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云漫》 一、酒后 昏红色的灯光，依依呀呀，七转八拐的小区楼隔间儿里头，刘陈搂着身旁他几天前才认识的一个陌生女人，身材曼妙，腰肢纤细，眉角有一颗疏影浅淡的红痣，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躺在他身边的那个叫林苏的女人。 天花板上的流苏吊坠掩映灯光，刘陈把烟点燃，火星苗子蹿的一下，燃透了半个眼眸。 烟雾开始在屋中弥漫，如仙如画。 两个卸下虚伪防备的男女，一次杯酒之后淡若白水的云雨相逢，刘陈只觉得来到深圳这么多年，依旧找不到家的感觉。 家里的地差不多已经开始插秧，水田里自家光着腚的小子恐怕正在玩的不亦乐乎。每个月除了固定地把钱寄回家，在这座被喧嚣掩埋的城市，他找不到任何存在的价值。 离开昆明差不多六年了吧，前几天可诺打电话说小曦已经出落成了个小美人胚子……然后他嘲笑可诺竟然还不找个老男人把自己嫁了，三十岁的大龄剩女，带着个孩子，最好还是傍个大款实在…… 临着末可诺突然说起林苏，去了北京，说是辞了工作，准备结婚了，做个贤妻良母…… 刘陈笑了笑，闲扯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先走了，有几个战友正好过来，聚一下。”刘陈将烟掐灭，侧过脸对旁边那个娇态若羞的女人柔声说道。 那女人像是猫咪一样亲昵地蹭着他的手臂，有些不想他就这样匆匆离开，被刘陈俯身而落的一个深吻堵住嘴唇，酥软了嘴角的呢喃。 夜里霓虹，灯影疏暗。五月的深圳开始泛起蒸腾的热浪，只有在夜间，才可以隐约享受到来自海底的清凉晚风。 辰星点点，炭火星子呼哧着扑向五月暂歇的夜空，小木桌上的烧烤一茬接着一茬送上来，地上摆着的三打冰啤已经喝了大半。 汪小敏组着又碰了一杯，哗啦一阵沁人心脾的冰爽灌入肠中，李冬放下酒杯，打了个酒嗝，“敏哥，三期士官了啊，听人说还是首长跟前的大红人，知道我跟刘陈都在深圳，这么久才肯过来看看……” “哈，大冬，你这就说笑了嘛，我汪小敏是那样的人？”汪小敏把酒斟上，“这不刚休假，回家忙活了大半月……前几天跟刘陈打电话，说你也在深圳，就火急火燎赶了过来……”说着单独跟李冬碰了个杯，“来，大冬，走一个！”咕咚咕咚那杯啤酒就见了底。 “行啊，小子，这么些年没见，酒量大涨啊……”李冬哈哈一笑，毫不含糊也是一杯。 “刘陈，前些天你说跟可诺姐打电话了？”李冬转过头，对刘陈问道。 “嗯，问了下小曦咋样，还不赖，给咱们吉哥争脸，听说期中考试得了个全校第一，没准儿就是个清华北大的苗子。” “当初我就觉着小曦那孩子聪明，随咱们吉哥，”汪小敏一拍大腿，嚷嚷着说道，“那脑袋瓜子，就是比我们这些大老粗要强。” “也是，吉哥当年就是北大的，他闺女能差了？”李冬举起杯子，组着喝了一杯，“清明节的时候，我就跟吉哥说了，叫他放心，小曦那孩子，绝不会糟蹋在我们几个手上……人可诺姐……” “机吗你个歪歪。”刘陈抓起一把长竹签子往李冬头上一拍，“糟蹋个屌，那词儿能这么说？” 李冬憨憨赔笑，“错了，错了，刘陈……你是知道咱这水平，狗嘴里吐不出几颗象牙，不多说，自罚三杯……” 四周喧嚣依旧，刘陈嘴角轻抹一笑，自顾举起酒杯，没理会身旁两人，将冰凉的酒水凑到嘴边，低声喃喃。 仰头酒尽杯落，砰的一声炸开沉默多年的思绪…… 第一章、她是我女人 已经入夜，湛蓝天幕被黑夜遮蔽，嵌着弯弯的月和浅浅云层下散布的辰星，勇士车停靠在昆明一处住宅小区外面，灯火万家，尽皆通明，行人络绎往来，清凉的裙装还在追逐暮夏最后一点余存的温热。 云喆拎着一个卡其色的行囊包下了车，小曦顺着后排座椅往外一钻，包一上肩，左手将小曦抱起，云喆合上车门，“刘陈，等我一会儿，马上就下来。” “没事儿，不急。”等着小曦下了车，刘陈才从兜里取出那包小白塔，叼在嘴里，含糊着声音对着车外云喆说道，火还没上烟，就听见小曦在外面喊道，“刘陈叔叔，吸烟有害健康的。” 刘陈尴尬一笑，掏着打火机的右手忙从兜里抽出，将烟从嘴里捻下来，放进烟盒，“知道了，刘陈叔叔不抽烟的！”够着头，跟小曦摆了摆手，“小曦再见啊！” “刘陈叔叔再见。”小曦抿嘴一舔，笑着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先上去了。”云喆侧过头说了声，然后抱着小曦往小区里面走去。 李可诺开门的时候，还用毛巾包着盘在头上湿漉漉的头发，工作时候穿的黑色正装已经换了样，稍显宽大的白色t恤被水沾湿了一些，半遮着深蓝色的牛仔短裤，脚上穿一双粉色拖鞋，脸上浓妆卸去，露出清纯素丽的容貌，有些惊讶，“这么快？” “可诺妈妈！”小曦朝着李可诺甜声喊道。 “简单交待了一下，那边儿比较急。”云喆一边将小曦放下，轻轻推着她往屋内走去，一边取下肩上的行囊包，有些歉意地对李可诺笑了笑，“可诺，先在你这儿待几天，等我回来……” “好啦，我照顾得了小曦的。”李可诺撅着嘴，似乎有些埋怨，“又不是第一次了。”说着将毛巾搭在肩上，弯下腰，“小曦，跟可诺妈妈进屋！” “可诺……”云喆欲言又止。 “怎么了？”李可诺望着云喆，嘟着嘴，头上不时滴下来一点水珠。 “哦，没什么，”云喆将行囊包靠墙放好，“小曦的东西都在里头，先走了，刘陈还在下面等着。” “嗯，知道了。”李可诺撅着嘴，眼眸怏怏，然后咬了咬嘴唇，神情有些幽怨，“早点儿回来啊……” 云喆用食指蹭了蹭鼻尖，“嗯，这次任务顶多一个月，先走了！”