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撩人,纪少乱入我心》 一 十年的心 周五的傍晚,七点才华灯初上,橱窗的壁灯一点不柔和,甚至亮白得有点晃眼。这是全市最高档的商业街,而这一间正是商业街最有名的西装店。宋清姿一边低头挑着款式,一边听罗珊珊在旁边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 “两位需要什么样的?”店员打断了罗珊珊的喋喋不休。 “不好意思,我们先随便看看。”宋清姿含笑,歉意地轻声道。 “好的。”店员转身走向刚刚进店的客人。 宋清姿看了罗珊珊一眼,嗔道,“你就不能少说一点?好不容易出来图个清闲,你又啰嗦。” “我是为你着想,清姿。”罗珊珊急道,压低了声音,“真不知道那个秦桑哪里好,值得你一等十年不变心的。别的就不说了,他要是真的心里有你,这十年怎么连个电话都没有?你还真忍得住气、沉得下心,花了几天的时间给他挑衣服,他会领情吗?” “好啦,你少说点吧。”宋清姿柔声道,“你们兄妹怎么一点都不像?” 也对,罗珊珊一天到晚叽叽喳喳,聒噪得像只抽风的麻雀,罗方隅却沉敛多了,细致又睿智,气质跟心理医生的职业很配。说到自己的哥哥,罗珊珊精神起来,“你也知道我哥心里一直有你,清姿,你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打算?做我嫂子还怕委屈了你?” “越说越没谱了,瞎说什么,叫人听见了可不好。”清姿埋怨了她一眼。 罗珊珊不满意道,“你这辈子就是太善良,耳根子软乎,一辈子就知道替别人着想、按照别人的心意过,什么事情都不会说个不字,清姿,你什么时候有过自己的主意?”又幽幽叹气,“唉,那秦桑要是真爱你,我也就没话说了,可到底是个没良心的,这也罢了,可你还偏偏是块缺心眼木头,死命往火坑跳,清姿,话说在前头,你最后肯定会受伤的。” 清姿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摸摸西服的领子,料子还不错,细腻舒适,秦桑或许喜欢,于是心不在焉地回答,“不会的,他不是个冷情的人,你别胡说。” “好好好,我闭嘴,你的秦家大少爷金尊玉贵,谁也不能多说一句,行吗?”罗珊珊贫嘴。 清姿乐了,说道,“你就是这副德行,越说越上脸了,少理你。” 侧边一道门无声地开了,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男人站在他们面前,自有一股犀锐之气。原来她们挑衣服的位置恰好在试衣间边上,也不知道刚才的谈话给人听见了没有。清姿脸皮薄,感觉耳根发热,难为情地一拉罗珊珊,罗珊珊却动也不动。看见男人眼眉深刻、颀长英朗,罗珊珊犯了花痴,整个人呆了。清姿更加过意不去,用手推她,“咱们挡着人家的道了。”“ 罗珊珊这才恍然大悟,淑女地盈盈一让,男人不着痕迹地走过去,没多看她们一眼,罗珊珊一脸丧气,清姿抿嘴笑道,“你呀,真是的,饿狼一样。” 二 等你太久 罗珊珊不介意清姿这么评价自己,实际上她比饿狼还表现得生猛些,曾经创下过半夜醉酒勇闯男生房间高调表白的壮举,后果当然是被人五花大绑抬下楼,罗方隅接她的时候都丢脸死了。她看了看前台,偷偷扯住清姿,“我跟你说,这种男人一看就是顶级货色,绝对的。” “人可不能单单看表面的。”清姿揶揄道,“真拿你没办法。” “你要早有这觉悟,就不会死死抱住秦桑这棵树不放了,谁知道秦桑到底是什么心肠,搞不好是一肚子败絮。”罗珊珊白了一眼,继续道,“我看男人的眼光可是一流的,不信你看。” 清姿半信半疑,往前台一看,男人笔挺站着,贵气非凡,侧脸轮廓分明清晰,浑身似乎没有一个一点地方能够让人挑出不是来,摸不清是什么性格,只觉是从未见过的冷峻,正从上衣拿出一张金卡递过去,腕表虽然被袖子藏着,可举动间还是不经意地反衬出一道金闪的光。 “乖乖,你知道这家店的金卡意味着什么吗?”罗珊珊低低咬牙,“不得了哇。” 清姿即便不清楚这份量,也大概猜到了。