。”萧芷陵笑了起来,“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木姑娘,我这暗箭的滋味如何?” 暮冥雪一跪在地,看着那暗人,心想此人定是萧芷陵的人,假冒天池暗人安插在他们身边。竟中计了!暮冥雪咬牙道:“好!好一个暗箭难防!萧大小姐耍的一手好阴招!我甘拜下风!” “冥雪!”叶里蹲下,背靠着暮冥雪,他看了看暮冥雪的伤,那刀插得极深,怕是伤及内脏。此时暮冥雪已是呼吸困难。叶里恨笑道:“萧芷陵,你何不现在就命弓箭手多发几箭,我们定是难逃一死了。” “你们想这么快死可没那么容易。我要看着你们慢慢地绝望,慢慢儿地折腾你们,当然你们也可以向我叩头求生,嗬嗬。”说完,萧芷陵右手一抬,准备再次发令,还未开口,却闻一阵箫声传来。那箫声诡异非常,似是魔音一般,顿时萧芷陵只觉头痛欲裂,绞心穿骨一般,双手也跟着颤抖了起来。再一看周围的弓箭手,个个更是蜷缩在地,难以忍受这刺骨的箫声,纷纷用手捂住耳朵,霎时□□皆掉落一地。 叶里扶着暮冥雪盘坐在地,也被这突来的箫声穿耳扰了心神,于是闭目调息起来。 “不知是何人敢在首领府捣乱?速速报上名来。”一边的萧芷陵不堪其魔音,颤颤问道。 无人应声,那箫声却是不停,突然,箫声渐近叶里和暮冥雪处,只见瞬时一阵浓烟四散,浓烟一出,箫声戛然而止,萧芷陵略略瞧见一个黑影飞快窜入浓烟深处,待萧芷陵可凝神起身时便迅速跑到浓烟四散处一探,果然暮冥雪和叶里已早不见踪影,只留萧芷陵一人在那里咬牙顿足。 第15章 银发是吾爱 番外 “你这个妖怪!为什么到我们这儿来!”云临殿前,一群十几岁的男娃指着八岁的暮冥雪悻悻说道。暮冥雪一头银发,格外刺眼,那群男娃捡起地上的石子,纷纷向暮冥雪身上扔去。“你滚开我们这儿,你这个妖怪!”暮冥雪蜷缩在一旁,一声不吭,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石子不断地打在自己身上。 “妖怪”这两个字,让暮冥雪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她既不愿辩解,又无力还击,八岁的她暗暗祈祷:要是这个时候有人来帮她,就是要她以命相谢也是甘愿! 但是,直到最后,也是没有人来帮她,暮冥雪双拳微缩,眼中尽是凉意,终于,她慢慢地抬起了眼,双眼直直地盯着那群男娃的眼睛,那一群男娃看着暮冥雪的眼睛,拿着石子的手一颤,竟都不敢向前一步,手中的石子不知为何,都一一落到了地上。 男娃见状一惊,边退边叫道:“妖怪施妖法了!快跑!”说完,边叫,边慌乱散去。 暮冥雪看了看自己身旁散落的石子,呆呆坐在石阶上,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手臂和背上觉得生疼,又用手碰了碰额头上被石子击出的伤,“嘶——”暮冥雪吸了一口凉气,便不再吭声。自从来到入云阁,第一次感到这样无助,她的银发就注定了她是异类么?暮冥雪抓起肩旁散落的头发,握起一股劲,好像要把头发全部拔掉才肯罢休。她双眼通红,但始终没有流下泪来。又过了一会,暮冥雪拍了拍身上的衣裙,终于站起身来,往云临殿后走去。 水上廊桥,暮冥雪眉眼不抬,匆匆走着。突然,跟前面的来人撞了个满怀,毫无防备地,暮冥雪一个后退,眼看要摔个跟头,来人却将她的手一把拉住,暮冥雪一怔,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人,便听到头顶飘来一句,“你没事吧?” 祺少寒?那个脸跟自己一样冷冰冰的人?暮冥雪抬头一瞧,还真是他,刚对上目光,暮冥雪便急忙撇过脸,低低说着,“没事。” “我是问你刚才在殿前......没事吧?”祺少寒的语气有些断断续续,声音轻柔。原来他目睹了方才自己的窘境,却为何没有出手相助呢? “这里有些药,你若是受了伤,正好用得上。”祺少寒边说着边从怀中取出一瓶药膏,伸向暮冥雪的手掌。 此刻暮冥雪心中从疑惑转为释然,想这入云阁内谁又能顾得了谁呢?他此刻的所言所行恐怕已是他能对自己做的最大的限度了吧。 “我没事。”暮冥雪慌乱地从祺少寒身旁擦过,留下祺少寒的手仍然停在原处,不知是放下还是不放下。他轻呼一口气,正准备离开,身后却传来她的一声“谢谢你,祺师兄。”那声音小到如果再走远一点,就会听不见了。可是他听得分明,听得清楚,嘴角微扬,终于把药瓶放回自己怀中。 第16章 回首是洛郎 暮冥雪和叶里在浓烟之中,看见有一蒙面黑衣人朝他们奔来,本欲提剑相抗,却听见黑衣人对他们说“难道你们想死在这里么?”情急之下,在浓烟掩护中,二人被黑衣人救离了首领府。 至首领府外不远处,只见已有三匹马候在那里。三人驾马飞驰,不知奔了多久,却来到了无涯居的后山。 黑衣人示意二人在此处停下,随后吹起一阵哨声,三匹骏马便一齐朝着一个方向飞驰离去了。 黑衣人声音低哑,声沉道:“这几日定会有人在整个兀侈搜索你们二人的下落,你们有人负了伤,只能暂且躲上些时日,请随我来。”说完,黑衣人沿山路方向走去。 “多谢!”叶里虽好奇此人为何要助他们脱困,但眼下也容不得别的选择,于是只好扶着暮冥雪跟随黑衣人从山路而上。 不多时,三人便到了山腰间,暮冥雪此时气息虚弱,黑衣人往地上随意拨弄开一处杂草,在大家的脚下便出现了一处石门,打开石门,一处阶梯便出现眼前。黑衣人示意他们进去,叶里四周一望,便扶着暮冥雪走下了石梯。 走进那地下石室,才知这里别有洞天。里面的石床,石桌,石凳,水,食物,烛火一应俱全,很明显曾经有人在此处居住过。 “她背后的刀需要立即拔出,但是拔出后需要立即止血敷药。”黑衣人说道,随后便让叶里将暮冥雪俯身趴在在石床之上,准备拔出短刀。 黑衣人用手撕开暮冥雪中刀处周围的衣衫,道:“姑娘冒犯了,稍后拔完刀,止血之用。”暮冥雪道:“无碍。” “冥雪,我要拔刀了,这刀插得极深,你......”还未等叶里说完,冥雪微弱地说道:“何时你行事如此拖沓,这点伤,在我看来,还算不上什么,你尽管动手便是......” 叶里说了声“好”,便紧紧握住刀柄,用力迅速将刀从背中拔出,只见暮冥雪微微咬牙却一声不吭,刀一取出,便见血不停地从背后破皮而出,黑衣人见状,立即取出怀中的药瓶,拨开暮冥雪背后的衣衫,撒了瓶中的药粉上去,没多久,伤口处的血便立即凝结,竟不再流血。 “现下血是止住了,但还是要包扎起来。”黑衣人对暮冥雪说道,“男女有别,但眼下要解开衣裳包扎,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此时暮冥雪汗流不止,嘴唇惨白,微闭双眼,只有些许气力轻轻点了点头。 叶里慢慢扶坐起了暮冥雪,面对着她,他看着面无血色的暮冥雪,双眼微合,深吸了一口气,解开了暮冥雪的衣衫,他的眼睛看着暮冥雪的身后,不曾游离,而后让暮冥雪稍稍靠在他的肩膀上。黑衣人在暮冥雪身后,眼光直视着叶里的眼睛,递于叶里白布包扎。 “为什么要帮我们?”叶里包扎好后,抬头问一旁的黑衣人,“你究竟是何人?” 黑衣人没有答话,暮冥雪缓缓抬起手抓住叶里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多问。黑衣人一旁开口,“我路见不平罢了,如若要加害你们,何必帮这姑娘疗伤,费神如此?” 叶里看此人并无恶意,也却如他自己所言,他没有必要帮暮冥雪疗伤后又加害他们,于是拿起来剑去洞外欲探这山洞暗室周围是否安全,又对黑衣人说道:“还请侠士在此多留片刻,我去去就回。” 叶里转身出了山洞。暮冥雪趴在石床之上,双眼微闭,黑衣人走进她身旁,眼神缓缓扫过她的脸庞,在烛火之下无比惨白的脸庞,还有额头上层层渗出的汗珠。 黑衣人走到石桌处取了杯水送到暮冥雪嘴边,暮冥雪轻吸一口气,睁开了眼,正好碰上黑衣人的目光,“是你。” 黑衣人一惊,手中的水几乎洒落。“姑娘是说谁?” “虽然你说话声音不同,但我认得出这箫声,那日第一次见你,是在入云峰下的竹林,你是相貌丑陋的老先生,第二次则是驯狮会上......洛少侠,我没有说错吧?”还未等黑衣人回话,暮冥雪自言轻声道:“其实那日在宿渊泉边我就应该猜到,你是那日的老先生,我绝不会听错的。” 黑衣人取下脸上的面罩,眉眼似星,棱角俊毅,正是洛宸!暮冥雪看着取下面罩的洛宸,微微一笑,“嗬,幸好洛少侠没有像那日一样满脸疤痕,不然我就会被惊得伤更重了......咳......”暮冥雪重吸一口气,不再说话。 洛宸蹲下身来,轻声在暮冥雪耳旁道:“此时你需要好好休息,不要多费气力,就听我说好了。我早知你们二人是天池的少领,紫云剑暮冥雪,云长剑叶里。只是不知你们来兀侈是出于什么原因,于是便不动声色,想要一探,直到......”