随即折身把门带上。 “爸爸再见！”小曦露出她招牌式的小酒窝，对云喆摆摆手，门缝之间，见着云喆微微的笑和上扬的右手。 “每次都是这样……”哐当一声响，铁门合上，李可诺喃喃嘟囔着，也听不大清，然后疯也似的高叫一声，“小曦，今晚可诺妈妈给你做超级养颜美容水果沙拉！” “怎么，没多留会儿？”刘陈嘴里叼着烟，一只手搭在车窗口，享受着街道上往来行车掠过的轻风，还有行人投诸而来夹杂着各种神色的目光，蓦地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转头过来对云喆问道。 “拿支烟，每天偷着抽，憋坏了。”云喆关上门，迷彩服一敞开，接过刘陈递来的红塔山跟打火机，车内氤氲一片，烟雾绕着窗口往外散去，猛吸了两口。 带着小曦，这烟也怕抽，那小丫头，鬼精鬼精的，看他看得紧着呢，这打火机一响，她就立马蹦跶着出来，把你烟给拿走。 当初哦，怎么就带了这么一个鬼机灵。 刘陈踩着离合，正准备打火，突然又停住了，“可诺姐没说啥？” “她又不是不知道，小曦搁她那儿好些时候了，再说了，小曦是我闺女，她是我女人，怎么着也是小曦她妈吧？” “搞不懂你啊，吉哥，当初……”刘陈盯着窗外，把烟屁股往绿化带里头一抛，“唉，算了。不过吉哥，我得说一句啊，可诺姐是好，但再怎么她也是女人啊，女人是需要哄的，这你一天到晚待在部队不说，还带一孩子，人没结婚就给当妈了……吉哥，别怪兄弟我没提醒你，赶紧把事儿给办了，到时候人跑了可别后悔啊。” 云喆微眯着眼，盯着窗外楼树灯车印刻的繁华，有些愣神，过了半晌，才淡淡开口说道，“开车吧。” 刘陈也没说话，油门儿一踩，那辆绿皮勇士，一头扎进霓虹川流的车潮之中。 第二章、什么叫寂寞 一路上隧道比较多，刘陈一直打着双闪，油门却没有下过一百六，云喆坐在副驾上一直在发呆。 小曦，可诺，退伍，成家……思绪飘飞，恐惧开始蔓延，云喆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打了个寒战，侧过头望着一脸严肃盯着前路的刘陈，用略带沙哑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良久的沉默。 “到哪儿了？”这条道云喆不知走过多少回，闭着眼也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大田，神色微睱，却不知怎么就开了口。 “还有半个小时。”刘陈减了减车速，掏出烟递给云喆，又自己点了一支，没来由一笑，“也不知道黑鬼现在在干嘛，多半在那儿给团长的大嗓门训呢。” 云喆勉强一笑，腥红的烟丝随着他的呼吸灼燃，逐渐变成黑白相间的灰烬，“团长没叫派个带车干部？” “叫了，”刘陈把烟夹在手中，朝窗外抖了抖烟灰，“我给绝了，就剩个李灿能动，叫他，我还不如找抽呢。” “那家伙没啥啊，”云喆想了一想，对视着刘陈投来的目光，最终无奈笑了笑，“太娘了，逼逼叨叨的……” 一条直道，坡度平缓，不算太陡，高速上往来的行车没有太多，月笼依稀，算是看得清两侧景物的轮廓。 “好像有人车坏了，”刘陈笑着超前努努嘴，对云喆说道，“还是辆宝马，”又顿了顿，“嗯，香车美人。” “得过去看看，帮个忙，谁叫我们是解放军不是？为人民服务。”刘陈洋洋得意的神色有些飘飘然，让云喆不由嗤笑一声。 一个身材高挑，穿着大概是白色长裙的女子站在高速路右岸一处较宽的空地上，高跟鞋，长发微卷，末梢带有一丝浅浅的波浪，不时向着路上零星的车辆招手求助，旁边一辆白色宝马i8打着双闪。 刘陈踩着刹车，右转方向盘，有点儿z型飘移的感觉，在那辆宝马车车后一个急刹，瞬间停下。 又给秀了一把，刘陈这家伙，见着女人就喜欢显摆，尤其是漂亮女人……云喆摇了摇头，旁边儿把放在仪表盘右侧的墨镜小心戴上的刘陈，问了他一句，“吉哥，你不去？”云喆无奈撇了撇嘴，坐在副驾上，“你的菜，再说了，要是我去了，你连汤都捞不着”。 “吹牛bi了你，吉哥，咱下去比划比划？” “去去去，我有老婆有娃的人，能跟你们这些小年轻比？想当年你吉哥追风年少的时候……” “追风年少，顺风尿沾鞋！”刘陈哈哈一笑，把身上迷彩一脱，点着烟，吊儿郎当，一副兵痞模样，穿着体能服就下了车。 迷彩鞋拖拖踏踏，刘陈用手抹了抹自个儿没几根长毛的头发，朝站在车头前望向自己这辆霸气勇士车的女人缓步走去，想着是不是吹个口哨，又觉得太显轻浮跳脱，于是稍微低了低头，装出一点儿所谓的深沉。 这不叫摆谱，这叫寂寞。 “诶，美女，车坏了？”刘陈取下墨镜，打量着眼前这个瓜子脸，容貌姣好的白裙女子，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经意的赞赏，故作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成熟男人的韵味。 第三章、好久不见 魏曼第一眼见到刘陈的时候嘴角浮现的是一抹不经意的嘲讽和轻笑，哪儿冒出来的大头兵，戴着墨镜叼着烟，一看就是老兵油子，再说难听点儿，跟地痞**啥区别？ 魏曼没理会刘陈，但又见着那人眼神上瞟下瞄，心中还是有些微恼，最让她无语的是，这人还赖着脸等自个儿回话。 什么人呐？魏曼装作不在乎的冷淡神色，开口对刘陈说了句，“哦，没事儿，等人。” 声音有些冷，拒人千里之意不外如是。 刘陈或是察觉到自己这样的举动给美女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呵呵一笑，“美女，碰巧我学过修车，不介意的话我帮忙看看，没必要等着不是？” 