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界》 第1章 生铁坯 庞脉脉弯着腰,绕过头顶上方奇形怪状的岩石,小心不让它们碰痛她的头。 山洞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好像泥土和铁锈的混合。 陈腐而又……钢硬方锐,带着一种遗失在时光里的沉重。 不是人生匆匆而过的百年时光,而是那漫长的,以百万千万年计算的时间,能把沙子变成岩石,把森林变成煤矿。 不经意间就会想起琥珀,矿藏,带着煤炭钢铁蒸汽味道的工业革命等等。 那些被时光变黄变旧变沉重的东西。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淡,冬天上午的阳光沙沙哑哑,不够力量,不足以照透这小而略深的山洞,兼且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总是会切断阳光的通道,投下一片又一片的阴影。 只穿了一件打着十几处补丁的薄薄夹袄的庞脉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在她还有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挡住后背和后颈,能保持多一点温度,护住心口一点微温。 她是受命来这里背粗铁生坯时特意把头发放下来御寒的,回去郭铁匠家就要挽起来,以免火星子燎着了头发。 至于是不是像乞丐……她早在两个月前就不管了。 下身的布裙甚至不是夹棉的,而是两层老粗布缝起来的,类似靛蓝或群青的颜色,同样打了各色补丁。 幸好她以前也习惯了冬天只穿打底裤的美丽冻腿。 脚上倒是穿了一双厚实的草鞋,虽然很扎也没有袜子,毕竟没有跟手上一样长满了冻疮。 古代就是比温室效应下的现代冷呢。 山洞里尤其阴冷啊。 草鞋太笨重了,她还是不够习惯,尤其在地上高低不平还满是铁矿石和生铁坯的时候,她摔了一跤,半晌没能爬起来。 膝盖磕在了铁矿石上。 一开始是麻木的痛,后来剧烈起来,火辣辣疼。 估计是从冻得麻木的状态慢慢被疼痛唤醒了知觉。 矿石太硬太尖锐了,刺入了皮肉,可能还磕着了筋骨……她咬着下唇,努力不发出声音,疼得头脑发晕,随手乱抓地上的碎石和岩砾,捏紧,直到手里都有了湿润的感觉,鼻子里闻到了血腥味,才等到疼痛慢慢缓下来。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和野生动物一样,受伤,疼痛,第一反应不是□□哭泣,而是忍耐,不吭声。 身边没有同伴没有亲人没有心疼你的人,哭泣和□□又有什么用呢,白白浪费体力,还可能招致危险。 她等着疼痛慢慢缓过来,绷紧身体,小心挪动着往后找到略微平整的石块坐下,又慢慢调整把腿伸开,咬牙看着自己又烂了一块的布裙。 罪魁祸首的碎石还粘在她膝盖上,尖锐的一头扎进了她膝盖的皮肉,血渗出来,湿了一小片裙子和里绔。 她咬牙伸手去拔,这才发现左手里还紧紧攥着什么。 举到面前一看,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铁矿石。 可奇怪的是,矿石下部有一个方整的突起。 整齐得太过了,她好奇之下,仔细对着光看,似乎是有个什么东西被凝结在矿石里,看边缘十分整齐,应该是一个铁牌之类的东西。感觉像是石头形成时被压在里头的,就像琥珀中的虫子一样。 可是矿石形成要多少万多少亿年,那个时候人类文明还不存在吧?怎么可能有这样工业化的冶炼产物? 她忍着好奇,先放下来,首先处理膝盖的伤,粘在膝盖上的碎石的尖端入肉一分,倒是不难拔,狠狠心一下子拔下来,血又渗得更多了,她撕下摔碎的布裙上的一条,把伤口捆住止血,这才有心思能继续看刚才左手那有点奇怪的石头。 果然,好像是什么铁牌被粘结在矿石里面。 拔不出来,仿佛天生如此,浑然一体。 她从背篓里取出一个凿子,先是一点点凿,效果并不很好,弄了会也没刨出多少,干脆就开砸,这矿石看着质地比较疏松,不如那里头的铁牌坚硬,她有点失去了耐心,也怕晓花婶要过来了,所以便用凿子砸石头。 居然还挺容易,不过几下,那矿石就碎了,而里头的铁牌状物体剥离开来,几乎和矿石没有什么粘连。 庞脉脉用带血的手捡了起来。 她略挪动了一下,就着阳光细看,果然是个方形的铁牌,上面还有个孔,似乎可以栓根绳子系在脖子上,和她的掌心的一半大小相仿,上面既没有花纹也没有半个字,但不知道为何,庞脉脉就是觉得它很有质感。也许因为它整齐如天生的边缘,也许因为它不薄不厚,亦或者,是因为它在阳光下玄黑色中隐隐带着紫色的光泽流动。 庞脉脉看了就有几分心动,便将它藏在了怀中,打算晚上回去无事给它编根绳子挂在脖子上。 铁牌触肤冰凉,但是过了一会儿,便与体温同化了。 这么一番折腾,腿上痛楚倒是轻了。 这时候洞口突然一黑,庞脉脉吓一跳,一抬头,看见一个三四十岁,穿着利索的青布棉袄,但是袖口前襟都有点磨损的中年妇女。 “晓花婶……” “你个偷懒耍滑,死不要脸的丫头!”对方恶狠狠开骂:“你要赖到吃晌午饭吗?你这是要现挖矿?我们好吃好喝是供着你来游山玩水的?你有没有一点良心了?我们收留你,给你顿顿吃饱,你倒好,不过是来背个生铁坯都偷懒!” 晓花婶骂了好一阵子看到她膝盖上的血,顿了顿,又开骂说:“没用的丫头,我就说老郭是个蠢蛋,找个小丫头做学徒有什么用?没力气打铁也就算了,连走路都能摔跤!还不快死起来!” 庞脉脉垂下眼帘。 所谓的“好吃好喝,顿顿吃饱”,大概就是指早晚两顿玉米粥,每顿一小碗,就着一点点菜。 唔,至少自己成功减肥了。 就是走不大动路了。 郭铁匠倒是想找个棒小伙做学徒呢,可惜这村里已经没有男孩子肯来他家做学徒了。 又不肯教手艺,又要干许多重活,早上三更起,晚上半夜睡,家务全包,剩饭都没份…… 除了自己,谁会来受这样的罪呢? 至于说庞脉脉为什么会在这个小村子里当铁匠学徒,说起来话就长了。 首先,她就不该喜欢上鹦鹉,继而喜欢上各种鸟类。 本来没想过这是个危险的爱好,然而天意难测,不过是在山上抓拍野生鸟类时退错了一步,就滚下山崖,落到了这里。 人从昏迷中醒过来时,往往就如睡了一觉,初初醒来,需要追忆片刻才能想到此时此地,我在何方。 而庞脉脉当时醒来时,同样是这般沉默地想了想,又打量了周围低矮的茅草屋顶和土墙,身下散发着异味的稻草和身上硬得硌人的粗布被褥,然后看到一个穿着粗布古装的中年女人端着一个缺口的土陶碗,大约是盛了水进来。 庞脉脉一开始以为自己是掉下山被山里人救了,可是看到那装束,又觉得不对:总不能这里是桃花源,与世隔绝,不知现在何朝何代,所以才着古装吧? 那女人说的话虽然带奇怪的口音,倒也勉强可以交流。 可却问不清楚这里是哪里。 直到她看到窗外落叶纷飞,才意识到自己恐怕是遭遇到传说中的穿越了。 她昏过去之前,明明是春天。 摸摸身体,还是自己的没错,连衣服都没换。 摸摸大腿,没有明显的瘦或者肌肉萎缩,也不可能是昏迷了半年。 她好像并没受很重的伤,头晕了两天,慢慢就能下床了,这两天她的主食是粟米粥,稀薄得可以照人,再喝下去恐怕她更会腿软下不来床了。但她知道不能抱怨,那中年女人有时候还会看着她的粥流露出一点心疼的表情,至于院子里咯咯叫的鸡们下的蛋为什么不能给她两个补补身体,庞脉脉表示理解:从这个女人和这个屋子的装饰看,鸡蛋对于她必然是宝贵的。非亲非故,人家救你已是不易,凭什么要为你浪费宝贵的鸡蛋呢? 等她能下床了,就慢慢在村子里散会步,看看自己目前的处境。 这个村子很小,也许作为一个村子也不算小,有百十来户人家。目测经济状况好的几乎没有。 她现在首要是生存下去,弄清楚自己到底在哪里,能不能回去。待在这个村子里并不是好主意。 她不是学农的,也没有农村生活经历,肯定不适合种田派。 说起来,作为一个学新闻的女记者,穿越到一个貌似有很大可能是架空的时代,好像真的很没有用武之地,能做什么呢? 若是男的,有个文笔的基础,还可以往科举之路走走。 这里虽然才住了几天,男尊女卑,男女之防,似乎并不比中国古代更开明。一个单身女人独自生活,恐怕不止是多有不便而已。 到了镇子上,到了城市里,也许可以当掉自己背包里一些东西,换点本钱做点生意。 玻璃配方虽然不记得,手工皂还是做过的。 就是不知道这里的户籍好不好上,要不要路引。 所以庞脉脉对自己说要迅速拿定主意,压抑住心底隐藏的迷茫和恐慌,用自己最镇定理智的那一面来作出应对。 她首先清点了自己背包里的物品: 当时手里的照相机和摄影设备是肯定没了,背包里有两瓶矿泉水,几块巧克力,一包湿纸巾,一袋肉脯,一包面包,一个钱包,内有一千元左右和各种卡,一个已经没电的手机,一个充电宝,一串钥匙,上面还有一把瑞士军刀。 这些东西,有的可能很有用。比如瑞士军刀。 有的肯定没用了,比如钱。 手机和充电宝也许以后某天会有用。 至于吃的……,庞脉脉直接吃了一块巧克力补充能量,又吃了一块肉脯。 几天没沾荤腥,她好馋啊。 面包已经坏了。 庞脉脉举在手里,看着这个穿越不知道什么时空依然固执地在一定期限内长了霉的倒霉面包,叹了口气,还是决定扔了。 但是她把包装面包的塑料袋洗干净留下了。 最后决定把肉脯送给救了自己的中年女人作为谢礼,又问了她去镇里怎么走,平时村里都谁老是去镇里,谁家有马车骡车之类的代步工具。 救命恩人虽然语言半通不通,有点腼腆,但是看在那美味异常的肉干份上,也热情了不少,还探问她的情况,被她以听不懂混过去了。 最后还是热忱地替她去联络了有骡车的人家,明天带她去镇上。 村子小,有点风吹草动都知道,何况还是救了一个年轻“貌美”来路不明的女子。 有的猜测她是逃妾。 有的猜测她是遇匪。 有的见她头发不够长,怀疑她是潜逃的女犯。 有的见她在村里行走时仪表昂然举止不凡,怀疑她是罪官家闺秀获罪逃出来的。 有的单身汉则是啧啧遗憾自己没有这般好福气能救回这么一个年轻女人,可以省掉一笔聘金。 所以有骡车的陈家听说明天这个村里的头号话题女人要跟着自家车去镇里,简直如七爪挠心,好奇极了,一口便答应下来。 甚至还有别的闲人打算明天跟去看热闹,看看这个不肯说出来历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第二天,茫然不知自己已经惊动整个村子的庞脉脉穿着跟救命恩人换来的一身粗布衣裙,背着不搭调的背包,站在那里等骡车,等到之后客客气气跟赶车的陈大问好道谢,然后爬上骡车。 骡车晃晃悠悠朝着村外驶去。 车后面还颇跟了几个闲帮。 可是到了村口的界石那里,变故突生。骡子过了界石,庞脉脉却突然从骡车上掉了下来。 她摔得不轻,旁边还有人哄笑,有人说:“看,看,她连坐车上都能摔下来。” 可是庞脉脉却茫然抬头。 情况不对。 她好像是被前方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下来的。 就好像前方有什么无形的东西阻挡着,骡车过去了,她却被推了下来。 她忍痛站了起来,朝已经越过界石,正在那等她的骡车走过去。 不过刚刚走了两步,走到界石边缘,她停住了。 脸色大变。 她伸出的手掌,仿佛摸到了什么东西,甚至触手柔软微凉,有点弹性,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也无法突破。 她的身体,也走不出界石的范围。 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罩子,一个小说漫画里的结界。 她,走不出村子。 第2章 穿越后的生存 这个世界,完全不像庞脉脉的想象! 什么种田,经商,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这是一个有超自然能力存在的世界! 庞脉脉至今还记得自己的手触到无形界限的那一瞬间,仿佛看到恐怖片里揭晓的一幕,又仿佛脊背上灌了一桶凉水。 她不寒而栗。 震惊得不能自已。 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尖叫也没有特别脸色苍白。 这是出于本能,她总觉得自己不能暴露她走不出村子的事实。 她往后退了一步,装作想起来什么,说:“呀,陈大哥,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回秦嫂子家一趟,今天先不去了。” 秦嫂子便是救她的妇人。看着显老,也不过刚刚三十,比她大不了几岁。 陈大和那帮闲人都有点失望,却也无法强人所难,只好遗憾地有的回家有的跟陈大进城。 庞脉脉是自己慢慢走回秦嫂子家的。 她甚至故意沿着村子外沿走。以试探这无形的界限到底有多大,除了出村的主路,自己能不能从别的地方出村子。 可是沿着村子走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能出村的地方。 这个村子,仿佛被一个无形的圆罩子罩住了,出不去。 而这个罩子,是仅仅只针对她的,别的人都能自由进出,毫无所觉。 走了一圈,走回界石处,还有没散去的闲人,惊讶地问她:“庞娘子,你是不是找不到秦嫂子住所了?”庞脉脉惊觉,笑着摇头:“方才迷糊了,这回已经找到了。” 她现在看这村里的人,都有些惊悚,大概是众人都能自由出入,唯独她不能,仿佛闯进了黄蜂群里的蜜蜂,有着非我族类的本能惊觉,是以趁着黄蜂们还没发觉她其实是蜜蜂,匆匆快步走回了秦家。 几句话支吾过去自己为何不去镇上了,她就动手帮秦嫂子烧火洗菜做饭,一边跟她聊天,试图探一探究竟。 因不敢让人知道自己出不了村子,她只好拐弯抹脚。 最直接的猜测,这里也许类似十二国记,是一个有着和正常世界截然不同的规律准则的世界,也许就因为自己没有路引,所以不能上路…… “秦嫂子,若是我想回家,是不是要去官府办个路引?” 秦嫂子有点茫然,她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农妇而已,犹豫说:“路引?庞妹子,你家在很远的地方吗?若是要走官道,恐怕要的……” “我也不知道我家在哪里。”庞脉脉装出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怯无能模样,虽然装得不大像,只好低下头作出黯然状弥补,好在在秦嫂子面前牺牲一下智商也不大打紧,人家本来就没觉得女人家要当好活地图。 看来不是路引的问题。 结果秦嫂子又问她家里情况,这回聊天的话多了,不好再装听不懂,庞脉脉只好自称自己是个小布商家女儿,跟着父母远行,遇到坏人,被人拐卖掳走,她趁着马车走到山间时从里头滚出来,宁可死也不愿意被卖到龌龊肮脏的地方去云云。 秦嫂子一番唏嘘,又感慨她贞烈,又安慰她来日方长,老天护佑善人,也许哪天父母就找来了。 聊了天,做了饭,吃完简陋的无油蔬菜和粟米粥,秦嫂子去织布,她虽然心烦意乱,但还是帮忙收拾碗筷,洗碗,浇菜,喂鸡。 寄人篱下,必须勤快些。 夜里独自一个人,各种揣测又纷至沓来: 也许这里是死后的世界,自己是初来的亡魂,没有报道,所以不能乱走——可是大家分明都有呼吸体温,都要吃喝拉撒。 也许这里是个类似游戏的副本,这里的人都是npc,可是这些人明明都有血有肉,哪有那么真实的游戏? 也许,这是一个类似恐怖片的场景:与世隔绝的村庄,会发生一些奇诡的事情……她打了个寒战,一夜没睡着。 庞脉脉度过了万般焦虑恐慌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一个月,她还要四处与人交际闲聊,来探听虚实。偏偏有时候又觉得这一个村子可能都不是人类,看谁都阴森可怖。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她没有一点线索,这个村子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古代村庄,一切都没有问题。 她也尝试不同的出村方式:让村里的小姑娘拉着她的手——没用,小姑娘出去了,她还是出不去,人家还回头嗔怪她说愣着干嘛,拉都拉不动。 也有跟着外村来的货郎出去——依然无用。 跑到村长家问村长:“我能出村去镇上一趟吗?”村长莫名其妙又有点高兴这个外来女人对自己的尊敬,摸着胡子道:“当然能够。”庞脉脉又冒着被村长家人当成疯子的危险请村长给自己写了个批条,结果——还是出不去。 又试试利器能否割开结界,结果还是无用。 她慢慢沮丧了。 维持冷静稳定的精神状态变得越来越难: 难道自己一辈子要被困在一个小村子里?一想到这点,就容易有类似幽闭恐惧症的情况发作,情绪不免极端。 然而一个月后,情况又有了变化。 秦嫂子要出嫁了。 原来秦嫂子是个寡妇,也没孩子,丈夫已死了三年,三年孝满,夫家族人收了聘礼,打发她出嫁。嫁的是一个外村的鳏夫,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年纪比她大七八岁。 秦嫂子似乎也没什么不乐意,女人再嫁,虽然名声不见得好,总比一辈子独守空房的好,她又没孩子,哪里守得住? 可秦嫂子一出嫁,这房子便要被族人收回。 这本是她夫家的房子。 秦嫂子也为庞脉脉忧虑,但是她也无法可施,她本就不是出众的妇人,习惯了无能为力,所以也不过为庞脉脉叹息几声,着急几句,也就丢开了。 庞脉脉得自己想办法。 于是庞脉脉只好抛下自己焦虑的出村障碍,先考虑当务之急的生存问题。 实话说,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女人,无房无田,在一个封闭的小村子里是很难活下来的。 唯一的出路,似乎就是嫁人。 好在庞脉脉模样还算标致,尤其在这样一个女人大都要劳作,粗手黑脸的地方,更显得她皮肤白皙,嘴唇柔润,一双黑眼睛又格外顾盼有神,腰纤胸隆,黑发如云,自然成为很多年轻淳朴的乡村男子的梦遗对象,不,梦中情人。 可是父母一般不肯替自己家儿子找这样的媳妇:来历不明,一看就干不了农活,恐怕也不见得擅长家务。模样好,肯不肯踏实过日子?能不能孝敬公婆伺候丈夫? 最终,在秦嫂子出嫁前,只有一个父母双亡的年轻人和两个家里实在宠爱的小伙子请人上门提亲。 庞脉脉当然立刻拒绝了。她觉得自己恐怕不能胜任任劳任怨,面朝黄土背朝天,喂猪养鸡种菜做饭,在公婆面前不敢说一个字,夜里随便当当自己男人的专属性玩具,生不出孩子要被休,生了孩子不满月就要下地的古代农家媳妇的角色。 何况,她也没觉得自己就到了不出卖自己就不能活下来的地步。 或者,卖点什么? 豆腐?已经有一家了。 馆子?没人吃得起。 小吃?去集里卖大概还行,偏偏她出不去。 再说,光那点钱也不可能养活自己。 何况就算她会做提拉米苏和乳酪蛋糕之流,这里也找不到原料…… 一个几乎没有商品经济存在的村子,实在想不到哪里有她发挥的余地。 若是春天,也许可以考虑养蚕,可现在已经是深秋。 织布?她才刚跟秦嫂子学了几板斧,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掌握得很好,维持自己生活的。 暂时这个秋冬,恐怕只能去帮工。 村子里唯一用得了人的,只有黄屠户家。他家卖肉,在镇上有铺子,又要下乡收猪,又要杀又要料理,又要看铺子,只有夫妻俩,确实需要人手帮忙。 于是她去黄屠户家自荐,谈好了去帮忙料理猪打下手做家务,包吃住,一个月二十文。 那天送走了秦嫂子,场面还算热闹,她也跟着送嫁的队伍企图混出村,依旧失败,回来提起早就收拾好的背包,跟秦家来收房的人交代了几句,就去了黄屠户家。 黄屠户夫妻俩还算友好,两人都是三十岁多点,儿子十六岁,在镇上读书,要不然亲都娶了。 活又脏又累又恶心,庞脉脉一直到晚上睡觉还是满鼻子闻到猪屎猪血猪内脏的腥臊臭气,或许这不是幻觉,黄家天天杀猪,到处都有猪的尸臭。 庞脉脉对自己说:我能忍。 可惜第二天晚上,她睡到一半,一个壮硕的男人就偷偷溜进她房里,把她按在床上又亲又摸,喘气好似垂死的公猪,一边还嘟哝:“莫怕,莫叫……我给你打银簪子,我纳你做妾……那蠢婆娘要敢不依我就休了她直接娶你……小心肝,让哥哥亲亲……这里怎么长得,又白又嫩又圆又大,比馒头还漂亮,我早就想要摸想得快疯了……”他狠命撕扯她衣襟,又要脱她下绔。猪臭和血腥气混合人的口臭,布满她周边,粗糙的大手扼住她手腕,好像无法挣脱的镣铐,压在身上的沉重身体,好像无法推翻的山。 如果不是自己对自己发狠,如果她有一丝在绝望中放弃的念头,恐怕就要被一个杀猪匠得手了吧? 我宁可死,她一边慌乱地绝望着,一边狠狠对自己说。 她拼命抓紧机会喘气,要不然就会被压得无法呼吸。 别慌,别慌,要不然就真的完了…… 庞脉脉最终够到了枕头边的杀猪刀制止了黄屠户发春,其中不免还要加点急智应变和恐吓,不过好在成功了。 她不肯做农家妇自然不是为了给个卖肉的当小妾,她至今仍留着的处子之身也不是为了便宜一个满身猪臭满脸横肉的男人。 也许是因为白天时黄屠户偶尔瞥她一眼的目光已经让她潜意识里警觉,她睡觉栓了门还特意放了一把刀在枕头下。 竟然真的用上了。 幸好幸好。 第二天,庞脉脉一早就跑了,黄屠户老婆还在家骂了她一天。她听了黄屠户的话,以为真的是庞脉脉勾引自家德财具备的老公,不曾得手就羞愧地跑了,后来也一直没有给过庞脉脉好脸色看。 庞脉脉也懒得同她分辨,这是个固执的女人,何况,就算说动她相信自己老公是个贱人又如何呢,她早已嫁了他这么多年,儿子都这么大了,难道还能从此抽身离开? 她想要相信什么就让她相信什么吧。 庞脉脉在黄家工作两天后再度失业,严峻的生存问题重新摆到她面前,她甚至不得不在村里流浪了两天,夜里睡在麦子垛里,差点又被村里的无赖得手,幸亏从黄家出来时还顺了那把杀猪刀。 最后,她好不容易找到了郭铁匠家的学徒工这份差强人意的工作。 实在是郭铁匠找学徒不好找。 打铁本就累,学徒又没工钱,郭铁匠又不肯好好教徒弟,生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他老婆晓花婶又是村里出了名的泼妇,骂人厉害,尖酸小气,苛刻得很,又要让学徒干许多活,又要苛刻饭食,自然没人肯干。 在气走了十几个学徒之后,郭家已经一年多没有找到学徒了。 于是,庞脉脉荣幸地成为第一个,也很可能是唯一一个女铁匠学徒。 所以说人生真是奇妙,命运兜兜转转,最终总会把一条你完全没想到的路放到你面前。 一年前,若是有人对她说:你一年后要去当铁匠学徒。 庞脉脉肯定会大笑,觉得这人疯了。 …… 不过,虽然日子苦,浑身痛,吃不饱,睡不足,庞脉脉对这份工作还算满意,至少,没人半夜朝她床上爬。 这一点,郭铁匠可谓正人君子。 第3章 穴居 庞脉脉最后还是捡拾了十几块生铁坯,背在背篓里,一瘸一拐地,和身强体壮,空着双手的晓花婶一起回去了。 铁坯足有七八十斤,压得腰直不起来,何况膝盖还一动就痛,寒风又如此刺骨……庞脉脉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到三四里远的郭铁匠家后门口的。 这一刻,她简直无比怀念黑暗处万恶丛生但基调还是比较光明的现代社会,至少,自己这腿也该算工伤了吧? 就算赔不了多少钱,总能休息几天吧?老板总要给点好脸色不好意思继续盘剥吧? 这古代的用人成本也太低廉了! 晓花婶简直比周扒皮还狠……谁说贫苦大众劳动人民就是善良的了! 可事实证明,她还是把劳动人民想得太善良了,她又被驱使去来回背了七次生铁坯! 而人的潜力真是无穷,她居然一直坚持到回到郭铁匠家才晕倒。 而且背后的生铁坯也只是把她身上砸了几处青紫,居然没有砸断肋骨…… 当然,她后来还是尝到了恶果,虽然她只躺了一天两夜,只旷了一天工,还是奠定了郭铁匠夫妇日后另外找个学徒的决定。 这一天两夜里,她断断续续做梦,似乎有个雄浑有力的男子声音在她梦魂之中始终彻响: “……位天地、育万物,曰道;揭日月、生五行,曰道;……直入鸿蒙而还归溟滓,曰道;善集造化而颉超圣凡,曰道……从无入有,曰道…… 道分阴阳,而生万物。吾辈以此,夺天地之造化。 ………… ……所塑所营,以其神魂皆具,而超凡品。 ……因有意,而超凡铁,因具神,而入圣阶,继而合道,可为神仙之器矣…… ……故冶炼之事,最重点睛,臻至极境,可以赋灵,此为无中生有之道,暗合始仙化生天地万物之道。 ……” 记忆里,这梦魂中的话语虽然断断续续,庞脉脉醒来时,竟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这似乎是关乎冶炼的东西。 说得神乎其神,异常虚幻飘渺,但是却有其道理。 她忍不住探手握住胸口的铁牌,发现铁牌竟然微微发烫。 这种东西,应该不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能梦出来的吧?分明超越自己文言文水平,而且自己怎么也不可能去想这样的内容。 莫非,自己真的天命所归,生来就该做个铁匠? 至此之后,庞脉脉就总是梦到类似的内容,有时候还是这样总纲似的话反复吟诵,有时候又是类似什么小诀窍,有时候好似是控火之术,有时候又是打造某个东西的方法…… 大部分时候,不知所云。 可即使是冲着那粗胳膊后遗症,庞脉脉也没想过要做个女铁匠。 这如果是个游戏,庞脉脉倒是愿意尝试的,她是那种玩游戏必玩生活职业,平日里也很有创造欲的人,可是打犁耙也好,打菜刀也好,说起来和创造又有什么关系?怎样也不可能满足一个年轻女人的审美观吧? 何况这个世界如此真实,寒冷,饥饿,痛楚,疲累,不安,惊怖,什么都是真真切切的,事实就是她的胳膊抡不动大锤,只能打打杂,拉拉风箱烧烧火。 不过她的火倒是越烧越好了,可能是不知不觉间用上了梦里所闻的控火之术,也可能是她悟性高,什么时候用什么火,怎样控制火候了然于心,郭铁匠最近觉得非常得心应手,打造什么都容易手到拈来,一气呵成,他心里觉得,可能是自己的技艺又上了一个台阶。 然而他们还是在冬天没有结束时解雇了庞脉脉,因为他家亲戚在隔壁村里终于帮他们找到了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做学徒。 那么庞脉脉这个性别就不过关的临时学徒就可以下岗了。 庞脉脉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终于摆脱了惨无人道的被剥削生活还是该悲伤忧愁自己很可能过不去这个冬天。 她有点麻木和茫然。 她身上除了自己的背包,只有过年时,晓花婶用自己不要了的破棉衣给改的一件不挡风的棉袄,补丁摞补丁,比普通农妇的衣服还要寒酸,简直进入叫花子的阶级了。 她就这样慢吞吞走到了村口,犹豫踌躇了很久,才伸出手,结果,屏障果然还在。 能挡住她的屏障,却挡不住风,刺骨的冷风吹起她脏兮兮的头发和周围光秃秃的杨树枝,沙沙作响,无视了她等级太低的破棉袄。 自己被硬生生困在这个村子里,竟似要被困死了。 晓花婶最后走的时候,还给她拿了五个窝窝头,若是有志气,这种东西当然不该要,但是庞脉脉知道这很可能关系着自己能否活下去,所以还是拿了,而且只因此鄙视了自己三秒钟。 果然在生存面前,连尊严都要掉一掉价了。 她在吹得她摇摇晃晃的风里一步步朝着村子后面走。 村子的后面是山,郭铁匠家后面的后山就是这山的一部分,庞脉脉曾经探索过,她所能走到的距离就是山腰再往上一点,距离郭铁匠家有五六里距离,她知道那里有个山洞可以暂时栖身。 可能她本来就已经在琢磨离开郭铁匠家的退路。 至于御寒,她打算去偷点干草。 山上比较危险,可能会有过冬的野兽,自己虽然被无形的罩子所限上不去,人家野兽却大有可能能下来觅食,她的武器,仍然只有那一把杀猪刀,好在现在倒是锻炼出一把力气来,若真是有野兽,不妨拼一拼,说不定运气好能把对方变成食物。 对了,还可以挖点陷阱。 等到春暖花开,再考虑下一步。 也许可以自己在山上开点荒种点田? 庞脉脉就这样开始了她的穴居生涯,并且在第三天成功在陷阱里收获一只大野兔。饿得快死的她一点没嫌血腥,就把野兔利索地洗剥了,皮也没有放弃,被她简单洗啊揉啊模仿小说里鞣革的基本做法处理了一下,又跟认识的村民借了针线,最后做成了一双皮毛一体的短靴。 靴子要做得大点,以前的草鞋早已破烂,她虽然弄了稻草极力地学习着做了一双效果却不好,天气又日渐冷,她的脚已经冻得满是冻疮惨不忍睹,若是鞋紧了脱时就会血肉模糊。大部分时候脚都是麻木的,她甚至都会怀疑还有没有知觉,会不会以后要截肢了。 脱离了她熟悉的生活,生存艰难到可怖,好在她还是一点点熬下来,熬到树上枝头出现了点点新绿。 太好了!至少能挖野菜吃了! 这期间挨饿简直是家常便饭。 庞脉脉的山洞里现在有一堆干草当做铺盖,夜里她像老鼠一样钻在里头过夜,抵挡冬天的严寒,太阳好的时候还要晒晒这堆草,虽然冬天里头还不会生虫。 墙壁上挂着两条小鱼干,是昨天侥幸抓到的,她吃了两条,晒了两条,预备救命用。 还有一口石锅和一个木碗,是她帮村里一个儿子不在家的中年寡妇劈柴挑水干了一天活换到的,可以把山泉水煮开喝。 前些天又抓到的一只兔子,皮子正在晒干,打算做副露指手套,虽然春天已至,却也是春寒料峭的,何况还能多少保护保护手。 另外还有一把野鸡的羽毛,她之前捉到的一只山鸡,拔毛时留下的,打算夏天做把扇子用,实用又美观。 既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摆脱这种困境,当然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 或者换句话说:既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饿死或冻死,活着的时候当然要尽量活得好一点。 虽然经常挨饿,虽然朝不保夕,但庞脉脉还是觉得比在郭铁匠家好多了,当然更比杀猪匠家好,她颇悔恨自己为什么早没有这样的勇气。 她找了一些荆棘在洞口遮挡,虽然这对于真正有危险的野兽的作用可能微乎其微。 夜间她总是保留好火种,也准备好一堆摆放得宜的干柴,并且都在她触手可及的范围内,以确保在危险时随时能点燃。 杀猪刀睡觉时一直放在头边。 这就是她唯三的自保手段。 也许真的遇上猛兽时根本没用,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填饱某只猛兽的肚子。 不过她没想到第一个强势进入自己岩洞的却并非猛兽。 那天夜里,她很早入睡——为了节约柴火,她几乎都是天黑不久就睡觉,天一亮就起床。睡得不很沉,耳边就隐约听到干枯的荆棘被拨动的声音。 她潜意识里等待夜幕掩盖下的危险异动已经很久了,真的等到这一刻,却头脑一下子空白。 飞快地去够到火种,投到干柴里点燃,然后拿起很粗的一节枯枝,去火堆里点燃简陋的火把。打算靠这个来吓退入侵的野兽。 不知道会不会有用,从洞口荆棘的动静看,是个大家伙。 这些行为能连贯快速地完成,几乎全部是因为平时脑海里演练熟了,实际上她手脚都是僵硬发抖的。 看到进来的黑影时,她却瞬间松了口气:不是野兽,是人。 虽然理智上也知道人也未必比野兽更不危险,但她还是出于人类的思维惯式松了口气。 进来的是一个看上去身材修长的黑衣男子,看起来身量颇高,头发高束,身上的衣裳是有些修身的,显得腰部纤长有力,背部笔直如刀,就身材看十分赏心悦目,充满力与美。 也因此令人觉得充满威胁感。 就像收藏在夜里不经意间在月亮下发出冷冷反光的刀刃。 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在火光之中,他的脸也看不清楚。 仿佛和黑夜融为一体。 她只是感觉到他很有力量,很年轻……很锋锐。 他站在洞口,隔着火堆,寒目灼灼盯着她,一瞬间她汗毛倒竖,似乎感觉到一种极致的深寒,如堕冰窟一般,这……是极度危险才会有的感觉…… 这是什么人? 他会伤害自己? 这个男人十分不同寻常。 绝对不是普通人。 她颤抖了一下,勉强平抑住肩膀,对自己说镇定些。 也许……客气一点,说不定对方就不好意思伤害自己了。 她大脑一片空白,心中焦灼恐怖,身体都有点不听指挥,却仰起脸,微微一笑即收,一个再客套礼貌性不过的职业微笑,释放的只是她的柔软无敌意,而与任何愉悦无关。 她听到自己柔声说:“客从何方来?山洞简陋无以待客,请坐下烤烤火吧。”只有尾音微微发抖,泄露了她的紧张和恐惧。 除了她自己,别人应该都听不出来吧。 第4章 惊魂 对面男子淡淡瞥她一眼,似乎根本不屑于跟她这个洞穴的原主人搭一句话,他浑身仿佛一把徐徐散发着杀意的森寒利剑,这种杀意是丝毫没有情绪波动的,没有仇恨更没有愤怒,因而尽管是杀意,也格外从容,漫不经心。 正因如此,也格外可怖。 他的目光掠过她,甚至没多看她一眼,似乎她只是这洞里的一只蚂蚁,他觉得碍眼,也许会顺便踩死,却不值得多看那一眼。 见到他似乎微微抬手,她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腿不知为什么有些发软,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领悟到自己就在这一刻命悬一线! 她猛地站起身来,脸色苍白,勉强镇定说:“阁下脸面都无法看清,想来不是常人。我也是偶尔借居这个山洞,阁下若是需要做什么,在下自当回避。” 仓促间她紧张得无法组织语言,好在把意思表达清楚了: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我却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不管你要做什么,我什么都不会管,连你的脸我都看不清楚,你没有必要一定要杀我,我赶紧走就是了。 说着她低头快步往外走,什么都不敢带,也不敢多看那男子一眼,心中只怀有一丝能够存身的侥幸。 那男子还是冷沉沉如一把利剑站在洞口,没有出声阻止,她心里生出希冀,更加加快步伐,低头同他擦肩而过。 可是等她同他擦肩而过,快要把他抛在身后时,突然一股无形的力量卷住了她的腰肢。 她仿佛腰部被大头钉钉在标本页上的蝴蝶,无论怎样挣扎展翅,寸步也不得前进。 绝望弥漫上她的心头,她手脚冰寒,猛地抬起头,苍白着一张脸,绝望而愤怒地盯着他。 反正无法幸免,她不想再伪装礼貌和温和。 她的目光因为这即将被无故杀死的绝望和愤怒而有了力量,那男子却丝毫不回避,双目如剑,冷冷也盯着她。 束住她腰部的力量是无形的,就和那令她无法离开这闭塞的小山村的力量一样。 这到底是什么? 自己究竟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 也或许不是人? 为什么离得那么近,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遮蔽,自己却依然看不清楚他? 束在她腰间的无形力量,慢慢把她朝男子拉近,她心脏急跳,仿佛在靠近一只极度危险的上古凶兽,这种危险的临近和那男子冷漠如剑的眼神相逼,她的心脏仿佛被什么攥住了,好不容易才能压住眼睛里不要流露出软弱和央求。 或许,已经流露出一丝了。 因为那双冷冷的,宛如死神的眼睛,也露出了一丝讥诮。 死亡却没有预想的来得快,她强迫自己不要闭目等死,至少要看清楚这个无情的凶手是怎么下手的。 尊严不允许她闭目待死,至少要亲眼看着死亡…… 然而杀招始终不来,反倒有一种宛如实质的东西在她身上探究,仿佛扫描一般,能够透过她身上脸上的污垢,透过她褴褛的布衣,透过她的皮肉,直达内里,看清楚她的骨肉和五脏。 她忍不住发抖。 明明对方的眼神还在冷淡地对着她的眼睛,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五脏六腑都已经被他看透? 但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无误。 对方沉默了片刻,微微扬眉,开口说:“居然不是……”年轻男子声音如末冬初初解冻的山泉中残余的冰块相击,又如长夜寂寞的剑鸣,虽然寒冷,却意外地沁凉铿锵悦耳动听。 他的眉浓黑,修长如剑,斜飞入鬓,锋锐而美丽。 既然她明明能看到他修长浓黑的剑眉微扬,甚至能看到他薄凉的嘴唇翕动,星眸中寒芒闪烁,为什么却无法用这些组成一张脸在脑海中成像? 到底是什么啊? 这该死的诡异世界! 这该死的诡异男人! 年轻黑衣男子突然伸指,在她眉心轻轻一点。 她下意识躲闪那根修长有力的手指,却只换来一声轻轻的嗤笑,无论她如何躲,那根手指依然凉凉轻轻地落在了她眉心。 她浑身一颤,等着自己生命终结。 然而却什么痛苦也没有,只是似乎有股细而锋锐寒冷的力量,从眉心一透而入,在她身体里隐没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 她怔住。 那男子又轻轻嗤笑着“哼”了一声,说:“走吧。” 她腰间力量徒然一松,然后一股更加大面积却温和无害的力量猛地把她往山洞外一推,她被送出了洞,低低闷哼一声,摔倒在地,膝盖火辣辣地痛,简陋版火把掉在地上,熄灭了。 周围漆黑的山野,只余漫天的星光。 她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却咬牙一声不吭。缓了很久,才慢慢摸索着爬起来,有温热的液体慢慢顺着膝盖伤处流到小腿。 她顾不上看伤口,缓缓转身。 身后的山洞居然不见了! 她浑身一个激灵,揉揉眼睛。 真的不见了。 其余一切都如常,甚至那丛荆棘都在,唯独那山洞,好像本来是大山的一处伤疤,突然就长好了,又好像本来这里就只是一块山壁,以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她迟疑着伸出手,去轻轻触摸那石壁,触手坚硬寒冷,粗糙不平。 是真的。 第5章 修真招募小分队 事后几个月过去,庞脉脉依然在夜深人静时想起这件事,不寒而栗。 她简直不敢回想,自己是如何在一片漆黑的大山里,忍着山风的严寒,也顾不上腿上的伤和流着的血,抖抖索索缩在那里,苦苦熬过一晚上的。 她很怕那个冷酷的男子改变主意,出来把她杀了,甚至想他是不是什么精怪,自己出不去村子是不是因为他。 这种超乎自然的力量,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但是她还是不敢摸黑下山,这么黑,她滚落下去的可能性太高,如果遇到野兽,也是非常危险,这里虽然没了山洞,好歹还有荆棘可以躲避。 太阳出来时,她简直觉得是熬过了漫长的黑暗,重获新生。 差点儿喜极而泣。 山上她是不敢住了,她想了很多办法,作出很多努力,才让上次雇她干活的老妇人同意她租住一间屋,平时替老人干活挑水来抵房租,而吃食穿戴仍然要自己解决。 她到处设法帮人打短工,上山砍柴,挖野菜,摘野果,下河捞鱼,山里设陷阱兽夹,竭尽所能,总算没饿死。 甚至还想法自己也喂了几只小鸡,还攒下些米粮,总算摆脱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不用天天担心饿肚子。 她必须赶在第二个冬天来临之前,攒下过冬的口粮和柴火。 这样才有希望平安度过一冬。 有时候上山时,她会绕过去看那个洞。 什么都没有。 没有洞,没有她的野鸡毛,没有她的兔皮手套,仿佛一切只是她的幻想或一场梦,她没有在山上住过,也没有遇到过那样一个凶狠神秘冷酷的男人。 每次她都百思不得其解。 她一面不敢深究,一面也知道恐怕就要着落在那男人那种人身上,才能解决自己被困在这村子里的问题。 不过一直到冬天降临时,她仍然没有任何线索,好像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村庄,除了那诡异的无形罩,一切都和种田小说一样正常。 她在这里已经居住一年多了! 青春岁月,郁葱年华,竟这般在这里苦挨着度过,每天挣扎在生存的底线,除了把自己弄得手越来越粗,脸越来越黄,皮肤越来越粗糙,头发越来越干枯,毫无所得。 没有了香香的洗发水沐浴露,没有各种保养品化妆品,没有像样的衣服,她和这里的农妇外表越来越接近。 有时候,甚至会绝望地想,自己到底还能不能摆脱这个村子,难道要在这里终老? 就是能活下去,意义又何在? 特别是疲累不堪的时候,简直想要放弃,甚至想,说不定我睁开眼睛不再醒来,等醒来时就会发现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然而可能是她潜意识里知道这真的不是一个梦,自己一旦闭眼大概就再也没有机会睁开,求生欲战胜了一切,她还是继续努力着。 日子倒是慢慢的好了一些,自己努力总是会有点回报,她开始融入这个贫穷闭塞的小山村。 再一年的春天如期而至,漫山遍野又多了层层叠叠深浅不一的新绿,然而这些绿有些对她来说真实无比,触手可及,而有些只不过略远点,却是被挡在无形护罩之外,对于她,也不过就是个视觉背景了。 这种感觉……真是奇特又无奈。 不过,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的背景竟然突然间多了点什么。 庞脉脉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天边那几个黑点逐渐近了,可以看出不是飞鸟。 她蓦然睁大了眼睛: 竟然是人形的! 她本来就知道这个世界是玄幻的。可是毕竟除了那无形的保护罩和山里那做梦般的一晚上,她还没有接触过其余的超现实力量。 总之是没有青天白日看到有人在天上飞这般销魂和震撼。 来人数量不少,速度惊人。 不过眨眼间,她已经看到那清楚的广袖大氅临空飞舞,铺天盖地看不出材质的天青色月白色衣裾长袖,间或也有黑色暗红色普蓝色金色银色,丝绦玉带,高鬟羽冠,环佩钗笄…… 手中的拂尘,背后的长剑,脚下翅膀展开能遮住一片日光的巨鹰……在在昭示着“我们是神仙”五个字。 庞脉脉眯起眼睛,数了数天空中的人数,一,二,三,四,五,六,七……一共有十一人。 其中巨鹰背上站了七人,还有两人一起骑在葫芦上,一个白衣男子坐在一把展开的折扇上,一个黑衣少年笔直站立在一把寒光湛湛的长剑上。 驭剑飞仙! 从小被蜀山和一系列仙侠小说电视电影游戏教育长大的人不可能看到这样活生生的一幕还不动容! 可能又因为这样的场景太多次出现在屏幕上,而且和危险关联还不算大,庞脉脉竟不觉得可怕,一时只是惊异,恍惚,怅然,连向往都没来得及产生。 那些仙人们飞行速度极快,,一开始不过在天边,转瞬就人影清晰可见。 当然不可能只有庞脉脉一个人看到,很快,整个村子都喧闹沸腾起来。 “神仙来了!神仙来了!” 村里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粗哑或稚嫩的嗓音,最后都汇集成这一句。 而此时,那一行仙人也停住了,似乎互相商量了什么,就分成了三拨,从那巨鹰身上飞起三人,一个人脚踩金环,还有两人坐着纸鸢,踩金环的人和葫芦上二人一起朝南边飞去,而巨鹰则载着四人朝着东边飞去,另外那两个坐着纸鸢的和坐在扇子上的白衣男子以及飞剑上的黑衣少年一起却朝着自己这边村子飞了过来。 接下来的情况,很像时下许多仙侠小说里一样,四个仙人一起在村子中央停下,召集村中孩童测试灵根。 在旧派的仙侠小说里,神仙那是极为难遇的,没有缘分,便是寻一百年也未必能遇到,而在网络上铺天盖地的仙侠小说里,却显然不讲究仙缘,只讲究灵根,只要有灵根,便不愁没有修真门派上赶着来招聘。 庞脉脉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 旧派小说显然比较立足于现实,修仙,飘然世外,有几个人能有这等运势?为什么不能经常碰到神仙?那是因为仙缘不够。 而网络小说里总是有各大修真门派去深入基层招生,那是因为那些设定里各大派斗争是比较严峻的,所以要不惜一切发掘种子,发展力量。 所以,可以这样认为,有人招生的仙侠作品,那是弱肉强食类的世界,斗争很多,所以消耗也大。 这一点也不是个好消息。 眼下的世界既然是这样,自己以后的日子就绝对不可能好过了。 也许自己有主角命,有很好的灵根,但是也有极大可能遇到各种危险,被人算计,夺宝,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等等。 也许自己是奋斗型,有个不怎样的灵根,那辛苦就要加倍。 也可能自己根本没有灵根,说不定只能依旧留在这个小村子里,过着底层农妇的生活,也说不定哪天两个神仙顺路在天上打一场,自己就被落下的流星雨砸死了,或者有个魔修随手看中这村子,自己会为他的某个有着邪恶倾向名字的幡类法器贡献一道普通的灵魂,成为某天一个攻击场景里血腥大雾里万千骷髅中的一个。 庞脉脉摇摇头,抛开自己过于丰富的幻想。 她三两步一跳地往山下去,赶到村子中心去看热闹。 村子中心自然没有广场,不过有个打谷场也是一样的作用,在蓝天绿野,稀疏草舍,石磨黄牛的掩映下,四个风姿绝伦的仙人昂首而立,周围都是粗布荆杖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农民,其存在简直是为了诠释鹤立鸡群四个字。 不过对于这四位仙人而言,显然不会想到拿自己去和连尘埃都不如的凡夫俗子里头的下等人相比,在他们而言,如果他们是鹤,这些农人不是鸡,简直连一只虫子一片树叶都不如,不值得他们浪费一秒眼神,一滴心思。 庞脉脉离得远远的,观察着这四个天外来客。 白衣的男子看上去是四人中做主的一个。他面目俊俏,皮肤莹润白皙,动作举止非常符合风流潇洒的真意,很有修真者的范儿。他的坐骑折扇已经重新变小,拿回他手里,玉骨帛面,还描了金,很华丽,很有翩翩贵公子状。他的衣服是银白色的,不知道材质,反正外观和锦缎丝帛差距不大,细看绣满同色暗纹,尽显低调华丽。 不过,一个修真者这样重视外在,境界总不会很高吧?庞脉脉暗自想。 而且他一直嘴角噙着微笑,却没有一丝愉悦的感觉,显然是为了作出个微笑的样子自我欣赏用的,内心必然十分高傲和自恋。 是个修二代? 庞脉脉的目光从他身上滑开。 那个黑衣的男人大约处在少年和成年之间的模样,她总是想说这是个黑衣少年,大约因为他的身形修长瘦削又不失柔韧,不是成年男子的风格,至少他看上去比白衣男子要年轻。 白衣男子大约二十四五岁模样,这黑衣少年看上去大概十八九岁。 当然,只是外观。 修真者的年龄不能以外观论,说不定两人都能做自己的爷爷祖爷爷了。 黑衣少年面目冷峻,但长相普通,虽然也是五官端正,但似乎毫无特色,对于几乎没有丑陋机会的修真者而言,颜值大概算得上很低了。 唯一的亮点,就是他额头上有一粒朱砂痣。 一般女生很希望自己天生一粒朱砂痣长在眉间,平添妩媚与端庄,还能cosplay观音姐姐。 男生长了嘛……总也是好事,为他平凡的五官平添了一抹亮色,就好像秋天风吹开枯萎丧失了水分的落叶,却发现底下还藏了一片鲜亮油润的叶子。 庞脉脉的目光一再掠过他的朱砂痣,总是觉得哪里别扭不舒服,这痣长在他身上,不但与端庄悲悯无关,反有一股杀意。 不明显,却让人背上一凉的杀意。 他身上有一种格外锋锐的东西。 大约正是因此,他那般沉默寡言一言不发,却很难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难道这就是威压? 庞脉脉皱起眉,这种锋锐总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她能从哪里接触到? 无非是那晚上的黑衣人。 唔,因为都是黑衣爱好者? 不过,似乎又有些不同,那个黑衣人年龄似乎要大一些,而且她虽然看不清楚那人的面目,但还记得那形状格外美丽动人心魄的剑眉。 那个人很美,就像一柄虽然十分危险,能顷刻间夺人性命,却依然可以美丽得映照出漫天星光,令人屏息的剑。 而气质似乎也不同,虽然同样冷漠寡言同样锋锐寒凉,但是面前的这个带着少年独有的倔强姿势,似乎自愿与全天下划开界限,而那个黑衣男子的冷漠里却带了一种危险的从容,仿佛一只充满力量和自信,踩着轻巧步伐,残忍强大却百无聊赖的豹。 这种区别,绝对是年龄,阅历和实力才能带来的。 黑衣少年冷冷的目光似乎不经意一般朝她瞥过来。庞脉脉心底一凉,自己在这里观察个什么劲,还想指点江山不成,没看杀猪的那对,郭铁匠和晓花婶他们所有人都低着头。 皇帝不能抬头直视,仙人难道反而可以? 庞脉脉连忙低头避开人家完全可以转化为实体大招的目光。 转为偷看。 剩下两个骑纸鸢的仙人都是女性。匆匆一瞥,一紫衣一月白衫子,均美貌非常,至少比庞脉脉自己要强。 一般从小说看,纸鸢是修真者比较低级的代步工具,肯定不如御剑御扇之流强大,而从站立姿势,位置和明显恭顺的态度看,这两个女修地位也显然比那两个男修低。 是修为辈分不同,还是修真界也是男尊女卑呢? 第6章 光环 庞脉脉虽然是一位很有好奇心和探索精神的女同学,但是在如此不利的境况下,她还是很快意识到这不是旁观和观察的好时机。 她要离开这个村庄,这些人显然是她难得的机会。 然而,和很多小说里一样,这里的修真招生是有年龄限制的。 不算太严格,是十八岁。 然而庞脉脉显然不可能是十八岁未成年少女。 她有点沮丧。 这里女人显老,如果她号称自己今年十八,会不会…… 不过,书里不是说修真者会看骨龄吗? 不管了,庞脉脉决定了,试试总比不试好,那些人总不会因为她虚报年龄就让她去死吧?她快步走到人群后头开始排队。 没错,排队。 这在这个村子里是个稀罕事。 村民们做什么一贯都是毫无秩序一拥而上的。 可是乱糟糟显然会得罪仙人们,他们居然也在村长指挥下乖乖排起队来,而且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十八岁以下的娃子们不管男女,不管多么蓬头垢面,都在队伍里充满期盼,眼睛闪亮。 如果有灵根,就能摆脱蝼蚁般的生活,一步登天啊! 这是多少人孩童时的梦想! 此时此刻,这些天真稚嫩的小心脏里到底闪烁了多少期望啊! 庞脉脉听到身旁不远处村长和一个姓李的阿爷小声议论:“……咱们村里到现在还没出过一个吧……” 颤巍巍的声音:“……听说当初刚建村那会儿……” “那得九百多年了?” “……九百六十多年……不错了,陈兴镇那么大,这一千年也才出过三个……” 庞脉脉想,没有具体数据,算不出几率,反正是很小就是了。 也许,和古代中进士几率差不多?这么大一个国家三年不过出那么几十个。 意义也差不多吧? 脱离原有的阶层,一步登天,但更大可能成为新融入阶层的炮灰。 这些修士们判断一个人灵根的方式很有趣,四个人同时掐了一段咒语,然后,从黑衣少年手中首先出现一个白色的小光环,白衣男子则左右手一边一个青色小光环一边一个蓝色小光环,紫衣女子手里出来一个红色小光环,而月白衣衫女子则唤出一个黄色小光环。 五个小环五种颜色,慢慢汇聚到一起,悬浮在半空之中,光彩流转,十分漂亮,一点都不像奥运会标志,真的,庞脉脉可以以自己的审美观发誓。 第一个上去检测的孩子大约十一二岁,他一走上前,那五环便慢慢贴近他头顶和四肢,小孩有些惊慌,眼睛不住觑着那五色光环,眼珠子咕噜噜直转。 五色光环一点动静都没有,大约片刻,白衣男子朝他挥挥手,示意下一个。 男孩子沮丧地出来了。 后面两个孩子也没有反应。 这时紫衣女子召唤出来的红色小环已经光华黯淡,她只好重新念咒,再次招出一个新的红色小环。 又过了一个孩子,那月白衫子的女子也重新召唤了黄色光环。 再下一个,白衣男子的蓝色小环无事,但青色小环重新召唤。 到第八个人,蓝色小环也重新召唤。 而黑衣少年的白色小光环却足足坚持了十个人才重新召唤。 白衣男子脸色有点不好看。 十个孩子,没有一个使五色小光环有任何变化。 人群有些微骚动。 有人低声说:“今年,估摸也够呛吧……” “……那是,谁家祖坟能冒青烟,随便就能出个仙长。……” 紫衣女子召唤最勤,她已经足足召唤三次了,大约也是很费力气的,所以脸色不大好看,忍不住低声抱怨:“哼,不过是跟这些泥腿子瞎耗时间。”一边看了白衣男子一眼。 白衣男子有点懒洋洋的,并未斥责女下属的烦躁,大约他自己,也已经很是不耐。心里也是赞同她的话的。 村人议论一阵,开始麻木地上前检测,显然不抱什么期望了。 参加检测的,大约有七十多个未成年的孩子和少年,其实花费不了太长时间,对于那四个人而言,不过是他们此次任务许多站当中的一站而已,他们不过例行这些步骤,心里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但也不肯定就没有。 灵根的出现太过偶然,门派每十年派出人来检测附属地界所有凡人的灵根,检测人数要超过几十万,但是所得也不过少则十余人,多则二三十人而已。 谁也不知道有灵根者会出现在哪个犄角旮旯。 而他们四人不过是派出来执行任务的数百门人当中的四个,他们大约将在两个月内检测数千人的灵根,这个贫瘠的小村庄只是他们今日任务中的两个村子里的一个,停留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有灵根的修仙者互相结合,生下有灵根的孩子的几率至少有一半,而凡人,基本真是靠基因的异变了。 “真是没必要,”紫衣女子在连续召唤超过十次红色光环后,脸色很不好了,嘟哝说:“这些泥腿子里头能有几个有出息的门人,门派派出那么多人,简直吃力不讨好。” 白衣男子淡淡瞥了她一眼,扔给她一个白玉小瓶子,说:“袁师侄,你废话太多了。”他还是气定神闲的。 月白衫子的少女拭了拭额头,微笑说:“袁师姐,你家是世代在咱们派中的管事了,难道不知道当年那事?” 姓袁的女子嘟起嘴:“我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是个偶然而已。”她接过那白玉小瓶,打开来,里面有微微的白色荧光透出,更有一股清香,脸色露出喜色,说:“多谢端木师叔。”就直接把那小瓶一倒,倒出一颗白色丹药,那荧光异香顿时大作,显得十分不凡。姓袁的女子更是欢喜,说:“这么好的九转丹,生受端木师叔的了。”说完服用下去,脸色顿时大好,显得精完神足。 此时又一个孩子检测完,无功而出。 月白衫子的少女又动手结出一个土黄色光圈,微笑说:“当年那个天赋异禀的妙法真人早年就是出生咱们派属地的,却被琅琊山笼络了去,还在八百年一次的寻真会上折辱了我宗门,祖师爷大怒,发誓以后再不让属地任何一个有灵根的孩子外流……”说到最后,气息微喘。 那姓端木的白衣男子觑了她一眼,也同样扔给她一个白玉瓶。 月白衫子的少女收了玉瓶,微笑着朝白衣男子微微一福,说:“多谢师叔赏赐,这么好的丹药盼儿舍不得服用,要留到关键之时,师叔勿怪。” 端木师叔朝她又瞥了一眼,淡淡说:“给你的,你想什么时候用都行。” 姓袁的女子哼了一声,又道:“虽然如此,可这三千多年来,这些属地凡人中虽然出了一些修士,却也没有像妙法真人那样的人物。” 月白衫子叫盼儿的少女掩唇而笑:“师姐,若是叫宁师祖听到,少不了要责罚你呢。” 姓袁的女子脸色变了变,这才不再说话。 这三人的互动十分旁若无人,好像身边环绕的数百村民都不过是猪牛羊,或者什么家具物事,他们一边干活一边聊天,很像那些牧人一边赶羊入圈一边聊天,丝毫不用在意旁边大群的牛羊。 而他们聊天时,那个黑衣少年不但没有搭腔,连眼光都没给半个,浑似身边根本没有人在说话。三人也不以为奇,显然是习惯了。 村民们本无见识,对于这些仙人们本来就惶恐得无以复加,自然不会去刻意偷听和理解人家的话,而在后头排队的庞脉脉,却是心中暗暗称奇。 同时,她也明白了,对于这些修真者而言,凡人果然如同蝼蚁。 其实,过了些年后她才明白,这里的凡人的境遇,比她估计的还要凄惨很多。 正在她心里暗自思度时,打谷场中心地区却发生了异变。 一个青布衣衫,十一二岁的少年踏入五行光圈,这一次,光圈却有了变化。 青色的光圈开始一明一灭,朝他当头罩过来。 看到这明显和别人不同的情况,很多村民都惊呼起来。 那四个修真者也提起了精神。 圈子里的青衫少年更是面露激动之色。 只见那青色小圈罩着他头顶亮了一会,又飘回原位,那四个修真者出了口气,姓袁的女子懒洋洋说:“木系,单灵根,下品。” 然后指指一边,说:“站那里。” 继而连话都懒得跟他说了,丝毫没有寻到良才的兴奋喜悦。 其余三人似乎也根本懒得看他一眼。 庞脉脉有点惊疑不定。 作为一个平时颇喜欢看看小说打发时间的姑娘,对修真类小说并不陌生,一般而言,单灵根不是所谓的天灵根吗?不是旷世难求的吗?他们怎么一副看不上眼似乎是垃圾的表现? 莫非问题就出在那个下品上? 不管怎么说,下品肯定不是褒义词。 差劲,垃圾,次品。 就是说虽然是难得的天灵根,却是次品? 可也不至于被完全当成垃圾看待吧? 村民们的情绪被激动起来,可惜再也没有出一个有灵根的。 有的村民在窃窃私语: “卢阿瓜居然能成仙师!” “咱们村居然要出个仙师了!”这是充满村落自豪感的。 “我家阿瓜啊,从小最会侍弄庄稼,难怪有木灵根啊,他种的瓜,种的菜,种的麦子苞米,就是顶呱呱!”这是阿瓜娘在自鸣得意。 轮到庞脉脉了,她缓步走上前。 仙派十年来测一次灵根,大约十三四岁以下的才没测过,她一副成年女子的模样,在一堆孩子中实在有点扎眼,那月白衫子的少女就开口问:“你多大了?” 这个问题庞脉脉早就想好了,本来她不吝说谎的,但是看这些仙师们如此不将凡人看在眼里,还真有可能说谎就被收拾了,所以她挑选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应该是差几个月十八岁,不过我自小和父母失散,对小时候的事记得不算清楚了,八九不离十吧。” 紫衣女子还想说什么,白色衣衫男子就挥了挥手,说,“上来,测吧。” 看别人测容易,自己走上前去,亲眼看到半空中悬浮着的那五色光环光华流离美丽异常时,心里也忍不住激荡起来,一颗心砰砰乱跳。 她走上正确位置站定,闭上眼睛。 只觉得头顶处慢慢热了起来,而右手边一阵微微清凉。 第7章 灵根 庞脉脉大奇,此时耳边又听到村民们惊呼,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只见正如刚才青色光环飘到阿瓜头顶一样,一个火红色光环飘到了自己头顶。 不过它并不再是一个小环模样,而是足足大了许多倍,光华煊赫,也不是明灭不定的样子,而里面一圈圈足足亮了九圈,好似是九个从小到大的红色光圈环环相套。 连庞脉脉自己都仰头看呆了。 “上品上级火灵根!”紫衣女子惊呼,声音里隐隐有一丝嫉妒和不甘。 “还有中品上级金灵根和下品中级水灵根!”月白衫子的少女也不复温和淡然地睁大眼睛低呼。 庞脉脉一低头,发现自己两手手腕也被两个光圈笼罩,左手是白色光圈,也胀大了好几倍,光华流转,里头足足亮了六圈从小到大的白色光圈,清晰可见;而右手是蓝色光圈,和原本大小基本一致,只是亮了两圈。 庞脉脉微微沮丧。 虽然上品灵根肯定是不错,但是不过是大路货的火灵根,更要命的是她一共有三系灵根,肯定是远远不如天灵根异灵根之类的了,连双灵根也不是,按照修真小说里的说法,也就是比四灵根五灵根这些伪灵根略强。 这配置实在是太低调了。 上不是天赋异禀流,下不是忍辱负重流,非常适合跑龙套。 不过看这两个妹纸的反应,自己似乎还算是不错的天赋。 也许这是个末法的大陆?又或许这是个寒酸的门派? 那边那个白衣男子脸色也露出了温和欣慰的微笑:“想不到这穷山恶水还真能出个天赋不凡,这趟运气果然不错。” 这时那月白衫子的少女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亲自跑过来,牵住庞脉脉的手,微笑说:“恭喜这位……师妹……师妹,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不过十四五岁模样,个子比庞脉脉矮半个头,刚才淡淡的还有些仙子风范,此刻一脸笑容,看上去不过是比普通少女美丽些,尤其肌肤如玉。 庞脉脉自然知道不能得罪人,也微笑说:“多谢师姐,……小妹姓庞,名脉脉。” 对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小不少的少女自称小妹,实在是压力不小。 不过修真之人看不出年龄,她实际年龄应该比自己大吧? 少女欣然微笑说:“这名字取得不俗呢。” 那边那个紫衣女子忍不住轻哼了一声,那白衣男子听了一笑,走了过来,说:“庞姑娘,在下合一宗端木无伤,你天资甚佳,我们打算带你回宗门修行,想来可以直入内院。这是我师侄林盼儿,这个是袁雅,以后都是你的同门师姐了。”这时候,他才好似想起那黑衣少年,又微笑着加了一句:“这是我师弟赵千行,也是天资不凡的。” 庞脉脉点头微笑,不卑不亢又不失恭敬地道:“多谢您指点,我是应该称呼您前辈还是师叔呢?”说到最后还带了一丝赧然,但态度依然落落大方。 端木无伤有几分惊异这衣衫褴褛的村女居然进退自如,态度大气,难道一个人灵根天赋高别的也天赋高? 那赵千行又为什么这般讨人厌? 不管怎样,他却还是觉得这个姑娘颇令人有好感,因而笑道:“你直接叫师叔吧,虽然略略提早,却也不防。” 庞脉脉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朝他福了一福,口称:“端木师叔。” 又朝那黑衣的赵千行一福,也恭声说:“赵师叔。” 那少年面无表情,目似冷电,冷冷扫她一眼,哼了一声。 庞脉脉一怔,不知道这是他打招呼的惯例还是对自己不满。 她目光探索地凝注在他脸上。 她如今蓬头垢面,衣衫破旧,皮肤粗黑,但是一双眼睛依然如剪水双瞳,明眸善睐,流转凝注在对面人面上,无情也似有情了。 然而在这样的时代,在别人看来,这村姑容色不佳,却这般大胆,简直是有□□的嫌疑。何况她刚才对着端木无伤巧笑倩兮,也不够规矩,可谓是丑人多作怪了。 赵千行眼中厌恶一闪而过,冷冷开口说:“休得浪费时间,今日还要再去一处。” 其实后头不过两三人,匆匆测过,自然无所得。 这时这四人才想起刚才那木系单灵根的阿瓜,给他一盏茶时间让他跟自己父母道别,又给了他父母两锭黄金。又问庞脉脉有无亲人要交代,庞脉脉自然是没有。 林盼儿很是热情,趁着等阿瓜去道别,拉着庞脉脉,从自己的储物指环里找出一套衣裙鞋袜给她,又给她用了清洁术,一下子人就焕然一新。 庞脉脉低头看那一套鹅黄色的衣裙宛如丝绸,很是单薄,但在这样深秋天气里依然丝毫不冷,而且林盼儿本来比自己矮了半头,这裙子自己穿却很合身,刚好盖住脚面,一点也不短,便知道这不是凡物。连忙向林盼儿道谢。 林盼儿微笑说,“不值得什么,师妹,你生得其实挺好的,就是营养上缺了点,这头发还是枯黄,可惜我是土系单灵根,帮不了你,不过端木师叔是水系和木系灵根,他为人虽然骄傲,但其实对咱们师侄们还是挺大方的,你去说两句好话央求他,让他给你施个滋养术吧。” 对一个年纪轻轻丝毫不熟悉的异性长辈请求耗费灵力使用法术来为自己美容……自己到底是要多轻浮才能干出这种事情啊? 这个林盼儿。 是故意的吧? 这是在修□□吧? 不是宅斗文吧? “那怎么好意思呢。”庞脉脉一笑淡淡带过,转移话题问自己真正感兴趣的:“林师姐,你说的灵根,到底是什么呢?” 林盼儿也是单灵根?这个世界单灵根那么多?从林盼儿有意交好暗中挖坑的态度看,似乎林盼儿的单灵根资质也是反倒不如自己的三灵根? “哦,师妹回山门就会学到了,灵根,简单地说就是一个人的修道天赋,有灵根的人才能修道,否则无法入我道门。而灵根一共有五种,就是五行的金,木,水,火,土,有什么灵根就能修炼什么系的法力,使用什么系的法术。” 庞脉脉一怔,说:“那照这么说,灵根越多越好了?” 林盼儿掩唇一笑:“那倒也不是,还要具体看灵根的品级,若是极品灵根,即便是单灵根,自然远胜哪怕五灵根都有的下品灵根。” “灵根的品级又是什么呢?” “就是灵根的优劣,同样是单灵根,上品和下品自然有天壤之别,灵根品级越高,吸取天地灵气的速度自然就越快,也越容易,丹田容纳的灵气就越多,灵力自然也就越强。灵根分上中下品,每品又分上中下级,比如你刚才的火灵根,足足亮了九环,那就是上品上级。”说着难掩羡慕之色。 庞脉脉恍然:“哦,那么八环就是上品中级,七环就是上品下级……”所以六环就是中品上级,五环中品中级,四环中品下级,而自己的水灵根只有两环,那就是下品中级,那个阿瓜只有一圈闪烁不定的光圈,那就是下品下级了…… 林盼儿笑着说:“是啊,庞师妹真聪明,你的上品上级灵根是非常罕见的,也就仅次于极品灵根,不过十圈的极品灵根只是传说而已了。” 她又指指那阿瓜去的方向:“刚才那小孩,单灵根下品下级,连亮度都不稳定,那就是最差的灵根,一辈子也难有大成,带回去不过是打打杂。” 庞脉脉看着她,有点想知道她是什么品级的土灵根,想想人家不主动说,自己也不能随便问,于是就郑重道谢:“多谢师姐教诲。” 林盼儿又掩嘴笑了:“别多礼,不过是些散修都知道的常识,哪里值得道谢了,你和那些刚刚被选出来,晕头晕脑的凡人当真不同,我十年前也做过选录任务,那会儿那些人……简直没法同他们说话,什么都不懂,傻头傻脑的。” 佯装温和,多言是非,庞脉脉不喜欢林盼儿的人品,又看她对自己刻意奉承,想来不是需要特别忌讳的人,不得罪即可,也就不想对她浪费心思,闻言只是微笑。 阿瓜家人不敢得罪仙师,匆匆给他收拾了行装就赶来了,一家人都眼角通红,显然痛哭过,阿瓜走的时候,还不住朝他娘挥手,带着哭腔和乡音大叫:“娘啊,我过些时日就回来,你在家别累着……等我带金子和仙丹给你享福哇……” 引来旁边袁雅噗嗤笑出声来。 要出村了,庞脉脉又紧张起来,有修真者们带着,那无形的壁垒还能拦住自己吗? 林盼儿说:“庞师妹,我和袁师姐的纸鹤法力低微带不了人,只能是端木师叔和赵师叔携带你们两人……”说着看向端木无伤。 端木无伤自然是乐意带已经换了干净衣裳的庞脉脉而不是那个土坷垃小子,庞脉脉模样不丑,为人还很让人舒服,自己简直有点喜欢她,何况她也比那个下品灵根重要多了。他微微一笑,衬着天边白云,十分丰神俊朗,正要开口,却被赵千行抢先了。 赵千行已经放出了飞剑,还没说话就动手虚空一拉,已经把庞脉脉拉到了自己的飞剑上,动作干脆利落,简直帅极了,虽然他面目平凡,但是那一手加上他那张不动声色的冷脸,着实有范儿。 庞脉脉只觉得腰间有无形力量一扯,自己就被扯到了飞剑上,站到了赵千行身后,一时吓呆了。 这时候飞剑已经半悬空中,离地至少两米,她虽然没有恐高症,也架不住脚下只有寸许剑刃啊,只吓得双腿发软,忍不住一把扯住赵千行的腰间衣衫。 她真心觉得扇子会好点,至少面积大!! 赵千行大概也是没有让凡人搭过飞剑,被她这扯衣服的一手也吓了一跳,身体有点僵硬,庞脉脉知道自己行为很不妥,却死也不肯放开手里的那把衣服。 反正也不是凡品,扯不脱撕不烂,赵师叔,你就让我抓吧…… 赵千行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脸上看不出喜怒,好在还没令她一定要松手。 端木无伤很无奈,他总不能跟赵千行明着抢女人(……),他的形象还要不要了,于是他只好把那只什么瓜提溜上了自己的宝贝扇子,心里暗暗膈应。 一剑一扇两只纸鹤在数百村民们仰望中冲天而起,庞脉脉甚至还能看到下面郭铁匠夫妇和杀猪匠夫妇暗自担忧的表情,但是她没心情跟他们计较,她几乎紧张得要闭目等待。 “砰。” 其实没有声音,但是庞脉脉还是觉得自己狠狠撞在一个无形罩子上,她险些掉下去! 若不是手里抓得牢…… 村子的隔离罩对她依然存在。 前面的赵千行显然察觉到了,回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也不回头,剑光一盛,同时庞脉脉感觉到一股凌冽的气流从手腕赵千行抓住的地方涌了进来,在她全身流转,似乎在起什么作用。 然后,他们冲了过去。 这一次,没有了罩子,什么隔阂都没有! 庞脉脉终于自由地离开了那离奇的小村庄! 第8章 大道三千唯求长生 高空中罡风呼啸,赵千行手指虚点,便似乎有个无形的护罩给他自己和庞脉脉当头罩下,否则庞脉脉根本承受不了那可怕得足以撕裂一切的巨风。 庞脉脉发现自己双脚在飞剑上站得极稳,好似有万能胶将她双脚黏在了飞剑上,竟不容易掉下去,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赵千行的法术。 这位惯来面无表情的酷哥心思难道颇为细腻? 庞脉脉想起方才得他庇护才能脱离那个村子的无形罩,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呢?他又究竟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想问,又直觉不应该问。想想如果他不提,自己就装糊涂,等他问了再说。 当天,一行人又测试了一个村子,一无所获。不过显然这四位仙师都不以为奇,林盼儿说:“我们每次派出数百弟子,所获也不过二十人左右,我们四个能够碰到两人,已经很不错了,何况还是第一天。很可能接下来这几十天都没有收获呢,我十年前做任务时就没亲手测出过,那次一共才找到十八个有灵根的凡人,一个天赋好的也没有,像庞师妹你这样的,简直想都不敢想,这次运气真好,等回到宗门,我们都会有奖励呢。” 庞脉脉对她人品比较怀疑,闻言顿时怀疑她是要捧杀,连忙装作不好意思低下头。 不自觉瞥了旁边的赵千行一眼,发现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依然毫无表情,似乎还有点对她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她悄悄问过了林盼儿了,赵千行是金火双上品灵根,其中金上品上级,火上品中级,是天生的剑修材料,而且火系上品灵根能够使用雷系法术,威力强大。 ——没错,没有雷灵根风灵根冰灵根这些小说里所谓的异灵根,火系上品灵根能使用雷系法术,水系上品灵根能使用冰系法术,而风系法术却恰恰相反,任何一种灵根都可能使用出来。 好在庞脉脉自己的主灵根就是火灵根,还是上品上级,雷系法术指日可待。 赵千行灵根之出众,尤略略在她之上,这让她知道,自己虽然天赋好,但并非绝顶,自己对于这个世界又是外来者,可谓一无所知,比起端木无伤之类的修二代固然不能比,就算是袁雅这样世代合一宗管事的子女,林盼儿这样小家族散修出身的修士,都比自己底气要足。 林盼儿既然聊到了赵千行的天赋灵根,自然不会不说别人的,庞脉脉很快就知道了,端木无伤是水系灵根上品下级和木系灵根中品中级,在弟子当中本来算得上相当不错的灵根,关键两个灵根都很得用,可以算作天之骄子一类,可惜后来的赵千行把他完全比了下去,也就难怪端木无伤心里难以平衡。 而林盼儿自己是土系灵根中品下级,袁雅是火系灵根下品上级。 别看只差一个小级别,其中差别可就大了。 下品灵根除非五行俱全,否则无法结丹。而对于只有一个单灵根的修士,又是下品的,结丹基本就是妄想。 这也是袁雅的心头大痛。 庞脉脉又向林盼儿询问结丹是什么意思,得到了比较详细的解释说明。 这里是修真界,自然也是有什么金丹啊,元婴啊,等等分级,但是和她之前在小说里看过的分级却是不太一样的。 这里修炼分为引气、化炁、凝丹、成婴、合道、地仙、飞升七大境界。 所谓引气,便是引气入体,将天地灵气引入体内,循环不休,并且初步掌握其使用方式。这有点像武林中的内家真气,事实上凡俗武林人士所进入的先天境界就是指这个境界。 化炁则是将天地灵气真正化为己有,在体内真正形成小天地的循环,内外呼应,生生不息。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是在引气阶段能够把全身经脉全部打通,为灵气的循环打通所有路径;其次必须有一次关乎天地大循环规则的顿悟,了悟到大规则才能映射于自身,形成自体的小规则;第三是必须能寻到自己身体里的灵力源。这个灵力源是完全因人而异的,外人根本无法寻到。 凝丹是体内灵气积聚到化为实体的地步,慢慢就会凝聚成一颗内丹,但是说起来容易,如何才能凝气为丹,又需要积聚多么可观的灵力,作为下品灵根,终生也不可能积聚这么多的灵力,这也就是下品灵根无法结丹的原因所在。 凝丹的时候凶险异常,一不小心,气聚于丹田却不能压缩成丹,就会丹田爆裂爆体而亡。 成婴不用说了,就是金丹化婴儿,在体内形成法体,具体如何林盼儿也不清楚了,这里面涉及到真正的法则,无中生有之道,不是寻常可知。元婴阶段很是漫长,从婴儿初诞到能够离体,最后成为与自己无异的身外化身,不惧九天罡风。 合道则是开始形成自己的道,自己的法则,这个玄之又玄,几乎存在于传说之中的了。 当一个大修士自己的法则形成,真正有了成熟的道,所谓道果成熟,就进入了地仙境界,举手山崩地裂,吹气海起潮生,长生不老,与真仙无异。 而从地仙进入飞升,则是需要了因果,度雷劫,真正成为大罗金仙,摆脱一界之限,平步虚空,与天地同寿。 庞脉脉自动解释为这个茫茫宇宙里可能有许多星球,也就是所谓的界,所谓摆脱一界之限,就是能够依靠一己之力摆脱星球引力,进入宇宙,而且能依靠自己的法力法体抵抗宇宙射线之类的,也不需要呼吸,实现宇宙漫步…… 果然nb! 不过据林盼儿说,这些元婴以上的阶段都是传说,目前世上元婴尊者就不是太多,不足百人,而合道期真人只有寥寥数个,还久未现世,地仙则没听说过。 