洛宸没有说后面的话,又转了语气,“总之我知道你们有意进首领府,便在夜里偷偷跟着你们,谁知你们差点就遭到不测,我既出手相救,也是出于情谊。”说到“情谊”二字,洛宸顿了顿,放低了声调。 “我虽不知入云峰那日你为何那样装扮......但还是多谢你出手相救。” 话于此,传来石门开启的声音,洛宸急忙戴上面罩,站起身来,对走进的叶里低哑说道:“这里的水和食物应该够你们几日的用度。你们就在此安歇吧,我先走了。”叶里点点头。与蒙面的洛宸擦身时,叶里回头看了看洛宸走远的背影,而后靠坐在了石床旁,闭目歇息。 洛宸走出石洞,把大堆杂草掩盖在石门口,旁人看来,这只不过是山腰间的一段长满杂草的路罢了。 洛宸快步走下山,一路上闷雷不断,看来马上就要有一场暴雨倾盆。没多久,耳后忽闻有利器穿风而过朝自己身后袭来,洛宸一个偏身躲闪,取萧挡住了其余的,洛宸低头一看,原来是飞镖。有人在跟着他,他竟不知,可想此人的轻功甚是了得。 洛宸喊道:“何故暗箭伤人?请阁下出来吧。” 只见一青纱女子从树上飘然而下,女子身段柔媚,点趾落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洛宸。 苏青芜?洛宸眼中一亮,是她么?他手中一紧,心下不敢确定,试探地问道,“是你?”声音却平静如常。 “十年未见,你竟还记得我这个故人。”苏青芜柔柔一笑,慢慢走近洛宸。 果真是苏青芜!眼看着苏青芜越走越近,洛宸心里早已翻涌不已,嘴角微微颤动,但还是淡淡说道:“十年前你不辞而别,今日又不期而至。莫非只是想来看看我这故人?” 苏青芜走到了洛宸面前,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苏青芜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洛宸,“多年未见,洛郎,你已长得这么高了。早不再是当年成天叫唤苏姐姐的毛头小子了。”说完,苏青芜抬手想要抚上洛宸的脸,她见洛宸始终面无表情,不改颜色,终于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眼中忍不住湿润一片,“洛郎,为何故人相见,你却冷颜以对呢?” 洛宸看着苏青芜,脑中已混乱不堪,他不是冷颜相对,却不知应该从何说起,他曾想过如若见到她,他会怎么样。他原想怒而问她为何与他誓言终生,为何而后又狠心舍他而去,若是身不由己为何这么多年又音讯全无,让他苦苦思念。可此刻见到她,却什么话也问不出,只道一句:“苏姑娘请自重。” 苏青芜听到洛宸一声“请自重”,眼神一暗,继而说道:“洛郎若是无情,你又怎会时至今日还会去那个石洞呢。”这话不是问他,却更像是自语。见洛宸一声不吭,苏青芜瞬时又恢复了一贯邪魅的笑容,靠到洛宸耳旁,笑道:“也对。如今有了暮冥雪,谁还要管那早不知去向的苏青芜。” 洛宸听到暮冥雪的名字,一怔,“我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洛少侠,你知我在说什么。今夜首领府你潜于府中,见她被人暗算,慌乱中吹起了箫声,只想把她救出来,却也不管那箫声是否会暴露你的身份了。” “你一直都在跟着我们?” “你们?嗬嗬,洛少侠怜她如此,叫苏青芜好生羡慕啊。你如此待她,不知她会不会感激你呢。” “感激也罢,憎恶也罢,都与你无尤。”洛宸依旧淡淡说道。 “洛宸,你果真要如此绝情么?你不知我......”苏青芜想说什么,但还是住了口,没有说出。 “是谁绝情,苏青芜,你最清楚不过。如今时过境迁,往事不提也罢,以后各安天命,好自为之吧。”说完,洛宸转身离去,没有多留恋半分,只是嘴唇微抿,不肯放松。剩苏青芜一人在原地一动不动,落寞单影,独自彷徨。 洛宸越走越远,脚步却越加急促起来。洛宸慌乱地走着,脑中一片空白,待到回过神时,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宿渊泉边。他呆呆地看着宿渊泉,终于没了力气,靠着石碑,瘫坐了下去。回想方才见到苏青芜的一幕,心中不知是恨还是喜。他的“苏姐姐”终于回来了,可为什么自己说出的话却句句刺痛了心。洛宸的手握紧了身旁的石块,始终不肯放松。明明这么多年,心中只有恨,此刻却为何痛到恨不能立即回到她身边,让她刺自己几百个血窟窿,好让刚才那些伤她的话加倍地还到自己身上。 洛宸啊洛宸,你终究还是恨不起来,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终究是喜大于恨啊,原来这么多年,心里的郁结,不过就是见她一面而已,从今以后,便再无此牵挂了吧。紧握的手终于放松,雨滴,开始一滴滴落下,瞬间便如倾盆般磅礴而出,顿时轰雷不断,洛宸抬起头,任这狂雨肆意将自己淹没。 第17章 往昔随风逝 大雨模糊了所有,包括在雷雨中一动不动的苏青芜。 “若想保他性命,除非......你跟我走,从此不得再见他!”耳边响起了成其当年对她说的话,她最后远远望了一眼年少的洛宸,他正熟睡,最终含泪点了点头。没曾想,却是从此物是人非,支离破碎。 苏青芜回想起当年,她在兀侈族遇见洛宸时,洛宸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他满脸土灰,满身褴褛,面黄瘦弱,矮她半个头,双手却紧握着一柄几与他相高的长剑。她见他可怜,便把手中的馒头全给了洛宸,洛宸便狼吞虎咽起来,她没有告诉洛宸,那些也是她偷来的馒头。 “谢谢姐姐。” “你一个人么?你的父母呢?” 洛宸神情一变,几乎要哭出来,但还是忍住,咬牙道:“死了。” “我也是孤儿,我叫苏青芜,你叫什么?” 洛宸抬头一顿,看着远处的一家客店匾牌写着“集宸客栈”,眼目一抬,道:“我姓洛,单名一个宸。” 从此洛宸便跟着苏青芜过起了白日小偷小摸,晚上夜宿石洞的日子。只是到哪里,洛宸都不放开手中的剑,苏青芜不曾问他剑的来历,他也不曾说过。洛宸时常夜晚梦中自语抽搐,喃喃说着“不要,不要”,苏青芜总是靠在他身边,用手轻抚,道:“别怕,有苏姐姐在,别怕。”这样的日子过了快一年,虽艰苦,却是那时最好的时光,直到有一日,那个人的出现。 “宿渊泉前,莫桑花为证,我苏青芜与洛宸此生绝不分离,若有违此誓,甘受万箭穿心之痛。”苏青芜拉着洛宸的手,在他的脸颊轻轻一吻。洛宸望着苏青芜,心中有什么在涌动,他不名何物,但却倍觉温暖,在这风餐露宿的日子,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与你相依,与你相守,也许就能这样到永远吧。 “你手中的剑是哪里来的?”他们身后出现了一个男子的声音,那男子方脸阔鼻,三十有余,冷冷问道,正是当年的成其。 洛宸一怔,他好像认得这个人,但又不确定。他抱紧了手中的剑,却不说话。 成其继续走向前,问道:“你说是不说?”洛宸渐渐往后退,只听成其继续说道:“信不信我杀了你?” 苏青芜一听,脸色一变,立刻向前,盯着那男子道:“叔叔,我们只是两个孩子罢了,哪知道什么剑啊,不过就是我这弟弟觉得有意思随手捡来的玩意,可别吓坏他了。” “随手捡来的玩意,嗬嗬,你还真把我也当个小娃娃了。”成其刚要上前抓住洛宸,只见苏青芜从袖中拿出一把小刀,正刺中成其的腹中,然后苏青芜死死抱住成其的腿,大叫:“洛宸,快跑,快跑!跑啊!”洛宸一惊,慌张不已,一个劲儿地往后山上跑去。 成其疑惑道:洛宸?怎么不是姓况?不过此时成其被苏青芜死死箍住,容不得多想,“你这丫头,小小年纪,倒是......”话没说完,苏青芜朝他腹部就是一刀,幸而苏青芜力气小,刺得不深。成其一皱眉,低头看了看脚下的苏青芜,苏青芜约莫十三岁,却早有美人模样,成其看她双眼含情,两颊粉红,竟也不计较那腹中一刀,平静说道:“我不追那小子了,你放手吧。” “我怎知你是真是假,若你假言骗我,我岂不中计。”说完,苏青芜仍旧不肯放手。 “我说你这丫头......还真是......”成其觉得这个小女孩聪明机智,有勇有谋,竟升起一股怜惜,于是坐了下来,道:“我被你刺了一刀,你留下来为我包扎可好?” “你当真不追他?” 成其没有说话,拔了腹中的刀,脱了上身的衣衫。苏青芜初见男子的身躯,先是一避,而后见他确没有欺瞒之意,便撕下自己的衣裙,围着成其的腹部包扎起来。成其低头看着苏青芜,分不清自己是怜惜还是别的,突然抓住了苏青芜的手。苏青芜一惊,吓得把手一缩,大叫:“我既帮你治伤,你怎也杀我?” 成其静静坐着,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一笑,“你既帮我治伤,我就放你回去吧。”