刘陈自来熟一个，说完朝这那白色宝马走去，“哪儿坏了？知道不？”刘陈转过头对那女子问道。 “不用，车没事儿，我在这儿等人。”女子再次拒绝了刘陈的好意，左手微垂向内，纤长的右手指搭在左臂，晚风拂过发梢，微波荡漾，摇摆着暮夏夜的轻暖。 说实话，来个正经人，她不介意让人碰下车，但这人，算了吧，万一死皮赖脸缠上自己，那不自找麻烦吗？ 感觉这美女很不乐意啊，刘陈把燃到一半儿的香烟从嘴里拽出，扔在地上，胶鞋抹了抹火星，去他妹儿的，我刘陈跟女人打招呼什么时候这么不受待见的？ 真特么晦气！刘陈暗自嘀咕了一声。 正准备扭头回去，看见云喆打开车门，手里头拿着他放在车上的诺基亚1110，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刘陈，那边儿在催了。”云喆的声音传来，“你这边儿怎么样了？要不要帮忙？” 刘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身朝云喆走去，接过他递来的电话，随意翻了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那儿等人呢。”说着就要拉着云喆往回赶路。 宝马双闪的尾灯和勇士车前灯的光将这处区域照的有些亮堂，那女子侧过身瞅着又走来的另一个大头兵，眉宇微蹙，瘪了瘪嘴，这些臭当兵的…… 刘陈跟云喆擦肩过后，露出他整个人影儿。云喆站了会儿，朝车那边儿望了一眼，灯光有些闪，他示意性地一笑，也算是见过了。 魏曼眯着眼，瞧着前头的身影有些熟悉，思绪一下子有些恍惚，是他吗？ 等着云喆耸耸肩，正打算反身的时候，魏曼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云喆！” 魏曼朝后撑在车前盖上的双手垂了下来，像个小学生似的直直站在原地，望着云喆，有些不敢确定地等着那人的回音。 是他吗？这么多年杳无音讯，他也到昆明来了？希望是他吧。 云喆一听那人喊他名字，也愣了神儿，停下反身，眯着眼朝那女人看过去，或许站在的位置不对，灯光显得有些刺眼，瞧不清那女人究竟长什么模样。正在前头没几步的刘陈也转了过来，侧脸盯着云喆，有些疑惑，“吉哥，你们认识？” “呃，不知道。”云喆敞开迷彩后，显出脖颈略长，张着嘴，他摇了摇头，也是一脸茫然，“等会儿，我过去看看。” 云喆的脚步不快不缓，神情犹疑。 这声音，似乎应该并不熟悉才是…… 等到他能够大致看清那女人的轮廓时，魏曼已经惊呼出来，“云喆，真的是你！”魏曼摇了摇头，自嘲般又笑了笑，偏耷着脑袋，捋过耳畔青丝，再抿了抿薄唇，“好久不见了，云喆。” “呃……”云喆盯着那张脸，看了半天，有些呆，突然倒吸口暮夏夜的暖风，灌入心脾，再呼出胸腔的浊气，声音有些颤抖，“好久不见，魏，魏曼。” 第四章、错过与过错 “前些年听濛濛说你当了兵，”靠坐在微斜的车前盖上，云喆朝刘陈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回车上等会儿。 原来真认识。刘陈可就纳闷儿，吉哥这些年来不沾女色的，身边除了可诺姐一人，再没有其他人，怎么这时候冒出这一女神级的人物。难不成吉哥是想找个小三儿？ 不会吧，可诺姐不差啊。虽然说身材相貌和跟前那位没得比，但贤妻良母肯定是差不了的。 云吉吉啊，云吉吉，你小子可别魔愣了，到时候丢了西瓜连芝麻也捡不到。刘陈想归想，还是回到车里头，给那两个男女留足了空间恩恩爱爱，别震就好，那车里窄的很…… 刘陈自个儿把烟点上，吐了个圈儿，把小拇指头伸进鼻孔里。 这边儿车上，魏曼跟云喆倚坐在车前盖儿上，说话的声音很轻，没有那种久别重逢后的欣喜若狂，一种淡淡的味道，如同栀子花香。 片刻的沉默，魏曼一直低下来的头突然抬起，望了望前方呼啸驶过的车辆，想了一会儿，说道，“没想到这么久了，还在当兵啊？” 然后斜着眼瞥见云喆敞开的迷彩服领子上那道粗枴，迟疑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下，“不是军官？” 晚风吹过，漾起魏曼的白色裙褶，云喆看了她一眼，有些惊讶地问道，“你也懂？” “有个朋友的朋友，好像是个军官，多少了解一点。”魏曼点了点头，声音清澈，随即爽朗一笑，“结婚了吗？” “单着呢，”云喆摇了摇头，突然岔开了话题，“怎么停这儿？车坏了？” 魏曼突然撅起嘴，摇摇头，“不知道，好像是没电了，打不燃。” “没让刚才那人修？” “你战友？”魏曼想起刘陈刚才装逼的神色，突然一笑。 云喆点了点头，“嗯，一个班的。” “看着不像好人。”魏曼耸了耸微露的香肩，竟是轻轻吐了吐香舌，有些俏皮地笑了。 “那我看看，怎么样？” “当然乐意之至。” 云喆离开车盖，朝魏曼摆摆手，示意她暂时下来，然后打开车盖，支好撑杆儿，瞧着电瓶那地儿光线较暗的周围摸着拧了两下，转过头对魏曼说，“上去打打，看行不行？” 魏曼将信将疑，回车拧动钥匙，扑哧两下，车竟然真给打燃了。 “怎么做到的？”魏曼跨下车，脚跟踩在地面上磕磕作响，爽朗一笑，问道。 “靠这手艺吃饭呢。”云喆将车前盖盖上，玩笑说道。 魏曼又理了理耳廓前微垂的发丝，抿着嘴似乎是在犹豫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又冲着云喆笑了笑，“你们这是去哪儿呢？”