她一向节俭,犹豫很久才决定送这个牌子的西服给秦桑作为他回国的礼物,为此,她要拿出积攒了两三年的微薄积蓄,才有勇气踏进这家店。至于金卡,那是她猜不到的天文数字。 “关我们什么事,人有各自的世界。”清姿拿起一套深蓝色西服,十分满意,“这个应该合适。” “世上好男人多得是,你该见见世面多接触,要不然你的秦桑不要你,到时候你哭去吧。”罗珊珊刻薄道,再转头看时,男人已经走出了西装店,刻薄重新变回叹气,“唉,这男人是吃什么的,怎么见我这样的美女就跟眼里没东西似的,扫兴。” “好了。”清姿可没空理她,叫了店员,“麻烦请帮我包起来。” 跟罗珊珊分开,已经是九点以后,清姿坐上了公交车,看着手中的西服,往事一点一点浮上心尖。时间真的飞快,仿佛是一眨眼就过了十年,可只有清姿知道这十年自己是怎么一天天度过。秦桑在自己的回忆之中是那么温润的一个人,唯一给过她别样感受的异性,但正如罗珊珊所说,如果秦桑心里真的有她,这十年别说没见面,怎么会连一个电话都没有?就如同完全从人间蒸发掉了一样,像个梦。 “清姿,对不起。” 临出国前一晚,秦家的草坪上,十八岁的秦桑还有些青涩的模样,可人已经带着世故成熟。那时候,她宋清姿才十六岁,看着让人怜爱心疼的女孩子,单薄瘦弱,神情伤感。她沉默地听着,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秦桑拉着她的手解释,“我,我不是不喜欢你,当然也不是嫌弃你,我只是,不满意被家里安排好一切。我还年轻,我希望将来的事情是顺其自然,哪怕我跟你是真心实意的,我也希望是日后水到渠成,而不是一早被人计划好,我受够了家里处处为我做安排的生活,你明白吗?” 三 依依不舍 她当然理解,可她能够说什么?她不过是个无家可归、寄人篱下的可怜虫,她初来乍到,有什么资格插手秦家的事情?如果她说“明白”,秦桑就不会出国了吗,似乎不可能。 “做你愿意去做的事情吧。”很久,清姿才轻声说了一句,飘渺得像是自言自语。 秦桑愣住了,他以为她会依依难舍、哭哭啼啼,甚至激动地阻止他,但是清姿没有,好不容易等她开了口,却是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秦桑不懂,若说清姿对他的离去不在意,可为何她的眼神直直叫他看了心碎动容,像是一只手紧紧揪着他的心。 “清姿,你恨我吧。”秦桑不忍,嗓音沙哑,低低从喉咙发出一句。 清姿摇头,盈眶的眼泪就流下,她微微一笑,“不,我怎么会恨你,是秦家接纳了我,第一个让我重新得到快乐、努力忘记痛苦的是你,这些我都不会忘记。” 十几岁的懵懂情怀是纯洁美好的,朦胧而真实,秦桑生涩地伸手过去,从小心翼翼到用尽全力,那样的怀抱让清姿几乎喘不过气,却又甘愿深陷其中。那是他们的第一次拥抱,除了牵手之外的亲密接触。清姿的内心是幸福的,秦桑的心却五味杂陈。 “我会等你回来。”好久之后,趁着他松开的空隙,清姿缓缓说道。 秦桑没有说话,抱着她,一只手滑落她手心,划了一个字,清姿浑身一震,伏在他肩头哭起来。秦桑写的是他自己的秦字,清姿心扉上最难忘的一个字。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往日,清姿刚刚搬进秦家,日夜悲伤,是秦桑如同一道温暖的阳光,一点点走入她心里。两个孩子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两无猜忌。秦桑陪同她的时间太多了,不管是玩还是念书,都像个忠诚的骑士守护她的点点滴滴,唤醒了她所有的快乐跟鲜活。清姿觉得秦桑充斥着自己的灵魂,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他。 “燕草如碧丝,清姿你看,这说的不就是你吗,后面一句,当然是我啦。”秦桑站在清姿身后,看她娟秀的字迹抄下这两行诗句,不禁笑道,“分隔两地相思,想想就凄美。” 清姿嘴上不饶他,但还是笑意羞涩,“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秦桑忽然一本正经,“春草刚刚生长出来的时候,大地一片绿油油的,碧色融融,你试想一下那碧草如丝的样子,可不就是用清姿二字形容最合适吗?” 