对于力量,任何人都有追求。拥有力量才得守卫自我对抗外界,这是人类的本能,更何况是长生呢。 大道三千,唯求长生。 这是修道者的原动力。 有生则有死,无论生前如何,死后均化腐土,最终在时间长廊里消失得殆尽,连微尘也不复存在。 庞脉脉还记得自己小的时候,第一次在内心深处关于死亡和永恒的感悟。 死亡就是不复存在,那时候这个世界依然如此,前面的那个阿姨依然每天从学校接孩子回家,透过暖黄色灯光的窗户那边给他做热腾腾的饭菜,依然会有一群中学生开开心心一边聊天一边走一边笑,那个老奶奶依然会每天喂流浪猫,可是这一切已不能被自己看见,既然“我”都不能看见,又到底还存不存在?连“我”这个意识都没有了,这个世界又会是怎样? 既然总有一天要死亡,又为什么存在? 只有不朽的东西才有价值吧?不管是物质还是精神。 其实庞脉脉已经好久都没再这样想过了,这些念头起于她的童年,在她整个少年时期纠缠不休,也是后来进入社会工作,在生存和追求梦想的压力下,才渐渐淡了。 一句长生却勾起了她当时的心结,胸中淡淡漾起涟漪。 本来是莫名其妙的悲催穿越,现在却有机会接触到修真。 这会不会只是南柯一梦? 管他呢,只要有机会,自己便要尝试,哪怕是在梦里,她努力过了,终得大道,了却心结,又有什么不好。 庞脉脉在这一瞬间下定了决心,自己要努力求道! 第9章 回到宗门 庞脉脉随着端木无伤,赵千行,林盼儿,袁雅四人各处检测灵根,他们四人运气不赖,后来又发现了一个有灵根的十一岁少女,少女是木灵根中品下级土灵根下品上级,虽然有庞脉脉专美于前,四人还是挺满意的,端木无伤说,这个少女是天生做灵植师的材料,虽然灵根天赋不算十分高,但也不算低,在宗门里住着,为宗门种植灵药仙草,很有用处。 两个月后,他们一行七人回到了合一宗。 被派出检测灵根筛选弟子的数百弟子,在这几天纷纷回来交任务,可以看到天空中不时有各色灵光如流星般滑过,倏忽不见,景色动人。 端木无伤发出一声类似鸣镝的声音,七人也降下云头。 连续飞行六七个小时,也就是三个多时辰,据庞脉脉粗略估测飞行距离超过四千公里,端木无伤的扇子上带着小姑娘和阿瓜两人,倒是没觉得如何累,只是神色有点麻木,风流倜傥状有点难以为继;而林盼儿和袁雅二人却是反倒脸色苍白得很了,——长途飞行对于灵力损耗不小。 端木无伤的扇子降到了半空,离地大约一米,就把灵力一收,小姑娘和阿瓜最近都被他摔惯了,立即跳跃动作着陆,完全不像一开始会摔个狗□□。 赵千行反手抓住了庞脉脉抓在他腰间(虽然历经两个月,号称不是恐高症患者的庞脉脉依然没有克服这个坏习惯)的手的腕部,将飞剑收起,稳稳落地。之前他也是像端木无伤收取扇子那样收取飞剑的,然而更高……在庞脉脉连续三次摔伤,并且坚持用充满怨念的目光盯住他之后,他终于培养出了这简直是硕果仅存的一项近乎绅士的好习惯。 庞脉脉从口头和心里表示感激,同时坚定了一点信念:只要坚持,大部分男人都能培育成好男人。 然而七人都进了山了,庞脉脉依然没有看到这座山和别的荒山有什么区别,因是冬天,草枯树衰,景色也着实不怎么样。 七人由端木无伤领队,朝着山坡下面走去。 庞脉脉和另外两位凡人孩子都很诧异,山坡下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因为枯水期而“清”可见底的小溪,连山涧都算不上。 当然,他们三个都乖乖选择了不问,跟着走。 到了小溪边,有另外两列彩色流光也纷纷降落在山坡上,各有三四道至五六道流光不等。 端木无伤他们都回首站住,只见□□个人在流光之后站在山坡上,有人和袁雅林盼儿一样骑着纸鹤,有人用飞剑,有人骑在葫芦上,有一个老头还收起来一只巨大的蜻蜓,明显是活的,看得庞脉脉他们眼睛都直了。 尤其是阿瓜,再也忍不住,指着那边结结巴巴说:“好,好大的蜻蜓……” “白玉翠须巨蜻蜓,”袁雅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用眼馋,以你的资质,以后够呛能弄到,虽然只是二阶妖兽。” 庞脉脉其实也很震惊,蜻蜓其实是蛮凶猛的食肉动物,这么大的蜻蜓,虽然看着挺漂亮,吃个把人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这种妖兽不知道生活在哪里,数量多不多,危不危险。 那边老头已经和他们打招呼,颇为恭敬地也是管端木无伤叫师叔,端木无伤很矜持地点点头,扇子在手中收拢,动作十分洒脱,口中淡淡叫他:“牛管事。” 唔,这应该是因为牛管事比端木无伤要低一个境界吧?说不定年龄也比他小呢,修士看不出年龄,说不定端木无伤已经好几百岁了。——虽然看他的成熟度和沉稳度很不像。 而另外一个看上去才十三四岁的少女倒是管赵千行叫“师兄”。 赵千行装酷成习惯,只是微微颌首,十分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并不理会。少女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这两拨自然也是出去筛选门人的,他们一拨毫无所获,另一拨找到了一个四岁的孩子是有灵根的,但是三系下品灵根,所以对于端木无伤这组的大收获简直是各种羡慕嫉妒恨。 一个二十四五岁模样的女修士对袁雅说:“袁师妹好运气啊,和端木师叔在一组,这次一定能够得到不菲奖赏。”好像找到三个有灵根的弟子完全是因为端木无伤一样。 袁雅却叹口气说:“再如何大的功劳也不会是进入内院,我的灵根就这样了。能得赏赐功法就已经是喜出望外了。”这倒是好强的袁雅第一次承认自己天赋差。 林盼儿却微微露出喜色。 庞脉脉悄然旁观,知道林盼儿肯定不是因为袁雅天赋差才露出喜色,那就是:很可能林盼儿会因此能入内院? 那□□人和他们七人会合,一起来到小溪旁边,端木无伤拿起腰间一枚八卦模样的令牌投入水中,小溪里水花翻涌,一朵浪花变成鲤鱼模样衔着令牌上来,还用尾巴扑打着水花,很是逼真。 然后那水花鲤鱼还口吐人言:“端木师叔回来了。” 是男孩嫩嫩又清亮的声音,很可爱。 这时另外两拨人也各自扔过去一个令牌,鲤鱼以矫健的动作凌空接住令牌,三枚令牌全部衔在口中,尾巴又是一甩,一个金色光圈就如同涟漪一般从它尾部诞生,慢慢扩大,最终和紫禁城的大门差不多大。 于是众人又纷纷上坐骑的上坐骑,上飞剑法宝的上飞剑法宝,朝着那金色光圈内飞去。 就像上次突破村子的无形屏障一样,庞脉脉站在赵千行飞剑上,越过金色光圈的一瞬,仿佛也是越过了一次无形的什么东西。 那一瞬间,简单地说,是春风拂面。具体地说,在那一刻,温度,湿度,季节,空气,全都变了。 庞脉脉忍不住舒适地深深吸了口气,觉得全身都舒展了。 这种感觉,怎样形容呢?就好似……离水后又重新回到了水中的鱼。 又好像累了一天泡个热水澡,入水时那一瞬的感觉。 袁雅不远处一个十七八岁也是骑纸鹤的少女舒展了一下双臂,惬意地说:“还是宗门里好啊,灵气充沛,唔,总算是回来了!” 其余人虽然没说什么,却或多或少,不同程度地表露出了舒适感。 而此时,合一宗的全貌也展现在了庞脉脉眼前。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自古以来,世人对仙人居所的向往揣测和歌颂就不曾断过。 这里气候如春,鲜花似锦,远树近草,犹如深浅浓淡不同的碧玉,观之心旷神怡。群峰林立,层峦叠嶂,奇峰异石,各有各的美。而宫宇殿堂,洒落其中,有的巍峨雄壮,盘踞群山之颠,有的秀美可爱,隐在山谷之下,有的风骨标高,不羁一格,洒然立于山腰,果真是人间仙境,仙家之居。 林盼儿指着最高处十分雄壮的主殿说:“那主峰上最高的是凌霄殿,是咱们宗门的主殿,后面有十二阁,有的藏经书,有的藏法器,有的藏丹药,有的议事,有的授课,有的是戒律阁,还有掌门一脉和主峰长老们日常所居。” 又指着周围说,“其余咱们宗门还有九次峰,拱卫主峰,是宗门内其余的支脉,其中五峰属于外门,四峰属于内门。你看那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都是外峰,清清静静的,则是内峰。” 庞脉脉定睛一看,果然最大的五峰在最外围,大都是人来人往的,天空中不时有各色流光飞过,但是再往里圈,就几乎看不到什么流光飞过了。 里头的小山峰大都不很大,有的甚至要林盼儿指出来她才能看出来那也算是一座山峰,有一处内峰甚至上面只有几座隐约的竹楼。 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圆脸少年,上来就先笑嘻嘻对着端木无伤叫师叔,又赶紧叫赵千行师叔,然后跟牛管事打招呼,这才跟其余的人招呼。 他的声音跟刚才那朵浪花鲤鱼的声音一模一样。庞脉脉忍不住睁大眼睛看着他,至于其余三个比她小的孩子当然更是满脸好奇。 其中跟袁雅搭过话的那个女子被他叫做“洪师姐”,洪师姐斜睨他一眼:“不敢,您贵人眼高,招呼端木师叔赵师叔牛管事他们就行了,我们小人物哪里当得起。” 旁边的女修士轻轻拉了她一把,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庞脉脉微微笑地看着,觉得修士们和大学宿舍里的女同学区别也不很大。 并不是修了仙就不染尘埃呢。 一样是贪嗔痴妄。 也许因为引气期的修士不过是刚刚脱离凡人的底层修士。 圆脸少年把他们引到山门处,这里有一片建筑群,想必是看门值班和一些管事们处理事情的地方,他们一路进去,来来回回有许多修士,各色各样的都有,大都会十分恭敬地叫端木无伤师叔,而赵千行则仅有六成几率被认出来招呼。 他们进了一间后殿厢房,三批人各拿出一个玉牌来交任务,端木无伤肃然说:“舟济峰端木无伤及三位同门,领取招募弟子的任务,招得有灵根者三位,上中下品各一。” 面前一个面孔圆圆的中年模样的修士露出微笑来:“端木师弟果然能干,真是为舟济峰争光啊。” 另外两批人也都纷纷上前交代自己的任务,自然不会得到这么好的评价。 那个管事的修士被叫做“侯管事”,但是他虽然看着比年老的牛管事年轻些,地位却显然更高一些,而且修为也明显更高,至少他是管端木无伤叫师弟,而牛管事则叫端木无伤师叔。 端木无伤的修为是化炁期,那么应该是说明侯管事也是化炁期,而牛管事却不是,应该还在引气期。 侯管事记录了庞脉脉等四人的姓名年龄和灵根情况,然后就叮嘱手下的小修士和童子们安排四人暂时住所。 “庞姑娘住在摘星院,”侯管事说,“这姑娘去清平居,男孩子去大院,这孩子还小,要不然就让洪师侄先带着她吧。” 刚才还挺刺头的洪师姐,此刻却颇为温和地答应了。 等从侯管事所在的房子出来,站到院子里,庞脉脉看到端木无伤他们转身的样子,突然意识到这四个相处了两个月的修士就要和她告别了。 第10章 入门 庞脉脉因为自己骤然的领悟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端木无伤转过来看着她,微微一笑,说:“庞姑娘,咱们要暂时道别了。”指指旁边一个皮肤微黑的年轻修士说,“他会送你去摘星院。那里环境很好,你暂时住那里,过几天会有入门仪式,到时自然会有新的正式安排。” 想了想又掏出几张黄色的纸,递给阿瓜和那个土木双系的小姑娘,说:“认识一回,你们以后也要踏上修炼之路,也算是缘分,这是师叔送给你们的。”说着给那两人一人三张黄纸。 庞脉脉在一旁看着,比32开略小,黄色说不出材质的纸上,画着两种不同红色的奇怪符号。 显然,这应该就是符! 传说中一旦用出就会起到奇异作用的神奇的纸片…… 端木无伤却没有给庞脉脉,他微微一笑说:“庞姑娘用不上这些,等你正式入门,我自然还要送一份礼。” 袁雅忍不住冷笑着开口说:“端木师叔就是大方,入门遇到端木师叔真是走运。” 林盼儿则微微一笑,上前拉住庞脉脉的手塞给她一只小小纸鹤,说:“庞师妹,我们过两日便要再见的,你若是怕闷或有什么事情找我,就拿这只纸鹤给我传信,你只要对着纸鹤说出要对我说的话,扔出窗去就行。” 庞脉脉本就不大喜欢这两位女修士,袁雅的性格是比她差一点的踩死,比她好一点的嫉妒死,而林盼儿则是颇为典型的绿茶婊,都不是和她同路人。 所以她微微一笑答应了,收下了纸鹤,然后却不由自主把目光投向把自己带出村子,一路上捎着自己的赵千行。 虽然他拒人千里之外,虽然和他说的话是四个人中最少的,庞脉脉却也算得到他一路照应,情感上比别人竟是要亲近些。 赵千行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看了她一眼,冷静的目光沁凉如水。然后他转身上了飞剑,竟是第一个走了。 庞脉脉虽然性情算是好的,也忍不住张口结舌,在心里暗骂赵千行无情,无情也罢了,难道非要用不讲起码的礼节来彰显自己的酷? 其余人也纷纷飞走,不一会儿,就是剩下两个接引弟子和他们三个新入门的凡人了——那个四岁小姑娘也被带走了。 飞走的方向还不一致,端木无伤,赵千行和那个叫师兄的小姑娘分别朝着内院三个小山峰飞过去,而其余人则纷纷朝着外院五峰而去。 院子里的接引弟子中那个黑瘦的对庞脉脉笑眯眯说:“庞师妹对吗,以后还请你多照应。” 庞脉脉连忙客气还礼,“哪里哪里,太客气了这位师兄。” 那黑瘦弟子对另一个说:“张师弟,这两个孩子你带着去清平院和大院。” 另一弟子答应了,于是他们又分为两拨。 黑瘦弟子的赶路方法又和之前的大伙儿不一样,他朝脚上贴了两张符,又给庞脉脉小腿上也贴了两张符,就拉着她走。 庞脉脉被他牵着,感觉双腿好像不是自己的,周围景色刷刷往后退,自己却根本不费力。 这感觉比天上飞还要神奇,毕竟飞天对于现代人而言还是有滑翔机之类可以类比,而这神行符却是好似凭空缩地成寸一般。 摘星院的名称好听,环境也不错,庞脉脉暗自揣测,这估计是给灵根不错的初入门弟子待的。 摘星院地方不大,但也有错落十几处小楼院舍,庞脉脉被分派到一处叫做“杏雨斋”的小院子,院子很小,只有三间正房,大都是木结构,比较有趣的是屋基是高高的木台,有点和式的风格,但是屋子本身自然不是和式的,而是传统的中国古典建筑,重檐灰瓦,原木柱廊未曾上漆,雕花窗棂也是比较简约的线条,里头光线不错,在中式古典建筑里算得上是轩敞明亮。 庞脉脉看得颇为满意,但是一想到自己不过在这住几天而已,就没了布置的兴致。 黑皮师兄告诉她,摘星院里目前只住了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子,是合一宗一位长老的直系后代,还有一对双胞胎小姑娘,是一个合一宗战死的弟子的亲生女儿,被宗门救回来的。 “不过,这次开山门肯定是庞师妹你的天赋最高了。”黑皮师兄眨眨眼睛说。 庞脉脉就此安顿下来,食物有专人送来,虽说不上如何丰盛,也是有些精致的,而且大都是她不曾吃过的,苦味的食物不少,什么黄精茯苓之类的,据说都是为了排除体内吃五谷肉食等积累的杂质。 修行的法门,即使是最简单的,庞脉脉也不曾接触过,倒不是端木无伤等人藏私不肯先教她一点,他们也跟她解释过,进入宗门拜师,然后会得到最适合自己的功法,否则别人胡乱传授的,不但是没用,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最好的方法,自然是耐心等待。 于是庞脉脉在摘星院里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坐在檐下木台上吹吹风,喝喝灵茶,日子惬意万分。 闲来无事,她会想起她穿越前后的事情,担心那个世界的事情,也会想起那村子的护罩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受了一年多的罪……以及,在郭铁匠家得到的那枚铁片。 有时她拿出来贴在额头上,但是这段时间里没有做梦,脑海里也并没有得到更多的信息,如果不是她确确切切的脑海里多了很多她不可能具有的知识技巧,她简直都要觉得那些天只是一场梦了。 仔细算算,得到铁牌之后,大概梦到了七八次,集中在前三个月里,后来就没有了。 莫非这就是铁牌里所有内容么? 她虽然在摘星院里呆了三天没出去,倒也不觉得很闷,自然也没有动用林盼儿塞给她的那只传信小纸鹤。反倒是林盼儿不请自来,过来看了她一次。 不过是略微聊了聊一些修炼的杂闻,林盼儿很懂得看人脸色下菜,挑些她不懂的事情以及会引起她好奇的事情来说,这一个时辰闲聊倒也颇为有趣。 再者又一次,大概是那两个双胞胎小姑娘中的一个,约莫才七八岁,梳着双丫髻,穿着粉色裙袄,腰里还有流苏玉佩,头上系了明珠,小脸粉嘟嘟的。庞脉脉还第一次看到这种小号的古代仕女,和她想象中的小孤女一点都不一样,想起来自己在那村里的落魄时候样子,简直是云泥之别。 她觉得小姑娘很萌,还和颜悦色和她打招呼,不过小姑娘却睁大眼睛,一脸戒备看着她,没有理会她的示好。 三天后就是入门仪式,到了这一天,出去招募有灵根的凡人的合一宗诸位弟子们已经纷纷回来,于是这日午时举行入门仪式。 因为不是平时一个两个弟子入门,而是一次大量弟子的集体入门仪式,所以规模比较大。 庞脉脉是被端木无伤来接入主峰的,主峰正殿自然只有预备入内院的弟子们才得进入,其余带回来的几十个灵根寻常的弟子是入外院的,他们只能跪在正殿之外参加。 正殿很雄伟,远比故宫几个大殿面积加起来还要大,周围也有白雾缭绕,虽然没有86版西游记里的天宫那么夸张的白雾,但是也很明显,雕饰不多,隐约成八个方位,花纹看不懂,但是看多了隐隐有些头晕,甚至觉得心生敬畏,庞脉脉怀疑可能这里有个什么阵法。 左右略看了看,正殿里除了几个接引者,此次入门弟子大概也就是摘星院里那几个,她自己;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姑娘;一个一身白衣镶红边的男孩,大约十二三岁,生得俊秀,一看到端木无伤就眼睛一亮,叫:“端木叔叔!” 带着他的是一个女修士,也跟端木无伤点头为礼。 端木无伤朝那男孩笑了笑,说:“宋小三,今年你都要加入宗门了。” 男孩做了个鬼脸,因为所处的环境,熟人也不便大声或长时间交谈,这男孩子虽年幼又有些骄纵,却也不敢大声说话。 除了这几人,还有一个十四五岁,脸膛黝黑的乡下男孩和一个看着明显就是修士的三十多岁模样的男人。 一开始庞脉脉以为那男人也是合一宗弟子,后来见他管一个穿道袍的少年男子叫“瞿兄”,又不住问他“瞿兄建议我去哪一峰?”“不知道瞿兄那峰还缺不缺人?”等等,窃窃私语。 庞脉脉估计这是一个被拉拢进来的修士。 小说里一般说散修要进宗门很难,进了也难入内门,这里倒是不一样。 过了一会儿,突然听到悠远的钟声响起,大家不约而同,停止私语,肃然而立,连庞脉脉也顿时觉得有点紧张起来。一个模样清瘦,留着三缕长须的道士模样的中年人仿佛突然一般出现在上面正座处。 他淡然而立,好像一直便是站在那里的,只是大家一直没发现他而已。然而他一旦站在那里,一切便有了不同,这殿宇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那些沉浸在历史,在岁月里的点滴仿佛扑面而来。 由不得人不肃然起敬。 弟子们恭声说:“掌门。” 殿外的外门弟子们也跟随相应,声音隆隆,颇为壮观。 立在高处的掌门人双手背后,开口说话,他声音并不响,然而所有人都觉得他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平和,淡然。 庞脉脉文言文水平只能说凑活,不大听得懂他一番话,不过大概意思就是大家能入合一宗是缘分,希望大家都珍惜。还有修道一途,与天争命,一路不知有多少艰难险阻,但愿大家能如那九死一生的鲤鱼,最终保得性命,还能跃入龙门。 掌门发言很短,几句话说完,他甚至没有多看新弟子们一眼,就直接隐退了。 真的是瞬间隐退,一下子消失在当下。 庞脉脉简直怀疑刚才的人只是投影。 然后才走出来几个男女老少媸妍不等,但都有种说不出来的引人注目的气质的修士,端木无伤等弟子都执礼口称“长老”。 第11章 传功阁 长老们开口询问弟子的情况,有的态度温和,有的淡淡的,反应特别不一样。 然后一个看上去急性子的女修士,外表不过二十七八岁模样,当然庞脉脉知道她的真实年龄肯定是二十七八岁的好几十倍——,她说:“本门弟子入门仪式向来简洁,一会儿你们祭拜一下天地,然后就可以去传功阁了。” 祭殿就在凌霄大殿的后面,规模大小与大殿相差无几,整个殿宇均是黑色,有的地方鎏金,而基座台阶则均为汉白玉一样的玉石所筑。门前两尊石头雕的异兽,却不是狮子貔貅之流,庞脉脉看不出是什么。 黑白的强烈对比延续到了殿内,显得肃穆冰冷而又很有冲击性,正上方供位所供的是很像阴阳图的一个图案,但是好像旋转了九十度,上白下黑,长老们介绍中隐约说这是表示天地的意思。 庞脉脉忍不住想,天地不应该是玄黄二色吗?看来这个世界的很多观念和自己的世界还是很有区别的。 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青衣长老念了一段简直可以称作俪文的东西,庞脉脉几乎完全没有听懂,只知道跟着磕头,整个仪式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确实还不算特别累人。 紧接着另一个长老宣布下一步就要去传功阁了,庞脉脉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兴奋起来,那个三十多岁的散修模样的修士在一边搓手,脸上的激动之色难以掩饰;而那个十二三岁白衣镶红边的宋姓少年和两个小姑娘则是一脸的跃跃欲试;也唯有她自己和那个乡下模样的少年有点茫然了。 跟着众人继续往后走,这次走了很远,没人用法术,都是两条腿步行。 一路上的山景配合古典的亭台楼阁,若不是白雾缭绕,时有仙禽异兽飞过,路有奇花异草,庞脉脉都要以为自己是在游览某个古代名胜景点了。 最后在一个不新也不旧,不大也不小,看起来毫无特色的紫顶三层楼阁前停下。 楼上匾额确实写了“传功阁”三个字。 意外的是,阁楼前还等了十余人,其中就有林盼儿。 庞脉脉想了想,就明白了:这应该是此次被录入内门的外门弟子。 他们已经加入了门派,自然不会参加入门典礼。而进入内门,就要来挑选功法,而不是使用外门的大路货修炼了。 人群中林盼儿还朝她眨眨眼睛,笑了笑。 刚才说话的长老站出来,对大家说:“稍后尔等进入传功阁,须谨言慎行,心怀敬畏,内蕴虔诚,也不要东张西望,不要过于紧张,淡定面对异象,方可挑选出最适合自己的功法。” 众弟子齐声恭敬应“是”。 庞脉脉有点不解,但也把这话当做了官腔套话,并没有太过留意。 首先进入的是成功升入内门的外门弟子们,他们每人仅仅只进去一盏茶的时间就出来了,绝大部分出来时都满脸喜色,偶尔有个把人略有不足。并且会有人和认识的人招呼,互相低声询问些什么。 林盼儿是第七个进去的,也是一盏茶时间便出来了,出来时带着喜色,此时场中气氛因为三不五群的窃窃私语已经颇为宽松,长老们也不管,弟子们胆子就大了,林盼儿悄悄走到了庞脉脉和端木无伤的身边,低声叫:“脉脉。” 庞脉脉转身礼貌性朝她微笑,端木无伤在一边问:“得了什么功法?” 林盼儿笑着说:“得了一本黄道素女诀和炼石经。” 端木无伤“哦”了一声,说:“运气不错,这两本都是上品典籍。” 林盼儿笑容里有掩不住的自得,虽然依然温柔,“盼儿只是土系中品灵根,自以为此生恐怕大道难期,想不到还有气运临体的一天,这都是托了师叔的福,才能这次立下功劳,得以进入内门。”语气诚挚,水眸迷蒙,望着端木无伤。 端木无伤不愧是修士中的修二代贵公子,大概经历多了这阵仗,脸色眼神一概无变化,依然微笑说:“林师侄客气了。” 林盼儿目光中受伤一掠而过,就温柔伤感地低下了头。 庞脉脉看着她清秀的鬟髻,低头时尖尖的下巴,婷婷的侧影,心想这和以前工作时自己组那个千方百计吊富二代的绿茶婊的段数何等一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修士也不容易……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 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林盼儿如何吊修二代师叔,也不是修二代贵公子端木无伤如何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现在的重点是传功阁! 听起来,似乎到传功阁里挑选功法典籍不是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不是随便挑的,而是随机的! 只是不知道这如何随机…… 她还在考虑要不要开口问,端木无伤已经温声对她说,“莫急,庞师侄,你进去就明白了,平心静气,自然即可,无须想太多。把手放到每一本书上都要静心,都要想着放开心房去感应它,才会有更多机会。” 庞脉脉点头应是,可什么叫每一本书上?传功阁那么多书,怎么能放得过来?难道进去的每一个人都要这么折腾?那又怎会那么快呢?难道里头有什么控制时间流速的法术? 她知道此刻不是细问的时候,既然端木无伤说进去就知道了,那应该不会对一般人产生多大难度,所以她一边细细思度,一边还是作端衣肃冠状等待,林盼儿看着她仪容端肃矜持,忍不住轻声说:“庞师妹,你被拐卖之前多大了?小时候一定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吧?” 庞脉脉看她一眼,觉得这位比自己入门早多了的师姐真心是世俗味道太浓了,问的话都叫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过了三四个人,外门升入内门的弟子就都进了一遍传功阁了,开始轮到他们几个这次新入门的弟子。 出乎意料的是,第一个被点名入内的就是庞脉脉。 庞脉脉几乎是在众人欣羡的目光中进去的。 宗门中谁都知道,从外门升入内门的弟子,天资自然是不能和直入内门的弟子比的,虽然说历来外门升内门的弟子中也不乏有很有出息的,甚至有过问鼎元婴大道之辈,但终究还是内门弟子的成功率更高,结丹元婴者更多。 外门弟子升入内门,怎样也是要被歧视的,就像很多一流名校,本科直升本校研究生的同学总是对外校考入的研究生同学有一种天然优越感。 而内门弟子们入门进传功阁的顺序,则说明了天赋高低和受重视程度。 庞脉脉并不知道这一点,那个女长老只是对她点了点头,说:“去吧。”言辞甚是温和。 庞脉脉天赋之佳,自然是受到宗门重视的,但是宗门也不会因此把她捧上天,捧杀并不利于弟子们成长。 何况庞脉脉虽然天份十分好,但也没好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地,别的不说,三十多年前入门的赵千行,天赋就更胜她一筹,这次赵千行主动请缨也接受了招募新弟子的任务,以他一贯冷漠低调不喜欢出风头,很少出现在门派弟子们面前,也不跟别人一起做任务的风格,宗门高层还颇为惊讶。更没想到他第一次出马,就为宗门招募回一个天赋如此之好的女弟子回来。 不过,庞脉脉的天资比起赵千行还略微低了一点这点倒不用说,毕竟对于这些拥有上品上级灵根的天才们来说,主灵根的高低才是起决定作用的,然而庞脉脉是女子,注定是比男弟子要弱势一些,在斗法能力上,女弟子总是无法和男弟子相比。 就说这位门中仅有的女长老本人,幼时也是天赋异禀,更加上性格争强好胜,杀伐果断,才有今日成就,要照她的话说,“女子性情温柔能够有大成的不是没有,你得有崇真太上长老郭浅浅的运气方可,不但有个好师傅,还得有个好哥哥。”所以当她此刻看着庞脉脉裙裾微扬下小巧的玉色仙履一步步走上那白色的玉石阶梯,心里想的是,这是自己这辈子第几次看到天资傲人的女弟子入门了?她们后来都怎样了?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将来又能走到哪一步? 庞脉脉自然不知道旁边一位长老的心理活动,对她来说,一个修真门派的长老,还是太过遥远的事情,要不是有之前一两年的痛苦经历打底,这样的场景,她甚至都会觉得自己现在是在玩一个玄幻游戏。 然而她真切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不仅仅是自己掐一下会痛,不仅仅是因为自己会饿会渴会内急,这一切都是活生生的,这些动动手就能生云起火,放出剑就能飞天遁地的“人”都是活生生的,他们有喜怒哀乐,有小心思,有骄傲有沮丧有算计,她站在这里,和当时刚刚工作站在一帮同事之间,并没有任何区别,她一样会揣测这些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一样会想,我在这样一群人当中,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么? 她穿着门派发放的“踏云履”的脚踩在了据说叫做“白晶南玉”的石头做的台阶上,“踏云履”只是很低级的法器,但也只是内门弟子有,制式一致,作用是不惧冷暖,不沾尘埃,还能增加一点行走速度,走起来会觉得自己飘飘欲仙。 周围的目光有羡慕有嫉妒有平静有冷漠有沉吟,庞脉脉全然都不曾注意,她的心思放在这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传功阁紫檀色镶嵌了奇怪的金色花纹的门上。 中式的门,类似一些古代的塔,然而花纹很奇怪,恐怕也是什么阵法符号,她的手能直接碰触吗? 她小心地伸出手来,轻轻放在金色的门环上,这门环颜色大概是配门上金色符号的,单看还算和谐,但是配合这普通而古典的建筑,就显得过于华丽和高调。 她甚至没有推也没有拉,只是把手放上去,似乎是为了让这个门环认识自己一下,同时知道自己没有恶意。 这是她对待动物的方式,不熟悉的动物,她一般都会先慢慢伸手,以人家能够看清的缓慢速度,把手不远不近放在人家鼻子底下,靠近嘴的位置,这样是表示,我没有恶意,不会咬你,也不怕你咬。 这招以前都很有用,就算偶尔被咬了,一般动物也是试探性的,不会咬得很重,这时候更加不能挣扎大叫,而是继续保持原状,动物们自己就会松开口。 门环当然不是动物,虽然上面雕刻了一只庞脉脉不认识的兽头,显然这兽头也是不会咬人的。然而不知道是因为她潜意识里觉得这传功阁很神奇,又或者只是这兽头太逼真,她下意识就这样做了。 而这门环竟然真的触手是温的! 也许不是温的,只是没有一般物体这么凉。 她甚至感觉到有类似动物鼻子喷气的一点小小声音,又好像是很不易察觉的笑声。 然后,门就开了。 她发誓自己根本没有推动! 庞脉脉怔了一会儿,才踏足进去。 乍一进去,她又愣了一下。 因为传功阁里头的空间,比她预想的要小很多。 一个人平时潜意识里,有很多潜藏的思维,评估,判断,可能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比如你走进一个屋子之前,应该潜意识里就会凭外观经验判断出里面的大致大小,而等你进去,发现里面和你的判断差别很大时,你会下意识寻找通道和门,因为你会判断这里面应该是隔断了。 这些下意识的动作,几乎都是一瞬间的。 比如庞脉脉此时,就是这么做的。 她根据传功阁的外观大小,判断里面的面积不会小于一个正常的五星级酒店的大堂,但是等她进去之后,就发现里面完全不同。 当然也可能是隔断的。她甚至还设想出一个古代版图书馆的正常模样。 里面的空间,以她的目测,不超过三四十平米,而且没有任何的门,隔断和通道。 除了没有一张床,这里简直就有点像一间古代闺房。 或者,这也许就是一间用料摆设布置颇具水准的,称得上别致的古代书房。 其实审美有一定水准的人都知道,要精致很容易,难的是别致。 所谓别致,就是要与众不同,独出心裁,这是需要天资和灵感的。 她面前的小屋,是非常有安全感,很温暖的一个屋子,同时也很别致。 因为这个世界是类似于古代的,这里不可能出现现代的家居,但是也和一般古代的陈设很不同。 入门就是乳白色的长毛裘皮地毯,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毛,一直铺到了内室。内室和外室之间,悬垂着绣着浅淡云纹的月白色丝绸帷幕,现在是拢起的,系着八宝璎珞流苏,所以内室什么都可以一目了然。 外室除了边上一排柜子,一条长几,没太多东西,柜子是紫檀木的,不是多宝格,而是类似于大衣柜那样有门的,有很多小门和抽屉拉手,对了,很像中药房那种,但是要精美许多,而且每一格都不一样,有的大,有的小,有的是抽屉,有的是门,格外奇特的是每一个拉手都不一样,有的古朴有的精美,看似杂乱无章,却非常和谐,这种凌乱配合着精致古雅的雕刻,显出一种异于寻常而令人印象深刻的美。 大多数人只要看过一眼,就不会忘记。 但庞脉脉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它。 因为外室最中间的地上,有一个紫金炉。 长毛地毯在这里消失,空出一圈,似乎怕火星点燃它。这个紫金炉样式有点像西游记里太上老君炼孙猴子的那个炉,但是小了很多,大约,嗯,比恭桶还要小一点…… 庞脉脉为了自己的比喻暗自羞愧了一下。 这个紫金炉上没有纹饰,只有两端的柄是两个兽头,兽嘴里垂下两个铜环。 整个炉子显出一种古朴的精致,一眼看上去就不是凡物。 不过这个大小有点奇葩,说它是炼丹炉,未免小了点;说它是香炉,又未免太大……真是令人费解。 外室除了柜子,长几和这个炉,就只有另外一面墙上,琳琅满目地挂满了东西,有刀剑,弓箭,也有项链,配饰,甚至还有些动物的骨头,角,爪,还有些轻纱,成把的羽毛,小小一面墙,挂得满满当当。 如果这是装饰用的,庞脉脉不得不承认,这种装饰风格相当……后现代。 但是她看了却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内室比外室要正常许多,雕刻风格简洁风雅的紫檀木案,舒适的靠背椅,刺绣精美用料考究的引枕和椅垫……甚至在案前还有笔架,笔洗,镇纸等物,无一不是精品。 而案上还放了一摞书。 第12章 功法 书。 庞脉脉凝视着案上。 终于发现了书了。 她当然记得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柜子,鼎炉,墙上的装饰,她虽然好奇,却一个都没敢碰,童话故事里有太多关于考验和诱惑的内容。 但是,书,正是她来这里的目的和主题吧? 她轻轻迈步,朝案边走去。 那案上的书,一共五卷。 片刻后,它们已经被庞脉脉抓在了手中。 走过来的途中,当然是没有任何危险和陷阱的。这里并不是一个要用危险考验弟子的地方。 而这五本书,就真的简简单单被庞脉脉这样拿到了手,好像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五本书一样。 她努力翻阅,发现这五本书里一个字也没有,她甚至连这五本书的名字都没看到。并不是说这五本书里的字看不懂,也不是说这五本书里没有字,她知道上面有字,她就是看不清楚,这就像……对了,就像那时候她在山洞里,怎样也看不清那黑衣男子的脸一般。 一定是一种法术吧? 她想起林盼儿说起自己的两本书时骄傲的眼神,心里略感焦躁。但是转念一想,便静下心来,闭上眼睛,把手放在第一本书的上面。 就像当时把手放在门环上,平静,善意,开放地释放自我。 如果她已经开始修仙,就会明白此刻她所做的,正是放出神识,而且是在维持一个平和稳定温柔的状态来释放神识,这本来不是一个初入门者应该有的状态,因为初入门者接触到神识已经不易,要能够释放体外,往往需要竭尽全力,所以很难保持平和温柔,庞脉脉却是误打误撞,已经无师自通。 不过片刻,她闭着眼的黑暗世界里,都感觉到手里的那本书在慢慢绽放光芒,一种绚烂但是并不耀眼的朱红色光辉,红色越来越深,宛如火焰。 然后她看见了四个字,《元融真法》,紧接着便有大量信息硬生生涌入她脑海,她就好像被反刍的鹦鹉幼雏,大量的食物灌入,都来不及吞咽,这种感觉真是……又快乐又痛苦。 她耗费了好一会了才喘过气来。 当然不是说她学会了这本典籍,而是这些内容存在她识海之中,慢慢以后就能逐步学会和消化。 她怕时间不够,又去尝试第二本,可这本无论她如何闭目凝神冥想,都没有反应。 她咬咬牙,又去尝试第三本,这本却非常快,几乎她一闭眼,就看到了这本书乳白色的温和光芒,《养炁决》三个字类似柳体,飘逸温和,内容也不多,没有第一本书那么让人喘不过气来。 而且字句有一些地方非常浅显易懂,她几乎是接受信息的同时心中已经略有所悟。 这让她心里安稳平和了很多,接下来去触摸第四本已经比较看淡得失之心,这第三本发出非常耀目的金色光芒,而且威严强大锋锐,让人心中的阴暗都无法隐藏,三个字的名字《雷炎剑》也充分说明了这本典籍的内容。 这本书虽来势汹汹,但是内容也不很多,比养炁诀多,却连元融真法的一半内容都不到。 不过其内容很是艰深。 到手了三本功法,庞脉脉觉得基本就到这儿了,之前林盼儿说过,传功阁里一般人都是得到两本功法,一本心法和一本法术类功法,有人会是三本,这是在某方面有天赋的人,会得到相关秘籍,一般是阵法符箓炼丹炼器等,但很罕见,只有真正在这些方面很有天赋的人才会得到。 并不是说没有得到三本书的人就不能辅修这些,但是却不会有大师级的成就,而得到第三本书的,除了陨落的,基本无一例外都成为了该领域的大师。 庞脉脉觉得自己能拿到三本,显然是祖上烧高香了,所以第五本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把手放了上去,半晌没有反映,她都打算睁开眼收回手了,然而手里的那本书慢慢透出银灰色的剔透润泽的光芒,范围很小,似乎只比书大一圈,就好像她手里拿了一大块灰色水晶或者灰色月光石一样。 更为神奇的是,那书里的内容慢慢渗入她识海,却没有显示书名,渗入的内容和她大脑深处已有的那块黑铁带来的梦境中所获的《点睛》里的内容缓缓交织在一起,就如同红茶里加了奶,棕色和乳白色一开始泾渭分明,渐渐被搅拌在一起,变成了奶茶色。 然后她看到了《点睛赋灵》四个字,并且在一瞬间知道,这本书仍然不是完本,还是残缺不全的。 书里的内容她依然只能接触到开头的一点。 这些进入识海的典籍都是会根据本人的修炼进度慢慢开放的,并不会一眼就能看到底,以免弟子反而走了弯路。 可是庞脉脉很敏锐地意识到,自己恐怕是拿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了。 就看看这个名字! 画龙点睛也就罢了! 还有赋灵! 什么叫赋灵?顾名思义,赋予灵魂或者赋予灵气。 庞脉脉以前看的修真小说,都提到过“器灵”这个概念。如果真的是能让炼出的法宝生成器灵,这该是何等逆天的行为! 好吧,也许她想得太美了,是白日做梦。可就算是额外催生出灵气,那也很不得了了。 庞脉脉出去的时候,已经想好不能说出这本书,就说三本吧。 三本已经很不错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她肯定是明白的。 前人都没听说过拿到四本的,自己不要去出这个风头。 她出来时,发现人群里略有骚动。 无他,她进去的时间太久了。 一般人进去也就是一盏茶时间左右,可她进去已经三倍于此不止,外面的长老们都有点坐不住了。 虽然明知道是不会有危险的。 一看她终于出来,不少人松了口气,端木无伤首先向前一步,问:“如何?你没事吧?” 庞脉脉摇摇头,微笑了一下,表示自己很好哒。 端木无伤又追问:“怎么那么久?你拿到了几本?” 庞脉脉轻声说:“三本。” 人群再次有点骚动。 不是说拿到三本的人一定将来成就在两本的人之上,事实上很多高人并不一定擅长副道,关键还是要看两本功法是什么级别的,要不然拿到两本的林盼儿就不会那么得意了。 但是三本容易出副道大师是众所周知的,而一位副道大师,他不一定斗法能力强,然而对于他周围的家族朋党,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而对于门派,价值更是难以估量。 他们必然会得到门派的资源倾斜。 今天那么多人,庞脉脉是第二个拿到三本书的,另一个是一个今年升入内门的外门弟子,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性修士,他拿到了一本《符箓通典》。但他本来就以符箓见长,早已被看好,而庞脉脉却是意外之喜。 她本来资质就好,现在居然还被发现有专长,这就像大学招了某省状元,发现她还能在大运会上拿名次,简直是太……一举两得一石二鸟物美价廉了。 比她天资略胜一筹的赵千行,是没有副道特长的,本来因为是男子,肯定比她更有价值,现在却是不好说了。 几位长老脸上都止不住浮现出喜色,那位急性子的女长老,已经问了出来:“都是什么书?” 庞脉脉想了想,说:“一本《养炁诀》。” 顿时人群中发生了更大的骚动,外门弟子那边已经有人笑出声来。 林盼儿捂住嘴,眼睛里止不住的笑意。 有个外门弟子干脆开腔笑道:“还以为《养炁诀》这样的大路货只会给我们外门用,想不到传功阁里也有。” 另一人笑着说:“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拿到《养炁诀》的。” “告诉外门的师弟师妹们估计他们都不会拼命要进内门了。” 庞脉脉理解了,估计养炁诀是一本大路得不能再大路的垃圾功法,不过这些人,也太沉不住气了……不过大庭广众被这么多人嘲笑,她也有点脸孔涨红了。 女长老脸色不好看了,大声呵斥:“安静!没规矩的东西!这里是什么地方?再大声喧哗你们就给我滚回外门去!” 大家顿时噤若寒蝉。 一位长老是有权把升入内门的弟子重新踢回外门的。 另一位青年文士模样的长老比较沉得住气,对庞脉脉温言说,“还有两本呢?” 庞脉脉有点无措说:“第二本是《雷炎剑》。” 这时,下面又有一片嗡嗡声,因为顾忌女长老余威,不敢大声议论。 林盼儿放下了手,忍不住小声说:“和赵师叔的一样啊!” 端木无伤脸色不大好看了。 那位文士长老点头说:“你是上品上级火灵根,正好可以修雷法,雷炎剑威力强大,雷焰双杀,剑本金质,正合你的灵根。不错。” 女长老也露出笑意,说:“带你回来的赵千行,恰好也是修习的雷炎剑,是目前门内唯一正在修习此剑的弟子,此剑在本门万法之中威力可排前三,学得此剑的前辈们无一不是斗法厉害无比,你好生修来,无事可向赵千行请教。” “心法和法术都有了,第三本呢?” “是《元融真经》。”庞脉脉轻声说。 这下弟子们没呆,长老们却全都呆了。 端木无伤愣了楞,朝长老中看上去最年长的一位询问:“张长老,《元融真经》是不是那本……” 张长老回过神来,面露激动之色:“不是那本是什么!当年元融真君是名震六界的炼器大师,两千三百多年前的琳琅宝山开启,据说里面出现了元融真君的道统,你的先祖九死一生得到了《元融真经》和那座生化鼎,可是却没人能看到里面的内容,当时门内众人争执不下,有认为是赝品的,有认为是真品的,最后掌门做主,把《元融真经》纳入传功阁,才平息了众人争执。想不到竟然有一天它能再次现世!” 女长老目光火热看着庞脉脉:“既然《元融真经》是真的,庞脉脉又得继承此书,我派必能出一位炼器大师,我派兴旺指日可待!” 刚才那青年文士模样的长老点头说:“难怪她还得了一本《养炁诀》,这《元融真经》据说既是炼器秘籍也是心法,里面法术也不少,是元融真君毕生所得,元融真君是天生纯阳火体,火属性爆烈,庞脉脉却是女子,不可能是纯阳火体,也可能承受不了如此暴烈的火法,《养炁诀》虽于斗法全然无用,却最为滋护筋脉,想来是让她打好基础用的。” 端木无伤看着庞脉脉,眼中满是怅然和复杂。 他的先祖惊才羡艳,曾修至元婴后期,为门派立下汗马功劳,他一生牵挂,就是这本《元融真经》,想不到此刻真经出世,却根本不在他后人手中。 他自己带回来的女孩子,却和自己,和赵千行有说不出的冥冥中的联系。 天道难测啊。 而且此女气运,未免太过不凡了。 有了庞脉脉专美于前,后面的人再是如何,也不大受到关注了。 果然也无人再得到三本书了。 略微引起大家注意的,是那个带艺投师的修士,他也得了两本书,心法乏善可陈,法术却是奇特,他得到的是《暗器録》。 修士也玩暗器? 自己不是误入武侠小说吧? 她忍不住望着端木无伤。 端木无伤小声道:“这本典籍好像历史上只出现过一次,却很是厉害。修士用针,镖,飞刀等物,都令人十分难防。” 庞脉脉于是记住了这个修士的名字,史中明。 端木无伤提出送她回摘星院,她自然同意了。 路上没有什么话题可说,庞脉脉闲聊说:“端木师叔,你说那传功阁里为什么那么小呢?为什么会只有里外两间?我总觉得布置摆设还有点脂粉气,像是姑娘家待的地方。” 端木无伤一僵。 然后他苦笑了一下,转过头,一字一顿说:“你,看到了里外两间?还有摆设?” 庞脉脉回答“昂”了一声。 端木无伤看着她黑亮亮水润润的眼睛,再度苦笑,说:“一般人进去,里面什么都没有。” 庞脉脉惊奇了:“那有什么?就是一间空屋子?” “不,是虚空。” 庞脉脉瞪大了眼睛。 “这么说吧,”端木无伤说,“传经阁不会浪费精力为庸才制造场景,凡是进入传经阁有异像的,日后都会有所成就。” 实际上,端木无伤跟赵千行不对付之初,就是因为这五十年来,他们是唯二两位让传功阁化相的弟子,现在又多了一个。 早该想到的吧? 以庞脉脉的天资,就凭她那三本书,传功阁怎会不给她特殊待遇呢? 他琢磨着庞脉脉的描述,回想自己当年进入传功阁的情景。 是一片林木,还有一口清潭,非常美丽又悠闲的情景。 连空气中都充满了灵气。 湿润的草木清香。 舒服极了。 当时自己还觉得传功阁里怎么有这么大一块地方。 想不到到了庞脉脉,就变成区区斗室了。 真是神奇。 他也不想让庞脉脉过于骄傲,就语气很淡,道:“我会禀报宗门内,你就不要跟别人提及了。” 第13章 院系分配 内门弟子在得到了传功阁的典籍传承之后,回到摘星院去等待分配。 分配,自然是指分配到哪一峰去,顺便还有师父的人选。 这个过程大约持续十天。 相比起一切全凭天意人品,随机性很强的传功阁,这个过程可就太复杂了。 以庞脉脉的理解,堪比唐朝时科举考试前学子们四处找人送自己的文集找有声望的人士推荐刷名气值的良苦用心;堪比现代考研从定下目标到上各种培训班最后考试的排除万难百般努力;堪比北京小升初拼爹的暗潮汹涌明争暗斗。 虎有虎路,蛇有蛇道。 实际上,很多人早在几年前就开始谋划了。 有家族背景的自然是动用家族背景,轻松即可得到比较好的去处;没有家族背景但有一技之长的找地方投靠;四处打探每个峰的内在资源,每一位金丹真人的好恶特点,暗自为自己设定好最佳目标和次要目标……找人说项者有之,权力交易者有之,甚至制造偶遇,女修士们更不乏自荐枕席…… “听说那个姓马的今天去了陈真人的洞府门口长跪,号称要跪到陈真人同意为止。”林盼儿例行来摘星院看庞脉脉,一边同她八卦,语气略带不屑。 “会有用吗?”庞脉脉蹙眉。 “哼,”林盼儿语带不屑:“若真是有用,以后大家找个想拜的师傅一跪不就完了?他认为陈真人最心软,会被他打动,可我觉得金丹真人就没有真的心软的。”她纤细娇俏的身体带着裙裾轻轻摇摆着走到窗前,望着外头,喟叹说:“还是摘星院景致好啊。” 庞脉脉微微侧首看着她洁白的面庞,她现在已经知道摘星院是给直入内门的弟子分配师承前居住的,也听得出林盼儿的语气中有着明显的欣羡和不易察觉的妒意。 窗外天边乌云翻滚,风雨欲来,大风吹得树枝猎猎作响,让人不由得担心那刚刚冒出枝头的新绿会不会在这一片狂风暴雨之中折损。 林盼儿打开窗,深深呼吸了一口,突然笑道:“那姓马的可有好戏了,这么大的雷雨,要表示诚心,肯定不能用避水术,哼哼。” 她尖尖的下颌微微扬起,皮肤白得透明,几缕秀发在脸畔吹拂舞动,任谁看了,都要承认她确实有点美貌的资本。 庞脉脉倒了一杯茶,没理会她的幸灾乐祸。 她在脑海中想她那几本功法,尤其是《点睛赋灵》。 这本书既然没有交待,以后拜了师,恐怕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自己修习,可是除了一些特别浅显的小技巧,她还是不能理解丝毫。也许自己应该先学习一些炼器的入门知识。 可惜《元融真经》里也是特别高深的炼器知识,并且还得要从心法修炼起才行。 而要学《元融真经》,听意思还得把《养炁诀》练完。 路漫漫其修远啊。 何况还有难度一定不低的《雷炎剑》。 这么一想,她就不免想到自己未来的师父人选。 加入哪一峰她并不操心,也没有钻天打洞去了解每一峰的势力分配,无论哪一峰势强势弱,以她的毫无根基也是没有挑选余地,从她在那个倒霉村子里的日子就知道了,怎么蹦跶也不过是无根的外来者。 虽然她天资好,也得有人肯投资。 所以现在她连不喜欢的林盼儿都肯稍稍虚与委蛇呢。 没有好家底,就需要好形象。 挑三拣四,左蹿右跳,在那些上位者那里肯定不能留下好印象,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不管什么时候,人们总是喜欢温厚,听话,知恩图报的人。 等她掌握了足够力量,才有资格不加掩饰地自由发挥个性。 人在社会中就是如此,个体与环境,免不了这样无法调和的矛盾,但没有实力时,只能屈从。 庞脉脉这样想,倒不是说她是个心机深沉之辈,她没什么野心,所想要的力量也只是有一天能确保自己大部分时候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不为外物所累,对权力她并无多大兴趣。 她只是了解自己的处境,看得比别人清楚些而已。 要求不高,也是因为她只肯做个体对周围环境的最低的让步,这就像一笔等价交易,你想要成功往上爬,要钱要权力,那肯定就需要卑躬屈膝,需要废寝忘食,需要压缩个人空间,有时还需要出卖点色相……而你只想要足够生活的钱,那就可以按时下班,做点让自己开心的事情,不鸟上司的无理要求,只需要保住自己的工作就行。 但即便如此,在领导心里,你也总不能是个好吃懒做,野心勃勃或者挑事儿精的货色。 这些,庞脉脉从来想得很明白。 她并非不想站到高处,却不想为了站到高处太过委屈了自我。 现在的她,就如同刚刚毕业那会儿,在就职市场上毫无发言权,完全弱势。但是过两年,又不同了。 等到她手里有了一些资源,自然就有讨价还价的底气。 林盼儿转头看向神色淡淡无动于衷的庞脉脉,心里嫉恨忍不住翻滚。 前几个月还是个蓬头垢面的农女! 怎么会那么好运! 看她现在,穿着内门弟子专属的雪白龙纹鱼鳞仙衣,脸色也不复暗黄,黑发如瀑,唇如点朱,本就灵动的黑眸顾盼间多了从容,竟真的是个仙家美人的模样了! 这还不曾开始修练呢! 瞧那慵懒的姿态,不就是天赋过人,又拿到了《元融真经》和《雷炎剑》吗? 已经目中无人了! 林盼儿心中恨恨,却也知道自己并无能耐对付合一宗的明日之星。而自己刻意的攀附,成为了合一宗目前为止和庞脉脉走得最近的弟子,本身已是一种可预期的成功。 当务之急是要维系好这份联系。 于是她的笑容更加真切了。 然而只要一想到自己还在竭尽全力地寻找师承归宿,讨好端木师叔等人,而庞脉脉却在懒洋洋地等待各派系的争夺,便觉得心中终究意难平。 合一宗内门四峰,舟济峰,余芒峰,转乐峰,拓冶峰。 每一峰都有一位元婴道君的存在。 其中舟济峰势力最大,管理宗门的日常事物,不论是招募弟子,调度资源,刑律赏罚,都在舟济峰。端木无伤就在舟济峰,舟济峰的元婴道君,正是端木无伤的祖爷爷。 余芒峰以剑修为主,赵千行就在此峰,以林盼儿的功法路数,肯定不会考虑余芒峰了。 拓冶峰是炼丹师炼器师的天下,跟她更加没关系。 转乐峰把持着合一宗的许多俗务生意,财大气粗,林盼儿对这里也很有兴趣。 修仙讲究财,地,法,侣。 林盼儿深知自己资质并不过人,但觉得自己还是有头脑的,她也知道出去做个管事很有些油水可捞,还是挺适合自己的。 灵石赚得多了,就能多买丹药,丹药自然能弥补自己修炼速度的缺陷,快速增长实力。 最关键还是找到靠山,找个靠谱的师父。 林盼儿悄悄握紧粉拳。 事在人为,自己一定能走到最后,居于人上! 庞脉脉并不知道,此刻在合一宗高层,自己确实引发了争夺。 一般而言,为一个弟子挑选师父,是看他的主功法,最好的当然是同样修习这门功法的师父,如果没有,还可选择可能对他有所佐益和帮助的。 不过在弟子们,自然都希望自己的师父厉害护短好说话外加背景强大。 虽然后来这种师徒甄选混入了越来越多的利益权衡,但是明面上的规则并没有变过。 争夺庞脉脉的主要是余芒峰和拓冶峰,理由很简单,余芒峰有雷炎剑的传承,赵千行还正在修习,而拓冶峰有炼器一脉,庞脉脉得到了《元融真经》,将来十有八九会成为炼器大师。 拓冶峰本来就与舟济峰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自然得到了舟济峰的支持。 余芒峰并不与别的峰有过多的联系,转乐峰此次置身事外,所以最后的结果必然是拓冶峰胜出。 何况余芒峰最大的弱点是他们现在并没有真正在修习雷炎剑的金丹真人,而赵千行年纪还轻,离金丹还有一步之遥,并不能做庞脉脉的师父。 庞脉脉自然不知道这一切背后的隐衷,她得知结果的时候,心里只是想:看来门派还是倾向于让我成为一个炼器师而不是斗法高手。 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没错,雷炎剑虽然厉害,在她一个女人手中未必有最大的发挥,何况她表现出的性格也没有什么好胜好斗的因素。 自然不如一位炼器师对门派重要。 第14章 拜师东院 炼器。 庞脉脉审视这两个字,第一次把它和自己的终身修炼途径联系起来。 《元融真经》。 《点睛赋灵》。 被录入拓冶峰。 一切资源都倾斜在炼器之上。 似乎预兆着自己必然要走上这条路。 自己要做一个炼器师? 庞脉脉沉思着,认真考虑自己喜不喜欢做一个炼器师,以及是否合适。 她是个有创造性的人,也乐于创造,很喜欢做一些手工diy之类,也不缺乏审美和创意,玩游戏也经常玩生活职业。 以前没想过炼器,是因为在郭铁匠家的经历,总让她觉得铸造是女人力气难以胜任的,而炼器和铸造在普通常识里是相关的。 现在仔细想想,修仙者的炼器,其实跟力气没什么关系,跟男女自然也就没什么关系。那么,还是挺适合她的。 相比起严格遵守丹方追求精密操作的炼丹,炼器有更大的创造性和自由度! 所以庞脉脉被传唤到拓冶峰准备拜师时,心中不无欢喜和期盼。 送她过来的,是一位接引堂专门的化炁期执事,按理庞脉脉还未入门,应该称之为师叔,不过他已经主动笑眯眯地称呼庞脉脉为“庞师妹”。 他很能言善道,笑眯眯说:“庞师妹不要客气,师妹将要拜入金丹真人门下,自然与我是师兄妹的关系,师妹还不知道吧?师妹将要拜师的是卢真真人,卢真真人乃是拓冶峰主启虚道君的衣钵传人,于炼器一道造诣极佳,今年不过四百岁,已经金丹圆满了,离元婴不过一步之遥,最为师门所重视,也最得启虚道君赞誉,有这样的师父,师妹以后青云无限啊!” 庞脉脉自然微笑道谢,“多谢师兄吉言。” 那执事弟子笑着说:“我叫洪欢,你叫我洪师兄即可,我是乐转峰弟子,以后师妹有了作品出来,别忘了找我!”乐转峰弟子多营商。 庞脉脉连忙拱手:“原来是洪师兄。” 拓冶峰是四内峰中海拔最低的一座,却也是占地最大的一座,因而峰坡势缓,相比起山势峻峭的余芒峰只有区区十几处竹楼茅舍,甚至还有剑修直接住在山洞里苦修的,这里房舍可就多了,而且大都不在峰顶,而在山腰和山脚下,连绵成片。 庞脉脉看着那些房舍群分明分为东西两边,一派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之势,不由有些好奇,指指问:“这……这是……”突然想起莫不是拓冶峰有明显派系斗争,自己一来就问这个,太过着相了,刹住了不再多问。 洪欢却十分有眼力价,闻言笑着说:“师妹问这个?拓冶峰分为东西二院,东院炼器,西院炼丹,启虚道君是丹器皆长的,不过主要还是炼器大师,紫葫真人是炼丹院的头号炼丹师,金丹圆满已经快两百年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冲击元婴。他年龄比启虚道君小不了很多,再不成婴就要到八百岁寿元了……”越到最后他说得越小声,左瞧右看,生怕被人听到了。 庞脉脉朝他笑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师兄,听说道君真人们神识强大,咱们在这里背后说论,虽然不敢说长辈们闲言碎语,被听到了也……” 洪欢也是个人精,缩缩脑袋,吐吐舌头,对着西院方向作了个揖,“洪欢有点碎嘴子,紫葫师伯莫怪莫怪……” 庞脉脉在一旁笑微微看着。 从洪欢的表现看来,合一宗内部,至少拓冶峰和转乐峰并不是特别规矩森严,这点比较符合她的性子,甚好甚好。 洪欢领了庞脉脉直接去东院,说是东院,也就是连绵一片建筑群,并没有专门的围墙围成一个院子。建筑堪称乱七八糟没有任何规划,连风格都不一致,有的雅致,有的粗糙,有一部分主体是红瓦灰墙,有一部分略低矮是灰瓦白墙,突然会这里冒出来一池荷花,一丛芭蕉,那里又突然冒出来一片黄沙,一片砾石…… 有的房子很大,有的很小,远看像大石头配着小火柴盒,说不出的突兀,一看就不是同一人同一时期所建。 一般而言,主厅肯定是最大,不是最大也是最显眼的,庞脉脉朝着最中间最大最华丽的大房子走去,被洪欢拉了一把:“那是库房。” 他态度轻松,庞脉脉也就表现轻松,她摸摸鼻子,指着左边比较长条的很高的一连串屋子说:“是那里?” 洪欢忍笑说:“不是,那是炼器房。”说着拉着她走到右边一个毫不起眼的厅,“这是主议事厅。”想想又加了一句,“也是东院唯一的议事厅。” 庞脉脉心想,洪欢这个转乐峰弟子,竟然对拓冶峰如此了解,表现很是百事通,又爱说话,谁给我安排的这位接引师兄,倒真是不错。 快步跟着洪欢走进议事厅,议事厅其实不小,但里头仅仅只有两三人在。 在主座右边坐着的,是一位看上去三十左右的男子,身量颇高,容貌只能说端正,除了一双乌黑有神的眼睛,其余都颇为普通,连衣服都是一身深灰色毫不起眼的布衣,身上没有任何配饰,一点也不像一位金丹圆满的高位修真者。 他旁边除了一位侍童,就只有一个短发的,身材不胖脸却圆滚滚的年轻男子,看上去笑嘻嘻的很可亲。 洪欢恭声弯腰说:“见过卢师叔,新进弟子庞脉脉带到。” 庞脉脉便知道上头那位就是自己的师尊了,连忙跪下:“见过师尊。” 膝盖噗通磕在石板地上,撞得生疼,下跪还真是不适应啊。 卢真身影一闪,已到了她面前不远处,低头凝视着庞脉脉,脸上很严肃,没有一点笑容,当然也没有任何不满或厌恶:“你叫庞脉脉?火金水三灵根?” 庞脉脉恭声应是。 卢真点头:“宗门把你交给我,也是因为为师也是金火灵根,这是最适合炼器的灵根,正如火木灵根最适合炼丹一样。不过为师要跟你说,无论天资如何,得到了多么强大的典籍传承,终究只是踏上修真之路的开始,修真修真,去伪存真,莫要为外物所惑。要戒骄戒躁,莫忘本心,踏踏实实,打好根基。你虽是女子,为师也不会因此对你格外优容,你要做好准备。” 庞脉脉知道这番话确实为自己好,诚恳道:“师尊说的是,弟子记下了。” 卢真点点头,道:“你磕九个头拜师吧,入我门下,不要妄行妄为,不要堕了师门脸面,也没有别的要求了。” 庞脉脉于是恭恭敬敬磕了九个头,每一次都额头触地,磕完头,口称“多谢师尊。” 卢真叫她起来,又道:“你的师祖启虚道君正闭关,等日后你再拜见,你的大师兄出去云游历练去了,这是你二师兄游皓。”脸上还是不见一丝笑容。 庞脉脉连忙向游皓福了一福。 游皓还了半礼,笑嘻嘻说:“都说我们东院是光棍阵,今日居然来了个师妹,还是天资如此强悍的师妹,以后可以为我们增光了。” 洪欢看到拜师礼毕,笑着向卢真鞠躬道:“卢师叔,弟子职责已尽,这就告辞了。” 卢真点头,说:“辛苦你了。” 游皓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笑着说:“我师妹劳你费心了。” 洪欢哈哈一笑:“好说好说,下个月给我打个对折就行。”被游皓啐了一口。 庞脉脉也连忙道谢,洪欢笑着说:“师妹不要客气,我还等着师妹学有所成,跟着沾光呢!” 应酬走了洪欢,卢真赏了她一个臂钏。 庞脉脉谢了师父,接过来细看,这个臂钏并不是十分华丽,看上去像是黑铁的,上面镶嵌了一块如同象牙的骨头,大概有鸽卵大小,暗淡无光,周围倒是镶嵌了七颗宝石,两颗红色三颗金色,还有两颗白金色。七颗石头大小不一,红色的两颗如同剔透的红宝石,远远便觉得内有火焰翻涌,金色三颗略大,带有雷霆气息,而白金色两颗却是长形的,如剑芒一般。 虽然七颗大小颜色不同,排在一起却还是挺和谐的,有点古朴民族风,显得很有质感,也不过分女性化。 游皓笑道:“师父也不说,师妹知道这东西怎么用吗?”他朝庞脉脉眨眨眼:“咱们东院的人,都不用门派发放的那些大路货,这是储物手钏,若说门派里发那个储物袋是能装一柜子的东西,这个手钏装下这整个大厅都绰绰有余,那些储物袋是靠着须弥纳芥子的法术写入炼成的,是有损耗的,也不可能太大。这个则是裂空兽的兽丹加灵骨炼制,看看那个材料,可别以为是普通的黑玄铁,这是天外陨石所带的星铁,和裂空兽骨最能完美契合……还有那七颗宝石,每个里面师父都给你加入了一道威力强大的保命法术,危急时候可以使用。这宝石的坯子是用的七品晶心石,可以反复存入法术,以后用完了还能回来求师父再给你存进去,这石头还是我找到的呢!你知道吗师妹,师父是四天前知道要做你的师父了,立刻闭关给你炼制的,足足用了三天,别以为三天时间短,对于师父这样的高手……” 卢真白了他一眼,呵斥说:“聒噪!” 游皓吐吐舌头。 庞脉脉笑了,看来师父虽然严肃,却不冷酷,待自己似乎也很不错,“多谢师父师兄为我费心了。”她眼里有真切的感激,也不吝让师父和师兄看出来。 卢真的目光温和了些。 “你不是还有东西要送给你师妹么?”卢真道:“为师先走了,你带你师妹去安置,脉脉你明日卯时初来我的炼器房,为师开始教授于你。” 他说到“脉脉”,微微有些不自在,咳了一声,转身走了。 游皓看师父走远,大笑起来,然后挤挤眼睛小声对庞脉脉说:“师父尴尬了,要叫你‘脉脉’,他肯定别扭死了,你这名字也太……软侬了……” 庞脉脉瞥他一眼:“软侬是什么意思,二师兄?” 游皓摸摸头,笑着说:“就是配着你的姓氏,觉得特别……嗯,太特别了……”他转移话题,“来,小师妹,我也有礼物。”他拿出一串金色的小铃。 “这是我炼制的,小礼物,拿着这铃铛你可以随时同我说话。”他解下一个递给她。 庞脉脉黑线,修真版手机? 谁稀罕随时同你说话啊! 幸好不是一对,是一堆,要不然取个同心铃之类的名字你好意思给我用吗? “师父和大师兄也有吧?” “也有也有,”游皓笑嘻嘻,“我炼制了十个呢!以后有师弟师妹就可以继续送,大家还能一起聊天!” 修真版电话会议? 修真版朋友圈? 你倒是有先见啊,未来师弟师妹们的见面礼一下全准备了! 庞脉脉接过了金铃,端详着,问:“这个要怎么才能拉黑……嗯,听不见别人聊天?” 第15章 引气 二师兄游皓带着庞脉脉稍微参观了一下东院的格局,主要还是给她安排了住处和告知她一些需要知道的地方。 比如说炼器房,就是那一长条的大建筑。 周围都有隔离防护阵法,因为害怕爆炸。所有的炼器房都在这一长条里,除了启虚师祖的专用炼器室。 其中也包括师父的专用炼器房。 东院的金丹真人都有自己的专用炼器房,不过这里的金丹真人一共也只有三位而已,西院却足足有五位。 “这很正常,”游皓不屑说,“他们自己就是炼丹的,近水楼台,当然功力提升快,但要说斗法能力就不一定了,我们宝贝多啊!” “而且,”他更加骄傲地说,“到金丹可以用灵丹堆出来,成婴就不行了。” 庞脉脉现在只是未入门的,当然只能听他说,不管他说的正确率如何,是否大放厥词,也只能虚心诚恳点头“嗯嗯”。 库房是不能随便进入的,游皓又告诉她师父所居的小院在哪里,另外两位金丹真人的居所在哪里不能擅闯,游皓自己住在哪,最后就带着庞脉脉去了她住的地方。 比起她在摘星院所居,东院里的住所要逼仄很多,隔出来的一个小院子,在师父的院子旁边,感觉就是把三间偏房隔出来单独算个院子,有个门,有个小天井。 屋子低矮,其中东边那间算作她的闺房,里面有古色古香的黑檀木床,是很大一张拔步床,雕工精美,挂了粉红色的床幔,床品也全部是同质地的粉红色绢纱,看上去轻盈爽滑,就是颜色也太少女了。——好在上头还没有绣花。 这屋子放了这么一大张床,就一大半被占据了,剩余空间被放了一张同套黑檀木的窄案,同样雕花精美,上面是一些莲花和仙人的图案。 西屋则是作为书房用的,里面有一张宽案一把椅子和一排书架,同样黑檀雕花,和卧室同一套的家具,可是除此之外却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中间屋大约算是个小客厅,摆了些椅子和小几,同样空荡荡的。 “时间仓促,所以我和师父只是……找到了家具和被褥……”游皓有点尴尬,“师妹哇,以后再帮你慢慢添置……” 庞脉脉笑起来:“已经很好了,师兄真的太客气了。” 不过是个学徒,还劳动师父师兄给布置住所,比起自己看过的修真小说,这里已经很有人情味了! 拜师是一件很奇特的事情。 庞脉脉想。 现代人很习惯从小到大有好多个老师,每个老师专教某一阶段某一科目,而且对于品行啦,言传身教啦,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啦并没有太多要求。 突然有一个将要教导你各种东西,对你的前途生死攸关,对你的权力大过父母的师父,从心理上还挺难适应的。 不过,这仅仅是些微心理问题而已,庞脉脉其实想得很清楚,对师父就恭恭敬敬的就是了。 一大早来到师父的炼器房,庞脉脉穿的依然是门派发放的雪白鱼鳞仙衣,足穿踏云履,头上挽了一个她最大梳头能力体现的道髻,看上去清爽而普通,和合一宗任何一位普通内门弟子一样。 但是她的出现依然引起了一早来到炼器房的几个拓冶宗东院弟子的注意,甚至还有人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显然,这些颇有一技之长的师兄们是有自己的骄傲的,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姑娘,修真天资灵根好也就罢了,居然还拿到《元融真经》。 和别的峰的弟子会想与她交好不同,这些以自己的炼器师身份自傲的师兄们心里是不服气的。 她恍若未闻,站在飘着雪白花瓣的槐树之下,眼观鼻,鼻观口,微微躬身,朗声说:“师尊,弟子庞脉脉来了。” 卢真淡淡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庞脉脉便举步走了进去。 卢真的炼器室分里外两间,内间肯定是炼器炉所在,他现在见庞脉脉的是在外间,布置非常简单,除了材料柜,便只有中间两个蒲团,卢真席地而坐,示意庞脉脉对面坐下。 庞脉脉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应该盘膝坐还是跪坐,卢真是盘膝的,自己是晚辈,是不是应该跪坐呢? 可是作为一个修士,跪坐有点……太世俗化或者女性化了吧? 卢真并没有给她时间考虑,这犹豫的一秒已经让他眼睛里多了一丝不耐烦,庞脉脉心一横,嘴里告罪了一声:“弟子失礼了。”就盘膝坐下。 果然,卢真并没觉得她盘膝坐十分不恭。 他直入主题,似乎十分不愿意浪费时间:“你拿到的三本书我都知道了,《元融真经》你如今尚且修习不了,待进入化炁期再说,《养炁诀》作为引气期的心法实则很好,虽然修炼速度不快,对斗法没有帮助,威力不大,但是非常温和,各灵根都可以修习,若是能用它打下浑厚基础,能滋润筋脉丹田,大大增加丹田和筋脉的柔韧度,即使到金丹期元婴期都会受益,不易走火入魔,不易碎丹。所以,你如今且安心修习《养炁诀》。” 庞脉脉觉得师父说得很好懂,而且费心给自己解释了《养炁诀》的优点,生怕自己嫌弃这大路货入门功法,心中颇为感激,连忙真诚地道:“弟子受教,多谢师尊。” 卢真见她知道好歹,点点头,心中又满意了几分。本来没打算同她细细解说的,此刻便又开口解释了起来: “既入我东院,自然是要以炼器大师为目的,故而炼器一道,也要开始接触其基础,等你成功引气入体,先从认识炼器材料开始,待你认得了为师库中所有材料,便可以来给为师打下手,学习炼器的基础手法和过程。” 庞脉脉觉得师父的学习思路非常靠谱,心里不由欢喜,笑道:“谢谢师父,师父安排得真好。” 卢真也没教过女弟子,甚至连师姐妹都没有过,突然看到一个小姑娘从恭恭敬敬到巧笑倩兮,感觉当真有点新奇,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既然如此,我便同你讲讲如何引气入体。” 他给庞脉脉讲了人体筋脉,丹田,识海的原理,其实之前庞脉脉已经问了林盼儿一些,不过自然不如卢真讲的精湛,更不要说细致精准的筋脉分布了,她听得很认真,争取不让卢真讲第二遍,偶有不清楚,也是立刻就问,句句基本都问到关键点上,充分发挥了上学时学霸的本能。 卢真对她十分满意,越讲越细,以前他教前两个男弟子时都是直接一点,把筋脉图灌入他们识海了事,如今竟同庞脉脉细细讲解起来,一讲就是一个多时辰。 等到庞脉脉全部解惑后,他让她回去自己练习。只余他自己一人时,也不由纳闷,自己怎么耐心如此好了?自己一贯时间何等宝贵!难道女弟子和男弟子果然不同? 庞脉脉什么都没多做,立刻回去练习引气入体,熟悉宗门环境啊,社交啊,这些都是虚的,完全可以延后,只有提升自己的实力才是正经事! 至于在自己的住所添置东西,一来修士不用太在意外物,二来她也没有钱,等日后闲暇再说吧。 引气入体,修真小说上不少都有描述,师父所说的,更加玄妙更加文言文一些,庞脉脉本有些难解,但是经过卢真细心解释,也已经明白了,她心中欢喜异常,迫不及待就要试验。 《养炁诀》引气汇阴阳,清晨傍晚,正午半夜都是吸收天地灵气之时,清晨老阴,正午少阳,傍晚老阳,半夜少阴,日月星辰,天地山河之气,不偏不倚,四平八稳,循环不息。 庞脉脉从当天正午就开始吸收纯净太阳之气,未果。 傍晚继续不急不躁,吸收老阳之气,所谓老阳,正是阳至尽处,开始生出少阴。 隐隐感觉到了灵气波动,玄奥难名。 半夜吸取月亮纯阴之气,未果。 第二天清晨,她打开窗,赤足坐在地上,沐浴着晨间清爽的凉风,等待着朝阳升起的一瞬。 心境一片宁静。 一天未能引气入体,她并不焦躁,反而因有所得,心境隐有喜悦,准备得更好。 阴沉阳出,天地骤白。 老阴生少阳。 她心有所动,满面愉悦,几乎要站起来长啸。 虽然依然未曾成功引气入体。 正午依然未成功。 到了这一日傍晚,在她完整体验了一个阴阳循环有余之时,一丝灵气悄然进入了她体内,阳盛阴生,阴阳循环,是同时摄入了阴气和阳气。 在那一瞬间,她仿佛坐于天地之间,映照着整个宇宙的投影。 周围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这一刻的玄妙,不能以言语来形容。 阴阳灵气在她体内循环了足足一个时辰有余,直到生成一股内视中似乎是乳白色的灵气柱,在她的丹田之中慢慢安下家来。 引气期和化炁期最大的区别,就是能否自己生成灵气,引气期只能吸取天地灵气,存在自己体内,随着修炼渐深,丹田容量逐渐增大,但是用完了自己不能随时补充,必须依靠慢慢打坐吸收天地灵气,或者使用灵丹来补充。 而化炁期已经打通了身体筋脉,并且在体内形成了灵气循环,不但利用灵气的效率大大提升,也可以自己生出灵气来了,更加容易补充用完的灵气,斗法能力自然大大增加。 无论是补充灵力还是增长灵力,丹药的用途都是极度重要的,庞脉脉已经打听过,这里并没有传统修真小说中常见的通用货币“灵石”,更不用说什么上中下品了,修真者平时也是要用金银的,但是因为仙家物品都算是珍贵的宝物也无法用金银来购买,普通的东西修真者也不稀罕,所以金银之物并不重要。而像法宝之类的自然不可能用金银购买,这就需要以物易物,而当没有合适的物品用以交换时,各种灵丹便部分充当了等价交换物的货币作用。 所以炼丹师真的是异常重要。 当然,炼器师的地位也不会比炼丹师低。 毕竟法宝关系着实力和身家性命。 炼器师和炼丹师,互相竞争又互相依存,正如拓冶峰西院和东院的关系。 庞脉脉初次成功引气入体,立刻便想去告诉师父卢真,想想天都快黑了,她觉得还是第二天再去,半夜和清晨,她再次入定,吸收了阴阳灵气,使得体内的气柱更加茁壮了一些。 乳白色气柱盘旋循环,如太极图一般生生不息,在她的丹田内,带着难以忽视的清灵和生气。 第16章 炼器材料学基础 卢真将探视庞脉脉体内丹田的一丝灵气缓缓收回,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 “不错。”他说。 一两天能够引气入体的人不少,有的人体质通灵,按照修炼之法入定,一个时辰之内都能吸收到灵气。 但是养炁诀要吸收的四种阴阳之气虽然任何一种入体都算是成功引气入体,但是能够在两天之内四气俱全且平衡,可见庞脉脉对于这本功法的本源已经有了相当的理解,这是很不容易的。 “你只要继续这般修炼即可。”他说:“等三日后你再来,可以学习各种炼器原料了。” 