说着指了指宝马车后那辆勇士越野，自然也包括车内那个先前让她稍稍有些厌恶的男人。 “出个任务，不好说，你懂的。” “嘿嘿，我知道，是秘密。”魏曼掩嘴，甜甜一笑。 云喆做了个搞怪的模样，撇着嘴示意无奈，“就是秘密咯。” 魏曼盯着云喆，大概犹豫了一秒半钟，还是没忍住，“现在在哪儿当兵？” “昆明。”云喆摇摇头，保持着脸上的微笑。 竟然也在昆明，魏曼有些惊讶，没想到不期而遇的多年之后两人竟然又走到了一个城市，“好巧，我也在。” “哦，真巧。”云喆沉吟片刻，有些木讷地说道。 再然后又陷入沉默，直到云喆挪动步子，“事儿急，先走了，回聊。” 云喆迈开步子，在与魏曼长裙错身的瞬间，听见耳畔传来她清澈的声音，“留个电话吧，既然……”魏曼顿了一下，“回聊……” 云喆回到车上，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响了两声的未接来电，迟疑着点开，备注了简单一个“曼”字，然后将那个制式的诺基亚黑色小手机往左侧衣兜里一揣，顺着略带倾斜的座椅一靠躺，朝着夜色朦胧的窗外望去。 “相好？旧爱？”从云喆回来就一直沉默的刘陈侧过脸突然问道，然后将一盒烟并着打火机甩到云喆怀里，“吉哥，要是可诺姐知道……” “别告诉可诺。”云喆将烟塞进刘陈嘴里，斜着身子点上，又给自己来了一根，便没再说其他。 刘陈只是在一旁点了点头，沉默着也没再说话。 第五章、交叠的命运 “你信命吗？曾桢？”临着滇池一处别墅之中，魏曼穿着一件白色衬衣，黑色bra半隐半显，衣角遮住下身纯黑色的蕾丝内裤，赤着脚，欹坐在巨大的透明房窗之前。高脚杯中红酒妖艳，像是魏曼的唇，沾染了胭脂的浓。 暮夏初秋，那暖意将过未过，顺着风流溢在滇池一皱湖波之上，醉酲秋意里将睡未醒的闲人。 曾桢喜欢的是滇池之上的浅蓝天色，连带着她的衣着也是如此，与魏曼装束无二，只是内中衣物的颜色有所变化，银勺调弄着手中的杯盏所盛的咖啡，抿了一口卡布奇诺那种淡有若无的味道，轻轻耸肩，“我才不信那玩意儿……” “可是我信！”魏曼打断了曾桢的话，将杯中若带刺蔷薇色彩的红酒送入红唇，殷红一片，顺着嘴角流入腹中，“曾桢，你知道吗？我遇到他了……” “谁啊？你魏大小姐一天碰到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谁？”曾桢靠坐在魏曼对面，顺着水天光色朝外望去，像是在品尝水上吹来的清风。 “曾桢，是云喆，我碰到云喆了。”魏曼的神情有些夸张，望着曾桢，眼神里带着一丝欣喜与彷徨。 曾桢正漫不经心地品弄着杯中咖啡，整个人突然一滞，“呃……”话还没出口，被卡在喉管的咖啡呛着，捂着胸口咳嗽不已，“他！你是说他！” 连续的咳嗽声还没止住，“怎么可能是他？他怎么会在这儿？消失这么多年了，你们什么时候碰到的？该不会是着魔了吧你？” “没有，曾桢，我真碰到云喆了，就在昨天晚上，高速路上……”魏曼将眸眼送往滇池碧水，有海鸥翔翅，徘徊在苇叶湖光之上，“他就在昆明当兵，真的。” “呵，真是没想到……当年北大数学系的才子，竟然真的在当兵……呃？你是说，就在昆明？”曾桢扭头，长发映着晨光，尽是慵懒打扮。 “嗯。”魏曼点着头，“这是讽刺吗，曾桢？我们坐在这里喝着红酒咖啡，他却……” “我相信命的，曾桢。”魏曼突然抱着膝，像是极为恐惧一般，“我相信的，老天既然让我在这里碰见他……曾桢，还有可能吗？” “魏曼，”曾桢端着咖啡坐在临窗的素白木椅上，“当年你跟胡炜好的时候我就说过，你会后悔的……” “你知道当时我们是怎么说的吗？博雅塔下云喆，未名湖畔魏曼，云漫花开，羡煞旁人。” 曾桢陷入一阵回忆之中，“我跟云喆认识算是十年了，你跟他呢？二十年！当时全校有多少女生盯着云喆，包括林珊怡，苏晓月……魏曼，如果当时我不是你闺蜜，我是肯定也要追云喆去的……如果当年我知道你是因为那个原因才选择放弃云喆，我肯定拼死也要把你拉住……” “曾桢，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知道，你认为，我们现在还有可能吗？”魏曼不想再听当年的种种，她带着一丝希冀，望着曾桢，很难想象那个冷艳若霜的魏曼，此时眼神中竟饱含哀怜。 “也许吧。”曾桢摇了摇头，“七年了，谁知道他结婚没有……” “没有，我问过了。”魏曼喃喃说道，“他没有结婚……” “那，还是有可能吧，你现在是天辰集团的首席金融分析师，功成名就，人又漂亮，我想是男人就没有理由拒绝……”曾桢脸上似笑非笑，抿了抿杯中的咖啡，依旧无味。 “可他是云喆……曾桢，你该知道……” “我该知道七年前你就错过了他，魏曼……”曾桢不想打击魏曼，却不知为何情绪会波动如此，“我……魏曼，如果可能，还是不要放弃吧……再没有第二个云喆了……” 可是当年，你为什么又要那样，逼得他最终退学…… 第六章、浪漫的兵哥哥 “喂，可诺，我回昆明了，你还在上班吗？”云喆顺道从猛士车下来，穿着一件体能服跟迷彩裤，手里搭着他的迷彩上衣，沐着初秋袭来的暖风，给李可诺打了个电话。 “哦，吉吉，我还在忙呢……”李可诺长发刘海，一身黑色职场西装，左手正翻阅着一叠文件，偏着脑袋夹住手机，“等下班再说。” 云喆“哦”了一声，叫了辆出租车，“师傅，环城南路蓝轩律师事务所。” 车窗外的景物往后掠过，在新疆待了一个多月的云喆感觉还没有适应昆明的秋意，他将手轻靠在窗口，微凉的空气从指间掠过，却似乎有那么一丝夏的余韵，烧灼心中的烦躁。 