清姿一听,脸上感觉火辣辣地,把笔一扔掉,生气道,“再不理你了,总拿我开心。” 秦桑好话赔不是,费了老大功夫,清姿才笑出来,心底却已经有了隐隐的悸动不平。 那一晚临别前的拥抱,或许连秦桑都无法清楚地了解宋清姿那句“我等你”包含了什么样的心思,但等他有一天终于明白的时候,两个人也许已经悄然渐行渐远,像是平行线。 四 旧人犹存 想到这里,清姿心里的甜蜜就渗进了点点的酸楚,身上感觉有阵阵凉意。自从父母车祸去世,她住进秦家,就一直没有安全感,这使得她会不时地感觉到身上发冷。尤其是秦桑离去这十年,她从十六岁的女孩子,变成了二十六岁的女人,难以言喻的孤独落寞是挨过来的。 中途转车去了秦家,秦母还没有睡,慈眉善目,正坐在沙发上闭目捻着一串佛珠。见到清姿,佛珠搁在桌面上,就招呼坐下,“这么晚了,怎么不早点过来,吃晚饭了吗?” “谢谢,我吃过了,明早还有课,等一下还要回去的。秦桑要回国了,我想送点回国的礼物给他,所以把刚刚买好的新衣服拿回来收好,免得弄坏了。”清姿说着,把包装好的衣服放过去。 秦母一看,说道,“这可是高档牌子,花了你不少钱吧,又何必呢,都是一家人,怎么这般见外?再说十年不见,秦桑连一张照片也没有寄回来,不知道合身不合身呢。” 这话戳到了清姿的痛处,她脸色稍微一变,说道,“我想,秦桑是个善于管理自己的人,他的身材除了长高一点,结实一点,这十年应该不会有太大变化,所以我才自作主张买的。“ 秦母感觉气氛不对,笑了,“瞧我,是我说错话了,清姿,别往心里去。想想,这十年秦桑对家里不闻不问也真是不应该,多亏了你有这份心,还这么对他,我高兴着呢。你就别住学校了,家里舒服一点,再说秦桑要回来了,要是他回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你,那多好。” 清姿低下头,犹豫一下,才抬头说道,“不了,我想秦桑不会在意这些的,我实在走不开,最近学生们挺积极的,课程也安排得比较紧张,我在学校方便些。等忙完这几天我一点尽快回来。” “好好,都依你,秦桑这次回来,说什么我也不让他再走了,让他安心地跟你成个家,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清姿,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这十年秦桑不在,要不是你陪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过。”秦母说完,眼眶就红了,“也怪我,当初草草就安排你们订婚,要不是这样,秦桑也不会跟我怄气出国,这孩子就是脾气急。” 清姿心里难过,安慰道,“等秦桑回来,以后都会好的,他虽然固执,可心底很软。” 好一会,秦母才止住。清姿把西服拿进秦桑的房间,关上门,人就无力地扶住门锁。打开灯,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至始至终都萦绕着秦桑的气息,这十年她每天收拾着他的房间一遍,每一次都能够彻底地感觉秦桑还在自己身边,不管她做什么,他都乐意地看着,包容着,眼神明亮而清澈。她一次次忍不住要去抓住时,才惊醒是幻觉。 衣柜里面只有几件秦桑留下的单衣,清姿拿起衣袖的一角,就忍不住失声哭起来,她努力压抑着,擦去了眼泪,把西服整整齐齐挂好,就快步走出去,那感觉几乎叫人窒息。 五 抑郁的人 “清姿,清姿,清姿。” 秦桑的声音一遍遍地回荡在脑海,在她心底泛起无数涟漪。清姿下楼,佣人说秦母已经睡了,问是否为她准备房间。清姿说不用了,出了秦家大门,夜风一吹,人清醒了许多。她回到大学,已经十一点,心力交瘁,回到自己的宿舍,倒在床上就沉沉而睡。 清姿的法语课程虽然是选修课,但总是座无虚席,许多时候甚至教室跟走廊都挤满了听课的人,气氛热闹得很。学生对清姿普遍的评价是不但人长得漂亮亲切,看着舒服自然,就连讲课也有技巧,深入浅出不乏味,互动起来也十分友好。