苏青芜心想有这等好事,急忙往后山的方向跑开了。 成其看着苏青芜越来越远的身影,心想这样水灵的丫头,若是日日伴在身旁,会是多么有趣。 苏青芜一路奔袭至山腰间,打开自己和洛宸藏身的山洞入口。刚一进石梯,就看到洛宸冲过来抱住了她,哭道:“苏姐姐!我担心你被那坏人抓了去,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我是不是很没用?让你一个人身陷那险境中。” 苏青芜抚着他的肩膀,泪如珠落,泣声道:“应该是苏姐姐保护你的啊,幸好你没事,不然剩苏姐姐一人该怎么办?”说完,苏青芜牵着洛宸坐在石床旁,“现在没事了,苏姐姐和阿洛都在。”两人破涕为笑。“我以后也要练好本领,将来可以保护苏姐姐,再也不让你为我担心!” “阿洛肯定会练好本领,以后就让阿洛保护我一辈子呢。”“嗯。”洛宸点点头,二人靠在石床旁便睡着了。 第二天,天微亮,洛宸还在熟睡,苏青芜打开石洞门,准备出去找些食物,还没来得及关上石门,身后便有人反手将苏青芜扣住,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身后的人说道:“你若大叫,我便杀了你们!” 苏青芜点点头,那人松了手,苏青芜回头一看,竟又是成其。 “你为何跟着我们?”苏青芜慌乱问道。 成其一笑,“我昨夜想了一夜,觉得还是不能放过这小子,毕竟他身上有我要的东西。” “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要他那柄剑还有他的性命。” 苏青芜一听,那剑洛宸视如至珍至宝,就算是要他死也不会给这恶人,而洛宸的命,苏青芜也视如至珍至宝,若是洛宸没命,她便会以死相拼。但这恶人既然知道他们所在,完全可以杀了他们,却没有动手,分明是另有所图,于是开口问道:“除了那柄剑和他的命,什么都行,你要我应你什么?” “哈哈,你丫头倒是聪明,若想保他性命,除非......你跟我走,从此不得再见他。” “我一个丫头,你要我跟你走作甚?” “我要把我一身本领交给你,我要你日日跟着我,不得再返回这里,或者再见这小子一面。” 要和洛宸永远分离,叫她怎么忍心,“若是不行呢?” “那我就杀了他,却又叫你死不得。” “你若杀了他,我也活不成!”苏青芜不知成其看上自己什么,但想到能保洛宸性命,不如先应了这恶人所求,待日后再慢慢想办法。于是苏青芜走进石梯,远远望了望正在熟睡的洛宸,终点了点头。又道: “我怕我走后他日夜寻我,也叫我不得安心,就让我断了他这念头,叫他好好活着吧。” 于是苏青芜撕下一块布,含泪写道:我不堪你累我至深,今日就此一别,以后莫要再累我,勿寻勿念,若恨,便练好本领,别让我看你不起,苏青芜。 “你这样他岂不是要恨你入骨?” “总好过他断肠轻生。”苏青芜心下痛不可当,虽想暂别,可却怕天不遂人愿,以后怕是真的见不到了,于是望着洛宸,迟迟不肯离开。 成其看苏青芜犹豫不决,说道:“现在不走,若是他醒来,恐怕真的是要断肠轻生了。” 苏青芜一听,终一狠心,关上了石洞的门,跟着成其去了天池族。入了入云阁,她才知之前想要逃出去的想法,是多么可笑,这里就连一砖一瓦都是戒备森严,何谈盯住一个女娃子。 初入入云阁,苏青芜不言一语,只是成其叫她干什么便干什么,她知道这里不止她一个丫头,还有一个八岁的娃娃和一个银发的怪丫头,其他的都是男娃子。别的男娃都是由各个掌座施授本领,除了那个银发的丫头跟两个十来岁的男娃是由一个叫“白一首”的人授予剑法。当然,还有她,成其教她的不是剑法,而是暗器和轻功。 按照成其所言这暗器是杀人的功夫,好轻功则是逃命的本事,若是两者兼之,则无惧矣。她本聪慧,所教所学,无一不领会,成其心里欢喜得紧,直叹没有收错人。 一年年过去,金钱镖、流星镖、飞刀、梅花针、袖箭......苏青芜的暗器越学越多,五年光景,苏青芜的模样也越长越娇媚,成其看她的眼神也渐渐变得不太一样。 第18章 美人化蛇蝎 一日夜里,成其轻叩房门,苏青芜一开门,见是成其,他这么晚来倒是第一次,她闻到成其身上的酒味浓重,往后退了一步。 “师父有什么指教么?”这一声“师父”也是当年成其逼她所叫。 成其关起门,微醺走步,道:“苏丫头,这药喷暗器乃在于用药的程度多少,还有当然就是发射暗器的准度,打在敌人什么位置最好,我今日教你的袖炮就是如此......”说完,一个踉跄,碰倒了一旁的茶杯,碎了一地。 “师父今日已经说过了,我记住了。”苏青芜见成其神志不清,没有在意,蹲下身拾掇起地上的碎片。突然,脖子一酸,苏青芜用手一摸,一根银针正刺在了她的脖子上,苏青芜全身酥麻,无力倒在了地上,朦胧中感觉自己被抱上了床榻,又听成其道:“这根银针够你睡到天明了。”而后,苏青芜便昏死过去,再无知觉。 成其看着昏迷的苏青芜,借着酒意,解开了苏青芜的外衫,只剩下一件薄薄的轻纱,一个十八岁少女的胴体出现在他的眼前,苏青芜润滑的肌体,婀娜的身躯,这一切在早已迷醉的成其眼里越发致命地诱人。他已日思已久,眼下更是双眼发直,手不自主地便颤颤巍巍地摸了上去,从脖子到肩部再到...成其体内血液翻涌,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狂喜,最终揭去了苏青芜身上最后一件纱布。 第二日清晨,苏青芜缓缓睁开眼,只觉全身酸痛,她想起了昨日的情形,立刻看了看身上的衣衫,衣衫却完好地穿在自己身上,她站起身来,瞬时感到腹部下的坠痛,她知道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顿时松软了身子瘫坐在了地上。 “啊——”苏青芜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她边叫边疯狂地哭了起来,边哭便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裳。而后苏青芜一路跑到湖边,跳了进去,她不停地擦着自己的身子,擦到全身通红,仿佛要擦破层皮才肯罢休。而后她又呆呆坐在池边,任凭衣裳破烂,全身湿透,她嘴里喃喃说着:“阿洛......阿洛......”没多久,苏青芜又跳下了湖,任凭湖水将自己的身子淹没,慢慢坠了下去,也不挣扎,她闭上眼,脑中浮现洛宸的脸,她想:就这样了吧,就这样结束也好! “苏丫头!”头顶突然响起成其的声音,成其跳进湖中,抓住苏青芜的手臂,把她拽了上来。 “你......”成其看着苏青芜一心寻死,面无表情瘫在一旁,“你若是寻死,我还是要杀那小子!”想了半晌,成其说出了这句话。他今晨酒醒,看到苏青芜睡在身旁,又喜又悔,连忙帮她穿上了衣裳,却又不知如何面对,于是便匆匆离去,而后越想越悔,又回到房中找苏青芜,谁知她竟跑来了湖中寻死。 “我再无颜面去找他了。”苏青芜闭上眼,“成其,我知我杀不了你,但我有一日终会杀了你!”苏青芜又睁开眼,仍旧面无表情,但眼中寒意慎人。 “好!”成其看到苏青芜眼中的恨意与痛苦,“那你就好好活着,等到你终有一日能杀了我!” 从那日起,苏青芜便独自待在房中,未出半步,直到第五日。 云临殿中,白一首手持一封书信,对仲翁说道:“兀侈首座将领姜化诚派人书信一封,说是谋动事变,希望我们到时里应外合,助他一臂之力,事成之后自当效忠我们,为我天池守护西南一角。” 仲翁捋捋长须,问道:“此事你们以为如何?” 成其思索片刻,“那姜化诚以往是深受首领重视,近年来,却地位不再,如若我们助他,就是公然与兀侈相抗,他若失败,兀侈必攻我天池,如今我们还没有这样的精力,可如若不助他,一旦他事变成功,这第一个要攻的,也是我们天池。” “正所谓进退两难,我看......”白一首眼珠一转,道:“那姜化诚深藏祸心,就算他叛乱成功,也定不会服我天池,此时不过是一时救急,向我们求援,这个急我们不能救!但又不能直接否了他。不如派人前去兀侈,表面是答应相助一事,实际上我们要让他死得悄无声息,也算是帮它兀侈一个大忙。” 仲翁首肯,又一皱眉道:“只是派何人前去妥当,此时事关重大......” 正在犹豫时,苏青芜从殿外缓缓走来,“族老,不如就让青芜去吧。我一女子,他不甚防范,我自有法子叫他死得悄无声息。”苏青芜腰肢曼动,声音酥软,魅惑众人,和之前好似变了一个人,五日前她还如行尸走肉,如今却风情万种,看得成其双眼睁圆,不知她怎变得如此? “好!这是你为天池做的第一件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青芜明白。