从车上下来，望了望风景殊异于戈壁荒原的琳琅楼树，云喆站在人潮往来之中，感觉身体有些疲倦，晃搭了一下脑袋，又愣了半晌，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东西。 过了片刻，抱着迷彩上衣到临着蓝轩律师事务所旁的布朗奶茶店里买了一杯只加椰果的奶茶，开始朝蓝轩所在的那栋大楼走去。 蓝轩在业界以金融官司出名，近年来发展势头很好，李可诺大学本科学的是金融，研究生时又转到金融法律专业，进蓝轩不过一年，凭借清秀容貌跟专业素质，已经是事务所里小有名气的人物。 云喆在前台说要找李可诺时，刚进蓝轩的那位小师弟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敌意，旁边一位师姐倒是嘻嘻一笑，“你就是可诺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男朋友吧？没想到本人比传说还要帅……” 云喆的迷彩上衣已经穿好，简单扣了中间两个纽扣，稍显慵懒，但依旧可以看出军人独特的气质。 那小师弟一听是可诺师姐的男朋友，有些蔫了似的无精打采，却听见旁边师姐对他喊道，“小陈，去叫一下你可诺姐，也该是下班了……” 然后听见云喆独具磁性的声音，“我进去找她吧，给她个惊喜。” “兵哥哥好浪漫哦，”那师姐声音微作撒娇，十指交叉抱在胸前，翘着嘴唇说道，“真羡慕可诺。”然后两手放下，又恢复了前台那份端庄，“好吧，快点儿进去，你知道可诺坐哪儿吧？” 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谢”，云喆提着奶茶，往里走去。 虽然只来过蓝轩一次，但凭借这一身军装，还是很快有人注意到了云喆。 “可诺，你男朋友来了！”一个男子一声吆喝，那些埋头工作的人瞬间抬头将目光盯向了云喆。 云喆的面容虽略显憔悴，双眼却依旧炯炯有神，胡茬微落间，给人一种独特的神韵！ 可诺愣了一下，抬起头，看见云喆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手中还提着一杯奶茶，心里甜蜜涌上，声音略小对着旁边那中年女子说道，“丹姐，我可不可以提前一点儿下班啊？” “哦，去吧，不行明天再加班就是了。”刘丹会心一笑，点了点头，就见着可诺把包一拿，高跟鞋噔噔作响，飞也似的朝云喆奔去，随即挽着云喆的手臂，将奶茶吸管塞进嘴里，对着同事们做了个“塞哟啦啦”的手势，“亲们，先走啦！” “怎么过来了？”李可诺贴着云喆的手臂问道。 云喆微微一笑，“这不任务结束刚回来，在车上就跟团长请了个假，立马批了我就下车了……还以为你下班了呢！” “要是不忙，也该下班了……”李可诺突然哭丧着脸，“不过最近有件案子不大好弄，我又是个新人，就只有加班了。也就是跟着丹姐查查资料，跑跑腿……” “你呢？新疆好玩吗？”李可诺抬头望着云喆晒黑的脸颊，笑着问道。 “还不错，戈壁滩上景色倒是挺好看的……多久带着你跟小曦过去，看看沙海落日，那才真叫美……”云喆说了几句，接着问道，“小曦还好吧？” “好啊，能吃能睡，比你听话多了。”可诺喝着奶茶，仰头冲云喆一哼，神色嚣张得意。 …… 第七章、你们俩的事儿 回家简单收拾一下，带小曦吃了个晚饭，可诺就开着她的白色捷达把云喆跟小曦送回到团机关院里。 夜有些黑，团里面已经点完名。门岗持枪那个二年兵见着云喆背着背囊包拉着小曦的手站在团机关大门外，立马开门迎道，“云班长，回来了！” 云喆笑着点了点头，“嗯，今天才回，”又转过身对车内够着身子望着外面的可诺说道，“可诺，先进去了！”李可诺推开车门点了点头，“嗯！” “可诺妈妈再见！”小曦摆了摆手，声音甜脆。 “小曦再见！”李可诺也是甜蜜一笑，“那我也回去了。”说着再把车门一关。 “注意安全！”云喆自然也不忘叮嘱道，“晚上别开快了！” “嗯，知道啦！”李可诺将方向盘一打，又冲云喆跟小曦摆了摆手，“走啦！” 那二年兵等着云喆说完，赶紧上来，对刚转过身来的云喆说道，“李班长，我帮你背吧。” 云喆单肩挎着背囊包，“不用了，你站岗吧，我自己过去。”说完牵着小曦的手，往水电班寝室走去。 宿舍楼里头灯火通明，正是洗漱的时候。 云喆进屋的时候，就刘陈看见了他，李冬坐在战备椅上，脚泡在黄盆热水里，贴着床架摆弄他才买的智能手机。 班里另外一个一年兵也在泡脚，见着云喆进屋，抬头瞄了两眼，也没打招呼，坐在自己战备椅上，又埋下头接着玩自己的手机。小曦从云喆身后绕出来，甜甜一笑，“刘陈叔叔好！大冬叔叔好！还有那位小叔叔也好哦！” 李冬抬起头，右脚搭在左脚上面搓了搓，脸上挤了个笑，“小曦真乖！”然后对云喆说道，“吉哥，怎么这么早回来，不在外面多待会儿？” “也没啥事儿，跟可诺吃了个饭，也就回来了。” “怎么能叫没啥事儿呢？人可诺姐等了你那么多天，又带孩子又做着做那的，你也不好好奖励她？还连夜赶回来，回来干啥？团里能有什么事儿？” “大冬叔叔，爸爸带我跟可诺妈妈去吃好吃的了。” 云喆在床上一坐，把小曦抱在怀里，捏了捏她的小脸，“大冬，还没结婚呢……” “没结婚怎么了？这婚前同……”李冬瞅着小曦瞪大了眼珠子，悻悻收回了嘴，“算了，吉哥，你跟可诺姐的事儿，我#操哪门子心。” “就是，吉哥，可诺姐指不定就等你开口呢……”刘陈也在旁边差了一嘴。 “刘陈，操心我干啥？你那么多，小心哪天跑到团机关找你来着。” “放心，吉哥，我这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本事，可不是吹的，她们呐，跟小曦一样听话呢。”