尤其是清姿柔和甜润的声音,不知迷倒了多少男生。 “在法语的日常交流中,会遇到许多需要我们注意的发音。”清姿写下两句法文,转身说道,“法国人天生浪漫热情,以至于对于自己国家的语言也是感觉非常自豪。” 说到这里,底下的学生哄然大笑起来。清姿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但是由于法语是由不同地方方言形成,因此就连自称土生土长的法国人,也会无法掌握最完全的母语奥秘。所以初学法语的人频繁出错很正常,比如会男女不分,这一点也不稀奇。” 学生笑成一片,有人举手,问道,“老师,您当初是怎么学习法语的?” “我跟大家一样,只是普通人,学习法语没有捷径,只有不断努力,这是唯一的办法。”清姿回答道,“相信大家都知道勤能补拙之类的话。” 一个男生举手,问道,“老师,你结婚了吗?” 台下起哄,清姿一愣,笑道,“这跟学习法语有关系吗?” “我只是想,找个法国人结婚会不会学习得快一些?”男生高声说道。 “这个办法不错,但我很为你担心,如果将来你打算学习别的语言怎么办?”清姿善意道。 整个教室热烈起来,笑得东倒西歪,清姿收拾课本,“下课吧。” 出了大学校门,清姿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午饭也没有胃口,于是随性到处走走。不知不觉竟然走到罗方隅的医院楼下,她拿出电话,犹豫了一下,打了过去。 罗方隅的声音是意外跟惊喜的,“清姿?” “哦。”清姿不知道要说什么,低下头缓缓说道,“我,我没什么事情,只是碰巧路过你工作的地方,所以打电话问候一声,在忙吗?” “不,我也快下班了,吃饭了吗?”罗方隅一边打电话,一边脱下白大褂。 “不,我没有什么胃口,只觉得心里很沉闷,可是又说不清楚。”清姿轻声道。 罗方隅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会,说道,“清姿,我在办公室,你先上来,跟我聊聊,好吗?”清姿在电话那头沉默一下,回应道,“好吧。” 心里咨询师里面冰冷的现代仪器随处可见,清姿走进去,就有种寒凉。罗方隅看她脸色微白,没了红润的起色,不禁担忧,“清姿,你怎么了?” 六 情生几处 “方隅,我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不好的预感,坐立不安,除了上课,做什么都没有心情,人也乏了许多。”清姿说着,头脑有些昏昏沉沉,很头疼。 罗方隅静静看着她,白皙的脸庞依然秀美,只是平添了几分愁淡,跟他初见她时候的明朗一点不一样,就算儒雅斯文、文质彬彬,给人医生所惯有的距离感,可罗方隅在清姿面前,还是放下了所有身段,仔细地俯下身去,手指探了探她的额头。 “你要好好保重才是。”罗方隅坐在她对面,开口道,“我听说,秦桑要回国了是吗?” “是的。”清姿一点头。 “那你应该感觉到快乐才是,为什么这么难过?”罗方隅不理解。 “我也不明白,自从收到他要回国的消息,我就很反常,不是高兴,而是前所未有的担心跟不安,有不好的预感,我也不清楚是怎么了。”清姿摇摇头。 “清姿,是你等一个人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自己都忘记等待这回事,习惯了一个人。有一天他忽然要回到你身边的时候,你反而会变得不适应,这不过是很正常的心里活动。”罗方隅似乎用了不少决心,才慢慢说出后面一句话,“我相信,等他回来,你所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没有男人会忍心辜负你这样一个女孩子的守候跟等待,放心吧。” 清姿释然一笑,让罗方隅几乎难以控制自己,“谢谢你,方隅。” 送清姿出了办公室的门口,罗方隅最终没把心底那句“多希望你等的人是我”说出来,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连说一句请她吃饭的勇气都没有,看来心理医生还是过不了自己的关。 