庞脉脉回去依言修炼,越练越觉得这本看似简单的功法玄妙高深。 她认为这正是修真的魅力所在,一本普普通通,不被大部分人看上眼的功法,竟已玄妙至此,不知道别的功法又该如何高深莫测! 而她不知道的是,《养炁诀》本身是一门远古流传下来的功法,要说起来,应该算是十分上品的功法才是,之所以现在被外门弟子都当成了大路货,是有原因的。 它只能修炼每天四个时辰的时间来吸纳灵气,又分别在清晨中午黄昏半夜四个时间段,效率低不说,还很难坚持。 要取得少阳老阳少阴老阴四气的平衡本就很难了,更不要说进一步融汇,而只取得其中一气或几气,不能平衡,不能使之生生不息地循环,这功法的灵力就几乎没有任何亮点可言。 而当它能够循环不息时,很容易就可以进入自生灵气的境界,所以,把它修炼好了,其实很容易就可以进入化炁期,而且还对于固本培元有极大的好处。 只不过能做到的人却是极少! 此外《养炁诀》不被人所重视的一个原因是它的灵力无属性,无属性的灵力虽然哪种灵根都能用也都能练,但是也没有任何属性加成,把它当做主功法的人,攻击效率就会比较差一些。这一点,确实是本身十分精妙的《养炁诀》的缺点。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本非大贤不能创出的高深功法,堪称大繁若简。 而庞脉脉在一开始就抓住了这门功法最关键的核心,就是老阳至少阴,老阴至少阳的这两个转化过程,她觉得这一点十分神奇,也是阴阳灵气能够互相转换的原因所在。 她甚至联想到了天地万物。 非洲的旱季和雨季的交接,水塘干涸,鳄鱼都躲进泥中以求保住最后一口气,遍地白骨死气蒸腾,终于到达的第一场雨,苟活下来的动物们在雨中欢庆,算不算老阳而至少阴? 黑暗的中世纪,被宗教所统治的蒙昧,突然开启的文艺复兴,那些充满生命力的雕塑和对科学的重新重视,算不算老阴而生少阳? 更不要说花开到极致后的凋零,不要说金乌升玉兔沉的往替,不要说冬去春来,夏尽秋至。 再说得直白一些,比如一个外表粗犷行事豪迈如同乔峰的男人,心底却有那样的温柔,算不算老阳至少阴? 比如某些外表秀丽却凌厉的男人,又算不算老阴生少阳? 庞脉脉并不知道,她对这些道理的参悟,已经使她掌握了养炁诀的核心,而且她吸取的四气又十分均衡,使得仅仅数日下来,她体内的灵气已经自发开始缓缓旋转不息,慢慢自行转换起来了。 这等于说她已经摸到了化炁期的边! 当然,不是说她很快就能进入化炁期,她还需要漫长的时间用灵力来冲刷自己的筋脉,把所有筋脉打通,这是需要时间的。但以后打通之后,她却能很快进入化炁期,而没有体悟循环法则和灵气自生的瓶颈存在,要知道打通全身筋脉,是任何人修习任何功法凭靠努力都能做到的一件事,而体悟循环法则,使自己体内灵气能循环自生,才是卡住大多数引气期修炼者晋升化炁期的关键。 内门弟子有好师父指导,有天资在又有优秀的功法,一般都能进入化炁期,而能从引气期进入化炁期的外门弟子,却是十个里头也没有一个。 大部分外门弟子都终生限于引气期,会点小法术,在一百五十岁到二百岁之间离世了。 而且因为她的灵气已经能自发循环转换,就能更好地吸取和利用灵气,灵气量自然比别人大,底子也比别人打得更加浑厚。 何况她一天只需要修炼四个时辰,比起那些勤奋刻苦,一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修炼的同门,她还有不少时间可以用来修炼别的。 不说别的,她的主要专业炼器,那就是相当耗费时间啊! 在卢真对她的心法修炼表示满意之后,庞脉脉进入了炼器基础学习阶段。 卢真毕竟事多,时间宝贵,这次教庞脉脉认识炼器材料的任务就交给了二徒弟游皓。游皓自己本来也要炼器,却被师父抓了壮丁,苦着脸上任,教导小师妹。 要说这可真是个繁琐的任务,卢真私库里的东西着实不少,不说上万,几千种是有了。 游皓一边叫苦,一边倒也是尽心教导的。 庞脉脉学习得十分认真,她做笔记,并且会在之后自己整理,游皓是摸到一件东西就给她讲一件,她却会自己设立大纲,什么东西归在哪一类,等日后接触到新的此类物品时她会把新的又添在此类下。 每一种东西的特殊之处,宜忌,材料处理和保存她都会问得特别清楚。 “那紫云砂是不可以和乌沉木同炉?” “对。”游皓万分疲惫。他本来以为只要教这位刚入门的小师妹一点最基础的东西就行了,当年他刚入门,根本不耐烦这样枯燥的学习,他宁可跟着师父打下手,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学。 这位小师妹却如此不厌其烦! 好在小师妹天资聪颖,什么都不需要他重复第二遍,但是她什么都要深挖,什么不能和什么配伍,什么与什么一起有加成,采集途径为何,如何适当保存…… 游皓觉得自己已经被掏空了! “流泽灵木的根茎需要埋在玉翎砂里再保存在千年红龙木做的匣子中?” “对。” “青龙骨必须在青龙断气前剔出来才是上品?” “嗯。”游皓有气无力,机械性回答。 “好残忍。”庞脉脉放下手中那截如玉一般质地带着淡淡青色的骨头。 游皓和师妹的教学行为持续了两个多月将近三个月,终于结束了。 “师父,师妹现在已经对您私库里的所有材料耳熟能详了。”终于结束任务已经快要泪流满面的游皓终于挺起胸脯站在师父面前复命。 “全记住了?”卢真有点小小的惊讶。 游皓毫不犹豫,他觉得自己这教出来的学生至少出色还是十分出色的:“没问题,师妹她……”想了想,他说:“还挺有天份的。” 而庞脉脉的炼器材料基础学习这门课的毕业汇报则是一卷相当有厚度,字迹还算娟秀的笔记。 卢真翻开,看到这些原料被分为动物,植物,矿物和其它四大类,每一种下面又有细分,比如植物是按照产地分的,动物按照水生,地行和飞行分……在每一类里面都又是从低级到高级,十分有条理地排列,每一种材料还详细配备了宜忌,获取,保存等细节,不明白的地方还用朱砂笔特意标注。 他呆了呆。 第二天庞脉脉得到了师父的回复,那本笔记他细心看了,并且把所有问题全部解答,偶有不对或者不够完备精确的地方他进行了修改和详细补充,看着笔记上密密麻麻的用紫瑾草汁写的一丝不苟的小字,庞脉脉感动异常。 自己真的有一个好师父! 而卢真在自己的内室,也对着烛光感慨:自己新收的弟子还真是不凡,做的笔记都可以写本书了。 自己干脆在这基础上再编撰一番吧,留给宗门有为的后人,也是一件佳事。 名字就叫,嗯,《炼器材料入门大观》。 卢真自然不知道,这本书后来还真的成为后世整个修真界极受好评的一本炼器材料书,大家都赞誉它“条理分明,极尽详述”。 第17章 藏书阁 庞脉脉很快适应了她的修真生活,并且炼器也有条不紊地开始给师父打下手,自然,离她自己动手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在卢真看来,这段时间至少是十年以上,因为在没有进入化炁期是没多大动手炼器的可能的,灵力不足嘛。 而在庞脉脉看来,这个时间段应该是一两年左右,因为随着她对原材料的了解,对卢真炼器流程和手法的了解,她越来越跃跃欲试,甚至脑海里已经有了不少自认为不错的想法。 创造也是有一种冲动的。 有时候她甚至晚上做梦都会梦到一个炼器的新搭配。 没有办法动手,第一是因为灵力不足,她才刚刚修真半年多,虽说进度很不错,但是距离能使用三味真火显然是差距尚远。 第二是因为穷。 真的是穷。 师尊给她的储物手钏里头,只有两三瓶引气期可以使用的丹药,几百两金子,买点生活用品,装饰闺房什么的是够了,但是要买炼器材料,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 都说炼器师炼丹师富得流油,可是实习状态的未来炼器师炼丹师是肯定穷得叮当响。 卢真的材料是十分富足的,因为宗门得到了什么好材料都会拿到他这里来,他也不要什么别的报酬,材料里扣出一部分就足够了。 而别人请他炼器,有的出天材地宝,有的出高等级灵丹,有的以一些要求作为报酬。他自己炼制出来的法宝,有时候则是用来换材料了,有时候用来换灵丹,普通一些的用来赏赐弟子,精品则是自己收藏。 而游皓虽然刚刚进入化炁期不过十年,却已经可以自己炼制一些法器了,经常有同是化炁期的同门来求他炼器,他有时候自己炼制的法器也会给转乐峰的同门去出售,日子过得还是很滋润的。 庞脉脉暂时炼不了器,而养炁诀的基础心法修炼和不时给师父打下手又不能占据她全部时间,一时心里有些焦躁起来。 她希望自己能保持非常繁忙的进取状态,这样她就不会去多想。 不会去想原来的世界,不会去想父母亲友。 有时候她也会脑海里偶尔飘过一丝念头:修仙会有心魔,自己这样的,真的能放下原来的世界吗?有一天心境真的不会有裂缝吗? 不过她又会迅速地把这个念头掩盖过去,告诉自己,这里是真实的世界,蓝色的天空,绿树青草,远山近水,清新的空气,还有这些神奇的修真者,这一切是真的! 就当做是出国留学之类的吧。 也许有一天真的能学成归国呢? 或者干脆就当自己已经死了,重新再活一次吧。 有时候林盼儿会来探访她,但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对方的企图心又那么明显,而且自己也没什么可以有求于之,完全不用假以辞色,庞脉脉态度比较冷淡。 林盼儿如今入了转乐峰一位女金丹真人门下,据说是辛长老的师妹,看林盼儿的意思似乎不是很满意,她的师父不过是位刚入金丹的女真人,既无太强实力也无一技之长,靠山也不雄厚,但是庞脉脉显然没有能力给她换个师父,所以她抱怨几次,看庞脉脉并不积极帮她设法,也就渐渐不来了,对她来说不如用这时间去纠缠端木无伤去了。 在庞脉脉日益无聊和渐渐开始烦躁时,卢真不知道是看出来了,还是如何,有一次他考察完庞脉脉的心法进度和灵力状态之后,对她说:“你如今底子打得不错,《雷炎剑》现在还早,不过别的小法术也可以开始尝试一下了。” 卢真打发她去藏书阁借书。 指明要《妙法小语》和《通法恒论》两本。 藏书阁和传经阁不同,藏书阁没有心法真经一类,是放各种法术书和杂书的地方,这些里头的法术书都属于没有资格进入传经阁的,不能作为一个人的主功法,但是里面也不乏非常有用的。 而进这里也不需要如小说里所言缴纳什么门派贡献之类的,只要是内门弟子都可以自由阅读,当然,特别高等级的只有金丹真人以上才能看到,就像大学图书馆分级别一样。 这也算是内门弟子一个极大的福利。 也不用怕书被人借走了,这里的书原本是不能带出去的,弟子们可以用复制术直接复制了带走,也不用还。 而这里的书被复制了之后有个限制,就是不能外传,法不入三耳,不能传给任何人。 庞脉脉很好奇怎样才能做到不得传授给外人。 她来到主峰藏书阁,这里离上次的传经阁其实不远,楼宇规模比传经阁大多了,看上去足有四层,古典建筑里,除了塔,很少有四层的,但是这里却又比塔要大得多,每一层都比下面的一层小一圈,整体由乌木所制,屋顶是雨过天青色,仿佛是用一种瓷烧的瓦,看上去很是润泽,清爽沁人,最显眼的是屋檐周围都悬挂了整圈的金色铃铛,四层下来,怕不有几千个,在风里摇曳,叮叮当当的,显得一种非常别致的美丽。 这样与众不同的配色,这样别致独特的装饰。 她一时被震撼了,抬头怔怔地看着。 就如同当年第一次看到布达拉宫一样。 至少从外观看,这也是一个要被仰望的地方。 “这是防盗的法宝,悬空铃。” 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突然响起。 庞脉脉一惊。 扭头一看,是自从来到合一宗以来就没再见过的赵千行。 对于赵千行,她感觉很奇特,本身赵千行给她一种冷漠危险和难以接近的感觉,但是之前那三个月中,她一直都被他带在他的几尺剑锋之上飞行万里朝夕相处,又且正是他帮助她突破了那个村落诡异的单只针对她的罩子,此后又三缄其口保守着她的秘密,这些让她对他有种隐隐的亲近之感。 欲近生怯,远了又有些遗憾。 可惜赵千行实在太冷淡了。 “赵师叔。”庞脉脉按下心里的不安和不知来源的些许尴尬,笑着跟他问好。 本来庞脉脉加入内门,对于化炁期的弟子们是叫师兄居多,毕竟虽然她还在引气期,但是内门是按师承排辈的。 可赵千行的师尊是一位元婴真君! 所以她还是只能叫赵师叔。 反倒是端木无伤,勉强可以叫端木师兄,因为虽然端木无伤师从他家四代祖端木真君修炼,那一位也是元婴修士,却因为家里的辈分,端木真君并没有正式收他为徒,就这么教着,所以端木无伤的辈分比较难以确论。 庞脉脉以为赵千行不会搭理她的打招呼,只会冷淡地点点头走了,想不到他神色是很冷淡,也点了头,却没立刻走,而是停住了,目光注视着她。 斜阳照在天青色磁瓦和金铃上,映衬着点点金光,乌木精雕的巨大建筑拉下斜斜的影子,笼罩了赵千行的半个身子。黑衣的少年笔直修长的身躯如同一把蓄满力量的兵刃,平凡的五官在这光辉下有些炫目,而那双乌黑的眼睛……竟是流光潋滟! 庞脉脉怔住了,她发现赵千行竟有一双和容貌很不相称的眼睛,如此的……美丽。 星眸是一个很常用的形容,但是他双目真的仿佛里面有星光闪烁,黑而亮,平静而深邃。 似乎一下子便可直击人心深处。 如此的……耐人探寻。 “怎么,”赵千行淡淡地开口,语气里有一丝讽刺,“半年多没见,你的伶牙俐齿退步了,竟傻呆呆不知道说什么了?” 庞脉脉愣了愣。 赵千行很少说这么长的话,居然出口就是讽刺她! 这么久没见,竟然见面就开启嘲讽模式! “赵师叔!”她嗔道:“我何时伶牙俐齿过了!” 嗔完她再度愣了下,自己居然会这么……娇嗔? 这么对赵千行不太好吧? 而自己这是怎么了? 赵千行不过是个少年,又不是长辈,撒什么娇啊! 难道是最近日子太好过,被卢真宠坏了? 师尊好像也没怎么宠自己啊…… 好吧好吧,赵千行他其实是长辈,他虽然看上去才十□□,其实已经五六十了! 可自己也没拿他当长辈看啊。 毕竟作为修士,他还很年轻。 赵千行已经微微提了提嘴角,那幅度如果不是修士眼力增强的话庞脉脉一定看不出来,现在虽然看出来了也分不出算不算一个微笑,更加看不出是略带善意的嘲笑还是偏恶意的讽刺,而他还是双目直直注视着庞脉脉的脸庞:“……听说你最近很勤奋,甚至半年没下过拓冶峰……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找我?”最后两个字,声音很低回,长长的睫毛扇动了一次,给他的眼下投下一片一瞬即逝的小小阴影。 庞脉脉再度一愣,脸微微发红,自动垂下眼眸:“我……我为什么要找你?” 赵千行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她:“你觉得雷炎剑除了我,还有谁能教你?卢真能吗?” 庞脉脉很不满他看傻子的目光和语气,也很不满他直呼卢真的名字。 虽然辈分相同,毕竟师父是金丹圆满了,他才化炁圆满,师父都四百岁了,他才五十多。 这也太不尊重了。 还有他那么高傲干什么? 虽然他是天资卓越,可是自己也不差啊。 又冷又拽的,不是应该既要天赋异禀又要美少年吗?长了一张路人脸的就算天资好也应该温和一点才对吧? 就比如说自己,从小也是学霸,现在修真了还是学霸,模样还比路人略强,不是也走了温和路线吗?也没像他那么傲那么冷那么拽啊。 难怪端木无伤那么讨厌他! 赵千行看出她的不高兴,嗤笑了一声:“不服气?我若是去年就冲击金丹而非出去历练,说不定……这次你就要做我的弟子了。”依然是尾句声音低慢,带着一种漫不经心,似是冷淡又似……逗她。 赵千行模样虽然很年轻,表现出来的却比十八九岁的男孩子要……成熟得多。 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修士是不能看外表的。 庞脉脉脸都红了。 这么容易就气红了脸自己果然脸皮功力大退了。她一边感受着脸颊的温度一边默默想着。 可她隐隐明白自己好像也不全然是气的。 大概是真没想到他会这样对自己说话。 她差点涨红着脸脱口而出“我不用你教”,但是想想自己都多大了,又不是高中生初中生了,怎么能被激成这样,越活越回去了? 她吐纳好几息,才勉强平复下来,拱手说:“待师尊认为我可以修习了,自然要去向赵师叔求教的。” 赵千行又盯了她好几眼,最后笑了笑,说:“那我等你。” 第18章 借阅 赵千行迈开比她长的腿,自然也比她快一步走进了藏书阁,并没有等她或再回头,他身影依然笔直,脚步总是带着一种冷淡的决然和类似战斗的韵律感,即使在人群之中,也是一眼便可以留意到。 庞脉脉甚至觉得,有一天如果他要对一个姑娘说再见,大概背影就会是这样,绝不会回头;有一天如果他要去赴死,脚步也会是这样,绝不会有半点迟疑。 决绝得如一把刀,只是一个背影就让人心碎了。 是总是左右衡量,细细琢磨的自己永远也成不了的那种人。 她自嘲地笑了笑,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自己从来只不过是个生活在现实中的普通人,不必去欣羡。 发现自己和赵千行在一起讨不了好,连心境都不稳,庞脉脉决定不跟他一起,刻意慢一步,走在后面。 藏书阁还是比较热闹的,来来回回人不少。 进去有个大柜台,是古怪的绿色,绵延二三十米,后面站立了不下于二十位在藏书阁服务的弟子,想要借书的弟子上前和藏书阁弟子说话,说明自己要什么书,那弟子就会一招手,便有书卷凌空飞到其手中,姿势非常帅。 藏书阁弟子柜上有大摞现成的纸,他们可以直接帮复制一本出来,并且是免费的。 只见那些藏书阁弟子把手按在书卷上,一阵淡淡白光过去,片刻后他再把手放到白纸上,再过片刻,那白纸便直接变成了和原本一模一样的书。 简直比复印机方便太多! 有的藏书阁弟子面前排队者较多,也会有借书的弟子们自己动手复制,不过如庞脉脉这种不会复制术的,自然只能靠别人了。 赵千行去了一个人少的藏书阁弟子面前,庞脉脉不想离他太近也不想显得刻意躲他,便找了个隔了三四排的,人略少的队伍排队。 因为复制术速度不慢,庞脉脉前头虽然有四五个人,也没有等很久。 她早已观察了会儿别人怎么做的,轮到她就把自己的腰牌递过去,说:“拓冶峰,庞脉脉。” 拓冶峰的腰牌是中间金黄,周围一圈红色如火焰的金属,中间的就是普通的黄金,周围的却是比较珍贵的火灵石冶炼,庞脉脉私以为这是四内峰里最丑的一种腰牌。 赵千行的余芒峰腰牌是银色的燧晶石所制,款式好看多了。 亏得各峰腰牌还都是出于拓冶峰东院之手呢! 藏书阁氛围很好,虽然是如赵千行这样元婴真君的弟子也不会去插队搞特权,但是藏书阁弟子也是人,态度也是不免因人而异的。 看到拓冶峰的腰牌,庞脉脉面前那藏书阁弟子已经眼睛一亮:谁都喜欢和拓冶峰的弟子交好,不管是买丹药还是炼制法器,都会便当些。 再一看庞脉脉的名字,对方眼睛亮得都让庞脉脉不忍直视了:“你就是新入门的那个庞师妹?拜在卢真人门下的?” 周围的目光一下都被吸引过来了。 隐约还听到一些私语,“炼器”“三本功法”“传功阁”之类的都间或听到,庞脉脉连忙挺直腰低下头,作出端正谦逊状,点头应是。 对方于是就殷勤相待了,殷切问她要什么书,问明之后又连忙给她找来,复制好双手递给她,附赠一个十分温柔的笑容。 庞脉脉双手接过书,仔细端详,低叹说:“真神奇。” 周围的人不禁失笑,本来有些仰望或嫉妒的眼神都不见了,氛围一松……有人就笑着搭讪说:“师妹第一次来吧?” “学完这两本师妹自己就能复制了。”善意的呵呵。 庞脉脉也不装目不斜视了,朗声笑了一声,说:“我确实第一次来,小妹入门未久,多谢各位师兄师姐们指教,不知道可有什么需要注意么?听说这些书都不可外传,这又是怎样控制不得外传的呢?” 她真很好奇这一点。 总不能是靠大家自觉吧? 有个男弟子就开口回答她:“师妹可看到藏书阁顶上的瓷瓦?是否觉得十分奇特不凡?” 庞脉脉连忙说:“确实如此。” 然后便有接待她的藏书阁弟子接口笑道:“那瓦叫做书魂瓦,这里有一本书就有一块书魂瓦,这里头有契约结界,只要这书魂瓦不坏,所有看了这书的人都无法对第三者说出书中内容,而且这些书的复制本只能有一个人看见,一年之后就会自动消失。说起来,这书魂瓦的炼制之法正是由师妹你的师祖启虚道君所创,里面还有不少是你的师父卢真人所炼呢。想来以后等师妹学有所成,再有新书或者还得师妹亲手炼制!” 庞脉脉恍然:难怪师父不直接教自己,而是要打发自己来借书。 作出限制外传的契约也许不是那么难,但这闻所未闻,如此有创意的书魂瓦,又漂亮又别致……真是太有意思了。 心里不禁涌起对炼器一道的万般热情,恨不得自己现在就能试试手。 自己的师祖启虚道君,应该是相当了不起的人啊! 她性格自来比较亲和,除了对待如林盼儿那样特别不喜欢的人,和一般人都容易亲近。这一问一答间就跟不少人打成一片了,藏书阁里不时有笑声此起彼伏。庞脉脉正同人说得高兴,无意中一抬头,看到赵千行正看着她,眼中带着不悦和淡淡的厌弃。 她心里咯噔一下,慢慢收敛了笑容。 赵千行不过看了她一眼,就扭头走了,他向来无论哪里都从容来去,也不顾及任何人,不想让人注意时可以无限低调,但庞脉脉却从来见到他都如芒刺在背,难以忽略他的存在。 真是……讨人厌。 只是被这厌弃的一眼,庞脉脉的谈兴和被书魂瓦引起的激动欣喜都全然消散了,于是和周围的师兄师姐们寒暄了几句,也就独自默默回拓冶峰去了。 关于《妙法小语》和《恒法通论》这两本书,卢真教她的方式,也是先告诉她要学哪个,让她先自己看,然后有不懂再整理出来问他。 比如第一次要学的法术,就是《妙法小语》里的净衣术和《恒法通论》里的传音术,这并不是两本书里的第一个法术,但是卢真却选择先教给她这两个,显然是觉得更加适合她先学。 庞脉脉回家仔细看了一番,第二天卢真召她前去,先问她看完的心得。 庞脉脉斟酌了一番,小心说:“师父,我觉得这两个法术都是灵力使用的问题,净衣术主要是控制灵力,将身上灰尘污垢清除,而传音术则是用灵力将声音送出去。” 卢真微微笑:“不错,任何法术归根结底都是灵力的使用,但是你觉得这两个法术有什么不同的要求呢?” “唔……弟子觉着,净衣术需要体察入微,需要灵力的精细控制,而传音术需要束力成线,能够越凝聚越好。” “你说得不错,”卢真颇觉欣慰地点点头,“你还要记住,任何法术都需要做到的一点,就是节省法力,灵力越不浪费越好。我们的灵力总是有限的,如何以此有限之灵力来使用更多法术,这点很重要。” 庞脉脉醒悟,起身谢过师父:“师父说的极是。” 卢真点头示意她重新坐下:“不要小看这些小法术,它们都很实用,无论哪个修士都需要用,而且我们炼制不论是低级的仙衣还是高级的仙甲,不管它有多少功效,净衣之效总是要用到的……而传音术,也是经常被刻录入法器的一个小法术。” 庞脉脉想起游皓送自己的见面礼,那个传音金铃,连忙点头。 这两个法术庞脉脉练习了七八天,净衣术她用得很好,得到卢真赞誉,说毕竟是女孩子,还是细致些,而传音术也不算差,能够传音十里了。 这毕竟是灵力决定的,以她现在修为已经不错了,等她功力日深,自然就距离越长,化炁了自然就轻易得传百里了。 接下来学的是灵目术和引风术。 灵目术顾名思义是如何把灵力聚在眼睛,看得更清楚更远,以及看到凡人看不见的东西。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想要有更厉害的瞳术,是需要机缘和天材地宝的,比如绿莲幽冥瞳,要得到万年碧莲浆濯目,练成之后不但可以勘破幽冥鬼物,还对它们有杀伤力。 卢真看她感兴趣,还指点她去借了一本《瞳术大全》看,上面有描述各种奇特的瞳术,非常有意思。 不过这次去庞脉脉得知了藏书阁一年一个弟子只能复制十本书,是有限制的。 她当时是想再借点杂书看,被藏书阁弟子善意提醒了。 正是上回那位男弟子。 她决定以后还是听卢真的,卢真叫她借什么她再借,等一年期限到了,看还有几本的额度剩下,再去借自己想看的。 不过目前肯定她的主要教材就是那两本书了。 这两本书很有意思。 《恒法通论》比较正统,很繁杂,里面记录的法术都很全也很重要,可以说这是一本很成体系的法术书。 而《妙法小语》就十分有个人风格,连语言都略带诙谐,里面的小法术都很有趣,但也很实用,是《恒法通论》非常好的一个补充。 庞脉脉很喜欢这两本书。 所以说有个好的老师很重要,卢真选的书很适合她,而很多真人会给弟子选择《正法大观》,也有选《恒法通论》的,但是《妙法小语》就很少人学。 虽然上头不少法术是重叠的,但毕竟也有不一样的。 这类的法术她学了很多,引气期除了修炼心法和练习简单法术似乎也没什么好干的,宗门不准许未到引气圆满的内门弟子下山,更不要说历练了,外门弟子倒是可以出去历练做任务的。 至于说什么书里的宗门大比小比,也是有的,但没内门引气弟子什么事。 外门引气弟子有小比,三年一次,但这个很少惊动到内门。 大比是二十年一次的,所有化炁期弟子都可以参加。 庞脉脉山中修炼的生活,平静而充盈,她每日四次修炼心法,在卢真需要时做一个特别尽职的打下手的炼器弟子,默默学习师父的手法和搭配,其余时间练习法术。 卢真给她的丹药除了辟谷丹也有一些疗伤解毒补充灵力的,她一直没用,仍在手钏里。 至于说帮助修炼的灵丹,从来没用过。 卢真也不可能让她用。 用他的话说,靠丹药修炼,那都是哪位大能特别宠爱又没什么根骨的后代,迫于无奈,才用丹药堆起来。要不然就是那些散修和外门弟子们,资质不佳,看能弄到多少丹药就服用多少,能练成什么样,不求问鼎大道,唯求活得长久些。 有前途的弟子,在金丹之前不可能靠丹药来修炼。 庞脉脉于是听话乖乖自己修炼。 白驹过隙,三年就这样过去了。 比起修真小说里的跌宕起伏,庞脉脉的修真生涯真是太单调了,连下拓冶峰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什么惊险也没遇到过。 简直可以用岁月静好来形容。 就连门派弟子间的小倾轧也没怎么遇到过。 如果不算偶尔和东院的师兄们一起,跟西院的弟子互相冷嘲热讽的话。 第19章 初涉炼器 在周围人看来,庞脉脉是个又有天资又勤奋的模范弟子。 不过区区三年,她的筋脉已经打通了大半,灵气已壮大了许多,那两本书的上百种小法术已经全部学完,除了一开始的生活性的小法术,后来也有了不少攻击型的。 比如引火术,五雷术。 她学会了御风,可以短距离滑翔。 她甚至还学会了五行遁术里的水遁。 卢真对她很满意。 三年,三个三百六十五天,也就是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一天四次,她没有拉下过一次修炼。 剩余时间她排得满满的。 她连睡眠休息时间都不多,更不用说休闲娱乐了。 她看上去并不是这么能吃苦的姑娘。 可她偏偏做到了。 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一般。 在卢真看来,不止天资好与勤奋,这个女弟子还擅长学习,又慧灵过人,心境也十分坦然善悟。这样的姑娘如果不优秀还有什么样算优秀呢? 卢真简直觉得,庞脉脉很可能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关门弟子。 最让他高兴的是,庞脉脉已经偷偷自己炼器了。 平时庞脉脉会伺候他炼器,打打下手和学习,有时剩下一些材料,不甚名贵又有些特别,收着吧,剩那一星半点又没什么用,不收吧,又可惜了,就顺手给了她,结果庞脉脉把这些边角料收着,天天琢磨,竟琢磨出了点东西。 庞脉脉的第一件作品是一双木屐,她命名为蹈波屐。 当时正值盛夏,虽然说门派发放的仙衣仙履都是寒暑不侵的,但是大夏天穿着布靴,即使不热也还是觉得不痛快,正好卢真替人做一支凤凰木箫,整棵的一株青灵梧桐木剩下来一截上头一点的木头,因材质比靠近树根的要差,卢真给剔下来了,又有整套的几千年的龟翎珠最后剩下四颗较差的。卢真觉得东西虽然是略差的,但毕竟都是难得一见的东西:青灵梧桐木传说是青凰曾经栖息过的,其沉愈金,却能浮水;龟翎珠是长在巨大海龟龟壳里的宝珠,形似珍珠,光华润泽耀目,不但积聚了巨龟生前的灵力,还能避水。——于是卢真就把这两样给了庞脉脉,算是让她当个标本,见识见识好东西。 庞脉脉拿到就琢磨开了,她恰好有以前卢真给她的一小截云蛟筋,还有四支大师兄送的百灵鹳的尾羽,云蛟不用说了,水系赫赫有名的妖兽,虽然不能和龙相比,却也是非金丹真人不敢掠其锋,其筋坚韧无比,正好做木屐上的绊子。 百灵鹳虽然不是云蛟那么厉害的生物,却是十分难得,它的羽毛做成扇子可以召风,虽然没有铁扇公主那么夸张,也颇为神奇。若是收集多了,还可以炼制成翅膀,比驭剑飞行更加轻灵。 庞脉脉就在每个木屐上加了两根羽毛两颗龟翎珠作为装饰。 可能什么都是知易行难,她想着简单,当她用神识引导灵力来削琢那块青灵梧桐木时,觉着真是太困难了,到最后形状都不怎么规整,不够让她满意。 锻炼云蛟筋则是请大师兄出的手,因为庞脉脉自己还掌握不了三味真火,这是个硬伤,没有办法。 对了,说到大师兄,庞脉脉是在入门第二年才见到他的,大师兄姓云,看上去已经是五六十岁的模样,庞脉脉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险些叫爷爷……大师兄已经二百七十多岁,化炁期寿元是三百岁,他卡在化炁圆满已经几十年了,和师父堪称一对苦命的师徒,一个卡在金丹圆满一个卡在化炁圆满,不过师父今年不过四百岁,金丹期寿元八百,他还有的是时间,大师兄却已经只有二十来年了。 其实,这对于炼器师炼丹师很常见,因为他们耽于炼器炼丹之道,虽然身家富裕,修为可以靠灵丹提升,心境却容易耽误。 因为大师兄形势不妙,庞脉脉不敢太过打扰他。不过大师兄却非常和蔼,经常翻出各种炼器材料送给庞脉脉,如果有问题要问他,也从不藏私。 卢真翻看着庞脉脉的第一件作品:浅色的木质鞋底,被染成银色的云蛟筋,银灰色的龟翎珠配着被染成宝蓝色的百灵鹳羽,十分奇特的风格。 若是这双鞋出现在淘宝上,估计庞脉脉在标题要写上“太平洋岛屿度假风”,肯定有一堆顾客拍照评论“太美了!买买买!” 不过以这个时代和卢真的审美看……卢真蹙起眉头,“这云蛟筋上是融了秘银?你把轻身术和飞行术刻入这里头了?也算是不容易,这么小的地方……不过这百灵鹳羽为什么要染成这颜色?用的……渠蓝和点金?这……有什么用?比普通染料也好不了多少吧?” 庞脉脉有点不好意思了,总不能告诉师父这完全是为了符合自己的审美? 银灰配带金调的宝蓝,多漂亮! 庞脉脉清了清嗓子:“师父,徒弟以为,虽然功效很重要,但外观也很重要,所以……” 卢真听完她委婉的颜控论后白了她一眼。 卢真又用灵识探看了鞋底镌刻的避水诀和避毒诀,才满意了些:“想到做上避毒诀也算不容易,这个法术不好镌刻,想不到你做得不错,你是怎么想到刻上这个的?” 庞脉脉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弟子觉得,如果只是避水和短距离的飞行这两个功效,有点浪费了龟翎珠的灵力。” 卢真嗯了一声,点点头,“可知你这件作品最大败笔是什么吗?” 庞脉脉恭声说:“请师尊指教。” “浪费!”卢真正色说,“最浪费的就是云蛟筋!云蛟筋坚固难得,用来炼制捆仙绳等法宝最佳,即便这一点不够做了,做把小弓的弓弦总是够的,你用在这里,哪里发挥了云蛟筋的好处?” 庞脉脉肃然,“师尊说的没错,我就是因为本身木屐用料都是上佳的,总觉得这里也该用点好东西。” “此处完全可以使用次一等的材料,作为一个炼器师,最要紧的就是要明白好钢用在刀刃上,该大方的时候毫不吝啬,该节省的时候一毛不拔,做到这点,才算得上一个好炼器师!” 庞脉脉躬身肃容道:“多谢师尊教诲,弟子受教了。” 卢真点点头。 实则他心里是很满意的。 当年自己第一件作品是什么来着?反正远远比不上面前这双木屐,不止是材料,无论构思还是布局,都要差一筹,更不用说手法和灵性了。 虽说可以从一些细节看出手法的稚嫩拙劣,但大体上竟没什么错处可挑的。 这是完全没有练手过的第一次动手啊。 而且,很少有炼器师第一件作品是自创的,一般都是按照前人的器谱来炼制的,自己当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之前两个弟子却没这个想法,想不到收了个女弟子,竟然第一次动手就自己设计,而且效果颇佳。 最最叫他满意的,是收灵诀。 一个炼器师,要学很多东西,从熟悉材料到熟悉各个阶段的处理方法,种种细节,不一而足,而最最不传之秘的,却是最后的收灵诀。 收灵诀是在最后,收理整个炼制过程中,注入和散溢的灵气,将其凝聚成一体,并通其关窍。这是一件法器或法宝能够成就多高的关键一步。 庞脉脉做得比他想象得还要好。 简直不像是一个学徒。 他甚至感觉到里面有一些独有的,不是自己所教授的东西在。 这……难道就是真正的天赋? 卢真自然不知道,庞脉脉使用的,其实是《点睛赋灵》里头,最初级的点睛之术。 这个点睛术用熟练了,可以把自己的作品上一个品级。 按庞脉脉理解,收灵诀这种梳理灵气的方法,其实就是把灵力循环做好了做完整了,好似自己做个小机器,需要把电路通好一样,而点睛术,也是收灵诀的一种,除了梳理灵力循环的方式更巧妙,其实更关键就是在里头设立一个法阵,作为灵力核心,好像一个能增幅灵力的小漩涡。当然,具体炼制过程里也是有一些更细致的要求和做法的。 庞脉脉的第二件作品是最近正在开工,已经取好名字叫做“引雷钗”。 如果说蹈波屐是一件有趣的小玩意儿,引雷钗就是一件真正的武器了。 庞脉脉拥有上品上级火灵根,在去年就可以使用雷法了,五雷诀使用得很不错。而她身上虽有师父所赐的两三件法器,但是都没有适合雷法攻击的。 本来能真正使用雷法的人就不多。 庞脉脉从年前就想为自己炼制一件雷系法器作为自己的主攻兵器了。她央求师父和师兄们如有雷属性原料就给自己留着点,但雷属性原料实在不多,这才在不久前得到了雷霆木和归雷珠。 雷霆木是天地所生,是恰好在巨木被雷霆击中的瞬间因天灾被大地掩埋,雷霆之力因而得以完整保存。而正因为这雷霆之力,巨木千万年不腐,并慢慢淬炼成了纯雷属性。 所以它虽本为木质却是质如坚金。 而归雷珠则是元婴以上修士直接去九天之上采集的,浓缩的雷电珠子。 庞脉脉得到的雷霆木和归雷珠,都是师祖启虚道君最近出关所赐。 雷霆木是他多年前用剩下的一小截树枝,只有五寸七分长,归雷珠有七颗,是他亲手凝练。 这样好的东西,便是金丹修士也会珍视,虽然只是剩下的,但赏赐给引气期的徒孙,也算得是十分慷慨了。 连卢真都觉得师父对自己的徒儿太溺爱了。 庞脉脉得到了自然是欣喜若狂,她从师父那里要来一些铄金屑,这种金属是非常好的炼器材料,可以融合所有属性的材料,尤其和雷属性相融,能增加其威力。 当然也很昂贵。 这次,她没有请师父或师兄动手,虽然自己还不能驾驭三味真火,但是因为掌握了五雷诀,用雷力来淬炼雷系法宝,正是合宜。 这也是她从《点睛赋灵》里学到的一个小诀窍。 因为她的雷力还不算很强,这次淬炼用了整整三个月。 本来想做把匕首的,但是雷霆木实在是细小,做匕首也做不了多大,携带还不方便,镶嵌珠子也不好镶,最后她做成了钗。 七颗珠子做成北斗七星状钗头。 钗尾锋利尖锐。 雷霆木保留了天然的树杈状,尽量少作改变。 铄金屑锻造成细细的金丝缠绕于钗身,编制出雷系增幅法阵,最后连接到归雷珠。 整个钗子甚至不用镶嵌,尽量保持原料本色。 卢真对这一点很赞许。 他知道以庞脉脉引气期的灵力来锻造这样高级的材料是很费力的,所以她才会尽量减少锻造,而使用原料的原型,但是以原型能做得如此精巧和谐,并且灵力流动十分流畅,却是令人惊叹。 自己这个徒弟,虽然在炼器一道不过刚刚入门,却总是做出一些灵气十足并给人启发的东西。 完工的引雷钗通体长五寸三分,交织着暗金和淡金色,连珠子都是淡金色的,因为没有鲜艳的颜色和宝石点缀,很显古朴,但是整体造型却偏纤细精巧,通体不时流窜着隐隐的电流雷光,风格独具,令人过目难忘。 但是簪在头上,隐藏在别的珠宝头饰之后,却因为它的颜色而并不显眼。 庞脉脉做完收灵诀,拿着成品左右端详,难掩心中的欢悦。 这种亲手做出一件令自己都惊喜的作品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 它就如同一个美丽无比,被父母期盼着生下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心生欢喜。 给师尊看,卢真说:“不错,这钗子你能用到结丹之前,就算化炁之后不能作为主要武器了,也可作辅助之用。” 庞脉脉忍不住微笑了。 卢真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嘴角微微上扬。 “日后还要继续努力。想必,如今你已经开始体会到做一个炼器师的快乐。” 第20章 丹劫 天气炎热,庞脉脉特意做了一件浅水蓝的薄云纱裙子和银色鲛纱的披帛来搭配自己的蹈波屐,裙子甚至特意没有做长来掩住双足,只到脚踝,露出秀气雪白的双足,她脚本就生得好看,配着银蓝色装饰的木屐,更显得双足白嫩精致了。 她也知道在旁人看来女子露出□□的双足是十分不规矩的行为,所以不敢到处穿,只敢趁没人时穿了在人迹罕至的拓冶峰顶上溜达溜达自我满足一下。 这一天也是如此。 然而就在她找到了悬崖边一块稳当的石头——这是她的惯常位置——才刚刚坐好,突然天边隆隆作响,毫无预警的,一道金色的雷电朝着余芒峰狠狠劈下。 天地之威! 远远超过普通闪电的威力,并且引起了空气中灵力的暴动! 庞脉脉被吓得一颤,连忙爬起来,调息站好,远远凝视着雷电劈下之处。 继而,又是一道更大更凌厉的雷电。 这一次,她甚至都看出了其中的剑意。 宏大深远,难以描摹。 如果是对着她劈下的……庞脉脉打了个寒战:估计早就化为飞灰了吧。 雷劫! 是余芒峰有人成婴了吗? 金色剑雷一连七道,终至消散,其间不过一二盏茶时间,却让人觉得如一生一世般漫长。 旁观者尚且如此,不知面对者又该如何? 修士,果然是超自然的可怕生物啊。 庞脉脉感慨了许久,又觉得不对,书上不是说成婴雷劫通常是一九雷劫至三九雷劫吗?怎么会只有七道雷? 若说是神器出世,又应该是三的倍数啊! 她正不解着,突然身边就多了一个人。 庞脉脉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叫“师父”。 卢真在她右侧,背手而立,宽袍大袖被山风吹得烈烈作响。 “你过些日子要准备去余芒峰了。”他没看她一眼,喟叹说。 庞脉脉不解。 “赵千行结丹了。”卢真言简意赅,“等他稳一稳境界就有空教你雷炎剑了。”说着又叹息一声:“结丹即现雷劫,后生可畏啊!” 于是三个月之后庞脉脉站在了余芒峰脚下,觉得自己的心情很是复杂。 这个世界里,成婴是肯定有雷劫的,金丹有雷劫的却是凤毛麟角,虽然不是独一无二,却真是有史以来寥寥可数。 赵千行果然不凡啊。 端木无伤最近真要嫉妒死了吧?他去年才冲击金丹失败。 他比赵千行大三十岁呢。 庞脉脉仰首望着面前的险峭山峰。 虽然毫无疑义,主峰才是合一宗最重要的一座峰,但是余芒峰却是最令人难以忽视的。 这里有合一宗最强大的战士们。 大部分是剑修。 其余的即使不是剑修,也是以战斗法术为第一重要的。 合一宗弟子普遍认为,几乎所有余芒峰的人都是战斗狂。平时很少有人敢惹余芒峰的人。 但是每次有需要时,他们往往战斗在第一线,死伤也是最重的。 余芒峰同时还是最冷清的一个峰。这里不像舟济峰人来人来,楼宇相连;也不像转乐峰如同一个精致的小镇,一栋栋精致的小楼错落有致,很有人气;甚至连拓冶峰,东西两院虽然风格不协调,建筑群很不搭调,但毕竟也是有建筑群在的…… 这里一直上到半山腰,都不见人气。 庞脉脉早听说这儿有不少修士是在山中挖洞居住的,甚至还有挖空一整块大石头的,还有住在瀑布后头的,不知道是把自己当孙猴子了还是当雨燕了,个别也有住在清雅的竹楼里的,当然也有在树上搭屋子的。 赵千行比较正常,他就在瀑布旁边结了一栋小木屋。 而他的师父,余芒峰主宁锐道君则根本没人知道他住在哪里。 庞脉脉越走近赵千行的小木屋就越觉得紧张。 她对这人始终很在意,不知道是因为此人气场强大态度冷漠;还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引路人,有过那一阵子走得比较近的时光;抑或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秘密。 本来她完全可以开口问他知不知道那村子的罩子是怎么回事的,但她一直觉得这事恐怕不应该提,而他闭口不谈的态度,就更让她觉得忐忑。 或许和自己是穿越的有关? 于是赵千行就成了一个知道自己秘密,又不好打交道的男人。 何况他有时侯会过来跟自己说几句话,说话态度让她觉得他对自己和别人分明不同,而有时候她又会很敏锐地感觉到他对自己有所厌恶或反感。 爱憎不明,进退难期。 真是让人为难! 可尽管为难,她到底还是一步步走到了瀑布近旁。 一路上几乎没人搭理她。 余芒峰的人都和赵千行一般的冷淡傲慢毛病。 看到木屋,她停住脚,不知不觉蹙起眉,脚步踯躅起来。 这一迟疑就是好一会儿,以至于听到了里头冷冷的声音传来:“既然来了,就进来拜见。你师父是这么教你规矩的么?” 庞脉脉皱皱眉头,还是整理了一下裙裾,上前对着木屋门口恭声说:“弟子庞脉脉,拜见赵师叔。弟子失礼了,只因方才观瀑布水流湍急,气象宏伟,有点入迷,弟子定力不足,却非师尊教导之失。” 里头沉默了片刻,才传来一声轻轻的嗤笑,极尽轻蔑:“满嘴谎言。” 四个字不过轻轻吐出,却如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她心上。 随便谁被人当面如此斥责都难以忍受。 庞脉脉脸涨得通红。 里面人仍冷冷说:“若是看瀑布,你当脚步平静轻盈,而方才你脚步沉重,吐息迟凝,分明是害怕见我。……三年前我就看你是个巧言令色的女人,三年多过去也未见丝毫长进,如你这般的女子,便是天赋再佳,又谈何修真?” 庞脉脉胸口发热,如有什么东西涌动翻滚,简直不能忍。 自己就算是说瀑布是托词,那不也是不想撕破脸吗?难道要直说我是不想见你? 这人简直欺人太甚! 哪有这样说话做事不留情面的人!我同你又不是仇人! 这一瞬间她几乎都想甩身而去,大不了不跟他学《雷炎剑》了! 可就算如此也不能随便让人来踩脸! 她勉强压了压火,淡然说:“不知道赵师叔是对所有人都如此尖锐还是独独对弟子针锋相对?弟子哪里不觉得罪师叔了吗?” 里面没有回答。 然后一声黑衣的赵千行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速度不快不慢。 脚步不疾不徐。 一脸依然是平静中略带冷淡的神情。眉间的朱砂痣依然带着杀气。 如今他已经是金丹修士,是她名副其实的师叔了。 依然是少年模样,冷淡从容,背脊笔直,举步间蓄满力量,但却威严自生,虽那脸依旧是路人脸,却令人生起不敢直视之意。 赵千行一直走到她面前,远远越过社交安全距离才停下,近得都让她忍不住要退后几步。但是她强忍住了,硬是站在那里没有挪动,虽然她要抬头才能直视他了。 这个姿势真是太不占上风! 庞脉脉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遇到赵千行都像是被猫盯住的耗子了,实在是这个男人对她的态度太具侵略性! 而且很难应付。 就如刚才指责自己说谎,自己是承认还是不承认? 现在又站这样近,自己后退固然是输了气势,可站在原地不动仰起头一脸倔强看着他又算什么画风! 真是太可恶了。 正想着,赵千行却又有动作了! 他之前一直负手站在那里冷冷低头俯视她,连手指头也没动过,可她头上的引雷钗突然间已经到了他手里。 他随手转动把玩了一下她的钗子,淡淡失笑,说:“你要用这根钗学雷炎剑?” 庞脉脉再度气红了脸。 随便拔女人簪子,他以为他是贾珍吗? 冷着脸做流氓行径难道就不是流氓了! “赵师叔……”她拼命压抑自己的火气:“随便拔女弟子的簪钗……是不是太过分了?弟子尚且无意把自己的法器当信物什么的乱送!” 赵千行微讶看着她,似乎耍流氓的是她一样,最后笑了笑。 “你知道刚才如果我要杀你,你已经死了多少次了?”他笑着却依然冷着脸,“还有机会让你在这里胡思乱想?” “就算你是个女人,也没下过山,但既然是修士,就要警惕,”他声音渐渐严厉,“你不要以为是因为我和你的修为差距才能轻易拿到你的法器。你知道你刚才站在那里浑身有多少破绽?你这样下山半天就没有小命在了!” 庞脉脉最后终于完全败北了,被他从头数落到脚。 什么“有时间乱想不如好好修炼”。 什么“你虽然是个女子,但首先是个修士”。 什么“本来以为你很快就会来求我教你雷炎剑,不想一等就是三年”。 明明冷着脸装酷的,说那么多话好吗?……赵师叔你不但会开嘲讽,居然还有话唠属性吗? 第21章 家门口的突袭 不过虽然赵千行这么欺负她,这么充满恶意地嘲讽她,到底在答应教她雷炎剑这件事上并没有太过推脱,似乎早已做好教她的准备许久了。 而一旦开始教,地狱就来了。 庞脉脉从小到大学过各种科目,几乎所有老师都认为她是个十分聪明又擅长学习的好学生,包括现在的师父卢真。然而赵千行显然是个例外。 “我让你用灵力,不是生火,是攻击!” “你真的已练出灵力来了吗?” “难怪卢真会现在才让你来学,看样子你还是来早了。” “你这么慢,不等攻击出来,对手早把你杀了。再练五百遍!” “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居然连御剑飞行都不会!” “你的身体是柴火棍吗?这么硬邦邦的,能不能柔软点?” “放松!我只是要纠正你的姿势,别一副我要占你便宜的样子!”极其不屑的口吻。 庞脉脉要崩溃了。 本来练习御剑飞行时她还在心里小嘀咕:我也简直不敢相信,你的语言表达还这么丰富! 可是赵千行来纠正她的姿势,这就有点受不了了。 本来他存在感和侵略性就很强,贴那么近,手还放到她腰上……她当然会紧张! 结果还要被嘲笑! 连卢真还是做了她好几年师父才犹豫着摸了摸她的头呢! 据她观察,这里明明即使是修真者在日常生活中也是遵守一定意义上的男女大防的! 腰部被男人有力的手握住,热度无法忽略地透过薄薄春衫透入,这种情节作为一个矜持的女性自然会僵硬和紧张啊! 赵千行你果然还是在占便宜吧! 赵千行嘲笑完她,没等到她回嘴,低头看她的脸发现她隐忍地咬住下唇,僵硬的身子微微有点发抖,不由怔了怔,最后还是慢慢把手拿开了。 结果这一天他倒是没再嘲笑她,只是逼着她练习了足足三个时辰的飞行。 其实,庞脉脉一点都不讨厌飞行。 飞行是多少人童年的梦想啊。 庞脉脉绝对是其中之一。 小时候她家鹦鹉扑腾着翅膀在家里飞时她也是偷偷羡慕的,尽管那家伙飞得很笨拙。 不过任何事情都是知易行难,虽然她也没什么恐高症,但是要想快速飞行不乱撞出空中交通事故也是很不容易的。 不理解的人试试滑翔机就知道了。 何况驭剑的灵活度是大大超过滑翔机的。 幸好她这一年来用蹈波屐也练习了短距离的低速飞行,还学了御风滑翔的低级飞行术,勉强还是可以应付驭剑的基础需求。 然而对于赵千行的要求而言,怎样也是不会轻易过关的。 就像本来骑自行车的人突然要她换成f1赛车,庞脉脉免不了频频犯错。 于是这天离开余芒峰时,庞脉脉简直比以前连续加班又被上司无故辱骂时还要疲惫愤懑怀疑人生,但是她不敢小声骂啊,谁知道赵千行有没有在她身上动什么手脚?恐怕一骂就要被听到了。 而这里连在网上树洞求安慰的余暇节目都没机会! 可是古人说得好啊,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一天一定是庞脉脉的倒霉日,她满腹郁闷愤怒沮丧地朝着拓冶峰低速飞去,还才刚到峰底,突然迎面就飞来一个蛇状物,闪烁着银白色光芒。 庞脉脉大惊。 她还没下过山,也没跟人斗过法,也没有防御法宝,哪里知道在自家门口会被袭击? 好在今天跟赵千行学了一天雷炎剑,虽然没有任何大成小成的,总算会了一招半式,今天学的起手式正好是“炎封”,此刻正好用来防御。 不知道是不是危急激发人的潜能,庞脉脉发挥得比今天练习时都要强,她拔下引雷钗,引雷钗在她的灵力激发下,瞬间整个长度大了一倍,带起一片冷电紫光,幻影重重,朝着前方银白色蛇形物迎过去。 她另外一手掐了五雷诀,一掌也拍了出去。 这算是引气期所能学习的法术当中最厉害的一种之一,威力颇为强大。 不过对面的人也不过是咦了一声,而金光一闪,她掌中发出的雷光就被什么给收了,而那条银白色蛇状物已经破开她的炎封,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低头一看,是一条银白色的皮鞭状绳子,看上去霞光重重,显然是个很不错的法器。 她被捆住后便觉得灵力一滞,什么本事都使不出来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感觉到恐惧。 也是到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赵千行的意思。 她的修真生涯不是快乐地在玩游戏,也不是和平的学习。 这三年来,她其实早已暗暗在因自己的修真天赋得意洋洋,为自己的修真学霸生活自得其乐吧?早已忘记了刚穿越那一年多的不堪和困苦…… 然而修真并不是安全无虞的。 当人类个体掌握的力量超越了法规,这个社会就是混乱的,就是□□裸弱肉强食的。 她居然愚蠢到连这点都没意识到! 难怪赵千行那么鄙视她啊! 她根本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只是因为师父宠爱同门赞誉,一个蝼蚁都不如的引气期小修士,竟然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纷至沓来的悔恨不过是在一瞬间,她的理智依然在工作中: 这里都已经到拓冶峰了,外敌入侵的可能性并不高。 师祖就不说了,即便金丹真人们的神识都是足以笼罩此峰,自己应当不会太有性命之忧才是。 她压下悔恨惊惧,定了定神,开口时不自觉也带着冷冷的腔调:“你是谁?” 对面的人现出身形。 是一个……肥嘟嘟的……胖子。 穿了一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甲胄,虽然看体型是个成年男子了,但白嫩嫩胖嘟嘟的脸,看了就想捏一把。 莫名其妙的,庞脉脉的危机感突然消失了,绝望恐惧都变成了恼火。 她狠狠瞪了这胖子一眼,“你想干嘛?” “哈,”胖子表情浮夸地笑了一声:“爷想干嘛?”他昂起脑袋,一翻眼睛,劈头盖脸说:“你还问爷想干嘛?爷还想问问你想干嘛!” 他一边说一边走过来,手指头都戳到她肩膀上了:“你算哪颗葱?什么犄角旮旯冒出来的泥腿子!你脚上泥还没洗干净呢,还妄想嫁给爷做道侣?” 没等惊呆了的庞脉脉反驳,胖子继续噼里啪啦一大通:“你以为你天赋好?天赋好你也是山沟沟里出来的!你以为你长得漂亮爷就一定肯娶你?看看你,鼻子不够挺,身材不够高,腿不够长,也就眼睛嘴巴胸脯子能看看,就你这长相的,爷一瓶丹药能换一打!每天换一个十天睡不完!你说你要不要脸!拿了我家的《元融真经》不够是吧?还想要生化鼎做聘礼!也不嫌你嘴张得太大!” 喷完一通,他喘了口气,又说:“你看看,连我的缚仙索都躲不过去,你说你哪来的自信?连化炁都没到的小小引气修士,倒把自己当成公主了!” 胖子说完继续鼓着眼睛和腮帮子瞪着她,似乎在等她主动羞愧忏悔,可是庞脉脉看了他半晌,才慢吞吞开口说:“你是……哪位?” 当然她心里是惊涛骇浪的。 她什么时候跟人说亲了? 难道是师父干的? 什么生化鼎是怎么回事? 元融真经又怎么是他家的了? 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和这胖子说亲,而且还被嫌弃? 胖子当然不知道她的内心活动,他已经被她的表现气炸了,手指发颤指着她哆嗦了半天:“你,你……你欺人太甚!” 庞脉脉在心里已经根据他的表现把他归为“无害党”了,扭动了一下身子,说:“还不把我解开,打算等我师父来解吗?” 想不到这话让胖子更怒了:“你还搬出你师父来,哼,你就算搬出你师祖,我也……我祖爷爷也不怕!” 庞脉脉以为他是自称祖爷爷的混话,也不在意,说:“你到底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你,也没打算跟人说亲,别烦人了,我被捆住很难受的。” 胖子被她这样直言,倒是有点抹不开脸了,正擦擦汗打算想说些什么,一阵风过,一道灰蓝色身影出现在胖子身边。 “臭肥,”来人是个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俊不丑的年轻人,眼睛很亮,鼻子很挺,皮肤略微发黄,手很粗糙。他把手搭在胖子肩膀上,皱着眉头,表情很认真:“你在人家门口搞什么?怕人家长辈逮不到你的错处吗?一会儿绑了你去道君面前,说不定不但生化鼎要给人家当聘礼,连困龙珠都要给人家了。” 第22章 无地自容 “别叫我臭肥!你这个千人踩!”胖子很不开心地吼了一声,但是他显然听进去了黄脸年轻人的话,搓了搓手,还是叫了声“收!”,把他的银色绳索给收回去了。 庞脉脉重获自由,揉了揉被捆麻了的手臂和背,一边皱着眉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黄脸青年和胖子互相看了一眼,还是那个黄脸青年转过脸来,不大高兴地说:“对不起了,这是我的好友端木馥,他是个想起一出是一出的笨蛋,你不用搭理他。” 胖子又气鼓了脸,“谁是笨蛋了!” 庞脉脉突然想起以前认识的一个风格类似的家伙,也是肥嘟嘟的,也是这样的德性,心里暖了一下,说话就带了点笑意思,“解释清楚我就不告状。” 端木馥果然和端木无伤有关系,实际上,他是端木无伤的侄儿,是端木家正经的长房嫡孙,他的父亲是端木无伤的大哥,也是舟济峰端木道君的长孙,若是按照世俗意义说,端木馥是真正的继承人了,不过在修真界,更多是看天赋和修为,而不是看谁是长房,谁是嫡宗。 端木馥有点继承端木家先祖的炼器爱好,对于炼器和炼丹都很是痴迷,若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早已拜在拓冶峰了,而启虚道君也会看在端木道君的份上,不时指点他一二。 端木家先祖九死一生,和元融真经一块儿得到的,传说为元融真君以前使用过的生化鼎现在就在端木馥手中。 前一阵子端木道君请出关的启虚道君喝茶,不免就谈到了得到端木家先祖放在传功阁里的元融真经的庞脉脉,端木道君就笑言既然此女与端木家有缘,不如跟端木馥结亲得了,启虚道君便言:“既如此,便拿你家生化鼎作聘礼,也算一段佳话。” 莫名其妙被拉郎配也就罢了,端木馥最不能忍受的是自己爱若性命的生化鼎居然要拿来做聘礼,所以怒发冲冠,不敢找启虚道君麻烦,拿引气期的庞脉脉出口恶气他还是敢的。 “原来你是柿子捡软的捏啊。”庞脉脉听明白来龙去脉之后,淡淡说。 端木馥脸顿时挂不住了,又鼓起了眼睛和腮帮子,庞脉脉终究没忍住,笑了,挥手说:“算了算了,以后别来烦我了,我不会去告状的,告辞告辞。”想了想又道:“既然不愿意,找我来闹腾又有什么用?我能做得了什么主吗?你应当回去禀告长辈,说清楚你的意见,表示坚决反对才是。” 胖子若有所思,一时不做声。 而后来的黄脸青年,端木馥的好友陈青路,他板着脸替肥嘟嘟的朋友道完了歉,把他拉走了。 然而庞脉脉的心情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启虚道君居然随便就能定下她的亲事,都不需要问她的意见,而所有这里的人都不以为奇。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里的师尊们能决定弟子的生死前途乃至婚姻,虽然她挺喜欢卢真师父,也不讨厌师祖和师兄们,但是还是觉得这一点很难忍受。 她想了想,决定这几日跟师父好好谈谈,请师父去劝阻师祖,至少表达清楚自己的不情愿。想来端木馥这般不情愿,回去肯定也会闹腾,这事情师祖他们不会这么容易定下。 而端木馥这家伙来这里闹腾一番,恐怕也是釜底抽薪,为了对自己这边表明他的态度,等禀明师尊,告诉他端木馥所作所为,以师祖启虚道君的高傲,这事十有八九成不了。 尽管想得明白,庞脉脉还是有点恹恹的,第二天来到余芒峰跟赵千行学剑时精神不免也有些不济。 赵千行看她这般沮丧模样,以为是昨天被自己操练过度的缘故,还在考虑是否今天略微降低些难度,却发觉她格外拼起来。 这女人倒是还有几分血性。赵千行暗暗想,勉强也算有一个小优点。 结果这天回去拓冶峰时,庞脉脉虽然筋疲力尽伤痕累累,却有一种尽力之后的满足感。 至少,她真正在为了生存努力啊。 她一直以为她已经足够努力,但是那只是不到极限不伤筋不动骨的正常范围的努力而已,所以在赵千行看来,自己根本就是浑身破绽不知人生险恶的。 而只有这样每次努力都像拼命,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努力吧? 那么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自己或许也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 她心里慢慢对赵千行生出了一丝感激。 然而她对赵千行的感激值在以后一个月里却如同过山车一般时上时下,有时候上一刻她还心存感激的,下一刻就被他气得恨不得跟他拼命,有时候正恼恨他,又会突然被他触动了。 就像今天,她一来先是被要求挥剑一千下,绕山飞行五十圈。 说真的,她经过这阵子苦训,早已能够胜任御剑飞行这一高难度工作,她内心里甚至认为,即使组织一场飞剑版魁地奇她也是有可能获选参加的。 但是挥剑一千下还要再飞五十圈,她的灵力和体力就正好到了枯竭边缘。——从这一点看,赵千行比她认为的还要了解她。 也或许对于金丹真人来说,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吧。 而今天她恰好不太走运,在灵力枯竭之后,从飞剑上一个不稳掉了下来。 看多了各种动漫和励志片里主角一发奋,从来都能千钧一发抓住什么不掉下去,庞脉脉很恼恨自己完全没有自带这个天赋技能,一边难以避免惊慌地往下掉一边使用她不太好用的低级飞行术,眼看下面怪石嶙峋,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避免重伤或毁容…… 这时候,赵千行足踏飞剑,闪电而至,姿态潇洒流畅至极,一把将她拦腰捞住。 真的,庞脉脉发誓,这一刻她真的太感激他了,甚至……她终于了解为什么网上总有姑娘们要发出替某个人生猴子的呐喊,也明白为什么英雄救美之后美人们忍不住要以身相许……尽管赵千行长得很普通,这一刻她也觉得他帅得无以复加。 不知道是不是肾上腺素之类的某些物质的作用,她觉得他平凡的五官此刻简直如天神下凡。他双臂如此有力,姿态如此完美,连近在咫尺的体味都充满了男性魅力,连他别扭阴暗的性格都可以忽略不计了……庞脉脉知道自己这时脸红了,她伸出双臂也紧紧搂住他的“蜂腰”以保持不掉下去,同时把脸藏在他腰间不让他看见自己脸红了…… 然而下一刻,粉红色泡泡就破灭了。 他抱着她飞回峰顶,在五米(……)高空把她给扔了下来。 这个距离,恰好是她的飞行术来不及反应的高度。 尽管庞脉脉本能用灵气护体,但还是摔得浑身剧痛,一时坐都坐不起来。 而那个路人脸的混蛋还脚踩飞剑,居高临下,从半空中低头不屑地看着她,冷冷说:“女修士如果那么容易动情,就不用修炼了,下场基本都是被□□之后利用一阵子最后被杀了夺宝。你还不如直接当炉鼎去吧,至少还银货两讫,高阶修士也不用图你骗你,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庞脉脉不但脸通红,连全身都红了,只觉得血液逆流,耳边隆隆作响。 可偏偏他刻薄的话依然传来清晰入耳:“怎么样?要不然明天开始就来给我当炉鼎好了,你刚才不是被我一抱就动情了吗?这样我也不用每天忍受着训练你这块顽石,看着你娇气的蠢样子!床上你娇气些我倒是可以忍受的,说不定还会心疼你,不但不会让你被吸得道基溃散还会给你固本延寿,这样你不用每天苦练,有生之年只要好好享受就行了,有人宠爱有人保护,不是最合你心意?……”他声音虽冷淡,语气虽讽刺,但慢条斯理的字字清晰,说到“床上”到“固本延寿”那几句时声音轻软下来,竟然带出了一□□惑的味道。不过最后几句终归还是化为冷嘲了。 而面红耳赤的庞脉脉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被击溃了。 赵千行的话字字如尖刀利刃,她几乎觉得自己要听不见了的时候还是清晰无比地钻进她耳朵,每一字都扎进她身体,让她体无完肤,无地自容。 她想要反驳说自己没有动情,却无法出口,对于金丹修士而言,注意到怀里的她体温心跳的细微变化实在太简单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忍着不流眼泪。 如果哭起来,真的就要坐实了“娇气的蠢样子”这几个字了。她在他心里,恐怕以后真的只能够格当个以色事人的炉鼎了。 其实她也知道赵千行说的虽过于锋利,大意却没错,她内心深处其实并没有脱离在现代社会时姑娘们心里隐藏的通病,“我渴望一生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这句话为什么流传如此广泛?只因是女人心里都不免有程度不同的认同感。就算知道不过是妄想,可即使是再怎么女汉子的姑娘,午夜梦回时也未尝没有一瞬心里有过这般的奢望。 而庞脉脉再怎么说我会努力我每天都在追求大道我很充实我很阳光,其实心里还是有怨的,怨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世界里,要吃那么多的苦。 她本来活得好好的,就算没有修炼长生的机会,至少有父母有朋友有工作有前途,有熟悉安全的环境。 不会挨饿受冻,不会被什么卖肉的屠户企图□□,不会被铁匠当苦力当驴子使,不会每天都担心自己会饿死或冻死在山洞里,将来也不用去跟人争勇斗狠随时可能尸骨无存…… 不会这般……孤零零无依无靠。 身边只有生存,疲累,努力,和不安全。 所以,即使赵千行的模样一点都不合她颜控的口味,即使他的性格一点都不让她欣赏,即使她暗中还有些怕他,然而因为他把她从那个村子的困境里带出来,见过她最狼狈的模样,她总还是像只雏鸟一样,忍不住对他有点依恋。 所以,不过是被救了一下,抱了一回,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变化了。 就会被他看到她这般不堪的模样。 被他这样教训和折辱…… 自取其辱…… 她即使已经在自省和自我排解,还是驱不走羞愤欲死和自我厌弃。 她忍着泪抬头看着半空中冷然挺立的男子。 觉得他如此陌生。 明明是性别,背景,性格,实力完全不同的人啊,距离自己十万八千里,自己是怎么对他心生亲近的? 自己是怎么觉得一个性格冷漠危险的金丹修士是可以接近可以说笑可以触摸可以……搂抱的? 只因为他外表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只因为她认识他几年了?只因为他愿意屈尊来不时嘲讽她?只因为当初在飞剑上她恐高一再攥住他衣角不放时他忍了? 只因为……他知道了她的秘密却一直什么都没说? 果然是自取其辱啊。 第23章 这个世界的秘密 因为羞愤太甚,连身上的疼痛都可以暂时忽略了,庞脉脉不知如何提起了仅剩的一点灵力,也不要赵千行给她的练习飞剑了,把引雷钗放出来充当飞剑,踏上便飞离了余芒峰。 她不想看身后的赵千行会对她的背影作出怎样的表情。 所以她也不知道,赵千行注视她狼狈飞离的背影时,并没有任何表情,没有错愕或嘲讽,只是平静地看着,一直没动,一直到她消失在天边,他才把自己的剑纳入身后的剑鞘,又弯腰捡起她的练习飞剑,转身走回木屋。 庞脉脉冲回自己的屋子,整整一天闭门不出,之后又整整三天没有去余芒峰练剑,只是自己躲在房中修炼养炁诀。她想尽快打通筋脉,尽快化炁。 其中也不无跟赵千行赌气的意思。 就算我确实是自取欺辱了。 可你应该看到,我明明已经努力到头破血流了,为什么还要说我“娇气的蠢样子”? 只有实力才能证明的话,那我就提高实力。 三天后,卢真居然直接来找她了。 卢真第一次进女弟子的屋子,举止有些不自在,虽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却不时要咳嗽一声。 庞脉脉明白他这是来看她为何不去练剑。 见师父关心自己,庞脉脉心中一暖,突然觉得自己果然是矫情了,作了,就算父母不得重逢,自己也不算是完全孤零零的,至少拜了个不错的师父呢。 “脉脉。”卢真努力作出既威严又和颜悦色的样子。 庞脉脉屈膝行礼,口称“师父”。 “你修行可有挂碍?” 庞脉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犹豫了一下,才说:“无有。” “伤可好了?” 庞脉脉脸热了,小声说:“好了。” 卢真正色说:“修道中人,不会生病。你既然无病无伤无碍,为何中断练剑?” 庞脉脉一时羞惭,低下头来。 卢真又说:“我问了赵真人,他说是因为他太过严厉,弄伤了你,又教训你训得太过厉害了。你这是在跟他赌气吗?” “师父……”庞脉脉小声唤着。 卢真叹了口气,“赵真人虽然年轻,刚刚炼就金丹不久,却实力强大,你不要因为他与你有引入门的香火旧情就不知尊重前辈。要知道得他亲授雷炎剑,是何等造化,多少剑修求而不得。以后你出去历练,单凭这雷炎剑就能增加许多胜算。师父知道,你是个小姑娘,修炼这样迅猛的剑法确实很难,且无回真人自己不但灵根极佳,剑道天赋更是千百年难得一见,越是天才的人便越是看别人愚钝,不免就有些急躁了。可这是你的天命功法!有这样修习的机会,你再难也要忍着!明日你去跟他磕头赔罪,好好加倍刻苦练习。”说到最后,声音严厉起来。 “磕头……”庞脉脉一惊。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要向赵千行磕头。 “怎么!”卢真不悦道:“你一个小小晚辈,向一位金丹真人磕个头有什么稀罕?何况赵真人对你有半师之恩,你理应知道感恩。你可知道,你入门三年,第二年他就开始闭关冲击金丹,等到半年前丹成出关,你也到了可以修习雷炎剑的时候了,本来金丹初成,都要再闭关稳定境界,至少也要一二年,可是无回真人只闭关了三月就出来了,主动传音给我要你去找他修习雷炎剑,这是何等恩谊?” 庞脉脉怔然。 这意思是说他只闭关三个月,是为了不耽误她吗? 赵千行……可能对她这么好么? 不,她不信,以他的表现,她如果真的这么相信,那真是自作多情了。 卢真见她惊愕,放缓了语气,说:“脉脉,大道本无情,不分男女,女子体弱心软,本来不适合修习大道,自然道路比男修士加倍困难,可你若总以女子自居,将来总是难以登临大道的。” 庞脉脉一惊。 连师父也觉得…… 自己难道真的整天有娇滴滴的蠢样子摆出来? 明明已经十分刻苦,也只不过偶尔为了娱亲对卢真撒个娇什么的…… 为什么连师父都说自己“以女子自居”? 是了,若自己是男子,怎可能以一个小小引气修士对一位金丹真人这般不逊?赌个气就敢三天不练剑?只怕就是挨了责打也要谢谢前辈指教,唾面都要自干呢! 自己果然潜意识是觉得自己是个女人,而赵千行是个年轻男子。尽管公平地说这是赵千行不合宜的言行把她导向到这一步,但她自己又岂可顺势就这般了,到底是心思不纯所致的。 这一想通,顿时就觉出了悔意。 她起身对师父行礼,说:“多谢师父指点,明天徒儿就去向赵真人请罪。” 卢真点点头:“下个月就是赵真人金丹大典了,我宗请了不少别的宗门的贵客,你虽然没什么好东西,毕竟受了赵真人恩惠,不防想一想要送点什么礼物。不求珍贵,但求别致。” 交代完又得到弟子正面回馈的卢真,满意地离开了第一次踏足的女弟子的斗室。 于是第二日,庞脉脉早早来到余芒峰,直接跪在了赵千行的木屋跟前,一声不吭,默默跪着。 直跪了半个时辰,里头才有声音传出:“你一大早跪着作甚?”声音微微慵懒,似乎刚起床。 庞脉脉低头朗声道:“弟子得蒙真人费心传授雷炎剑法,却不知感恩,不知尊重,今日特向真人请罪。” 里头没有回答。 却有开门声和脚步声慢慢走出屋子,一双玄色绣双龙,看不出材质的靴子踩在她面前的地上。 然后一只修长而微凉的手伸过来,托住她下颌,把她下巴抬起来,使她不得不直视他带着嘲讽的双目。 “怎么,”赵千行今日始终有些懒洋洋的,漫不经心说,“不叫赵千行了,改叫真人了,这是在跟我赌气?” 庞脉脉硬生生扭开脸,挣脱他的手,心想,果然不能完全怪我,赵千行一直对我就是这么暧昧的态度,我再也不要上当了,以后不管他是冷嘲还是调侃还是调戏我,我都把他当前辈毕恭毕敬,这样他总不能再有那样的机会欺辱我了! 所以她垂目低声说:“弟子不敢。” 赵千行站直身子,修长的腰身舒展,庞脉脉忍不住想这厮果然面目普通身材却很好。 “看来你是不肯做我的炉鼎侍妾了,既然这样,就起来练习吧。”他声音虽冷冷的,里头倒是有了一丝舒缓。 庞脉脉心里一松,看来赵千行真的是在教导自己,而不是借故调戏。 于是她加倍拼命。 这几天赵千行没再过分折腾她,也没再说过分的话,她每次要面临比较严重的伤势时他依然会过来救助,却在敏感处微微避让些,似乎很有点开始避嫌的意思,简直真的有了前辈高人的架势。 庞脉脉的心终于能静下来。 也因此发觉,他的教导方式虽然看上去严酷不近人情,却相当有效,自己的体力和灵力都有了相当提高,而雷炎剑的入门她也快速达到,已经能够做到剑携雷电或火焰。 虽然赵千行表示说她的剑法目前只能杀杀毛虫,兔子且还要看运气。 实际上庞脉脉也领悟了,她之前三年的修炼,除了炼器几乎都是专修灵力,打好根基,而养炁诀真的是毫无杀伤力的。所以她的肉身在修士看来是非常脆弱,而她的攻击也基本就是靠五雷诀等几个小法术和师父给的小法宝防身。 卢真到底是并没想过让自己这个得意的女弟子太早出山历练的,所以也没有特别强调过战斗。 也或许卢真自己本人都并不很擅长战斗。 她是活在修真界的象牙塔里了。 亏得她还一直暗自洋洋得意,觉得自己又有天资又勤奋。 赵千行却不然,他浑身的冷其实是杀气,只言片语间都可以窥得他是经历过许多生死杀戮,所以格外看不惯庞脉脉随便一站浑身破绽,身体娇弱宛如凡女,他给她严厉的训练,是为了给她淬体和增强战斗意识,免得她将来“一出去就被杀了掳了,宗门花那么多材料的培养全浪费了”。 想通了,努力起来就更加心悦诚服,毕竟就算庞脉脉不喜欢好勇斗狠,也绝对不想做一出去就被杀的炮灰。 恢复练剑第七天的第一项训练:庞脉脉从山下徒手攀登。 “不许用飞行术,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如果上不来,你今天就不要练剑了,直接爬一百次山。”魔鬼教官说。 然而余芒峰真的是陡峭无比,他让她爬的那一边是基本九十度的。 若庞脉脉没修炼过,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任务。 现在她有灵力,还有逐渐增长的体力,然而一盏茶还是很艰难的。 庞脉脉缺乏主角光环,虽然她非常拼,却还是稍微晚了点。 于是这一天就用来反复爬山了。 一开始她用灵力护住手,六十多次之后灵力枯竭,只能靠体力爬山。 七十多次的时候她满手鲜血,赵千行在山顶双手抱在胸前,冷眼旁观。 八十多次的时候她已经快失去意识了,咬咬牙,没有抱怨或求饶。 九十三次时,她掉了下去。 掉下去时,她想,说不定这次掉下去就又穿越回去了呢。 醒来时,她在他怀里,睁开眼睛就是他那张路人脸,偏偏眼睛又那么漂亮,还有那颗让人无法忽视的朱砂痣。 她的左手臂紧贴他的胸膛,体温心跳全都能感觉到。 庞脉脉不自在地费力挪开一点点,免得一会儿又招来他的嘲讽。 他抱她的手臂紧了紧,随即又松开些。似乎只是怕她掉下去。 少来,堂堂赵真人不应该这么温柔。庞脉脉想。 然而他说话时虽然声音不温柔,内容还真的有点温柔:“今天就算了,还剩七次明天补全。” 庞脉脉身子还躺在他怀中,叹了口气。 赵千行低头凝视着她,出乎意料竟然没有开嘲讽。 山风微凉,但勉强还算得上柔和,庞脉脉浑身疼,尤其是双手,但此刻也勉强还算是静谧平和。 赵千行不说话时真是还挺美好的。 她反正没力气挣扎,就暂时纵容自己在他怀里停留片刻。 修士多好,公主抱一个女人完全不用费力,若是等自己回去现代,一般男人要能公主抱自家新娘都需要健身房提前锻炼两年,更不要说这样迎着山风瀑布,默默不语举重若轻一直抱着了。 于是庞脉脉很自然就开口了:“在那个村子里,为什么我出不去?你又是怎么让我出去的?” 赵千行没说话。 庞脉脉继续说:“我以为当我成为修士之后很容易就会明白,可现在我是修士了,却还是不明白,我私下查了很多书……”却连师父也没敢问。 这世界她终究是异类。 “不要多问。”赵千行声音冷下来,“也不要跟人说起,包括卢真。” 静谧的气氛顿时消失无踪。 山风渐渐寒凉得让人觉得不舒服。 “我……”她咬了咬嘴唇,还是说:“我会好奇。” “好奇会死。”赵千行的声音不但冷,还变得遥远了,“这个世界的秘密,你一个外来者不应该知道。” ... 第24章 逛街 庞脉脉觉得赵千行经常一句话让她血液翻涌或凝滞。 