如若不成功,青芜便当殿自刎了结!” 某日夜里,姜化诚府中,姜化诚此人正在大堂饮酒,只见他满脸通红,左右搂着两个女子在怀作乐,门外护卫快步走进堂中,报道:“禀将军,门外来了一个女子说要见将军你。” 姜化诚懒懒道:“什么女子?” “她说她是从水中来的。” “什么水中来的!莫非是仙女?可曾看清样貌?” “她半张脸蒙了面纱,看不清样貌。我让她取下面纱,她说她的样貌只有将军才能看。” 这样的话顿时让姜化诚起了好奇,“哦?竟有此事?快传她进来。快!” “是,将军!” 语毕,护卫领了苏青芜便进了大堂。苏青芜一袭黑纱把颈脖至脚跟裹了个严严实实,又用面纱遮住了半张脸,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面,叫人迷惑。 姜化诚眯眼一瞧,说道:“你是何人,抬起头来看本将军。” 苏青芜轻声一句“是,将军。”接着眉眼一抬,水目脉脉,勾人心弦,直直地盯着姜化诚的眼睛。 姜化诚愣在那里,一动不动,这么魅惑的眼睛他从未见过,眼下撞上,看眼前的女子从头到下包裹得密不透风,倒让他心痒难耐,只想解开面纱一探究竟。 “将军,你怎么了?”左右两旁的女子在他怀中问道。 姜化诚回过神来,搂了搂身旁的女子,咳嗽了一声,“你说你的容貌只能本将军见,我就在此,你何不以真容相见?” 苏青芜左右一顾,道:“只有将军一人能见。”随后柔柔又看了姜化诚一眼。 姜化诚心急难耐,连忙把身边的女子一散,四下的守卫也喝了出去,把苏青芜带到堂侧房中,房门紧闭。苏青芜见状,这才缓缓揭开面纱,又道:“将军,我只觉闷热难当,将军何不来帮我把这身黑纱退去呢?” 姜化诚盯着苏青芜揭下面纱,见苏青芜面纱下竟是一张绝世妖媚的脸蛋,顿时呼吸加快,被苏青芜叫唤得快步走到她跟前,解开苏青芜肩侧的丝带,瞬间,包裹着苏青芜的黑纱滑落在地,映入姜化诚眼前的是一副玲珑有致,通透清香的少女身躯。姜化诚眼下已被苏青芜迷得神魂颠倒,他急急一把搂住苏青芜的纤腰,吻上她的肌肤。后突然向她问道:“是何人派你前来勾引本将军的!” 苏青芜莞尔一笑,从怀中拿出他写于天池的信,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是天池族老派我来告诉将军愿意相助一事,我,就是天池的诚意。”姜化诚一看信件,闻声只觉全身酥麻,一时间胸口起伏道:“你果真是从水中来的......呵呵,你告诉族老,他的诚意我很满意。”说完,扯开苏青芜的贴身薄纱,肆意纵情起来。 苏青芜面无表情,望着上方的屋顶,手扶上姜化诚的腰背,手臂突然一紧,“将军,”霎时姜化诚全身一阵酸痛,而后蜷缩在地,不能动弹,也无法开口,又听苏青芜道:“你的满意留着跟阎王爷说吧。”没多久,姜化诚抽搐之后便不再动弹,死得悄无声息。 第19章 语笑夕姸妙 苏青芜见姜化诚已死,便穿好衣衫,对着堂外大叫:“将军!不要啊!将军......”堂外的侍卫一听,已知将军今夜怕是又有良宵,暗自笑了起来,无人敢去打搅。 苏青芜立即从窗口窜出,漠影无踪,一眨眼的功夫她便出了将军府,无声无息。苏青芜一路奔走,没有方向,等自己回过神来,却不知早已身在竹林,那个自己曾许诺要与他永不分离的竹林,一时神伤起来。 “你何必如此糟践自己?”身后传来成其的声音,能从将军府一路跟到竹林来,除了教给她漠影步的成其,也没几人能做到。 苏青芜冷笑道:“嗬,我倒想问问,被你糟践和被别人糟践到底有什么不同?” 一句话问得成其无言以对,他握紧双拳,“我知我对不起你,我......” “让我在兀侈多呆几日吧。”苏青芜打断了成其的话,“烦你跟族老禀告,就说我要在此查看叛乱动向,暂不能回去复命。”她见成其没有应她,又说:“放心,我不会与他相见。”也不知如何与他相见了...... “好,此事我应允你。我给你五日时间。”说完,成其消失在竹林中。 苏青芜在林中游走,不知不觉来到泉边,五年了,她终于又回到了这个地方,不知道洛宸现在在何处了,不知他还记不记得苏青芜,不知他过得好不好,五年了,洛宸也该十七了。凭着月光,她低头在泉边看到自己水中朦胧的脸庞,突然从袖中拿出自己的飞镖,射向水中的自己,水中的脸瞬间一散。苏青芜一笑,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有人来了?苏青芜警觉,一跃到了树上。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身着青衫的少年便来到了泉边,月光昏暗,苏青芜看不清楚那男子的脸,只是看着少年静静地望着泉水发呆,苏青芜觉得这个少年的身影甚是熟悉,没多时,只听到那少年口中念道:“苏姐姐。”苏青芜一怔,是他!竟是洛宸!苏青芜没有下来相见,只也静静待着,又听洛宸道:“如今我本领练就,你却不在身边,你可真狠心,我当真叫你看不起么?”苏青芜心中一紧,只觉疼得厉害,如今他就近在眼前,而不是在梦中,她看着洛宸的背影,又不敢多看,苏青芜只怕自己一时动容,就忍不住与他相见。 “阿洛。”苏青芜听到了女子的声音,她一看,果真是一个女孩,女孩袅袅婷婷,看着身影,已知是美妙不可方物,她叫他“阿洛”,阿洛,以前只有自己这么叫他。洛宸转了身,苏青芜看到了洛宸的脸,那张熟悉而今却陌生的脸,阿洛已是俊俏的少年郎,难怪身边早有佳人相伴。想到这里,苏青芜苦笑一声,便不再再于竹林逗留,飘然而去。 第二日,姜化诚被杀的消息传遍了兀侈,由于无人见到杀手的样貌,只知是一个满身黑纱的女子,这件事也无从查起,便不了了之。但姜化诚的其余同党认为此事乃是事情败露,首领萧风所为,于是暗下继续筹划叛乱。 当晚,洛宸收到一封匿名书信,告知他三日后首领府有叛乱,望他悄悄集结义士前去助剿。果然三日后,首领府被反叛者围攻,首领萧风被困其中。洛宸与一群义士冲入首领府解救萧风,反叛者众多,带头者正要刺中萧风之时,洛宸及时用剑一挡,刺死带头人,而后,余党慌乱,随后齐被诛杀。 萧风对洛宸赏识万分,感激不已,忙问他要什么赏赐。洛宸推却,回道只是收到一个神秘人的书信告知叛乱一事,才有机会救了首领一命,自己不敢贪功。萧风闻此更是对洛宸大加赞赏,一定要奖赏他。洛宸盛情难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首领在宿渊泉的竹林附近赐我一个宅子吧。” 五日后,苏青芜离开了兀侈,又重新回到了天池,从此美人蛇蝎成为苏青芜的名号。而在宿渊泉的竹林附近正在建一所新的宅子,工匠前来问洛宸这宅子要取什么名字,洛宸一思,道:“芜涯,无涯,就叫‘无涯居’。” 苏青芜的回忆戛然而止,任凭大雨将自己侵蚀,骤雨倾盆,苏青芜无力地坐着,大雨搅乱了视线,周围模糊一片,脸上已分不清是泪是雨。她多想告诉洛宸一切,可这五年的经历已让自己千疮百孔,自己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苏青芜了,又以什么颜面去面对他? 苏青芜已然支离破碎,她恨成其,如果不是当年他逼迫自己跟着他去天池,如果不是那一晚他的所作所为,今时今日会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光景。他毁了她,毁了她的身,毁了她的梦,更毁了她的心! 突然,苏青芜视线前出现了一袭黑袍,苏青芜一喜,大叫:“阿洛!你回来了!”她满脸笑颜,连忙抬头一看,待看清来人后,眼神却立马黯淡了下来。 “他心中已无你分毫,你又何苦留恋?”来人竟是叶里,他暗自跟着黑衣人,发现竟真是洛宸,没曾想却也看到了这样的苏青芜,叶里眼中亦是黯然,“不如放下执念,从此释怀。” 苏青芜眼中寒意渗人,但还是慢慢起身,一语不发,略过叶里,“等等。”叶里拦住苏青芜,“烦你向天池带个信。”苏青芜俯首回看,接过叶里手中的竹筒,渐渐消失在大雨中。 第二日,兀侈上下一片沸腾,首领府派人各处搜寻昨夜闯入府中的天池乱贼。无涯居首当其冲,由萧芷陵亲自带人前去,谁知在府门口,又被护卫拦了下来。 萧芷陵怒气翻涌,伸手一个巴掌打了门口的护卫,啐道:“你胆敢违抗首领命令,阻拦我入府搜索乱贼,那乱贼多半就是在你们这藏着!” 那护卫一只手捂住脸,觉得委屈道:“这无涯居是首领所赐,除非首领,任何人都不能擅闯,这也是首领当年的命令啊。” 萧芷陵一听,心想着这区区小护卫,竟然以爹爹来压着自己,更是来气,伸手又要一巴掌,那护卫眼看又要挨扇,连忙闭了眼睛,过了一会,巴掌却没有落下来,于是睁眼一看,原来是洛宸帮他挡住了萧芷陵的巴掌。 “萧小姐动气,不必拿这小小护卫撒气,打多了也会手疼。”洛宸抓着萧芷陵的手,一撒,悠悠说道。 萧芷陵见来人是洛宸,便平了平怒火。