罗珊珊正在做高温瑜伽,见到罗方隅打来的电话很是纳闷,“哥,你怎么了?” “我问你,最近清姿是怎么回事?”罗方隅平静问道。 “什么怎么了?你今天可真奇怪,平常问起清姿还支支吾吾的,现在却直来直去啦?”罗珊珊用毛巾擦汗,说道,“清姿挺好的,不就是心上人要回来了,她忙着迎接呗。” “不对,她刚刚来过我这里,状态十分差,这对她真是好事吗?”罗方隅不放心道。 “哥,我跟你明说了吧,我可不好看秦桑,这十年就寡情得跟什么似的,可清姿一心扎进去,我有什么办法。”罗珊珊又说道,“不是我做妹妹的不帮你,丑话说前边,哥,清姿虽然柔弱,可也固执得很,她心里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即便将来她跟秦桑不好,你对她的一份心意怕最后还是会付诸东流了。” 罗方隅那边没了声音,似乎在沉思。罗珊珊不耐烦地说了一句“这都什么事”,直接挂了电话。对于清姿跟自己的哥哥,她太了解了,因为太过于了解,所以才知道清姿跟罗方隅不大可能,不是自己的哥哥不优秀,只遗憾在清姿心里早有了人。 德国首都商用机场,一个俊雅帅气的男子正准备登机回国,他伸手摘下墨镜,回头看着生活了十年的天空跟大地,心中一片感慨,眼神依然清澈,如十年前的少年。只是这清澈里面多了不一样的东西,像是一潭深水,深不见底,永远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也容易叫人多看一眼便会跌落进去。他不再青涩,反而多了男人的历练跟沉淀。 七 贵气非凡 这就是秦桑,宋清姿一心等了十年的男人,唯一占据她心底至今的男人。 对于秦桑来说,曾经的那个家是毫无感情可言的,不过是一种血缘不得已的维系,至于那个女孩子清姿,或许早已经离开了吧,或许已经嫁人了,或许已经做了母亲。她说过等他不假,可世上的事情谁知道?女人的心可不能用脸蛋去判断,他对于女人的虚情假意已经麻木了。 清姿完全不知道秦桑已经登机的事情,她急急忙忙地离开大学,晚上七点左右还要去夜校教授法语课。这几年她用这种没日没夜的上班跟兼职,就是为了让自己独立一些。秦桑总有一天会回来,一定会非常出色,她不想让自己配不上他。 夜校的学生来自社会各个层面,从高考落榜的孩子到商界人士,年龄跨度大、理解能力参差不齐不说,课堂纪律也不像正规大学那么严谨,提问的人很多,清姿有些应接不暇,甚至会思维断片,一一克服之后,经验越来越多,上课也比较顺手了。 纪莘习惯了坐在豪华空间、大型会议室、悠闲场所,跟一些形形色色的人挤在一起听课还真是憋得难受,从进来第一眼他就开始后悔,以他的作风,应该请一个德国人做私人老师才对,自己是乱了哪根筋才会答应宁雅来听这无聊的法语课程。 纪莘对着全身镜,身上是刚刚送来的西装,他身材高挺、英气逼人,侧脸线条分明,肤色非常健康,正一粒一粒扣上上衣的纽扣,袖边的一丝丝角度也处理好,看见镜子里面的宁雅,纪莘嘴边含笑,自嘲道,“没办法,人一个个都派了出去,我只好亲力亲为。” “也对。”宁雅继续点头笑着,“神仙偶尔也要下一次凡嘛,你亲自去订一套西装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眼光不错,这个款式是全新流行的,特别适合高端人士。” “高端不高端我不知道,穿得舒服是错不了的。”纪莘转过身来,目光精锐,“我从来只做自己喜欢的,可不会跟风。” “是是是,是我错了。”宁雅拉长声音,看了一下时间,“董氏的晚宴快开始了,现在马上备车还来得及。” 纪莘抛出去一句,“谁说我要去董氏?” “那你怎么穿这么正式?”宁雅不明白。纪莘走到窗边,看着楼外的夜景,“一个董氏的晚宴还不值得我这么花费心思,这衣服我不过提前试一下。”顿了一下,才说道,“下个月,我要去一趟法国,十天左右。” “原来是为了那个单子,听说连法国那边的市长也惊动了,打算亲自迎接。”宁雅反应过来。 “是的,自古钱权搅在一起总不会有好下场,但这是那边政府撑腰的项目,我们只管做我们本来该做的,这一次我不想让给任何人。”