但是都没有这一刻凝滞得厉害。 赵千行居然知道她是个“外来者”! 那么还有谁知道呢?是不是修为高深的修士们都会一眼看出来? 然而自己的师父师祖都没有什么看出来的迹象啊! 赵千行没什么耐心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抿了抿嘴唇跟她说:“别瞎操心,能看出来的人不多,目前应该只有我,你最好不要被人得知,否则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那个村子的结界,是这个世界对你这个外来者的排斥,已经破掉了。” 庞脉脉又明白了一点自己之前依恋赵千行的原因:她就像闯进了神隐世界的千寻,只有白龙知道她的秘密并且帮助了她,那么尽管赵千行完全不像白龙那么温柔和尽力,自己还是会有点感觉的。 然而赵千行为什么会知道她是“外来者”,为什么修为比他高的修士反而发现不了,是他学了什么秘术还是怎么回事,他却不肯说。 庞脉脉有时会想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却没法再问了。 这之后他们都闭口不谈此事,仿佛从来没有过这么一段谈话,一切训练依旧。 目前庞脉脉比较烦心的问题是,送什么给赵千行当金丹大典的礼物呢? 诚如师父所言,自己这点身家,就算砸锅卖铁买礼物,也不够人家看一眼的,只能往别致方面花心思了。 她悄悄试探了赵千行:“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呢?” 赵千行很坦诚的点头:“有。” “什么呢?” “最近我听说如梦神君的如梦剑出世了,虽然和我路子不合,但是拿来玩玩也不错。哦,东海听说有个珊瑚山崖的藏宝被人发觉,但是没人能破开护洞的万法随波阵,如果我能拿到破阵的如意紫金匙也很好。” 庞脉脉黑线,这两种东西天下元婴修士们十有*也想要的。 看来还是自己做点什么小东西给他吧。 可是,连三味真火都没有的自己,炼制出来的东西要能讨好到金丹修士,也太不可能了。 庞脉脉有点沮丧,她努力开动脑筋: 假设我现在是被豪门接回去的穷亲戚或私生女,大少爷生日,我要送什么呢?针线,对,相当于自己炼制的东西,礼轻情意重嘛,关键在都是自己亲手做的,不用太贵重…… 可是做什么呢? 来双袜子或鞋? 不不不,这种东西又贴身又卑微,送去好像自己上赶着要做他侍妾了,不行,不适合自己的风格。 来块手帕? 赵千行用手帕,原谅我无法想象。 剑鞘? 这种东西可不能用什么差劲的材料,自己有那个财力和实力吗? 不过剑修不是都不用剑鞘吗?藏剑于体,人即剑鞘,赵千行却随身在背上背了剑鞘呢。 唉唉,如果在现代就好了,我就送他定位系统,剑修不是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吗?金丹修士的神识恐怕够呛能千里,有了定位系统就不一样了。 嗯嗯,全球定位,想杀谁杀谁,想取谁首级谁都逃不过,说不定赵千行很喜欢呢。 说起来这个世界应该也是个球体吧?等自己学有所成应该去探探它的边际。或者来个环球旅行。 藏书阁为什么都没有地理志提到过这个世界的形状和边际,好奇怪。 这个世界的土著居民虽然文化和科学发展相当于中国古代的唐宋时期的样子,但是不可能民智未开到这时候还没人好奇世界的模样,自己的来源,尤其是有那么多神通广大的修士…… 要知道,没有任何超自然力量不能日行千里的中国古代还有了“天圆地方”的假设呢,怎么可能大家都不好奇不去探索呢? 胡思乱想了半天,庞脉脉觉得自己暂时还是先处理实际问题的好,于是她叫上了不知为什么总是看上去很闲的二师兄游皓,去逛街。 说起来逛街,这种地方里通常叫坊市,这里倒是没这个说法,通常合一宗弟子要买材料会去两个地方,一个是转乐峰营运的一个山下的小镇,里面都是各式各样的店铺,大家就管它叫转乐镇,转乐镇颇为有名,那里会有别宗修士和散修光顾,弟子们在那里买东西倒是可以找相熟的同门打折,所以大家都比较喜欢交好转乐峰有点小权力做个小管事的同门;还有就是宗门后山有块平台,弟子们会在那里摆摊出售自己在历练时或在凡间偶尔得到的一些东西,大都是低级物品和凡间物品,卖到转乐镇卖不上价钱的。 以前庞脉脉喜欢去后山,那里东西都不贵,而且小弟子们总是幻想捡漏,虽然她从来没捡到过漏的。 这次想要买点好东西,自然要去转乐峰。 拉上二师兄游皓,是因为游皓和转乐峰的弟子很熟悉,在转乐镇也有长期合作的店铺,自然可以拿到好东西和好价格。 只是自己的购买力…… 庞脉脉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钏里,只有十来瓶引气期的丹药,零零总总二百多颗,还有些师父师兄给的零碎炼器材料。 虽然这些材料不乏珍品,但是大都分量很少,而且她组合来组合去,也想不出能给赵千行做出什么东西来。倒不如去看看能换点什么。 出去的时候,想了想,还有几百两黄金,也带上了,虽然一般稍微好点的材料都是不收黄金的,但万一呢…… 游皓和庞脉脉的逛街二人组很快就到了转乐镇。 庞脉脉四处看着,目不暇接。 她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以她的目光看,这里算得上很漂亮。 相比起传统的中国古代街市,这里的建筑采光更好,外型更多变,色彩也更加明快一些。但是基本风格和中式古典建筑是相仿的。 店铺的招牌有各种样子的:有古典的传统黑底金字招牌;也有红色圆形招牌;还有做成一个鼎炉模样的卖丹药的店,是紫色招牌,上面写着“灵丹济世”;有一家专卖女修士法衣的店铺,是水红色的,上面的招牌有花朵流云和蝴蝶,色泽娇艳,流云会流动,蝴蝶还会扇动翅膀。 游皓指着那家店说:“师妹不去看看?咱们宗门几乎所有女修士都喜欢这家‘流云霓裳’。”说着又朝她挤挤眼:“我认识它家管事,给你定能便宜不少。” 庞脉脉摇摇头,她也喜欢漂亮法衣,但是这东西可以自己以后慢慢做,别致又省钱,当务之急是给赵千行弄个礼物。她可没什么财力浪费。 这些店铺外面其实也有一些临时摊,不太多,但是却会令这条街更加热闹一些,买卖的双方大都很安静,所以这里也不会像凡间的集市嘈杂喧闹。 店铺里的东西看不见,但是摆摊的已经很让人叹为观止了。 比如说有个人,他面前的摊位上是很多半透明的小动物,活灵活现的,有不少模样古怪甚至凶恶,但是一个个都只有仓鼠的大小。 其中一个就是庞脉脉曾经见过实际大小的那种巨蜻蜓,但现在看上去只是一只半透明的比普通略大的大蜻蜓而已。 “这是……灵兽元神?”庞脉脉迟疑地问。 但她自己也明白,灵兽异兽要修炼出元神离体,那就是元婴级别的修为了,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元婴异兽的元神在这里摆着卖呢。 “哪能呢!”游皓笑了,“是个幻影小法术,大部分灵兽的体型都那么大,不能在这摆着卖,所以做出这宗虚幻投影,这个小法术要化炁期才能施展,这个摆摊的是个化炁期驭兽修士。” 庞脉脉仔细看了一番,里头有大部分的异兽都是她在书上看到过的,都是适合人类豢养的类型,有的可以做坐骑,有的适合当宠物,但是或多或少,都是有些战斗力的。 当然也不可能有很强大的,大都是类似化炁期的实力,甚至还有一些外型格外漂亮的,或者有什么特殊能力的,是引气期的实力。 比如现在被一双女性的白皙纤细的手捧起来的那只小狐狸。 小狐狸是纯白色,看上去十分可爱。而且虽然是半透明的光影,却是目光灵活,举止也非常可爱,蓬松的大尾巴时而左右挥动,时而轻轻摇摆,大眼睛还会抬起来看人。 所以捧着它的女修士发出柔软的惊叹:“玉狐真的太可爱了!”手指同样爱不释手地逗弄着小小的狐狸,说,“如果真体也这么小就更可爱了,无伤哥哥,你说是不是?”声音娇软。 庞脉脉一看,她身边的男修士还真是端木无伤。 端木无伤依然贵公子模样,手里还是拿着他的折扇,那跟他说话的女修士看上去娇小玲珑,上身穿了一件粉红色上衣,配了繁复的白色八幅裙,粉红色上衣似乎是某种兽皮制成的,白裙倒像是某种丝织品,裙摆上有不少微微闪光的装饰品,看上去是某种鳞片制成,暗含宝光,不是凡品。 端木无伤微笑了一下没回答,而是问那个卖灵兽的修士怎么换法。 那个修士显然认得端木无伤,态度客气了不少:“端木师兄想要,只要五瓶返灵丹就行,或者相等的别的东西也行。” 返灵丹是化炁期补充灵力的普通丹药,对于端木无伤而言,实在不算珍贵,于是他笑了笑,道:“返灵丹没带,我给你一盒七叶子云散吧。” 七叶子云散比返灵丹珍贵不少,七八瓶返灵丹也够呛能换一盒七叶子云散,那个修士自然是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庞脉脉暗中撇撇嘴,修二代的德性也没比现代那些各种“二代”们高明到哪里去,泡妞装大款什么的,简直没什么区别。不过她遇上端木无伤侧过来的眼神还是露出笑容朝着他挥了挥手。 鄙视归鄙视,得罪那是不可的。 这时候那个卖灵兽的修士已经从他腰间一溜二十几个灵兽袋中的一个里头掏出一只雪白的小狐狸。 真体比幻体还要可爱几分,雪白皮毛配着天真的眼睛,连庞脉脉看了都心动了。 她本来就是喜欢动物的人啊! 可是……为了给赵千行送礼,她忍了。 少女欢天喜地接过来,一边说:“谢谢无伤哥哥。” 转身看到端木无伤朝着庞脉脉走过去,她怔了一下,也快步跟过来,脸上笑容淡了点但没消失:“无伤哥哥,这是谁啊?” 她是化炁期修士,自然一眼看出庞脉脉不过引气期修为。 端木无伤正走到庞脉脉身前,神色有几分真心的欢喜,调侃道:“怎么,炼器小奇才也肯从拓冶峰出来了?” 庞脉脉恶寒,炼器小奇才什么的,端木师叔你的遣词造句可真是恶趣味。 端木无伤又跟游皓打招呼。 他们本来就是认识的。 这时候端木无伤才转身对那个少女模样修士说:“玲珑妹妹,这是拓冶峰卢真人门下新收不久的弟子,姓庞名脉脉。” 那个叫玲珑的少女看似温和实则矜持地笑着朝她点了点头,突然睁大眼睛笑着说:“哎呀,那不就是你家阿馥最近闹着死活不肯娶的那个吗?” 庞脉脉黑线,暗暗“靠”了一声,脸色沉了沉。 游皓却是彻底把脸色黑了下去:“哦,”他不阴不阳说,“原来我的小师妹在背后遭人这般挑剔,我回去自会向师父禀报的。” 端木无伤早在那个玲珑说出那句话时就急了,此刻更加尴尬,对着游皓连忙道:“游师弟息怒,唉,这是阿馥不懂事……” “不要紧,”庞脉脉依然保持着微笑,轻声道:“端木馥师兄同我见过面,我们都不同意这婚事,是说好了的。” 端木无伤虽然自诩翩翩佳公子,此刻却也只能叹气。 旁边的少女还捂着嘴,小声地对端木无伤说:“无伤哥哥,我,我是不是说错了……” 端木无伤叹气说:“王玲珑,你,唉……” 庞脉脉内心也在叹气,她觉得自己所在这个修真的世界原住民都如此不飘然世外,动不动就来点类似宅斗桥段的小情节好累心。 ... 第25章 辟易果 场面尴尬,端木无伤显然对于这样的场面很烦闷,他叹完气之后,说:“对不住了,我会如实禀报我家道君的。《”他想说叫阿馥去请罪,可是他又做不了主,所以除了说这话他也没别的好说。 庞脉脉笑了笑,说:“那端木师叔我们先走了。”说着拉了拉游皓。 端木无伤的辈分一直算是个尴尬的事儿,实际上他和游皓都是化炁期,一直都是师兄弟相称的,而庞脉脉从入门就管他叫师叔,他本来也想让她改口,后来因为她与他侄儿端木馥议亲,这口也就不改了,此刻却更觉得尴尬,心里暗自恼火:阿馥真不靠谱,老祖宗也真是的,自己却干嘛要卷进这种破事里去? 游皓跟着庞脉脉走开,圆脸上犹自带着愤然,启虚道君颇为护短,卢真作为一位炼器大师又是人人奉承的,在他们门下,游皓不说天不怕地不怕,怕的也确实不多。 “哼,就端木家那个胖小子,根本配不上你,灵根不如你,炼器天赋也不如你,不过投胎投得还算好,师妹,别生气,咱们以后找个比他强百倍的!” 修士们大都不很在乎外表,所以游皓没有提到外貌不般配的问题,在他看来,修为,灵根和天赋才是最重要的。 庞脉脉有点啼笑皆非,但是游皓这种愤然一定会传达给师父甚至师祖,以启虚道君的脾气,肯定气得不肯跟端木家结亲了,效果比自己去直言不愿意嫁给端木馥要好多了。这几天恰好师父闭关,她还没来得及找师父详谈,有这一档子事正好,今天回去就把它解决了! 所以她也没强烈去更正和开解游皓,只是淡淡说:“这种小事,根本无须介怀,我才开始修炼几年?现在不过区区引气期,找什么双修道侣?” 游皓点头称赞:“师妹说的是,师祖真是想到一出是一出。” 启虚道君护短脾气直,对门下弟子并不摆威严的谱,所以游皓说起自家师祖来毫无压力。 庞脉脉心累地叹口气,说:“二师兄,别管那些了,咱们还是先去逛材料吧。” 游皓带她进了自己常去的材料类商铺,貌似叫什么“搜珍记”,总之庞脉脉觉得这里的店铺起名字的本事都相当平平。 里头也没有那些里说的金碧辉煌,也不分什么引气期在一楼,化炁期在二楼之类的。 这里头又小又暗,就是一东一西两个柜台,西边柜台后坐了一个看上去很瞌睡的少女,另一个柜台坐了个抽着旱烟杆的老头。 游皓直接带着她去了老头那儿,低声说:“这边都是炼器用得到的材料,那边是炼丹用的材料。” 老头儿看到游皓,露出一个颇为熟稔的笑容,嘿嘿说:“游师弟来了,这次要什么?” 看来老头儿也是化炁期的,内门其实引气期弟子并不多,除了新入门的。 游皓报了一长串各种材料,庞脉脉认得里头的大多数都是中等的材料,也正合游皓现阶段使用。 老头儿记性着实好,这么一长串七八十样,他一次也没有打断游皓,直接听着他一股脑儿报下来,然后才说了句“好”。 然后他就拿出一个看上去很破旧的黑色木匣子,带了一个破旧的铜锁,匣子挺大,颇似一只小箱子,但究竟也没多大,老头儿打开之后,庞脉脉好奇地看,只见里头密密麻麻全是小格子,怕不有几千格,每个格子极小,照庞脉脉看每格也就能放下几粒米…… 而老头儿虽老,手指头却很灵巧,他毫无规律地点了七八十个小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冒出一团或一块或一片或一瓶的材料,各种模样,各种形态,各种颜色都有。 有矿石,有木头,有液体,也有动物的皮毛,骨骼,翅膀,爪子,昆虫的甲壳等等。 游皓的储物法宝是个扳指,看上去像是象牙制品,镶了一圈晦暗的铜边,从这破旧朴实的风格看,应该也是卢真师父的作品,而且主材和自己的也恐怕是一样的虚空兽骨。 老头拿出一件游皓就收起来一件,七八十种完全收完,他拿出了四件法宝出来,当做酬劳。 老头把四件法宝拿起来,用神识探测了一番,就露出满意的笑容:“游师弟手艺又有长进了。” 游皓也有几分自得的模样。 老头又继续恭维:“不愧是名师高弟。” 游皓客气了两句,又回头对庞脉脉说:“师妹你要什么跟葛师兄说,葛师兄给我价格一向公道。” 又对姓葛的老人说:“这是我小师妹,以后请你多照应了。” 庞脉脉却犯了难。 她根本还不知道自己要买什么材料,本来就是想过来看看材料找找灵感,根据自己买得起什么材料再考虑做点什么。这也正是她和正统炼器师的区别:正统炼器师是根据配方做的,自然知道自己要什么:而庞脉脉是根据材料因地制宜,靠着偶然的灵感在做,自然不能说出自己要什么材料了。 “二师兄,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材料,本以为这里有材料可以直接看到挑选……”庞脉脉为难说。 游皓点头,“我明白了,咱们去汇珍阁吧,那里是转乐镇最大的材料店家。” 转乐镇最大的店都是属于转乐峰的,也就都是宗门的官方店铺,但是店面看上去也并不很大,进去倒是大了不少,显然里头也是有空间法术的。 这里有不少材料是直接展示出来的,当然能展出的都是有几分特别的,太过低等和常规的材料是不会展览出来。 里头来回走动的店员不少,足足有十几个,对客人也是笑脸相迎,态度比搜珍记殷勤多了。 游皓偷偷跟她说了:“这里的价格比搜珍记给我的价要贵三成,你若是看上什么,不一定要在这里买,我们可以先去问问搜珍记那边。” 庞脉脉刚刚去逛那些材料,还没看上什么东西,却发现了熟悉的人。 “脉脉!”林盼儿一身白衣,只是系了一条浅紫的束腰,突然看到她,眼睛都亮了。 庞脉脉最近大半年没被她纠缠了,本来松了口气,但是林盼儿显然是个很有规划性的女人,虽然觉得庞脉脉远不如端木无伤有用,还是不肯断了这条线的,时不时会联络她一下。上个月林盼儿还传音想去找她叙旧,不过庞脉脉有现成好借口,她要跟赵千行学剑,哪里有时间闲聊天呢。 林盼儿此刻看到她自然是惊喜了,“脉脉,你怎么来了?可是缺什么材料么?” 又回首对身边别的店员弟子们说:“这是拓冶峰卢真人的关门弟子庞脉脉师妹,是我的好友,你们可要好生伺候。”说着挺起了不太丰满的胸脯,显得非常矜持高傲。 庞脉脉有点无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名字是叠字叫起来格外亲切,所以从小到大,经常有故作亲近之徒直接唤她“脉脉”。想不到到这里居然也不能避免。 林盼儿因为入了内门转乐峰,故而到这里做了个小管事,说是小管事,大概相当于现代的领班,手下也管着七八个弟子。 此刻她心情很好,既能让庞脉脉看到自己小小的威风,又能让手下看到她有这样颇上档次的朋友。 庞脉脉于是在几个店员半真半假的热情里参观了一番汇珍阁的展品。 可惜看了一圈下来,倒是有几样比较难得的引起了她的兴趣,可惜那价码完全不是她能负担得起。 本来,庞脉脉被卢真的私库启蒙出来的材料学就算得上所学深广,眼界因此也就自然而然高了,可她目前却没有和这眼界匹配的财力。 庞脉脉盘算了一下,就算那几样搜珍记里也有,并且还是七折的价格,自己也完全负担不起。 她暗自叹息,看来还是不靠谱啊。 赵千行,赵真人,为你弄个礼物真是难啊。 如果自己拿出那两件成品,蹈波屐和引雷钗,大概是能换点像样的材料,给赵千行做件礼物。 可蹈波屐也就罢了,虽说是自己第一件作品,有不同寻常的意义,到底不是不能舍弃,可是引雷钗材料着实难得,是师祖所赐,又是自己目前唯一的武器…… 庞脉脉心中犯难。 正在这时,有个店员对林盼儿低声说:“林师姐,那个姓萧的小姑娘又来了,张师兄又刁难她,她求见你……” 庞脉脉正好眼睛瞥过去,林盼儿一向温柔婉约的面孔上正带着淡淡的不耐烦,低声说:“就说我不在。” 这时候,店铺后头隐约传来一两声少女的啜泣声。 庞脉脉皱眉看过去:“林师姐,这是怎么了?” 林盼儿站起身来,脸上带着些不情愿和愤懑,微微慌张说:“我去看看。” 庞脉脉想了想,跟她一起往后头去了。 虽然她知道自己现在并没有多强大,尽管有师祖和师父在,但她还需多方隐忍,揽事并不是好事,但是庞脉脉终究骨子里是个有几分热心的姑娘,那哭声有点耳熟,她就忍不住想去看看,如果能力所及就悄悄帮帮忙吧。 林盼儿显然不想让庞脉脉跟过来,但是庞脉脉坚持,最终她也只好叹口气让她跟了。 而游皓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自然也跟了过去。 然后庞脉脉就在店铺后头的天井靠近后门的地方看到了非常戏剧性的一幕。 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女跪在后门口,满脸都是眼泪,地上到处洒满了红色的小果子,庞脉脉看了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辟易果。 辟易果其实是一种比较中低级的灵植,汁液可以用来炼制隐身符,剩下的果皮果肉还能炼制辟谷丹。 算得上是非常实用的一种果子。 但是这种果子却并不好种植。 辟谷丹的需求量很大,大部分是用别的方子炼制的,辟易果因为培植难度大,对水分光照灵力都特别挑剔,尽管有用,却很少有人种。 那个少女,看上去有点眼熟。 此刻她正在啜泣和哀求,而面前看上去年近四十的一个中年男人却一脸骄横地冷笑:“你求我有什么用,你种的果子都成黑的了,还好意思交上来,你今年的任务肯定是完不成的。” 庞脉脉一看,地上的果子里,确实有三颗是几乎黑色的墨绿色。 但是果皮却十分光泽,完全不像是腐烂或坏了的样子。 ... 第26章 萧雨苗 少女伏地嘤嘤哭泣,一再啜泣哀求:“张管事,求你了,我好不容易才种出这些,凑够了今年的任务,本来辟易果就只有我被分到了……若是算我完不成,今年我的灵田就会被收回了……” 张管事冷笑:“没那个种的本事,就不要租赁下灵田,你这样也不过是浪费宗门的灵田而已。 少女本来掩面哭泣,突然看到林盼儿,就如看到了救星,膝行过来,拉着林盼儿的衣襟,对着她磕头:“林师姐,求你帮我说说好话吧。” 林盼儿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和厌烦,她看了那张管事一眼,张管事脸色冰冷,神态傲慢。 林盼儿就低头作出为难伤心的模样说:“萧师妹,你完不成任务,我……也没法子……” 少女哭了起来。 通道和门狭窄,只容一人通过,庞脉脉跟在林盼儿身后进来的,这边背光,天井里站着的人大都没注意她,在她身后的游皓自然也更没什么人看到。 此刻庞脉脉站在林盼儿身后方,若有所思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少女,在想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她,为什么有点眼熟,声音也是。 修真者的记忆力是远胜凡人的。 自己怎么想不起来呢。 那少女抬头,脸上已经满是绝望,眼泪滚滚流下:“林师姐,求你帮帮我,若是我被收了灵田,评为下等,我我……就难逃一死了。”说着更是哽咽出声来。 林盼儿心里烦躁极了,她不愿意得罪张管事,但是偏偏庞脉脉又在,她也不愿意在庞脉脉面前表现出她无情寡义的模样,突然灵机一动,对那少女微微一笑,说:“我虽然帮不了你,或许有人可以。” 说着她测过身,让出庞脉脉来,说:“庞师妹,可还记得她吗?” 庞脉脉低头看着那少女,蹙眉说:“这是……?还有这到底怎么回事?过不了任务收回灵田怎么还会死呢?咱们合一宗什么时候这般严酷了?” 地上少女怀着最后期盼抬头看到庞脉脉,却是惊喜非常,颤声说:“庞……庞姐姐……你救救我!” 庞脉脉听到这声姐姐,倒是勾起了回忆,迟疑说:“你是……萧……” 不是她记性不好,实在是女大十八变,当时同她一起入门的那个小丫头才十一二岁,不曾发育,又瘦又小,现在却是已经成亭亭少女,模样改变太大。 那个有水木灵根,虽然不很高,但是据说特别适合当灵植师的小丫头。 那时候曾经相处月余,虽然小姑娘羞涩内向,年龄不同也没共同语言,但是相处得也还算融洽。 少女抽泣着说:“庞姐姐,我叫萧雨苗。” 庞脉脉伸手把她拉起来,说:“好久没见,倒是长那么大了,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张管事在旁边看到,不知道有没有猜出庞脉脉的身份,只是哼了一声:“我也不是故意刁难她,只是这辟易果就是不够量,也不能以次充好吧。” 外面却跑过来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大声说:“你还好意思说不刁难!萧姐姐是公认出色的灵植师,辟易果多少年没人种过了,你却让她种,还给她规定那么高的缴纳量!你就是想逼她!让她丢了灵田和灵植师的身份,让她只能给你那个色狼儿子做侍妾!谁不知道你儿子的侍妾就是炉鼎,两三年就被吸死了!”说完他缩头就跑,张管事却面露凶光,直接抬手,一道青光就朝他追了过去。 这时红光一闪,也不知道游皓用了什么法宝还是法术,一下就把青光挡了下来。 游皓一出手,就站了出来,板着一张圆脸,沉声说:“这是干什么?什么时候宗门内可以随意出手草菅人命了?” 张管事阴沉着脸,盯着他。 林盼儿在一旁小声道:“张师兄,这是拓冶峰卢真人门下的游师兄和庞师妹。” 张管事脸色更难看了,却没再动手。 合一宗门内派系复杂,外门五峰,弟子数万;内门四峰,有弟子近八千人。 这八千内门弟子当中,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地位最低的,自然是林盼儿这种本身修为天赋都不高,师父也不是很给力的,而如张管事这种,虽然天赋不高,多年积累却已有了一定的修为和人脉的,就要高一等。 而如赵千行,端木无伤这样的,自然是天之骄子。 游皓和庞脉脉也是不容小觑的,他们上头有元婴师祖撑腰,本身又是人人都不想得罪的炼器师,庞脉脉修为虽浅,但天赋卓绝,假以时日,也会成为赵千行那样的天之骄子,自然一般人都不想得罪他们。 实际上,内门四峰里头,舟济峰和转乐峰还不过是有点权力的小管事才会被人奉承,余芒峰和拓冶峰却几乎是人人都不想得罪里头任何一个弟子。 余芒峰是战斗力强大,而且好战,得罪了或许就会□□掉。 拓冶峰的炼丹师炼器师们,得罪了自然是更加不妙。 却说庞脉脉看到那张管事出手,被游皓拦下,惊出冷汗来,心想自己果然是不自量力了,错了,好在今天是二师兄在身边,若是她自己一人,就因为萧雨苗认出了她,觉得有靠山了,那个男孩才敢冒出来说。而张管事出手,毕竟人家是化炁期修为,自己恐是拦不住的,岂不是白白害死了一个孩子? 有时候一念之差,竟会酿成这样的后果,果然这样弱肉强食的世界,自己要慎之又慎。 同时又觉得自己还要加倍苦练,早早晋级化炁期为好。 游皓已经站了出来,自然不会不管,他冷笑了一声,说:“咱们合一宗,还轮不到这样的货色一手遮天!”然后转头对庞脉脉身边的萧雨苗柔声道:“小姑娘莫怕,谁也不能强迫你做什么侍妾,你虽是外门弟子,宗门也会为你做主。” 张管事冷笑说:“就凭一个黄毛小儿黄口白牙两句话,我就成了罪人了?我不过是按照宗门规矩办事!扯这些莫须有的作甚!这萧雨苗就是差斤两交不了任务,我还要徇私不成?倒请游师兄指教!” 他说的倒也是在理。 毕竟只是一面之词,虽然庞脉脉和游皓都倾向于相信那孩子,但却毕竟是没有张管事的真正罪状的。 萧雨苗落泪说:“我……我就差那三个……”她好不容易种出了需要的辟易果,日夜精心照料,甚至住在田里,竟因为三个坏果最后交不了任务。 庞脉脉从储物手钏里取出了三个好的辟易果,是之前师父用剩下随手给她的一些东西里头的,她说:“没事,我跟你换了。”说着用隔空摄物将那三个墨绿发黑的辟易果招到手中。 突然想起自己的材料学笔记卢真给她删改,曾经在辟易果这里写过:“辟易果,偶见变异之属,汁液麻醉修士灵兽有奇效,肌肤灵力均不可沾染,果皮无破则无事。” 实物却是没有见过的。 这墨绿的果子一点也不像是坏了的,莫非就是变异的? 师父却没说过变异的果子是什么模样的。 萧雨苗大喜过望,她连连向庞脉脉道谢,庞脉脉只说不必介意。 就这样,萧雨苗顺利交了本年度的灵田任务,张管事虽不甘心,当着游皓的面却也不敢动什么手脚。 庞脉脉怕萧雨苗被找麻烦,等她交了任务,又和游皓一起陪她出来,也没再逛街,而是送她和那个男孩子回去。 萧雨苗自然又是一番哭诉,那个男孩是她认的义弟,在一旁义愤填膺。 庞脉脉沉默地听着,偶尔安慰她两句。 最后临行她给了萧雨苗几张传音符,又从游皓那里借了一张传送符,把目的地设为拓冶峰脚下。内门内部是不允许使用传送符的,所以只能设在山脚下,好在拓冶峰的东院本就建在了山下,离得也不算远。 “若是被刁难,有难处,用传音符告诉我,”她吧这些交给萧雨苗时叮嘱她,“若是情况危急,就用这传送符去找我。” 他们一走,萧雨苗还是孤苦无依法力低弱的小姑娘,人家要找她麻烦容易得很,别没真的帮到她反而害了她,怎么也要给她留点依仗。 萧雨苗用崇拜感激的目光看着庞脉脉,只是点头。 庞脉脉自然不知道法力低微的自己,就连设传送符这种事情被法力更加低微的萧雨苗小姑娘看来都姿态潇洒神秘莫测。 庞脉脉叹了口气,和几年前偶然一次一样,摸了摸萧雨苗的脑袋。只不过那时候人家小姑娘脑袋只到她胸口,摸起来很顺手,现在已经只比自己低半头,摸起来要抬手了。 十几岁的孩子,最容易让人觉得时光跑得太快。 这么点大的孩子,就有人想要把她变成炉鼎了,赵千行说的没错,这个世界很可怕,没有力量只能任人鱼肉。 回去的路上,庞脉脉一直很沉默。 她挺担心萧雨苗的,却知道现在自己实在没什么实力,根本无法真正保护她。 何况,这世界上,这样的事情有多少呢? 她不想当圣母或救世主,但终究是看不惯这种事的。 游皓逗她说话:“师妹,你怎么了?可是担心那小姑娘?” 庞脉脉叹了口气,点点头。 “二师兄,外门弟子里头这种事很多吗?” “应该不少吧,我没怎么见过,不过听说过几件事挺过分的,外门和内门不一样,乱一些,宗门不大管他们。唉,你也管不过来。”游皓摸摸头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有个法子。” 庞脉脉扭头期盼地看他:“二师兄有什么法子?” 游皓微微得意说:“灵田灵植虽然归转乐峰管,但是拓冶峰西院那边用量很大,而且他们自己有大片灵田种植灵药,是需要精通灵植的弟子来照管打杂的,只要把那小姑娘弄那里去,那个姓张的还有什么本事找她麻烦?就是要去求西院那些玩意儿烦人些罢了。” 庞脉脉眼睛发亮:“最好把那个男孩子也弄过来。” 游皓满口答应:“行!”又说:“其实还有更好的法子,你去找师父撒娇说要侍女侍童,把他们要过来就是。” “侍女侍童?”庞脉脉吓一跳。 师祖有四个侍者,师父有两个侍童,但是大师兄二师兄都没有服侍的人。 自己有这种资格吗? 貌似赵千行都没有伺候的人。 “这有什么!”游皓说:“端木无伤的妹妹侄女儿都有五六七八个侍女,你才要两个,师父这么疼你肯定答应的,你可是我们门中唯一的女弟子,本来就该娇养的。” ... 第27章 醉梦青针 庞脉脉最终当然是没有同意游皓的第二个主意。 一来她觉得太不合适,自己一个引气期小修士,还要用什么侍女,实在太过分了,这种恃宠生娇的话她对着师父可说不出口来。 二来她也没必要啊,侍女用来干什么?打扫屋子吗?现在一个清扫术或除尘术都能搞定。何况萧雨苗虽然以前就认识,却根本没有深交,虽然她同情她的遭遇,不代表就要把不知根底的人弄到自己身边来。 人和人相处那么微妙,说不定一个不好就成仇了 。 最后还是决定游皓去求西院那边相熟的炼丹师。游皓叹口气,摸摸鼻子认了。 这件事倒是让庞脉脉对游皓改观不少,之前庞脉脉觉得师父和大师兄对自己都很好很大方,师祖虽然有点不着调,也是很好的,二师兄不是说不好,却出手不那么大方,像师父和大师兄一样给自己好玩或珍稀的材料啦毫无保留地传授心得啦之类的事情从未有过,还总是嬉皮笑脸,自然感觉就普通一些,只是有时说笑几句,不算深交,但是这次一起出行,却意外看到他相当有正义感和负责任,和他嬉皮笑意的一惯模样比起来还挺有反差萌,庞脉脉觉得二师兄比自己以前认为的要靠谱。 回去之后庞脉脉和游皓一起禀报了师父遇到端木无伤的经过,卢真沉默了一会儿,说:“脉脉,这事我听你师祖说过,师父是不赞同的,你年龄还小,修为尚浅,不应该这么早有双修伴侣,你师祖说主要是因为端木家的生化鼎恐非常物,又与你有缘,你师祖本来想寻这个机会把鼎要过来给你,等你们都结丹了再正式成亲双修……”他说到这里,也是有点不自在,又咳嗽一声。 自己家师尊启虚道君实在有点过分,这和骗有什么区别,现在不说等金丹之后再成亲,等拿到了聘礼再说……这不就是骗婚吗?要是端木家小胖子结不了丹,是不是打算就赖掉了? 至于自己家女弟子会不会结不了丹,卢真是没想过的。 庞脉脉听明白师尊言外之意,也秒懂了,一时瀑布汗:“师尊……这……这不大好吧,师尊还是请师祖莫要如此……费心替弟子筹划了,弟子若真与那鼎有缘,自然会有以后的缘法,若是没有,别人家的东西,弟子也不贪图……” 卢真说:“为师知道了,你莫要担忧。我自会去劝你师祖。” 其实启虚道君也没多去费心,他只是在端木道君说笑提亲时偶然冒出来的念头:既然元融真法都归了自家徒孙了,干脆把你家生化鼎也拿来吧。 庞脉脉得到师父承诺帮忙,可以安心回去继续考虑赵千行的礼物。 她放松了倒是想到那三枚墨绿色果子,拿出来问师父是不是辟易果的变异品种。 卢真很感兴趣,看了半天给出肯定回复,他说:“没错,为师也是第一次见到,以前听你师祖提到过,辟易果种植的人极少,变异种更是难得一见,只是这东西对咱们没什么用,炼丹师们兴许会要,也许你运气好能卖个好价钱。” 庞脉脉叩谢师父之后出来,游皓被卢真留住了,估计还要详细问他,庞脉脉就自己先回居处去了。 她回去之后,拿出那三颗果子,心里倒是有了些想法。 辟易果变种有极强的麻醉效果,关键是这麻醉不但是碰到就生效,连隔着东西或者灵力碰到都会被麻醉,实在是很厉害,如果自己能把它的汁液弄出来,用起到隔绝作用的果皮包裹住,炼制成暗器一类的东西,想必很能起一番作用…… 一般炼器师不会去想这个,主要一来是没法炼制,榨汁也好剥皮也好,都是要碰到的,就算用灵力处理,也会被麻醉,那还怎么炼制?不比炼丹师,直接把它们扔炉里就好。 且不说如今根本没人知道除了果皮之外还有什么材料能隔绝它的效果来做隔离操作,就算真的千辛万苦去找到了,炼制出来了,这东西也不耐放,恐怕动不动麻醉效果就漏出来,万一战斗时还没能对敌人使出来,自己先被麻醉了怎么办。 所以它不但要用果皮包裹,还需要一层相对结实,只有碰到敌人才起作用,对施展者不起作用的外包裹物。 要是以前,庞脉脉肯定没办法,但是前天她开启了《点睛赋灵》的一点新内容,里头就有一个隔灵诀。 这隔灵诀可以隔开和防护自己的灵力,用来处理一些对灵力生效的有毒物品时是很有用的,就像是给炼器师的灵力带了一副无形的橡胶手套 。 虽然这手套用于战斗防护不一定有多坚韧,但是在炼器师做特殊物品时确实是很实用的。 这辟易果简直就是用来试试隔灵诀的最好试验品。 而且,庞脉脉想,自己能否在这做好的暗器外头包裹一层固化的隔灵诀呢? 这样使用者不会被麻醉,而在施展时只要掐个诀把隔灵术去掉,碰到对方时麻醉效果就会自动生效了。 她大受鼓舞,连忙兴致勃勃开始尝试。 好在这次的炼制也是不需要用到真火的,自己完全可以胜任。 接下来七八天,她除了修炼和跟赵千行练剑,其余时间几乎全都用来做这个了。 其实操作起来还是很难的,隔灵诀刚刚学会,对灵力的要求很高,她几乎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从果子里提取汁液之后,还要用脆弱的果皮做出很细小的形状,再把汁液注入,然后用隔灵术将之包裹…… 很考验灵力的精细操作不说,对神识负担也很大。 结果这几天都没有睡觉和休息,又总是灵力不够使,在赵千行那里不免又面色疲惫,时时力不从心了,自然是被不摆脸色就不舒服的赵真人又狠狠嘲讽了好几次,好在她已经习惯了他的风格,现在随便他说话多刻薄,似乎都很难影响到她。 七八天过去,三颗果子终于被摆弄出结果来:她炼制出来三十七枚墨绿色的细针,看上去很像松针,墨绿色果皮被炼制成针状,注入果汁,只有前端留了一点小孔可以使汁液流出,然后通体由隔灵术完全包裹,虽然无形,却使果皮更加硬朗些,有点蜡质的感觉,更加像松针了。 她试了很多次,隔灵术包裹得很完美,只要不把这针掰断,使用者即使在手里搓揉,也不会被麻醉。使用的时候只要扔出去时掐诀把针上的隔灵术去掉就可以了。 至于撤掉隔灵术的口诀她设定得很简单,只要轻声念一声“中!”即可。 她自己的话,念都不用念,心念一动的事儿。 疲惫不堪的庞脉脉,拿着这一小簇“松针”,很是舒了口气。 终于做完了,实在太费神了。 她拿了一根去后山随便找了一只宗门放养的灵兽试试,效果很好,一头大象大小的灵兽,被这小小松针碰到,就倒了下去,足足三个时辰才醒过来。 庞脉脉满意极了。 她把这针命名为“醉梦青针”。 她想了想,拿出里面的十二支,又悉心用一小块蛟皮做衬,青锦做套,弄出了一个很小很小,有点像迷你打火机包款式的带盖针插,正好可以用来装这十几支针。她还在青锦上用金蛛丝绣了安神咒,虽然对赵千行这样的金丹修士效果不一定很好,但是可以让人更加冷静,遇到强敌时,表现总能更好一点点吧? 就算没用,安神咒的符文做装饰也挺漂亮的。 做好这一切,庞脉脉终于得以在赵千行的金丹大典前夜把礼物送给他。 掏出那小小针插时,庞脉脉脸有点红。 而赵千行看到那小得异乎寻常的小包,难得迟疑说:“这是……荷包?你做的?……” 第28章 送礼物 “不是荷包!”庞脉脉黑了脸。 赵千行在想什么呢? 抛开款式不说,哪有这么小,只手指两个指节大小的荷包啊! 不,问题是自己干嘛要送他荷包? 难道他觉得自己是送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了,所以给他缝个荷包凑数?自己又不是凡俗界怀春的少女,巴巴地给年轻男子送什么荷包! “这是我自己炼制的,不是什么很高品级的东西,你知道的,我才引气期,连三味真火都没有,不过我做了很久费了很多心思,如果你一会儿要挑剔,我就不拿出来了,就当我什么都没送。”庞脉脉语气干巴巴地把丑话说在前头。 赵千行语气懒洋洋但总觉得里头有一种悻悻的意思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庞脉脉板着脸,不情不愿地拿出了那十二支醉梦青针。 自己精心制作的东西送出去,还要面临随时被嘲笑贬低的局面,真的很不爽,可她又不能不送礼物。 赵千行听着她详细介绍自制的醉梦青针的原料,用途和使用方法,觉得那张有时让自己觉得普通有时又觉得有点流于……也许可以叫俗艳……的面孔慢慢生满了光辉。 可能因为第一次见面时庞脉脉那褴褛狼狈肮脏的模样,偏偏要做出很大方很大家闺秀很有女性魅力的姿态令他第一印象就很不好,赵千行知道自己一直有点太针对庞脉脉了。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点儿特殊,他偏偏总喜欢去关注她,然后时常觉得她果然是个再庸俗不过的女人:假惺惺,装作温柔和气端庄刚强,实际上骨子里却是娇滴滴的,最令人讨厌的是她知道自己算得上是个美女,喜欢利用自己的女性身份来获得便利和好处,眼神脉脉看着别人,柔声说话什么的,这种事情无论对男人女人她都动辄做得出来! 这样的女人他不是没遇到过,表面磊落大方又温柔,实际上却绝对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儿,安分的女人不会那样毫不避讳地看男人。 她骨子里绝不会真的是那么温柔平静,雍容大方,不过是用这外表给自己谋求好处罢了! 赵千行烦了她,更烦自己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这样一个女人身上,于是态度自然好不了。 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此刻的庞脉脉面上的光彩很动人,很认真,很……真实。 至少,她真的很喜欢炼器。 而且,这被她叫做醉梦青针的小针,也让他微微动容。 这针炼法是她自创,赵千行不是炼器师,但也知道自创炼制方法并不很容易,之前她的木屐和那枚钗子,也是她自创的,但是在赵千行看来,虽然别致精巧,终究只是小姑娘的玩意儿罢了。 这针却不同,那隔绝药力的方法……她竟然能自己琢磨出来……这恐怕真的是很了不得的。 这女人才引气期,才修炼不到四年!连三味真火都没有! 她对于炼器一道,天赋真的非比寻常。只怕比她的灵根天赋还要高得多! 他低头凝视着她,听她侃侃而谈。 第一次正视她。 这时候的庞脉脉,并没有什么地方再令他反感。 也是第一次,赵千行在心里承认,这个在他心目中一直只能算个凡女的女人,也许有一天也会成为强者。 庞脉脉说完,把东西塞给赵千行,赵千行取出那十二根毫无宝光,酷似松针的细针,托在掌心里,沉默了一会儿,他说:“这东西很有用。” 庞脉脉还在等待他的刻薄话,还在想着他可能挑剔什么,以及自己到底要怎么回应才能保住自尊不会输了场子……突然听到他居然说了这么一句虽然很平淡但却充满正面肯定的话,一时都愣住了,简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赵千行抬眼看着她,开口说:“你最近是在做这个所以才心不在焉的吧?” 我没有心不在焉,我只是很累!庞脉脉心里暗想。不过她脸却热了一下,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努力不让赵千行看出她有点尴尬。 赵千行沉默了会,低声说:“对不起,我一直忘了你是个炼器师,并不是一个女剑修。” 赵千行居然会说对不起! 庞脉脉都惊了。 不过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说他以前把她看得太高了的反讽呢还是什么…… 庞脉脉发觉自己有点混乱。 “你应该自己留着,”赵千行继续说,“它对你比对我更有用,也许什么时候就能救你的命。”虽然这样说着,赵千行却依然把那簇小针握在掌心,并没有交还的意思。 庞脉脉简直受宠若惊,虽然她也知道她这次的作品很优秀,却没想到会得到赵千行这么认真这么高的正面评价,一时都结巴起来:“啊,那个……我其实自己也留了一些的……” “哦,”赵千行突然冷淡了起来,“那就好。” 庞脉脉完全不明白这位金丹真人怎么脾气这么多变,可她偏偏对氛围情绪场面这些东西特别敏感,很容易就发现自己恐怕哪儿又无意惹了他了,暗叹了口气,庞脉脉只好自己转移话题:“明天金丹大典都准备好了吗?会不会有很多人?是不是很有趣啊?”她努力用很欢快的语气说着。 “那个啊,”赵千行淡淡说,“宗门自然有人去筹办,不用我管……肯定不会太丢脸……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什么叫有什么好说的?你也太任性了吧?不是你一生一次的结丹典礼吗?长了一张路人脸还偏偏要走冷淡傲娇路线真的很不搭! 庞脉脉暗里吐糟,表面却笑眯眯说:“我没见过,当然好奇啊。” 赵千行垂下眼睛,用不屑但又带点怜悯的眼光看着她:“是啊,你才入门没多久,没看过热闹……”他有点懒洋洋说,“我会给你留好吃的好玩的好位置……” 让庞脉脉欢呼起来说些什么“千行哥哥你真好”之类的她真的做不到,所以她的欢快天真风格没能延续下去,只能认真点了点头,说:“多谢了。” 赵千行挥挥手:“你回去吧,已经不早了,回去睡一觉,也不要打坐了,有时候睡眠比冥想对神识的回复更自然舒服。” 庞脉脉点头答应。赵千行是金丹真人,自然能看出她的神识使用过度有点枯竭了,他的意见虽然不是修真界的主流观点,但是庞脉脉却很赞同。 和他应付了一晚上庞脉脉心很累,连告别的场面话都不想费劲说了,只说了一句“那我回去了”就赶紧走了。 嗯,快到子时了,回去做完子时的修炼就赶紧睡一觉吧。 ... 第29章 金丹大典 睡了三个时辰,神清气爽地在凌晨又修炼了一个时辰的养炁诀,庞脉脉就跟随师父卢真一起去参加赵千行的金丹大典了,随行的还有二师兄游皓,大师兄要争分夺秒修炼,例来不参加各路应酬的。 为了参加这次大典,庞脉脉准备了新衣,新的仙衣是她自己做的。 庞脉脉在现代时就会自己做衣服,也会自己设计,但就是她爱好太多太杂,工作也有点忙,没有太多时间来精心细作,想法虽多,落于现实的却少。而现在能够用灵力精密操作,一件衣服从裁剪到缝好的时间就大大缩减了,几乎是瞬间而就。 新的仙衣材料是云蚕锦,这不算多么好的材料,在修真界大概也就是勉强算是中等偏下,但织法却比较独特,是不规则的花草暗纹提花的。如果在现代自然是不稀罕的,但是在纺织技术不那么发达的古代,还是很少有。而颜色是渐变,从接近白色的淡紫到深重华丽的暗紫,浅色多,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地方是深色,用来做裙边袖口,既不会太过浓重,又有点辨识度。 用来做正式礼服还是挺好的。 这匹云蚕锦是师父去年带回来送给她的。 庞脉脉觉得自己人微言轻,一个小小的引气修士不能在这种场合太过出风头,所以她没有做宽袍大袖裙裾飘飘的那种,而是做了相对合身,类似曲裾深衣的款式,腰身束得细细的,袖子也略窄,看上去比较精神,更有三分娇俏,梳了简单的道髻,头上除了她的引雷钗,只簪了三四朵浅紫色的月河丁香 。 月河丁香其实是药材,不过是配药用的,本身没有药性,却有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花是重瓣,比栀子花略大,花型十分繁复美丽又不过分显眼,最可爱的是花蕊宛如一颗颗浅紫色细小珍珠。 她是直接去西院的药圃摘的,反正现在是萧雨苗管着药圃,跟她要两朵不值钱的小花是无伤大雅的。 萧雨苗受了她的恩,正不知如何报答,看庞脉脉跟她要花,几乎是大喜过望,何况又是这种当面摘了也不会被斥责的平凡小花。 庞脉脉打扮停当,站在师父身后,也算花一般模样了,她的衣服款式简单但是材质感觉很好,细节精致,很有点低调华丽,和这里的主流审美虽然差异比较大,却也让人眼前一亮,觉得特别有韵味。 卢真的飞行法宝是一片青色叶子,同样很低调,只有淡淡蒙蒙的一点青光,不起眼,速度却非常快,带着两个徒弟,瞬间就到了主峰。 赵千行的金丹大典是在主峰的迎宾台,此时已经仙乐飘飘,花瓣飞舞了。 而且这里也已经人满为患,不时就有五色光芒倏忽落下,然后迎宾台的翠玉大鹦鹉就会高声念出来客的名字。 这翠玉鹦鹉通体碧绿,半透明,有一人多高,平时完全是一件装饰品,想不到原来是这个作用。 声音还真是鹦鹉的声音,和庞脉脉之前养过的迷你金刚很像,有点奶声奶气的。 听它那张巨大的黑玉弯嘴里大声发出“崇真派,秦山真人”“龙虎门,洗尘真人”之类的,有说不出的喜感。 来参加的都是以金丹真人居多,也有一部分化炁期的,但不是随师尊来的,就是余芒峰的弟子,或者偶尔一两个,也是赵千行以前出去历练时认识的,基本也都半步金丹了。 至于引气期弟子,庞脉脉四顾了一番,大概除了自己,只有在这里服侍倒酒上菜的那些女弟子了。 结果她还真的看到熟人了。 林盼儿和袁雅居然都在。 她先看到袁雅的,袁雅在奉酒,为宾客倒酒。而林盼儿则管着几个接引宾客的引气期外门女修。 她远远看到林盼儿对袁雅说了几句什么,漂亮的小脸上带着含而不露的得意笑容,袁雅则一脸愤然,神情扭曲。 世事真是难料,当初这四个人居然会分配到一起做招募弟子的任务,一起待了几乎三个月,现在呢? 混得最好的已经是金丹期,而两个却在为他的大典做底层服务,甚至一个不那么底层的还在笑另一个。 真是很讽刺。 就像同是大学同学,十年后同学会,有的人已经是ceo,有的在打工,可是当了小主管的还要笑话无官无职被管的那个。 当然,当初赵千行和端木无伤就已经是化炁期,地位和那两个女修士本就有云泥主从之别,只不过因为一同做任务,所以才会让庞脉脉有接近平等的错觉。 想起端木无伤,庞脉脉也略微搜寻了一下他的踪迹,结果发现他没来,他比赵千行大三十岁,早就化炁圆满,却迟迟未能结丹,反而被赵千行抢先,心里显然一直不是滋味。所以大概今天是不会来了。 端木真君倒是亲自来了,还带了端木馥那个小胖子和端木家一个小姑娘。 合一宗的元婴真君大概有五六位,今天来的,除了赵千行的师尊宁锐道君之外,庞脉脉家师祖启虚道君和端木真君都来了,此外还有一位转乐峰的真君 。 当初接引他们入门的金丹长老,也大都在此。 除了合一宗自己的长老弟子们,别的宗门也大都派了人来,更有与宁锐道君交好的一干剑修,场面确实堪称又热闹又上档次。 实际上,庞脉脉现在早已得知,天下七大宗,是崇真派,琅琊山,合一宗,夜雨楼,龙虎门,天外阁,守元宗七宗,其中琅琊山与本宗不合,守元宗不与别宗来往,没有派人来,而其余四宗都是来了人的。 真是往来无凡骨,谈笑皆仙师。 大概估摸,恐怕有二三千人。 赵千行现在是天下最年轻的金丹修士,越早结丹,前途自然可能性更大,合一宗很看重他,为他举办的大典也堪称奢华,有罕见的琼浆玉液,灵果仙茶,安排的助兴法术表演也是很具新意,而宾客们送的贺礼更是可观。 庞脉脉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繁华,恍惚想起自己工作后参加的那些酒会,和这里一样,自己都是不起眼的底层小角色,适合当观众,看着那些大佬们互相应酬,笑语如珠。 当初那些人,一餐饭抵自己一两个月工资,现在这里的前辈们,也是手指缝里漏出点东西来都能把自己埋了……虽然好似都是平等的宾客,实际地位自然是天壤之别。 她以前就没做梦在这种地方邂逅,猎艳,抱大腿,所以一向都是谨守本分,称职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偶尔在可以让她表现的地方比平常出彩点,来一两句画龙点睛的小幽默,向来很受老板和上司赞誉。 这会儿她自然也是如此。 跟随师父身后,遇到师父的熟人师父会把她介绍给人家,庞脉脉就扮演好有天资要努力又乖巧的后辈形象。 还行,其实并不很累,也并不十分讨厌。 不同的只不过是,当年的她,在酒会上看到那些一洒千金的富翁土豪们,并没有太多向往,虽然富豪的人生有更多资源,权力和享受,但要白手起家付出也非常多,庞脉脉一直没有太大野心,她不想殚精竭虑把自己整个人生贴进去,只希望过得舒舒服服,愉快安逸,充实美好。 现代社会,至少在基本权益方面,至少在表面上人是平等的,和这里并不一样,尚且允许她偏安一隅的小美好,小生活。而这里却不可能。 现在的庞脉脉,不能对那些金丹修士元婴真君们无动于衷,她必须逆流而上,尽一切努力,拼了性命去走到他们那一步,因为这是个力量决定一切的世界,不上,就死,没有什么别的路选择。 她看着那些人的眼神依然并不热切,是因为她不贪图别人什么,不想靠外力也不想走捷径。但是她心中很坚定。 向道之路,只能自己坚定独行。 偶然眼神与主台上的赵千行相对,不知道为什么,赵千行今天似乎看上去百无聊赖,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表现,庞脉脉却总觉得他与这热闹格格不入。 赵千行看着她,嘴角微微弯了弯,不知道算不算是笑容。 他的眼睛在人群中格外冷清,简直好像有点寂寞。 庞脉脉看到他,就如偶然回首,在漫天星河里一眼就看到了她始终知道很独特的那一颗。 最后是她先移开眼,深深呼吸,吐出胸膛里那口气,决定悄悄出去透透气。 这里还是人太多了。 第30章 午睡 庞脉脉正要悄悄溜出去,此刻主台上宁锐真君却站了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宁锐真君。 宁锐真君今年五百多岁,是合一宗元婴修士里最年轻的一位,他非常神秘低调,极少出现在人前,甚至比他家徒弟赵千行还要少露脸。 宁锐道君成就元婴才一百多年,但因为他是剑修,实力依然不能小觑,甚至有传言说他是合一宗战斗力最强的元婴修士。 庞脉脉相信,不止是进宗门不满四年的自己,有很多人大概都是第一次见到宁锐道君。 宁锐道君看上去大概是二十七八岁到三十五六岁之间的模样,头发乌黑,比常人短,模样算得上英俊,一双眼睛锋锐无比。 看来貌似剑修都有这样锋锐的气质,这师徒俩简直如出一辙。 还有当初山洞里那个神秘的黑衣人,恐怕也是一位剑修,只是不知道修为如何。她现在回忆当初,钳制自己的无形力量自然是灵力了,只看不出来深浅罢了,可是在自己眉心那一点,至今她却依然不明白是施了什么法术。 宁锐道君面上看不出喜怒,朗声说了几句“多谢各位来参加小徒金丹之礼”之类的场面话,但是声调冷淡,用词十分简洁。 赵千行对宁锐道君施谢师礼,宁锐道君正式给他赐号无回真人,说的也很简单:“剑之一道,一往无回,望尔重之 。” 赵千行正色再拜道:“谨遵师嘱。” 他俩模样虽然不同,但是风格气质行为异常相似,看上去十分搭调。 庞脉脉想,这师徒俩从来都是这调调互相交流吗?要是哪位作者写本专门描述这俩师徒的文,一定很省字数。 为什么赵千行对着我就嘲讽模式全开,话那么多? 还有无回真人这个名字,庞脉脉很不学无术地想,很像是说遇到他的人都有去无回,神似江湖二流邪派的名号。 宁锐道君和赵千行师徒两人省字数,旁边的宾客们可不会如此,这会儿恭贺溢美之词纷至沓来,天空中再度飘起仙乐仙曲,那格格不入的师徒两人此刻也只好点头听着,虽然依旧一脸严肃状和淡漠状,但终究也不能在这样的日子里太甩脸色给客人们看啊。 也有人敬酒,宁锐道君不喝,赵千行喝了三杯,表示以此三杯应下大家所有的敬酒了,今天不再喝了。 态度如此,那些想趁机交好攀附的人热情终于受挫。 掌门也露脸了,他依然表现很疏离,和他们入门那天一样,最后也是只对几位元婴道君有点笑脸,对几位长老说了几句话。 热闹的场合和高强度应酬还是有点劳心,庞脉脉有点撑不住了,她跟师父说了一声要去更衣,偷偷溜出去了。 因为她现在还在引气期,人类基本需求均未能摒弃,所以卢真也没怀疑什么。 庞脉脉偷溜下迎宾台,台下不远处是迎宾弟子在照顾着一些宾客们带来的灵兽坐骑,各种各样,神奇极了,林林总总有数百只。 有大到有半个迎宾台大小的翎葛,据说有鲲鹏的血统,有小到驴子大小的飞天狐。 甚至还有特别漂亮的雪白天马呢! 这种肋生双翅的天马特别罕见,模样酷似独角兽,雪白雪白的,看上去很圣洁,而且翅膀也是雪白的,和天鹅翅膀款式相仿,黑黑的眼睛水光莹润,长长的鬃毛闪着丝光,在阳光下褶褶生辉。 庞脉脉有点心痒,但是她看到那边照顾灵兽的弟子正巧有林盼儿,此刻正伸手巧笑倩兮地抚摸着那只天马的鬃毛。 她今天应酬得够了,这会儿实在不想应酬林盼儿,所以干脆扭头,朝主峰后山走过去。 这片山林没什么出产,素来很少有弟子过来,不过林幽鸟噪,山涧潺潺,绿树成荫,倒是一派清凉。 虽然不时有荆棘藤萝纠缠,不过庞脉脉现在也不惧怕这些,她也不曾御剑,只是和未修炼时一样,慢悠悠用双腿走着。 走着走着,心倒是静了下来,刚才因为不得不凑热闹应酬生起的些许烦躁渐渐烟消云散。她恰好走到一处林中空地,旁边有巨木山石,于是微微一笑,干脆坐下来打坐。 灵气如山涧小溪,在身体内徐徐流转,虽然不是子午四时,不能吸收和增长灵气,却也能排忧解乏。灵力流转处,似有一种清凉,又似有一种温暖,说不出的舒服。 难怪说养炁诀最能滋养身体筋脉神魂。 她也不知道自己运行灵力多久,慢慢的竟和这山林似融为一体。 从“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到“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庞脉脉隐约觉得自己在这不知时光的打坐间摸到了什么的边。 这时午时到了,她干脆就在这里修炼,她的修炼其实并不需要特别安全的环境,养炁诀是很不容易走火入魔的 。 慢慢吸收着正午的阳光,少阳之气充盈胸腹之间,竟然被她又多打通了三处很麻烦的筋脉。 她的筋脉已经快要打通了,目前只余下了四处。 午时过去,在她打算把灵力收起时,听到一个淡淡的,带着微微笑意,又似乎带着浅浅疲惫的年轻男子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小小年纪把养炁诀练得这么好,小姑娘耐心不错。” 庞脉脉睁开眼睛,声音柔和说:“不知哪位前辈在此?” 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她睁大了眼睛:就在她不远处的巨木中间的一片叶子上,一个拇指大小的小人渐渐放大了。 那是一个穿着浅青灰色袍子的男子。 他把那叶子当成了吊床,以非常惬意的双臂后枕的姿势不知道在那叶子上睡了多久了。 此刻他悠闲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而他的身体也在这个伸懒腰的慢动作里渐渐放大,等他直起身子双脚站到地上时,身体也已经恢复了正常人类大小。 离得那么近,自己一点都没发现啊! 太……太太……酷炫了! 庞脉脉知道这不是障眼法,而是真正的缩身成寸。 这个法术据说要到金丹后期才能学会。 毕竟,真实地把自己的身体缩到那么小,这是违反能量守恒定律的,好吧,其实很多修真法门都是违背能量守恒定律的,但是这些法门无一不是到金丹期以后才能做到。 真实肉眼看到这样有趣的一幕,庞脉脉深受震撼。 卢真虽然也是金丹圆满了,但他大概没空学这样的法术,至少没见他用过。 面前这个看上去二十多岁,面目清秀,带着非常可亲的笑容的男子真的很有意思,竟然把自己变那么小躺在叶子上睡午觉。 男子虽然容貌年轻,模样和蔼,但是庞脉脉知道这绝对是几百岁以上的前辈高人了,态度自然恭敬,行礼说:“不知道是哪位前辈,小辈失礼了。” “小姑娘不要客气。”年轻男子笑眯眯的,他本来长得就清俊,一笑眼睛眯起来更加显得亲和无害,一身朴素的半旧衣服是那种洗得发白的青色,但是修士的衣服哪里用得着洗呢?除尘诀可不会让衣服变旧发白,无论穿多久都是新的,可见这样子是他故意为之。 这位前辈可是很有点与众不同。 “你的灵根天资心境都挺好的,你们宗门怎么会给你养炁诀这样的入门法门呢?”年轻男子说。 看来这男子不是自己宗门的,是外派的。 “哦我忘了,”年轻男子拍了拍自己脑袋,“合一宗是要入门自己抽心法灵诀的。”他笑眯眯看着她:“是你运气不好还是怎么回事?要不然来给我当徒弟吧?我看你眼睛很漂亮,模样也顺眼。” “前辈说笑了。”庞脉脉汗,哪有一个不高兴就改投别的师父的,这不是背叛宗门欺师灭祖吗? 其实普遍规矩外门弟子是可以改投别派的,但是内门弟子这么做不但要被谴责还要被追杀,基本哪个宗门都一样。 另外这个眼睛很漂亮是怎么回事?这位前辈,你收徒是看眼睛漂不漂亮吗? 年轻男子睁着有点疲乏意思的大眼睛看着她,似乎有点惊奇,大概没想到自己开口收徒居然还有人拒绝 。 “你……是害怕被骂吗?”他歪歪头,“不要紧,我去跟赵一顾说。” 庞脉脉反应了一下才想起赵一顾是掌门的名字,实在是没人会这样称呼他。 她暗暗心惊,掌门是元婴真人,据说已经元婴大圆满了,这男子竟然直呼其名,那么最少也是元婴期的真君了。 难以否认,这一刻她心是动了一动的。 但是很快这点动心就被掩盖过去了:自己怎么可能改投别门呢?看着不靠谱实则慈爱的师祖,尽心尽职的师父,还有很好相处的两个师兄……怎么可能抛下他们? 年轻男子看她还是一脸不赞同,叹了口气,轻声诱哄她说:“你想不想学会我刚才那招?我看你刚才眼睛都发亮了。想想,你要是学会了,就可以每天变小在花儿里头睡觉,啧啧,不用熏香身上都香喷喷的……” 庞脉脉心中大汗,这种时候不应该表示一下自己多么厉害,拜师之后能学会什么绝学吗?拿这种话诱惑别人算什么?自己又没有拇指姑娘控! 这位前辈也太……与众不同了。 “想啊,”她笑眯眯说:“我要是先遇到的是前辈,有那么有趣的师父我肯定开心死了,可我已经拜师了,我师父对我很好,我要是改拜别的师父他就要伤心了,我死也不能让师父伤心,所以只能对不起前辈厚爱了。” 庞脉脉觉得自己的话说得还算挺得体的,应该不会让这个神秘的高人不悦,可没想到年轻男子眯着眼睛又看了她半天,才微笑着说:“没关系,你师父是谁?” 他笑容更加亲切甜美,“我来帮你好了。嗯,人死了……就不会伤心了。” 庞脉脉这一刻毛骨悚然! 她连连后退了两步,才站稳身体。 几乎是惊骇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笑着说出这样的话! 她直觉这男子根本就不是在开玩笑。 看上去那么温和的男人…… 不是脑子有病就是……邪门魔修!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求救还是逃跑,这人修为如此高深莫测,要杀自己不过是摁死一只蚂蚁一般,恐怕这两种反应都是自寻死路吧。 可是,虚与委蛇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男子还是笑眯眯看着她,突然却叹了口气,收起了笑容:“你害怕我了。”他说。 “胆子这么小,带上你这么个徒弟上路太累赘了。”似乎百无聊赖起来,他挥挥手,“算了。” 然后他随手摘下自己睡过的那片叶子,递给庞脉脉,“难得偶遇也是缘分,这个送给你。” 庞脉脉手微微发抖,但还是伸出去,接过了那片叶子。 年轻男子高兴了一点,微笑着朝她点点头,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叹了口气:“唉,这日子,也太长了……”声音充满无聊。 说到最后一个“了”字,突然间整个人已虚幻不见。 第31章 破壁 庞脉脉出了一身冷汗。乐—文 怔怔在那里站了许久,看看时候也不早了,估计师父也要回去了,这才匆匆御剑回了拓冶峰。 回去卢真却还没回来,庞脉脉暗恨自己今天怎么失了章法,终究是心生恐惧之故,她连忙用金铃给师父传音,被卢真斥责了两句“怎么更个衣倒偷偷回去躲懒了,无回真人同你有半师之谊,你却连参加他的金丹大典都要偷溜……”之类的话。 庞脉脉只好说:“师父,弟子要练子午啊。” 卢真这才不再嘀咕她。 庞脉脉又催他快回来,说:“师父,弟子有事要禀报。”卢真知道自己这个女弟子一向靠谱,这么说必然有重要事情,便说:“好,你略等片刻。” 待卢真回来,庞脉脉连忙把那个奇怪的男子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卢真低头沉思,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站起身说:“跟我去见你师祖……” 卢真领着她去找启虚道君,启虚道君与宁锐道君有些交情,今天也出席了,并且送了赵千行几乎是全场最厚的礼,一件他亲手炼制的真正的高阶法甲。 法宝这种东西,防御的从来都比攻击的更加贵重,打不死别人不打紧,能保护自己,就不怕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修士都格外惜命,故而法甲是同等阶法宝里最贵重的。 这样的宝物,除了师门的至交长辈,一般真是不舍得送的。 元婴道君神识强大,他们还没到早就知道了,早早开了洞府门,令童子领他们进去,看到心爱的徒弟带着称心的徒孙朝他行礼,连忙笑眯眯地招手让他们起来。 “你们师徒俩怎么想到一块儿来我这了?” 卢真连忙把今日庞脉脉遇到的事情跟启虚道君禀报。 启虚道君听着听着,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 “……师尊,会不会是那位……”卢真吞吞吐吐说。 启虚道君沉着脸:“……十有*是。喜欢用缩身成寸,又那么任性妄为,还模样清秀爱笑……只怕十有*是那人了!” 他眉头皱得能夹住蚊子腿,一拍大腿说:“这魔头倒是狡猾,非要等我宗宴请宾客时来,这么多外客在,又不好封闭宗门开启护山大阵……我去禀报掌门,让他开启天目镜吧。” 庞脉脉暗暗吃惊,那人居然让元婴期的师祖也这般忌惮,竟还要开启护山大阵……难道宗门五六位元婴修士还不是他一人对手吗? 至于天目镜,那是合一宗的超级监视器,一旦打开,宗门里每个角落发生的事情都可以监视到。 这个很讨厌的,一旦打开,弟子们都会得到通知,然后打开期间,双修的道侣们不会再同房行乐,喜欢裸睡的弟子都要穿件衣裳,干坏事的自然不敢再干,背后说坏话的也不敢再说,就连没能辟谷的低级弟子们大家伙儿解个手,都要遮遮掩掩了…… 每次熬到天目镜关闭,所有人都要透口气。 庞脉脉其实觉得那人已经走了,而且他既然嫌弃自己胆子小不想收徒了,自然也不会再来杀卢真……但她也知道这种事情自己插不上嘴,所以干脆也不表达意见。 她想了想,从储物手钏里取出那人给她的午睡叶子,递给师祖和师父看:“那人最后送了我这片叶子,不知道里头可有什么玄虚?” 启虚道君接过来那叶子,用神识检查了片刻,皱眉道:“这上面并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和法术痕迹。” 难道这真的只是一片普通的叶子?既没有什么特殊的法术也没有什么暗中的阴谋? 这个神经病送给自己一片普通的叶子到底是为什么? 总不能是信物吧? “这个师祖要不要交给掌门?”庞脉脉问。 启虚道君沉思片刻摇头道:“不必了,那魔头虽然凶狠,行为难测,但是也不大会做太过阴私的事情,这叶子对你无害,你留着吧。” 启虚道君要去赵掌门了,卢真就带了庞脉脉退下,回去的路上庞脉脉悄悄问师父:“师尊,那人到底是谁啊……” 卢真正色看了她一眼,道:“你不用知道了。看他不讨厌你,若是再遇到,你什么也不知道大概还能活命……何况这种事情,你知道了也没用。” 庞脉脉最近已经发现自己家师父有点迂腐固执的属性,这时候也只好听话不问了。 结果果然当天就听到弟子间传言说天目镜开了,因为门中外客多,所以没公开,互相提醒最近要小心。 自然也有认为是流言而不屑一顾的。 只因合一宗的天目镜实在是不经常开,而有的弟子偏偏又特别喜欢用这个来开玩笑,时常有开天目镜的不实流言,就和狼来了一般,说的多了就没人信了。 庞脉脉觉得赵千行需要时间整理他堆积如山的礼物,传音跟他措辞十分客气体贴地请假一个月,结果又遭攻击,被用十分嘲讽的语气指责她在他的金丹典礼上竟敢溜号。 她耐着性子诚惶诚恐地一通解释,总算勉强被谅解,准了她的假,但是体贴的心情一点也没被接收到,自然也未获得哪怕是最小的一点感动和赞赏。 庞脉脉再次感叹不是美少年也能傲娇成这样的某人实在是天赋异禀。 庞脉脉请假实则主要是为了自己抓紧时间打通余下的筋脉。 既然开了天目镜,她虽然没什么要特别瞒着的,但是躲着修炼总是最不容易出错的。何况在林子里她骤然打通三处经脉时,心里已经一动,隐隐觉得自己剩下的筋脉最近即可一气呵成打通了。 所以她干脆就闭关了。 当然,引气期的闭关也不过是这么个说法而已,没能耐辟谷,没能耐消除五谷轮回的引气期,哪里能真正的闭关呢,不过是闭门修炼而已。 庞脉脉的养炁诀虽然真正吸收灵力一天只有那四个时辰,但是利用别的时候作灵气循环还是可以来冲击筋脉的,不过是没有那四时效果好而已。 于是在她闭关了十几天之后,她终于做到了“破壁”。 破壁是一个修真术语,也有人称之为破障。 鉴于前者和现代某个词汇的偶然重叠,恰好庞脉脉家有个破壁料理机,她妈妈又总是吃破壁花粉,所以庞脉脉很自然就选择了这个词汇。 莫名觉得很带感。 好吧,所谓破壁或破障,就是修炼到引气期后期,做到彻底打通浑身筋脉。 这一刻的感觉,难以言喻。 当最后一处筋脉也打通时,真的好像是耳边听到“噗”的一声,好像一种薄薄的什么东西破了。 就很像坐飞机或者去高海拔处时耳朵一直耳鸣,什么都听不真切,然后会在突然之间,耳朵里噗的一响,好像一层膜破开,什么都能听清楚了。 而庞脉脉是觉得随着那噗的一声,身体里的灵力流动瞬间就流畅起来,浑身充满力量,耳朵听得更清楚,眼睛也看得更远更细致。 她心生欢喜。 化炁期的三个要求,她达成了第一个。 第二个体悟一次天地循环,她早已了悟了,这是刚刚学习养炁诀不久就做到的一件事,也是养炁诀的附带好处。 现在只差第三点了:找到自己的灵力源。 以前庞脉脉看时,总觉得如果真有灵力的源泉之所,那肯定是丹田无疑啊。 可是这个世界却很奇怪,典籍上说,所有人的灵力源可能在任何地方,有人在眼睛,有人在太阳穴,有人在百会穴,有人在膻中穴,也有人在足底,掌心,甚至指尖都有可能。 只有打通了全身筋脉的人才可能开始寻找自己的灵力源。 她曾经私下猜测过,这个会不会和大家的天赋擅长有关系。比如说精擅炼器的师父,灵力源据说就在某个指尖,所以手指特别灵巧吧;二师兄游皓就在手臂,这个也说得过去,他炼造法器也是需要臂力的啊……可是大师兄的却是听说在腰部某个地方…… 也没见他腰特别软或者某些方面特别怎么样呀。 至于师父具体在哪个指尖,二师兄在哪条手臂,大师兄在哪边腰的什么地方,庞脉脉是不知道的,每个修士的灵力核心都是他的弱点罩门,比致命处还要紧,受了重创就废了。 所以庞脉脉觉得像师父这种灵力源在指尖的特别倒霉,指尖多容易受伤啊!万一哪次斗法被人恰好割掉那个指头,师父岂不是要成废人了? 当然,每个修士都会对自己的灵力源作出各种保护,甚至隐藏起来,师父这样金丹圆满的炼器大师,肯定更不用说,有的是手段。 庞脉脉希望自己的灵力源在躯干某个要害位置,这样就无需额外多去麻烦再保护身体一处地方了。 她于是从心脏尝试起。 尝试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把灵力停顿在那里,看它是否会旋转壮大起来,如果变大,就说明这里是灵力源了。 至于停留多久,这种壮大是什么程度的,却完全是因人而异,有人很明显,有人很难察觉,有人不消片刻就能觉出,有人反复尝试犹自不觉。 庞脉脉觉得自己也好说,就把灵力在每一处停留到不能忍耐为止不就行了吗? 于是她就把灵力停顿在心脏位置,这个感觉有点像屏住呼吸。 她忍耐着,到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她自己也憋得浑身发抖才停手,不是心脏,毫无异状。 接着尝试额头…… 结果她努力了一天一夜,尝试了心脏,百会穴,太阳穴,腹部,咽喉等位置,却全部没有异状! ... 第32章 接任务 庞脉脉用请假的这一个月时间不停尝试,灵力搜寻遍了自己全身,却始终找不到自己的灵力源所在! 这真是太奇怪了! 要说灵力源这种东西,虽然不一定是那么好找,却没听说哪个修士是真的卡在这种地方的。 通常引气修士进阶化炁修士,都是卡在天地灵气循环的体悟上头 。 庞脉脉越是想不通,越是不放弃,却总是失望。 她一次又一次尝试,简直尝试了自己身体的每一寸皮肉,每一个细胞。 可是她的灵力源根本就好像不存在一般。 她甚至想,会不会因为她是身体穿越,而她的身体根本就是没有灵力源的呢? 那么自己岂不是永远无法化炁? 庞脉脉不能接受这么残酷的现实。所以她也不能放弃尝试。 她甚至想要继续跟赵千行请假,然而没等她下定决心,赵千行却首先传音给她,说:“我有点事要处理,练剑暂停半年。”说得非常简洁,完全没有任何解释,交待和鼓励。 这也很正常,因为每个修士其实都是很忙碌的,修炼,历练,寻宝,有时还会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作为一个刚刚进阶金丹不久的修士,其实是有很多事情要去做的:稳固修为,为自己以后的修炼寻找资源,为金丹期以后使用的本命法宝准备各种天才地宝,最重要的是,还要练习自己的金丹本命神通。 在这种时候教导一个不是自己弟子的修士,能挪出那么多时间已经极为不容易。 庞脉脉也没想过要让赵千行一鼓作气教会自己之前都什么也不干。她没那么自私。 何况雷炎剑的修炼功法她自己本来就有,如赵千行当年不过就是靠这本功法自己摸索着修炼的,只不过她的剑道天份并不高,淬体也完全没入门,所以才需要人教导而已。 既然赵千行有事,自己正好去继续寻找灵力源! 然而真是见鬼了,整整四个月过去,庞脉脉已经作出所有能做的尝试,灵力源依然不见踪影。 她越来越倾向于自己当初的怀疑:自己的身体根本没有灵力源。 然而理智上她又实在接受不了。 不能化炁,决定了她回家的梦想永远只能是一个梦想,虽然化炁离破碎虚空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但是不化炁就代表此路中断。 她将在这个世界,作为修真界最底层的小人物,庸庸碌碌度过自己一百五十年到二百年的生命。 这么短的时间,她的炼器也很难真正达到大师级别。不,说什么炼器大师呢,不到化炁期,没有三味真火,她根本成不了炼器师。 那么接下来她要做什么呢? 有时庞脉脉甚至会想:卢真师父好可怜,自己卡在金丹圆满,大徒弟卡在化炁圆满,而新收个小徒弟,还要卡在引气圆满,简直好像诅咒! 问题是找不到灵力源,她的修炼都必须中断。 只有找到灵力源,才能开始进行全身的灵力循环,然后等体悟到循环法则,才能自主流转,这时候,就真正进入化炁期了,修炼速度和灵力累积速度会比以前快十倍! 她现在灵力途径是畅通了,循环法则也领悟了,却不能随意开始全身灵力循环,因为不从灵力源开始的话,灵力就无法真正快速增长。这个循环就是错误的。 而她已经体悟了法则,很容易进入自主循环的状态,自主循环的错误循环方式,会导致她以后难以更改,长期积累下去,恐怕会落得个走火入魔爆体而亡的下场。 庞脉脉苦恼极了。 甚至连一天四时的阴阳灵力吸取卢真也令她最好停止,她本来吸收的灵力就超越了一般引气期弟子,如果不进行循环强行收纳在丹田,很容易伤害到被撑开的丹田 。 或者吸收完就要用掉…… 于是庞脉脉只好修炼完一个时辰,然后花两三个时辰来练雷炎剑,把灵力消耗完才能继续下一次的灵力吸纳,弄得非常紧张,几乎没精力再来找灵力源了。 这样下来,雷炎剑倒是反而练好了一些。 然而她自己却越来越焦虑不安和暴躁,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卢真安慰她:“你入门修习不过四年,本来就远远超出普通人了,为师本来预计你十年能化炁的。”然而安慰归安慰,寻找自体灵力源这种事情,即使师父是元婴真君也帮不上忙的。 再接下来卢真干脆令她出门历练。 外门弟子一般很早就出门去历练做任务为自己寻找各种修炼的资源,但是合一宗内门弟子一般只有引气圆满才会第一次出门历练,原因几乎都是因为化炁不顺利。 但是别人不顺利都是因为体悟循环法则,出去历练有助于提高心境,体悟到一些东西。 自己这种找不到灵力源历练有什么用呢? 