“你府上住的那两个小贼昨夜闯入我首领府,今日我们便是拿他们回去问罪的。” “什么小贼?我府上可没有贼。”洛宸满脸困惑,问道。 “就是那个狐媚子女人还有她所谓的兄长!”萧芷陵见洛宸佯装不知,大声说道。 “哦,是他们啊。”洛宸释然一笑,“我也正要找他们呢。这不,今天一大早,他们俩就都从我府上消失了,我还以为是不辞而别,原来昨夜是又去了首领府,我竟不知他们有这样的本事。” 萧芷陵看洛宸神态自若,不像是有意欺他,于是语气柔和道:“我想洛哥哥与那小贼也绝无关系的,定是他们想借着洛哥哥靠近首领府。不过,洛哥哥,眼下我虽信你,可未免人言可畏,还是让我们查查,好叫你不被别人怀疑。” 洛宸镇定自若,道:“那好吧,请!” 萧芷陵带着一队人浩浩荡荡地便进了无涯居大肆搜索起来。萧芷陵站在大堂,突然听到夕姸在叫“这儿你们不能搜,绝不能搜!搜了就完了!”萧芷陵闻声来到一间厢房门前,见夕姸正拦着侍卫,不让他们进去。 “哟,夕姸姑娘,这儿为什么不能搜啊?” 夕姸一颤,眼神恍惚道:“总之......总之是不能!” 萧芷陵一听,这厢房内定是有鬼,说不定就藏了那两个贼人,于是喝道:“这等道理我还是没听过,什么叫做总之不能,再不让开别怪我不客气了!” 夕姸一听,无可奈何,于是道:“好吧!” 说完,萧芷陵便急忙一把推开房门,谁知先是一阵恶臭扑面而来,萧芷陵被熏得站在门槛前不敢向前一步,急急往后退,而后十几只老鼠虫子从屋内窜出,一一略过萧芷陵的脚下。萧芷陵见状,吓得花容失色,连声惊叫不断,双脚直跳,手舞足蹈,好不狼狈。 夕姸在一旁笑的合不拢嘴,捂住肚子,边笑边说:“哎哟,我早就告诉你这屋不能搜,近日鼠虫张狂,这屋子正在杀虫呢。已杀了好几日了,鼠虫都在里面死得差不多了,若不是你们开门,那些刚刚跑了的也快死了。哎,这总杀不干净,叫我们府上如何是好?” 萧芷陵气得满脸通红,双目睁圆,又听夕姸道:“是不是吓着萧小姐了,罪过罪过,我常听人说‘蛇鼠一窝’......不过我也是顾及萧小姐的脸,不是听说昨日被人弄花了吗,怕你旧伤未愈,今日又沾染上鼠疫了,那当真是罪过罪过。” 萧芷陵一听夕姸把她与鼠虫相比,又讥讽她弄花了脸,更是火冒三丈,心里绝咽不下这口气,怒道:“我不管你今日说什么,总之我定要你好看!”说着一边吩咐身旁的侍卫,“给我把她抓回去!”两旁侍卫迟迟犹豫,却不敢向前,想这萧大小姐被人戏弄一番是事实,但因此要把人家抓起来却是不知是何道理,而这个人还是洛宸府上的。 “萧小姐何故要拿下夕姸,她所犯何事?”洛宸从一旁远远走来,问道。 “她连番有意羞辱我,我定要叫她也吃吃苦头!”萧芷陵气焰正盛,一副此恨不消,誓不为人的架势。 “夕姸,可有此事?” 夕姸一脸无辜,柔声道:“我这真是不知啊,我劝他们别进这屋搜查,萧大小姐不听,偏要进门,进门了被鼠虫一惊,倒责怪我的不是了。可能夕姸平日嘴笨,如果有什么话说的不对,得罪了萧大小姐,夕姸在这里给你陪不是了。还望萧大小姐多多海涵,勿要再动怒了。” 夕姸语气柔和,又赔了不是,萧芷陵怒气稍平,又听洛宸道:“原来如此,我看是误会而已,如若不然,夕姸是我府上的,我这也给萧小姐陪个不是,望萧小姐勿再动怒,这一动怒......”洛宸突然停住话锋,仔仔细细地瞧着萧芷陵的脸,萧芷陵双眼躲闪,用手遮了遮脸上的丝布,顿时慌张了起来,心想莫非洛哥哥看到我脸上的痕了?谁知却听见洛宸说:“芷陵,你脸上用丝巾一遮,倒是比之以往更朦胧了几分,更着风情了。” 萧芷陵一听两个勿再动怒,又闻洛宸称她“芷陵”,夸她风情更胜,转眼便笑逐颜开,竟娇羞起来,“既然洛哥哥这么说,那我便罢了。”萧芷陵又回头问侍卫道:“你们可曾搜到什么?”侍卫回答道无任何可疑之处。“既然如此,洛哥哥,那我便回去了,还要搜别处呢,记得来首领府看我。”说完,萧芷陵带着一群侍卫离开了无涯居。 萧芷陵一走,洛宸敲了敲夕姸的额头,怪她无故招惹萧芷陵。夕姸大笑:“哈,看她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就是想教训她一番,反正给她陪个礼又不会怎样,倒是她那副吓得失了魂的模样看得我真是开怀。哈哈哈!” 洛宸摇摇头,一副拿夕姸没有办法的表情。他想起苏青芜走后的日子,他每日恍惚,恨她绝情绝义,于是终日游荡市井,不知多了多久。直到碰到夕姸,他撞见一个小女孩哀求别人施舍她食物,却被赶到了街上,洛宸想起自己的遭遇,心有怜悯,便偷来吃的给她。小姑娘从此便整日跟着他,问她哪里来,叫什么名字,她也什么都记不得了。洛宸见她与自己一般孤苦无依,便从此与她为伴。一日,黄昏迟暮,夕阳正好,洛宸看着她的脸对着斜阳,夺目娇美,觉得一切皆是美好,“妹妹。”洛宸开口,“你既不记得自己叫什么,我便给你一个名字吧。从此你叫‘夕姸’,可好?” 第20章 引君入瓮 “首领府遇袭,暗人皆灭,地牢另有蹊跷,待探。”成其接过苏青芜从兀侈带来的消息,神情凝重,“看来他们在兀侈的行迹已经败露,如若贸然行事,岂不是自投罗网?” 遇袭?祺少寒眉头一紧,被银心看在眼里。 白一首向前一步,摇头道:“我看不然。叶里既然决定再探,恐怕地牢内的‘蹊跷’非同一般,他若再探,必有把握,若是要阻止他,一来而去,最快也要五天......” “你说的没错。不过这遇袭一事......青芜,你可曾知道始末。”仲翁拇指与食指摩挲起来,从高座上走下,边问边走向苏青芜。 苏青芜眉眼一抬,娇声道:“禀族老,想那萧风老儿定是早有察觉,于是不动声色,在地牢里安了个假暗人,来了个瓮中捉鳖。叶少领和暮少领真正是羊入虎口。暮少领被那暗人狠狠地刺了一刀,不过......”苏青芜眼光向侧,望了祺少寒一眼,似笑非笑,“最后关头,不知哪来的一个无名人,把他们给救走了。” “冥雪伤势如何?”苏青芜话音刚落,还没待仲翁询问,祺少寒便急忙问道。 苏青芜瞥了祺少寒一眼,懒懒开口,“放心,死不了。” “那萧风老狐狸看来还是一样难对付,想要从他那里找到缝隙,怕是要费点儿心思了。”仲翁接过话,“你可知那无名人是何人?” “那人从头到脚一身黑,又是深夜里,恕青芜实在是无法得知,我看可能是哪个不满兀侈的义士也说不定。” 成其两腮一鼓,向苏青芜的方向望去,随后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仲翁眉头一锁,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身对白一首问道:“一首,上次让你探查况书涯此人,进展如何?” “我也正想到了此事,上次兵器大选之后,况书涯此人便毫无音讯。我派人寻遍天池,果然无一人知道此人。后来在天池外嘉门山处才得到了唯一的踪迹。” 仲翁:“嘉门山?兀侈方向?” “不错。说来也是巧合。嘉门山有一樵夫,那日在山间被山猪攻击,正好被那一黑衣人经过撞见救了一命,经那樵夫所述,那黑衣人身形着装声音都与况书涯九分相似。” “行了。”仲翁打断白一首,继而对祺少寒,苏青芜,银心道:“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先退下吧。” “棋哥哥,你是不是担心暮姐姐?”走出云临殿,银心看祺少寒眉目微蹙,不禁问道。“你若是担心,何不去兀侈亲自瞧瞧她?”后面一句,银心放低了音调。祺少寒只是平静地看着银心,“银心,我为何要去兀侈呢。” “小银心,你祺哥哥铁石心肠,就算那暮冥雪已是奄奄一息了,也是断断不会去的。”苏青芜晃着酥腰走来,媚声柔语又语带讥讽。祺少寒平展的眉目又紧蹙起来,握着蓝影的手一紧。 “苏青芜,你方才说‘奄奄一息’是何意?你不是说暮姐姐伤的不重么?”苏青芜却不言一语,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祺少寒,双手一摆扭头就走了。“祺哥哥!想那暮姐姐一定是伤的很重了,你快去兀侈救救她吧!”银心透红的小脸上挂着两行泪痕,拉着祺少寒的手,急急地说着,“祺哥哥!” 银心急得小脸通红,没曾想祺少寒仍旧是一言不发,绕过银心,径自走了。 银心心中是一万个不解,她确然知晓祺哥哥对暮姐姐的心意,可为何危难在前,一个人可以对自己真正心中在意的人置之不理呢?为什么明明心里想做的事到了嘴上却是和心意相反呢?这个问题银心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无法理解了。于是乎,银心决心就算是要违抗入云阁无授命不得出阁的规矩,就算是要受到族老的重重责罚,也要出这一趟远门,定要瞧一瞧暮姐姐的情况,自己的心才能有个安定。可是,得想个好法子才行,怎么蒙混出去呢? 