纪莘的话,向来言出必行,风格雷厉。 宁雅看了他一会,才幽幽说道,“既然是这样,如果你今晚没别的安排,不如去听一下法语课,我认识一个非常不错的法语讲师,人十分难得。” 八 不归的人 “多此一举。”纪莘不领情,转身走到椅子上坐下去,笑着,“我手下的翻译可以排成一条街。” “翻译再好,怎么比得上你自己会说法语有诚意?”宁雅走过去,“离下个月还有时间呢,你抽空去一下吧,前期是可以试听的,后面去不去你自己决定。”说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给你,我去听过几次,这个讲师虽然年轻,可是在业界的风评是极好的。” 纪莘拿起名片,喃喃说道,“清姿,宋清姿。”抬头回答,“既然你这么推崇,那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那么特别。” 纪莘果然扫兴,正想起身离开,清姿拿着资料走进教室。她不认得纪莘,纪莘却隐隐约约记得她。那天他正在试衣间,听到门外两个女人在细声说话。一个只觉得噼里啪啦很泼辣,另外一个却淡淡柔柔很从容,明明是发生在她自己的身上,她却像在说着别人的事情。 开门出去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他看见罗珊珊跟清姿的脸,所以有印象。清姿开口例行点名,纪莘听到她恬静的声音,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他的确跟她有一面之缘。这一份婉约含蓄,跟那天见到她的时候一模一样。纪莘忽然发觉法语课原来有点意思,他忽然不想离开,于是干脆坐好听课。 当然不是为了听课,而是好奇清姿这个女人。那天罗珊珊的话他虽然隔着门,可还是听到了一些,这年头还会有一个女人等一个男人十年,他觉得不可思议,何况那个男人还狠心到一点音讯都没有。看样子宋清姿这个女人不是不聪明,而是有故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清姿看一眼全场,目光定格在纪莘身上,“那一位,请问是第一次听课吗?” “对。”纪莘一点头,眼光流露。 宋清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好,下课之后,请到我这里备注一下姓名。” 纪莘混迹商场多年,洞察力非普通人可以相比。他整个课程都在盯着清姿的一举一动,虽然她表现得很放松,甚至不露痕迹,可他总感觉到清姿内心似乎有巨大的空洞,尤其当她转身或者低头的时候,眼中一丝低落时难以掩饰的。难道,是因为那个不归的男人吗? 学生鱼贯而出,纪莘跟着人潮挤到清姿旁边,看她俯身写着这次课程的点注,额前细碎的刘海稍稍遮挡了她的眼角,在嘈杂的人群之中她竟然安静得叫人看了心里这般舒服,如沐春风。纪莘习惯了纵横一切、随时迎接挑战的生活轨迹,很久没有这样安宁的一刻。他看着她握笔的手,分明属于年纪正好的女孩子,却一点不丰润,而是清瘦得叫人泛起一点怜惜。 清姿太入神,几分钟写完之后直起身子一看,连忙不好意思,微笑着,“对不起,我没有看见你。”话语间含有明显的歉意。 纪莘当然不会介意,说道,“没关系,我时间很充裕。” 九 怦然倾心 清姿把表格双手递过去,说道,“请你先看看,如果觉得可以就签个字,前期需要每一场签到,我们会根据出勤记录优先选择新的学员,因为位置比较紧张。” 纪莘听她声音甜润,接过来看了一眼,抬头看着清姿。她眼神平和,像一汪透明的泉,透着一种真诚跟温暖,却有淡淡的我见犹怜,如果她笑容灿烂,会更加容易令人心动吧。纪莘在表格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递过去,“你的课程非常精彩。” “谢谢。”清姿拿过表格,看着他龙飞凤舞的自己彰显力度,想来是个有魄力的男人。 “宋老师,幸会。”纪莘笑着,主动向清姿伸手过去。 清姿一愣,随后从容跟他握手,浅浅笑了,“不客气。” 她的手皮肤冰凉,让纪莘心里微微一动。