庞脉脉暗中觉得师父这是病急乱投医,可是她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答应了。 答应之后她自己没睡觉待了一晚上,反而想通了:有什么呢?即使这辈子就卡在这儿了,能活一百多两百岁,还会点小法术,还会飞了,怎么也比在现代做个普通人结婚生子活个八十来岁赚了。 得之我心,不得我命。 努力自然要努力,焦虑大可不必。 内门弟子历练之前,是要去门派司务处报备,点心灯的,对,就是小说里那种点上之后可以知道弟子有没有出事那种灯,人不死灯不灭。 不过,像某些小说里那样,灯灭的时候还能回放人死的最后一幕什么的是不存在的。 引魂什么的也是做不到的。 除了报备和点心灯,还要去任务处看看有什么适合下山顺便做的任务。 庞脉脉进去任务处之前,随便找了颗石子儿扔了下。 西边,嗯,那就接点去西边的任务好了。 合一宗的弟子任务和别的宗门大同小异,并没有什么区别。有一部分任务是宗门发出来的,但不会是特别紧要的,另一部分是宗门金丹以上的真人们发布的,通常都是寻找材料之类的。 这里没有什么大屏幕滚动也没有什么玉牌木牌的,任务都记录在任务簿上,引气期的弟子去引气期任务柜台,那里有十几个弟子管接待,你告诉他自己要接什么种类的任务,他会挑选出来给你选。 排队的弟子不少,引气期这边自然以外门弟子居多。 这里的氛围也比藏书楼那边差很多,因为任务不是公开透明的,为了得到报酬更高更简单的任务,不少外门弟子会公开贿赂管事弟子。 庞脉脉早已注意到她旁边不远正在接任务的一个中年瘦小的男子正给那发任务的年轻管事弟子手里塞了一瓶类似丹药的东西。 中年瘦小男子看上去也是引气期圆满的样子,点头哈腰对那看上去刚化炁不久的年轻管事说:“师叔,小小意思,可有……点的任务……” 那年轻管事弟子一脸嫌弃地收起那瓶丹药,给了他一个照顾某个舟济峰金丹长老的灵兽的长期任务 。中年男子喜出望外,千恩万谢走了。 庞脉脉皱眉,这地方如此乌七八糟,她都不想去接什么任务了。 不过此刻她已经走进来,排她前头的那些外门弟子们还发现了她穿着内门弟子的雪白龙纹鱼鳞仙衣,都纷纷恭敬地避让开,让她先去接任务。 庞脉脉很无奈,她接不接任务都无所谓,引气期也不会有什么高报酬的任务,来不过是为了下山后找点事做,而且她一点都不想搞什么特殊化,弄得好像她多跋扈似的。 可人家让都让开了,还一脸恭敬和期盼看着她,她也只好一边朝着周围让开的外门弟子们微笑点头道谢,一边走上柜台那里去。 刚才收了人家贿赂还一脸嫌弃,完全是吃拿卡要地头蛇模样的年轻管事现在笑得十分温柔和蔼,温和地看着她,声音也十分正派柔和:“是拓冶峰的庞师妹吧?师妹果然天赋不凡,入门四年就引气圆满了,相必化炁指日可待,可喜可贺。” 人家给脸,庞脉脉也不能直接打人家脸啊,只好点头微笑说:“这位师兄过誉了。” 周围却响起一阵嗡嗡声: “这就是那位……的庞师叔……” “长得还这么漂亮……” “还这么温柔……” “内院弟子就是好啊……” “人家是精英弟子,没看连……都要巴结她呢?” 庞脉脉脸都要红了,自己完全没想成为这种校园偶像类角色好吗? 她不知不觉学她家师父卢真低头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地头蛇管事师兄看她的眼光更温柔了,柔声说:“师妹,你是要下山历练么?想要什么样的任务?” 他这前后对比太大的态度估计连另外的管事弟子都看不过去了,旁边的几个柜台传来几声咳嗽和闷笑。 然后那位地头蛇师兄脸也红了。 庞脉脉只好中规中矩说:“我想接去往西边的任务。” 像这种下山历练有时师父会交代做些跑腿的小事,知道去的方向,再顺道接点宗门的任务也是很常规的,所以地头蛇管事师兄一点也没觉得奇怪,只是赶紧帮她查了查,抬头遗憾道:“西边任务很少,只有护送林师兄的灵兽去西岳城找龙虎山的李真人配种……不,李真人的灵兽……配种这一个。” 庞脉脉为这位年轻师兄的改口汗了一下。 “这任务还不错,给一块碧晶石。林师兄的灵兽是蔷薇花灵,个子也不大,很小巧,又温和,没有危险,他本来才舍不得让别人碰呢,只是他犯了杀戒被罚面壁十年,他的灵兽又发情了,蔷薇花灵发情很困难,找到配种的也不容易,只有龙虎山李真人有一只公的,他们早就传音说好了的,这次林师兄不想错过,这才发这个任务的。这个任务不很远,也没危险,要不是林师兄要求高,又指定必须是女子,这任务早留不下来了。”管事师兄不想让庞脉脉觉得自己敷衍了她,殷切解释着说。 “好吧,我接这任务。”庞脉脉面无表情说。 水属性的碧晶石是炼器材料,还不错,而且蔷薇花灵什么的,听起来好有爱啊! 第33章 蔷薇花灵 庞脉脉接了任务,出发前一天去找林师兄领他的爱宠蔷薇花灵。 林师兄有个特别普通的名字叫林英,但是他人很不普通,因为只要在合一宗说到林师兄或林师叔,那都是指林英。 他是舟济峰的大师兄,是端木真君大徒弟的首徒,连端木无伤见到他都恭恭敬敬,虽然他只比端木无伤大几岁而已。 他是合一宗上一代的天才弟子,之所以至今还是化炁圆满,是因为据说他是碎丹重修了的。 具体他为什么碎丹了,又是怎样重修的,庞脉脉并不清楚,但是一个碎了丹的人通常只有一个下场:就是道消身死。 偶尔有不死者,也都是废了。 林师兄能够重修到化炁圆满,其中艰难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他的毅力自然也值得所有人尊重。 但是这样牛的林师兄因为据说当众杀了一个友派弟子,合一宗为了给人家交代,不但赔偿了不少东西,又罚他在黑冰崖的风窟面壁十年。 黑冰崖在主峰北边六十多里地,算是比较偏的一处地方,没有弟子在这里定居,这里不知道是因为被冰雪类法阵笼罩还是怎么回事,终年寒冷,大雪纷飞,地下都是冰,可是山本身的石头却是黑色的,所以叫黑冰崖。 庞脉脉事先是做了准备的,准备了御寒的衣服,可还是觉得狂风刺骨,运起灵力才好些。 风窟自然风更大,庞脉脉差点被吹飞,好容易在旁边站住了,一手扒住石壁,运起灵力吸附来固定自己,一边传音进去叫:“林师兄,我是拓冶峰弟子,名叫庞脉脉,接了护送您的花灵的任务 。” 里头有了一点动静,然后又没有了,当庞脉脉想要再度发声的时候,一个男人出现在了山洞口。 虽然这个男人衣衫很旧简直算得上褴褛,头发乱糟糟一团,但庞脉脉还是认为他可能是至今为止她见过的合一宗修士当中最英俊的一个。 眉如墨裁,目若寒星,隆鼻薄唇,五官如画,不要说路人脸的赵千行,连自诩英俊风流的端木无伤也远远不及。 他虽不像赵千行那么冰冷锋锐得讨人厌,但是态度也是很冷淡的,“我已经知道了,那么,龄珏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温柔耐心地对她,好好保护她,如果她出了问题,我不介意再为此多在这里待十年。” 庞脉脉背上一寒,汗,第一次见面拜托就拜托,居然还威胁上了。 林师兄你不知道这里冷吗?结果本来只是身冷,现在又被你加上心冷了! 难怪你家那么多师弟都没人去帮你护送灵兽配种。 师兄啊,就你这人缘,真是不配当某某峰的大师兄啊。 林英继续垂目冷淡地看着她,目光在她身上衡量了一番,说:“路上别随便把龄珏放出来,省得引人觊觎,虽然此行并无危险,但你毕竟连化炁都不曾。” 庞脉脉无奈乖乖道:“是。” 林英似乎看她怎么都不靠谱,还继续审视着,迟迟不把灵兽唤出来。 “你师父是卢真师叔?” “是的,林师兄。” 林英沉吟了一会儿,大概也明白自己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这才明显不情愿地从储物袋里掏出几十小罐……蜂蜜状的东西:“龄珏爱吃玉铃兰花蜜,这是她路上的口粮,不能给她吃别的东西。” 居然是口粮,庞脉脉无奈答应。 然后他更加不情愿地又掏,庞脉脉以为他这次是要拿出他的灵兽呢,结果他掏出两个玉瓶:“这是沁源□□,给她补充营养的,她这个时候很需要补充营养,每天早晚两滴,不要忘了。” 庞脉脉都快被大风吹跑了,双手紧紧抓住洞口,腾出一只手去接那些东西好收进储物手钏里。 林师兄,你也太过磨磨蹭蹭了,说好的干脆利落英雄气概呢?如果这次不是要送你家花灵配种的,我都要以为你是暗恋你家灵兽了! 林师兄又拿出半个碧玉核桃做的小床,上头还有比指甲还小的花瓣做的柔软芳馥的枕头,云蛛丝做的轻如无物的被褥,上头居然还绣了花!还有一张火柴盒大小的桌子,花生大小的椅子,都是珍贵材料所做,而且都样式精美,雕了花。 对了,还有一个黄豆大小的小玉碗。 然后林师兄又交代了好多注意事项。 庞脉脉一一答应,一一收起。 林师兄似乎觉得庞脉脉虽然实力不济,但是总算还是很有耐心细致程度还算靠谱,最终终于把他家千呼万唤始出来的花灵从灵兽袋里放出来了。 虽然庞脉脉觉得自己早就过了喜欢芭比娃娃的年龄,也没有拇指姑娘控,和林师兄这种人品味截然不同……但当她看到那野玫瑰色的光晕中站着的小小人影儿时,还是觉得心脏麻痹了。 真是……太可爱了 。 比成年男子拇指略大一点的身高,穿着层层叠叠粉红色的小裙子,裙子仿佛用蔷薇花瓣做的,虽然极小但还是能看出精致美丽的面庞,黑色披散的长发,闪亮一点仿佛露珠的额饰…… 这简直就是自己童年梦想长成的模样,可惜后来当然没实现得了…… 庞脉脉不想承认,自己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小花灵了。 关键林师兄在旁边虎视眈眈的……她突然间福至心灵了,林师兄恐怕不是没有师弟替他代劳,他是不想让那些师弟们和他的花灵一路相处……难怪要找女子来完成任务。 既然如此还要配什么种啊! 不过想想这个小蔷薇花灵的男性版本不知道是什么模样,他们要是生下宝宝……指甲大小的宝宝,果然能萌化全宇宙! 庞脉脉连自己找不出灵力源的悲痛都暂时忘却了,一脸郑重对林师兄保证:“林师兄,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你的小花灵!保证她毫发无损!” 林英看她一脸认真,终于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把小花灵放在她掌心,因为风大,他还给小花灵出来就罩了一个定风罩,定风罩也有灵光,所以连那玫瑰色的光晕都显得更加艳丽几分。 “好好对她,龄珏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她什么都明白,等到了西岳城,你看她如果不愿意,就不要勉强她,还带她回来就是……报酬照算。” “嗯嗯。”庞脉脉点头,保护欲勃发,她才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个小东西被另一个小东西强迫呢,就算那个男版的小东西也能萌化她也不行。 “路上不要让她离开灵兽袋,你晚上休息时让她出来,她也需要吸取天地灵气的,睡觉最好在外面,她生性警惕,还能替你值夜。” “好的,师兄。” 把龄珏万分小心地安置在了灵兽袋中,又把所有的迷你小用品都妥善收好,甚至还又细心地多问了林英两个关于照顾花灵的问题,看着林英脸色好多了,庞脉脉这才带着小花灵告辞。 路上,她没忍住心痒,又把小花灵从灵兽袋里招出来了,看着那俏生生的小东西站在自己手心里,真是太可爱了。 小花灵有点警惕地看着她,却还是对她行了个礼,别提多萌了! 那个介于中国传统福礼和西方屈膝礼之间的礼,衬着这么小小的身材,细细的腰肢,精美的模样,实在是太迷人了! “龄珏,你叫龄珏是吧?你好可爱啊,真漂亮,这段时间由我来照顾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照顾好你的~”虽然知道花灵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庞脉脉还是无比温柔略带讨好地对她说着。 就像以前对自己家那几只死会卖萌的鹦鹉说话一样。 花灵应该智商比鹦鹉高多了吧?至少会听出她语气里的温柔善意。 不知道是从她的语气里还是表情眼神分辨出来了她的善意,小花灵虽然害羞谨慎,还是上前一步,亲了亲她的手指。 哎呀不行,真的要萌化了! 庞脉脉把脸凑上去,指着自己脸颊说:“这里这里,亲这里。” 小花灵面对对自己来说如同好几层楼高的一张脸,动作矜持但毫不犹豫又亲了一口。 哎,林师兄到底哪里弄来的小花灵啊,自己以后有没有希望养一只呢?庞脉脉纠结了。 第34章 原野/小楼 春天的原野,一望无际多了一层新绿,路边的杨柳又袅袅娜娜洒下些更浓绿些的色泽,仿佛一块嫩绿色的棉布边上多了不规则却很漂亮的深绿花边,远山近水,山峦小丘,微微起伏,空气中带着雨后的潮湿,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这样美丽如梦,一望过去找不到半点人迹和村庄的雨后原野,却有一栋二层的小楼突兀地存在着。 小楼是木制的,漂亮的飞檐,浅浅的介于杏色和浅棕色之间的颜色为主,下面的第一层却有挨着地面的半墙是一种浓而旧的墨绿,屋檐下悬挂了大大小小种类完全不同的各色贝壳,窗户和门都被做成半圆型,大都能看出原木粗犷的模样。 二楼的窗开着,一个穿着紫色衣裳的少女正把一个很小很小的水晶瓶子递给桌子上比拇指略大一点的小小人儿:“喏,刚刚收集好,花瓣上的露珠,林师兄太粗心了,竟然忘了告诉我你要饮用的水是花瓣上的露珠……” 窗口的桌子是榆木的长案,上头放了精致的碧玉核桃小床,小桌子和小椅子,小花灵龄珏正穿了一身浅粉红色的复杂裙子,坐在小小椅子上,她面前极小的小碗里放了花蜜,但是她一直没吃,显然正在等待庞脉脉的露水就着喝。 小水晶瓶虽然很小,却也有花灵半个大,龄珏点头感谢临时照顾者庞脉脉,然后费力去抱着水晶瓶往小碗里倒水。 太可爱了! 庞脉脉自动把眼前倒水的小人替换成一个成年女性正抱着一大桶纯净水倒水的样子,强忍着用手指去碰碰她的*,眼睛都不知不觉笑弯了。 林英师兄忘了交待,一开始庞脉脉给小花灵喝花蜜她却不喝,加了石乳一滴也不喝,一连两天如此,饿极了才勉强吃一口,庞脉脉急坏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要把林英师兄的宝贝饿坏了养死了不得结仇啊!何况这么一个小可爱如果出了事她也受不了哇! 她一会怀疑是不是花蜜过了保质期……味道不对?一会怀疑是不是龄珏生病了?或者她不肯去配种所以绝食抗议? 这么一点小东西,谁也不知道她的新陈代谢如何?如果她一天不吃就会饿死呢? 饮用水的问题庞脉脉倒是想到了,把自己喝的水喂她她却不肯喝,直到第三天清晨,龄珏自己受不了了,从灵兽袋里飞出来,扑到一朵花上喝露水庞脉脉才总算弄明白怎么回事 。 果然不同物种之间的交流好费劲啊! 养宠物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情,难为林英师兄这么一个刚毅果决的男儿了! 这已经是庞脉脉下山的第四天了,本来她的速度可以快一点的…… 但是…… “脉脉,”楼梯下方传来动静。 庞脉脉无奈起身。 林盼儿是她走之前硬跟来的,她比庞脉脉大二十多岁,去年已经引气圆满了,也找到灵力源了,却缺乏天地循环体悟,所以显然比庞脉脉更需要下山历练,只不过她手里管着一点小差事,放弃也可惜,这次打听到庞脉脉要下山历练,她想想还是和庞脉脉一起去,一来加深下感情,二来庞脉脉是炼器大师的入室弟子,身边好东西肯定不少,两人结伴,安全更有保障。 庞脉脉并不想跟她加深感情,她一直是敷衍林盼儿居多,并不喜欢她的为人,更别说要和她发展成一起旅游一起打怪的好闺蜜了。 然而林盼儿还挺有法子的,她去找了发布任务的林英师兄,而林英竟然是她的族兄。 庞脉脉颇为吃惊。 这林家想不到还挺出人才的,不是说没落的小修真世家吗? 而林盼儿居然有林英这样的族兄,难怪凭着一点都不出色的资质和一点招人的功劳就能顺利进入内门呢! 不过之前为什么完全没听她说呢?像林盼儿这样,认识自己一个区区庞脉脉都不忘炫耀一下的人,怎么可能对这么牛叉的族兄闭口不谈呢? 庞脉脉直觉里头有问题,联想到林英是碎丹重修的,恐怕双方关系并不融洽,可尽管如此,林盼儿不知怎么去劝说的林英,竟让林英开口同意了由她也接下这个任务,和庞脉脉同行。 但是任务的奖励还是庞脉脉的,而且花灵也由庞脉脉来保管和照顾。 大概还是不放心自己的宝贝花灵在不认识的师妹手里,多个人也好互相监督。庞脉脉暗自揣度地想。 小木楼是二师兄游皓专门为她下山炼制的芥子屋。虽然不是那种十分高档的随身洞府,二师兄却是实实用了心的,很多都根据庞脉脉自己的要求来炼制的,材料也用得很好,里头一应家具用品俱全,还加了防护阵法。 庞脉脉拿到的时候欢喜极了。她现在还炼制不了芥子屋这样复杂的东西,这屋子收起来就如一间玩具屋,放出来却是一间占地四十平米,两层加起来使用面积七十多平米的小木楼。 庞脉脉很感激二师兄,而且游皓还告诫了她:“听说你要和林盼儿一起去,没事,你也别担心,那姑娘看上去虽然算计了点,也不像什么蠢货,只要不遇到特别危险的事儿你不用担心,看她也没胆子坑你,不过是想捡点便宜,但是一旦遇险你可要小心防范她,此人不值得托付后背。” 他曾经和师妹庞脉脉在转乐镇和林盼儿打交道,看得出林盼儿趋炎附势嫌贫爱富的本质,也看出来师妹其实并不喜欢她。 二师兄已经如此给力,师父卢真自然不可能比他差,给了她一件紫云蚕丝软甲,一颗星云珠,一沓符箓以及一些丹药和黄金。 卢真亲手炼制的紫云蚕丝软甲是相当不错的防身之宝,灌注灵力开启上头的防御阵法,强度可以抵挡金丹以下修士的攻击,即使没有反应过来使用灵力开启,因为紫云蚕丝本身的强韧,面对普通化炁修士的攻击也是可以抵挡一二的,当然,如果不是因为庞脉脉的灵力还不足以支撑更高级的仙甲,卢真也是不吝惜给她更好的 。 这件紫云蚕丝软甲的好处是灵力消耗低,柔软舒适,模样也好看,非常适合女修士。 星云珠则算是一件攻守兼备的法宝,庞脉脉没什么好的法宝,武器只有一枚引雷钗,所以卢真把这件给了她,这东西用起来可以放出一片星云一般带着微微光点的迷雾,能用来困住敌人,也能用来保护和隐蔽自己,关键还很配她的雷法,放出星云迷雾的时候使用雷系法术或攻击,可以更添一重威力。 在卢真看来,自家女弟子虽然聪慧又根骨不凡,却并不特别适合斗法,她体力和剑术方面都不出众,准头和力量也都不足,偏偏是学的雷炎剑这种霸道迅猛,出手就是杀人的剑法,现在又未能学成,还是需要像星云珠这样范围攻击攻守兼具的宝物。 庞脉脉自己倒也是蛮喜欢这法宝的。 符箓和丹药也都是各种各样,数量充足,黄金足足给了八百两。 庞脉脉当时看着给了自己东西还是有点不自在的师父,心里感动极了。如果不是因为要和父母生离死别,就冲着师父,自己穿越来受的苦也算是值了! 卢真给了女弟子这么多东西,却还是很不放心,殷殷嘱咐道:“脉脉,外头险恶,你要记住,任何时候要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为第一要务,你这么聪明的孩子,不用我提醒你要小心别人吧?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遇事谨慎谨慎再谨慎!” 庞脉脉自然一一答应。 除了师父和二师兄之外,师祖最近出门云游去了不在,大师兄闭关,庞脉脉少了两条明晃晃的财路。不过她也不贪心,还是怀着颇为温暖和感激的心情出发的。 听到林盼儿的声音,庞脉脉只好站起身来,答应着。 林盼儿自己没有芥子屋,她有,自然也不好让人家夜宿荒野,毕竟是一个宗门的师姐妹,不是随便遇到的临时同伴,于是只好她自己住二楼卧室,林盼儿住在一楼厅堂。因要修炼,她设了简单的防御结界不让人进入她的卧室,林盼儿只好在楼下唤她。 她下了楼,一系白衣娇俏甜美的林盼儿正在楼下仰着脸等她,笑嘻嘻对她说:“可睡好了?小懒猫,咱们准备出发吧?” 庞脉脉内里有些不喜欢她故作亲热,自己寅时便要修炼,林盼儿本就是知道的,修炼完一个时辰的早课都已经给龄珏采集完露水了,怎么就成了睡觉懒猫什么的了?有些话好友说是亲热,不是好友这样说,不过徒生反感而已。 她淡淡笑着点点头,“是该出发了,劳林师姐你久等。” 林盼儿坐到一张隐花椒木桌子跟前,摸了摸光滑如玉的桌面,叹息说:“脉脉,你们炼器师可真好,瞧瞧这屋子,太舒服了,我回去攒些材料,你也求游师兄替我炼制一个可好?” 庞脉脉更加不喜,这是硬要自己去替她占师兄的便宜呢,于是脸色更淡道:“我却不知师兄对外帮人炼制法宝是如何收取酬劳的,你也知道,我还不会自己炼制东西,若是林师姐等得了,等我会炼制时,一定帮师姐炼制一个,到时候我只收行价的七成酬劳,也算是同师姐认识一场,报答师姐的引荐之恩。” 林盼儿被她这一番话说得脸色都变了,却因她说得滴水不漏,一时找不到什么地方来反驳,只好强笑着回答:“我且不知攒材料要攒到什么时候呢,先谢谢师妹了。” 庞脉脉不想浪费时间精力在口舌上,灵力运到眼眸,使用灵瞳术,透过二楼地板看了看小花灵龄珏可用完餐了,若是用完便可把她弄回灵兽袋里,准备上路。 可就在这时,突然听到门被敲响。 荒郊野外,居然有人敲门。 第35章 求救的狐鼬 阿森鼓起勇气,又敲了敲门。 他昨天就看到这栋突然出现的小木楼了。 青野人迹罕至,怎么会突然有这么一栋楼的? 然后他还看到了一个穿紫色衣服的漂亮姐姐,在二楼的窗口托着脸看外面,好像很无聊。 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那个! 那个拇指大的小人!她们两个在一起玩,看上去关系很好! 他绝望的心里突然燃起了希望! 也许,他能找到妈妈和哥哥,还有姐姐! 轻轻的支呀声里,门开了,阿森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他僵硬在那里,头定定的,脚更是不敢往前走一步。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紫色衣裳的漂亮姐姐走了出来,走到门口,离他还有四尺远的地方,站住了停下来,眼睛里都是惊讶地看着自己,然后一双洁白的手撑在双膝,紫色带着暗花有点半透明的丝绸裙子在她的手下皱成一团,好像被风吹皱的水波。然后他看到她弯下腰来,用又黑亮又大大的水眸看着自己,嘴唇动了动,发出温柔动听的声音:“你……有事吗?” “我我我我我……”阿森紧张得一连说了五个我,还是没能说出完整的句子。 “没关系,你慢慢说……”依然那么温柔的声音,一点都没有不耐烦,厌恶,害怕或者冷淡。 阿森觉得心里暖和了一点,勇气又往上长了一点,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爆发出来:“我是来找您帮忙的!请问您能不能帮帮我?!” 然后对面的漂亮姐姐似乎被他清脆的大声给震住了,盯着他看,好久才呼吸了一次,轻轻说:“你……你的尾巴怎么了?” 阿森现在不止是血液僵住了,连肌肉和骨骼都僵住了,他好不容易才扭过了僵硬的脖子,木然看到自己袍子下面露出来的尾巴,呆了一会儿,眼睛里慢慢蓄满泪水:“呜……哇,我……”我已经很努力藏尾巴了,为什么还是露出来了?都是因为它受伤了才会控制不住的…… 庞脉脉弯腰看着眼前差不多到自己膝盖高的,眼泪汪汪,马上就要哭的小男孩和他身后露出来一截,还在流血的毛茸茸的尾巴,呼了口气,慢慢把自己蓄到紫云蚕丝灵甲里的灵力散掉大半。 不是她不够小心,实在是眼前这个东西太搞笑太……萌。 有哪个五六岁的男孩才长到成年人膝盖那么高? 这么认真装成人的模样! 偏偏尾巴在后头晃来晃去都不知道! 那白生生的小脸!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那被发现之后万般委屈懊丧泫然欲涕的表情! 实在是用生命在诠释“无害”二字…… “妖孽!”旁边的林盼儿发出一声清脆的,非常适合给李英琼之类的角色配音的喝声,然后一段白绫如灵蛇一般飞出,把眼前的小男孩捆了个结结实实。 阿森吓了一跳,他根本没想到屋里还有别人,更没想到这人立刻就动了手。 他年龄还小,实力也很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一点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想到自己鼓起全部勇气的冒险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奇迹没有出现,反而把自己也给害了,他眼眶里的泪水终于肆无忌惮地奔涌而出:“哇……不要杀我 !……” 林盼儿表现很勇猛,她一捆住面前的孩子,就凌空画了个符,符文宛如实质,一下子打在那孩子额头上,在水红色的透明光芒里,那孩子痛苦地叫了几声,就闭上眼睛,慢慢变出了原型。 呃,原型也很萌就是了。 毛茸茸的小身体细长,大约一个巴掌大,棕黄色皮毛带着环状花纹,大大的耳朵竖着,黑黑的大眼睛乌溜溜的,这会儿已经无力地闭上了……还有一条比身体更长的尾巴…… 有点像獴或者鼬一类的动物。 尾巴依然在渗血。 看着可怜极了。 “是狐鼬!”林盼儿高兴地说:“这东西不算多见,很容易化出人形,不过一般都不算厉害,可惜这是个小狐鼬,出不了多少皮!要是多抓点就好了,做一身狐鼬皮的大氅,很漂亮,还可以破除迷幻,防风和静心。” 庞脉脉汗,学炼器的是自己吧?居然还让林盼儿业务熟悉地作出介绍词,看来自己得继续努力。 “那个,”庞脉脉说,“我给它先包扎一下尾巴行吗?反正它也没多少皮做不了大氅。” 林盼儿有点不情愿,“脉脉,你想收它了做灵兽吗?这东西没什么特殊能力,长得也不算漂亮……化成人形还不大……只有散修才养几个打扫洞府……” 庞脉脉想了想,掏出一瓶聚灵丹,里头有三颗,扔给林盼儿,道:“跟你换。” 林盼儿愣了愣,就开心起来,笑着说:“好啊。”收起丹药笑着说:“脉脉你别笑我,我可不如你会炼器,身家丰厚。” 林盼儿把被禁制的小狐鼬从她的白绫下解了出来,递给了庞脉脉,收下了聚灵丹。 这时候龄珏已经享用完了她的早餐从二楼飞下来了,她平时看不出有翅膀,飞行时却会显现出两对透明的翅膀,扑闪的频率很快,可以进行蜂鸟式悬停,但是飞行速度却不算很快。 看到小狐鼬,小花仙飞了过去,好奇地在它周围盘旋,并且抬头对庞脉脉发出了几声意义不明的细小声音。 庞脉脉猜测她是想保护那个毛茸茸的小家伙,在请求自己不要伤害它。 因为龄珏的表情温柔哀恳,并不像有什么仇恨要自己替她手刃一只对她来说已经算得上庞大的动物的样子。 庞脉脉点点头,“好了,知道了。”她拿出治伤的药,弄碎了涂抹在小狐鼬尾巴上,尾巴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痊愈起来。 龄珏在狐鼬上方扇动翅膀,粉红色的细小颗粒如粉尘一般,徐徐洒在狐鼬身上。 小狐鼬慢慢睁开了眼睛。 它好像动物形态时不能说话,竟然敏捷地跳起来,站在桌子上,朝着庞脉脉连连作揖。 咳咳咳,不好意思真的被萌住了,以前看修真小说里都那么危险,从赵千行他们的只言片语和偶然细节也知道这貌似真的是个挺危险的世界……为什么自己遇到的却都是萌物…… 庞脉脉看那小东西还在作揖,连忙拍拍它的头,说:“好,好了,明白了。”然后抬头对林盼儿说:“林师姐,麻烦你把禁制去了吧。” 林盼儿看了她一眼,一点也没拒绝的意思,笑嘻嘻说了一句:“好啊。”就朝那狐鼬点了一下。 林盼儿的符文禁制是从她在传功阁里得到的功法中学来,同阶修士是没法帮解开的 。 庞脉脉眼睁睁看着眼前巴掌大的小动物在三秒内又变回了那个眼睛水汪汪,膝盖高的小男孩。 当然,咳咳,尾巴依然还在。 阿森把尾巴送到面前仔细看了看,发现伤已经被治好,感动得眼泪汪汪,又对着庞脉脉连连作揖,说:“谢谢好心的姐姐,嗯,不,谢谢仙姑大人,谢谢花仙大人……” 最后一句自然是对半空中的龄珏说的,不过前头的仙姑大人是什么鬼? 庞脉脉看着桌子上的小孩,站着差不多和坐着的自己能目光平视,一本正经地作着揖,尾巴还蓬松着甩来甩去…… “好吧,不用谢……你专门来敲门,是为了让我替你治尾巴的伤吗?” 阿森自然不是为了这点小事。 弱小的狐鼬对人类修士自来是很惧怕的,落到人类修士手里,有不少狐鼬都会被剥皮。只是为了尾巴的伤,就要冒被剥皮的危险,阿森虽然是未成年狐鼬,却还没有这么单蠢。 他是看到了花灵和跟花灵玩得很好的貌似和善的庞脉脉才下狠心来的。 为此他犹豫了整整一晚上没睡,甚至连家里剩下的一小捧醋栗子都没吃。 他的妈妈和哥哥姐姐已经被抓住了,留下他一个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拼一把。 “我想请您救我的家人。”小狐鼬的声音也是超级萌。 难道我看上去就很像圣母吗?还是喜欢动物的人实则动物都能感觉到?庞脉脉暗暗想着。 小狐鼬却以为庞脉脉是在犹豫别的:“我……我可以给您当灵兽……当仆役。”说着他哭了起来:“求求您了,妈妈他们已经被抓走三天了,家里只剩下了阿森一个,呜呜呜……” “噗嗤,”林盼儿忍不住笑了,“我还第一次听说来求人救命的狐鼬呢!再说都三天了,你妈妈他们早被剥皮了,还救什么!” 阿森跳起来:“不是,不是!没有剥皮!”他急得眼睛都红了。 “好了好了,”庞脉脉用手掌按住他肩膀,让他冷静一点。“慢慢说。” 手下感觉和人类小孩也差不多,太神奇了,这真的是个神奇的世界。 庞脉脉一边听一边想着,冲着这么萌的份上,如果他家人真的没死,自己或许可以设法把这一家狐鼬买下来?就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了,如果修为太高或者不是正路子的,自己能力却是有限……怎么办呢? 可是阿森的描述却让她很惊讶。 林盼儿也很惊讶。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抓狐鼬不是为了剥皮的。 抓走阿森的妈妈哥哥姐姐的是一个灰衣道人。他抓了很多只狐鼬,让它们变成人形后缩小到类似花灵龄珏的大小,还换上各种各样的小衣服,装扮成男女老少不同面目的人,然后被吸入一个盆景里。 这下连林盼儿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难道是做特殊的装饰品? “盆景里的狐鼬们都是活的,可是它们好像都忘了以前的事,以为自己是人了。”阿森仰起头,皱着眉,带着几分天真说。 第36章 李义伦 庞脉脉一时沉默,她沉思着。 要不要管这件事? 如果照着她好奇又喜欢动物的性格,当然毫不犹豫要管的。 可这是个危险的世界,自己是个修为低下的修士。 一不小心,就怕会把自己搭进去。 她看看已经站到地上,不安地晃着尾巴,满脸期盼看着她,大眼睛里都是哀求的小狐鼬,暗中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做不到。 也罢! 如果因为换了个世界,形势比人强,就要事事违背本心,畏首畏尾,自己还算是自己吗? 连初心都不能坚持,还有什么资格谈修真? 连富贵都是要险中求,何况长生大道! 难道最后能成功求得大道的都是遇事畏畏缩缩,前怕狼后怕虎之辈? “好吧,”她没看林盼儿一眼,直接对小狐鼬说,“既然你来求我,那就是我们的缘分,我会帮你。” 小狐鼬眼睛一亮,猛地跳起来,……他本来只有膝盖高,可这随便一跳都能碰到屋顶了。 狐鼬跳跃力好强。 “谢谢姐姐,谢谢姐姐!”他欢喜地左右甩动尾巴,左蹦右跳。 看来尾巴是焦躁不安时上下摆动,而欢喜开心时左右晃动的…… 还有那个跳法,一般只能出现在动画片的角色身上,尽管他顶着人类小男孩的模样,跳起来就不像人类了 。 不管怎么说,都是超萌的。 “但是,”庞脉脉故意拉长声音严肃说:“我只是一个本事很小的小修士,不一定打得过那个道士,我们只能看机会,如果人家不愿意或者实力差太多我就没办法了……我不能保证能救得了你妈妈……” 小狐鼬的尾巴停了下来,有点垂头丧气地耷拉着,但是他还是很乖巧地点点头,低声说:“阿森知道了,谢谢姐姐。” 庞脉脉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 这个过程中,庞脉脉都没有看林盼儿一眼,直到这时她才站起身,看着林盼儿,准备好如果她拒绝去的话就自己一个人去。 林盼儿果然满脸都是犹豫。 但最后她自己纠结了一番,居然还是同意去了。 “庞师妹,脉脉,你既然想清楚了,可要知道危险,咱们尽量别和人家冲突……”林盼儿有点娇滴滴地说。 庞脉脉没想到林盼儿会同意自己,虽然不知道她的初衷和用意是什么,但还是心里对她的感觉好了一些,点点头说:“师姐放心,咱们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庞脉脉征得小花灵龄珏的同意,让小狐鼬阿森也住进了灵兽袋里,龄珏的灵兽袋是林英师兄为她弄来的高档货,虽然里头大小不是很大,容纳几只狐鼬肯定没问题,而且灵气充裕,住起来非常舒服。 然后顺着阿森的指示,她收起芥子屋,和林盼儿一起来到了离此三十多里外的城市。 狐鼬鼻子很灵,很远也能够闻到想要找到的味道,所以根据阿森的指路,她们要找到那个奇怪的道人并不是很难。 这个城市叫洞星城,并不是小说里那种只有修士的城市,这个世界上,到底以凡人为主,只有修士的大都是宗门附近的小镇,仅有两三个城市是所谓的仙城。 不过,修士在这种凡间的城市里也无须隐藏行迹就是了,虽然修士一般不会过多干涉凡人生活,但这个世界的凡人不但深知仙师们的存在,而且也对他们充满了崇拜,敬畏和恐惧。 庞脉脉和林盼儿一起飞入城中,降落到地上。 说到她们这次出行使用的交通工具,庞脉脉还是用的自己的引雷钗,而林盼儿却不再是纸鹤,她攒了些时候,弄到了一片飞行用的荷叶,荷叶宽大,比庞脉脉几寸长的引雷钗要宽敞多了,庞脉脉用引雷钗放大了,也比寻常仙剑小不少,所以站在上头需要紧绷站直,挺累人的,但速度不俗,而林盼儿的荷叶速度连她的一半都不到。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们走了四天,还没到一半路的缘故。 庞脉脉反正要等她,干脆答应了林盼儿的邀请,直接收起钗子,坐到她的荷叶上了。 此刻洞星城的百姓只看到一片碧绿的偌大荷叶,有一床竹席大小,晃晃悠悠从天空落到地上,还有宝光隐隐,上头下来两个容貌美丽的女子,有胆小的已经吓得跪在路边,口称:“仙姑降临。” 庞脉脉皱皱眉头,这样高调的待遇可真是让人有些吃不消了。 林盼儿却微笑自若,显然很习惯而且很享受,她理了理垂在肩头的一缕秀发,柔声说:“你们快起来吧,莫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只是路过。” 庞脉脉虽然是亲和风格,但还受不了这么羞耻地装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路边百姓都唯唯诺诺,并没有谁会因此就过来恳求仙姑帮忙做什么的,这里的修士不任性地屠戮凡人已经不错了,也没有哪个宗门是特别强调要济世救人扶危解困的,所以也没有什么凡人会指望修士能帮助他们 。 庞脉脉拉着林盼儿飞快离开这里,她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在城外降落,低调进城。 这个城市说大也不大,古代的城市不可能有现代的规模,毕竟连北京城以前也只有二环以内的大小。 青石板铺的路,虽然是主街道但并不宽,两边大都是二层小楼的商铺,更使街道显得狭隘逼仄,商铺风格大都是比较典型的古代风格,黑底金字招牌,“如意坊”,“李信恒”,“张记米铺”,“钱记布庄”等等,林林总总,高矮错落,老式的横板铺面,高高的木头门槛,来来往往的穿着长袍袄裙戴着头巾梳着发髻的人群,庞脉脉第一次有了穿越到古代的真实感。 长街尽头是两三家对着的旅店客栈,根据阿森的鼻子指路,那个抓了好多狐鼬的道士,应当是就在其中一家投宿。 庞脉脉和林盼儿对视一眼,就进了店里,也表示要在这儿投宿一夜。 进去客栈投宿,里头也是明显中国古代建筑的风格,木头的梁柱顶子,昏暗的室内光线,青砖铺地,高大的老木头柜台,一张张供吃饭的方桌,四边摆放四张长凳——庞脉脉小时候还见过这种长凳——,不时有客人出去或进来,掌柜是个四十多岁模样的凡人,两个伙计口齿灵便,迎来送往。 庞脉脉和林盼儿两个孤身女子,穿着虽不说华丽,却明显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掌柜又见她们态度大方矜贵,便隐隐猜测她们不寻常,虽然肉眼凡胎,看不出仙凡之别,掌柜也不敢怠慢,亲自出来招呼她们,又给她们安排了上好的上房。 庞脉脉放开神识监视客栈,因为怕引起那道人警觉或反感,她未曾敢直接针对他监视,只是常规放出的监视神识扫描全店附近,顺道扫过那道人的屋子而已,那道人察觉了,也只会知道这里来了别的修士,并不会觉得被监视和冒犯。 庞脉脉不过引气期,神识并不算强大,离体十丈而已,但这在引气期修士里已算得上很优秀的表现。 修士都会对别的修士的神识若有所觉,这里头不止是范围大小问题,也有凝实程度问题,林盼儿一接触到庞脉脉的神识,就发现这个才入门四年的师妹不但修为已经追上自己,连神识也后来居上,超过了自己。 她忍住心中妒意,微笑着对庞脉脉说:“庞师妹神识已经这么强实了,可喜可贺。” 庞脉脉微微一笑回应,“师姐谬夸了。” 她每隔半个时辰用神识扫视整个客栈,从道人所在的屋子滑过。这非常符合一个引气圆满实力不错的修士的神识强度,也是非常正常的神识防御,没有任何针对性。 而那道人的神识也扫过来过一次,比庞脉脉强多了,庞脉脉估计他应该是化炁后期。她想了想,做了个决定,对林盼儿说:“林师姐,他现在肯定发现咱们了,咱们干脆直接跟他招呼问安可好?” “好,”林盼儿很爽快地说,“看他也不是琅琊山修士,咱们不妨按照后辈的礼节跟他直接打个招呼,报上咱们的师门。” 琅琊山修士的行事做派很容易看出来。 合一宗只跟琅琊山不合,别的宗门都会给点面子的。 于是庞脉脉便直接传音过去,很客气道:“不知前辈在此,晚辈合一宗内院庞脉脉和师姐林盼儿向前辈请安,不知可能恭聆前辈教诲?” 对方却不是孤僻高傲的性格,传回来的声音十分悦耳好听,中年男子的男中音,温和得很像庞脉脉中学的校长:“原来是合一宗两位小友,贫道李义伦,乃是区区散修,小友不弃,愿与小友燃灯论道。” 第37章 浮生小镇 庞脉脉尽管决定要在心态上克服对这个陌生的弱肉强食的世界的恐惧,挺直背脊无所畏惧地追随本心,但她又不是傻瓜,当然知道要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 她是鼓起勇气走上钢丝绳,不代表要在钢丝绳上横冲直撞直接摔下去。 但是她和林盼儿都同意去直接见这个陌生的,比她们高一阶的散修,自然是排除了大部分危险的。 她们自报家门,说出是合一宗内门弟子,而一般散修是绝对不会主动招惹宗门的内门精英弟子,除非那个散修有特别强烈的反社会倾向,或者实力超强。 一个化炁期散修肯定不能算是实力超强了。 至于说几率比较小的反社会倾向……那真的几率很小了。这儿正宗的邪修其实不多,并不是说这些修士是好人,其实修士们大都是心狠手辣的,尤其是从尸山血海里站出来的散修们,但是,一个人是有很多面的。 如果庞脉脉和林盼儿是普通的女散修,那她们真的要战战兢兢,这么去见比她们高一等阶的修士,很可能遇到各种各样的事,被掳作炉鼎或者被卖掉都只是很常规的遭遇,被杀的几率也非常高。 但是遇到这种靠山强硬的宗门精英弟子,即使修为有差距,只有不关乎很大的利益,一般散修也会表现出最和善最好最无害的一面来,仿佛个个化身江湖义士山林高人一般。 何况庞脉脉她们只是为了几只小狐鼬罢了,又不是寻仇,说不定可以直接买下或交换呢,干脆光明正大客客气气商量。 绝大部分时候,阳谋都是比阴谋好用的,有些人喜欢鬼鬼祟祟暗地算计很久,有时候效果还不如直接开口要求。 所以庞脉脉和林盼儿去拜见这位化炁期的散修李义伦,那是一个看上去颇为仙风道骨容貌清奇的四十多岁模样的道人,非常热情友善地亲自动手出门相迎。 “两位小友年龄不大,已有这样的修为,不愧是合一宗高弟。”非常明显的恭维。 庞脉脉倒是很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她也微笑着用各种话明里暗里地拍了对方不少马屁,连林盼儿都对她刮目相看。 李义伦被出身高门的年轻女修士态度诚恳又不过分的恭维舒畅了身心,放松了一些,又互相论了一些不算秘传的道术,觉得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傍晚。 气氛愉快轻松,他就开始展开目的:“庞小友是合一宗拓冶峰的?不知道可是炼丹师?”其实这完全是客气话,引气期没有三味真火自然也不可能有炼丹师,这话就是问她学的可是炼丹而已。 庞脉脉微笑说:“不是,蒙家师不弃我愚钝,我学的是炼器。” 李义伦倒是有几分惊讶,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学炼器的女修士,“庞小友竟然是炼器师?” 庞脉脉笑着说:“不过在学而已,还不知能否学成。” 道人李义伦又跟她来来往往客气了几句,才说:“不怕小友笑话,我们这般散修,最缺的便是丹药,本来想托小友的福,认识一二贵宗的炼丹师,好托请炼丹……” 庞脉脉笑着一指林盼儿说:“这也简单,问我师姐便是,她是位管事,自然认得人多 。”这个李义伦,看上去道骨仙风,一听说她是合一宗拓冶峰的,就把林盼儿当摆设撂那儿了,一个劲儿只跟自己说话,原来为的这个。 然而林盼儿虽然不是她喜欢的风格,在外人面前,她却要维护林盼儿的体面的。 李义伦果然又转过去恭维林盼儿了。 等到林盼儿不无得意地同意日后李义伦去合一宗的转乐镇时给他介绍相熟的炼丹师时,李义伦才转身对庞脉脉说:“小友学的炼器之道,不瞒小友,贫道也学过几招炼器的野狐禅,练出来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些玩器,小友若愿,倒是可以且博一笑。” 说着,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长宽都大约三尺的无盖浅底木匣子来。 说是木匣子,其实也可以理解为一个挺大的木头托盘,里头有非常微小的亭台楼阁,山野城市,街道房屋,竟好似是一个极其微缩的小城市。 而灵兽袋里的阿森也明显激动了一下。 木头托盘盆景在屋子中盘旋转动,越来越大,终至大到半间屋子,这才能看到里头还有来来往往的人,个个都不到小指头大小,怕不有数千人? 这些小人仿佛真的生活在一个世界里一般,有人在买菜,有人在说话,有人笑有人哭,有人吵架有人干活…… 林盼儿和庞脉脉都睁大了眼睛。 这做得也太精致了! 竟然是一个独立小世界一般! 若这些小人全是抓的狐鼬变的,这里头得多少只狐鼬? “李前辈,这……”庞脉脉看着那道人。 道人摸摸颌下的胡子,不无得意道:“这便是贫道倾尽心血炼制的‘浮生小镇’。” “这里头有三千多个人物,其中大部分都是法术所化,会说会笑,但是比起真人不免木讷了些,虽说贫道也算是呕心沥血了,但是终究不是真灵,所以它们遇到突发事情,还不够真实有趣,不瞒小友说,贫道早年炼制一些比这个小的盆景,里头就都是这样的虚灵,贫道会编些凡间爱恨情仇的故事,由这些虚灵演出来,再把这样的东西卖给修士赏玩……” 庞脉脉恍然大悟,这是修真界的电影! “我见过一个这样的故事盒子,”林盼儿也大感兴趣,“以前跟一个师姐借过一个,可以自己投身进去,直接看到那些故事的发生,很有趣致,和真的发生的似的。” 李义伦点头,面带得色道:“那样的故事盒子,有不少修士会炼制,并不稀罕。贫道后来就觉得乏味,一个盒子只有一个故事,看过了就不想再看……” “没错,”林盼儿道:“虽然有趣,玩过了也就罢了。” 那个师姐也是玩腻了,才会借给师妹们玩,一般女修士们都不会胡乱花大价钱来买这种奢侈品的玩器,只有如端木家小姐之类的投胎投得特别好的女修士才会出一个买一个,听说储物袋里都放成堆了。 道人李义伦继续道:“所以贫道就想着改进,这个浮生小镇乃是贫道呕心沥血所作,里面虚灵众多不说,还特意去捉了五百多只狐鼬,将它们的记忆抹掉,令其以为自己是凡人,并且安排了各种各样的身份,生活在其中,当然,贫道也是暗中增加了不少故事在这里头……” 庞脉脉肃然起敬 。 这是从修真版电影变成了大型修真版游戏了。 她是学炼器的,自然知道这个东西炼制相当不简单。 首先,炼制故事盒子,需要一个缩身术纹印和时间流速调节阵法,缩身术纹印倒是还好,比真正的缩身成寸术要低级不少,可以由化炁期修士胜任,只是纹刻需要时间长些罢了;而时间调节这个阵法师父曾经提到过,需要非常强大的神识和灵力才能支持其纹刻,本来应该是化炁圆满以上才能学会的。 其次,那么多人物,那么多故事,需要多么细致耐心地一一处理。在炼制过程中需要强大神识和操控力。 而最重要的是,这个道人的创新。 炼器一道的创新是很难的,能把普通的故事盒子做到这个地步,几乎像一个自主的小世界……虽然庞脉脉才是一个引气修士,但是她也知道,从无生有自创世界可是一种大道,虽然这个玩具还远远不能跟自创世界比,但是本意上是一致的,它是走在这条道上的! 当然,这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如果往现实里说,那些虚影都是npc,但是他们是在生活的!虽然生活得单调木讷了些,但是也比只会说那几句台词的npc强啊。 何况里头还有五百多活生生的开了灵智的生物,被这个道人修改了记忆神识,以为自己是人类…… 它们有可能按照道人预先编排的剧本走,也有可能不会。 庞脉脉简直有点激动了起来。 李义伦依然得意洋洋:“贫道这个小镇可是玩之不腻的,进入者不是旁观那些故事的发生,而是自身也要参与。贫道为这小镇入口做了个幻灵新生诀,若是进去之后,也会暂时忘却自己是谁,只以为自己是生活在里头的一个凡人……” “然后呢,”林盼儿也睁大眼睛,显然觉得很有意思,“要在里头过一辈子吗?” “呵呵,有可能会遇到里面发生的故事,会经历一些跌宕起伏的事,也有可能只是平淡度日,就此一辈子……二位小友不必担心,这里头的一辈子,也不过是外头的三日而已。而且时间流逝,里头受到的伤害影响,也是作用于幻灵之上,不会真正影响到道友的法身。同样,贫道放在里头的那些狐鼬,所受的经历亦非真实,它们在扮演的角色死亡之后,又会去扮演新的角色……”李义伦说起自己的得意之作,简直是容光焕发。 “道长,不,前辈,”庞脉脉说,“您这个浮生小镇愿意转让吗?” 李义伦摇头,虽然他以前就依靠炼制故事盒子出售来换取丹药把自己的修为堆上来,但这么一个完美的杰作却不愿意转让出去:“贫道半生积蓄都已花费此物之上,又耗费了五十年时光,无穷心力,自然不愿意转让,不过,却可以租借赏玩。” 林盼儿感兴趣问:“如何租法呢?” 李义伦再次摸摸胡子,开口道:“贫道此物,实则已不再仅仅只是个玩器了,小友可知道三生镜?” 三生镜庞脉脉在书里看到过,是一件仙器,是给金丹修士进阶元婴时期突破心障用的,号称可以在其中经历三世。 这件仙器在崇真派,一般是不可能借到的。 “贫道此物虽不能与三生镜相比,却也能经历一世,对于突破心障自然是大有好处的。”李义伦笑眯眯说:“是以得知此物的道友们不时有租借赏玩的,贫道要价不高,十颗聚灵丹或者一瓶淬灵酒即可入内一游,此时还有十几位道友正在此中游玩呢。” 第38章 入镇 十颗聚灵丹或一瓶淬灵酒……这个价格虽然不低,但也不算十分高了。 庞脉脉计算了一下自己的储物手钏,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 “李前辈,晚辈有个不情之请。”庞脉脉考虑了一下,对面前的道人客气说:“晚辈刚刚收了一只小狐鼬做宠物,但是它哀求晚辈救它母亲兄长,闻着味道它的母亲兄长它们应当就在前辈您的小镇里,不知道能否请前辈宽宏大量,允许晚辈买下来那几只狐鼬呢?” 李义伦一愣,这才明白这位名门弟子的来意。 原来人家本来就是有意接近自己的。 他盘算了一番对方有阴谋的可能性,又想起自己不多的几个仇家,又想即使对方是想偷学自己炼制浮生小镇的本事,光靠几只狐鼬也不可能偷学到什么,就释然和蔼地笑了笑:“几只狐鼬不算什么,小友若想要,送给你也无妨。” 庞脉脉明白他这是客气话,自然不会答应,连忙推辞:“前辈厚赐本不该辞,但是前辈抓捕不易不说,又经费心炼制,肯卖给晚辈,晚辈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 最后两人客气来客气去,商量好了三只狐鼬八枚聚灵丹的价格。 至此庞脉脉才放了大半的心,虽然依然抱有警惕心理并没有把始终整装待发的灵力从灵甲上撤销,却觉得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概率这个李前辈是不会有危及性命的阴谋来坑她的了。 然而接下来却听到李义伦道长以为难万分的语调说:“不过麻烦的就是那么多狐鼬,贫道却不知道小友要的是哪几只。” …… 没错,那么几百只狐鼬,谁知道里头谁才是阿森的妈? “两位小友若是进去游玩倒是可以顺便寻找。”李义伦道长摸着胡子笑眯眯道。 庞脉脉和林盼儿互相对视了一眼。 说实话,即使没有帮阿森寻母这档子事,这个浮生小镇也是可玩性很高很吸引人也对破除心障确实有好处的。 这个李义伦大概是想要多赚点。 只是修士多疑,不免要怀疑这里头有没有阴谋。 进了人家的盆景里,万一里头有什么缚灵融魂之类的大阵,自己就成了别人盘子里的肉了。 虽然一般化炁修士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手笔。 李义伦显然对于这类顾虑非常有经验,他笑道:“两位小友不必担心,贫道这小镇是没有危险的,若是担心,不妨用测邪术测试,贫道也可以发心魔誓。” 心魔誓是对修士约束力很强的誓言不提。 测邪术则是一个对灵力要求很低的术法,庞脉脉在《妙法小语》里头是学过的。它能检测出倾向邪恶的灵力,多达几千种的邪恶法术,还能检测出一件法器是否沾过人命。但是它施展出来的灵力是有轻微攻击性的,无论什么时候,对一位修士或他的法器施展测邪术都是对对方的一种很大的冒犯。 “就是冒犯前辈了。”庞脉脉说。 “无事,”李义伦很和蔼爽快道:“几乎到这里头玩的道友们都是要先用测邪术的,要不然也不敢随便进去。” 正说着,那木匣子小镇突然光芒大作,李义伦笑呵呵说:“有道友要出来了。” 他语音未落,那木匣子里就冒出一个人来,和上次那位缩身成寸的神秘高人放大的过程类似,这个人也是渐渐变大了,最后变成一个腰里挂着葫芦,胡子拉碴,敞胸露怀的高大男人。 男修士看上去三十左右,伸了个懒腰,长长舒了口气,“真他妈有意思,我竟然成了一个病秧子,才活了二十多年……幸好不是真的……李老儿,你这东西还挺好玩的!”他一抖手,手里出现一只皮毛颜色很浅黑眼珠很温柔的狐鼬,怔了怔,说:“我那个辛辛苦苦照顾了我二十来年的妈妈居然是一只这东西……” 李义伦笑起来,说:“哎呀,侯兄,你怎么把它带出来了?这东西不会记得里面发生的事情,它还是只没长大的小狐鼬呢!” 挂葫芦的男修士想了想,叹口气,说:“算了,也算是缘法,我买下来吧,回去养着玩。” 李义伦笑吟吟的:“侯兄果然外冷内热啊,有的人出来想起自己在里头以为是亲人爱侣的其实是狐鼬,恨不得冲回去杀掉呢!” 挂葫芦的男修士翻了个白眼:“那是他们想不开,这点悟性都没有,还修什么?” 然后讨价还价,最后男修士以一块黑金换了这只狐鼬 。 临走的时候,他还扫了一眼一直被他当空气的庞脉脉和林盼儿,自己小声嘀咕说:“李老儿生意还真好!” 庞脉脉等他走了才开腔:“李前辈,若是进去都没有记忆,我又怎么知道我要找那几只狐鼬的事呢?过完一辈子就出来了。” 李义伦摸摸胡子,道:“不如这般,小友你可以先服用一枚隔梁清心丹,此丹可以抵消幻灵新生诀,不过要等一天才能生效,如此一来倒也好,贫道小镇里三天可抵六十年,一天抵得上二十年,小友可以玩到二十岁才恢复记忆,再去找那几只小狐鼬,如此一来岂不是两不耽误?” 庞脉脉心想这个道长可真会做人,就冲这仙风道骨和蔼可亲的劲儿,出主意的本事和耐心,真心太合适去给古代那些想长生和雄风不倒想疯了的皇帝们当御用炼丹师了! 虽然庞脉脉只是炼器学徒不是炼丹学徒,但是冲着西院和东院那么近,掐架那么频繁,对于丹药她还是了解的,隔梁清心丹她也是听说过的,但她没有。 “我有隔梁清心丹。”林盼儿说。 庞脉脉瞟她一眼,仔细考虑了一下林盼儿勾结外人算计她的可能性,认为还是足够低的,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觉得好累啊,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笑容,说:“太好了,林师姐要什么换?” “你在说什么呀,”林盼儿亲亲热热道:“咱们两个还说这个?脉脉你要用只管拿去啊。” 庞脉脉莞尔一笑,“如此多谢师姐了,回去我替师姐炼点小东西玩。” 隔梁清心丹是不十分常见但也不算很罕见的东西,对于引气圆满一直到化炁后期之前有心障的修士都可以服用,效果不算很好也不算很差,外观是指甲大小淡黄色透明的颗粒,手感甚至是软软qq的。庞脉脉暗中检查和判断了一番:是真品,也没加料。 如此一来,终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但庞脉脉觉得到这里以来的第一次冒险还是要谨慎再谨慎,她看看林盼儿说:“师姐,咱俩谁先进去?” 林盼儿也是个聪明的,一听她这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明白了:庞脉脉想要分开进去,以确保安全,暗暗赞叹了一下,庞脉脉虽然出身是村姑运气好摊上了好天资,但是终究脑子是不笨的。 于是她笑眯眯说:“师妹先去吧,若是师妹找到了,我就省一颗隔梁丹,还能玩得更尽兴,若是师妹没找到,正好还有我。” 庞脉脉暗暗点赞,林盼儿果然还算挺聪明的,这话说得多好,基本全真却能隐藏她们最主要的意图,简直不能更赞。 不知不觉倒是升起点惜才的心情,对她一直的厌烦减了不少。 李义伦貌似关心的只有她们给的聚灵丹,收到了二十枚聚灵丹他就露出了明显心情很好的笑容,对她们的安排并无异议。 于是庞脉脉用测邪术检查了小镇并无任何邪恶痕迹,也没有沾过人命,李义伦发了心魔誓:“贫道李义伦,发誓此浮生小镇绝无任何危险,道友进入定能安全往返……若有违悖,愿心魔缠身,终身不得寸进。” 然后庞脉脉又问他如果恢复之后很快找到了要找的狐鼬,想要提前出来怎么办? 李义伦笑道:“这个贫道正要提及,若是进入之后想要提前出来,不想玩到寿终正寝,可以掐诀而出,口诀为破虚返真。” 庞脉脉从头回顾了一番,觉得没什么破绽危险了,这才含笑服下了隔梁清心丹,把手放到浮生小镇的入口处。 第39章 乔红儿 “看,乔红儿回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大声说着,旁边还有七八个年岁相仿的少年,他们都跟着欢呼起来。 “乔红儿,乔红儿!”少年们的叫声引起了街上别的清早起床的行人们侧目,他们有的露出厌恶的神情躲开,有的微笑着看着摇摇头。 清晨的阳光尚早,不过初初绽白,太阳于东边天际方才露出一角,晨寒清凉,早起的人们三三两两,有人缩手缩脚,跺脚取暖,有人昂首挺胸,觉得早已是春天,不复前二月的冷。 这样原本寂静的冷冷春晨,连语音都是远而轻,人影尽皆半掩在远远的晨雾里,朦朦胧胧,这样的一群少年,高声笑言,连天地都仿佛鲜活过来了。 而在白雾的远方,隔了那边那条河,远远走过来一个孤身的人影,因为还远,看着就小,人影飘渺,歌声却甚是清晰:“……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鞍,斗城东。……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官冗从,怀倥偬,落尘笼。……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歌声清冽高亢,词调间带着少年人的豪气,果然听来让人豪情顿生,胸怀一吐。 随着歌声渐进,那人也渐渐走近,是一个同样十□□岁的少年,穿了一身红衣,面目十分秀丽。 他歌声已了,人也站到了那群少年们面前,嘴角带着笑意,眉眼飞扬。 少年们静了片刻,爆发出一阵欢呼: “乔红儿!” “乔红儿!” “红哥你真厉害!就这么在城南乱葬岗待了一夜还好好的!” “红哥,你没遇到个把女鬼野狐吗?” “哈哈,红哥生得太好,女鬼不好意思出来了!” “这下好了,勾三,你可看到了,红哥可是在城南乱葬岗待了一夜的!红哥,咱们去信义赌坊吧,看看蓝痦子还能说什么!” “走!走!走!” 一帮少年簇拥着红衣秀丽的少年乔红儿一起忘信义赌坊而去,那架势酷似一群战士簇拥着凯旋而归的大将。 一群人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往赌坊过去,陪着他们一起过去的叫勾三的男人是赌坊里打手头子蓝痦子的手下,长得瘦小干瘪,此刻假笑着,也跟着说了几句乔红儿的好话。 到了赌坊外头,几人吆三喝六把蓝痦子给叫出来了,蓝痦子姓蓝,因为脸上长了一颗大黑痦子所以大多数人都叫他蓝痦子,蓝痦子生得人高马大,只要不是大冬天,都喜欢赤膊上身,露出满背的纹身。 蓝痦子带了三四个人出来,嘴里还在嚼着什么,看到面前一群少年,“呸”的吐了一口,嘿嘿嘿地皮笑肉不笑了一番,说:“乔红儿,行啊!真有胆子,真在乱葬岗待了一晚上了!”说着还翘了翘大拇指。 城南的乱葬岗已经出了好几次事,有人在那里路过就找不到路走出来,有好几个人在那看到了鬼影,更多人看到了鬼火,还有人听到女人哭,最可怕的是,上个月还有个人死在了那儿,据第一个发现的拾荒的老张头说,那死人脸上一脸都是惊恐欲绝 。 “既然如此,那个窦玉兰是不是可以放了?”神采飞扬的秀丽少年扬眉说。 窦玉兰是城西做豆腐的窦家的女儿,今年刚刚十四岁,生得漂亮,她爹本来还算老实巴交的一个人,不知道怎的迷上了赌钱,结果前几天输光了家当,把女儿也输了出去。 窦玉兰的一个邻居家男孩子是这街上的小混混之一,用他们的话说,就是游侠儿,此事非常符合他们想要行侠仗义的需求,所以便立刻来和小伙伴们商量。 乔红儿是他们当中的头儿,因为十四岁的时候就把一个横行霸道的姓吴的屠户给打得跪地求饶,大大颠覆了人们对他秀丽容貌的印象,所以被这些游侠儿们捧为大哥。 少年风流,容貌俊俏,又因为他为人仗义豪侠,既不畏死,也不惜金,很快就闯下了偌大名声,城里城外,谁提到乔红儿也要赞一个好字。 解救要被卖到赌坊的美丽少女,光是冲着这定语,少年们都很乐意去做,而乔红儿本就把他的青春飞扬都掷在仗义任侠四个字上,又有手下们热情的撺掇,于是昨天这帮少年游侠儿便直接跑到信义赌坊要人。 窦玉兰她爹欠了赌坊不过四五两银子,被加了利息,就直接把女儿卖过来了,这会儿蓝痦子就要二十两。 这些游侠少年里头有精穷的,也有家境颇为富裕的,凑了凑,倒是也能凑出来二十两银子。 可是蓝痦子显然不太满足,毕竟窦玉兰这样绮年花貌的少女实在是上等货,一转手卖到青楼,不但也能有二十两银子,以后他自己光顾起来也方便,以他和青楼的关系还不怎么用花钱……他眼珠子一转,说:“按理说,人卖给了我们,就是我们的,就算你们想买,也要看我们肯不肯卖……总不能强买强卖吧?我是看乔红儿的名头,想要结识一二真汉子,这才肯松口,——只是,却也要看到底是真英雄还是狗熊假装的……” 乔红儿手下众少年闻言纷纷怒斥: “放你娘的屁!你敢这么说我们红哥?” “我们红哥若是狗熊假装的,你岂不是野猪假装的?” “你再说废话又有何用?……” 乔红儿虽性情豪爽,却不冲动,他虽然可以为了一点侠气就轻生死,掷千金,为人却偏偏很有头脑,而且还很冷静,这也是那么多人佩服他的缘由。他当时就摆了摆手,阻止了手下的喝骂,对蓝痦子说:“那你待如何?” 蓝痦子嘿嘿笑了几声:“英雄必有肝胆,乔红儿好大名气,想必不会害怕去城南乱葬岗里待一晚上?” 最近这段时间人人几乎都是闻这个乱葬岗色变,听说蓝痦子自己路过都要绕路,这会儿竟然让乔红儿去过夜,不少少年听了都气得乱骂。 乔红儿却想了想,就答应了。 得知这事儿,不少城里人都精神起来了,纷纷关注,也有人说等着乔小儿哭鼻子的,甚至有的赌场还开了盘子,蓝痦子这信义赌坊因为正好相关,所以不好开盘,这会儿自然不会赔了,蓝痦子倒是暗暗庆幸起来。 乔红儿甚至还扔了一包用油纸裹着的长着那乱葬岗上最多的,被这儿人叫成“鬼火花”的蓝色小野花的泥土在蓝痦子面前,懒洋洋说:“这是证据。” 后面还有小弟在捧着:“咱们红哥说话一口吐沫一个钉,按理要什么证据?不过是我们红哥为人周到罢了!” “昨儿夜里咱们都守在南门口了,你家勾三也在,还用说证据吗?” 蓝痦子看看地上碎开的泥,泥里一朵朵的小蓝花和丝丝缕缕的灰白色根系,星星点点的小绿叶脏兮兮的,呼了口气,又叹了口气:“行 !你乔红儿是条汉子!我老蓝服了!那个小姑娘呢,带过来!” 于是一个哭哭啼啼,头发蓬乱,好在衣服还完整的小姑娘被两个凶神恶煞的赌场保镖架出来,丢在地上。 窦玉兰邻居的那个男孩赶紧上前去搀扶,说:“没事儿了,玉兰,他们没欺负你吧?” 窦小姑娘哭着摇摇头,大家都松了口气。 小姑娘运气还好,蓝痦子想多赚钱,卖个雏儿到楼子里肯定比破瓜的要值钱多了,所以窦玉兰才能保住清白,只是也被揩了不少油,她哪里经历过这些,大腿,臀部和小胸脯被这些粗鲁的男人你一手我一把地捏得到处生疼,自然委屈不已。 但她还是跪行过去跪在乔红儿面前磕头谢他。 低头垂泪道谢,她忍不住还是抬头偷眼看面前的少年。 豆蔻年华,正是多梦的年纪,这样俊美又勇武的少年,是几乎所有女孩们梦里的娇客,心上的人儿,窦玉兰也曾多少次躲在自己家掉漆的黒木门口,从门缝里偷看路过的他。 看他有时纵马仗剑高歌而过,有时青衫草履斗笠徐行,看他面白如玉,看他眉飞如剑,看他唇如点朱,看他发如泼墨。 有一次,她还偷听到两个路边的士子目送着骑马高歌的他离开,一个感慨说:“‘狂抛赋笔琉璃冷,醉倚歌筵玳瑁红’,这个乔红儿,真是好一番人才!” 窦玉兰不识字,她也听不懂这样的诗句,但是士子的后半句让她知道这是夸奖乔红儿的,她竟能生生记住了那么拗口的两句,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知道到底适不适合形容乔红儿,也不知道是哪些字,却不妨碍她经常默默念诵咀嚼,并觉得满口生香。 这会儿,在她以为自己万劫不复难逃一死时,竟然是她梦魂里的人儿救了她,她简直觉得上天太过厚爱她,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和心里的委屈,喜极而泣。 “红哥,谢谢你搭救我,你的大恩大德我用一辈子来还,你既然买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以后你去哪我也去哪,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要伺候你一辈子!”少女勇敢地表白。 乔红儿在众少年起哄怪叫声中依然镇定,他笑着叫窦玉兰的邻居少年去扶她起来,又指了几个少年说:“他们几个也出了银子的。” 那几个被指到的少年里头,一个说:“我的就是红哥的,红哥不用管我,这小娘愿意跟你就让她跟着你呗。” 一个说:“我倒是喜欢这个小娘,不过我才出了二两银子,不好跟哥哥你抢。” 另一个说:“我可不要,突然带回去一个美貌小娘,我爹非敲断我的腿不可!” 乔红儿哈哈一笑,说:“你是不肯回去,怕你爹再卖你?” 窦玉兰连连点头。 乔红儿又问:“那你娘怎么办?” 窦玉兰想到自己娘苦劝不住爹爹痛哭的样子,又想起那些人来家里抓自己时娘被推倒在地,搂着两个弟弟要死要活的模样,又哭了起来,最后垂泪说:“我娘我还是要认的,若是我爹还不肯戒赌,只怕以后连我娘我弟弟都要被卖了……” “别急别急,我们慢慢给你想办法。”众少年纷纷宽慰她。 少年游侠儿们簇拥着乔红儿和新救下的少女,在街上人们的围观,赞扬,议论纷纷之中,去乔红儿家中。 第40章 小圈套 窦老四偷偷摸摸回家,绕过自家小院子,他听到自家娘子在收拾石磨沉重的声音,也能想象出她如何撑着腰,疲累不堪。也许她还会累着累着,想起女儿,扔下家伙事儿痛哭一番。 这几天都是这么过来的。 但是他却不打算去帮她或者安慰她。 他怕娘子再揪着不放骂他,也怕她责骂自己为什么又在赌坊赌了一夜早上才回来,现在赌得晕头转向,还是偷偷去睡一觉。 正拔脚往屋里走,突然听到小儿子一声“爹”,他心里一凉,正要转身让儿子噤声,却听小儿子尖利的童音:“娘!爹回来了!” 然后他娘子就旋风一般扑过来,一边带着哭腔骂:“你这个死鬼!你还有脸回来!你又去赌了一天是不是!又输了多少?你这是要我的命啊!还我女儿……” 窦老四捂住脸,生怕被娘子抓花了,一边说:“别,我这不也是为了翻本吗?赢了钱好去赎女儿啊……别打别打,我没去信义赌坊,我去了小赌坊,玩得小,没怎么输钱……” 窦家娘子停止厮打,捂脸哭着说:“我怎么那么命苦,遇到你这么个烂赌鬼,好好一个女儿啊……”说着抬起脸,“听今天早上的客人说,玉兰被乔红儿那些人买去了。” 窦老四一惊:“乔红儿?……”他心里松了松,就算女儿被买去给乔红儿做婢妾,也比卖到花楼去的好。 窦家娘子擦擦眼泪,“隔壁鲁家小三儿不是跟乔红儿要好吗?你去他家问问,说不定是小三儿拜托乔红儿救咱家玉兰的呢?” 窦老四答应着,畏畏缩缩地出了门,去隔壁敲门,等隔壁家鲁娘子开了门,看到是他,就板起了脸,窦老四陪着笑,问她家小三儿在不在家。 鲁娘子顿时没好气,说:“那小子哪肯着家!还不是和乔红儿在一起!不务正业的一帮子小小子!……你说,我好心好意给他找了布庄的学徒他不去干!还当什么游侠儿?能顶吃还是能顶喝啊!……” 窦老四应付了几句出来,想了想,还是朝乔家院走过去 。 乔红儿他爹本是有名的富商,城外也有不少田地,只是四年前生病去了,而他母亲生他时便已难产去了,所以乔红儿无人管束,才能坐拥这般万贯家财肆意挥霍。不过乔红儿虽然出了名的仗义轻财,却并没有把家财都挥霍掉,他用的大掌柜始终忠心耿耿也算赚钱不少,田产也都在,每年都能收不少租金,而每年赚的钱倘若有余,他又大都用来购置了房产土地,故而虽然没有他父亲在世时富裕,却也仍旧是富户人家。 乔家是三进大院,因无女眷,内院乔红儿便令人锁了,他的一干儿郎们,便时常聚在他家前院喝酒舞剑,阔谈笑闹。 窦老四到了乔家门口,左右徘徊了半天。 因乔红儿独身一人,他把往日的仆人打发了大半,仅余一家三口的仆从,一个厨娘,一个看门,二人的孩子也十几岁了,正好给乔红儿跑腿用。 窦老四好容易等到那个跑腿的小厮出来,这才掩过去,扯着小哥儿的袖子说:“好哥儿,你去帮我问问鲁小三在不在这儿,倘若在,帮我通传则个,叔叔把你糖吃。” 那小厮一翻眼睛,扬头说:“你是谁?” 窦老四赔笑说了。 那小厮“哦”了一声,道:“原来你就是窦玉兰那个把她卖了的烂赌鬼王八爹啊!” 窦老四脸上挂不住,连赔笑都赔不出来,却又不敢发火。 小厮扬手说:“甭说了,你家闺女既然卖出去了,那就不是你家人了,我们少爷买了,自然就是我们少爷做主,你个烂赌鬼找上门来又有什么用!” 窦老四勉强赔笑说了声“是”,看看实在没指望,便朝外头走了。 不料走了没多远,却撞到一个少年身上,少年先是骂骂咧咧了几句,看到他一眼,道:“这不是卖豆腐的窦老四吗?” 窦老四赔笑道歉,点头哈腰。 那少年眼白朝着他,态度甚是傲慢无礼:“听说你也好赌,还老去信义赌坊?” 窦老四出了点冷汗,擦擦汗说:“如今不敢去了,这阵子总去城东阿成家赌……” 少年哈哈一笑,说:“你个傻鹌鹑,信义赌坊那是送钱的地方,阿成家却也极不干净,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赌。” 窦老四于是就这样换了赌博地点。 一连三天,他都是小赢,心里喜滋滋的:果然以前去的地方都是出千弄鬼的,这换了正经地方玩,一下就不同了。 第四天他输了一点,安慰自己这很正常,有输有赢,再赢不难嘛。 第五天他一下子赢了很多,他大喜,甚至给娘子买了一盒胭脂,给两个儿子买了一包芝麻酥。 第六天却是大输。不但把之前赢得的全都赔了进去,还又欠了不少钱。 第七天他咬牙决定要翻本,并且坚信会做到,结果又欠了好多。 第八天他再去时,却被一同赌博的几人扭住不放,并且又出来几个少年,厉声令他还钱。 窦老四已经欠了十一两银子,这会儿他又哪里还得出来? 他没有田地,住的房子是赁的,那些磨豆腐的家伙什不值二三两银子,全部家当卖了也还不起 。 为首的少年便骂跟他赌博的人:“让这么个穷鬼欠那么多银子,你们长的是猪脑子吗?” 那人不服气:“让他拿房契来就是了。” “我……我家房子……是租赁的……”窦老四吞吞吐吐。 那人一愣,说:“那就拿他婆娘抵债。” 为首的少年嗤笑:“徐娘半老,谁要个卖豆腐的老婆子?” 说着又叹气道:“终归是赔本的买卖,罢了,打死了扔到城南乱葬岗上去,你,”指指跟窦老四赌博的人,“你把银子赔出来!” 那人连连叫屈,又推窦老四:“快想想办法,要不然我赔钱你却要送命。” 窦老四早被吓得傻了,此刻怔怔说:“我……我还有两个儿子……” 那少年再度嗤笑:“你长得这样,你儿子难道又能好看到哪儿去?这样的小子,哪里卖得出十几两银子?”他笑完之后,打量了一番窦老四,说:“算你运气好,我刚有个朋友,要买个成年男子帮他看守空宅子,你且自卖自身吧。” 窦老四本就是怯懦怕死之人,被众人胁迫,又思度看宅子也不是重活,只好半推半就,签了卖身契。 而另一头,在乔家院里,那少年拿了窦老四的卖身契给乔红儿看。 乔红儿正与一干兄弟喝酒,颇觉时日无聊,之前赎买回来的窦玉兰,在一旁含情脉脉地侍奉他,替他倒酒。 拿到了卖身契,乔红儿拿给窦玉兰看,哈哈一笑,说:“如何?你爹已经自卖自身,我这就让人把他转卖出去,此后你娘和你弟弟度日,虽然辛苦些,却也不至于被弄得家破人亡。” 窦玉兰不识字,只是盯着那鲜红的手印看。 当初她的卖身契,她也不认得,只是眼睁睁看着狠心无能的爹爹,抖抖索索,按下了一如此刻一般鲜红,清晰异常的手印。 她眨眨眼睛,把眼泪眨掉:“多谢公子,”她柔声说,“还请公子不要将他卖到盐场矿山,给他留个残年……好歹是奴的亲身父亲……”说着哽咽难语。 被乔家仆人教训了一个下午,她已经知道要唤公子,还要自称奴。 “行,”乔红儿很大度地答应了,吩咐手下:“把他远远卖了,别卖到干太重的体力活计的地方,卖的时候告诉人家,这人是赌输了自卖的。” 乔红儿那个兄弟答应了。 窦玉兰眼睫毛上的泪珠儿终于落下,她颤生生依偎进乔红儿怀中,战抖着说:“多谢公子救我,又救我娘和兄弟……” 周围少年纷纷起哄。 美人在怀,乔红儿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什么也不想做。 难道自己有什么问题? 他微笑着环顾四周,尽力做出更加豪放的模样,甚至还捏了一把窦玉兰的小脸。 但他还是什么都不想做。 他清了清嗓子,打算说点什么来转移小弟们的注意力,突然间却觉得眼前一黑。 他晕了过去。 第41章 男女 乔红儿睁开眼睛时,外面的天犹自黑着。 他莹润漆黑的眼睛隐在黑暗里,只能透过微微的光,看见头顶隐隐约约的床顶和床帐。 身下是他每天睡惯了的床榻,因为没有贴身侍女伺候,仅有一个小厮给他更换被褥收拾衣衫,小厮的娘给他洗衣做饭,这床上的丝褥,早已不很新,散发着他这些年来,熟悉的旧了的蚕丝的气味,合着他床头的檀香木床板的味道,混合成令他安心的熟悉气味。 他又闭了闭眼睛,短短二十年里所有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里一一掠过。 慢慢的,嘴角浮出一丝淡淡的苦笑。 竟然,会生成一个男儿…… 庞脉脉本来以为,自己到这浮生小镇里头,怎样也会是个女儿身,不管是农门贫女,小户闺秀,或是侥幸生得大户人家,经历一番或是劳苦或是宅斗或是少女怀春的心事,最后嫁人……她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恢复记忆时已经有孩子的准备…… 反正这里头所有的经历并不会真正影响到她的身体,就算有结婚生孩子的经历,也不是真正发生在她的身体上的…… 可是没想到,竟然会成为一个男子。 庞脉脉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平滑,坚实,有胸肌,正是一个身材不错的年轻男子应该有的样子,完全没有以前柔软的隆起。 手感真怪异。 但是比这更加怪异的是记忆。 二十年男子的记忆和她之前二十多年女子的记忆交融在一起,虽然她之前生活的丰富程度远远超过这乔红儿的二十年,因而占据了更多的记忆空间,然而这二十年是真的度过的,虽然知道外头不过过了一天而已,但她能清清楚楚记得从小到大的事情。 