刘陈眯着眼望着小曦，“是不是，小曦？” “嗯，小曦可听话了。” 云喆又摸了摸小曦的脑袋，像是抱着一个玩具熊，“听什么话，可诺妈妈都说，你偷偷抹了她的口红。” “人家不知道嘛。可诺妈妈抹了，就放在那儿……”小曦有些委屈，嘟着嘴，伸手就要去扯云喆的耳垂。 第八章、新兵的挑战 那一年兵听这几个老男人在那儿瞎掰扯了半天，觉得没趣，自个儿拖着脸，看着水里头的脚，然后又哗啦一下子捣鼓了两下，荡起水花溅到脸盆儿外面儿，把屋里地砖打湿了一大片。 刘陈看着恼怒不过，拖沓着拖鞋走过去，将那个一年兵压在脑袋上的迷彩帽前沿往下一摁，“特么的你就不会跟老班长问好吗？在这儿瞎折腾啥呢？”然后转头对云喆说道，“吉哥，忘介绍了，这是新调过来的，汪小敏。得瑟的，真是，不收拾不行。” 汪小敏猛地起身，一只脚踩在明黄色脸盆边缘，另一只脚落在白色地砖上，洗脚水伴着那声脚面与地砖接触时发出的巨大撞击声响，摊洒在地面，“你特么牛bi啊！”汪小敏单手推开立足未稳的刘陈，指着刘陈的鼻子吼骂道，“你谁啊你？唧唧歪歪……信不信老子说让你滚蛋你特么立马就得给我卷铺盖滚蛋……我姨父……” 刘陈玩味地盯着汪小敏在那里表演，云喆将小曦眼睛捂着，对刘陈喊道，“刘陈……” 空气中诡异弥漫，有指节错落的声音传来，刘陈拧了拧脖子，咔咔作响，给云喆摆了摆手，接着一个交叉跨步，瞬间抵消先前被汪小敏推开的距离，一个侧踹，重重蹬在汪小敏小腹。 刘陈的身高比汪小敏高了十厘米左右，因而一脚侧踹下去其实是向着斜下方用力，将先前还指着手骂骂咧咧的汪小敏蹬靠在暗灰色铁架床上，战备椅应声翻滚而倒，与那明黄色的脸盆撞在一起，在地上发出哐当声响。 “我现在就告诉你，什么叫牛bi！”刘陈说着来到瘫坐在床架边上被洗脚水沾湿迷彩裤的汪小敏身旁，抬起右手拍了拍他稍显白嫩的脸颊，“姨父……就你这怂样……” 刘陈嘴角嘲讽，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被云喆蒙着眼的小曦脆声喊道，“刘陈叔叔，不可以打人。” 说着从云喆怀里钻出，小跑着来到汪小敏身边，“叔叔，叔叔，不痛的，小曦帮你揉揉。”说着伸出粉嫩的小手轻轻揉着汪小敏捂住腹部的右手。 汪小敏轻笑一声，侧过头对着小曦吼道，“滚！” 刘陈上前一把抱起小曦，跟着就是一脚送到汪小敏大腿之上，“你特么再吼一句试试？” 刚准备起身的汪小敏又坐倒在地上，眼神阴鸷，斜乜着刘陈，“你有种……”说着忍住刘陈那一脚没有轻重的剧痛，光着脚，一瘸一跛，出了水电班的门。 云喆抱过小曦，对刘陈说道，“刘陈，你这脾气要改改了，早晚得吃亏，当年旅里提干，你知道你为啥没走成，大头在后面捅了你刀子……凡事留一线，没必要，又不比当年……” “没事儿，吉哥，那特么新兵哪有不挨打的？”刘陈不以为然。 “多少注意点儿，都当班长了……” “好了，吉哥，去家属院了呗，明哥他们摆了一桌，兄弟们等着给你接风呢……”刘陈打断了云喆的话，招呼着李冬，“大冬，洗完脚快点儿，你的酒可没人帮你喝……” “得嘞，放心吧，我大冬什么时候赖过酒。”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一片狼藉，云喆苦笑一声，忙活着打扫卫生。小曦呼哧呼哧跑来把手机送到云喆手里，“爸爸，电话！” “喂？”云喆接过电话，就听到了那头李冬的声音，“吉哥，汪小敏那小子要单挑刘陈，就在小黑屋里头，过来瞅瞅？” “单挑？”云喆心中何止是疑惑，刘陈那牲口的战斗力，可不光是在女人肚皮上的本事，那一身横肉，百八十斤气力，能是闹着玩儿的，“那小子没病吧？” “不知道，是那小子找着刘陈的……” “好，我现在就过来，你们先别开始。”云喆把小曦抱在沙发上，“待会儿找莎莎玩去，爸爸有点儿事。” “嗯，知道了！”小曦点了点头，很是乖巧地露出她脸上的小酒窝。 云喆赶去警卫连小黑屋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两拳，一膝，汪小敏的右脸颊跟下颚各中一拳，小腹被刘陈膝盖一顶，就躺在小黑屋水泥地面上，蜷缩身子，将肚子捂住，想要哀嚎，却强忍着没发出半点声音。 叫嚣着要单挑的他，甚至连刘陈的影子都没沾着，就直接给撂翻了。羞辱，不外如是。 “怎么下手这么重？”云喆推门而入的时候，刘陈两臂抄抱在胸前，眼神之中有一丝冷意。 “玩玩而已，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刘陈做了个耸肩的动作，走到汪小敏身前蹲下，两手搭在膝盖上面，“敏哥，真要打，每天晚上跟着我练，你小子要是这一次就认怂了，我刘陈特么的看不起你！” 刘陈没有理会汪小敏投来的复杂眼神，转头鼓鼓腮帮子，松了松脸上的肌肉，对云喆说道，“回了呗，吉哥，周六，去后山看看李子熟了没？给小曦摘两个去……” 第九章、剪草 团里的后山，除了几棵歪瓜裂枣的果树，杂草一直是疯也似的窜长，刘陈星期六才去摘了一些李子，周一一过来，司令部就招呼着要剪草了。 小曦拿着与自己身形相悖的大剪刀，呼哧呼哧地在后山斜坡上扒着割草机尾巴后面喷出的杂草屑，云喆走过去摸了摸小曦嵌有枯黄杂草的脑袋，一把将她抱起，对着正在割草的汪小敏吼了一声，“敏哥，过来喝水了！休息会儿！” 汪小敏推着割草机，听不大清，云喆一手拎着水袋子，一手搭着小曦坐在手臂上，等凑到汪小敏跟前，才叫住了他，“休息会儿，这活儿啊，干不完！”