此刻并非寒冬,反而是夏秋之交,一个血气充足的年轻女孩子不应该这么虚弱。如果不是操劳过度,就是心伤太过,纪莘觉得,这两者清姿兼而有之。 他坐在车上,看着清姿一个人孤独的身影走出校门,朝公交车站走去。不知道为什么,纪莘想起了另外一个女人,那个曾经让他爱得如痴如狂的女人,那个曾经说过对他不离不弃的女人。不过可笑的是,那么深那么重的爱情,他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爱情,为她不惜豁出去一切的爱情,还是敌不过那个女人的一刹那变心。 “纪莘,女人是需要滋养的,我愿意跟着你受苦,可你总归要有个期限。我跟着你,要熬到什么时候才出头呢?”方尔雅站在狭小的出租屋,居高临下,定定看着纪莘。 “尔雅,你之前不是这样的。”纪莘抱着她,“我不想失去你,我一直在努力,等我熬过这阵子,我们一定会好的,你要相信我。” 方尔雅变得陌生,变得冷漠,推开他,“不,我再也不会相信你,女人总要一个稳定的归宿。从前因为爱你、信任你而跟你在一起的日子、跟你一起吃过的那些苦,我不想再继续下去。因为那些,所以我算对得起你,对得起这份感情,我没什么欠你的,也不需要你补偿。” 她真的说到做到,直接消失的无影无踪。如今的纪莘已经不是从前的纪莘,他有能力可以滋养起不少昂贵的女人,但早已经没了那份心情。想到这里,纪莘不禁眼神冷冽,开车离去。 秦桑出了机场,一路坐车回去,十年,这里的变化早已经是翻天覆地,他竟然一点都没有熟悉或者似曾相识的感觉,眼前全是自己不知道的景象,陌生得就如他十年前第一次踏上异国他乡的土地一般。一直到车子停在自家的别墅前,才知道终于回到了家。 佣人是不认得秦桑的,跟秦母说有客人来了,秦母走下楼,边说道,“谁会来拜访我这个老太婆?” 才走到正房大厅中间,远远看见外头花园的喷水池子边,儿子的身影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她不管隔了多久,还是一眼就可以认出来,那是自己一手养大的亲生骨肉。 “是阿桑,是阿桑。”秦母的情绪马上激动起来,佣人赶紧扶着她。 十 疲惫的心 “去,马上打电话给清姿,告诉他秦桑回来了,我儿子回来了,天大的事情叫她先放下,赶紧回来吧。”秦母眼泪溢出,模糊了视线,顾不得什么,自己一步步朝外面迎接去。 秦桑看见阔别十年,已经明显老态的母亲,心中到底多少会有些不忍,“妈。” “你这么能够这么狠心,抛下我一个人十年不管不问,知不知道妈这十年心里多难受?”秦母撑不住,倒在秦桑身上就呜呜咽咽哭起来。 老人的泪总是叫人心酸的,亲自扶着她进去,“对不起,妈,我不是不想回来,只是走不开。” 秦母坐下,好不容易止住哭泣,埋怨起来,“十年,你一点音讯都没有,我还以为有生之年都见不到你了,除了你当初分别从德国大学跟德国企业发回来的信件,我都不知道你的下落。苦了妈不说,清姿这十年等你不知道多辛苦。” 秦桑的脑袋轰然一下,一片空白,“清…姿?” “是呀,清姿,难道你忘记了?”秦母愕然道,“她可是一心向你,心里没有别人。” “她,她还好吗?”秦桑十分艰难,才开口问道,连清姿的名字,隔了这十年他也难以叫出。 他以为她早已经离开了,想不到一直还在。这十年他早忘记清姿了吧,疯狂不堪的时候,他也会连连在德国的街头深夜买醉,跟异国女郎暧昧不清,只想追寻自由,好忘记自己当初被家里一手安排的人生。他不是不喜欢清姿,但若说喜欢或者爱,他似乎又勉强了些。 “好,这孩子也争气,大学毕业后做了法语讲师,在大学上课,挺忙的,但都会抽出时间陪我,这十年多亏了她,等一会她回来你就看见了,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阿桑,这次回来,妈不希望你再离开,要不然,妈真的会死在你跟前。” “妈。”秦桑拉住她的手,欲言又止。 “妈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回来,跟清姿成个家,孩子,不是妈妈要操纵你的人生,而是透过这十年,我清清楚楚地看到,清姿才是值得你去守护的人,别让妈妈伤心了,好吗?”