午夜将至,正在杏林楼巡夜的流月困意正浓,再巡个一刻钟,就可以好好睡个觉了,流月正想着,却听见身后传来几声呼叫,“流月!流月!”银心?流月一个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银心拉到了柱子后面。 “流月!”银心一脸惊喜地冲着流月甜甜一笑,“我在望秋楼那里发现了一个好东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流月害怕地往后一退,“银心,你可莫要诳我。上一次你让我陪你去看那五十年不遇的劳什子星雨,最后却是用银针将我扎昏,易容成我的模样,私自出了入云阁,自己偷偷跑出去玩儿了,最后族老硬是咬定是我出的阁,罚我面壁了整整七天。这次又要我陪你去望秋搂,暮少领又不在那里,你莫不是又要诳我一回了,我可没那么容易上当。” 银心急了,拉着欲快步离去流月,小脸儿恳求的表情已然做到了极致,“流月,求你了,好流月,望秋楼的荷花池内......”银心欲言又止,流月竖起耳朵,原想听听有什么宝贝这么稀罕,却又听银心道:“就这一次,你就陪我去看看呗。再说了,我能诳你上一次,难不成我又会用同样的方法再诳你一次不成?我哪有那么笨啊,明知你不会相信的,对不对?再说,真的很神奇哦,快陪我去!”流月心想着,也对,俗话说可一不可再,银心不可能次次都用同一招诳我吧,于是流月就被银心悻悻地拉着走了。 “银心,你说的宝贝在哪儿呢?”流月跟着银心一路到了望秋楼,眼巴巴地盯着荷花池,眼珠子都快要蹦出来了,可还是什么也没瞧见,正要转身,“银”字还没叫出口,唯见头冒金星,一阵眩晕,好昏啊。流月知道,他后悔已是来不及了,银心果然还是用了同一招,他,又被银针扎晕了。愤怒的眼神还未来得及给出,流月的眼皮子已然等不及地合上,正好,也是能睡个好觉了。 银心把流月往池边一摆,易容的模具都已一一摆置完毕,银心轻车熟路,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一个玲珑清秀版的流月就此又诞生了!话说夜黑风高静悄悄,入云阁的巡视在这一夜又瞧见了一个疑似流月但又不太确定的“流月”蹦跶蹦跶地溜出了入云阁的大门。 自从首领府遭到夜袭之后,搜查就没有一日停歇过,兀侈族人人自危,恐怕一个不留意招惹了天池的乱贼,被首领府抓了去。 虽说洛宸没有明说,但是那日夜里夕姸瞧见马厩的快马少了三匹,洛宸又不见了踪影,也是猜到了一二,首领府要抓捕的天池乱贼定是指前几日到府上逗留的木姑娘和阿夜了。他们是天池人?夕姸想到这里,心里一紧,阿洛肯定是早知他们的身份,也定是助了他们的逃脱,不知,不知他们现下是否安好,有没有在安全的地方呢? “不得了!不得了!” “什么事啊,小小,又咋咋呼呼的?” “夕姸姑娘,听说那天池乱贼就在刚刚被首领府的人抓着了,此刻已然被关押地牢,听候处置呢。” 夕姸眼皮一闪,“可听得清楚?” “那还能假,听说是一男一女,要不是我们府上的两个仙人儿离开了府,我还以为那天池乱贼就是他们......不过这首领府的动作真够快的,头一次这么大阵仗捉拿,这下抓住了,我们可算是能安生地过日子了。”小小拍拍胸口,边看着夕姸的脸色变得煞白,一慌,“夕姸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夕姸一怔,看着小小的眼睛流着水波一般的雾气,随后一定,匆匆跑出了房门。 阳光恰好地铺满无涯居,一青衫男子静静坐在池边,一只手握着些鱼料,另一只手悠悠地将鱼料撒向水面,不一会儿,一大片地锦鲤便闻声而来,围着水面的“食物”打起转来,头尾相连,化成了一团火热的锦簇。突然,男子撒向水面的手一翻,停在了半空,原来是被身后紫衫女子打断这“赏鱼”的片刻。 “阿洛!”紫衫女子喘着气,双颊因为一路的小跑变得绯红,“听闻......他们已被首领府抓获了!” 洛宸停在半空中的手一颤,还没来得及收回,淡淡开口道:“何处听闻?” “现下兀侈上下都知道的消息啊,这,还能假么......”刚说完“假”这个字,夕姸的声音便骤然低了下来,而后喃喃自语,“是了,是了,兀侈上下都知道的消息,你还能不知么?那天池还能不知么?这分明是......” “分明是守株待兔,请君入瓮。”没等夕姸说完,洛宸把话接了下去,他起身拍了拍手中的鱼料,干脆一次全都撒进了池中,顿时,方才因食物被吃完而渐渐散去的锦鲤又一下子全都聚拢了过来。 一旁的夕姸望着水中争先恐后抢食的鱼儿,“饵来了,明知是饵,你是断不会上钩的对不对?”夕姸转身对离身而去的洛宸道,心中带着一丝失落,又带着一丝期盼的复杂。 “我不上钩,自有他人上钩,你我又何必忧愁?”洛宸回身浅浅一笑,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正在发生,也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尤,说完,他慢慢走向书房,推开门,案台的面上整整齐齐放了一摞书,书的一边静静地倚靠着一柄青色玄铁宝剑,在光线的折射中,只听见宝剑一阵阵地沉吟着,似在颤动,似在迫不及待地等着什么,屋内的人渐渐走进它,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剑柄上温柔地抚着,道“你也知道,它要来了,对不对?” 第21章 青蓝外传 番外 在远古时期,远到无法用时间刻度来计算的时候,世界是被强大的兽所控制,新的神兽打败旧的霸主,以此轮番更迭。自四大圣兽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各自进入无尽休眠后,天地间混乱不堪,诸兽为争天地霸主而厮杀不断,狻猊与獍兽乃是某一段时期的霸主,而所有的起因只为一拥红颜。 狻猊身为龙之九子之一,本好静,不喜战,常化作男子模样游历于天地之间,落得个逍遥自在。 某日狻猊闻得南海有一仙子,天生银发,美艳异常,名号“紫云”,乃天上地下难得一遇的美人。狻猊闻讯而动,匆忙赶往南海,还未至南海边界,便远远瞧见一片人头攒动,原来来自四面八方的各路神妖鬼怪皆在南海巴巴地等候着,只求能见紫云仙子的真容一面。 狻猊心上一动,这等到何时是个头啊,于是拿出自家的看家宝贝,从怀中掏出一鼎小香炉,用手一散,霎时香炉飘散出一阵清幽的香气,在诺大的南海边界弥漫开来,不多时,巴巴等候的各路人马一一倒了下去,那场面之壮观,比之刚才唯有过之。 狻猊悻悻前往南海境中,寻觅半日,终在一片七彩的花海之中,呆呆地停住了脚步,是为花海,还是为那花海中翩翩起舞的银发女子,狻猊分不真切。只见花海中的每一朵花都有七色花瓣,灿灿发出七色之光,然而七彩斑斓的绚烂,竟不及花海中那女子面容的万分之一的夺目。狻猊痴了,那是他在这千百万年间见过的最美好的事物,此刻若是能够拥有那女子,哪怕就只有一刻,就算让他用性命交换他也愿意啊。 长年游历于天地之间,狻猊自信有着最为俊美的男子面容,狻猊整了整衣装,欲待仙子一舞毕,便上前一会。终于,仙子停下了舞步,转过了身来,仙子在花海的不远处瞧见一青衣男子俊美非凡,正痴痴地望着她,仙子乐了,对那男子微微一笑。 狻猊一愣,身旁的一切仿佛都被那一笑给融化了,只觉那紫云仙子美到不可方物,寻遍天上地下恐怕是再也没有第二个了,他呆呆地望着,竟忘了上前叫住仙子,待到狻猊回过神来,仙子已经不知所踪了,无论狻猊怎么找,却也是找不到。狻猊失望地回到天山之顶,却从此再也不能眠了,终日脑中只有那紫云仙子的面容,一笑一动,就在狻猊寻思什么时候再去南海一会仙子的时候,却听闻南海边境被仙子下了结界,不允许任何神魔鬼怪靠近南海,亦不见任何人,传言是因为仙子与南方灵樱山的獍相爱了,从此仙子心中再无其他,也不相见任何男子,唯有獍方能随时越过结界,与仙子朝夕相对。 真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想那獍不过是凭着自己的老窝离南海近,便能时时窥探仙子,还真让他占了先机了。狻猊满腔怒火,终是难平,他乃是神龙之子,地位尊贵,那獍只不过是残暴异常的野兽罢了,生而食母,凶猛无常,怎就骗得仙子垂青于他?狻猊想起花海中仙子对他的一笑,越发觉得仙子本该是他的,越发难忍这口怨气,终于,狻猊到了灵樱山下,下了战书,要与獍一决高下! 獍从灵樱山一出,身着蓝衣紫金冠,凤目一瞪,邪狠一瞥,蔑视道:“整日里抱着个香炉不踏实了,怎么,今日却要跟我来抢仙子,你自问有何能耐?” 