说着把小曦放下，一瓶冰水递过去，“来一瓶儿。” 云喆坐下，一股夹带杂草与泥土的味道窜入鼻中，小曦打了个喷嚏，从云喆手里接过来一瓶牛奶，咕咚咕咚往小肚子里一灌。 “坐啊，休息会儿。”云喆偏过头，对站在斜坡上的汪小敏招呼。 小曦抱着牛奶盒，嘴里含着吸管，回身小手一招，“嗯，敏叔叔，过来坐啊！” 叔叔……汪小敏苦笑不得，他特么才十七岁，就被人叫叔叔了。 等汪小敏靠着坐过来，云喆却是笑了笑，“这几天还在练？” “嗯！”汪小敏点了点头。刘陈打人很有一套，从来都不打脸，只挑全身上下看不见的地方使招，别看汪小敏表面上啥伤都没有，要是揭开体能服，绝对是青一块紫一块，比炸了染坊还要精彩。 “身上全是伤吧，找大罗给你开些药，不然真得疼死。”汪小敏坐在旁边点了点头，有些沉默，云喆扬起头颅，冰水斜映夕阳半落，色彩变幻，缓缓流进喉间，“你小子啊，说句真心话，性子太拧……” 云喆正说着，没来由一笑，“算了，我说也没用，自己悟。”随即问道，“晚上出不出去？我女朋友生日。” “出去？”汪小敏望了望四周，“这……铁丝网……” 自然不可能走正门，不是放假，哪能随便外出？就是云喆敢，警卫连连长黄征也不会放他。黑鬼的手段，多少还是镇得住人，若非如此，高永坤也不至于放这么大的权给他。 一个一营，管着几乎一半团机关业务口的活儿加上大门的外出权，说他李泳是勤务团半个摄政王也不为过。 黑鬼来的时候说过这样一句话，你们这些人，就特么练着想站着，站着想坐着，坐着还想特么的躺着，这才有了后头所谓的手段。 不过你说屁大点儿地，抓成这样，有必要吗？ 对云喆这种真正的老兵油子来讲，团里头那块地儿他不熟？就是兔子打的洞他都能闭着眼摸好几个，小曦平时玩儿的那些小兔子，不就是他一只只从洞里头给逮出来的。 “团里这么大，还是能出去的，”云喆笑了笑，“嗯，就这么说定了，找身像样的衣服，我们十一点走。” 云喆说完，也没等汪小敏答应，双腿后脚跟一用力，站了起来，一手拎水，一手拉着小曦起身，“走，给你刘陈叔叔他们送水去，”然后对汪小敏说道，“你歇会儿，这活儿啊，慢慢干！” 第十章、生日 楼树灯光摇曳，云喆开着张明那辆现代越野到关上那家常去的大排档门口时，李可诺已经站着等了好些时候。 李可诺不是那种很性感的美女，却有一份淡淡的让人回味的知性与清纯。简单的白色t恤加上牛仔裤，再给自己扎了个马尾辫，看似漫不经心的打扮却是让人眼前一亮。 “怎么才过来？”李可诺有些埋怨道，她自然知道云喆他们出来不方便，若非今天是她生日，她也没必要耍什么小性子。 “可诺妈妈！”小曦冲着奔了过来，被李可诺一把抱起，冲着脸上启唇一亲，先前阴霾脸色消融大半。 云喆从刘陈手里接过生日蛋糕，“这不拿蛋糕去了，有些晚，一直看着时间，还好没过十二点。” 李可诺“哼”了一声，没理会云喆，牵着小曦的手转身朝大排档篷布里面走去。 跟着李可诺来给她庆生的还有她的闺蜜林苏，深蓝裙装，被小曦甜饴如蜜的问好声酥了骨头，“我们家小曦真可爱。” 林苏躬着身凑小曦鼻尖触了几下，然后从旁侧酒箱中拎出一瓶冰冻啤酒打开，对着姗姗来迟的云喆不依不饶，“吉哥，你可算来了，把我们家可诺等的，怎么说也得自罚一瓶，不然我就叫可诺晚上把你从被窝里踢出来！” “哎哟，林大美女，怎么着，给我兄弟下马威？哥几个可不是吃素的……”刘陈喧宾夺主，脚踩在深蓝色塑料长凳上，手肘抵着木质桌面，用大拇指摸了摸自己右侧下巴，活脱脱一副兵痞模样，所幸换了便装，让人瞧不出他们的职业，说着从林苏手里抢过啤酒，咕咚咕咚一阵子，一瓶冰冻啤酒尽数下肚。 酒瓶砰的一声落在桌面上，顺着瓶壁缓缓落下瓶底的酒沫星子被灯光阴影遮掩，刘陈扬起手腕一抹嘴角酒渍，“嗯？林大美女，还有什么招？” “诶，我说死刘陈，正主还没发话，你个小太监插什么嘴，小心老娘一巴掌把你扇入冷宫。”林苏起身一叉腰，身形修长，胸前晃动，同刘陈拌起嘴来。 “苏苏，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一群**！”李可诺抱着小曦坐好，佯装一脸的不高兴。 “可诺，切蛋糕吧，马上十二点了。”云喆将手中的鲜花蛋糕打开，把透明的塑料刀递给可诺，自己张罗着手中的蜡烛盘碟，刘陈却是介绍起了新来的敏哥。 “汪小敏，可以叫他敏哥，”说着又对汪小敏扬了扬头，“那是林苏，你嫂子的闺蜜！” “诶，新人带过来也不叫自罚三瓶，吉吉，你怎么带的兵，”林苏埋汰刘陈的同时，侧过脸对着汪小敏说道，“敏哥是吧，叫我苏苏姐就好了。”说着纤柔素手伸出，却看见汪小敏扭扭捏捏，像是不知道怎么和女人打交道似的。 刘陈斜侧把手伸了过来，同林苏白嫩纤手一触，再是装作憨厚一般嘿嘿一笑，“小家伙害羞，苏苏姐不要见怪。” “哎哟，还装小可爱，不过姐姐喜欢。”林苏调戏着汪小敏，哈哈一笑，然后扶着长裙坐下。 第十一章、许愿 云喆已经张罗着把蛋糕展开，蜡烛也已经点上，刘陈瞧着林美女配合着坐下，装作不经意间对她眨了眨故作诱惑的媚眼，然后转过身对着大排档的老板喊道，“老板，今天我嫂子过生日，帮忙熄个灯，我们给点个蜡烛，热闹热闹！” 刘陈的这大嗓门儿把李可诺说的脸上一红，这么多人呢，你在这儿瞎嚷嚷啥？ 李可诺也没说什么，只是像个小媳妇儿似的幽怨般坐在位置上，接着又蹑手蹑脚从苏苏手里抢过小曦，抱在怀中。 那大排档的老板还在招呼着客人，屋里的老板娘已经回了声，“好嘞，大美女过生，我们老朱夜啤也没啥个准备，算是凑个热闹，今晚你们酒水免费！” “哈哈，老板娘阔气，没啥心意，吹一瓶儿，当是谢过老板娘的好意！”