秦母继续道。 “我,累了。”秦桑末了,才沉沉说了一句,疲惫至极。 秦桑的确累了,心累。 这十年时间,他一个人兜兜转转在德国,以为可以摆脱家庭给自己这个独生子的束缚,可转了一圈回来,竟然又回到了原点。似乎除了跟叫清姿的女孩子结婚,他别无选择。也是,自己的母亲到了这把年纪,倘若以死相逼,难道他真的要看着自己最至亲的人因为自己的任性而死吗? 在德国的最初几年他倍感孤独,也会时常想念清姿这个可爱的人,但是后来的几年时间,他却几乎将她淡忘了,一度连样子也变得模糊不堪了,至于她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他更加是不得而知。 秦母看着自己儿子默默上楼的背影,心中不免连连叹气。清姿说得不错,儿子这十年应该不会有太大变化,除了长高一点、结实一点之外。但是,个性似乎也变了许多,生疏陌离,明明是在自己眼前,却像是感觉不到他的心一般。秦母闭眼,不由得又捻起了佛珠。 十一 魂牵梦萦 罗方隅正收拾药箱,罗珊珊就风风火火闯了进去,“哥,我有东西给你。” “珊珊,我现在没空,回来再跟你说。”罗方隅没搭理妹妹,连头也不抬。 罗珊珊瞪大眼睛,“你今天不是休息日吗?” “是的,不过爸爸打电话过来,说是秦夫人心里感觉有些吃力,让我现在过去看看。”罗方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也没有什么情绪,拿好东西就要出门。 罗珊珊上前一把拦住他,“不对,哥,你不对劲,到底怎么啦?”她扬了扬手中的票子,“我好不容易弄到两张歌剧院的票,是美国最出名的原班人马,哥,你约清姿去看吧。” “珊珊,我不喜欢你这样。”罗方隅看了看她手上的东西,异常冷清,“我不会约清姿出来,以前不会,现在更加不会。” “哥,发生什么事情啦,你以前不这样的。”罗珊珊一脸茫然跟担心,罗方隅对她从来不会这样子严肃。 “我没事。”罗方隅说完,伸手开门。 罗珊珊眼疾手快,一把将门堵住,看着他,“哥,你为什么?” “因为,秦桑刚刚回国了。”罗方隅口气冷冽,“因为,我对清姿怎么样始终是我自己的事情,没必要惊动任何人,包括清姿,行了吗?” 罗珊珊愣在原地,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眼睁睁看着罗方隅甩手出门。在她的印象里面,哥哥从小爱护她、保护她,宠溺他,什么时候都会给人一种踏实舒心的安全感,可现在,罗珊珊头一回发现,罗方隅身上居然也有一丝丝隐隐的神伤。他钟情清姿,却自己默默承受,甚至连清姿也不愿意打扰,心理医生总有异于常人的自控能力。但如果真这样下去,罗珊珊又觉得哥哥太可怜,明明条件那么优秀的一个人。 罗方隅开车前往,脑海浮现万千。他父亲罗仲天是秦家的私人医生,而他自己却选了心理学专业,虽然父亲已经辞休了,但碍于交情的缘故,工作后罗方隅还是会经常过去给秦母做做心理疏通,好排解儿子出国不归给她造成的心情压抑。碰巧的是,当初清姿是自己妹妹的大学好友,那年他一眼看见清姿,已经意动神摇。 本想埋在心底,等自己毕业独立之后向清姿表白的,可当他从业不久、出入秦家开始,美好的憧憬开始破灭,原来清姿竟然是秦家未来的儿媳妇,罗方隅一刹那五雷轰顶。这份感情他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一直放在心中,可怎么瞒得过罗珊珊呢?清姿或许也未必没有察觉,但是她的心,已经被秦桑占据得满满,再也无法为其他男人再挪出一丝一毫的余地了。 罗珊珊把车子开得飞快,一路上拼命按喇叭,死命往清姿的学校赶。冲进校园,正好看见清姿朝学校外面跑去,很是焦急。罗珊珊冲过去,一把将清姿拦住,“清姿!” “珊珊,什么事情?”清姿平常青白的脸色因为跑了一段而变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失魂落魄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