此话一出,狻猊怒目圆瞪,不再忍耐,飞身而上,两人盘云在天际厮打起来,此战持续了七天七夜,两人斗得难解难分,但狻猊的修为比之獍要高出些许万年,终是逼迫獍化作兽形,獍兽身形庞大无比,凶狠异常,化身的一刹那,惊动了六界众生,狻猊见状,从袖中变出一剑,翻身跃到獍兽身后,挥剑一断,獍兽的尾巴就这么硬生生地被切了下来,那一尾从天而降,落在了麒麟山上,化作诸犍兽,牛面独目,长尾盘身。 眼看狻猊已占上风,狻猊得意一笑,手中长剑化作一柄巨型长刀,直直向獍兽砍去,眼看刀锋就要落下,一抹银色突然闯入战局之中,那银发女子挺身一挡,拦在了獍兽的面前,刀锋飞快,在那女子前终是没能停下了,紫衣仙子就这样在狻猊和獍兽的面前化作轻烟,飘散无踪。狻猊见状,已是一阵痴傻,他不知自己的一番妒气竟会令他亲手杀害自己心爱的女子,但他更恨獍,若不是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随着一阵怒吼,狻猊双目通红,化作兽形,形体更是比獍兽大了一圈,那一阵吼,从云间穿透到地底,天地人再也没听过那样震彻的声响!怒战!狻猊和獍就这样以兽的形态在天地间厮杀,几月连着不曾停止,巨型的体态遮云蔽日,大地一片昏暗,从此狻猊和獍各自雄霸南北,但斗战未分高下,谁也不能阻止他们,南北陷入了无休止的厮杀中,各界被搅得不得安生,人间更是怨声绵绵,四方悲鸣,众生开始祈祷上古圣兽怜悯。终于,上古四大圣兽悲痛难当,从无尽休眠中苏醒,共同合力将狻猊和獍封印住,永久沉睡在天山上,从此世间再次恢复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天山的冰雪年复一年,狻猊和獍在苦寒之境最终化作两副极阴玄铁,又不知过了多久,人类开始兴盛,铁器时代来临,铸造师在一座山峰之顶发现了这两副稀世玄铁,一青一蓝,大叹神迹,誓要打造出两柄稀世宝剑。狻猊和獍也在静静等待,等待着千万个世纪后的苏醒,他们将再次重逢,完成千万个世纪之前未完的决斗! 第22章 引君入瓮 二 兀侈的东市像往常一般热闹非凡,只不过这些日子人群中倒是多了许多谈资,小道消息,大道轶事,哪里也不会比茶馆更加口杂了。此刻,所谓午后闲人无去处,正是茶馆好时节,只见一粗汉长褂打扮,在集宸客栈的茶楼里摆起了台子,台下的人听的是津津有味。 银心一身男儿装扮,灰白的袍子着身,又在脸上涂抹些暗色的膏脂,此刻在那茶馆里细细听着,甚不起眼,起初听到茶馆里的人说些有的没的,还未太在意,比如昨儿个被抓获的天池贼人听说是天池四大少领其中的两人,比如首领府的萧大小姐对那女少领甚是恼怒,只因那女少领跟洛少侠纠葛不清,萧芷陵正日日劝首领尽快杀之,再比如又听说那两个首领男才女貌,甚是般配......当听到“听说那两个天池少领原本就倾心相爱,这次本就是双双逃出天池携手隐居于此,不料被兀侈错当为乱贼抓了起来云云”的时候,银心“噗”地一声,口中的茶终于忍不住地喷了出来。茶馆的人往银心那里一瞥,只见一灰头灰脸的小子在那,不管许多,又自顾自地继续说起来。 “那萧小姐可是个厉害人物?”银心看着那人口若悬河,还是打断了他。 “这位小兄弟,你是外地来的吧?”没等银心回答,说书人又自顾自地开口,“那萧小姐的芳名想问谁人不知啊,野蛮小娘子的名号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想那萧小姐一心扑在咱们洛少侠的身上,不想这会因那天池的女少领横刀夺爱,是心生怨妒,恨不得将那女少领扒皮抽筋了才方解心头只恨啊......” 我的乖乖,暮姐姐到底做了什么,就在这兀侈这么短短几天,也能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银心咽了咽口水,那洛少侠又是谁,看来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真是太多了。说书人说完后,手中扇子一转,又继续说起那天池两位少领的“外传”来。 听着暮姐姐和叶哥哥的事儿被说的越来越离谱,银心终是不堪忍受,反正差不多也得到了许多消息,于是银心默默地结了账退出了茶馆。 银心沿着东市一路溜达着,这里的货物繁茂比之天池并无逊色,正走着,突然听见前方一阵嘈杂,随后一个跋扈的女声传来,“叫你勾结天池乱贼来害我家小姐,幸得我家小姐的脸也恢复了□□分,不然就不只是砸了你这铺子这么简单了。” 天池乱贼?今天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恐怕就是这四个字了,银心在拥挤的人群中钻来钻去,终于找了个好位置。只见一家胭脂水粉铺的前面跪着一中年男子,正俯下身子颤颤巍巍,他的面前是一个身着粉裙的女子,容貌清丽。“还望姑娘美言啊,请萧小姐万万不可听信贼子所言,我乃小本生意,断断是不敢勾结什么天池乱贼的,请萧小姐明鉴啊!!!”那趾高气昂的女子不理会许多,只啐道:“呸!你不敢,你以为我们小姐是好欺侮的么?今日也是杀一儆百,看看还有何人敢做这勾结外贼的勾当!” 嗬!好厉害的姑娘啊!合着这还不是萧大小姐本人啊,看来只是萧大小姐手下的一个丫鬟罢了,区区一个丫鬟就如此跋扈,可见萧大小姐本人到底如何......银心更是不敢想象了。银心眯着眼睛看着那粉裙的女子,上下一瞟,只见那人身形与自己差不了多少,银心咧嘴一笑,有了! 那粉裙女子带着三四个侍卫悠悠地走着,银心也在身后悠悠跟着,怕是就要回府了吧,银心正想着,却看见女子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身对着几个侍卫道:“我这还有萧小姐交代的事儿,你们几个先回府吧。” “是,秦姑娘!”说完侍卫结队离去。嗬!剩下那女子一个人,这正是合了银心的心意。 那“秦姑娘”看着侍卫走远了,便匆匆加快了步伐,溜进了主路旁的一个小巷子里。如此神秘?银心不紧不慢,步伐轻快,也跟了过去。 那姓秦的女子是不是向四周张望,像是怕被发现一般,终在一个小户的后院门前停了下来。咦?怎么感觉那秦姑娘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银心正纳闷,但见那女子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圆盒,银心一瞧,胭脂盒?女子细细抹着手中的胭脂,又为自己添了几分好颜色,然后又整了整自己的发饰,随后轻轻地有规律地扣起了眼前的小门。 不多时,门开了,看见开门的人,那女子脸上又悲又喜,更多的还是娇柔,全然不见方才的跋扈嚣张。但是最惊讶的还是银心,因为这开门的人正是方才还在泣声求饶的胭脂铺的老板?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银心懵了,合着绕了一圈,那秦姑娘竟是绕到了胭脂铺的后门。 看两人进了门,银心悄声走近。 “思琴,可是苦了你了!”正是那胭脂铺老板的声音。 里面传来女子的啜泣,“我哪知那萧芷陵今日会想这么一出,我,我,真正是每一刻都心如刀绞啊!文郎~~~”说完娇声一出,“文郎”哄了几句,随后便是传来起伏不断的喘息声。银心脸一红,不再俯耳倾听,想来也是明白了七八成,那秦姑娘和文老板私下常常在此处幽会,如今阴差阳错,萧大小姐令秦姑娘亲自抄了文老板的铺子。 许久,秦姑娘终于从后门走了出来,脸上泛着红晕,浅笑娇柔。银心出手明快,将秦姑娘藏身好,立马换装朝首领府出发。 “秦姑娘。”首领府上下对这秦姑娘甚是恭敬,从银心进了首领府,可见一二,想来这秦姑娘应是萧大小姐贴身的管事丫鬟没错了。银心学者秦姑娘的体态声音,小心翼翼地答应着。 “思琴!”思琴?方才那文老板也叫了这两个字,秦思琴就是这秦姑娘的名字了吧。银心一回头,远远望见一个绿衫的女子站在廊桥上,眉目锋利但俏丽非常。萧芷陵?银心快步上前,“小姐!” “怎么大半天的不见你踪影了,快,给我煮的莲子汤可好了!” “是,小姐,思琴马上给您端来。”银心恭敬地退身,反身离去。 银心迷迷糊糊地摸到了厨房,看到一盅莲子,才舒心了。幸好找到了!厨房找到了,萧芷陵的闺房可也不知道在哪儿,银心灵机一动,叫来附近的一个丫鬟,称自己手受了伤,让那丫鬟代自己端着银耳羹到小姐房里去。 “怎么去了这么久?”萧芷陵抱怨着,“快快盛一碗来。” 银心见萧芷陵还算和气,顺势问道:“小姐,那两个天池贼人可什么时候处决了?” 萧芷陵斜眼一看银心,“思琴,平日里你可不问这么许多的?今日怎么倒想起这个来了。” 银心心头一动,镇定道:“还不是今日去那胭脂铺弄的,想想小姐就因为他们二人生生伤了自己的花容月貌,我替小姐心疼不是?今日去到那胭脂铺我就生气,恨不得早点处决了那两个贼人才是!” “思琴莫急。