乔红儿的母亲死后,他父亲是怎样伤心欲绝以至于两三年内都没有去看过儿子一眼…… 乔红儿记事起,就是奶奶关心他起居,替代了妈妈的作用…… 乔红儿小时候调皮从树上摔下来,头摔破了,血不知不觉糊住了眼睛,幼小的他是怎样骇得说不出话来的…… 后来父亲让他习文,他却偏偏想学武。明明他文采也是不错的……再后来就文武双修了。 因为不喜欢八股文章,他学了三四年私塾就不去了,但是诗词歌赋他是喜欢的。 父亲万般失望,打过骂过,然后最终还是拗不过他…… 她还记得,乔红儿的奶奶在他十一岁的时候去世,他是如何把自己锁在屋里半个月…… 而他的父亲,在他十五岁时候也与世长辞,他沉默了很久,知道从此这世间只得自己一人了…… 孤身一人的乔红儿,又有钱,又年轻,能打架,还能写诗,无父无母,从此不过是纵马长街,长歌吟风,让街头巷尾都不时流传他仗义拔剑的传说,让这城里半数少女眼睛里都看不到别的少年郎。 庞脉脉再度微微苦笑。 难怪乔红儿从来不对少女动心,也从来不曾有这个遗那个遗的,原来根本就不是男子…… 自己为什么会化身这样一个少年? 庞脉脉认真想了会,不但回顾了乔红儿的人生,也回顾了她自己的人生 。 最大的不同,除了男女之外,大概就是,乔红儿是个任性纵情的人,而庞脉脉是一个聪明隐忍的人。 其实,所有人都愿意做一个任性纵情的人,多么轻松,多么自在,然而能做到的人,要不然就是得天独厚,要不然就是年少无忧,再不然,便是不计得失。 庞脉脉也曾经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那时候她觉得,自己是学霸,轻轻松松就能考上最好的学校,老师宠着,同学敬着,父母信赖,学习占据不了她太多的时间,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愿意伤春悲秋便可以伤春悲秋,愿意和意气之交的同学夜游长街就可以夜游长街,那时候的生活,没什么能难得了她。 甚至到了大学里,也依然如此,她过得热热闹闹,有朋友,有爱好,没什么不称心如意……就算有,也不过是偶尔的情绪和落寞…… 然而工作后短短的几年,她就变了。 几年时间,她学会的超过过去十年……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在这个社会中的地位和在学校里并不一样,不想被踩到底,她必须看上位者脸色,必须给自己带上面具,必须谨小慎微,必须左右逢源,必须如履薄冰,必须故作欢乐,必须在需要优雅的时候优雅,需要粗俗的时候粗俗,需要精明的时候精明,需要泼辣的时候泼辣,需要胸有城府的时候深沉,需要没心没肺的时候逗逼…… 她没怎么在意就变成了那样,甚至也许还沾沾自喜过自己适应力强。 她的年华在这些面具和外衣里度过,她只来得及感慨青春易逝,还没来得及发现本心逐渐遗失…… 然而她终究是疲累的,就算她曾经左右衡量,把带面具的时间尽量减少,就算她擅长开导自己,就算她尽量平衡着良心和得失……然而她的良心很重,所以她没法肆无忌惮不择手段,她的自尊和虚荣又需要她获取足够的地位,她热爱生活又喜欢享受,所以要有比普通人略多的金钱,她的本我峥嵘高傲,要磨合进这个社会需要更多的让步……而她的投胎技术偏又只是普普通通,并没有哪一样可以仰仗父母来解决不需要她自己搞定。 这样的她,怎么能不累呢? 到了这里之后,一切其实也没有更多的变化。 挣扎在生存线上的两年,不过是让她的忍受力变得更强。情况好转之后,依附于师父的慈爱,打交道的都是比自己力量强大的人,不过使得她更加会看人脸色更善解人意。 然而这一切,并不利于一个修士的心境。 也许同样的天资,一个没有受过教育的真正的山野村姑都能比现在的她做得好,因为人家的灵魂上,没有负担这样多,人家的习惯里,也没有那么多细腻婉转的心思占据心神…… 是的,她现在还没有力量来任情纵性,然而她已经发现了自己的隐忧…… 修真乃去伪存真,她的伪太多,她的真已蒙尘。 乔红儿,大约是寄托了她内心潜藏的怀念和愿望的。 天边不知不觉已经泛白,庞脉脉深深呼吸一口清晨的空气,悄无声息地站起来,自己开始穿戴衣裳。 庞脉脉虽然不会穿男子衣裳,乔红儿却是穿惯了的,所以她也很顺当就穿戴得当。 她走出房门的时候,甚至连步子都是乔红儿那种昂首阔步的昂藏男儿步伐,并且这让她觉得一丝爽快和新奇。 “红哥,红哥 !”朝她奔过来的是她的小弟之一,口里叫着,脸上还带着惊恐之色:“红哥,出事了!” 庞脉脉站定,照着乔红儿的习惯打了个唿哨,说:“站下,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大概是老大沉稳淡定,让小弟也定了定心,停下来喘气说:“城南那边……城南乱葬岗,出现了一个大坑!天坑!”他脸上难掩激动和惊恐,“听说昨天夜里路过的人都没能进城,都死了!车马货物还遗弃在路边。” 庞脉脉皱眉。 乔红儿刚刚在城南乱葬岗待了一夜,不过一天的功夫,就出了那么大的事。 她回忆乔红儿在坟地的那一夜,似乎并无异象,他坐在一处空地,喝喝酒,唱唱歌,看看月亮星星,欣赏欣赏鬼火,一夜也就这么过去了。 庞脉脉虽恢复了记忆,但是在这个世界里,因为用的算是虚体,灵力是用不了的,不过因为花灵和狐鼬是跟过来了,她还是能借点小小的灵力看看别人的本质什么的。 现在花灵和狐鼬就藏身在乔红儿的右肋处一个挺大的胎记里。 她已经感觉到了它们的存在,并且林师叔的这个灵兽袋是可以让它们自由出入的——原因自然是为了不委屈他家小花灵。 至于原来在她手臂上的储物手钏,却是只能感觉到而已,无法使用。 估计这浮生小镇里也是不可能外放灵力的,否则毁了这法器确实可惜。 “去看看吧。”庞脉脉很有气势地淡定道。 接二连三的小弟们都被她的态度安抚了,一如既往地对她充满盲目的信心,自发跟随在她身后。 厨娘从倒座的厨房走出来,“哎”了一声,没敢说什么。 跟着她身后从厨房走出来的是窦玉兰,她一头秀发有点乱,沾着油烟味道,看到院子里乔红儿要和小弟们出去,顿时急了,叫道:“公子,还未曾吃朝饭呢!一会儿莫要饿得肚子痛了……” 庞脉脉只是瞟了她一眼,她还在想那个乱葬岗的天坑和死亡事件。 这里头是一个没有灵力,没有超能力存在的世界,暗里不应该有那么危险诡异的事情。难道那道士李义伦是骗人的?这一切实际上还是骗局? 可是并不像啊! 这时窦玉兰等不到她的回答,已经小步走过来,牵了牵她的袖子。 庞脉脉正要皱眉,胎记里却是一阵骚动,接着听到小狐鼬传音的细细声音,带着激动:“姐姐,主人!这是我的姐姐!” 庞脉脉把手按在胎记处,跟狐鼬借了一点灵力,用在灵目术上,果然看到对面的窦玉兰有尾巴。 运气不错! 出师大捷! 刚醒来一下子就找到一只! 她借着灵力又观察了一下乔红儿的小弟,里头还有一只狐鼬! 正是乔红儿平时比较倚重,大家认为聪明的一人。 但是小狐鼬阿森说这不是他家人。 “大家先吃朝饭吧,”庞脉脉笑笑说:“玉兰说的没错,不吃朝饭一会要饿杀了。” 第42章 黑洞 用过朝食,乔红儿一行人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因为乔红儿的小弟们大半没有马,而乔红儿和另外两三个家境富裕的少年也不方便给人人配上马,这个城又不很大,所以大家伙儿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步行。 少年本容易忘忧,何况一行少年在一起,又有一个大家信服的首领,胆气便壮了起来,一会都笑闹起来,这么高高兴兴出了南城门,和外头的一片凄风苦雨惊慌失措一比,一下子映衬得格外刺眼。 城门外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还有苦主的家属在痛哭不已,亲朋好友在低声安慰,围观的人在猜测感叹,衙门的捕头差役们也都到了。 黑压压的一个洞,估计直径将近三十尺,看上去深不见底。众人皆不敢靠近。 庞脉脉扫了一眼那边的苦主家属,她身后的少年们已经自发混进人群里四处打听去了,庞脉脉就朝着出事的地方靠近 。 出事的是一伙行商,他们的车马货物散落在路边,看上去好像都没什么事儿。 有衙役在,也没有人去哄抢捡拾。 一个身上披了白麻衣挺了大肚子的女子跪在地上,哭得呼天抢地,她旁边的年轻男子揪住了一个男子不放,道:“你们结伴去乡下收货,为何只有我姐夫他们三人出事,你们四人和货物尽皆无事?若说是你们走动的时候突然脚下崩裂出现天坑,他们三人逃脱不及尚有可能,但倘若如此,货物车马也该一并掉落才是!何况看着车辙马蹄印子,分明不曾走到那天坑处,莫非你四人谋财害命或是之前生了嫌隙,趁此机会将他们四人推下?” 被他揪住的男子面无人色,挣扎说:“竖子无礼!我等一再解释,是那坑将他们吸入,我们拉拽不及!且看我手腕处,还有拉拽的瘀伤!” 这话却不足以取信于人,旁边还有人笑道:“莫非这坑它还挑食,只喜欢吃那三人,却嫌你们四人不好吃?” 庞脉脉听了,心中却是一动。 原来不是尽皆死了,而是七人只掉落了三人进去。 如果那男子不曾说谎,为什么只有那三人被吸入,其余四人和马匹车辆却无事? 她用起灵目术,仔细查看。 周围围观者众多,恐有二三百人,大部分人都是虚影。 其中衙役捕头里,有两个乃是狐鼬,围观者里头也有两个,而替怀孕的姐姐斥责出事者的那个年轻人,也是狐鼬。 再加上自己手下那个少年,一共是六只。 她已经发现,凡是人群里相对聪明机灵的都是狐鼬。 而那四个幸存的商人却都是普通虚影。 她盯着那个黑洞想了想,心里有了一个想法,便大声说:“想来是这四人嫉妒那三人比他们聪明机灵赚得多……” 结果周围有识得这几个行商的,竟都小声附和:“说得也有道理……” 那年轻人更是眼前一亮,更加揪住那商人说:“没错,我姐夫和高叔叔还有正和兄一贯比你们强,都是他们三人拿主意,赚得也比你们多,想必你们是心中不忿……” 被揪的人哭丧着脸:“我们怎会去不忿害人,我们能行商赚钱,全靠他们三人指点,他们这一没,我们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又怎肯害他们!” 果然是死的都是聪明机灵的,那么会不会真如自己所想,是虚灵没事,狐鼬却被吞噬了呢? 庞脉脉沉吟着。 她的灵目术并不耗费很多灵力,是以虽然灵力借自两只小宠物,但是也足够她支撑,她此时便耐心观测着那个黑洞,隐隐便觉得里头有若隐若现的黑丝缭绕。 渐渐的,那些黑丝便如涨潮的水一般慢慢往上涨。 庞脉脉心中微惊,往后退了两步,一下子靠近了刚才那个为姐姐出头的年轻人,结果阿森又一次兴奋地传音:“是我阿哥!” 这也太巧了! 虽然吐糟巧合度过高,庞脉脉心里却松了松,这样一来,便只剩下一只妈妈了。 然而在她分神的时候,那黑洞里已经有一些黑丝慢慢蔓延上来,在庞脉脉发现时,已经有一个离得最近的捕快被缠住了脚踝 。 “哎,哎呀!”那个捕快本来背朝黑洞,突然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倒在地,不由发出惊叫来。 周围的人都惊骇地看着他,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一直朝黑洞里拉拽过去。 好多人都惊叫起来。 庞脉脉连忙跑过去,好在她虽然不能用灵力,这个乔红儿武艺确实不俗,腰间还有把窄刀,她抽出刀,直朝着那黑丝砍过去。 无用。 黑丝仿佛无形无质。 刀锋从其上砍过,宛如划过空气。 庞脉脉一咬牙,拖着那捕快就往外跑,企图挣脱黑丝。 后面不知道有谁叫了一声:“快跑啊!天坑又要吃人了!” 人群轰然乱了起来,大家乱七八糟地逃离,也不知道逃到哪里安全,庞脉脉的视线混乱一片,人群里有人大叫,有人哭喊,有人被踩踏发出惨叫。 庞脉脉一时却管不了别人,她拖拉着的捕快大约被吓傻了,自己不知道往前爬,只是瘫软在地上,他自己本身那么重,全靠庞脉脉拖着,还要和黑丝的力量对抗。 黑丝虽然看上去极细,又无形无质,力量却不小。 庞脉脉眼看不但没能把他拖离,连自己都被往前拖了几步。 她心中焦急,却一时无法兼顾,其实别的也就罢了,她最担心的是阿森的哥哥,若是死了自己就有负阿森所托了。 不过阿森的哥哥是一条命,别的狐鼬也是啊。 这些动物虽然不值得自己冒生命危险相救,却是能救几个算几个。 慢慢有新的黑丝直接朝着她蔓延过来,想来判断出她也是活物,庞脉脉咬咬牙,眼看自己恐怕都要赔进去了,只能最后试一试,不行便要松手。 她把身体里仅剩的灵力凝聚在手掌一侧,一个掌刀,朝着那黑丝劈了下去。 灵力虽不能外放,凝聚掌上却也能成为灵刃。 断了! 捆缚在那捕快脚踝的黑丝骤然断裂! 庞脉脉大喜,对着地上依然瘫软的捕快大吼一声:“还不快跑!” 那捕快倒也振作了一点,大概感觉到拖他的力断了,立时连滚带爬往前跑。 庞脉脉也连连后退。 好在那黑丝似乎能力有限,只能蔓延出来不到十米,一时已经够不到她。 然而另外一个围观人群里的狐鼬化的人却被捆缚住,已经拖到了坑口。 他大声哭喊,叫着救命,却没人敢去救他。 另一边,捕快中另一只狐鼬所化的也被黑线缠着,人高马大的捕头一边骂着一边拖拉他,和自己刚才拖那个捕快差不多情形,只是这个捕快要强些,自己也在拼命挣扎。 他们二人已经快要离开黑线的有效范围了。 然而这时,那捕头自己也被一缕黑线缠住了腰身 。 他们都看不见黑线,却能感觉出那无形力量,两人破口大骂,却挣扎不脱,那黑丝速度捕快,却终究是一点一点把他们往那边拉。 这时候大部分人都逃到了安全之处,站在那里,惊魂未定,倒是有人开始开腔: “你看,真的是,这天坑挑人吃……” 大部分人逃出来逃得很轻松。现在回头看挣扎不脱的人,自然有这样的感慨。 庞脉脉看了一眼,阿森他哥扶着他大肚子的姐姐,安然无恙在安全距离外,自己救的捕快已经成功逃脱,那边那只狐鼬眼看要被拖下去了,自己也没本事救他,倒是捕头和另一个捕快可以努力一下,所以她立时一个纵身就跑了过去。 “龄珏,再借我一点灵力。” 龄珏虽然体型远比狐鼬阿森小,但是灵力却要多不少,所以还是跟龄珏借。 借来的灵力从她腰侧的胎记传来,让她身体一轻,体内也清爽了不少,力量倍增。 直接冲到捕头和那捕快身边,庞脉脉继续使用掌刃功能,刷刷两下,砍断了黑丝。 两人身上一轻,又惊又喜。 这时候身具灵目的庞脉脉能看到仿佛能看出来愤怒的漫天黑丝朝他们袭来。 而攻击最集中的,就是她自己身上。 庞脉脉知道此刻自己没什么本事能和这力量抗衡,只能急退,一边叫捕头和捕快:“退!退!退!再退二十步!” 两人还算反应敏捷,连忙跟上狂奔。 期间庞脉脉又用手刃斩断了好几次黑丝,幸亏赵千行给她淬体练剑的时候严格,也幸亏乔红儿有武功根底和打斗经验,这才让庞脉脉应付得了这样的场合。 好不容易都逃了出来,大家都惊魂未定,捕头大叔在她旁边喘着气,而那个倒霉的围观的狐鼬已经被彻底拖进了黑洞,也不知道到底有多深,只能听到他坠落下去的惨叫。 却没有听到落地的声音。 仿佛是被一团虚空吞噬。 一时闹闹嚷嚷的人群都静默下来,有认识他的人甚至哭了。 庞脉脉顾不上难过,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些黑丝对虚影的人都是不起作用的,但是对捕头却能用上…… 捕头可没有尾巴啊! 她用灌注了灵目术的眼睛盯着捕头看了两秒,幸好捕头忙着指挥手下维持秩序,没有在意。 没错!他身体里有另一个人影! 这也是一位修士! 而这时候,阿森他哥突然惊叫起来:“我姐姐!我姐姐不好了……” 白麻衣丧夫的女子捧着肚子蹲在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人挤到了。 “要生了,快找稳婆!” 旁边人七手八脚帮起忙来:“快,把她抬到马车上!” “烧热水!” 第43章 生子 一时间场面混乱无比,一边是捕头在指挥捕快们维持秩序,在安全范围内让惊魂未定的人们安定下来方才一番混乱踩踏,已有二三人卧倒在地,死生不知.而这二三人卧倒的地方恰好在黑丝攻击范围之内. 众人并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人没有被拖入天坑之中,然而却没人敢过去把他们拖出来,惊魂未定的捕头捕快们也不敢. 唯一知道的庞脉脉也不敢,她虽然明白是因为这几人都是虚灵,并非真实的生命,所以这黑洞才不去吞噬,问题她自己却是生命体啊,她也没有把握能对抗那种黑线全身而返,自然不肯为了几个假人去冒生命危险. 捕头还令人去准备草绳麻绳树枝之物,要讲将这黑洞周围十几米都围起来,以警示百姓们不得随便靠近. 另一边,阿森的哥哥那边,他正手忙脚乱地招呼人帮忙,而虽然众人惊魂未定,遇到孕妇产子这样的大事,还是不乏热心人来帮忙,几个力气大的妇人和阿森的哥哥一起把他姐姐抬到了马车上. 有人去请稳婆,有人替他姐弟俩去城中通知他们的母亲,有人烧着热水,有人在问哪里有干净的布和剪刀...... 庞脉脉远远看着,她得设法把阿森的哥哥带出来,至于他的姐姐家人,那些不过是虚灵,和游戏里的数据差不多的东西,自然无所谓救不救的问题......倒是阿森的妈妈,至今不见踪影,庞脉脉想,这黑洞如此古怪,恐怕不好再多逗留,实在找不到,也只好对不起阿森了.反正这两天自己再多转转,若是黑洞继续扩大,自己恐怕就要走了. 再一边,那被黑洞吞噬的男子的父母和妻子来了,一个个是老泪纵横的老泪纵横,痛不欲生的痛不欲生,他的母亲还不顾死活非要冲进去找儿子,被捕快衙役和热心的人们死死拦住...... 庞脉脉虽然知道这些人不过是npc,是虚灵,却还是不由替他们觉得悲怆......自然更觉得,若这浮生小镇从头到尾真的是这个李义伦一人炼制,那他真的是个天才! 而趴伏地上的两三生死不知的人中,好歹来了其中一人的父亲和弟弟,父亲拼命要往里挤,要把儿子带出来,庞脉脉一看,这父亲却正好是只狐鼬,她便忍受不住,上前挤过去,拍了一下那老者的肩膀:”这位老人家,你却是进去不得的.” 老者只当她也是同那些路人一般劝他送死不得,只回头泪流满面道:”乔公子,老汉今年快五十了,早已活得够本,我儿尚且年轻,要我眼睁睁看他丧命,这是剐我的肉,割我的心啊.....” 庞脉脉点头:”你不能去,让他去吧.”说着拍了拍那人的弟弟. 周围人都惊呆了,那个弟弟更是吓得连退两步. 旁边有一个儒生听得若有所思,点头道:”不错不错,有事弟子服其劳,这么危险的事,自然不能令老父冒险,理当儿子代劳.” 周围人纷纷恍然大悟,虽还有人不忍,却已经有人说:”不愧是乔红儿,此刻犹自记得人伦大义.” 那个弟弟已经快要哭出来了,两腿筛糠一般抖战,却不敢说不. 庞脉脉心中有点好笑,却只是点了点头,对那个弟弟道:”你莫要怕,你爹去很危险,你却是没事的.” 那个弟弟哪里肯信,庞脉脉想了想,却是招招手,叫来一个平时十分崇拜自己,且不是狐鼬所化的少年,道:”你陪着他进去吧,放心,你们绝对无事的.” 少年还有几分犹豫,但是看着乔红儿那张脸,就振作了起来:”红哥说无事,那定是无事,我去 !” 那个弟弟本来还在设法退却,此刻见一个毫无关系的少年都肯陪自己去冒此大险,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跟着进去. 庞脉脉还叮嘱他二人顺便把另外两个倒在地上的人也拖出来. 捕头本来想阻拦,但乔红儿刚才刚刚救了他,他对乔红儿有种古怪的信赖感,就只是叮嘱小心. 孰料乔红儿看了他一眼,就说:”大人要小心,你方才已经被攻击了,万万不可过去.” 捕头皱皱眉头,说:”乔公子也是如此么” 庞脉脉点点头,说:”不错.” 捕头待要问他何以知道,却见乔红儿早已远去,挤入人群深处去了. 两个身材都不魁梧的年轻人于是就在围观者们或担忧或审视或关切的目光中战战兢兢越过安全线,朝着趴伏在地的人而去. 然而刚才还是凶险无比的黑洞天坑此刻却仿佛是吃饱了休憩的野兽,并没有再散发出任何危险,而是就这样让两个少年接近,并且把三个伏地不起的人都这样抖抖索索都救助了起来. 遗憾的是,那个少年的哥哥已经被踩踏而死,断了气了,另外二人当中,一个中年女子也已断气,反倒是一个年纪略大的老人,还有呼吸.他被踩踏得不算厉害,只有一条腿断了. 于是天坑旁边的人群之中,爆发了新的哭泣声.也有人在念叨乔红儿真神,而庞脉脉早已悄悄钻到了还在生孩子的新寡白麻女子的马车附近. 她的弟弟,阿森的哥哥,还在急得团团转,庞脉脉看了暗自忧愁:看这架势,这阿森的哥哥在这段虚拟的生命里,对家人感情很深,只怕到时候要说服他主动跟自己走,这天坑的出现,恐怕是不容自己好生待过四十年,寿终正寝的样子啊! 她在一边想辄,那边的阿森哥哥毫不知晓自己旁边就有人旁伺,还在绕着自己家可怜的寡姐的马车踱步走个不停,心急如焚. 庞脉脉想想干脆走到他身边,抱拳道:”这位兄台......” 阿森的哥哥年纪还轻,虽然是个商人,却也久仰过乔红儿的大名,看到是他招呼自己,虽然此刻正心忧,却也抱拳回礼:”乔兄,久仰.” 庞脉脉微微一笑:”不想兄台竟认得我,不知兄台贵姓大名” 阿森的哥哥忙道:”不敢,不敢,小弟姓白,名孝先,乔兄只叫我名字便是.” 庞脉脉道:”那我就托大,叫你白贤弟了.白贤弟,此处如此混乱,令姐不幸丧夫,你家正是混乱用人之时,此刻生产不好多动,一会儿人群散去怕又有挤撞,不晓得可用我帮忙一二.” 白孝先听得他竟是热心自愿来帮忙的,连忙长揖道谢:”早闻得乔兄仗义疏才,今日才得一见,小弟多谢乔兄了.” 庞脉脉一边客气说哪里,一边招呼了几个自己身边的少年来帮忙守着,过得一些时候,人群慢慢散去,这里有乔红儿手下的少年们和一些热心人手拉手结成人墙,马车果然不曾被挤到分毫. 白孝先因此对乔红儿十分感激,又过了一个时辰,那个马车里女子的惨叫□□渐止,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 守在外面的人们都出了口长气,轻松下来,还有人开始道贺. 稳婆从马车探出头来,擦着头上的汗笑道:”恭喜恭喜,母子平安.” 一时众人纷纷向白孝先道喜,白孝先也松了口气,声音轻松不少. 正要吩咐车夫把马车往家里赶,不料里头他姐姐又□□起来. 白孝先大惊,好在这次并没让他担忧多久,没多会儿,里头再度传来婴儿啼哭,里头的稳婆又一次探头,这次一脸汗却忘了擦,老脸满是欢喜:”恭喜主家 !还有一个男孙!” 白孝先又惊又喜,姐姐竟然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儿! 姐夫虽死,姐夫家中总算有后,还算得上是人丁兴旺,只是可怜的姐姐,恐怕以后就要守着一对儿子守寡一辈子了. 庞脉脉成功结交了白孝先,此刻当然要巩固感情,便一直陪同白孝先,带着小弟们把他们姐弟二人一路送回城里家中.把白孝先感激得不停道谢. 这时天色慢慢晚了,浮生小镇里的太阳还算是逼真,斜斜挂在西边天空,透着如血般的红,把西边的天空都染成了红色,晚霞灿烂如锦,而整个镇子,蛰伏在这漫天云霞之下,宛如一个美丽宁静的梦中故土. 到了白孝先家门口,庞脉脉跟他道别,打算打道回府,一边心里还在想着,回去之后要不明天把窦玉兰送过来,就说帮忙照顾添个人手,让窦玉兰待在白孝先身边,一旦有事这二人带出去也算便当. 这时,恰好白家下人过来抬不能见风的产妇下车,又有老婆子拿来大红锦缎的襁褓把新生的二位小公子包裹停当抱下车. 庞脉脉的眼神本是无意识扫过,却突然凝滞: 这,这是谁! 她简直不能控制自己,想大声说”靠!” 新生的婴儿小小的身体里,隐约有一个人影. 虽然变小了那么多,但是!但是那不是......不是端木馥那个胖纸吗? 这家伙怎么也跑过来了! 还有另一个男婴也被抱下了车. 天哪,这是陈青路那小子! 第44章 黑洞后续 庞脉脉最近十分苦恼,本来她的负担只有阿森家三口人,已经找到了两个,还差阿森他妈一只,可是万万没想到,突然之间,怎么就又多了端木馥和陈青路两个货! 端木馥和陈青路都已经是化炁期,按理实力自然是远远超过庞脉脉本人,然而这里一来根本无法做到灵力外放,二来修士们无法觉醒,就根本无从谈起实力二字. 三来么,那两个还都是婴儿啊!再怎么跟他们说,他们也无法理解...... 而对于城里居民来说,最近的大事,除了城南门外的天坑吃人,就是乔红儿突然和白家走得很近. 乔红儿作为城中风云人物,他的一举一动素来引人关注,何况他又向来为人高调. 据闻他和白家少爷白孝先结拜了兄弟,又给白家嫁出去又守寡的长女的双胞胎儿子当了干爹. 说起白家,这里许多人也是知道的,白家本是城里做得最大一家布商,因得罪了老城主,白家老爷十多年前就死了,白家也因此败落,大半的店铺都被吞并,连城外的桑田也没保住十之二三,白家老夫人含辛茹苦,自己将一对儿女拉扯大,勉力在支撑家业,好不容易女儿嫁了能干的女婿,儿子也长大成才,继承家业,眼看日子越过越好,中兴有望. 白家长女嫁的是开杂货铺的桑家二儿子,此子自由聪明能干,没有要爹妈的家业,自己就拉起来商队,城里城外卖货,等到爹死了,大儿子继承了杂货铺,二儿子就搬出来自立门户. 因为这白氏自幼娇养,又生得美貌,婚后数年无子,和婆婆关系并不算很好,所以婆婆自然在老大家常住. 如今桑老二出事,白氏又生了双胞胎,事情便如热油锅里倒了一碗水,热腾起来了. 桑老太得知次子身亡,在家痛骂白氏克夫,要把白氏休出家门,只把双胞胎孙子留下,让大伯大伯娘照顾,而桑老二留下的身家,自然也要留下. 白孝先的母亲本已沉疴在床,得知女婿横死,自己年纪轻轻的女儿不但成了寡妇,还要被休弃,新生的双胞胎儿子和家财要被夺走,一气之下,一命呜呼. 白孝先年轻气盛,干脆把姐姐和外甥藏在自己家里,把姐姐家细软房契地契一卷,下人遣散,院门落锁,白家和桑家一边各自办着丧事,一边打对台戏,白道,黑道,舆论战,打得不亦乐乎. 而在这场文武全斗里头,乔红儿站出来强硬挺白家,也因为他的鼎力相助,最后白家大获全胜: 白氏得以保留绝大部分家财,带着两个儿子守寡,但需要每年给三百两银子的养老钱给桑母.如果一旦有一天白氏要改价,则家产由两个儿子承继,白氏仅能带走自己的嫁妆,而如果当时双胞胎未能成年,依然由祖母或大伯监管财产. 这样的结果,桑家自然不甚满意,却斗不过本来就有钱又有拥蹙者的乔红儿,何况现在因为城外天坑的事儿,乔红儿在城中声望正盛,那位捕头也因为他救了自己,格外对他另眼相看,十分敬重. 最后桑家认栽,只能在外头散布一些闲言碎语,比如说白氏不守妇道,勾搭上乔红儿之类的话. 这话本来是没人信的,乔红儿何等才貌双全,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何必看重一个刚刚新寡还带了两个拖油瓶的寡妇 奈何乔红儿的行为还真有些费人猜疑:他和白孝先称兄道弟,后来干脆搬到白家常住,又把买到的豆腐西施窦玉兰都转送给了白孝先.这还不算,他还劝了白孝先把白氏和两个孩子都接过来,最后弄得白孝先都疑神疑鬼了,要不是看他根本对白氏毫无兴趣不假辞色,只是特别关注那两个孩子,真要以为自己这位好兄弟是喜欢上自家寡姐了. 庞脉脉根本不在乎这些闲言碎语,自然也不在乎白氏这个人,毕竟她不过是个虚灵.她整天看着端木馥和陈青路两个还愁不过来呢 ! 城南天坑却并没有消停,它每月都往外扩三尺,当初的警戒线这几个月下来早已不能围住它的危险距离,捕快们衙役们每月都要冒着危险去重新拉警戒线. 因为李捕头同庞脉脉走得近些,他会偷偷来问庞脉脉,庞脉脉就会告诉他哪些捕快衙役能进入危险区域,哪些人不能,而且百试不爽. 以至于半年下来,捕快里头都无人因此伤亡,李捕头因此在下属里头声望颇隆. 李捕头也因此格外亲近和敬重庞脉脉. 庞脉脉跟他交好,本来主要为了他是个修士,想看看能不能将之弄醒,不过不到关键时候,又不想说破此事. 然而半年过去,一来二去的,二人感情倒是日渐增长.称兄道弟不说,李捕头甚至还关心乔红儿的终身大事,颇想给他做个媒. 庞脉脉对此自然是哭笑不得. 尽管生活好似暂时没有危险,该喝酒依然喝酒,该闹腾依然闹腾,可是城南不断扩张的黑洞天坑依然是心头大患. 虽然因为捕快们每月很是敬业地拉出警戒线,几乎再也无人遇害,但是这黑洞再这样扩张下去,过个二三十年,就要影响到城门了,而南城外头乡下的农人们,更是不安极了. 于是有人找来高僧作法镇压,有人找来风水先生,有人日夜祭祀,这些高人们走入非安全距离,有的安然无恙,有的还是被莫名的力量拖下去...... 而后来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是这黑洞里,有个八爪大王,他要吃血食生魂,最后竟有人出资在旁边修建了一个小庙. 可惜那黑洞继续扩张,并没有因为那庙是自家庙而容情,结果某天夜里,轰然倒塌...... 这下炸了锅,庙祝倒是安然无事,他老人家直接说八爪大王给他托梦了,不要吃这些无用的香火,要吃童男女! 他要求城南农户每月出一对童男童女给八爪大王. 庞脉脉知道的时候,已经送了两对了,其中第一对里头的童女被吃了,那庙祝就言道是因为童男家中花了大量银钱买护身符,这是买罪钱,因此八爪大王放过了他. 信徒们深信不疑,第二对不幸被抽到的童男女家于是都倾家荡产把家财都供奉给了庙祝,结果那两个孩子果然无事. 一时庙祝大得人心,敛财无数. 庞脉脉本不想管,但是这事儿实在太令她反感. 她已经能想象出再有童男童女家中即使出了钱也出事的,庙祝就会说那是因为这孩子身上罪孽太重. 许多恐惧天坑的人都会花钱去跟庙祝买平安符,庙祝胃口越来越大,会专门挑选家境富裕的孩子去献祭,而所有失败的案例都可以推到”罪孽深重”四字上. 毕竟这个世界里,虚灵是绝大多数,只有五百多只狐鼬和十几个修士在,所以,被吞噬的几率在人们看来是很少的. 于是乎最后不幸遇难的狐鼬和修士们还会被认为是他们本身带罪的问题.他们死了也要被玷污身后之名,他们的家人在痛失亲人之后,不但得不到安慰,还会被歧视. 这些虚灵的事情本来庞脉脉也觉得就和游戏npc一样,并不值得费神,可是她终究觉得自己不能忍受这样的画风. 何况被主动送去的祭品越多,狐鼬和修士的危险越多,而且那些迷信了护身符而放松警惕的人里,遇害的几率也会增长. 庞脉脉只好站出来,让李捕头放出话风去,说乔红儿知道哪些人靠近天坑会出事,因为半年前天坑首次出事时乔红儿让人进去,保证不会有事那次本来就有不少人见到,再者捕快们也隐约知道自己头儿之所以能挑选出去拉警戒线却不会出事的捕快,和乔红儿有莫大关系,所以这事一传出去就得到了很多佐证,很快传得沸沸扬扬. 于是城主府在跟李捕头求证后,于几天后派人上门来请乔红儿. 乔红儿欣然前往. 城主府在城市中央,这个浮生小镇统共只有一个小小城市和城外的农田,自然这里的人根本没有皇帝之类的印象,对他们来说,世界只有这么大,而最高统治者,就是城主. 城主日常并不太出现在人前,颇具神秘色彩. 乔红儿骑着马,跟着城主府的车马进入府中. 接待他的,是日常处理政务的通司官,如果把这里比喻成一个小国家,那么通司官就是类似宰相的角色. 通司官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白胡子老头,颇为和蔼,庞脉脉用灵目术看了他一眼,便知道他也是一只狐鼬. 通司官问他是否知道城南天坑的由来. 庞脉脉早已想好说辞,当下欠欠身,说:”小子不知,只是小子自小天赋对灵气十分敏觉,发觉此坑至邪. 而当日小子在坑侧,察觉出凡被它拖拽而入的,皆是生具灵气浓郁之人,恐是其中有邪物,以灵气为食,若是被它积攒多了灵气,恐怕此一方天地,要尽皆毁于一旦.” 这些话本来就是接近实情,而且通司官左右一想,里头并无可供牟利的猫腻之处,便信了大半,说:”原来如此,那么乔公子就是根据灵气浓郁与否来判断出是否有危险么” 庞脉脉点头说:”没错.” 通司官沉思片刻,叫来一个亲信下人,对他说了几句话,那下人就匆匆去了. 过了片刻,便有人来道,城主召见. 庞脉脉跟着通司官和下人走到屋后,过了一片长廊,最后来到一个小厅. 那里有一个身穿白衣的披发男子,盘膝坐在席上. 男子发色极美,漆黑之外,光华潋滟,简直好像是能折射出彩虹来. 看到庞脉脉等人到来,他微微抬头,仿佛刚从入定之中醒来,目光平和深远,他看了庞脉脉很久,才淡淡展颜一笑,道:”你来了.” 庞脉脉怔仲,她不自觉用灵目术观察这男子,只见一片灵气氤氲,光华煊赫,但是这男子身上,既没有尾巴,也没有人影...... 既不是狐鼬,也不是修士,更不是虚灵吗? 那他到底是什么 第45章 政令 庞脉脉看着正席上的白衣男子,仔细观察着. 这男子头发极美,气质极佳,但算不上英俊. 若是和赵千行比,同样不算英俊,.却又大不相同. 赵千行是弱冠少年模样,脸除了那双眼睛,就是毫无特色的路人脸.这男子是成熟男子模样,脸部虽然不符合黄金分割率和大众审美,却非常有辨识度. 颧骨隆起,鼻梁高挺,容貌......唔,堪称古雅. 赵千行不睁开眼睛时,大家都会觉得那是一张十分普通的脸,不美不丑,不黑不白,而这位城主,却可能是一部分人觉得丑一部分人觉得美. 至于庞脉脉,其实虽然身为颜控,她还有点脸盲症,一般见过一次的人,必须很有特色才能记住,而气质相类的人,她很容易弄混. 对于赵千行,她记得那么清楚,自然是他虽然脸路人了点,气质却十分特别,而这位城主,风格独具,她肯定也是不会忘的. 容貌古雅的城主大人在通司官向他行礼,庞脉脉也作了个长揖之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然后庞脉脉发现他不喜欢说话,他挥完手就用目光直视着通司官,示意他说明情况. 于是通司官非常恭敬地又行了一礼,低头恭敬说:”启禀我主,这是城中少年乔家子,他言道自己幼禀天赋,能观灵气之多寡,是以发现城外天坑乃专门择有灵之人吞而食之.” 城主移目看着庞脉脉,片刻后才道:”既如此,你观我二人灵气如何” 庞脉脉也保持恭敬之态,不卑不亢道:”城主灵气之盛,小子生平仅见,通司大人也是灵气浓郁.二位万不可靠近天坑.” 城主闻言点了点头,披散的黑发拂到脸庞,于古雅峥嵘之外,还平增一种异样的妩媚. 他吩咐通司官道:”去收拾一处地方,让他把城主府里所有人都看一遍,若有灵气浓厚不宜靠近之人,登记在册.” 庞脉脉欣然从命. 她随通司官去了一处耳房,然后城主府的侍卫侍女,管事官员,杂役仆婢,便一一按顺序来让她看,并有两个刀笔吏各自在一边唱名造册,花费了整整一天时间,才把城主府里二三百人一一看过. 最终有二十九个狐鼬所化,还有城主一房姬妾,病蔫蔫的,竟然是个修士. 还是个男修士 ! 害得庞脉脉不寒而栗了很久. 城主赏赐了乔红儿黄金百两,玉缕丝帛两匹,引得通司官的副手,一个四十左右,送乔红儿回去的官员都羡慕不已对他道:”小兄弟看来不日便要平步青云,这黄金也就罢了,小兄弟家中富裕,想来不甚在意,这玉缕丝帛却是极为难得,连通司官大人都只被赏过一次.” 庞脉脉瞥他一眼,这个人也是狐鼬所化,看来狐鼬虽不如狐狸狡诈多智,却也是十分机灵的. 庞脉脉从十锭金元宝里拿出其中一锭,塞了给他,微微笑道:”还要多谢大人照顾.” 那官儿顿时眉开眼笑. 城主却还有后续任务给乔红儿,他下令在城主府旁边不远处一处临街的房舍开设了辨灵司,令乔红儿在那里坐守,城中所有官吏百姓都必须要轮流前去给他看,按照有灵无灵来分别登记造册. 凡是被查出有灵的,都被禁止靠近城南天坑,而被查出无灵的,则被抽徭役,轮流前往城西南外一处叫做”云山”的小山挖土,运过去填天坑. 而这正是庞脉脉所求,她在这个过程中,可以找出阿森的妈,然后就可以带着三只狐鼬和端木馥陈青路一起离开这个日渐危险和诡异的浮生小镇. 于是乔红儿的辨灵司就在一片鞭炮声和路人的啧啧称奇中开业了,开业典礼还颇尽装神弄鬼之能事. 庞脉脉想起姜子牙当年在朝歌开算命馆的事儿,于是让家中仆人也去写了个”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挂上,便正式开始了. 庞脉脉自己的灵力还用不得,同小花灵和阿森借的灵力支撑灵目术大约可以看一天一百多人,于是城中官吏就把所有人排了序,每天一百二十人,通知他们前来. 总共排了四十七天. 狐鼬在人群中的比例并不平均,有时一天能找到三四十个,有时一天不过五六个,它们有的身居高位,有的不过是贩夫走卒,有的家资巨万,有的潦倒不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并无规律可循,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庞脉脉总觉得它们似乎要比别的人多了一种真实,真实的鲜活机灵...... 于是她不由自主想起她出生的世界,也是有一些人活得真诚,有一些人活得虚妄,有一些人聪慧善感,有一些人冷漠愚钝.....还有联想到女娲造人的故事,有一些人是被精心捏出来的,有一些人则是甩出来的......也不知道来源究竟是不是真的有所区别......呵,这些事,终究是不能细想. 而修仙者,四十多天里,她却仅仅只再遇到了两个. 加上端木馥和陈青路,加上李捕头,加上城主后宫那位,再加上自己,也不过七人而已,距离那李义伦所说的十余人还是有距离的. 但是庞脉脉想,只怕那李义伦颇有夸大之辞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做买卖的人,总是要自夸的嘛. 当然,也有可能有的修士已经被黑洞吞噬也未可知. 就在她将浮生小镇里所有居民一一分辨,造册快将结束时,镇里又出现了新的事情. 由她分辨出来的狐鼬,也就是这里的居民相信她所谓的”有灵之人”,竟然以每夜二人的固定频率,连续好几天均有失踪. 李捕头焦头烂额,跑来跟她诉苦,道:”好不容易城主大人交代让不受天坑影响的普通人轮流去挖玉山填充天坑,这个月天坑不曾扩张,结果又出了这般事情......” 庞脉脉点头,问:”李大哥可有眉目” 李捕头一脸憔悴,两只眼睛都凹进去了,庞脉脉看他那样子,心里想:虚影也如此真实,这样的世界,真的是一个化炁期散修能炼制的吗?自己在这里这么久,唯一能发现的破绽,就是这里没有昆虫而已. 李捕头说:”唉,我恐怕又是那帮神棍干的好事,他们四处宣扬道凡是被天坑吞噬的,都是罪孽深重之徒,乔兄弟,你也要小心,只怕你现在正是他们的头号眼中钉.” 庞脉脉说:”多谢李大哥提醒,只不知大哥可曾派人在那天坑值守,若是那帮人所为,多半要拿去祭祀天坑的.” 李捕头道:”兄弟所言有理,我也这般想来,已是令人将那处密密围住,管叫他插翅难入.” 庞脉脉道:”如此正好,李大哥,小弟有一句肺腑之言,眼下大乱,恐有后患,若是日后遇到危急之时,大哥当运起浑身气力,大叫一声破虚返真.” 看到对面李捕头面带惊讶,正要详细询问,庞脉脉摆手道:”莫要问我为甚,小弟也不知,乃是幼年教我观气之术的高人所授,嘱咐我危急时如此作为,大哥可当笑话一听,只不过记着四个字,兴许哪天有用呢 !” 李捕头狐疑难解,但乔红儿这么说,他也只好点点头答应下来. 眼看四十七天结束,庞脉脉却没有找到阿森的妈妈,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黑洞吞了还是怎么了,寄居在她肋上胎记里的阿森很沮丧,却也再没有法子. 黑洞依旧在填,而每夜两只狐鼬失踪也始终没有办法破案,一时间城中被测出有灵的五百多人们人心惶惶. 庞脉脉打定了主意,决定要撤了. 她决定这一二日就单独和白孝先窦玉兰以及那对还不满一岁的双胞胎一起,离开这个小镇. 不料还没等她有所作为,城主府下令,把所有有灵之人集中迁到城主府居住,统一保护起来. 一时间,城中有人愁有人哭,有人得意有人欢喜,有的狐鼬还是小孩子,城主府却不准家中大人相随,有的是即将入土的老人,也同样不许家人跟随伺候......有人觉得大祸临头,惶惶不可终日;有人觉得此乃晋身之阶,欣喜若狂. 而庞脉脉得到通知却深深皱起眉头,这种类似圈养的感觉,总让她觉得很有危机感. 第46章 姬妾 城主府里房舍虽多,用来容纳这五百多人却是多有不足,城主为此将整个东院和中路后院的姬妾眷属全部迁到西院,又把大部分仆人遣散,这才勉强容纳。 即使如此,也是好几人一间屋子。 庞脉脉走了关系,和白孝先一起住,又把窦玉兰带着两个双胞胎孩子弄到他们隔壁。 他们的屋子原是后院姬妾所住,在所有人里头,算是最好的一档,可即便如此,也是经常缺这少那,本来城主府为了容纳他们,就遣散了不少下人。此刻自然更没有人手来伺候他们,所以城主府干脆从他们当中招募人来做饭,打扫,搬运,以及管理。 以乔红儿的声望,自然要当个小头目的,再加上李捕头负责外层警戒,带给他不少方便,这才没有把日子过得多惨。 至于其他人,看看多少富家翁在这里弄得面黄肌瘦,多少少年郎在这里弄得腌臜恶臭就知道条件多糟糕了。 好在倒是一天两人的失踪从此绝迹了,这一点,多少让人们松了口气,也算是在这里受罪的唯一安慰:不管怎么说,受罪总比送命好啊。 城主府因为缺仆人了,甚至还从这些人里招募婢女仆从,而不少原本家境并不好的人都纷纷心动。 庞脉脉只觉得目前形势诡异,危险得很,按照一贯理智的谨慎提醒都想直接跑路了事,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乔红儿的冒险性格和她的好奇心作祟,她总觉得自己还是想看看究竟而不是这样直接一走了之。 庞脉脉领的任务是协同管理的,每天都要去见一见城主府几个管事的官员,这一天,她去转悠一圈回来,却遇到一个小丫头子,匆匆忙忙塞了一个纸团在她掌心,就急急忙忙跑了。 因乔红儿本身魅力太大,这般塞情书送红包的姑娘实在太多,庞脉脉也没太在意,只当是又一个动了春心的小姑娘,她回屋才展开纸团,随意看了一下,只见这是一张质量上好的宣纸,上头却无什么传递芳心的话,而似乎是一个人的闺中习作,涂涂改改地写了两句诗:“三更惟余奇楠烬,半室尤有栀子香”。 然后便只余空白了。 即便作为乔红儿时是有点自恋的,庞脉脉也没法说服自己这两句是情诗。 她想来想去,突然有点明白了。 那个修士所化的城主姬妾,传闻好香,当时她还跟那人闲聊过几句,那人说她最喜好奇楠,而这个姬妾所住的屋子,便是叫做“栀圃”。 栀圃在后院,正是离她所住的地方并不很远,现在姬妾们都迁到西院去了,栀圃因为有许多名贵花木和香料,并没有划给这些狐鼬们居住,而是暂时空着。 这诗的意思是让自己三更的时候到栀圃去? 乔红儿的大胆占了上风,庞脉脉决定偷偷去一次,反正那里现在也没人,又在自己居住的后院范围内,自己多加小心便是。 当天夜里,到了二更将近,她就偷偷起床,悄然摸到了栀圃,一路上真是月黑风高,云淡星疏,几无半点灯火,只有后院的假山草木黑影重重,幸亏她现在是修真之人,要换了以前,还真是够呛有这胆量走这般夜路。 好在不远,她用灵目术也可夜视,再者经过赵千行的淬体和乔红儿的练武多年,身手确实不凡,因此无声无息,便于三更之前到了栀圃。 没过多久,只见那个病蔫蔫的城主姬妾,独自一个人,穿了件黑色窄袖衣裙,苍白着一张脸,捂住嘴克制自己的咳嗽,提了一盏灯光极暗的灯,悄悄出现了。 她捂嘴低声咳嗽的时候,还不住四下观望 。 庞脉脉以前看她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现在看来,却竟是不止。 她身体里的人影若隐若现,只能看出是个男子的模样,面目并不十分清楚,大概看,是个年轻男子模样。 就是不知道等他离开这个浮生小镇,回忆起给人当了一辈子姬妾,不知道心里阴影面积会有多少?会不会从此由直转弯? 那姬妾看到庞脉脉出现,吓了一跳,看清楚是她,才长出了一口气,道:“吓杀妾身了。”又道:“幸好小郎聪明,竟真的知道妾身所指……” 庞脉脉看着她身体里的男子,听着她一口一个“妾身”,不由恶寒,想想干脆别用灵目术了,就先把她当女子吧。 其实庞脉脉心里有点失望,她看到这人约自己出来时,还曾经想过她是不是想起自己是个修士的事情或者类似的线索。 现在看她这一口一个“妾身”,显然并没有想起来。 于是庞脉脉只好抱拳并且退后两步,保持距离,作出正经模样道:“不知夫人约我漏夜前来,所为何事?” 那姬妾一双美目凝注到他脸上,许久才轻叹道:“妾身冒昧,那日观小郎,知非常人,故有今日冒昧之举,唉,此事说来话长……”说着她轻咬嘴唇,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说,最后才开口:“小郎,你可知妾身今年多大了?” 庞脉脉看着她,摇头。 她叹了口气,说:“我自十七岁入府,至今已经数不清过了多少年了,恐怕要几千上万年了……” 庞脉脉吃了一惊。 她继续幽然一叹说:“小郎定是以为我疯了……但是小郎想想,你们平时在外头,只知道有城主,可曾想过城主是什么人?多大年龄?平时可曾议论过他?” 庞脉脉有点毛骨悚然,是的,包括乔红儿自己,平时从来不曾想过城主半分,也没人知道城主到底多少岁,从来没人谈论城主的八卦,就好像城主只是城里的一个摆设,在意识里人们知道他存在,却从没人去想过他…… 这简直是个bug! 那姬妾脸上露出恐惧之色,说:“他一定不是人,他身边的仆人,官员,侍从,姬妾,一代代老死,可是他从来没老过,也没死过,更可怕的是,大家竟然都觉得这很正常,没人想过有问题……”她干咽了一口,说:“更可怕的是,我后来也随他不老不死,竟然也没人认为有异……第一个千年,我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自己还觉得无忧无虑,从来没有细思过……直到有一天,我认识的另一个姬妾,她在我那里玩,拿着一个以前的姬妾的小像,惊呼说:‘这是我的姑母!’我才想起那是一千多年前同我交好的一个姬人,而她那个后代,生得和她也很像,我这才觉得一切都不对劲……好像做了一场梦突然惊醒一般……自从那天惊觉,再去回想,真是越想越可怕……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呢?所有人都觉得不老不死没什么不对?” 庞脉脉听了悚然而惊。 这个城主,看来来历果然有问题。 是魔修吗?貌似这个世界,没听说有什么魔修啊! 面前这个女子身体里的修士,他当初进入浮生小镇也是通过李义伦的吗?听起来似乎很久了……他为什么单单被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城主看中? 是吸取灵力吗? 那姬妾又说:“我的身体,渐渐也不好了,我想,大概是我活得太久了,其实我也不怕死,一直活着也很无聊,只是不免恐惧,死之前,我想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这个世界又是为何如此?”说着,脸上露出深深的绝望来 。 庞脉脉看着那姬妾身体里明显比李捕头和端木馥二人都要黯淡和模糊一些的人影,心里想,恐怕她的本体是大受损伤了。 这个城主,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个天坑,到底是不是他的杰作? 失踪的狐鼬,是被他吞噬了吗? 这个世界,远比自己当初以为的要危险得多。 自己却不知道,有没有能力带走他们…… 不行,要赶紧离开。 “你跟我来,”她对那姬妾说,“小声点。” 带着那姬妾回去自己住的地方,路上庞脉脉比来的时候更小心,偶尔被月季花的刺刺伤了指头,也是一声不吭…… 她打算立刻带端木馥二人离开,带上阿森一对兄姐,这个倒霉的穿成女人还当了别人几千年姬妾的男修士算他这次运气好,能带就也带上他离开吧。 那姬妾恐怕是心里害怕,走时贴得她极近,最后更是悄然拉着她袖子,庞脉脉有点尴尬,想叫她走远点,人家毕竟现在是女儿身……好吧,自己现在是男儿身啊,还是要避嫌…… 装作若无其事,带着她走了一段,忍受她越贴越近,最后几乎紧贴在她背上了,庞脉脉终于忍无可忍,道:“这位……夫人,麻烦你略离着些……” 那姬人这才退后了些。 好容易回去,她让那姬妾等着,自己先回屋叫醒白孝先,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不准他说话和问东问西,只说,“跟我过来。” 三人进了双胞胎的屋子,庞脉脉同样叫醒了窦玉兰,让她抱好双胞胎,自己一手牵着莫名其妙的白孝先,一手搭住含情脉脉的窦玉兰,想想不稳妥,还是自己双手抱过双胞胎,又让白孝先和窦玉兰二人牵住自己的手臂,想想没地儿了,对那姬妾说:“你从后面搂住我腰。” “小郎为何如此?”那姬妾声音突然多了一种柔腻,身体更是紧紧贴住她,一对明显的隆起紧贴在她背上不说,一双手臂还从善如流地伸出来搂住了她的腰。 窦玉兰虽然睡得迷迷糊糊,但此刻也娥眉倒竖了。 庞脉脉赶紧制止她们:“都闭上嘴!” 她自己则收敛心思,直入内视之境,凝聚了浑身能调动的灵力,默念口诀:“破虚返真!咄!” 灵力飞转,口诀是有效的,她甚至感觉到乔红儿的身体仿佛肥皂泡一般消融,自己的本体逐渐显露,而更加充沛厚实的灵力也慢慢回到了她的身上。 怀里抱着的两个,身上挂着的二只,仿佛都不再存在…… 然而腰间的一双手,却突然之间宛如铁锁一般,紧紧把她的腰束紧。 庞脉脉一惊。 灵力一滞。 身后的人在她耳边轻笑了一声,两片嘴唇几乎要含住她耳垂,吐气都吹在她耳道里:“原来是这样……你竟然是女子,生得这般模样?……” 庞脉脉只觉得天旋地转,她的灵力全然被制住,身子也被全然禁锢到一个怀抱之中,面前仿佛一个乳白色的巨大灵气卵形,把她和身后的人单独限制在其中,和外界隔开…… 第47章 同化与驯灵 庞脉脉的灵力仿佛陷在沼泽之中,明明还在,无论她如何挣扎努力,却无法□□。 她的身体因此沦为普通人,而那锁住她的臂膀却非常有力,她的挣扎宛如孩子和大人的差距 。 这是她开始修真以来的第一次真正危机。 像上次那样被端木馥捆住,她很快就确认了安全,所以恐惧体验不够深切。 这一次却不一样,她挣扎了很久,却被轻松压制。 直到她越来越绝望,后来干脆放弃了无用的消耗气力,暂时不再挣扎。 而锁住她的双臂从她肩膀穿过,穿过肋下,将她捆成胸部前凸的姿势,更显无助……在她耳边说话的嘴唇微微分开,轻咬住她的耳垂,仿佛挑逗。 喷在她耳廓的温热的呼吸很快凉了下来。 温度并不似活人。 “你想干什么?”庞脉脉低声喃喃问。 修长的手指把她下巴托起,把她的脸扭过去。 她终于艰难地看到了束缚自己的人:一个十分俊美的男子。 至今为止,她见过最英俊的,是林师兄,然而林师兄是一种别具风味英气勃勃的俊,这个人却是不染一丝尘埃,面目完美的那种俊美,前者是有着烟火气的,很真实的,属于修仙者,但也属于人家,后者则非常飘渺虚幻寒凉,宛如一块玉石的美。 “城主大人?”庞脉脉嗓子有点发哑。 虽然面前的人和城主的模样一点也不一样,但是气是一样的。 那种光华潋滟,仙气氤氲,却根本不是狐鼬也不是修仙者的样子,根本和城主如出一辙嘛。 “看出来了?”陌生男子低声带着笑意,“真聪明……” 庞脉脉几乎没有反抗余地地被他在怀中掉了个个儿,变成面对面和他相贴,宛如正面拥抱。 这样一来,那种温热渐失的感觉更加明显,仿佛怀里抱着一块冰冷的玉石,要用自己的体温才能焐热……她打了个寒战。 搂抱住她的男子似乎对她非常感兴趣,一眼不眨爱不释手地盯着她。 但庞脉脉敢肯定,这绝对不是男人对女人的兴趣。 在白色灵气茧中,她无法看到所有人都怎么样了,端木馥他们出去没有,这里还在不在浮生小镇中…… 她被抱得很紧,而且完全没有松开的迹象。 “真不错,”搂抱她的男子似乎用灵力在她身上搜索,仿佛用灵力爱抚一般,一寸寸的,从腰身到脊背,他口里还不住赞叹:“……这么多人里,你是最好的……” 她几乎能感受到他喜悦的心情,还有他对她的身体,或者身体里某一部分的喜爱……就好像猎人打到难得的猎物时,忍不住称赞:这狐狸的皮毛真好,油光水滑;这鹿刚长鹿茸,正是最好的时候;这鲨鱼的鱼鳍真大,能出不少鱼翅…… 然后他低头亲住了她的嘴唇。 没有抵抗余地,她的嘴被强行分开,有东西进入她口腔,很冷,不是舌头什么的,而是类似灵力外放的东西,类似快要凝固成实体的气体…… 天旋地转……,自然不是因为动情。 而是……整个灵气茧似乎都在缓慢旋转…… 她甚至感觉不出自己是站着还是躺着,那男子是压在她身上还是身下…… 她的灵力开始被迫缓慢运转,然后如撕开一缕的棉花糖一般,被往外抽取,细细的一缕,和探入她口腔的部分相连,然而被源源不断地往外抽…… 她因此更加无力,似乎只能就这样,直到慢慢被吸干灵力 。 然而那男子并不满足于此,她的衣衫似乎已经被化为飞灰,双腿被并不费力地被微微分开,她现在连自己动一动都很困难了,似乎很困,连眼睛都睁不开…… 好像一场噩梦…… 然后她一个激灵,清醒了一些:有依然宛如实质的灵力探入她腿间,类似男女相交的姿势。 她咬破舌尖,让自己清醒一些,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 然而如蚍蜉捍树一般。 比她被抽取的灵力强大百倍的灵气流冲入她的会阴穴,瞬间填补了她被抽取的部分,甚至填满了她的丹田和经脉,经脉被撑开,她感觉到了浑身剧痛。 而这时候从她口中抽取的灵力也瞬间提快了数十倍速度,剧痛顿时被平息,强大的外来灵力如同洪水一般,从她会阴而入,口中而出,流经她的浑身经脉,仿佛她只是河道,那灵力只是过客。 只不过是她身体里原有的灵力仿佛面对洪水的浅浅小溪,被迫也加入了这种循环。 这个过程甚至有一种非常愉悦的快感。 她的经脉每一次被冲刷都变得更加坚固和宽阔一点,她甚至觉得这是另一次洗髓伐骨,她身体里的杂质被排除出去…… 根本不像是被采补之类的。 不,不可能! 这个城主这样算计和强迫自己,绝对不会是为了自己好,他那语气和行径,分明自己才是他进补的大餐…… 庞脉脉努力提起残余的理智,睁开眼睛,发现虽然抱紧自己的男人还是人形,但是任何人都不能再把他称为人了。 这分明是流动的,人形的灵气。 他不是人类。 而庞脉脉也终于发现她损失的东西了: 她的体温在下降! 随着灵力流流出她口中的,不止是她的灵力而已。 是生气。 她的生气在流失。 她忽然之间心中一动,这个“男人”在同化自己。把自己和他,和这个灵气茧同化! 她甚至有了一个更加大胆的猜测。 时间流逝,灵力洪流流经,她的体力在丧失,生气也在损失,只有体内不属于她的灵力越来越强而已。 再这样下去,自己恐怕会变成和他一样的东西,变成他和这个灵气茧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心里发凉,她的身体和灵力却完全无法由自己掌控……她心急如焚。 倒是前不久从《点睛赋灵》里新看到的一段驯服器灵的密诀从脑海中跳了出来。 这个城主,十有*就是浮生小镇的器灵 。 《点睛赋灵》里的那段秘诀是把自己的身体当成鼎炉,用自己的灵力温养驯服器灵,倒是和现在城主对她做的差不多,虽然是反过来了,而且双方灵力相差悬殊,但是《点睛赋灵》里并没有说这种方法不能对付比自己强大的器灵。 只要在自己流逝的灵力里加入这个“驯灵诀”……会把对方潜移默化,让它对自己心生亲近,最后终至驯服。 首先,心里不能有对抗或怨恨…… 庞脉脉干脆放松,把自己的惊惧绝望抛开,想象自己是一潭水,无所不容…… 甚至任凭他获取自己的生气而不抗拒。 反正抗拒也抗拒不了。 以亲和友好的心意加入驯灵诀…… 我很喜欢你。 请你成为我的。 我不会伤害你。 请你也不要伤害我…… 白色灵气茧的波动平和而稳定,灵力依然在庞脉脉和男子之间循环,但是她渐渐发现自己体温的下降渐渐缓慢,终至停止。 不知道过了多久。 庞脉脉睁开眼睛,她尝试着,温柔地用灵力传达意念:“……请你放开我好吗?我很冷,很累,很难受……” 用上了灵诀,很有迷惑性,仿佛催眠一般…… 然后她口中一松,那男子竟然真的松开了她的嘴。 他看着她的眼神很温柔,甚至可以说是爱惜…… “再忍一会儿,”他声音也很温柔,而且是颇为真诚的温柔,“……再忍一会儿就好了……” 然后她的嘴又被堵上了。 庞脉脉苦笑。 再忍一会儿自己的生气大概要被剥夺殆尽了吧?自己真的要被同化了? 驯灵诀起到作用了,这个男人不是器灵也是类似的东西。 然而她的力量和时间却不够。 她所有能用的方法也不过如此了,难道真的要功亏一篑? 她一面加大驯灵诀的输入,一面不断用神识哀求:求你放开我,这样我很不舒服,会死的…… 男子皱起眉,他的灵力循环变得不稳定起来,一会儿放松,一会儿加强,似乎正在天人交战。 似乎是庞脉脉强硬加入力度的驯灵诀引起了他的警觉和反抗,但是因为她的驯灵诀已经起到作用,神识的哀求便触动了他,他控制不住对她的好感,产生了怜惜,想要放开她。 在这样来来回回的挣扎中,生气仍然持续流失,她的意识也渐渐淡若下来。 若是有人能透过这白色灵气茧看到里头的情景,大约只会以为是一男一女的旖旎画面,哪里想到会是生死之争? 而庞脉脉正在生死关头时,突然听到一阵炸裂声,巨大的冲击波破开灵气茧,差点把他们二人也炸飞开去…… 第48章 逃出 在这一刻,庞脉脉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翻滚,她不但无法控制身体,她的灵力也在一瞬间暴动。 压在她身上的灵气状男子,只发出了一声怒吼,就倏然不见,庞大的灵力甚至还残留了一部分在她体内,没来得及吸出,灵力在她体内横冲直撞,仿佛铁锤一般硬生生把她的筋脉撑开,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灵力在她体内如决堤的洪水,如奔腾的怒马,她都无法关注到白色的灵气茧被整个炸开,世界仿佛在瞬间重组。 那种科幻片一样的场景…… 她顾不上,再这样下去,她的筋脉会寸断,她的丹田会破裂……她的身体剧痛,可她的意识还是逐渐模糊…… 她的手臂因为剧烈的疼痛无意识地挥舞,无意中手里抓住一些什么东西……是一颗玉石类的东西。 同样因为疼痛,她紧紧抓住了它,甚至下意识的,灵力从掌心涌出,似乎要把那东西捏成粉末。 可并没有成功,那东西竟然能吸收她的灵力。 庞脉脉在痛得意识不清时,还是怔忪了一下,然后大喜。 她把灵力慢慢渗透入那玉石之中。 果然,被撑得快要裂开的筋脉得到了缓解,灵力潮水般朝着那玉石里涌入。 而玉石竟然都容纳下来了,没有碎裂。 等她情况略为稳定,才意识到外界正在一系列地爆炸,而她最终也被一片冲击力给冲了出去。 正是爆炸一样的场景,她周围土石草木碎片乱喷,好些打在她身上,带来一阵疼痛,好在她身上现在灵气充盈,恢复了本体,仙衣也自动护主,运起护身灵气,她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直到落到土地上,才发现周围还站了几些人…… 然后更加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就在她不远处,一块浮生小镇的大的碎片,大约有小镇原来三分之一大的样子,突然间崩裂,里面像潮水一般,涌出了几百只狐鼬 。 真的,那场景真是太神奇,庞脉脉都忘了自身的遭遇,呆呆看着。 一只很可爱的狐鼬,突然变成那么多只一起从一个很小的东西里涌出来,落地后左蹿右跳,四散奔跑,如果有密集恐惧症,还真是…… 得到了自由的狐鼬们欢快地奔赴原野,庞脉脉还听到不远处李义伦的一声痛心的呼喊。 然而即使是化炁期修士,要同时捉回那么多狐鼬,显然也是不可能的任务。 何况他的浮生小镇已经碎裂了。 庞脉脉捏了捏手里的玉石,打算把它悄悄转移到自己的储物手钏里。 她现在体内灵气已经趋于平和,但还是比平时要充足得多,筋脉也撑大了一些,但是由于之前的挣扎搏斗,现在体力很匮乏。 然而那玉石在她起念一动时,竟然自动隐入她身体里。 庞脉脉吓了一跳,但随即在自己的紫府里找到了它,透露出非常驯顺的气息,看上去一点危险也没有。 难道…… 她心里闪过一个想法,面上不禁古怪起来。 但现在并不是多想的时候,狐鼬潮已经喷完,狐鼬们几乎都跑了,还有零碎几个修士掉了出来,庞脉脉明白,这正是已经入住城主府的全部狐鼬和几个修士。 那几个修士里头,有一个最面熟,正是李捕头体内的那个修士,李捕头为人豪爽大气又不失精明,很得手下拥护爱戴,而他的本体,却是一个看上去有点呆头呆脑,老实憨厚模样的年青修士。 此刻他正跌坐在地上,有点摸不着头脑。 而另外两三人也是如此,最糟糕的是一个男修士,他趴伏在地上,奄奄一息,似乎已经不大行了,露在袖子外头的手一片苍白,而且瘦弱得几乎只剩下骨架……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那个做了好多年城主姬妾的男修士…… 庞脉脉一阵恶寒。 自己差点也要变成这样。 这个浮生小镇的器灵还真是……男女不忌。 而且一点下限也没有。 虽然不是真的采补交合,不过说真的,这和采补的方式差距确实不算大…… 这时,一个声音说:“庞……师妹,你没事吧?”声音有点发颤。 庞脉脉回过头去。 正是端木馥那个小胖子。 他正和站着的几个人在一起,但已经跌坐在地上,似乎灵力消耗过度,脸色发白,满头是汗,而陈青路正在一旁搀扶他,同时警戒着旁边的人。 而他们旁边,正是那个道士李义伦,此刻一脸沮丧,如丧考妣,另一侧是林盼儿,这时也开口,关切说:“脉脉,你没事吧?” 另外略远一点,在端木馥二人身后站着一双陌生的少年男女,长相都颇为不俗,只是身材单薄,看着庞脉脉的目光,都有点复杂 。 庞脉脉的灵兽袋里异动起来,阿森兴奋地叫着:“阿哥,阿姊!” 庞脉脉干脆把它放出来。 它便依然是长着尾巴的小男孩模样,直扑向那一对少年男女。 三人抱在了一起。 庞脉脉灵力微微在体内运转一周,*的疲乏顿消,她才有力气站起身来。 师父准备的紫云蚕丝软甲还套在身上,别的衣物已经消失无踪,因此她小腿以下是光着的,赤足踩在湿润寒凉的青草地上,粗糙的草叶和土块与她的脚掌充分接触。 她倒是松了口气,至少不是赤身*,那么之前和那器灵纠缠的,也应该不是她的本体。 不过经历了二十年的男子生涯,又被城主来了这么一出,她倒也放得开了,若是现在赵千行来扶着她的腰纠正动作什么的,估计她一点也无所谓了。 她先朝端木馥他们点了点头,说:“端木师兄无事吧?” 端木馥发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摇头说:“没事。” 陈青路也有点尴尬,毕竟他们虽然在小镇里只是婴儿,什么也不懂,但是出来之后却能记得所有事情,自然也知道庞脉脉是怎么照顾他们的,也知道他们是如何整天挥舞着小手小脚,喝奶苦恼尿床粘人…… 而庞脉脉确确实实救了他们。 感激有之,尴尬有之。 陈青路咳嗽一声,说:“我们出来之后,发现你没出来,而这个浮生小镇又发生了异变……灵气紊乱……臭肥怕你出事,用了他家给他保命的灵器,就能用一次的……” 端木馥咳嗽了一声,阻止陈青路往下说:“咳咳,那个就不提了,庞师妹没事就好。” 庞脉脉汗,不过她也心安理得,作为同门,她也努力救了这俩啊,难道投桃报李不应该吗? “你们俩,怎么进去的?”她问。 端木馥又露出不好意思的尴尬模样。 陈青路低咳了一声,说:“我们是比你晚一天进去的,我和臭肥出来做任务,恰好遇到了那个……”他指指林盼儿,“阿馥认出那是和你老在一块儿的,就问她你在不在,然后……” “然后我就把浮生小镇的事情告诉了他们,”林盼儿微笑说:“端木师兄很感兴趣,就和陈师兄进去了。” “哦,”庞脉脉点点头,又朝向沮丧到失神的李义伦道长,“前辈,这个小镇不完全是前辈炼制的吧?” 李义伦看了她一眼,终究长叹了一声,说:“小友受惊了,这个小镇,唉,确实是贫道所炼……只是……” 他惯会察言观色判断形势,也知道自己区区一个化炁期散修,哪里敢惹合一宗。 何况这里有四个合一宗内门弟子,两个化炁期的虽然都是化炁初期,但是人家法宝多丹药多,真要打起来,自己恐怕不是对手,即便是对手,也不可能一下子杀死四人灭口,只要有人脱逃,自己就要被合一宗追杀…… 于是李义伦道长,再次叹了一口气之后,说出了实情 。 五十年前,他无意中得到了一块石头,这石头非常其貌不扬,但是灵气波动却很奇怪。 凭着他的炼器学知识,他判断出这是一块有空间收纳能力的灵石,于是他产生了用这个炼制故事匣子的想法。 然而炼制出来的故事匣子却非常特别,里头花草树木都会生长,人物活灵活现。 于是李义伦道长就一再添加珍贵材料为这个特殊的故事匣子补充资料,扩大规模,并且有了越来越多的主意,终于发展成如此模样。 却没想到,这个浮生小镇会出现问题。 庞脉脉也跟他简单描述了里头的事情,当然,忽略了最后自己被疑似城主的器灵“采补”的事情,只说自己当时念了口诀出来,但是却被一个白色灵气茧困住了,只把端木馥陈青路二人和两只狐鼬送了出来。 大家于是一致同意不是那块石头有问题就是产生了不受控制的器灵,而多半是两者兼具。 现在讨论这些也然并卵了,这整个浮生小镇都被端木馥的大杀器给轰掉了。 而苦主李义伦因为游乐场所本身具有的安全问题还只能哑巴吃黄连地自认倒霉。 庞脉脉又看向那三只拥抱在一起叙旧的人形狐鼬,那三只也注意到了她,于是阿森小朋友一手一只,拉着他一对兄姐走了过来。 曾经是白孝先的阿森哥哥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然后行了一个礼,类似作揖:“多谢了,听阿森说你是为了救我们才去冒险的。” 曾经是窦玉兰的阿森姐姐目光更复杂,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跟着哥哥一起行了个礼。 庞脉脉理解他们,刚出小镇的人恐怕都会在本体和幻体的记忆里怔忪很久,那种虚幻和现实交织的感觉实在太复杂。 然而至少李义伦这点没说错,对于修士的心境而言,真的有好处。 简直太有好处了。 就冲这点,自己的冒险都值了。 阿森哥哥抬起头,又看她一眼,心里的滋味难以言说:既是感慨乔红儿竟然是一位美貌的女修士,又感激这位女修士会为了一只狐鼬的求救而去冒险…… 至于狂恋乔红儿的窦玉兰——阿森的姐姐,那心里的复杂就更不用说了:一觉醒来,自己不是人,喜欢的男人却是个女人。 阿森却上前拉着庞脉脉的手,说:“主人,谢谢你,阿森会永远为你效忠。” “不用了,阿森。”庞脉脉和颜悦色说:“你的哥哥姐姐已经找到了,你还是跟他们去吧,去过更加适合你的生活。” 阿森虽然可爱,自己现在的实力却不适合饲养这种战斗力不高的宠物,何况,人家还是未成年,好不容易和哥哥姐姐在一起,还是不要破坏他们家人团聚。 阿森不肯,死活要履行诺言,不过最后还是被庞脉脉说服了,三只狐鼬再三表示感谢之后走了。 阿森走的时候还频频回首。 而另外一边,五百多只狐鼬早就跑得干干净净,剩下的三四个修士也都从震惊中缓了过来,李捕头原身的憨厚青年站起来发了个灵力飞讯,似乎在通知什么人过来,然后他才朝庞脉脉看过来。 第49章 侠仙崔商 那个青年修士看着庞脉脉举步朝着自己走过来,有点尴尬又有点无奈地看着她,最后“哎”了一声,说:“这感觉真怪,看着你从一个大好男儿就这么变成了女人,实在是……”说着苦笑了一声。 “你我修士,与天争命,男女又如何,不过是具皮囊。”庞脉脉淡然说。 外表忠厚的青年修士肃容拱了拱手,说:“道友所言甚是。”然后抬头直视她,说:“在下慕叶秋。” 庞脉脉也拱了拱手,“慕兄,我叫庞脉脉,是合一宗门下。” 两人相视一笑。 他们交谈时,另外两个修士也回过神来,一个朝他们和李义伦拱了拱手,就告辞走了,另一个骂骂咧咧,对李义伦抱怨:“你这什么狗屁东西!害得老子差点出不来!早知道那么危险我才不会进去 !” 李义伦只好又赔笑又赔礼,脸上神情扭曲得比死了爹妈还难看。 那修士又骂了几句,总算是走了,没要他赔偿。 这时林盼儿也走上前来,好奇地去看卧倒在地的那个男修士,动用灵力隔空简单查看了一番,侧过头带着几分天真娇俏地看着庞脉脉说:“脉脉,这个人你认识吗?我看他快不行了。” 这时候李义伦也走过来,端木馥已经吃了一丸淡红色气味芳香的丹药,又在原地放下一个阵盘护住自己,直接盘腿坐下打坐,看来刚才的杀招透支了他所有灵力。 而陈青路看着这边,人却没动,而是守在端木馥旁边警戒,不愧是焦不离孟的好友。 李义伦走过来之后,倒是没像林盼儿那样隔空,而是弯下腰去查看那修士,半晌直起身,说:“像是失了元阳。”脸上表情微微带了点遗憾:“恐怕不好救了。” 庞脉脉想起这个人作为城主姬妾时对自己说的,他已经在里头几千上万年了,一天抵二十年的话,进去也一年左右了吧? 这个李义伦,倒像是没那回事。 看来在小镇里之前并不是没人出事的。 她又想起,城主,也就是那块石头的器灵,大概是早就把这个修士完全掌控了。 它是什么时候替换这个男修士的? 当时在栀圃里说话的时候,肯定还不是器灵。 大概是在花园里回去的路上? 那时候它从背后贴着自己来着…… 黑洞又是怎么回事呢?是不是还是石头器灵自己搞的鬼? 按理说又不很像。 她用神识关注了一下在自己紫府里的那块玉石,它依然乖巧地悬浮在那里,好像已经完全听从于她。 一会儿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再用驯灵诀好好炼化它,庞脉脉暗自决定,而且回去还是得问问师父,看看怎么处理最好。 这东西毕竟还是挺危险的。 但不管怎样,终究是个好东西。 这时候,突然有个声音响起:“这不是失了元阳,这是失了生气。” 众人一惊。 然后就在他们不远处,一个浑身邋里邋遢的老头儿,好似乞丐一般的,就这么凭空出现了,好像是撕裂空间一般,又好似他一直都在那儿。 老头儿手里有根破破烂烂的木杖,眼皮子耷拉着,脸上皱纹倒是不多,气色也很好,声如洪钟一般。 众人大惊失色。 不管是端木馥还是庞脉脉,他们都知道无论来者是破空还是瞬移,这都是元婴以上的本事了。而李义伦虽然是散修,却也是见多识广的,显然也认识到了这点。 怎么会引出如此高人来的? 慕叶秋却抢前一步,欢喜万分地叫了一声:“师父。” 老者翻了翻眼睛,扬起手里的木杖,照着慕叶秋的屁股来了一下,骂道:“小兔崽子,知道厉害了?” “什么啊 !”慕叶秋委屈道:“师父,不是您叫我历练的吗?” 老头吹胡子瞪眼:“我叫你不带脑子历练吗?” 庞脉脉听了这话,仿佛也听到了自己家师父骂她,一时讪讪低下头,也觉得不好意思了。 慕叶秋也是讪讪的,摸了摸脑袋,低声说:“师父教训得是。” 老头儿再次瞪他一眼:“你听懂我教训你什么了?就说是了?” 最后他自己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作了什么孽,收了你这么个傻徒弟。”说着他不再搭理自家傻徒弟,而是收了叹息,四顾别的修士们。 这样四目一顾,虽然邋遢褴褛依旧,却威严顿生。 众人都心里一惊,退后几步,低头垂手,不敢直视上位修士。 李义伦本来年龄最大,也是最会讨好卖乖的一个,应该出来说话,但本来就是他的浮生小镇出了问题,他躲着还来不及,哪里还肯开腔? 端木馥又在专心打坐,不能分神。 于是庞脉脉只好微微上前半步,行了个礼,说:“拜见前辈。” 好在慕叶秋给力,对他家师父说:“师父,这是合一宗的庞姑娘,是她救了我。” 老乞丐于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庞脉脉许久,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垂下眼皮看了看那仆卧在地的男修士,说:“这人生气殆尽,但是要活命还是不难的。”说着对慕叶秋说:“给他一滴千灵汁。” 在座众人都不知道什么是“千灵汁”,不过看那慕叶秋简直是万分痛惜地拿出来一个很小的玉瓶,小心翼翼地掰开那个卧地男修士的嘴,往里头滴了一滴——那动作的细致,明显是生怕多滴了一滴半滴的,众人也能猜出来是好东西。 果然,滴下去没多久,那个男修士呼吸声就明显了很多,不再那样细微不可闻。 众人见这老头竟然肯用这么珍贵的药物来救一个素昧平生之人,顿时心里一松:这说明这位前辈是十分正派仁慈的人物。 林盼儿甚至在一边作天真无邪状说:“前辈,他要活了!这千灵汁好神奇啊!前辈真是太仁慈了。” 老头儿没理她,慕叶秋好心解释了一下:“这是我师父独门所炼,要用一千种灵药熬制,功能补元焙阳,效用最是神妙。” 林盼儿因为他有个元婴真人的师父,早已对他刮目相看,闻言莞尔一笑,柔声说:“多谢这位师兄解惑。” 慕叶秋还没说什么,老乞丐已经是重重哼了一声:“合一宗好没规矩,一个区区引气弟子,竟敢叫我弟子为师兄。” 林盼儿被说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却不敢说什么,只是哽咽说:“弟子错了,这位师叔,请您责罚。” 庞脉脉虽然不喜欢林盼儿随时找机会抱大腿的行为,但毕竟都是一个宗门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和声道:“请前辈息怒。” 老乞丐没搭理她们,而是仔细端详那男修士,说:“这是……唔,尽空石……没错,错不了,就是这个灵气波动,想不到这里有这种东西!已经生出了灵觉来了,好东西!” 庞脉脉心中一动,她听师祖偶尔说过:尽空石,是极为珍贵之物,所谓尽空,有空间尽头之意,若上了万年,可以独立产生一个真正的小世界了,演化万物,不在话下……至于弄出个类似于小说里的随身空间,有田有地有灵气,用这尽空石炼制,也是不难的 。 可以说,尽空石就是一个新的世界的核心。 她居然能随便弄到这么个东西……简直和中了上亿的彩票没有什么区别。 