刘陈吹瓶儿的时候，大排档的灯已经关了，坐在这里的食客自然也听到刚才的对话，也就没多大计较。 “少喝点儿，刘陈，别晚上还把你扛回去。”云喆一边点蜡烛，一边朝刘陈劝道。 咕咚咕咚，刘陈加快了速度，蜡烛还没点完，又一个空瓶儿放在桌面上，四周传来一阵叫好声。 “没事儿，吉哥，你是知道我外号的——千杯不醉！”说着笑嘻嘻对着林苏问道，“是吧，林大美女？” 林苏低眉一怨，“谁知道……” 蜡烛已经点上，云喆对着刘陈说道，“刘陈，帮着你嫂子组织一个？” “嘿嘿，吉哥……”刘陈无奈般一笑，“这事儿我可没法儿组织，要不回去嫂子就得罚你跪搓衣板儿了。” 云喆瘪了瘪嘴，从桌上拿起一瓶冻啤，转过身子，“各位美女帅哥，耽搁大家一会儿时间，今天我媳妇儿可诺过生日，当是帮我云喆撑个场子，一起唱首生日快乐歌，多的话不说，全在酒里面！”话音刚落，云喆凑着瓶口，咕咚两下吹完，“我起个头，大家跟着哼两下就行……” 林苏还在跟李可诺说“他们这些部队里的男人都是牲口”的时候，云喆已经敞着嗓子唱了起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周围那些男男女女，或多或少用着欣羡惊异的眼光望着这边，声音也逐渐跟了起来，刘陈跟李冬吆喝着，凑起最后一片掌声喧闹，李可诺抱着小曦许愿，烛灭灯起，云喆又是一声“谢谢大家伙儿了”！ 大排档夜烛喧嚣的场面，才算是安静下来，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也就逐渐散去。 “真浪漫……”自然有女生如此羡慕，幽怨地望着自己的男朋友，“下次过生日我也要这样。”然后故作萌态，让人不忍拒绝。 “可诺，许个愿吧。” 李可诺盯着云喆，嘴里头用含糊不清的话飞快翻过这么一句话，“那我要今年结婚行不行？” “什么？”云喆一头雾水，把耳朵凑到李可诺嘴前想要听明白，被林苏一把推开，“干什么干什么？生日愿望，说了就不灵了。” “就是，可诺妈妈要给小曦买好吃的，可不能给爸爸你们说了。” 小曦这孩子，李可诺把下巴贴到小曦柔软的头发上，够着身子给小曦切了个蛋糕，“嗯，可诺妈妈的愿望啊，就是给小曦买好多好多吃的。” 第十二章、夜将至 酒半残羹，刘陈吹得天昏地暗，李冬像是相声里的捧哏，也更着牛bi满天。林苏在一旁荤素不忌，帮着把场子全面撑开。 刘陈被林苏忽悠着一杯扎啤下肚，打了个酒嗝，蓦地停住，“等一下，苏苏，好像忘了件事儿！” “呃？”林苏嚼着烤鸡爪，突然一停，有些疑惑。 “吉哥，不是说好的要给嫂子一个罗曼蒂克式的湿吻吗？怎么回事？都喝到这份儿上了，还没动静。”说着了站起来，把脚搁在凳子上，给自己一个节奏，在那里拍着手，“亲一个，亲一个……” 林苏一笑，放下自己的鸡爪，自然也跟着吆喝起来。李冬酒量不算好，此时已经晕乎，闻声而动。 至于说汪小敏那小子，被林苏几下手段，威逼色you，灌得半醉趴在桌上迷瞪着。 小曦坐在自己独有的高脚板凳上，放下啃了一半儿的鸡腿，在一旁拍打着小手，“爸爸快亲，爸爸快亲！” “呃……可诺……” 云喆跟李可诺嘀咕着说话的时候，刘陈已经两臂上扬，招呼着大排档里围观的人跟着吆喝起来。 “这么多人……”李可诺长大了嘴巴，全然没有她追云喆时候的霸气，却又欲拒还迎问了一声，“不大好吧？” “那要不……就算了？”云喆的嘴角挂着诡笑，“晚上再说？” “喂！”李可诺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云喆，你还……” 话音还没落下，云喆猛地起身转过来，左手搂住李可诺的细腰，一把扯过，在李可诺惊愕地眼神下，右手按着她扎着马尾辫子的后脑，浅淡红唇，瞬间凑在云喆微落胡茬的厚唇上。 刘陈一瞧见，立马疯癫似的拉着旁边的李冬，高声欢呼起来。 “嗯……”李可诺摇晃着脑袋，声音含糊不出来，浅色唇膏被云喆不懂风雅的大嘴抹去大半，两只手推着云喆前胸，想要挣脱云喆的魔爪。云喆却猛地右手一加力，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灼热的呼吸顺着李可诺的脸颊回旋翻滚，硬是撑了足足一分半，才意犹未尽地在刘陈再次响起的欢呼中松开李可诺的嘴唇。 “喂，云喆，我都快要窒息了？”李可诺用拳头表达着她的不满，被林苏隔着小曦拉了拉，没好气坐下。林苏瞥了一眼假装憨笑的云喆，宽慰可诺道，“部队里的男人，都是牲口！” “牲口牲口！”小曦也跟着没心没肺笑呵呵应和道。 云喆只能得意便宜在一旁乖乖受着三个女人的声讨，突然手机一响，云喆蹙着眉望着黑色手机屏幕上那个简单的“曼”字，顿了一两秒，随即装作很自然地接起电话，“喂……” “喂——”电话那头或许早该被遗忘的熟悉的声音拖得有些长，“云喆吗？我是……魏曼！” “我喝醉了……哈哈，我喝醉了……我在昆都哦，好多人，好多人的……哈哈……过来找我啊……喔！”接着就是电话落地摔碎的声音。 昆都，灯红酒绿，一片喧嚣。 魏曼一袭低胸黑色长裙，美艳若妖，弯腰捡起假装摔落的手机，醉色酡红的脸颊上玩味似笑。 “他会来吗？”曾桢抿了口杯中红酒，凑到魏曼耳边问道。 魏曼笑了笑，“他会的，他是云喆。他爱过我，我也爱过他。”顿了片刻，“他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男人，我了解他。” 曾桢离开座位，明红色长裙裙褶落地，“我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