就这两天了。”萧芷陵不再多说,却笑了起来,随后低头喝起了银耳羹。 第23章 引君入瓮 三 夏日炎热,唯有深夜,清凉入心。 银心脸上的□□止不住地痒痒了起来,她不知兀侈的夏日怎会比天池闷热这么许多,原本可以维持四个时辰的人皮现在倒是快要贴不住了,银心顶着“秦思琴”的脸走到中庭的院子里,想要这深夜的凉意抑制那痒意。要快些到午夜才行,银心想着,可这地牢到底是在哪儿呢? “小琴!”谁在叫秦思琴?银心猛一回头,一个踉跄,腰后突然多了一只结结实实的手臂,突然,银心的腰身又一紧,被来人大力的一搂,银心的小身板已然牢牢地被箍在了来人的怀里。这,这又是怎么回事啊......银心还没被人这么搂过,只觉得羞赧不已,连忙急急地挣脱出那个火热的怀抱。 “小琴!多日未见,你......难道不思念我么?”银心睁大双眼抬头一看,这才瞧见了来人,只见一张清秀的脸正不知所措一脸惊诧地望着银心。 银心细细辨来,看他穿着华丽,应当不是这首领府的下人才对啊,奇怪?他方才所说多日未见,白日里听几个侍女闲谈说萧芷陵的哥哥萧梦陵与自个儿爹爹大吵一番后,便一去不归了,好像是因为首领偏爱萧芷陵,只觉得这个儿子半点也没像着自己,优柔绵软。难道......难道这位便是萧大公子?完全与萧芷陵那嚣张跋扈的气势不同,这架势,也难怪首领会偏爱那个更男子气的萧芷陵了。 “是啊,我们多日未见了,公子。”银心现下确定了一二,心中一定,俯身试探着说出“公子”二字。谁知那“公子”向前一步,就要搂住银心,银心急忙向后一退,躲开了。 “小琴!你......如今,你竟也嫌弃我这无用之人了么?”说完,那萧公子竟作势抽泣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这秦思琴竟和首领府的大公子私下还有些不可告人的往来么?看这萧梦陵羸弱的模样,银心或许明白秦思琴是怎么想的了,这大公子处处得不到重视,正是易于引诱的原因,而他性格绵软,将来秦思琴想要掌握首领大公子,正是易如反掌。想到这,银心干脆顺藤摸瓜,鼓起勇气牵起了萧梦陵的手,“这是什么话啊,公子,我可是日日盼着你回来啊,可叫小琴好想。只不过......” 萧梦陵反手握住银心的小手,“只不过什么?” “公子走了这些天不知,今日兀侈整日个被天池乱贼搅得不得安生,那地牢里更是每每都要小琴随着小姐去查看,真是一点儿也不能大意,不知是不是地牢太污浊,我整日里只觉得精神恍惚。” “那文风楼不是有侍卫在么,怎么总要你们去查看,定是爹爹疑心重,不让那萧芷陵亲自去,总是不放心!”萧梦陵气恨恨地一咬牙,又急忙抚上银心的小脸儿,“可苦了我的心肝儿了......” 文风楼?怎么在那书房里么?银心眼珠一转,泪眼朦胧地望着萧梦陵,“还是公子知道心疼小琴,这不,又到了深夜了,又该去了,公子,我们明日再好好叙叙。可好?” 萧梦陵心间一动,心有不舍地松开了手,看着银心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文风楼外。 银心探视周围,见门口站着三排侍卫,果然是这里了。银心掩藏在文风楼旁的灌木丛中,从袖中抽出药味浓重的纱布,将自己的口鼻盖住,随后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鼎,不一会儿,清烟缕缕不断地从鼎中冒出。银心所出的上风向,恰好地将阵阵清烟飘向侍卫那方。果然,一刻钟未至,楼外的侍卫便渐渐倒了下去。 银心一喜,这么简单就弄晕了侍卫,于是循着门,灵巧地窜进楼中。刚进楼,银心就懵了,这该从何处下手啊,都是书架啊,抬头一望,还有好几层楼呢。 正在银心如无头苍蝇一般乱钻的时候,一个石子飞快地落在了银心的身旁,银心偏身一闪,低头一看,只见石子的外面包着一张纸条。银心四周看看,见无人便低身拾起石子外的纸条,“壁画旁的烛台。”这是什么?银心看着纸条上的字,谁在我的周围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银心又在四下一巡,还是没发现什么,罢了罢了,银心不再多想,迅速绕到正对门的一间壁画前,果真有烛台!银心一转烛台,壁画果然一分为二地打开了,眼前出现了一条悠长漆黑的通道。 银心拿出火折子,一打着,立马钻进通道中。沿着火折子微弱的光,银心约莫能瞧见通道两旁的墙壁,两旁的壁画着实吸引了银心,银心一一略过,只觉有意思,便细细地瞧了起来。 “少学初成,妙手回春。”银心走到第一幅壁画前,读出画上的题字,画上是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站在山中,背着一个装满了草药的箩筐,随后男子居住的草屋外人群拥挤,一直从草屋外排到了山脚下。 “娘子妙,只羡鸳鸯不羡仙。”那个俊朗的男子此时身旁已有一位美貌的年轻女子,他们二人依偎在湖边,湖的四周山峦围绕,他们的身后是另一间草屋。银心注意到那画中女子的腹部鼓起,似已有孕。银心接着看下去。 “远尘世,药王美名闻天下。”读到这里,银心一惊,手中的火折子几乎掉落。“药王”。是师父!!这壁画所记载竟是师父萧起山的生平! 壁画中除了药王和妻子,在他们的身旁,还多了一个三四岁的幼儿,他们围绕着草屋在玩耍。师父竟有一个孩子! “离愁恨,棒打鸳鸯所为何。”画中火光漫天,药王和他的妻子被迫分开,那妻子的身旁却站着另一位高大的男子,正拉着女子,药王与幼儿无奈地在祈求那男子。 “术为术用。”最后一幅只有这四个字。银心一愣,被画中的内容困扰,画中有一尊方池,池的四周插满了各式的剑,以及......堆得如山一般高的尸体!!银心捂住了嘴,让自己没有叫出来。术为术用?什么术?师父最后在被什么术所困? 壁画的最后只有药王长须执草的模样,那是银心所熟悉的样子,与师父相处的一幕幕顿时在心头涌动,她不曾问起,竟不知师父有着这样的遭遇,究竟是何人拆散了师父师娘,师父的孩子现在又是何下落?师父最后的几年究竟被什么所困惑?知道这许多后,银心只觉心口闭塞,呼吸困难。 银心只记得从记事起就跟在师父跟前摘草药,研习医术。她天生伶俐,十三岁学成之时,师父让她独自下山游历,两年之后,她回到九明山,师父早已不在那里,从此不见踪迹,只留下一封书信,内容是让她去寻天池入云阁的族老,若愿意,便留在入云阁。她按师父说的做了,可从此天下便再无药王,而她作为药王的唯一传人,便留在入云阁中,算是完成师父最后的嘱咐,幸得入云阁中族老对她疼爱万分,各位师兄师姐也对她爱护非常...... 想到这,银心想起了地牢中的暮姐姐和叶哥哥,最后看了眼壁画上的师父,立马向通道更深处走去。 不一会儿,终到了宽阔之处。一樽药王的棺木再次让银心疑惑,这兀侈的首领府竟有师父的棺木与灵位,想起师父本家姓萧,兀侈首领也姓萧,莫非是有血缘关联的兄弟不成?移动了棺木下的石板,银心找到了另一个入口。地牢还真真是藏得深啊,幸好师父除了教我医药之术,还教了些机关遁甲之法,银心心想道。 走入棺下的石阶,眼前的血池让银心一路上的好奇终到了极致。血祭,这是现在唯一出现在银心脑中的词,突然蹦出这两个字让银心吓了一跳。也许是血气上涌,银心脑中已快要完全忘却的记忆又清晰了起来,那是她下山前与师父的最后一次对话。 “师父,《灵木本章》我习得多次,只最后一章血祭模糊不已,而您又不曾告知我是什么。如今我快要下山,这最后的一点宝贝东西,你还不快快全部交给我。” “最后几页乃是师父年轻时一时气盛学医又好武,只知追求药法与武学的极致所造成的祸患,师父痛定思痛深觉此法不该留于世间。银心,你心地纯良又聪颖非常,我本倾心教你,只望你有一手好医术救世人于伤痛,此等伤人毁人的招数你是断断不能沾染的。如今你要下山游历,免不了沾些世俗污浊。我要你向为师起誓,绝不再提及血祭二字,更不能深究此法!” 血祭。是了,这不是血祭又是什么?叶哥哥回书中提及的“地牢有蹊跷”恐怕指的就是这个了吧。可现下不是探究此事的时候,银心暂把血池撇到一边,径直向石室内的一条通道内走去。 “暮姐姐!叶哥哥!我是银心。”银心边走边小声叫唤着。“你们何在?” “这......”银心闻得一声微弱的声响,慢慢向那声响靠近,渐渐地,微弱的火光,照近了地牢门的一男一女,他们二人微弱地伏在牢内,见不到真容。 “暮姐姐。”银心又试探地唤了唤暮冥雪的名字。地牢中的女子慢慢撑起了自己的身体。“糟了!”还没说完,银心已察觉自己中计,如今只觉得一阵眩晕,原来那眼前的“暮姐姐”起身时飞快向银心一撒,一阵白闪闪的粉末朝银心铺天盖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