而这时,老乞丐回头朝她勾了勾手指头,笑眯眯的,招呼她过去。 庞脉脉心里咯噔一声,沉了下去。 但是对于摁死她宛如摁死一只蚂蚁的元婴修士,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无用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听话。 于是她毫不犹豫走过去,弯弯腰,恭敬说:“前辈有何吩咐?” 老乞丐蹲在地上,和所有的年老乞丐没什么两样,他笑眯眯看着她的样子,甚至有点慈爱。 “小姑娘,”开口时也是笑眯眯的,“那东西在你那儿吧?” 果然…… 庞脉脉尽管觉得自己的心早已沉到底了,却依然还是又沉了沉。 按她说,自然什么宝贝也不如小命重要,人家元婴前辈要,献上去算了,也省得怀璧其罪。 问题是那石头是自己钻她身体里的,她根本没本事把它弄出来,若是老乞丐也弄不出来,直接把她劈了可怎么办? 可那老头眼睁睁看着她呢,她也没别的法子,人家既然都能看出在她这儿,她也没法说不是吧? 于是庞脉脉只好硬着头皮说:“前辈问的是一块小石头吗?” 老头子嘿嘿一笑,说:“没错。”咧开嘴,都能看到黄黑的牙齿,好在还没有口臭。——毕竟是元婴修士,早已不食五谷,又哪里会有口臭体臭?也难为他,怎么能做到把自己弄那么脏不说,还把牙都弄黄,这造型也算是用了心思了! 庞脉脉垂下眼帘,慢吞吞说:“前辈,那石头不知怎么跑我紫府里头去了。” 老乞丐似乎颇为惊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嘿嘿一笑,弄得她毛骨悚然。 老乞丐站起身来,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而后大大咧咧说:“小丫头伸出手来。” 庞脉脉只好把手伸给他。 老乞丐伸出一只又黑又脏的手,搭在她腕脉上,顿时在她细腻白皙的肌肤上留下几个黑爪印。 然后便有一股灵气进入她体内,十分中正温暖,应该是极为强大,深奥莫测的一缕灵力,仿佛大海无法见底一般,然而却并没有造成任何不适,也并不霸道。 尽管如此,庞脉脉发觉自己的灵力对这股外来灵力而言,几乎约等于不存在。 外来的灵力就好似一艘军舰破浪前行,她的筋脉才是水道,她的灵力连水都不算,只能是水蒸气…… 老乞丐的灵力很快到达她丹田和紫府,略一搜,便发现了那块石头,然后那石头便被裹挟而出。 庞脉脉一失神,那石头已经到了老乞丐的手里。 这时候庞脉脉才看清楚它的模样:半透明,白色里头透着淡淡紫色,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朦胧光芒,大小大约有婴儿拳头大小。 它仿佛有生命一般,明灭不定,庞脉脉甚至能感觉出它内在的脉搏 。 也能感觉到它在老乞丐手里的不情愿。 老头儿沉默了片刻,闭上眼,似乎在用灵力查看那石头,半晌才睁开眼睛,颇有些惊异地看着庞脉脉道:“行啊丫头,你竟然已经和尽空石定契了?” 庞脉脉并无欢喜,反而后退了一步。 自己已经驯化了大半这器灵,若是别人想要得到,是不是要先杀了自己? 老头儿大概也明白她在想什么,挥了挥手,说:“行了,也别怕成这样,你运气好,遇到的是我崔商,小辈的机缘,我还不屑抢夺,只是这石头放你那里,真正应了怀璧其罪了,恐怕你活不过几天去……何况这石头虽已有灵气,却还未成熟,不能化界,不如我带到我的济云岛去,在灵心泉里替你温养着……等你金丹圆满再来找我拿。” 庞脉脉一听,这甭管真假,都只能答应啊,不管人家是要硬抢还是要骗还是真的如此好心,自己难道还有表达意见的权力吗?还能说不吗? 能保住一条命再好不过。 于是庞脉脉欣然答应说:“前辈厚爱,弟子感激不尽。” 老乞丐正要回答,那边李义伦装死半天,突然活了,惊喜道:“侠仙崔商!您是崔老前辈!” 他噔噔噔跑过来,跪到在地,连磕了好几个头,说:“前辈,小人的师父曾得您救过性命,感激不尽,让小人有生之年一定要报答恩人……”他似乎十分激动,竟然语无伦次了。 崔商挥挥手,他大概见多了这样的场景,连人家师父是谁怎么被自己救的都没问,只是不耐烦说:“起来起来,别打扰我老人家说话!” 李义伦连忙恭恭敬敬应是,又磕了好几个头,才肯起来。 却叫庞脉脉和林盼儿看得目瞪口呆。 陈青路在那边不远处守护端木馥,一动都没动过,仿佛把自己当成了石头。 崔商又看着庞脉脉,瞪眼说:“小丫头,就算你救了我徒弟,但是占了我这么大便宜,却是不行的,将来你要拿走它时,需要替我做件事才行。” 庞脉脉自然态度很好:“前辈只管吩咐。” 崔商给了她一个白眼:“我现在哪知道?你现在才是一个引气小修士,啥也做不了,等你金丹圆满了,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再想叫你干什么啊!” 庞脉脉忍不住笑了笑,说:“前辈说的是,还望前辈到时候莫要太为难弟子,还是给弟子挑个好做的去做才好。” 崔商摇了摇头,叹气说:“现在的孩子啊,还什么都没说呢,她就先要偷奸耍滑了……唉!老头子这次恐怕要亏本!” 说着又一瞪慕叶秋,“还傻站着干嘛,把这个人弄起来,带走!” 慕叶秋连声应是,连忙上前去把那个男修士扛起来,站到他家师父身边。 崔商手杖凌空一划,竟似撕破了空间,直接带着徒弟走了进去。 余人都怔怔看着这一幕,耳边还回响着崔商絮絮叨叨骂徒弟太笨的声音,那条扭曲的空间缝隙却已经合拢。 这般郊野,依然草木扶疏,月明星稀,风动虫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几个怔怔站着的人影。 过了许久,还是陈青路叹了口气,说:“吾辈修士,当如是。” 第50章 西岳城 庞脉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端木馥这么熟悉起来的。 打从经历过浮生小镇的事情,端木馥和陈青路这个万年二人组就仿佛没事可干一般,非要跟她一起。 有个林盼儿已经够了! 话说一个护送花灵的小任务用得着一人做三人陪吗? 修士们不是与天争命,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吗?不是分分秒秒不能浪费吗? 为什么有的人这么闲? 庞脉脉曾经拿这话刺过那俩货,结果陈青路一本正经说:“我们没浪费,不能浪费时间不代表要分分秒秒都修炼做任务冒险,我们现在在体悟。” 呸,当我不知道合一宗所有偷懒的家伙们都说自己在体悟人生吗? “算了,”庞脉脉说,“我知道我很有人格魅力的,你们这么想粘着我就让你们暂且粘一粘吧。” 陈青路表示很不能接受她的自大。 端木馥则笑眯眯说:“快把小花灵放出来一起吃饭吧,咱们喝茶。” 好吧,庞脉脉承认,也许自己的人格魅力比起花灵的魅力还是略逊一筹的,这两个家伙也许根本不是为了报答自己在小镇里的“养育之恩”跟来的,说不定完全是端木胖子的隐藏宅男属性作祟! 看着端端正正坐在小小椅子上正襟危坐,小口喝花蜜的小花灵龄珏,庞脉脉觉得也怪不了人家。 毕竟连林师兄那样的人物面对小花灵都发掘出深刻的宅属性了…… 林盼儿则是忙于对端木馥献殷勤,这可怜的姑娘实在太想抱大腿往上爬了,不放过任何可能性,然而她的审美又实在不太接受端木馥这个类型,于是庞脉脉经常看到她一边柔声柔气地夸奖着端木馥:“端木师兄……哦,原来如此,若不是师兄说,我还真不懂得呢,多谢你了……”一边控制不住眉头肉跳。仰起脸让人家看到自己光洁柔嫩的小下巴,还要费力垂下眼睫毛遮盖眼底的嫌恶。 庞脉脉都替她累得慌。 端木馥也不知道有没有感觉,对于她的故作亲近,一概笑纳,对于她的攀龙附凤,一概婉拒……有时候甚至还跟她调笑几句。 陈青路则专门负责打击她。——在打击庞脉脉有空闲余暇的时候。 于是四人组常见赶路场景如下: 林盼儿:“端木师兄,你的这艘飞舟真是太好了!” 端木馥:“哪里哪里,不过是最初级的飞舟而已,以后等庞师妹炼器功夫厉害了,你可以请庞师妹帮你炼一艘。” 庞脉脉刚想吐糟说:别谦虚啊端木土豪,再怎么初级的飞舟也不是一般化炁修士能用得起的啊。 真的,各种飞行的灵舟那都是高等级的代步法宝,舒适度不提,飞行速度快,防御力惊人,有的还具有战斗力。要不然诺亚当年为什么选择造舟呢?宇宙飞船为什么是“船”呢?为什么不选择像林盼儿那样的荷叶造型呢? 端木馥这款虽然确实是最低等级的灵舟,但飞行速度也比一般御剑有过之而无不及,就是灵力消耗略大。 听了端木馥祸水东引得很没档次的话,庞脉脉奉送他一枚白眼 。 陈青路则两面开火:“……呵,这灵舟得不少好材料,靠林师妹要攒出来可不容易,何况,等庞师妹成为炼器师……还是找她师兄靠谱一些吧。” 庞脉脉懒得理他,亏他长了一张适合当某点忍辱负重平凡流男主的黄脸,也有个适合的名字,却一点没学到人家的城府,得罪谁不好你一下得罪两个漂亮师妹,将来还要不要混了? 庞脉脉自己起身去接手对灵舟输入灵力去了。 灵舟由四人轮流操作,耗掉灵力之后换下一个人,每天四人灵力全部消耗一次则停下降落休息,即使第一个人灵力已经恢复也不再赶路,因为还需要有人保留战斗力来守夜。 庞脉脉操纵灵舟,可以坚持将近一个时辰。当然不能和化炁期的端木馥和陈青路相比,但是比起林盼儿却是大大超过。 自然不免要引来林盼儿黑下来的脸色的。 这艘灵舟还是又花费了整整三天才到达目的地。 西岳城可以算是一个以修士为主的仙城了。 并且还是颇为有名的一座。 一来因为城池规模不小,这里住着依附龙虎山的各个修真家族,还有他们被分出去的凡人后代。 二来西岳城毗邻西岳山脉,这里民风彪悍,物产丰富,还盛产各种灵兽,所以材料非常丰富,也很有冒险价值。 而龙虎山乃是西岳山脉的主峰,却并未能完全控制绵延几千上万里的庞大山脉。 这里时常有冒险的各路修士来来去去,因而非常热闹。 介绍了一下大概情况,端木馥不无得意地看了庞脉脉一眼:“怎么样?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陪你来了吧?”他指指不远处卧在群山环抱中的锦绣城池,“这里鱼龙混杂,虽然有龙虎山立下的规则约束,但是毕竟对于你一个不曾化炁的修士来说,还是过于危险了。” 庞脉脉有点无奈,说:“端木师兄,我不会随便乱跑冒险的,不会随便听别人的话,也不会随便加入别人的冒险队伍……西岳城的情报我来之前已经搜索了的。”最关键你这么粘着我,回去端木家和我师祖以为咱们两个改变主意两情相悦了怎么办。 但是这话她直觉不能直接对端木馥说。 端木馥扬起鼻子哼了一声,说:“那浮生小镇是怎么回事?” 庞脉脉更加无奈:“师兄你不是也进去了吗?” 端木馥鼻子扬得更高了,哼得更悻悻了,好似一头骄傲的小猪。 “好吧,既然你说你知道西岳城的事情,那咱们就下去吧。”端木小猪高傲地说,“你总应该知道西岳城是不能飞行进入的吧?” 于是他们收起飞舟,降下云头,四人降落在山里。 庞脉脉是难得很有方向感的女性,她早在云中就看清楚了西岳城的方位,当下非常有自信地领头往前走。 穿过树林,越过小溪,爬过山头,越过岩石,对于有灵力护体,辟谷丹充饥,又有远胜轻功的短途飞行技能的修士们来说,野外行军宛如闲庭信步。 然而在她越过又一个山头,预计已经要看到眼前巍峨的西岳仙城的时候,却发现面前依然是原野树林,郁郁葱葱。 ! 庞脉脉很不开心地用了灵目术,打算看破西岳城的迷幻屏障,然而在灵目术视野里,外头依然是树林原野 。 端木无伤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随后欠扁地捂住嘴。 陈青路也咧开嘴笑出声。 庞脉脉愤懑地看着他俩,最后转向林盼儿求助,林盼儿却一脸茫然,她也没来过西岳城啊。 庞脉脉表示自己搜集来的信息居然连入城这块都不详细,果断差评,并且在这一瞬间立下志向,决定日后自己一定要写一本极尽详述的《十大仙城随意游》! 端木馥找到这样的机会来嘲笑庞脉脉同学,果断没有放过,足足嘲笑了十分钟有余……鉴于这里没有手表,庞脉脉也是粗略一估计~ 最后他说:“哈哈,居然以为普通的灵目术就能看穿西岳城的隐蔽阵法。笑死了,你以为这是哪里?你回宗门怎么去的?难道不用令牌?” 庞脉脉忍辱负重不耻下问:“这里也要令牌吗?那第一次来的人怎么办?” “找接引者啊!笨!”陈青路忍不住幸灾乐祸敲边鼓,“当然,如果连接引者都找不到,那也不用进去了。” 庞脉脉很想做一道应用题:西岳城每天有多少人流量?一共有多少接引者?求平均每个接引者每天要接引多少人入城? 这是何等浩大的工程啊!造成了多大的人力资源浪费啊! 还要害得自己被端木小猪和陈边鼓嘲笑。 因为庞脉脉服软了,端木馥和陈青路非常自得地接替了她带队的任务,开开心心并不很费力地找到了接引者:一棵很大的铁杉树。 这棵铁杉树非常巨大,虽然不是庞脉脉见过最大的,但是四人合围也是有了,树根遒劲,粗壮的树干上满是风吹日晒的痕迹,粗糙的老树皮坑坑洼洼。 庞脉脉完全不明白端木馥是怎么找到它的。 “这……”她想问,这树是成了精的吗?但是想想如果人家真是成了精的,当面问也不礼貌,于是就闭上了嘴。 端木馥用手捧起一捧树根处的泥,洒在了那棵树树干上。 然后树上便有四片叶子落下。 铁杉叶子很小,因为是落得非常缓慢,仿佛被一只手托住,送到了他们面前,而且还分别送到了四人面前,所以非常容易发觉。 端木馥接过叶子,对她们说:“输入灵力就行了。” 庞脉脉依言行事,把叶子接过来输入了灵力,然后便觉面前一片绿光,大树上仿佛开了一个洞,耳边响起端木小猪的声音:“进来啊,别愣着。” 于是她踏足进去。 只是这么一瞬间,天地已经转换,哪里还有什么青山绿水,这里是真正的古代城市! 若说和凡俗城市有什么不同,当属街道特别宽阔,主街道堪比长安街,如此便于各种骑兽通过。 这个西岳城里似乎各种兽类特别多,不知道是不是西岳山脉盛产各种灵兽的缘故,这里来来往往的修士,好多人都骑着各类异兽,不似庞脉脉在合欢宗看到的,有灵兽的修士也大都收在灵兽袋中。 就连一处低矮的小瓦房门口,都栓了一只火云驼,正呼哧呼哧的,对着一口简陋的小水井喷火。 第51章 扶桑木客栈 火云驼是庞脉脉在书上看到过的一种西方特有的灵兽,形如普通骆驼,能驭火,力气大,性情温顺,虽然战斗力不高,速度也不快,但是耐力十足。 庞脉脉曾经看到过有本《四方异兽录》,里头将各种灵兽按战斗力和实用程度排级,火云驼是二级的,比那种三米长的巨蜻蜓级别略低,比纯粹卖着玩的玉狐等级要高。 眼前的瓦房看上去非常破旧,井旁边有小竹椅,磨得竹子都旧了,还有一口石磨,屋子角落一棵松树,不远处还有一个竹架子晾着各种衣服。 怎么看也是普通凡人居住。 普通凡人也能饲养得起火云驼吗? 端木馥凑过来小声说:“你可别小看这里的凡人,这些都是龙虎山各系家族的凡子后代在这里居住,他们的亲戚说不定就是哪位高修大能,来这里的外来修士从来不敢随便得罪原住民的凡人。……你看我们进来时的大树,测试灵力就两个目的,一个是不让修炼奇怪法术的邪门歪道混进来,一个是不让凡人进入。所以这里的凡人没有外来的,都是住在这里的。” 庞脉脉联想到以前去某些古城旅游,那些住在古城里的原住民,连去小卖部买瓶可乐都比游客便宜! 看来这里的原住民凡人也是有同类型优越之处的。 街道上的骑兽种类很丰富:有头上长角的长腿鸟,羽毛都是暗红色,庞脉脉认得那是角鹤;有牙口非常好的吃肉的寒鹿;有只能低空飞行的大蛇龙应;有马那么大的大蚂蚱马蜢,一下子可以跳三丈远…… 这些里头有的常见,有的稀有,如果有像龙应那样,成熟后可以排到七级的罕见灵兽出现,整个街道上的修士凡人都会盯着看,很有宾利招摇过市的既视感。 而庞脉脉觉得,虽然外表丑陋令人恶寒,但是一跳一跳前行,而且一下子就能跳那么远的马蜢,也实在是很好玩。 林盼儿则盯着一只极其漂亮的白羽王孔雀,坐在它身上的女修士看上去也是少女模样,但是修为却看不出来,想必是前辈高人了。 林盼儿目送着那只王孔雀走远,终于幽幽叹了口气,颇有“女子当如是”的感慨,说:“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灵兽啊!” “就西岳这边人喜欢这样招摇过市,”陈青路说,“你有了也没用,宗门也好,别的仙市也好,都是不太允许这样大摇大摆骑着自己的灵兽招摇过市的,你有了也只能在荒野赶路时骑一骑,可除非你的灵兽是飞行类的或速度型的,否则还没有御剑或者飞行法宝迅疾。所以弄代步骑兽,还不如去弄一只厉害的,能帮你战斗的灵兽,当然,要是两者兼备就更好了。” 四人商量要不要直接去找龙虎山的李真人。 李真人号万山,他性情比较乐天,对小辈宽宏,爱好广泛,还喜欢热闹,所以龙虎山常年把他派驻西岳城,他自己家族也在西岳城,是本地一个很大的势力。 端木馥提议说:“今天已经很晚了,咱们去不好,不如先找客栈住下,明天再正式登门 。”说着挤了挤眼睛,“这里的客栈很好玩。” 庞脉脉觉得很可能还是端木小猪想要玩,所以才坚持先住客栈。 不过,如果真的好玩的话…… “去扶桑木客栈!”端木馥说。 陈青路表示赞同,又跟二女解释说:“西岳的扶桑木客栈很有趣,在城北快要出城的地方,这棵扶桑木听说从东海移植过来,至今已经三万年,火灵气和木灵气十分充裕。里头所有的客房或是在树干上直接挖洞而成,或者在枝叶间搭建的树屋。十分别致。” 庞脉脉顿时大受吸引,巴不得赶紧去见识一番,林盼儿也是十分期待。 于是他们便直朝西岳城北而去。 西岳城还真是挺大的,虽然不能和帝都一类的地方相比,但是也真是不算小,而刚过了城中心区域,陈青路还指给庞脉脉看了万山真人的府邸,便能直接看到那棵巨大无比的扶桑木…… 它实在太高太大了,不说与山平吧,但是确实超越庞脉脉的经验和想象。 这真的是她见过最大的树了。 树干大约可以相当于一栋塔楼,高度则至少超过五十层楼,若是站在树底下往上看,基本只能看到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树冠树叶,看不到蓝天。 不断有修士们来来去去,如飞鸟们上上下下,倏忽离开,倏忽投林,颇为热闹。 庞脉脉屏住了呼吸:简直如同自己的童年梦想。 巨大参天的古树,上面有大大小小的树屋,枝叶繁茂,古藤缠绕,青翠如羽翼的叶子,沧桑如泥土的树皮……仿佛精灵的居所。 实在是太美了。 只可惜它不在树林里,却在城市的一角。 庞脉脉不自觉地回头,却发觉根本看不到街道房屋,背后是远远近近的山丘原野,绿意茸茸,还有清澈的小溪潺潺流过,宛如童话, 又是幻境,不过这个幻境庞脉脉很欣赏。 果然能创建扶桑木客栈的人还是很有品味的。 端木馥领着他们一起飞上一处不高但很粗的枝桠,那里是客栈的接待处。 一个白胡子老头戴着尖尖的斗笠坐在那里,还垂着一根鱼竿。 端木馥颇为恭敬地说:“余前辈,您好。” 老头儿盯着自己的鱼线,一眼也没看他,只是嘴里说:“好,好~” “我们想要住一宿。” 老头儿也没答话,只是伸出一只手。 端木馥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放到他手中,里头也不知道是什么灵丹。 住这样的地方,想要用金银支付,显然是不可能的。 老头儿还是一眼都没看,只是掂了掂,就扔进了一旁的鱼篓里,嘴里说:“你们四个人?” “正是。” “想住树洞还是树屋?” 端木馥看向庞脉脉,无声询问她的意见 。 庞脉脉犹豫了一下,说:“还是树屋吧。” “丙四十三号树屋。”老头儿扔给端木馥一个铁质小圆牌,“那是两间的,适合你们住。” 端木馥喜滋滋道了谢。 林盼儿看着老头这么认真盯着鱼竿,不由轻声说:“前辈,您怎么在树上钓鱼呢?” 老头儿往后靠着树干,懒洋洋说:“要不然闲着怎么办?这么无聊的工作,总得找点事干……” 庞脉脉也忍不住说:“前辈在钓什么呢?” 老头儿一咧嘴,失笑说:“小姑娘这么漂亮的眼睛,竟然是睁眼瞎。” 庞脉脉脸红了,往后退一步,用灵目术观察,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他的鱼线另一端竟是扎入下方树干,仿佛吸管一般,细细的灵气绵绵不绝被从树干吸入。 竟然有人是这样修炼的! 庞脉脉刚要细细端详那老人,却被陈青路一扯衣袖,截断了她的灵气,灵目术失效了。 陈青路抱拳说:“得罪了,余前辈。” 老头子也没答话,只是摆了摆衣袖。 端木馥把铁牌子突然扔了出去,顿时停在半空旋转变大,最终变成一张餐桌大小的大铁盘,四人凌空跃了上去, 大铁盘缓缓上升。 可以看到,周围还有修士搭乘这样的代步工具。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很是热闹有趣。 路过不少树洞,里头偶尔还有修士探出头来,仿佛松鼠一般,可以看出树洞里头空间还很不小。 也有不少修士脚踩铁盘,衣裾飘飘,降落在某个树屋或树洞跟前。 树屋做得都很原生态,木头搭建,有尖尖的也有圆圆的屋顶,前面一般都有一块比较大的类似阳台的平台,便于起飞和降落。 最终,他们的铁盘也在一个木头搭建的小屋子门口的平台停了下去。 庞脉脉看了看,这里距离树冠还有一定距离,但看下面,也已深不见底了。 小木屋颇大,进去里头有两间卧室,一个中间的厅,再加外面宽阔的阳台。全部加起来面积在□□十平米,但是在这棵树上,连一个小小的鸟巢都不算。 连林盼儿也觉得这里简直有趣极了。 这次她脸上的笑容和陶醉一点都不虚假,庞脉脉看到也不禁微笑起来。 陈青路突然说:“庞师妹,你刚才可有点莽撞了。” 庞脉脉转身,看着他:“是刚才余前辈的事?用灵目术看他不礼貌?他到底是……什么?” 陈青路露出讥讽的笑意:“你觉得,整天趴在书上吸树汁的,是什么?” 庞脉脉想到了一个可能性,突然浑身恶寒,打了个寒战。 端木馥打圆场,“没事,别怕,余前辈是这棵扶桑木上原生的一只灵蝉,都有金丹初期修行了,被扶桑木客栈的主人和这棵树一起带来的,收服之后就还让他住在这里,顺便收收钱……” 林盼儿显然也受不了了,双臂抱住胸前,显然也是在打寒颤或者起鸡皮疙瘩…… 端木馥连忙转移话题说,“余前辈还挺厉害的,他能一眼看出别人的修为和灵根属性,再根据你给的房费多少,给你挑选适合的房间……咱们人多,什么灵根都有,所以这间是比较中庸的,可能感觉不太明显,……庞师妹你修炼看看,你的主灵根是火,这里是火木灵气为主,火灵应该非常活跃 。” 四人在阳台上观赏巨树和远房的美景,看着远方的夕阳艳丽如血,慢慢没入远处的地平线,把天空的云彩,远处的山脉,层叠的绿树都染上了一层艳红,最终慢慢变白,连云朵上最后一缕红也消失时,月亮从另一边悄然挂上天空,近得仿佛挂在这扶桑木的树梢。 天色渐渐暗下来。 这样美丽,这样奇瑰壮丽的美景,这样独特的环境,庞脉脉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忘。 虽然不知道自己体内那一缕小小的灵气,有一天能不能壮大到这日月山岗,天地河流都不能忽略她的地步,或者她最终依然不过是这宇宙中渺小的尘埃,她的感悟也好,她的触动也好,她的感情也好,都会如故尘一般风一吹便消失无踪。 但是曾经经历的这些美好,于她而言,便是记忆中的永恒。 她闭上眼睛,任凭树木间的清风吹拂她的面庞头发,甚至脱下鞋踩在木头上,让风吹过她的裙底,抚摸她光裸的脚。 她感受到了光,风,绿色的充满生命的树木,黄色的赤土,还有隐藏在木心的温暖的火。 每间屋子里都有一个光球照明,庞脉脉和林盼儿是一间屋,她不太想那么早和她就待在一起,天色彻底黑下来,林盼儿画了守护阵法,要在屋里打坐,庞脉脉今天灵力没有耗完,不敢修炼,干脆便把屋子让给她,自己走出去,光脚在阳台上盘膝而坐。 月亮越来越高,扶桑木渐渐寂静,偶尔能听到远处似乎有修士的低声轻谈,却显得这树上的夜越发宁静。 庞脉脉就这样坐着,看着头顶星辰闪烁,感受着纠缠她四肢的风,听着远近的微音,也一点不觉得无聊。 突然,她感觉到身后好似多了什么。 猛然回头,却一无所获。 正要站起身来。 突然被一只手捂住嘴,一只手臂则勒住了她的腰。 手指修长,掌心细润,但是骨节坚硬,温度寒凉。 勒在她腰间的手臂仿佛钢铁一般,让她无法挣扎。 后背贴着的身体同样柔韧如豹,坚硬如钢,充满力量。 强大的外来灵力瓦解了她刚刚提起的灵力,已经启动了防御阵法的仙甲也被制住。 “嘘。”熟悉的声音在夜风里冷冷的,带着一点笑意。 该死的赵千行! 庞脉脉愤愤想,我确定绝对不是我的问题! 他要让她不作声,完全可以传音,或者他性格霸道讨厌,也能用灵力制住她,为什么要又是搂抱,又是捂嘴,又是贴得那么近? 哪个正常的师门长辈会对女弟子做这种事情! 明明就是他一直在借故调戏自己! 第52章 灵力源 看到怀里的人已经冷静下来,不再挣扎,赵千行松开了捂住她嘴的那只手,把灵力的钳制也放开,但是勒住她腰身的那只手臂却没有放开,人也没有退后。 庞脉脉平稳了一下呼吸,调整了一下灵力,发现自己还被那人勒住腰,依然算是在他怀里,不禁有些恼了 。 “赵师叔,”她低声说,“你怎么在这里?” “正好路过。”身后熟悉的年青的男子声音凉凉的,有点慵懒。 “为什么捂我嘴?”庞脉脉带着微微责怪说,一边扭动了一下腰,示意他放开,“放开我。” 赵千行没有放开,用那依然有点懒有点凉的声音说:“怕你这笨蛋吓到,乱叫起来,闹出笑话。” 我才不会这么做。 一向自诩冷静的庞脉脉更加不悦了。 “跟我来。”因为离得近,他的声音仿佛吹拂在耳边的夜风。 然后庞脉脉便毫无反抗余地地,被他搂住腰飞了起来。 他的飞行术不需要借助外物,也轻灵如同飞鸟,无声无息地上升,仿佛天生便有神奇的力量。 好像夜幕笼罩中张开巨大双翼便能无声觅食的枭鸢。 怀里多了她的重量,也不过是如成功觅得猎物,满载而归,丝毫不觉得迟滞。 庞脉脉不敢胡乱挣扎,生怕惹恼了这位,把她扔下去。 她的低级飞行术虽然勉强可以应付,却不免狼狈。 赵千行租下的房间比他们的还要高不少,向上飞行了一会儿才到达,是一处在主干上的,十分宽敞的树洞。 树洞的灵气实际上要比树屋的更浓郁些,这个树洞一进去便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火灵气,赵千行挥手把洞口防护阵法恢复,举动倒是十分优雅悦目。 庞脉脉被他扔到了树洞中央。 好像她真的是他掠夺回来的猎物一般。 这个人……真是欺人太甚。 庞脉脉愤懑。 自己举动暧昧,等人家心跳加快,就来一堆剜心刺骨的刻薄话。 不招惹他,他却不时反过来招惹一番。 实在是太过分了。 赵千行站在洞口,挡住了外头的星光,他长长的影子拉在树洞木质的粗糙地面上,覆盖住跌坐在地的她。 这种画面,要是有旁观者一定会误会的。 看不清脸,便只觉他身材真好啊,那样完美的肩膀和腰的比例,长长的腿,高高束起来的黑发随着他一步步走近时颤动的影子有种动人心魄的美。 他轻笑一声,就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走到她身边时停住,仰面看着他的庞脉脉觉得自己心脏也要停住了。 他慢慢蹲下身来,直到与她平视。 庞脉脉几乎觉得他下一句就要从那两片薄唇间吐出“有没有想我”之类的话,或者会伸出那双修长的手抓住她。 她是一直拼命提醒自己这完全是荷尔蒙导致的幻觉,不能被他抓到把柄来笑话她,才能竭力维持自己心跳呼吸在正常水平。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他的目光凝注在她脸上,就这样停留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 空气里的火灵浓郁得开始让人无法忍受。 庞脉脉拼命挣脱了周围无形的网,破出一句:“赵师叔……” 这一声如破除迷障的咒语,他终于垂下了眼帘,慢慢站起身来,修长的身形挺立,又恢复那样傲然的姿态,启唇说:“能全手全脚到这里,看来还算没白教你……不过看你的样子,长进也不大。”声音又是那样冷淡傲慢。 庞脉脉没吭声,对于赵千行而言,同她说这样的话已经不算是打击了。 赵千行又抬起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最后突然开口说:“找不到灵力源?” 庞脉脉一惊,抬头与他对视。 赵千行不屑地微微扭过脸,“有什么好吃惊的?你的灵力充盈,神完气足,显然全身筋脉都通了,天地循环体悟你早早就有了,无非就是找不到灵力源的问题了。” 庞脉脉心脏砰砰跳,站起身来。 她的身高比他矮半个头,两人相对而立,影子投在墙壁上,被拉长了,更显得她纤细动人,腰肢一握,影子里的少女身姿优雅。 “师叔,你有办法吗?”她有点急切地说。 虽然赵千行的修为还不如卢真师父,但是庞脉脉总是隐隐觉得他有旁人没有的能耐。 赵千行嘲讽她:“这会儿就急了,撒娇套近乎什么都行,我又不是卢真真正的师弟,你叫什么师叔?你这趋利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庞脉脉脸一红,按照规矩,同门之间,按辈分都叫师叔师兄,但是前面都会加上姓或称号,比如她叫赵师叔,就是合规矩的称呼,但是只有真正卢真的师弟,启虚道君的真传弟子,她才能直接不加姓叫师叔,或者加上数字排行,又比如她叫端木馥也叫端木师兄,但是游皓才是她真正的师兄,这是亲疏有别的。 她是一着急,就直接叫师叔了,也许潜意识里真的有拉近关系的意思也不一定。 不过,她怎么也没撒娇吧?一共就说了那几个字而已。 赵千行看她不作声,又低声说:“伸出手来。” 庞脉脉乖乖伸手。 他扣住她腕脉。 一股灵力缓缓渗入她筋脉之中,虽然不可抑制地感觉到属于剑修的冰冷锋利和无情,但是来势却是十分细缓的。 庞脉脉放松下来,任凭他的灵力在她全身逡巡。 通过筋脉,到达每一处,每一个细胞。 其中不乏尴尬之处,他也细细搜过,一丝一毫也没有放过。 有些地方实在太叫人受不住,但是庞脉脉吐纳调息,敛束心神之后还是强行控制住了身体的异样和微微颤抖。 赵千行却几乎不受影响,灵力依然稳定细致地探索着,不放过她身体内外每一处。 如果没开始,庞脉脉真想叫停,难怪连卢真都不好替她这般搜寻,这也太……赵千行倒好,什么都没说明就直接开始,害得她骑虎难下。 不对,师父不是说,灵力源外人是无法察觉的吗? 不是说哪怕是元婴修士,也无法发现旁人的灵力源在身体哪个部位…… 赵千行他……是不是骗自己……占便宜来了? 她心中思绪纷呈,一时灵力便乱了,恰好赵千行的灵力正缓缓搜寻在她嘴唇口腔,一时间她的脸都涨红了起来 。 “收起杂念!”赵千行在她耳边无情地低叱了一声。 她也知道再这样真要走火入魔了,急忙勉力收敛思绪,收束灵力。 身子的轻颤慢慢平复。 “定力真差。”时间其实并不长,不过一二盏茶时间,赵千行便完成了,他慢慢把灵力细细撤出,一边在她耳边冷冷说。 庞脉脉顾不上恼火,在他撤出灵力之后,她浑身发软,几乎要瘫坐在地上,被赵千行握住了双手手腕,才能站住。 而他还双目微微带着嘲弄地低头睨着她。 甚至他已经开口讥讽说:“不过是灵力汇融而已,你知道那些擅长采补的男修士有多少远胜于此的手段吗?你这样……”但是看到庞脉脉有些黯然的脸色,他突然住口不言了,只是看着她。 庞脉脉低下头,没有理会他的话,也没理会他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她从他掌心抽出了自己的手腕,身子已经站直了。 赵千行也不再说话,两人僵持在那里。 过了好一会儿难堪的沉默。 “在丹田。”赵千行才淡淡说,“你是罕见的隐源,灵力源和丹田一体的。” 庞脉脉猛然抬头。 真的找出来了? “你可以认为你没有灵力源,每次从丹田开始小周天循环即可。”他说,“这样对灵力循环也是十分便捷的。” 认为自己没有灵力源? 庞脉脉想到自己曾经的猜测。 一时间心里有些乱。 “我是不是……真的没有灵力源……?”庞脉脉声音有些发涩,睫毛垂下,长长地遮盖住自己眼睛,“因为我是外来的?我会不会以后修炼受到影响?……” 如果真的是那样…… 她想起赵千行知道她的秘密。 她想起他当初说过的“这个世界的秘密,你一个外来者不需要知道”…… “灵力源到底为什么会存在……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声音微微颤抖。 “不用杞人忧天。”他冷淡的声音在黑暗里和星光下竟有些低沉悦耳,“你的灵力源在丹田本来就是好事,比别人都好……你该欣慰才是。” “至于说到这个世界……”他侧过身,看着树洞外面,巨大的月亮又圆又亮,月光如织,徐徐洒在远近的山林和静卧的城池,扶桑木的巨大繁茂树枝有一些挡住了月亮,看上去仿佛直接伸进了月亮里,夜风吹过枝叶露草,吹过天上那些被月亮衬得黯然失色,却一直延伸到宇宙永远不可知的尽头的星辰们,不知道最后吹去了哪里。 “……之于它,你不过蚍蜉蝼蚁之属,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第53章 万山真人府 庞脉脉本想在这扶桑木上突破至化炁。 然而她想,恐怕花灵的发情期是有时间的,就跟以前她家狗狗一样,万一因为自己闭关耽误了她的发情期,完不成任务总是不好 。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自己完全可以完成任务之后再择地突破。 所以,第二天他们还是如约照常去了万山真人府。 一路上,庞脉脉不免有些低落,心里总是沉甸甸的。 赵千行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昨夜他又监督她练习循环了一次小周天,查看了她体内灵力的状况,告诉她没有问题了,只要找个清静地方闭关三天,基本就直入化炁期。 至于他为什么在这里,又到底在忙什么,他什么也没有说。 庞脉脉扪心自问,其实心里并不是不感激他总是帮助自己,包括他对她说的那些刻薄话,虽然实在是难听得很,且至少有一部分是出于他对她并不喜欢却不时受到她吸引后恼羞成怒故意说得难听些来泄愤或撇清的,然而那些难听话的出发点也没有不为她好,到底是警醒和监督她的。 她早已发觉,二人之间确确实实荷尔蒙吸引超常,彼此不知道是基因层面上还是某种审美地图上相当契合,她也知道,赵千行于人格意义上并不真的喜欢自己,甚至有一部分是否定和排斥的,而因为这一点,她也就不用考虑自己对对方要不要动心的问题了。 她又没有自虐倾向,非要去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只是喜欢自己身体,而且还因此觉得他自身受到了侮辱的男人。 要能躲着他是最好的。 见面实在是折磨。 就像昨晚,剩下的时光里,他们孤男寡女,在这样的初夏夜里,这样梦幻的地点,什么情愫发酵不起来呢? 就像磁铁的两极,遇到了怎么都想要吸引到一起。 有那样软弱的一瞬间她简直希望自己是言情小说女主角,只要柔软了下来就可以攀附,只要抓住了赵师叔就能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从此有人可以让她停泊,从此不怕风雨,安全幸福。 然而她知道她不是。 且不说这样危险的世界里,真的有人可以让别人依靠吗?也不说赵千行肯不肯做她的港湾。即便一切如意童话再现,她也未必愿意做一个依附男人的女人。 这个世界虽然危险,但也神奇,她也渴望用她的双足踏遍,用她的心征服。 无上大道,翻云覆雨的无边力量,对她终究也充满吸引力。 面对他,她总需要控制自己,而昨晚她也第一次清晰感觉到赵千行同样在压抑他自己。 只不过可能男性征服欲更强也更容易被*左右,所以他行事时而出格一些。 因此她面对的压力就更大了。 这真的很不公平,赵千行不过是因为他比她强大罢了,想出现便可以出现在她面前,想厌弃便可以厌弃她,而她偏又总是躲不过他。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甚至因为力量的差异,她想要骂他几句打他一巴掌什么的,也不可能做到。 貌似只能忍呢。 一路上庞脉脉都没有露出什么笑容,连陈青路展开攻击模式都没有让她进入还击模式 。 端木小猪因此都觉得不开心了。 不过到了万山真人府时,她还是打起来了精神。 因是她接了任务,所以庞脉脉并没有同意让端木馥出面替她处理,而是选择自己投上名帖。 修真界的名帖很有意思。 名帖大都和持有者的灵根及专长相关,比如有的木灵根修士,就会用某种植物当做名帖,而上品水灵根者,他们的名帖大都是凝冰而成,至于火灵根者,有的用的是操火之术,会让收到者面前的炉火或者别的火突然出现字迹,人形或发出声音。 有一次庞脉脉在随师父卢真学习的时候,在卢真的小院里,有一棵梧桐树上的青藤突然蜿蜒而至,好像蛇一样延伸爬到他们面前,开出一朵浅绿色碗口大的花,异香扑鼻,然后花中升起一个清瘦男子的面庞肖像,还开口说:“多时不见,故友安好否?” 那是卢真的老友,一个木系的金丹修士来访,也是庞脉脉第一次看到这里修真界的名帖。 名帖是在正式拜会或某些正式场合使用的,实际使用频率并不高。大都是大宗门的内门弟子或者散修中特别风雅之辈,才会去弄这个。 而且一般至少也要到化炁中期以后,才会有实力去设计和凝聚自己的名帖。 作为一个引气期还没完全过去的小修士,庞脉脉自然是没有的,但她可以弄个临时的。 以她现在的实力,也还谈不上真正的操火之术。她觉得,自己反正是来完成任务的,只是因为贸然传音对前辈不算恭敬,才要按礼节投名帖而已,人家是金丹修士,肯定也没指望从一个后辈弟子这里看到什么特别厉害的法术,特别别致的设计,所以她干脆从储物袋里拿出不值钱的银子,用神识操控锻火术锤炼成薄薄如纸的银箔——银子是凡铁,不用三味真火也可以锻造,很简单。 银箔最后锤炼成对折的圣诞贺卡大小,厚度也宛如白卡纸,周围都是精美的藤蔓花纹,这些很容易,因为对于现在的庞脉脉而言,银子实在很软,用神识来弄出这些装饰花纹很不费事。 上头用客气谦卑的词汇写明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即可。 字是火焰所刻,本来庞脉脉想留下细细流动的火焰更具效果,但是一想自己的火焰又不是天火又不是异火,连三味真火都不是,还是别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老老实实把字刻好,能让别人看清了就行。 说不定修真界没什么人这样正常写字对方反而有好感呢。 然后直接叩门,将银贴交给开门的侍者,在门口等着便是。 等了大约将近半个时辰,门开了,来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化炁期的中年男子,自报家门是万山真人的四弟子,然后领着他们进去,前往万山真人所居住的云中阁。 万山真人府自然是要有灵脉的。西岳城本身就建在一个大灵脉上,在西岳山脉最好的灵脉除了龙虎山就是这里了。 万山真人府的灵脉也是西岳城首屈一指,其中有一座隆起的小山,万人真人自己起居之所就在其上建了个云中阁。自然也是府中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 到了小山脚下,这个万山真人的四弟子停下脚步,放出一朵白云,邀请四人上去。 因为都是友帮,他们又是完全没敌意而来,自然不用别什么苗头,非要用自己的法器飞剑登山,所以四人很客气地就上去了。 云朵很软,踩上去像羽绒被,正符合庞脉脉童年时对云的幻想,因此她很喜欢这个飞行法器,就是飞得太慢了,足足五分钟才登上这个最多五十米的小山,还不如电梯呢 。 当然,观观景也是好的。 至少飞得还是很稳的。 云中阁建得就是寻常富贵人家模样,唯一很特别的是二楼有个巨大的平台,这露台已经快有其余建筑主体部分大了,大概万山真人喜欢在露天修炼感悟吧。 此刻他正在露台中央,一个蒲团上盘膝而坐,周围还散落着十几个蒲团,都是又大又软的样子,然后还有零零落落的小几。 庞脉脉一下就喜欢这里了,虽然色彩上偏男性化了些,但是舒适度和随意性合她胃口。 万山真人是圆脸,脸有点大,同样看不出年龄来,貌似很和蔼,挥手令他们四人坐下。 他对庞脉脉说:“你做的银贴子挺好看的,将来修为高了做出法器肯定好看,卢真人后继有人。” 然后又对端木馥询问端木真君的近况,客气了几句。 最后还是对庞脉脉说:“林小子居然肯把他的命根子交给你带来?他最近好吗?” 庞脉脉有点谨慎地欠欠身,说:“林师兄甚好。” 万山真人便令弟子:“将墨骨带来。” 过了一会儿,那个弟子便捧着一个托盘上来了。 托盘里是一个透明的大匣子,匣子里是一栋修建得美轮美奂的小宫殿,但是准确说只有半栋,因为在横截面被切断了,然后用透明的水晶封住,很像观察蚂蚁建造蚁穴的那种小盒子。 整个匣子不小,宫殿建造得美轮美奂,所有的器皿都小得出奇,用材精美,材质珍贵。 然后万山真人便打开匣子,唤:“墨骨,出来迎客吧。”声音比刚才更温柔十倍。 庞脉脉这才发现这水晶匣子原来还有小小的阶梯,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及地锦缎长袍的小小身影从宫殿里走出来,踏上了透明的水晶阶梯。 庞脉脉定睛一看,只见是一个比龄珏略大一点点的男子,果然是云肌玉骨,偏又眉目如画,身上的穿着极为华丽,黑色的长袍流淌着华丽的丝光,据她看,是珍贵已极,能养神护体辟兵刃的黑金蛛丝,头上戴着玄金珍珠冠,这么一点点大,做功极为细腻。 庞脉脉本来觉得龄珏已经够受宠爱了,现在看着这个墨骨的宫殿和打扮,才知道万山真人的某些属性已经超越了林师兄…… 看着小小的美男子慢慢走上了台阶,站在大家面前,庞脉脉意识到女主角该出场了,连忙从灵兽袋里把龄珏放出来。 龄珏今天穿的是白色长裙子,裙摆很大,和对方的黑色长袍还颇配。 小小美男子墨骨看到龄珏就走过来了,朝她鞠躬行了个礼,龄珏也回了一个礼,两人互相看着,说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话,然后就手拉手了。 庞脉脉看到这里觉得自己看到了真实中国古代版拇指姑娘的结局场景。 所有人都看得津津有味。 等看到墨骨拉着龄珏的手走进了他的宫殿,万山真人已经激动了,连忙示意大家跟他一起绕到水晶匣子背面,从透明横截面里头看宫殿内部场景。 端木馥小声对庞脉脉说:“听说万山真人的花灵是一只黑牡丹花灵,牡丹和蔷薇能杂交吗?” 第54章 蔷薇泪 大家聚精会神看着水晶匣中小小宫殿里头的情况。 庞脉脉发现,不止一个人屏住了呼吸。 真是够了,这帮可耻的偷窥狂! 虽然她自己也实在是被这俩萌化了。 不知道两朵花是怎么□□的?传粉吗? 到底能不能杂交出来呢? 如果杂交出来,是生出一堆种子呢?还是会有一个小植株? 会不会是直接生几个花灵宝宝出来? 林师兄和万山真人又到底是怎么商量宝宝分配的呢?给一只给万山真人? 她其实也好想要一只花灵宝宝啊!大概会很漂亮很可爱吧……可她和林师兄并无交情,而且,她也买不起。 就算买得起,林师兄也不肯卖吧? 算了,还是别想了,等实力强大点再说…… 于是庞脉脉也加入了聚精会神屏息偷看小花灵约会的大军中 。 看看端木小猪和陈边鼓那个样子!你们非要陪我来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还有林盼儿,你怎么不抓紧时机讨好金丹真人了!不过瞧那认真看的小样子倒是比平时可爱多了。 她有点担忧地看看万山真人。 花灵看到那么多人偷看,它们还肯进行繁殖大计吗?会不会不好意思? 仿佛自动接收到了她的担忧,万山真人说:“此乃单光水晶,只能这面看到那面,那面看不到我们这面……” 庞脉脉无语:人家墨骨难道没出来过?出来不就看到了吗?这算是自欺欺人吗? 万山真人却仿佛练就他心通,知道她在想什么,说:“它出来也看不到,老夫在单光水晶上做了个灵力屏障,花灵的眼睛看不透的……” 难道花灵和昆虫似的,眼睛结构和人类不同? 也是,人家毕竟是植物……生理结构不同理所当然。 庞脉脉无声替两个被偷窥的小花灵默哀。 精雕细琢,重檐画栋,墙壁布满精美纹饰的小小宫殿里头,有三层,一层有一个很大的大殿(当然是相对花灵而言),二层是墨骨的卧室,同样超豪华,打火机大小的床是抹香鲸骨雕刻而成,上头雕刻了层层叠叠许多牡丹花,漂亮得很,前头还有一个大露台——看来万山真人是露台控。三层则是他的书房和修炼室,里面有很多东西,笔墨纸砚都是小得可爱。 万山真人给他家花灵弄出这么多精美的小东西来,也是不容易。 墨骨牵着龄珏,来到大厅,两人坐下,墨骨给她倒花露喝,看着他那忙碌着拿水晶杯倒水的样子,真是可爱透了,而作为主人的万山真人,已经被萌得麻痹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盼儿捂住嘴,大概是怕被萌得尖叫。 两人喝着花露,聊着天,可惜除了万山真人可能和他的花灵有心灵沟通,没人知道他们聊什么,而他们一帮小辈,又不好叫前辈真人给他们当翻译。 然后墨骨又领龄珏去三楼书房,那里甚至有棋! 庞脉脉简直崇拜上万山真人:那么小的棋盘,棋子小到肉眼快要看不见,万山真人到底怎么给他做的?又是怎么想到给他弄棋的? 万山真人微微露出得意说:“这是为了迎接小蔷薇过来,老夫专门给他做的,棋子是用的黑芝麻和白芝麻……”万山真人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多岁,虽然实际肯定几百岁了,但是听着声音也是正当壮年,一口一个老夫,莫名很喜感。 而黑芝麻和白芝麻……庞脉脉默默想,果然是得在水晶匣子里下棋,要不风一吹不说,看的人呼吸大点,还不给吹走了? 太轻了,最好每粒里头弄点水银之类的…… 她胡思乱想着。 两个小花灵不紧不慢地下着棋,一边用人类听不懂的语言聊天交谈,外面的人都替他们急。 “怎么还下棋呢?墨骨真傻,旁边不是琴吗?这时候应该弹琴啊!”端木小猪恨铁不成钢地说。 庞脉脉给他个白眼:这是不是该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 好不容易等他们下完棋,墨骨真的去拿琴给龄珏弹琴了,那张七弦琴只有四厘米长左右,居然也叮叮咚咚弹得挺好听的,真是不佩服万山真人都不行。 弹完琴,小蔷薇的脸已经是红扑扑的了,墨骨走过去,轻轻拉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合住,特别温柔地对她说了什么。 大家都精神起来,聚精会神地看着。 历史性的一刻即将到来。 小蔷薇红着脸,眼神温柔羞涩,低下头,黑牡丹墨骨把她轻轻拉起来,又柔声说了几句什么,但是…… 龄珏突然推了他一把,说了一句话,蹬蹬蹬跑下了楼,跑出小宫殿,奔上了水晶台阶,还捂着脸。 大家都呆住了,不约而同看着唯一有可能知情的万山真人。 万山真人脸色很难看。 庞脉脉则赶紧履行临时监护人的职责,去把龄珏接到自己掌心来。 龄珏在水晶阶梯顶端站住,看着庞脉脉伸出的掌心,呆呆站了一会儿,垂着肩膀站到了她的手上。 庞脉脉看她很伤心的模样,恨不得拿手指摸摸她的头顶,但是又怕自己手指太重,反而让她不舒服了,所以就把她轻轻收进了灵兽袋里。 万山真人看着他家呆立在书房里的花灵墨骨,显然是心疼他求偶不成受到了打击,憋了半天,不知道是不是在跟墨骨心灵沟通,才对庞脉脉说:“墨骨说小蔷薇不愿意生孩子。”然后看着她,意思是让庞脉脉劝劝龄珏。 庞脉脉想起来之前林师兄有提到“如果龄珏不愿意就算了”。 她决定不能草率从事。 于是斟酌着对万山真人说:“前辈,蔷薇花灵是林师兄的,晚辈无法与她直接交流,但是可以尝试安抚她,不如让晚辈回去,看看她究竟如何了?” 万山真人点头说:“可能是生性羞涩胆怯,既然如此,你们也先不必走了,就在老夫这里安置吧。”说着就让弟子给他们安排客房。 他们也只好听从,向有点沮丧,急于去安慰自家花灵的万山真人道别,跟着他的弟子去客房。 他们四人被安排到了一处小院落,客房看上去很舒适,灵气充裕度也只比万山真人的居所略逊一筹而已。 但是大家还是有点不愉快,林盼儿看着那弟子走了,轻声说:“不会是龄珏不答应,就不让咱们走了吧?” “不会的,”端木馥不当回事,“万山真人还不敢得罪我家老祖,龙虎山也不能为了个小花灵跟咱们合一宗交恶吧?” 合一宗虽然不是七大宗的前三强,但是也是泱泱大宗,与龙虎山正在伯仲之间。 和崇真派那种有合道期高人坐镇的第一大宗不能比,合一宗的掌门是元婴圆满而已,但是龙虎山同样没有合道期的高人,掌门同样是元婴圆满。 于是大家心中略定。 庞脉脉进了屋子,把龄珏放了出来,看到她低着头,脸上仍然残留泪痕,不由自主把声音调到最温柔:“龄珏,你怎么了?别难过……放心,你如果不愿意,没有人会逼你的……” 龄珏抬起头,还是怔怔的,小小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水润润的,看得人心里发软 。 庞脉脉给她最喜欢的露水冲泡的石乳和蜂蜜,她也不喝。 给她拿了个小小的花瓣椅子,倒是坐下了。 虽然花灵说话人类听不懂,但是人类的话花灵却是能听懂的,庞脉脉就柔声问她:“是不是不喜欢那朵黑牡丹?” 龄珏红着小脸,摇了摇头。 “那,是不是觉得他太急躁了?” 龄珏还是摇了摇头。 “周围人太多,你害羞了对不对?” 庞脉脉还在替她想理由。 龄珏却突然着急,落下眼泪来。 小花灵的眼泪如细小的宝石,能折射阳光,落在地上变成一种柔软的固体,像软的钻石,还带着花儿的芬芳。 庞脉脉看着那些比芝麻还要细小的泪滴化物,有心用小玉匣子来装,花灵泪也是一种很珍贵的炼器炼丹材料啊! 但是看到龄珏那么伤心,自己还做这种事情未免太不厚道,庞脉脉决定先无视,等安慰完了龄珏,落在花瓣上桌子上那些还能留下的话再装…… “不要哭了,龄珏,”庞脉脉很喜欢小花灵,在浮生小镇的时候每次向她借灵力都很任劳任怨地借给自己,人家不但小样子萌,内心和性格也是很美哒。所以,宁可不要花灵泪了,也要劝劝她。“龄珏,你不是不喜欢墨骨,只是不想要孩子对吗?” 龄珏抬起头看着她,点点头又摇摇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点头又摇头,这是怎么回事啊? 庞脉脉皱起眉头,但又突然灵机一动。 龄珏虽然是花,但已经为灵,思想和感情自然是更为靠近万物之灵的人类,把自己替代进去,应该就好理解她到底在顾忌和忧愁什么了。 如果是自己,是别人的宠物……遇到了非常俊美优秀的异性同类,主人让自己和他谈恋爱生猴子……自己为什么会伤心流泪? “龄珏,”庞脉脉严肃起来,“难道,你喜欢的是林师兄吗?” 小蔷薇被吓呆了,都往后一退,然后连忙摇头。 ……这个也不是…… 庞脉脉低下头来,细细思量。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柔声静气说:“你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将来要被别人处置吗?” 如果是自己,作为一个受到百般宠爱的宠物,还会有什么不足呢?无非是自尊和自由……林师兄那么喜爱她,龄珏过得很幸福,但是她还是会担心自己的宝宝吧?生下来的宝宝也许很快就要和她分离,将来不知道要到什么人手里……也许母子一别就是永生永世……连自己都想着攒钱跟林师兄买一只龄珏的宝宝呢……林师兄是很喜欢龄珏,但是不代表他不会拿她的宝宝去交换,去送人…… 龄珏的眼泪如一串断掉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掉落在花瓣上,她不会哭出声音,也不会捂住脸,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太大变化,然而她的眼泪又急又凶。 花灵的眼泪之所以珍贵,是因为那是它们的精华,庞脉脉从没见过龄珏哭,但是这一次,就似乎把那小小身体里的水分全都哭了出来,让庞脉脉忍不住担心,她不会把自己一直哭到干涸枯萎吧…… 第55章 化炁 庞脉脉柔声劝慰了小蔷薇很久,大都是说林师兄那么喜欢你,不会做任何让你不开心的事情,你不要难过了。 可是后来她想,恐怕和墨骨配的代价就是其中一只宝宝,怎么都是免不了母子离散的,而且如果龄珏和墨骨产生了感情,春风一度就要天南海北,怎么都是伤心的,自己根本没法为她解决什么,还不如不要劝她呢。 让她别生宝宝算了 。 因此,庞脉脉放弃了劝说。 万山真人却着急了,天天让弟子过来催问,据来的弟子说,墨骨得了相思病了,一蹶不振,连进食都不肯,所以万山真人才这么郁闷。 这真是……劝了一边保不了另一边,左右为难哪! 庞脉脉心一横,万山真人估计这几天是不肯放他们离开的,自己干脆闭关冲击化炁期吧,正好他们也没法来找自己了。 跟端木馥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端木馥叹了口气,说:“好吧,你是躲上了,我们就尴尬了。” “你们正好推到我身上啊。”庞脉脉不以为然。“就说我闭关了你们不能做主,不就行了吗? “那最终也是要解决的啊。”端木馥作为男性,还是很同情求偶不成得了相思病的墨骨的。 “过几天我出关了让他俩再见一面吧,”庞脉脉是经过考虑的,“还得让他们自己解决,这几天正好彼此静静。” 两个要操心小花灵感情问题的“大人”对视无奈地叹了口气。 化炁是一件大事,端木馥非常郑重,把身边所有能找到的等级比较高的防护阵盘都放出来了,并且自告奋勇和陈青路一起替她轮流护法。 庞脉脉非常感激,说:“端木师兄,谢谢你了,等我化炁了练成三味真火,你要炼制什么小东西我都免费替你炼。” 一起准备停当,庞脉脉在自己的房间,阵盘中盘膝坐下,五心朝天,慢慢进入内视之境。 好几天不曾消耗尽灵力,所以,她也好几天没有修炼了,连吸收四时阴阳之气,都停了好久。此刻她照着之前和赵千行一起时候运转灵力的方式,把丹田当做源泉,灵气开始慢慢旋转凝聚。 她放松身体,物我两忘,对灵气不再加以控制。 而因为她已经体悟过了天地循环的法则,所以这时候,灵气开始自动循环。 一开始,非常缓慢,宛如涓涓细流,迟疑地,一点点地,朝临近筋脉蔓延。 这不同于引气期。 引气期的主要工程是运转灵力在丹田气海里积蓄旋转,然后运用它们一点点去打通身体各条筋脉。 至于说先打通哪条,再打通哪条,通过哪条筋脉去往离丹田较远的筋脉,就看各人的功法了。 而积蓄什么性质的灵力,则看各人的灵根。 运用法术和对敌的时候,则将丹田的灵气专门输送过去。 进入化炁期的时候,全身筋脉已经打通,找到了灵力源,体悟了循环法则,灵力便从灵力源开始,根据自己的法则体悟,自发进行全身循环,最终归于丹田。如此一来,灵力的聚集速度自然快了很多,等于身体里的灵力会一直在循环流动增多,自然修炼速度也快了。 而对敌时,因为灵力一直在流动,所以调动速度也快了很多,自然也更加强大,而灵力充沛,也更能够持久战。 所以,化炁期修士要比引气期强大很多。 而整个化炁期的目的,则是化气为液,灵力越来越浓郁,最后变成液态,不断吸入的灵气被身体不断淬炼成灵液,等到灵液满骨,就可以开始凝聚金丹了。也因此,化炁初期修士和化炁后期修士之间的差距,甚至比化炁初期修士与引气期修士之间的差异还要大得多 。 这是后话了,现在庞脉脉要做的是开始第一次灵气自主循环。 从理论上说,灵力源始于丹田,归于丹田,路径上并没有占什么便宜,但是赵千行说她是占便宜的,就算是吧……至少,要害之处少了一个。 她的养炁诀中正柔和,灵力无属性也无什么攻击力,擅长滋养筋脉丹田,不擅长斗法,而且她的天地循环体悟来得很早很强烈,这时候就看出优势来了。 这次化炁真是水到渠成。 ……灵力自然地在筋脉中流淌,流过每一处,从无遗漏,而在经历了每一处筋脉的沟渠之后,终于归至丹田的大海。 庞脉脉突然想明白了一点。 水之性,弃高而取低,灵气虽未能成液,其理相类。 这里的人有灵力源,灵力能自然地从灵力源流到丹田,其中必然在什么地方有高低之别,也就是说,这里的人身上的灵力,恐怕都是有某种意义上的倾斜的。丹田为下,灵力源为上。 而自己的灵气始于丹田,归于丹田,这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平衡循环。 这一点,也许以后会有很大的不同。 想通了,心境平和,灵力循环更畅。 一次又一次,她的灵力越聚越多,流速越来越快…… 终于到三天之后,她在吸收了一次日出时的老阴之气之后,停止了自己内视修炼状态下灵力的高速循环,这时候,灵力依然是缓缓地,在她体内流动的。 她的身体上也出现了不少污垢。 这是实现第一次全身灵力循环之后的必然现象,虽然引气期也吸收了不少灵气,这些灵气却是大都用来扩充丹田,冲击筋脉了,更本没有多余的来淬炼身体。 但现在灵力是充满浑身筋脉的,也就波及到筋脉周围的*,这些部分的杂质就会被排出来。 以后随着修炼日益深入,还会排出不少身体里的污垢。 打从开始修炼起,她已经很少进食,大都是服用辟谷丹,这确实是可以避免更多的污物存积体内。但她的胃部还是存在的,身体本身还是需要营养的,就如她的子宫还是存在的,赤龙也没有斩掉。 而现在进入化炁期,*开始受到灵力滋养,这些身体内脏都会慢慢产生改变,在进入金丹期之前,淬体这一步必须全部完结。否则,练就金丹时炼液为丹,普通的凡体是受不住的。 对于庞脉脉而言,她虽然化炁异常简单轻松,但她还面临着另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 那就是《元融真经》。 刚才已经说过,养炁诀利于化炁,是以牺牲她的战斗力为代价的,而且练就的灵力是无属性的。 但庞脉脉是上品上级火灵根,她不可能一直将就用这种温和的无属性灵气。 元融真经才是她的本命功法,而之所以引气期不能修炼,是因为这种火属性功法太过霸道,她虽然火灵根极为优秀,但是却不是天生火体,而且又是女子,女子属阴,阴体炼火法,本来就不是很占便宜。 元融真经根本不包括引气期的部分,引气期也修炼不了。 现在她必须开始修炼元融真经,把自己的养炁诀修炼出来的灵气,一点点替换成元融真经的火属性灵气 。 这个过程,无疑相当困难。 庞脉脉一旦成功化炁,她识海中的元融真经就立即自动朝她开放了。 这部功法,要比养炁诀复杂得多。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就是一部控火术大全。 上面有主功法,有很多控火秘术和心得,以及一些天地异火的记录,还有大量的炼器心得秘诀和炼器配方。 看得人头晕眼花,也令人兴奋。 她花费了一整天,才把化炁期部分展现出来的看完。 然后便忍不住尝试把自己的无属性灵力转为火属性灵力。 真是异乎寻常的困难! 努力了一整天,成功的部分还赶不上一粒黄豆大小。 至于说凝聚三味真火,那就更难了,得把自己的灵气全部转为火灵气之后,还得淬炼紫府,让它能顺利接纳充沛的火灵气,把火灵祭炼成三味真火。 庞脉脉叹了口气。 真是任重而道远。 回去恐怕还要向师傅请教,怎么样才能更好地充分利用她的火灵根来转换灵气。 至于养炁诀的修炼,已经是到此为止了,她从此不再一天四个时辰地吸收天地阴阳四气,而是改用元融真经的修炼功法,以她的火灵根来不断吸收天地间散逸的火灵气。 还挺留恋的。 其实她非常喜欢养炁诀,中正柔和,什么灵根都能修炼,也很喜欢它的理念。 赵千行前两天那个夜里曾经跟她说过,她的灵气转换其实最好的方式是散功。把养炁诀积蓄起来的无属性灵力全部散去,用火灵根根据元融真经重新积蓄灵力,比一点点转换要快。 “不破不立。”赵千行说,“虽然在散功时痛苦了一些,却是干脆利索。只是散功之后你的实力就和凡人一般,需要重新修炼,而你的筋脉已经被滋养开拓,也能受得住元融真经的火灵了。若是要这般修炼,回去之后再散功,有你师父在旁边才行,要不然太危险。” 庞脉脉想了好几天,还是决定不散功,倒不是她怕疼,或者怕从头来过,或者急于现在就开始,只是她有点念旧,她很喜欢自己这几年辛辛苦苦积蓄的天地阴阳四气,觉得这种灵气和别的有点不同,有点像鸿蒙元气的感觉,不舍得将它们就这样散去。 虽然现在很慢,但是她算了一下,以这次转换的速度,有个两三年,也就转换成功了,对于一个修士而言,两三年并不算很久。 于是,在第五天,庞脉脉终于出关了。 端木馥等三人都焦急地,坐立难安地等着她。 “庞师妹,你终于出来了!”端木馥看到她,跳起来,嚷嚷说:“怎么这么久?化炁可成功。”小胖子细细观察她脸色,看她肤光如玉,神采内蕴,知道她成功了,效果还很不错,放下心来。 这样就不怕她急怒攻心,可以告诉她坏消息了。 “龄珏不见了!” “我们找了两天了,又要分出人来给你护法,快要急死了!” 第56章 定计 庞脉脉闭关前,为了防止龄珏无聊,把她交给端木馥照顾几天,省得她一直待在灵兽袋里,心情越发不好。 本来觉得,端木馥足堪信赖,却不想反倒出了这样的事情。 她脑袋里嗡嗡作响,宛如当年刚工作第一年时,有朋友度假把狗狗托给她,本来以为万无一失,结果那只小狗竟然自己咬破纱门跑了。 那次她两天没睡,到处找,贴了无数寻狗启示,最终替朋友找回来了。 这一次呢? 情况只会更复杂。 不说龄珏那么可爱,她受不了她遇到什么意外,就是对着林师兄,她要怎么交代? 人家还不得跟她拼命啊! 她心里越沉,脸上倒是越冷静,“端木师兄,到底怎么回事?” 陈青路先开腔说:“是三天之前,你闭关的第二天,龄珏和我们玩了一会儿,她晚上不肯回灵兽袋睡觉你知道的,就把她的小床放在阿馥屋子里的案几之上,那天晚上是我给你护法,阿馥和她在一起……结果第二天一早,就不见了。” 端木馥圆脸都垮了。 林盼儿一脸着急状:“怎么办啊脉脉,你可怎么交代得过去啊!” “夜里没有任何异动吗?”庞脉脉问。 三人齐齐摇头。 “你们没什么寻人寻物的法术吗?”庞脉脉自己会最普通的寻物术,还是通过味道的,但是准确度不高。 “有,”回答的还是陈青路,“我有追风蝶,能根据味道灵气来寻人或东西,尤其是会动的东西,我前天就用了,但是……只能到花园那棵柳树下,就没有线索了……味道和灵力痕迹被刻意抹掉了。” “告诉了万山真人了吗?” 端木馥露出尴尬的神色,“别提了,发现当时就说了,可是……墨骨也丢了……万山真人也在找,可是连他都没有线索……府里都快翻天了。” 林盼儿插嘴:“大家都认为是他俩私奔了。” “不可能是私奔。”庞脉脉说。 墨骨也好,龄珏也好,他们都是契约灵兽,是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主人的,不要说主人一念可以掌握他们的生杀,就是他们本身,连叛逃的念头都不会起才对。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庞脉脉首先让他们带她一起去了线索中断的柳树那里。观察了一下周围。 这里是万山真人府的后花园,占地并不很大,因为西岳城的地也是比较稀缺的物资,尤其是这种正在灵脉之上的,不太可能浪费大片的用来做后花园。 相反万山真人把府里大部分的地用来修建静室供弟子族人修炼之用。这和一般修真家族所做的并没有太大区别。 靠西的一边是一排低矮的房子。 庞脉脉轻声问:“有没有问过那些房子是什么?” “是低级客房 。”陈青路说,“我问了。那里是给万山真人的家族里不重要的远房亲戚居住,或者是来西岳城办事的龙虎山的低级弟子。有时候甚至会被借给弟子们的朋友居住。” 庞脉脉紧张地思考着,线索太少,她脑子里的几种可能也大多是猜测而已。 她首先排除的就是这两个花灵自发私奔,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认主的灵兽绝对无法背叛,而私奔无疑是背叛行为。 但是会不会是被怂恿私奔呢? 比如说,万山真人心疼墨骨,干脆让他去把龄珏骗过来,装成私奔…… 或者干脆就是万山真人让人抓了龄珏,把她给了自己家花灵,然后假装墨骨也丢了? 毕竟,作为心意相通的契约者,他怎么可能找不到自己家灵宠? 但是,要逼一个金丹真人承认,显然是太难了。 除非她能找到证据。 如果真是万山真人所为,他肯定是不想和合一宗因此交恶才使出这种小把戏来……如果现在把他逼急了,人家是地头蛇不说,还是金丹前辈,他们不过是几条小鱼…… 庞脉脉低头咬着嘴唇,不理会林盼儿在旁边带着哭腔一直小声说:“……怎么办怎么办……” 端木馥咬牙说:“别怕,庞师妹,实在不行就告诉林师兄,他现在虽然出不来,也不是金丹修士了,但是大师伯肯定会为他出头的。”林师兄的师父是端木真君首徒,今年已经五百多岁,虽然和庞脉脉的师尊一样是金丹圆满,但据说他是修炼什么功法刻意压抑的,实际上斗法能力极强,可以说是元婴以下第一人了,对付万山真人这样的,几个也不在话下。 问题是,林师兄能以戴罪之身为了一只灵宠求得他师父千里迢迢来出手吗? “咱们再找找,”庞脉脉低声说,“如果两三天之内还找不到,就只能向林师兄请罪了。” 端木馥看她面目黯然,却一句话也没有抱怨,声调平稳态度冷静,心里不由难过,冲口而出,说:“庞师妹,你别担心,花灵是我弄丢的,不关你的事,我去向林师兄请罪。” 陈青路在旁边小声嘀咕:“是啊,这样一来你们家真君就高兴了,你们这么相亲相爱,结个亲岂不顺理成章。” 端木馥红了红圆脸,鼓起腮帮子瞪他。 庞脉脉叹了口气,有点疲惫地轻轻挥了挥手,示意陈青路先别说这个,“向林师兄请罪自然是我该当的,不过我并现在更担心龄珏啊。” 她又看了看西边的小屋,怎么都觉得有点问题:假设龄珏是被骗或被掳出来的,为什么会在这棵柳树下失去踪迹的呢? 这棵柳树到底哪里有特别之处呢? 在她看来,这就是一棵普普通通的大柳树,绝对不是柳树精之流。 要说特点,一个就是有辨识度,因为它在后花园还算显眼;一个则是它靠近这排屋子…… 如果是墨骨约了龄珏私奔,有可能会约定这里。 如果是绑架者,掳了花灵之后,到了这里觉得可以抹掉痕迹了……若真是那样,这个绑架者很可能是暂时在这里落脚…… 庞脉脉决定可以探探这地方 。 夜探……她有点紧张。 她先琢磨了一下自己的资本:虽然进入化炁期了,她的灵力更充沛攻击更迅疾,使用起雷炎剑法更像模像样了,但是毕竟她的灵气都没转换成火灵,到底不擅长斗法的,比起引气期虽有进步,终究还是体现在灵力和速度上,手法并没有太大进步。 当然,她有仙甲和手钏宝石里师父给的保命的三招,还有一堆符箓,她会的小法术也挺多的。 不过还是以不要起正面冲突为好。 自己主要是去探一探的。 那么还是以隐藏跟踪为主。 她学的法术里,最有用的是水遁,虽然不是先天五行遁术,但也是比较高明的了,能学会五行遁术的修士从来就很少。只要对方不是金丹修士,能逮住她的可能性很少,但前提是里头得有水。 她也会小隐身术,可以隐身一刻钟左右,这也是低阶修士里比较少有人会的珍贵术法。当然,对着高阶修士肯定没什么用的。 至于说跟踪,她却不很擅长……这个到时候再说吧。 跟端木馥和陈青路说了她想去夜探的打算,这俩表示要陪她去,不过再一问,端木馥所会的隐藏术里,居然只有一个化石术。 这个法术只能变成一块石头,让人以为他真的是块石头,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陈青路嘲笑了他半天,指着庞脉脉说:“亏你还是从小修炼,如今也化炁为液了,还比不上一个修炼才不到五年的小姑娘……” 端木馥涨红了圆脸,说:“小爷我哪里用藏了?” 最后被两人否决了资格。 正好万山真人的弟子传音来,说万山真人晚餐时找他们去商量事儿,便决定正好让他去拖住万山真人。 陈青路倒是擅长这类法术的,但是他基本也只能对自己用,带不上别人,而且相比庞脉脉,他觉得把花灵藏在万山真人居所的可能性更大,所以他想去探一探那里。 最终便商量四人分开行动,假称庞脉脉还要稳固化炁修为,然后他们三人去赴宴,期间陈青路趁机去探一探,而庞脉脉则独自去搜索一下那排低级客房。 入夜时,四人依计行动。 庞脉脉独自悄然来到后花园,快接近柳树时,用了小隐身术,悄悄进去了那排矮房子。 里头现在并没人居住。 一共十几家屋子,都是静悄悄的。 装修和灵气都远不如他们住的小院,而且隔一堵墙就是隔壁了…… 全部看了一遍之后,一无所获。 庞脉脉有点气馁,几乎都认为陈青路想的才是正确的了。 但是看了看那堵围墙,她心中一动:隔壁有没有可能呢? 调整了一番灵气,她再度施展小隐身术,然后用低级飞行术悄悄越过了围墙。 隔壁是一个不大的三进宅院,里面也是静悄悄的,似乎没人,她落脚的,是最后一进。 于是用着隐身术的庞脉脉,悄悄溜进了最近的东厢房。 第57章 水牢 因为庞脉脉的小隐身术只有一刻钟时间,所以当务之急,她必须找到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这样一旦小隐身术失效,她可以再次发动。乐文 她的手从储物手钏里拿出了一瓶集灵补气丹,这是适合化炁期快速补充消耗的灵气的丹药,同样来自非常靠谱的卢真师父。 小隐身术对灵力的消耗很大,毕竟是作用于全身的法术。 她躲在了东厢房的一个柜子后面,却离后窗很近。 心里想,看来得去设法弄个隐蔽气息和灵力的法宝才行,自己炼制一个?元融真经上初级起始部分就有一个“隐蝉蜕”,炼制方法很简单,但是主料很难寻,需要巨大的蝉蜕才行……诶,扶桑木上的老爷爷不是一只巨蝉吗?他肯定有蜕下的壳,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卖……如果直接问他,会不会生气呢? 正在心中盘算,突然看到有一个女侍端了一个盘子,款款朝这边走来,身上的灵气波动,大概是引气期高阶。 庞脉脉心里一沉,她的隐身术一刻钟快要到了,人家看着正要朝东厢房进来,她到时候没了隐身术,灵力波动一定会被发现的! 虽然说对付这样一个引气期侍女对现在的她来说不算很难,但是要悄无声息地杀死不惊动别人显然不大可能……而且她为什么要一下手就杀死人家,没仇没恨的…… 当然,不杀的话很可能会引来高手,自己就危险了。 她举目四顾,发现后窗外头还有一个小池塘,便轻轻跃出窗,直接水遁,进入池塘。 庞脉脉的灵根里头,水灵根并不很出色,但可能因为她个性比较温和,反倒是水系法术学得挺好的,能学会五行遁术里的水遁,连师父都颇为惊讶。 要知道,即使不是传说中的先天五行遁术,要领悟五行遁术,也需要对五行内的某一行有相当的理解领悟认同,才能做到融合和借遁。 当初她从藏书阁复刻了《五行遁术》这本书,卢真知道了曾经说没用,因为引气期修士,即使火灵根金灵根再强,也不可能做到火遁金遁,引气期做多能学会的就是水遁,而化炁期能练成的是木遁土遁,至于火遁金遁,那是最难的,至少也要金丹期以上了。 每年复刻五行遁术的弟子不知道多少,几乎都梦想自己能练成,但是真正练成的,合一宗创宗以来,都没超过二十人。 可是没想到,庞脉脉没去看火遁金遁,恰恰就是看了水遁。 她水系灵根很普通,但是游泳的技术还不错,而且在她的理解里,水遁是比其余的更符合科学一点…… 结果还真练成了。 卢真甚至都让她不要告诉别人,只当做自己保命的资本。 这会儿确实有用,庞脉脉刚一投入水中,便觉得沁凉,柔软,流动,温柔而有力,自己也仿佛融为了它的一部分,随波逐流。 水遁比起传说中的先天水遁来,要有局限性。 一个是速度并不那么快,无法瞬息千里,另一个,是时间上头还是有限制的,虽然进入化炁期也已经可以进入胎息状态,在水下呼吸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但以庞脉脉目前的能力,两个时辰便是极限。 再一个,水遁也没有像先天水遁一样真正化为一体,无迹可寻,虽然一般人是看不到她也捕捉不住她,但是撞在大能手里,也还是没用的。 她溶在水里,看着那个侍女真的端了盘子进了东厢房,不由暗自庆幸,一时自然也不敢再出去,她的小隐身术刚才入水时已经失效了,一时再用对灵力负担太大,何况虽然水遁对灵力消耗并不很大,却也总是一直在消耗着的。 她身体的灵力缓缓转动,从周围的水里吸取灵气,正好适合现在水遁的需求。 本来只是暂时躲避,但是随着她有意识扩大对池塘水里灵气的吸取,突然发现这池塘有点问题! 竟然比她想象的要深好多。 通常这种后花园的小池塘,不过半亩大小,都不是天生的,而是后期挖来造景的,不可能挖得太深,两米都已经是大手笔了,有的连一米都不到。 但是她的灵力吸取时下探竟然没感觉到底! 庞脉脉慢慢放下神识探索。 因为怕水下有什么,她也不敢太过明显,只能在水遁允许的前提下,所以神识离体不超过一丈。 一丈没有碰到底。 她缓缓下沉。 沉了大约三丈多深时,她发现旁边的水域突然开阔。 本来只有半亩大小的池塘,底部应该越来越窄才是,可到了此处,竟然豁然大了一倍不止! 她朝着多出来的部分飘过去,宛如一根水草,丝毫不引人注目。 头顶上不是泥土,泥土会塌陷,但也不是往往造成这种地形的石灰岩,而是人工铺就的石板。 可见这个池子是故意这样挖得。 现在头顶上方,应该就是最后一进的屋子。 对于这个时代的普通人而言,建造这个固然是比较困难的,但对于修士而言,倒也不算很难。 这下头必然是隐藏有什么东西的。 她更加小心。 确认自己不会轻易被发现,在普通人和低级修士而言,这里没有人,只有一片流动的水而已。 无色的水漂浮过她的头发,她的仙甲也是不沾水的,裙子在水波中流动,她甚至不需要划动她的手或脚。 和水融为一体的感觉真好。 黑暗的水中没什么可见度,庞脉脉自然也不方便照明,于是她所见大部分就依赖神识,大约也是周围一丈左右。 旁边的水域大小隐隐超出了她的神识范围,也就是说,直径不止六米。 很可能万山真人府旁边这个小的府邸,下面就是一个大池子。 用来做什么?难道养美人鱼吗? 这是淡水…… 水蟒? 庞脉脉觉得有必要更警觉一些了。 最终她的神识也没有碰到什么长条状活动物体,而是碰到了一排铁栅栏。 粗大的铁栅栏挺密的,最多能伸进去她的拳头,男人的拳头是伸不进去的。 当然,水遁本身身体就和水化为了一体,所以庞脉脉顺水流进去也是没有什么障碍。 里头是中空的,只有一片水。水底貌似有一些骨骼,仿佛是人的骷髅骨架。 她慢慢凑过去看,骨架都是完整的,似乎是溺水而死,上头也没有啃噬的痕迹,应该是自然腐烂了,最后只剩下骨架,并不像是被什么可怕的水生生物吃掉的。 庞脉脉算算自己的水遁还有一个多时辰,返回没问题,于是更加小心慢慢随水往上浮。 黑暗里什么都没有,只感觉这块大约四五平米,周围都是砌好的石壁,仿佛一口特别大的井。 上浮了一阵子,她闻到水里有一股不太愉快的味道。 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也许有点像医院里的味道…… 然后她的神识触到了物体。 是一个身体。 她不动声色继续上浮。 终于依靠神识弄清楚了这里的全貌。 这里类似一个水牢。 非常狭小。 顶部有一部分,大约三米左右不淹在水里,是有空气的,能让被关的人苟延残喘。 现在这里只关了一个人,是个看上去还挺年轻的女人,头发蓬乱,双手被一串粗大的铁链拴住,吊在头顶,锁链另一端直接吊在了石顶之处。 水淹到她的胸口,胸口以下全部浸泡在水中。 身上没有任何衣物。 因为神识就宛如修士的眼睛,所以黑暗中,庞脉脉看得也和白昼一般仔仔细细,色彩鲜明。 泡在水里的女性身体上伤痕累累,可以说是一层伤上又加一层,有的伤看上去并不久,但大部分都在水里泡得发白,伤口没痊愈,呈现惨白色,有的已经溃烂,被水泡着也没有一丝血流出来。 这些伤分布在她身体各处,看上去是由各种原因造成:有割的,有烙的,最多的是背上和胸脯肚子上的鞭痕。 她的双脚,十个脚趾头已经全部被剁掉了。 光秃秃的脚板,十分骇人。 还有别的一些伤,因为庞脉脉不是学法医的,也不通刑讯,所以也看不出来。 这年轻女人一直垂着头,看不出死活,但是胸脯还在微微起伏。 看到她,庞脉脉惊觉自己以前受那点苦累,恐怕和学生军训一样无害了。 女人身上毫无灵力波动,但庞脉脉觉得,普通凡人应该受不了这么长时间的折磨,所以,很可能是女修士被锁灵了。 庞脉脉不敢轻举妄动,默默待在水中。 这个女人看上去很可怜,自己要不要救她? 也许她真的是罪有应得,但是会建这么一个水牢,这么折磨一个女子,施加刑囚者必然不是善类。 ……这铁链看上去是凡铁掺了铁精所铸,坚固度不错,但自己的引雷钗配合雷炎剑是可以弄断它的,然而却无法做到无声无息…… 一旦惊动了这上头的人,别说救人,自己都可能跑不掉。 正在庞脉脉踌躇之际,上头的石板突然有了动静。 哗啦啦几声,石板分开了一大块,一个男人跳了下来。 这男人没有掩藏自己的灵力,巨大的灵力威压随着他跳下也盘旋而下,庞脉脉吓得不敢动,神识全部收回,只能更深地把自己藏在水中。 男人一跳到水面,水中就生成一朵莲花,把他双足稳稳托住。 ... 第58章 凶杀现场 莲花洁白,莲花上的男子一身锦衣,周身庞大的灵气回旋,威压令水中的庞脉脉如鱼一般躲着不敢冒头。 水牢黑暗、血腥,丑陋,那金丹期的男子却如神仙一般身不染尘,面目英俊,姿态高贵,身上宝光隐隐 。 庞脉脉直觉很讨厌他。 金丹期的真人多了,也没见谁要脚踩莲花,还弄得自己身上发光的。 好吧,就算你发光是为了在黑暗的水牢里照明,你怕沾上水所以才弄朵莲花出来。 但至少说明了自恋吧? 要不然完全可以手里放出个光球,脚下踩块板子吧? 关键这地方,这女人……十有□□是这男人弄的。 男子轻笑了一声,笑声不响,但却有回音,在如同一口大井的水牢里不断回响,触耳惊心。 “霞儿,师父来看你了。”说话的声音也不响,但是却带了灵力,直达神魂,直接把昏沉沉的女囚震醒。 女囚慢慢抬起头来,神情茫然,两只眼睛似乎看不见东西,可能眼球已经被挖掉了,庞脉脉不敢放出神识,只能看个模糊大概。 “霞儿。”男子又柔声唤了一声。 女囚似乎清醒过来,瑟缩了一下,哑声说:“放过我吧,所有的……我都告诉你了。” 男子再次轻笑:“你有没有记忆,在你没出生的时候,你娘喜欢对你唱什么歌……” “唱歌……”女囚茫然说,“我不记得……” 男子“啧啧”了两声:“受了那么多罪,都没学乖啊……”话音未落,女囚已经大声惨呼,只听扑通一声,一条胳膊已经掉进了水里。 断掉的胳膊在昏暗的水里沉浮,断裂端涌出大量的血,很快被水稀释,一片水域都变成浅暗的红色,而更多的血还从那女子身体断裂那端涌出,落在水里。 水越来越红。 庞脉脉的水遁本来就是和水融为一体,水即是我,我即是水,这血腥对她的刺激自然非常直观和强烈,难受得她几乎连水遁状态都维持不住了。 女囚却不再求饶,而是破口大骂:“柳辛文,你这个畜生,你杀了我吧!”她身体衰弱,大骂声也不响,且嗓子沙哑得都快破了。 男子哈哈大笑,随后又是扑通一声,另外一条胳膊也掉了下来。 这一次,那女囚连惨叫都叫不出来了。 那男子笑完之后,凉声说:“想不起来就算了,反正也是你出生之前的事了……记不得也很正常。留你到今天,也没什么用了,师父好心,今天就解脱了你吧……” 因为血水模糊了视线,庞脉脉看不清楚,又不敢用神识,只隐约听到机闸声,铁链被绞了上去,那女囚身体出水,带起一片哗啦啦水声,随后便是更大的扑通声,那女囚整个身体都落入了水中,并慢慢一直往下沉去。 经过庞脉脉身边,她还能看到她睁着的,却没有眼球的黑洞洞的眼睛,配着惨白的脸色,散落的黑发,尖尖的瓜子脸……和没有双臂,伤痕累累的躯体…… 水是包容万物的,这样残酷和血腥阴森的一幕,也很快以尸体沉底,水面恢复了平静而告终。 甚至连水里的血,也慢慢散播开,而不再那么浓得遮蔽视线。 庞脉脉调整着自己的状态,她知道如果一旦维持不住水遁,自己只能落到和这女子一样的下场……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保持心如止水的内视状态 。然而这很难……而因为灵力轻微的波动,她甚至觉得对方的神识已经扫到这里来了。 对方可是金丹修士,捏死自己如捏蚂蚁! 庞脉脉!一定要做到。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水底的女子,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男子有多凶残厉害……慢慢的,稳住了那丝颤动…… 好在那个金丹期男子的神识也不过是一扫而过,不知道是因为他刚杀了人心神处于比较亢奋状态,还是觉得水里不可能有什么问题,总之没再查看这边。 庞脉脉松了口气去,心神放松,让自己与水的状态更贴近一些。 而那个男子看着逐渐平静下来的水面,再次笑了一声:“别怪我狠心,田霞初,要怪,只能怪你运气不好,还有,你娘当年实在太过不慎!”他的声音凉凉的,但是与赵千行那种冷然的声音不同。 赵千行如剑,他的声音虽然一听便觉得锋利,碰上就可能皮开肉绽,但本身并没有恶意。 这男子的声音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太叫人愉快的冷血爬行动物,带着一种邪恶。 他似乎也不愿意久留,说完话,就打开了头顶的石板,直接升了上去。 莲花还是在他脚底,他杀了一个人,依然光鲜亮丽纤尘不染,可是配着这满是血水和枯骨的水牢,冉冉升起的模样真是宛如地狱里冒出来的恶神…… 庞脉脉很谨慎地又在水里潜伏了一阵子,直到确认那男子不会去而复返,这才开始下沉。 下沉了一阵子,终于沉到底,她在那堆枯骨上找到了那个女囚的身体。 没抱什么希望,她摸了摸那女子胸口,居然感觉到微温。 她小心避开那女子身上的伤口,轻轻推了那女子两下。甚至还给她用避水术做了个像是气泡的东西套在她头上。 女子的身体已经发凉,不小心碰到她溃烂的伤口会感觉黏腻,不止是血,还有脓的样子…… 庞脉脉毛骨悚然,虽然知道她大概感觉不到痛苦了,还是浑身替她难受,手一直发抖。 那女子丹田处突然缓缓冒出一个东西来。 庞脉脉吃了一惊,那东西正好冒到她手边,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抓到手里。 那是一个拳头大小的圆石头,里头却是中空的,触手滑润微温,破开了一个大洞……这很像一个已经孵出了什么东西的壳,但厚度却比寻常蛋壳厚得多。 是石质的,看上去浑然天成。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这女子一直藏于丹田之中,至死才出来,显然不是俗物。 庞脉脉想想把它收了起来,心里低声对那女囚说:“你叫田霞初,杀你的人叫柳辛文,这两个名字我都记住了,以后有机会,希望能为你做点什么。” 这女子连睫毛都没颤动,胸口的温度也渐渐凉了,庞脉脉明白她已经死去了。 她撤掉了避水术,随水缓缓流走,离那刚刚死去的女子越来越远。 通过了那排铁栅栏时,她甚至还回头看了看,远远只能看到水中模糊的轮廓,简直不像一具一小时之前还活着的尸体。 水遁术的时间快要到了,庞脉脉心情沉重地往上浮 。 浮到池塘上部,她在里头又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没人才敢使用小隐身术,慢慢出了池塘。 几乎是胆战心惊地挪到了围墙处,越过了围墙,回到万山真人府,庞脉脉才敢松口气,赶紧赶回到自己住处。 仙甲仙衣都不怕水,所以也没有哪里是需要更换的。 但是庞脉脉总觉得自己浑身都沾染上了那带着血腥*的水味道,还是换了一身仙衣,用灵力把头发蒸干,新得到的石头蛋壳她甚至不敢拿出来看,生怕上头有什么特殊灵力波动,会引起那边可怕的金丹修士的注意。 等了一会儿,端木馥他们三人倒是回来了。 居然还带回来了小蔷薇花灵龄珏! 庞脉脉迎出去,有点惊喜交加,混合此刻沉甸甸的心情,说不出的滋味。 “阿路发现的!”端木馥有点得意地邀功又有点气愤:“真的就藏在万山真人那里!万山真人还说他不知道!” “和那只黑牡丹在一起,”林盼儿有点担忧地说,“我看她状态不很好,跟她说什么都没有反应……我估计,”她轻咬嘴唇,“可能已经□□了。” 庞脉脉于是心情更加复杂,看着站在陈青路手里的龄珏,她微微垂着头,看起来倒是没受伤。 庞脉脉把手给她,她就默默爬上来了。 庞脉脉没有把她放在灵兽袋里,而是轻柔地握在手心里。自己抬头看着陈青路,说:“看来还是你猜对了!” 陈青路扬了扬眉毛,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得意:“没什么,这很好猜。”完全没考虑到面前猜错了还去冒了一番无谓的险的庞脉脉的心情。 但是庞脉脉还是尽职地夸奖了他:“但是能找出来一定费了不少事吧?” 端木馥如有荣焉,眉飞色舞,“那是,不过阿路就擅长这个!他可牛了,你不知道……”然后blabla夸奖了他家好基友陈青路半个时辰。 庞脉脉点头点得头都酸了,足足说了十遍:“真的吗?” 林盼儿也很捧场,说了好多句“哇,陈师兄真厉害。” 最后总算听完了陈青路的光荣史。 但是庞脉脉此刻其实还是忧心忡忡,实在没心思欣赏陈青路的壮举。 她回去屋子里就把龄珏放在有她的小桌子小椅子的桌子上,柔声说:“龄珏,你怎样?” 龄珏还是垂着头,没有什么反应。 “有没有受伤?”庞脉脉更加温柔地问,“有没有哪里疼?” 龄珏抬起头,微微摇了摇头。 庞脉脉想了想,没问龄珏到底是不是被骗出去的,又有没有□□…… “那,”庞脉脉说,“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好不好?” 龄珏露出犹豫的表情,最终点了点头。 庞脉脉现在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总觉得自己撞到那一幕仿佛□□,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而且周围并没有金丹期的师门长辈,也不知道昨天那人是不是龙虎山的人…… 第59章 进发西岳山 庞脉脉和陈青路其实心里都暗暗忧虑万山真人会不放他们走。 当然,庞脉脉还有窥伺到的秘辛,宛如悬在头顶的剑 。 端木馥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他的出身这么有底气,也从来没想过谁会不给他家祖宗面子。 而事实上万山真人倒真没阻拦他们,背后弄点小动作也就罢了,即使是他再喜欢他家花灵,也不会为此真的得罪元婴真君,得罪一个宗门。 相反,得之他们告辞,他还送上了厚礼,庞脉脉和林盼儿两人每人得到了一只王孔雀卵,虽然不是白羽王孔雀,但也是蓝羽的,林盼儿简直喜出望外,王孔雀是西岳山脉特产,是爱美的女修士们的最喜欢灵兽前三名。 端木馥得到的礼最重,是一件防御灵器,而陈青路得到的礼最轻,是一种认路用的灵索,平时是一团线,用灵力放出来无形无质,只有拿着线轴的人才能看到。 不知道是不是用来嘲讽他的。 大概陈青路找出来小花灵狠狠得罪了万山真人。 大家都忍不住想笑,陈青路倒是无所谓,他扔给了庞脉脉,说:“我有类似的东西,这个给你吧,你缺这些小玩意儿。” 庞脉脉确实缺,就不客气收了起来,说:“难得陈师兄大方,我就收了。” 他俩互嘲惯了。 林盼儿也只是在旁边说了一句:“陈师兄偏心,给她都不给我。”但也没有很在意的样子。 大家放下心来,赶紧告辞离开,对于庞脉脉来说,是放了三分之一的心,现在还是要赶紧回宗门才保险。 她归心似箭,林盼儿却不干,她说:“说好了我陪你做任务,你陪我去采集东西的!何况就在西岳山里,又不远……”说着一脸委屈看着庞脉脉,显然还有未尽之言来指控:你自己晋阶化炁了,就不管我了。 庞脉脉很无语,自己哪里和她说好了,根本是她自己硬要跟上来的,一厢情愿地这么说……但是,庞脉脉贯来对女孩子总是要宽容些,而且又朝夕相处那么久,这样撕破脸的话还真不好说。 而且这次一贯站在她这边的端木馥和陈青路却破天荒站在了林盼儿这边,端木馥说:“既然不远就陪她去吧,耽误不了事儿,小花灵也没那么快生产,肯定来得及的!” 陈青路虽然没说话,却也点头赞同。 庞脉脉也明白这两货:无非是没玩够,不想这么早回宗门去。 最后想想,对方估计不会真的发现自己,不要把那石卵壳取出来就好,如果进入西岳山脉……也算躲着吧,最后她无奈答应了。 林盼儿想要采集的是红颜花。 这东西是西岳山脉特产。 也是炼制红颜丹的主料。 红颜丹应该算是驻颜丹的一种。 这个世界并不存在永久性的驻颜丹,修士们的外貌年龄是根据修为来的,比如说化炁期理论寿元是四百年,那么如庞脉脉这样骨龄三十年的,还算是孩子,当然,她不会真的变成小孩子模样,除非她化炁时外貌就是孩子……事实上,庞脉脉的外貌在化炁之后是显得年轻了,宛如十五六岁。 那么一个看上去三十左右外貌的化炁修士,他的实际年龄一般应该在一百五十岁左右。 而一个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化炁修士,年龄肯定在二百岁以上了。 至于说看上去二十左右的,就不能肯定,只能说他肯定没超过一百岁 。 引气期的寿元比凡人高得有限,最长也不会到达两百岁,一般一百五十岁……金丹期的寿元是八百年,元婴期是三千年,进入合道期之后有了自己的法则,就真正摆脱了生死,不再受寿元限制。 当然合道期那都是传说了,真正能进入合道期的,据说整个世界上不超过十个。 这个世界是呈金字塔状的,顶端人最少,凡人最多,次则引气期,再次化炁期,能进入金丹期的都不多…… 那些不愿意随着年龄青春老去又不那么容易进阶的女修士们,就需要经常服用一些驻颜药物,而红颜丹是里面比较好的一种。 红颜丹服下一次能保三十年容貌,还能润泽肌肤,明亮眼睛,有增色之美,还能连续服用七次,比低级驻颜丹好多了。 低级驻颜丹只能保住十年容貌,而且不能连续服用。 林盼儿今年快要五十岁了,如果不服用驻颜丹,就会看上去如三十许人,她在十年前吃过一次低级驻颜丹,功效快要过了。 虽然她现在也已经引气圆满,一旦化炁成功,就会真正看上去仿佛十五六岁,但卡在引气圆满几十年的人多了。 万一她短时间不能化炁成功,就必须要用上红颜丹了。 红颜丹珍贵,价格却不是她能承受的。 所以她先是利用工作之便认识了能炼成红颜丹的炼丹师,又自己出来寻找红颜花。 红颜丹贵就贵在红颜花了,其余辅料都算便宜。 本来她非要跟着庞脉脉就是因为她自己打不过守护红颜花的双角灵蛇,现在有端木馥和陈青路两个现成的化炁期打手,她当然更不肯放过了。 其实她这一番谋算,庞脉脉还算是比较欣赏的,比起傍大款拿身体交换红颜丹,这也算是自强不息了,所以一开始林盼儿非要粘着她也就让她粘了,只是现在情况特殊,她心里不免心焦。 四人出发,西岳城是进入西岳山脉的重要通道,去西岳山脉探险的修士们大都从这里中转,贩卖和收购材料的行业颇为发达,同时提供一些探险常备的材料和疗伤丹药。 他们四人中只有庞脉脉没太有什么探险的常备物资,其余人都是准备好的,不过匀一匀也够了,庞脉脉也不想再在西岳城停留,于是四人便速速出了城,进入西岳山中。 西岳山的主峰是龙虎山,龙虎山极大,所以龙虎门才以此为宗门驻地。 他们自然不去,而是朝另一方的北面山脉过去。 西岳山脉绵延万里,号称十万大山,其中红颜花产在据此三千里左右的临渊山附近,那里的灵兽大都是二三阶的,最高不超过四阶,而性喜生活在红颜花附近的双角灵蛇却是四阶顶峰。 若以本来的庞脉脉和林盼儿二人,还是略玄的,但现在庞脉脉进阶了,还多了端木馥和陈青路,自然不在话下。 目的地明确,四人直奔过去,庞脉脉是恨不得快一点,好赶紧回宗门,好把这件离奇的事告诉师父。 还是使用的端木馥的灵舟赶路,预计两天可以到。 虽然西岳山脉是占地非常宽阔的深山老林,但是因为物产丰富,来探险的人多,赶路时还不时能看到有别的修士飞掠而过。 到了庞脉脉等三人灵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停下时天还没黑 。 庞脉脉把她的小楼放出来,庞脉脉和林盼儿吃了辟谷丹。 金丹期之前,在身体没有被灵力完全改造之前,都未能完全摆脱生理需求,化炁中期以后的修士是可以不用再吃东西了,端木馥和陈青路两人都是大致进入化炁中期,刚刚开始这个阶段。 庞脉脉还需要相当一段时间才能到达这个境界。 小花灵还是有点沉默,以前她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也能听懂,每次他们和她玩,她都笑吟吟地,很配合,现在却心事重重,反应木讷。 庞脉脉很担心她,也不知道她多久会产子,把她拿出来,给她喝了花蜜和石乳之后,就让她睡了。 这时候,天空中突然掠过一股颇为巨大的灵力威压。 庞脉脉脸色一变。 当然了,她师父是金丹圆满,师祖是元婴祖师,这股威压虽强,也不过是属于金丹期而已,和赵千行相仿。 她之所以变色,是因为这股毫不掩饰地,高调的灵压她很熟悉。 正是昨日所见。 她做梦也不想遇见的。 难道是追上来了? 她的手钏里有两张远距离传送符,是师父给的,用来保命用,但是这种符的最远传送距离也不过一千里,如她现在的位置,是不可能传送回宗门的…… 不知道会不会被很快追上? 而且端木馥他们三人怎么办? 那叫做柳辛文的金丹男修已经降了下来,庞脉脉的心脏都扭成了一团…… 她从楼里眼睁睁看着那个人如噩梦一样缓缓落地。 端木馥迎了上去,口称前辈,行礼说:“小子端木馥,是合一宗门下,家祖端木真君。” 这是他跟人打交道的开场白,倒不是说这位修二代特别愿意“拼爹”,而是出门在外,如此可以避免很多没必要的冲突和伤亡。 这种事情上端木馥很务实,不会自命清高惹来麻烦,倒是端木无伤有些自恃,不肯如此。 那个柳辛文果然一听到就露出了笑容,道:“原来是端木老祖家子孙……”然后做了自我介绍。 端木馥听他介绍完,恍然大悟说:“原来前辈是碧梧郎君,晚辈久仰了。” 柳辛文又问他们,说:“你们昨日在万山真人家做客?” 端木馥回答“正是。” “我在万山真人家西隔壁有个小小别府,比不得万山真人所居,但也算有个小花园,一口小池塘,早知你们就在隔壁,一墙之隔,当请一游。” 端木馥做出受宠若惊状:“如此倒是巧了,竟与前辈比邻而居,只是我们住处不在西侧,要不然便真是一墙之隔了。” 庞脉脉隔着窗户看到柳辛文打量着他,一副衡量的神色。 然后便听到他略带阴柔的声音说:“你还有同伴,何不请出来一见?” 端木馥连忙说:“理应叫他们拜见前辈!” 第60章 正主 其实端木馥说完这句话,陈青路和林盼儿都站在门口,只有庞脉脉在小楼二楼。 庞脉脉虽心中沉了下去,但也知道此刻不能有丝毫迟疑,急急下楼,和林盼儿站在一起。 对于他们来说,金丹修士虽然比他们层次高得多,但是毕竟是经常见到金丹修士的,并不以为奇。当然,对方不是自己宗门的,需要格外恭敬小心一些,省得惹恼了人家吃了亏,这里可没长辈替自己撑腰。 端木馥客气里带着自然,陈青路恭敬外显得平静,林盼儿甚至是好奇的,还不时看看人家前辈的模样。 所以庞脉脉必须和他们一样,低头向柳辛文行了礼,还作出天真状看了他一眼。 端木馥替他们介绍:“前辈,这是晚辈的师弟和两个师妹。” “哦,”柳辛文眼睛在林盼儿身上一转,道:“都是师妹,那想来都是你们宗门的内门弟子了?” “正是,前辈,”端木馥重点介绍了庞脉脉,“这位师妹是我宗拓冶峰弟子,是卢真真人门下亲传关门弟子。” “哦,”柳辛文果然态度更加和蔼了一些,卢真名气不小,修为远在他之上不说,又有个护短的元婴师父,况且,那一脉是炼器师,这世上谁也不想得罪炼器师和炼丹师的。“小姑娘看来天分很好啊,今日来得匆忙,却没带见面礼。”他声音温柔。 庞脉脉看到旁边露出盘算神色在衡量这个前辈能不能讨好的林盼儿,心中一动,作出羞涩状抬头看了他一眼,嘴里故意轻轻娇声说,“多谢前辈厚爱。” 她这番作态,自己紧张得脸都有些红了,但是看在柳辛文眼中,却成了另一番意思。 他模样英俊,也算年少得志,喜欢他的女修士向来多得很,这个刚入化炁期的小姑娘这番情态,实在再正常不过。 而且男人在第一眼被少女爱慕,他虽没把庞脉脉放在眼里,却也是心情愉悦的。 又客气勉励了几个后辈几句,碧梧郎君柳辛文就匆匆飞走了。 庞脉脉松了口气,好在她没把事情告诉端木馥他们几个,要不然这一次说不定就有人配合不好露了馅,秘密果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倒也不怪林盼儿,林盼儿本不知情,何况柳辛文来得如此快,就算回宗门难道人家追不上吗? 现在看来,他也只是隐隐怀疑而已。 自己并没有露出什么痕迹,难道是那个避水术?自己是撤掉了的。 应该也没有法力痕迹残留。 若说有什么可怀疑的,也不过是田霞初那双被挖掉了眼珠的眼睛,在那石头卵壳离体时,从睁着变成了闭上 。 那碧梧郎君疑心病如此重? 林盼儿站在她身侧,伸手抓住她手掌,悄声笑着说:“脉脉,你原来喜欢这位前辈这种的?我还以为你喜欢赵师叔呢!” 庞脉脉一惊,看着她。 林盼儿有些小小得意她自己的犀利:“因为当初找到你,咱们在一起那几个月,赵师叔就对你照顾有加啊,他那么冷的性子,哪里曾经对哪个女弟子如此过呢?后来又教你雷炎剑,一教就那么久,他何曾对谁那么有耐心呢?谁料到你竟然喜欢这位柳前辈这样的!……毕竟人家不但法力高强,还生了一副好模样啊!”说着还叹了口气。 庞脉脉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 端木馥只听到了后半截,不快说:“庞师妹,这位柳前辈是西岳山离魂宗一位长老,喜欢他的女修士多得很,他这人有些游戏花丛的,可不适合你!” 离魂宗是一个小宗,算是龙虎山的附属宗门。 庞脉脉觉得以那柳辛文心狠手辣心思缜密的性格,很可能还留了神识在偷听他们说话。因此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浅浅笑了笑,说:“你们说哪里去了?”又道,“咱们还是快去找红颜花去吧。” 这会儿她倒是有点感谢林盼儿了,要是他们直接回宗门,那人追上来,恐怕怀疑会更大,这会儿他们不回去,反而悠闲地去采花,反倒不像是偷窥了秘辛的样子。 果然,之后柳辛文再也没露面。 在临渊山找了好几天,才找到了一朵红颜花,品相还不很好,待要采花,果然有一条粗如人腰的大蛇跃了出来。 那蛇大约有三四丈长,看上去很可怖,真的是狂蟒之灾的感觉,而且还带毒,头上长了两只角,银光闪闪,大张着嘴,头部看上去十分狰狞可怖。扑过来带着一股腥臭的风。 好在他们都做好了防毒准备,庞脉脉第一次参加这种硬战,倒是比自己想象的要冷静,表现还行,先是用五雷术轰伤了它,最后还补了一剑,雷炎剑威力惊人,这一剑就要了它的命,得到了大家夸奖。 还算比较轻松地杀死了这条四阶的双角蛇之后,他们采了花,也没谈分配,直接给了林盼儿。 林盼儿很感激,眼睛都泪闪闪的了。 因为这段时间相处,庞脉脉觉得林盼儿虽然有些掐尖虚荣之类的毛病,人倒也不算坏,共患难感官上就好了不少,看着她这模样也不禁微笑。 蛇的皮已经破破烂烂的了,双角倒是还算值钱,陈青路动手剥了皮,说庞脉脉这次出力最多,要把比较大的那只角给她,他和端木馥一个得小的角,一个得蛇胆。 庞脉脉摆了摆手说:“陈师兄你之前给了我线轴,我这次的战利品就给你吧。” 陈青路笑了笑,也没推辞,他处理完蛇尸,把小的蛇角给了端木馥,自己拿大角和蛇胆,端木馥不要,说自己要蛇胆,陈青路拿了双角,还说可以替他炼制一对匕首了。 端木馥喜欢炼丹炼器,虽然水平都不太好,但是也能炼出东西来。 陈青路笑了,说:“臭肥的便宜,那我就不占白不占了。” 他很节约,不但把有用的材料处理好,破烂蛇皮也剥了下来,连蛇肉都剔下来,收好在储物袋里。 他天资不算高,是化炁之后才被从外门收入内门的,也没有得力的师尊,又是凡人出身没有家族可靠,什么都要靠自己打算。 战胜又得到战利品,分配也没有任何异议,四人心情都不错 。 但是当他们在山里打算返程时,却遇到了来找他们的林英林师兄。 四人都大吃了一惊。 林师兄在普通弟子眼中是很奇特的,他本来是个天才,年纪轻轻结丹,却又碎了丹,碎丹也不气馁,他重新修炼,却又因为杀了人被罚在奇寒的风窟里面壁苦修。 如今按理是不能出来的。 此刻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庞脉脉心里有数,多半是因为宠物和他的契约使他感受到花灵出了问题,这才匆匆赶来的。 看着他风尘仆仆站在那里,她一时愧疚得说不出话来。 端木馥在众人中和林英师兄关系最近,毕竟他们是一支的,虽然端木馥小时候林英师兄已经是化炁期了,他懂事开始修炼人家都快结丹了,他成年人家已经碎丹…… 端木馥对着林英师兄的态度比对着柳辛文时还要规矩和客气。 看得出对这位大师兄他又敬又怕。 林盼儿也上前见礼,她和林英师兄同族,但是却不显得很亲近,估计林师兄二十年前碎丹时她们林家不但没拉一把反而落井下石了,但是林盼儿年纪比起一百多岁的林师兄毕竟是小太多,估计落井下石也不是她的事儿,那会儿她还是刚刚引气初期的小人物呢,所以结仇也轮不到她。 她的态度是讨好却又尴尬的。 庞脉脉则是最尴尬的一个,她倒不怕林师兄当时说的什么“不介意多关十年”,只是人家那么心爱的爱宠托付给自己,自己却没有完美完成任务,不免愧对人家。 她把龄珏从灵兽袋取出,自己默默站上前,说:“林师兄,都是我的错……” 林英抬手阻止她继续说话,伸出手,龄珏顿时露出翅膀,朝他飞了过去,宛如被迫在超市外头等主人的小狗终于看到主人出来……林英很是怜爱地用指尖摸摸她的头,主宠二人似乎无声交流了一会儿,林英才从庞脉脉那里接过灵兽袋,然后淡淡道:“龄珏说你照顾她很尽心,无需自责。” 庞脉脉刚想继续自我批评,想不到林英师兄继续淡淡说:“此事本是我的错,不应该觉得没有危险而只需找一个细心可靠之人即可。” 言下之意本来应该找个更能干缜密的。 庞脉脉脸红了。连端木馥和陈青路脸上都挂不住了。 林英把龄珏细心收进了灵兽袋里,才抬头看着他们。 端木馥强笑着说:“林师兄,都是我不慎,本不是庞师妹的错。”看到庞脉脉急于插话说是她自己的责任,他悄悄在身后摆手阻止了她,“不知道林师兄怎么出来的?” 他有点心虚,本来林英师兄被罚闭关,也有大师伯成全的意思,是想让他再度结丹之后再出来的,但这位大师兄向来任性,如果因为这事儿使他直接越狱出来,罪过可就大了。 林英还是那副淡然模样,说:“你放心,我跟你大师伯禀报了的。八百年一次的琳琅宝山快要开启,怎么也得做点准备。”说着扫了他们一眼:“顺便带你们几个小东西回去。” 于是他们跟着林英师兄又回到了西岳城里,再度住进了扶桑木客栈。 然后当天晚上,林英师兄不知道怎么做的,把墨骨抓了来。 第61章 对峙 西岳城的人们,不管是修士还是凡人,这天丑时中,都被空气中的灵力波动惊醒,然后听到一声怒吼:“气煞老夫!” 愤怒的灵力直朝城北的扶桑木客栈奔涌而去。 还是黑暗的天空中甚至卷起了肉眼可见的淡淡白色云团。 金丹修士,虽未及元婴修士能轻易得天地之威,但这盛怒之下,也声势可怖。 化炁以下的修士,在这威压之下,都不禁胸闷气短。 庞脉脉和她的三个小伙伴的心情,都只有无语可以形容。 庞脉脉想,总算知道什么叫做任性了,自己在浮生小镇里变成的乔红儿,和林师兄比起来还是挺理智的。 至少不会鸡蛋撞石头还百折无悔。 端木馥则拼命想辙,他不想出事,不想让好基友陈青路出事,不想让他家庞师妹出事,也不想让任性的大师兄出事……人生真是太疲惫! “别怕,”林英淡淡的,还带着笑意:“万山老儿是进不了扶桑木的。” 西岳城自有势力划分,万山真人虽然势力颇大,但是扶桑木客栈后头却有来历神秘背景强大的主人,毕竟,能把那么大一棵扶桑木活生生运到这里,能把树上的金丹期圆满已经化形的灵蝉弄来当收钱的,这手笔怎么也得是元婴以上了。 而扶桑木客栈的一个规则就是不能有争端,任何打架斗殴杀人越货在此均为禁止。 当然,不是说恶贯满盈之徒就可以躲进去,事实上,被灵蝉余长老拒绝入内的房客每天都有。 此外,西岳城的几个本土势力都是被禁止入内的。 果然,万山真人赶到扶桑木客栈门口,却不能进来,只能在门口破口大骂: “该死的林英小子!碎了丹不好好修炼,还敢跑这里来干坏事!快把我的墨骨还给我。” 林英根本不搭理他,连头都不露。 万山真人词汇丰富灵力充裕,在扶桑木客栈门口足足破口大骂一个时辰,招来无数住店的围观,不过都被他一瞪就吓回去了:虽然他进不来,要是自己出去时被他迁怒了呢? 外面的群众就更不敢围观了。 谁不知道万山真人脾气不好爱迁怒啊! 至于跟林英师兄聚在一起的四人,大家都很忧伤。 虽然现在是安全的,但是还能一直不出去吗?还是林师兄打算找金丹期某位长老来接?但是同样,合一宗也不可能为了一只花灵从此跟龙虎山掰了啊。 林英师兄才不管,他把墨骨放在刚刚被吵醒,睡眼惺忪从她的雕花核桃小床爬起来的龄珏面前,说:“给你,随便玩。” 大家顿时被静默。 龄珏傻呆呆看着墨骨,本来垂头丧气被抓住的精致小墨骨一下子激动了,冲过去抱住了龄珏,还转了个圈。 龄珏小脸发红,但是已经忍不住绽放了笑容,惊喜的小眼神,看得众人都心里一软。 看来他们两个小东西真的是两情相悦呢。 这时两个小东西已经肩并肩坐在龄珏的小长椅上,咕咕哝哝说起话来。 庞脉脉默然看着他们,才明白龄珏前一阵子的难过果然是因为不能和墨骨一直在一起。 可是,就算林英师兄把墨骨抓来又能怎样? 难道他还能一直不还给万山真人吗? 端木馥则忍不住搓手说:“师兄,咱们要在这里一直待着吗?” 林英眼皮都不抬一下:“等着呗,他能抓我家花灵,我就不能抓他的了?怎么也要抓几天再说,先急死他。” 万山真人在外头怒骂,从中气十足到声嘶力竭,最后终于平静下来,才想起传音说:“林英,我根本没伤害你家花灵,她在我那几天吃好穿好的,和我家墨骨也是两情相悦的,你家师弟师妹走我还送了礼!你快把墨骨还给我!” 声音在屋子里回响,仿佛真人就在这里一般,比高科技产品更有震撼力。 怎奈林英就是不理他,还挥手弄出一个隔音结界,这下万山真人连声音都传不进来了。 林英毕竟曾经是金丹修士,现在又重修了二十年,灵力浑厚,远胜普通化炁圆满的修士,甚至有些刚结丹的修士也不是他对手,不过万山真人是金丹中期修士了,要说实力,肯定是稳压林英一头的。 但是没用,他就是不跟万山真人照面,万山真人也闯不进来,实力再强,却拿他一时没办法。 那只灵蝉长老已经直接把钓树汁的地点转移到正对着万山真人了。 然后无论万山真人在外头怎么骂怎么嚷,怎么威胁,怎么恳求,怎么好言相劝,他们都听不见了。 甚至林英师兄看着那对小花灵卿卿我我,还惬意地把腿搁在了榻上。一边悠然问端木馥:“你们几天找到龄珏的。” 端木馥汗:“三天半。” 林英说:“那就让他先急七天。” 看来七天之内是不会离开这里的了。 庞脉脉干脆站起来:“林师兄,我回房修炼去了。” 林英甚至给了她一个笑容,挥手说:“去吧去吧,小师妹,好好修炼。” 看出来心情很好了。 庞脉脉回去房间先睡了一觉,从树屋平台可以看到正在下面叫嚷的万山真人,万山真人也看到了她,正要朝她开口说什么,那灵蝉余长老突然一挥鱼竿,扶桑木周围十丈都亮起来一圈结界,余长老按了按斗笠,说:“太吵了,影响客人休息,没看我这只蝉,现在都改了性子整天不做声吗?你还在这里叫唤影响我们的生意!” 说完还抬头朝着庞脉脉笑了笑。 斗笠下的面孔白眉长须,倒是慈眉善目的,一点也想不到这位的本体是一只知了。 庞脉脉连忙回给他一个友善的笑容。心里突然想起自己以前还盘算过人家的蝉蜕来炼器…… 对着这么一位,她也只敢想想而已了。 有什么本事去跟人家要蝉蜕?就算对方肯,自己也付不起价格。 万山真人被挡在结界外头气得脸都黑了,却没任何办法。 扶桑木的主人他惹不起,就连这只蝉他也打不过,何况扶桑木外头的阵法堪比一个小型宗门的护山大阵了,区区一个金丹修士是拿它没有法子的。 最后他恼火得离去。 但是,显然万山真人不可能就此罢休。 接下来,就有好几拨住在扶桑木的修士被买通,夜里纷纷光顾林英那里,大都打算偷,也有打算抢的,里头甚至还有一位金丹初期修士。 不过林英师兄全部打发掉了,而这几位也被闻讯赶来的余长老扔出了客栈,并列入住店黑名单。 庞脉脉根本不知道这些,她回去了树屋之后确认安全就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就开始努力修炼了。 修炼到了第三天,感觉不错,她暂时停下修炼,去看了一下大家的近况。 林师兄还是很悠哉,据端木馥跟她说,万山真人还找来一些不是他嫡系但却也算是友人的非本地修士住进来对付他们,不过动手的都被余长老制止,没动手来劝说的也被林英三言两语打发了。 简直是霸气侧漏。 庞脉脉感慨说:“林师兄……对灵宠可真好啊!” 她其实想说,林师兄宅属性惊人啊,看这冲冠一怒为“红颜”…… 端木馥当时忍了没说话,却在送她回去时小声对她说:“……你不知道,花灵本来不是林师兄的灵宠,你想想,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喜欢这种小东西……龄珏是林师兄原来喜欢过的一个姑娘的……后来那姑娘出事了,林师兄碎丹也跟这事儿有关……” 庞脉脉恍然大悟。 原来林师兄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不过具体的情况到底如何连端木馥也不知道了。 至于万山真人,完全不知道自己躺枪,已经被端木馥排除在“大男人”之外,依然孜孜不倦想尽各种办法要解救自己家爱宠。 第五天的时候,他出了杀招,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了两个合一宗的弟子,大概是来西岳山脉探险的。 这下万山真人得意了,他令弟子把两个合一宗弟子绑到了扶桑木下,然后得意洋洋地做四野传音:“林英,你快看看,你们合一宗弟子你总不能不管吧?两个换我的墨骨,这买卖划算吧?” 四野传音是一种扩音术,用上之后周围几十里都能听见,万山真人知道林英用了隔音结界,才特意用出来,这样别的闲人都不免要伸头看热闹,就算林英听不见,他们几个也会看到周围异动,因而关心一下的。 而余长老的扶桑木结界则是他不来不开的,这会儿万山真人刚过来,还没开始噪音攻击,所以余长老也还没打开结界。 庞脉脉在修炼中首先听到了,她收起灵力,然后住在隔壁不远树洞里的林盼儿已经飞过来找她了:“脉脉,被抓的两个都是外门弟子。我们快去告诉林师兄。” 林英其实也听到了,他这几天因为万山真人本人的谩骂攻击暂停其实也没用隔音结界。 ... 第62章 争 万山真人正在得意洋洋的时候,一道冰蓝色光芒如闪电般直袭而去,但是金丹真人绝非浪得虚名,他身上浮起一圈纹路复杂的透明光芒,挡住了那冰蓝色攻击,并且放出一只白虎的虚影,朝着攻击来源处而去,同时还领悟了攻击者的意图,朝自己两个抓着人质的弟子甩过去两个高级防御符。 这一连三个动作,都在几乎一秒钟内完成。 那两个弟子都是化炁期,但是冰蓝色光芒的攻击远远超出他们的承受范围,他们看着那冰寒的锥体挟奇寒之气呼啸而来,几乎心胆俱丧,纷纷祭出自己的防御法宝,但也知道难以抵抗。 幸亏师父出手了。 万山真人算得也很准,他的高级防御符在那冰蓝色光芒下粉碎,但同时这冰锥也已经减小了三分之二有余,剩下部分恰好被弟子自己的防御法宝抵挡住,但是他们自己的防御法宝也因此一个碎裂,一个光泽黯淡摇摇欲坠。 万山真人对他们吼了一声:“带人靠近我身边!” 他对着林英的攻击也是要全神贯注的,林英当年实力不在他之下,又擅长斗法,现在虽然没有重新凝聚金丹,却不能小觑。 所以他不能再分神护着他两个弟子,便要他们和人质一起躲到自己身边来,好一起防御。 两个弟子听了便立刻答应,要跃身过去。 然而就在那一刻,他们分别感觉到右臂和大腿一麻,几乎是瞬间,便丧失了意识,轰然倒下。 而被他们控制住的两个合一宗弟子,虽然被锁了灵力,这时候也听到耳边一个柔和动听的女子声音:“朝大树跑!” 两人一个反应快,一个反应慢,都踉踉跄跄朝着扶桑木的方向跑去。 这期间,也不过几秒钟而已。 万山真人骤然看到两个弟子倒下,两个人质逃跑,一时惊怒交加,竟不曾立刻抓人,而是用神识看了一眼弟子们,发现他们只是不省人事,但是生命并无虞,松了口气,这才抓捕那两个人质。 之前放出的白虎虚影被扶桑木上飞出的一面冰盾给挡住,互相都消耗了不少,这时候,灵蝉长老不再出手,因为是林英自己主动出手的。 而且林英还自动跳了出来,他不出来,灵蝉长老也会赶他。 倒是时机把握得极好,关键时刻悄悄在自己的树屋平台朝两个万山真人的弟子释放了醉梦青针,现在因为成效显著而激动得脸颊发红的庞脉脉,暂时还没有受到灵蝉长老驱赶。 万山真人的白虎一击未曾起效,反而和冰盾对消了不少,干脆返回,直击那两名逃跑的合一宗人质,打算将人擒回。 而林英的反应也极快,一道寒光,他的冰链便直朝那白虎虚影捆过去,速度极快。 两者在半空中对撞,巨大的灵气冲击差点把两个暂无灵力护体的合一宗弟子压倒在地。 而此刻却有一道青绿色粗藤过来,直接把那俩弟子一卷,朝扶桑木拖了过去。 万山真人带了四个弟子,此刻还有两个弟子没动手,这时一个便灵刀出鞘,直朝着青藤砍了过去。 青藤乃是陈青路出手,他是木系灵根。 而此刻对方动手砍青藤,意欲再度捉回人质,端木馥也出手了,他法宝颇多,一枚龙形玉佩扔到天上,便发出一阵龙吟,还能放出一道灵光,朝那弟子的灵刀击去,威力不小,直接把灵刀击飞。 而另一个万山真人的弟子也出了手,法宝是一个黑乎乎的钵状物,在半空中变得有两个浴缸大小,朝着那两个合一宗人质弟子就罩了下去。 不过那钵虽无灵光声息,却速度不快,庞脉脉也拔下了引雷钗,用雷炎剑击了过去。 精美漂亮的钗变成了短剑大小,虽然比起那黑色钵还是牙签和杯子的差距,但带着电光与火焰,速度迅疾,仿佛划过天际的美丽烟火,也引得人不由地抬头望。 雷炎剑以迅猛二字取胜,攻击力极为强大,只是庞脉脉刚刚化炁,灵力还都没能转成元融真经的火灵,威力不免打了折扣,锵然击在那钵上,未能将其洞穿,只是电光四射,火焰把那黑钵烧得一块变了色,而黑钵也被撞歪了一点,落地时没能罩住那两个人质弟子,使他们顺利被青藤拖回了扶桑木中。 解救成功! 站在身边的林盼儿拍了庞脉脉肩膀一下,叫道:“漂亮!” 庞脉脉虽然最后一击灵力有些震荡,胸口微微难受,但也不禁欢喜地露出笑容。 而万山真人和林英那一击也已经分开,双方都没什么事。 万山真人的弟子也收回了各自法器,灵刀被端木馥的龙形玉佩微微磕损了一点,那个弟子哼了一声,而另外一个弟子性格好一点,慢吞吞看看自己的钵就收起来了。 万山真人也抬头看了平台上的庞脉脉一眼,哼了一声:“小姑娘娇娇怯怯柔声细语的,剑法倒是霸道……看来你们合一宗近年来招了天赋过人的弟子啊。”又对两个弟子说:“把你们师弟扶起来。” 他毕竟是有身份的高级修士,看到人质已经被救回,也不死缠烂打,反正林英已经被逼出来了,他的目的就达到了一半。 之前最愁的不就是林英连话都不肯回一句吗? 现在人都被逼出来了,就不愁他不讲理! 林英也抬头看了庞脉脉一眼,说:“干得不错,小师妹!” 庞脉脉胸中涌起一股豪情,甚至觉得自己都回到了当乔红儿的时候了。 她果然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爬山气喘,八百米不及格的女孩子了! 虽然还不能自夸已经适应了斗法,能和那些里号称杀伐果断的女主们比,但是今天的表现,她也要给自己点个赞! 至少时机把握和攻击选择都很看得下去! 就是雷炎剑的威力还没能发挥出来,要是赵千行在,肯定要觉得她丢脸了……自己还得努力转换火灵,把元融真经练起来才行。 她回了林英师兄嫣然一笑,差点比个胜利手势了。 这时万山真人回身看了两个被扶起来的弟子,他们的麻醉效果没过,还是没醒,万山真人不善丹鼎之术,看着两个弟子皱了皱眉头。 庞脉脉给林英师兄传了音,大致告诉他醉梦青针的作用时间,林英朗声一笑,说:“别急,万山老儿,他们没事,有个个把时辰就醒了。” 万山真人回身看着林英,怒道:“林英,咱们相识也几十年了?你这算什么意思?把我的灵宠抓走还躲着不出来!” 林英眉毛一挑:“万山老儿,你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你先抓我的花灵?” 万山真人忍气道:“我也没像你这样躲着啊!害得我都快要急死了!” 林英再次挑高眉毛:“哦,那难道我的师弟师妹们就不急吗?没看我师妹都急哭了才通知我赶来的。” 万山真人老脸一红的同时,庞脉脉在高处也红了脸。 什么啊!还急哭了!我哪里哭了?又哪里找你告状了? 林英师兄看着如此英气勃勃,怎么说起谎来都不用打草稿的! 万山真人想想说:“就算我所为不当吧,那不也是为了让两只小花灵能成功配种嘛,何况我还送了你师弟师妹们礼物压惊。……你快把墨骨还给我吧。” 林英道:“不行,还给你我的花灵要伤心了,我要把那只黑牡丹带回去住个一年半载的。” 万山真人大怒,说:“不行!” 于是两人僵持不下。 庞脉脉和林盼儿一起下去,和端木馥陈青路会合,那两个惊魂未定的弟子也在这个树洞房间里,两只小花灵也在。 此刻龄珏和墨骨显然都知道了下面的形势发展,两个小东西挨在一起,脸上都是沮丧和忧伤。 只不过墨骨的心情看上去更复杂:回到主人身边当然是好的,但是离开爱人却很难过。 而龄珏则看上去十分低落,秀美的小脸上满是无助和无奈。 庞脉脉看得都心疼了。 却没有人注意到,端木馥在夸庞脉脉:“庞师妹,想不到你刚刚化炁就有如此实力,未来不可限量啊!阿路都说你反应真快。” 庞脉脉看了一眼陈青路的黄脸,说:“陈师兄的游藤术也很高明。” 她不想再和他们互相吹捧,心里挂念着龄珏的心情,毕竟朝夕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她是极心疼她的。 下面扶桑木下,万山真人还在和林英师兄你一言我一语,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行”地争吵。 庞脉脉忍不住了,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扬声对着下面喊:“林师兄,万山前辈,你们别争了,若是舍不得他们分开,就让他们在一起,一家住一年吧……” 林英师兄和万山真人都停住了,一起抬头看她。 庞脉脉觉得自己脸上发烧,她人微言轻,实力远不如林英师兄更不如万山真人,他们说话自己本不该插嘴。这是低阶修士对高阶修士的冒犯。 但是为了龄珏的小小幸福,她决定厚脸皮一次。 反正他们也不会生气到杀了她。 他们两人静默了一会儿之后,又吵开了。 “好,那就说定了,我把你的黑牡丹带走,明年你去领。” “不行,我没同意,再说我这儿比你那里稳定,看我家墨骨还有小宫殿住,到你那去他受不了,你回去先弄个小楼,弄点精致器具,吃的玩的用的,准备好再来接他们,今年就先留在我这儿!” …… 庞脉脉松了口气,无语看着下方开始下一轮争吵的两人和也已经无语的围观修士们,叹口气,回去陪小花灵坐着,看着林盼儿和蔼可亲地安慰两个不幸被牵连,无辜做了人质的合一宗外门弟子。 其中有一个甚至还是林盼儿以前就认识的呢! 庞脉脉慢慢往后靠在榻上,脸部肌肉慢慢放松下来,笑容也就慢慢浮起来。 这个修真的世界,虽然挺危险的,但是好像也还挺有趣的嘛…… ... 第63章 琳琅宝山 最终,林英师兄和万山真人达成了协议,每十年当中,有一年两只花灵都住在林英那里,有一年则住万山真人那儿,其余八年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花灵的寿命一般少说也有三四百年,如果后天修炼得好,还能延长,所以倒还好。 这样的结果虽然还是聚少离多,但是对于灵宠而言,已经是相当优质的福利。 而林英坚持这次就要把墨骨带回去,万山真人最后拗不过他,只好含泪和墨骨道别,并把他的小宫殿和一应用品全部交给林英带着。 威武霸气的林英师兄大获全胜,带着花灵两只,内门师弟师妹四只,外门弟子两只,浩浩荡荡回去了合一宗。 不过显然合一宗不会给他一个凯旋仪式,回到了宗门,林英师兄就被他师父,端木真君的长徒乾元真人给领回去了。 端木馥则被跟乾元真人一起来的,端木无伤给领走。 端木无伤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微笑倜傥,手不离扇,他首先态度客气恭敬又不失亲近地跟林英打了招呼,端木无伤年龄比林英也小不少,但是比起年不足五十的端木馥,他显然跟林英的接触更多,也对他更为敬服。 林英态度却比较淡淡的,和他打了招呼之后就跟乾元真人走了,端木无伤又语带亲热颇为宠溺地摸摸端木馥的头,问了他这次下山游历的简单经过,也没忘了送了两句关心给他的好基友陈青路。 最后端木无伤转向庞脉脉,笑道:“时间过得真快,还记得当年带你回来的时候,如今都化炁了,我还欠你个礼物,明天叫人送上。不过五年就能化炁,你也算是宗门的骄傲了。” 庞脉脉自然不敢骄傲,诚恳道:“端木师叔折煞我了,大道无尽,我不过刚刚踏足,区区起步抬脚之时快慢又算得了什么,脉脉岂敢以此自傲?” 端木无伤赞赏地点头,说:“你能如此说出一番话,可见胸怀大志。甚好。” 林盼儿颇巴结过端木无伤一阵子,但是这时候却缩在一边低着头,看都没看端木无伤一眼,端木无伤也只当没看到她的样子。 估计是之前没巴结上反而连情面都伤了。 庞脉脉现在对林盼儿多了点自己人的感觉了,不禁有点为她脸疼。 林师兄走的时候把说好的酬劳扔了给她,一块拳头大小的碧晶石在阳光下晶莹美丽得耀眼,庞脉脉握在手里只觉着晃眼,觉得自己任务完成得不好,有点不好意思收报酬,但是林英直接打断她说:“拿着吧,小师妹,一路辛苦你了。”还给了她一个笑容。 看到他的笑容,庞脉脉心情大好,也抬头朝他笑着说:“嗯!谢谢林师兄,下次有事还找我啊,修炼一阵子我会像样点的!” 可能她的笑容在阳光下有点过于灿烂,林英晃了晃神,摸摸自己的脸,收敛了笑容,随意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大概是因为她不是问题宝宝,卢真倒没亲自来领她,她自己踩着引雷钗飞回去了,心里暗自决定日后要炼制一件像样的飞行法宝。 不过,要想炼制一件好的飞行法宝,必须有好的材料,而好的材料必须自己出去冒险历练时获得,而要想有资格安全又有收获地外出历练顺利获得材料,又必须要有实力。 归根结底,必须要修炼…… 庞脉脉拜见了卢真,汇报了一路发生的事情,卢真对林英和万山真人过家家一般的争斗不过置之一笑,却对浮生小镇非常感兴趣,追问了她许多细节,又问了侠仙崔商的事。 最后说:“那块石头来历不凡,崔前辈既然替你揽过去了,倒是你的造化,崔老前辈是不知道活了多久,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竟让你一出山倒遇到了,也是善缘。只是这次虽然对你甚有好处,下次还要想得更仔细些,手里多握些底牌,多做些准备,也不至于那么危险……君子不立危墙,我们修士与天争命,输不起这条命啊……” “此言弟子不解,”庞脉脉说:“师父所说固然是稳妥中肯之言,但是修士一生,需要天资地材良多,若不冒些风险,又哪里得来?况且大道当无畏,若是畏首畏尾……” 卢真一笑,看着自己的弟子:“脉脉,你这般想,自是好的。若是那并无退路的修士,自然只好前行,而你,却是天资独具,灵根与炼器天资双全,便是不去冒险,待在宗门里,有为师补贴,宗门供奉,你私下接些活儿赚取资费,也可以安全轻松地修炼……只待瓶颈时偶尔下山历练,小心些便是。毕竟你是个女孩子,为师看你虽然性情坚定聪慧剔透,却心肠柔软善感,想来自幼父母怜爱娇养,为师怕你哪一天坏在了这上头……” 庞脉脉被卢真这么一说,想起自己的父母,真有些泪已盈眶,但还是憋了回去,低声说:“师父一片慈念,弟子省得,然而弟子毕竟不能一生托庇于师父,总要自己立得住的。” 卢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再反对,还沉吟了一下说,“你有如此志向,为师自然要赞同,好罢,既然如此,琳琅宝山你是想去的了?” 庞脉脉道:“弟子途中听林英师兄提到了琳琅宝山,却并不甚解,求师父指点。” 卢真点点头:“琳琅宝山八百年一开,是咱们修真之人最大的盛事之一,里头据说什么都有,天材地宝,奇珍异兽,大能的传承,仙器法宝……但有缘者得之,若是无缘之人得了,可能便会无故失去,而强行抢夺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有时候可能会被真仙从上界直降紫雷劈死。但也有些在里头杀人越货的,却什么事情都没有。 这是个最靠运气最看福缘的地方,也是所获最丰的所在,不过尽管有被紫雷劈死的,但里头每次还是十分血腥野蛮,你……可想去?” 庞脉脉隐隐听说过一点,心里自然是向往的,便问师父:“师父,是八百年才一次吗?” 卢真点头:“是,但进去者,终生不得再进,所以也要考虑好……你现在的修为,还是太低了。” 庞脉脉问:“师父也要去吗?” 卢真叹息一声:“自然是要去的……师父也没去过啊。” 庞脉脉心想:那我跟着师父一起去不就行了? 卢真却好似看懂了她的意思,道:“传送进去是不一定在一起的,脉脉,而且有时候福缘要靠自己,本该是你的福缘,因为师父无缘,说不定你就错过了。” 然后又向她介绍:“元婴金丹真人里头,没去过琳琅宝山的,这次肯定都会去,我们作为七大宗之一,有一百名额。其余各宗也如此,剩下散修们争夺那剩下的一百名额,最终会有八百人得以进入……咱们宗门的名额,是要先紧着元婴和金丹真人的,剩下才是化炁期弟子们抢夺剩下的名额。” 庞脉脉一算:这样一来,留给化炁弟子的名额已经不足三十人了。 “那,师父,”庞脉脉问,“那些化炁弟子们谁能去又有谁来决定呢?” “那就要打擂台了。”卢真淡淡说,眼睛看着庞脉脉:“最后二十几个名额,当然是给有能力有准备的弟子。” 琳琅宝山的开启时间是明年春天,还有不到一年时间了,要在化炁期修士当中成为脱颖而出的二十几个,还真难…… 说完琳琅宝山的事情,庞脉脉最后把自己偶然进入水牢目睹的凶杀案告知了师父,并且拿出了那个石头一样的空卵壳交给师父。 卢真知道柳辛文其人,却猜不出那女子是何人,他说:“柳辛文这人年纪和为师相仿,功力比为师略逊,但是听你说来,再想想为师以前听说的几桩传闻,可见得他是心狠手辣,貌甜心苦,你务必不要让他看出端倪。待我过些日子替你再设法弄些保命的东西以备万一。”说着微微皱眉,显然弟子惹上了这种人让他略有不安。 他接过庞脉脉递过来的石卵壳,左右看了看,皱起眉头来。 “此物……”他有些不确定,“为师也不曾见过,似乎有点像是传说中的石胎的壳。” “石胎是什么,师父?” “就是天精地灵交汇,孕石成胎,等到成熟,内里的孩子便脱壳而出。”卢真说,“不过这只是传说罢了,从来没听说过有真的灵石成胎的。” 庞脉脉立刻想到了孙猴子。 “可是,师父……”她迟疑说,“那个柳辛文朝那个女子提到了她娘的事情,石胎不是没有父母吗?” “也许那女子并不是石胎,只是偶然间得到了这个壳罢了……”卢真也想不到好的解释。 但是,如果真的有石胎,看这个壳的模样,显然已经破壳而出了,那个惨死的女子不是石胎,那个石生的孩子又在哪儿?又是谁? 最后卢真师父说:“这个石壳倒是灵气蕴藉的,可以炼制一件防御法宝。” 庞脉脉有点犹豫,毕竟这个壳可能是对那女子很重要的东西,随便炼制了不好,便说:“也许这个是人家有用的东西,师父,弟子还是暂时不炼制了。” 卢真自然随她,还觉得自己家女弟子秉性厚道。 最后庞脉脉决定暂时先不管这些事了,自己反正最近也没别的可做,也不用离开宗门,拼命努力修炼准没错。 她跟师父又聊了两句,这才告辞。路过西苑时遇到了萧雨苗,还闲聊了几句。 然后回到自己的屋子修炼了一夜, 现在转换的火灵气大概有一个婴儿拳头大小,唉,这一年不知道能不能转完灵气,那样还能在一帮化炁圆满的修士中间看看有没有什么可能性。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好了,大家再看下吧 ... 第64章 礼物 端木无伤第二天令人给庞脉脉送了一匣子材料当贺礼,都是炼器用得到的,有的也算珍贵,但没有特别珍稀的,都是日后庞脉脉炼器时需要用到的,堪称体贴。m 乐文移动网 然后庞脉脉又开始了类似闭关的生活,整天除了偶尔的休息,散步,吃个辟谷丹,就是修炼修炼再修炼。 她现在身体已经在慢慢被灵气改造,化炁三四个月以来,才来了一次月事。 辟谷丹大概一个月才需要一颗,以前十天就需要一颗。 偶尔饮些灵泉水,没有就不饮也无妨。 至于说排泄,因为辟谷丹无杂质,大解她早已没有了,小解若是喝了灵泉水可能会有一点,没喝就没有。 这种感觉,好似她慢慢脱离了人的范畴…… 甚至随着时间的过去,以前那些记忆,她觉得深入骨髓的,竟慢慢模糊了。 比如说,她当年高中时曾心动过的男生,她竟然已经记不得他模样。 比如说,她大学时夏天晚上常常去散步的那条街,到底叫什么来着。 还有第一天上班时她穿的那套衣裳,还有她第一次租的房子,曾经怎么布置来着…… 会不会有一天,连爸爸妈妈对她的点点滴滴,都记不得了? 她以前觉得,只有穿越前的事情才是真实的,现在却不是了,尤其在浮生小镇又经历了乔红儿的二十年鲜衣怒马的生活……有时候,甚至会觉得之前那二十多年和浮生小镇里的二十年区别并不很大,而似乎现在的生活才是更加真实的…… 这种感觉,令她有点恐惧……和悲伤。 不过,心情的起伏并没有影响她的修炼。 一方面是因为时间紧迫,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现在很喜欢修炼。 修炼时天地交感的感觉,慢慢感觉到周围一切都已不再重要,身体慢慢澄澈,好似透明起来…… 这是忘物的境界。 距离真正的物我两忘还有一定差距,但这已经令人非常舒服。 身体和精神都得到满足,仿佛要接近太上忘情的状态。 每一次结束修炼,都能觉得自己更加坦然,更加无畏。 这才是修士的矛盾吧,修炼的精神状态本来是容不下蝇营狗苟的,但是大多数修士在修炼过程中却不得不打破头去争取一切能争取的资源,为此免不了各种算计钻营。 一修炼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庞脉脉,竟然在赵千行回山一个多月,传讯给她让她去余芒峰时,才知道他回来了。 她并不想去见他。 见到他总是会扰乱她的心境,而且他对她的态度……虽然现在她已经不容易愤懑了,但总还是不开心的。 然而雷炎剑还没有学完,赵千行再怎么一副年少气盛的模样,也还是比她高一个大等级的前辈修士,不可随意违逆,所以她叹了口气,也只能认命前往。 依然是人人昂首阔步目无余子的余芒峰。 依然是声势烜赫水流湍急的大瀑布。 依然是半新不旧没有任何特别的小木屋。 这一次,赵千行在她扬声通报之后,让她进屋里去。 庞脉脉很犹豫。 以前赵千行从来不让她进屋的。 鉴于两人之间一直存在的,到现在也没完全消散的莫名的身体方面的吸引力……虽然庞脉脉觉得现在的自己把握起来肯定没问题,但是万一赵千行他不想把控自己呢? 虽然他应该不至于真的做出特别过分的事情来,但是自己免不了要吃点小亏……而且男人这种动物谁知道呢?说不定就冲动到控制不住了……自己又完全不是他一合之敌,只有任其宰割的份儿。 这么一想,她就有点踌躇。 “还不进来?磨蹭什么?”木屋里传来了赵千行带了淡淡不耐烦的声音。 庞脉脉无奈,举步进去了。 木屋不过里外两间,比庞脉脉的住处还要小,而且里头十分简陋,除了一个看不出材质的草蒲团,竟好似什么都没有。 不要说装饰了,连家具都没有。 实在不像是个常居之地。 赵千行正闭目盘膝坐在那个草蒲团上,虽然是盘膝而坐,腰身依然挺得笔直,肩膀呈现出完美的弧线,身上散发着与所有人都不同的气息,令人难以忽视。 注意到她走近,赵千行睁开眼睛,看着她,然后从他看上去好似普通玄铁的储物扳指里摸出一个蒲团,扔到距离自己五尺之外的地上,说:“坐。” 他的身影,和任何一个动作,都充满美感。 扔到了地上的蒲团没有受到任何力的反作用,任何一边弹起哪怕一毫米,就好似是被人托着,好生放在地上的一般。 蒲团是淡黄色的植物纤维编的,手工非常精致。 柔软,带着一种芳香。 一闻到这香味,她就知道这是什么了:云梦菖蒲,能克制心魔,是万金难求一寸的宝物,师父的材料库里也只有几株。 赵千行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那么多,用来直接做了一个蒲团。 对比他自己坐的那个,疑似就是普通草编的破旧蒲团…… 赵千行已经再度不耐烦了,指指那云梦菖蒲的蒲团,再次说:“坐!” 两个蒲团距离五尺,这是个安全的距离,庞脉脉道谢之后,盘膝坐下。 这个云梦蒲团非常柔软,坐下去那清香便把全身笼罩,果然身心一畅,庞脉脉不知不觉露出惬意的表情。 一时间,相对而坐的两人都无言。 最后还是赵千行打破了沉默,说:“听余长老说,林英在西岳城很是闹腾了一番。” 庞脉脉想起林英师兄和万山真人争吵的样子,莞尔一笑。 赵千行不快地说:“林英惯会任性胡闹,以后别替他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庞脉脉安静地说:“我觉得林英师兄有真性情,非常有趣。” 赵千行的目光骤然锐利,盯了她一会。 庞脉脉心头微颤,竟似感觉到了杀意。 小木屋狭小的空间里一时竟似无形的剑拔弩张。 赵千行最后冷笑了一声:“就是因为他有真性情,任性妄为,才会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 林英师兄的大概悲惨情史庞脉脉已经听端木馥说了一次,但是具体情况端木馥却不了解,赵千行年龄和端木馥相仿,比林英小得多,竟然好似很清楚。 但是她才不会如他意去追问他,所以她干脆当没听见。 赵千行也不是八卦之人,她不问,他自然也不会说,而是改变了话题:“柳辛文为什么要去追你们?” 庞脉脉迟疑了一下,但觉得赵千行还是可信的,就把水牢里的事情告诉了他,却唯独没把空的石胎壳的事情告诉他。 赵千行皱眉寻思了一会儿,说:“此事有些蹊跷,我会去查的,想来那柳辛文也不是发现了什么踪迹,只是他向来为人小心,知晓隔壁住了新的客人,又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就匆匆离开,便跟去确认一下罢了。你既然已经应付过去,就不用太担心。” 说完这些别后的事情,赵千行拿了一个匣子出来,扔到庞脉脉怀里。 匣子很大,几乎有大号行李箱大小,但是扁平状,且不很沉。 庞脉脉接住,愣了一下。 这匣子是岐山羚羊木的,坚固但轻盈,入弱水不沉,是很好的炼器材料,光是这盒子就足以比得上端木无伤送她的那些礼物里比较好的了,何况又是那么大一个。 只是,这隐隐透着的血腥味是怎么回事? 而且赵千行突然扔给自己这个……是礼物吗? “打开看看。”赵千行语气还是不耐烦的,他微微侧过脸,倒是没脸红,但看上去有点不自在。 庞脉脉于是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是一对很大的翅膀。 与身体连接的地方还带着血迹,难怪有隐隐血腥味,还有翅膀羽毛的羽粉味道,有点呛人。 翅膀很大。 是淡淡青色的,只有羽翅周围一圈,有一道绯红,一道艳黄,一道暗蓝,仿佛能闪光一般的羽毛。非常美丽。 既艳丽又素雅,配色美极了。 以前一直很爱鸟类的庞脉脉,一面惊叹那巨大翅膀的美,一面又觉得自己背上都有点难受起来。 被撕掉翅膀的鸟…… “是皇青鸟的翅膀,这东西很凶悍,本来想顺便弄个蛋给你当灵兽的,但是没找到合适的,也没找到小鸟,就遇到了一只成鸟,还是公的,估计你驾驭不了……干脆杀了,把翅膀拿给你,反正你是炼器师,可以炼制成飞行法宝。” 赵千行依然没看她,错开目光,作出淡然模样。 “是给你的化炁礼物,”虽然已经刻意作出这样骄傲淡漠的样子,他依然有些掩饰不住他的不自在,“你驭剑这么差劲,弄对翅膀能好些。” 庞脉脉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御剑差劲,她觉得自己飞得已经很好了,虽然跟赵千行比不算很快,但在化炁修士里绝对不慢。 而且她飞得还挺稳挺灵活的。 听到是皇青鸟,她背上的不适感倒是消除了,这鸟是有名的凶禽,食人如麻,她早在书上看到过了,只不过古典书籍上的插图总是比较抽象的,没见过实物,所以才认不出来。 不过,皇青鸟可是六阶顶峰到七阶的灵兽,相当于金丹中后期,赵千行刚结丹不久,杀这鸟恐怕费了不少劲。 这么贵重的礼物,自己能收吗? 女人不能随便收男人的重礼,尤其是对自己有企图的男人…… 但是赵千行也收过自己的礼,何况他又指明是化炁的贺礼。 难道还要问问师父能不能收吗? ... 第65章 准备 庞脉脉那厢略一迟疑,赵千行的脸色已经沉了。 庞脉脉想想自己也送过他金丹贺礼,他虽然送的重了些,但毕竟是金丹修士,出手总不好太轻的,倒是也不用太过推脱,不如大方收了。 便把盒子盖上,露出一个笑容,说:“长者赐不敢辞,如此脉脉多谢赵师叔了。” 赵千行沉下去的脸色略松,但是被她这句话一说,显然又憋屈了一下,所以最终脸色还是不好看。 直到庞脉脉欣赏完了他的脸色,温柔地微笑着加了一句:“我很喜欢。” 他才昂着下巴,“哼”了一声,仿佛居高临下,颇为高傲冷淡地说了一句:“你喜欢就好。” 然后他不肯再多说,站起身来,如绷紧的标枪,低头看着她说:“起来,出去,看看你的雷炎剑怎么样了。” 雷炎剑本身其实并不复杂,修真之人与武林中人不同,重灵力而不重剑法,并没有那么多花哨的招式。 所以雷炎剑的修炼本身更多是一种灵力淬炼和身体淬炼,以及法力输出的法门。 庞脉脉一直跟着赵千行学的,都是基础的身体淬炼和最简单的输出法门。 因为在引气期,她的养炁诀灵力没什么可淬炼的,所以也谈不上灵力淬炼了。 而在战斗基础这一块,她不得不承认,赵千行为她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不管是淬体还是飞行技巧,她都得益于他。 赵千行对她而言算得上半个师父,卢真不擅长不关心的部分,他都为她补充做到了。 如果没有赵千行,她现在基本都没有什么斗法能力可言,卢真其实根本不打算锻炼她这一方面,而只希望她修炼好灵力,学好炼器,做个被师父,宗门和同门们保护的,不用经历危险和战斗的天才炼器师。 至于说自己也得有自保能力,那也简单,给她强大的防御法器不就行了吗? 而赵千行恰好相反,他强调自身的强大 。 庞脉脉这次出去经历了一些战斗之后,就格外感激赵千行曾经对她的严厉训练。 “你的基础现在差强人意,”赵千行考察了她一番后说,“速度还是慢了点,不过估计你也不可能更快了。判断力还行……雷炎剑是可以修炼到元婴阶段的法术,攻击力强大,到了后期便能达成所谓‘行带烈焰,身化雷霆’。即使在元婴阶段,也少有人能敌,你现在自然还差得远,刚刚做到‘剑出火三寸’,偶尔能至‘剑通雷电’……不过,这主要是因为你的灵力属性问题。” 他顿了顿,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瞥了庞脉脉一眼,“让你散功重修,你非不肯,当断不断,现在却要费事了,在你把灵力完全转成火灵力之前,你什么也没法练了。” 庞脉脉点了点头,她倒是不后悔,因为养炁诀的灵力在转换时让她觉得很舒服。 这种舒服很难对外人表达出来。 就像植物吸收到了养分,晒到了阳光,喝到了水…… 而且转化成的火灵气非常生机勃勃却不躁动。 所以她也只是笑了笑,对赵千行说:“没事,我最近就专门练这个,已经有了心得,想来也不会耽误多久。” 赵千行向来最烦她做出温柔诚恳的样子,白了她一眼,但是转瞬自己想:你希望她是什么样子呢? 他却想不出来。 好在以他的修为定力,要把心中那点异样和烦躁排除并不很难。 他顿了顿,淡淡说:“你不打算去琳琅宝山了?” 庞脉脉怔了怔,抬头看他:“我想去的。” 赵千行点点头,说:“你必须去,那里好东西很多,你应该会有运气得到一两样的。” 庞脉脉第一次听到他这么正面肯定自己,却是这么怪异的方向,一时有些怔忪。 最后赵千行说:“你先回去好好练吧,不到一年的时间了,你最好把灵力转换完,把雷炎剑练到‘剑出雷霆’。这样才有把握能得到进入琳琅宝山的资格。”顿了顿他说:“进去也很危险,到时候我带着你。” 庞脉脉无语,说:“师父说里头是随机传送的……” 赵千行哼了一声,道:“我自然能找到你,你只不要在我找到你之前就死了就行。” 庞脉脉回去之后想了好一会儿。 她觉得赵千行现在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太好了一点,送重礼不说,竟然还要到琳琅宝山里头带着自己。 难道有什么理由? 难道琳琅宝山里有什么用得着她? 不过这种事情猜是猜不出来的,她也就懒得多想,提高些警惕自然没错的……既然赵千行觉得进去能找到自己,师父是不是也能找到自己? 只是师父似乎不想带着自己…… 他说各有各的缘法。 赵千行却不这样想…… 最后庞脉脉什么都不想了,继续没日没夜修炼。 那双皇青鸟翅膀确实美丽,而且皇青鸟以飞行迅疾著称,等级又高,炼制成法宝一定不凡,但庞脉脉现在却没实力和足够的辅料来炼制它,还是等等再说 。 她的《点睛赋灵》在她成功化炁之后,又有了不少可学的东西,但大都和驾驭灵火有关,一时间也用不上。 于是她果然只能不停修炼修炼再修炼,除了冬天到的时候,师祖启虚道君把他们师徒几人都叫去,赏雪吃了一次火锅……没错,是吃火锅,火锅的材料是启虚道君打来的,是东海的一种银蛟的肉,十分美味不说,也是灵气充沛,引气期修士,还消受不起。 所以启虚道君还哈哈笑着说:“幸好小脉脉已经化炁了,要不然都吃不了这等人间美味。” 银蛟肉确实美味胜过庞脉脉所有吃过的食物。 香味似河豚,但是肉质却如龙虾略带弹力,还有点脆脆的口感,另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奶香,好吃极了。 每个人都吃了很多,游皓吃完之后,还摸着肚子感慨了一句:“有此一顿,死亦无憾!” 庞脉脉觉得很幸福,自己打从修真以来,运气好似一直不错。 最后启虚道君还送了一张五彩玛瑙蛛网给她,这是一种很特别的蜘蛛玛瑙蛛结的网,这蜘蛛很罕见,同样也是金丹期的六阶灵兽了,个子巨大,模样虽丑,却能织出非常美丽的网来。蛛丝很粗,象毛线一样粗,质地如玛瑙般温润,还有五种半透明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又坚固又黏,金丹以下的修士,只要被困住是无法挣脱的。 “稍微炼制一下就行。”启虚道君说着眨了眨眼睛。 这根本就是在帮她作弊呢,有了这个,打擂台的时候,那些化炁期同门们,要不就别被黏住,一旦黏住就只好认输了…… 而师父卢真则给了她一双他自己炼制的巨鲵手套,有了这副手套,自己的手就不会被蛛丝黏住了…… 那蛛网回去也真的不用怎么炼制,启虚道君已经都处理好了,基本就是滴一滴血,认了主,炼化一番,要不然以庞脉脉才化炁初期的灵力,用起来太吃力。 虽然有了作弊利器,庞脉脉也没有放松修炼,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她终于把所有灵力全部转换成了火灵力。 这比她预计的三年要短了许多,固然因为她日以继夜,一天当两天用,也是因为后来不自觉的,速度就越来越快了。 再也一个月,合一宗化炁修士争夺进入琳琅宝山资格的擂台赛就要开始了。 现在已经确定了有两位元婴修士,四十六位金丹修士要参加,化炁修士的名额,出乎意料的竟然有五十二位。 也就是说有超过二十位本来有资格去的合一宗元婴或金丹修士放弃了资格。 这对于化炁修士们而言,无疑是一条大好消息。 修士都是越往后越惜命,但是化炁修士们还处于刚刚上路不久,充满冒险意识的时候,琳琅宝山虽然危险,也并没有比他们经历过的一些地方更加危险,但是一个走运,命运却可能就此改变。 也难怪修士们趋之若鹜。 而庞脉脉在这一个月里,任务依然繁重:要跟着赵千行把雷炎剑练到“剑出雷霆”,要熟悉自己各种法宝的用法和配合,争取先计划出几种攻击搭配来。 不过,灵力全部转换成元融真经的火灵气确实令她实力大增,即使不说雷炎剑,元融真经本身也有几招厉害的。 再加上那些法宝,那个蛛网,她信心大增。 第66章 初战 苦训了一个月,庞脉脉终于得到了赵千行勉强点个头表示她暂时过关。 她的那些法宝,也算琢磨透了。 这时候,门派终于公布了化炁期弟子参加琳琅宝山名额的选拔赛。 和师父预想的不同,不是打擂台。 合一宗有化炁弟子四千多名,报名参加的有一千多人,宗门决定采取简单粗暴的两两淘汰制,抽签,先打一场,剩下六百多人,然后再打一场,淘汰一半,剩下三百多,再打一场,剩一百多,再打一场,剩七八十。 至于如何从这七八十人里头挑选出五十多,却是没说。 庞脉脉算了算,也就是说先得打四场才能入围,入围之后如何还不好说。 但是宗门表示,入围的弟子,如果最后不能去琳琅宝山的,也会得到一份宗门的奖励。 庞脉脉问了一下,宗门四千多化炁弟子里头,有三千多是内门弟子,仅有一千不到是外门弟子,但是报名的化炁弟子里,却有将近一半是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若能成功化炁,大都会被宗门考察一番,只要不是灵根特别差,就会收入内门。如陈青路便是如此。 而被留在外门的化炁弟子,也就是说基本已经被断定没有可能更上一层楼了。 他们大都会被委派一个管事的职位,有生之年捞点实惠。 但是,显然,外门弟子里头也有许多不甘心的,他们也想搏一搏,看看有没有可能福缘临头,扭转他们的情况,从此也能在大道上更进一步。 反正已是如此,也就不惜冒险。 相反,内门弟子三千多,才几百人参加选拔,虽然大部分是觉得自己还在化炁初期中期,并没有资格同化炁圆满的同门一争长短,但是也有很多是不愿意去冒险的。 毕竟琳琅宝山每次开启,实际上都是血流成河, 端木馥就没有报名,小胖子就算自己肯去,估计端木家也不会让他去吧。 端木无伤则要去。 陈青路也报了名。 林盼儿还没能成功化炁,虽然想去,也是不可能有资格报名的了。 抽签也不是本人抽,宗门才不那么费事搞什么公开公平公正呢,直接就贴出号和场次安排来了。 庞脉脉是三百七十九号,不前不后的。 第一场对战是和自己相邻的,所以庞脉脉的对手是三百八十号。 大师兄也报名参加了,可能因为师父、大师兄和她都参加了,所以二师兄游皓没参加。 庞脉脉于是和大师兄一起去。 大师兄名叫云腾,这两年过去,他依然没能突破化炁圆满练就金丹,而他的寿元已经只余二十年出头,这还是理论数值,虽然说寿元是固定的,却不代表每个修士都能活到这个理论寿元,就像人类平均年龄是八十多,也有的是人六七十就去世……所以大师兄是真正的风烛残年了,说不定哪天就只能坐化了。 庞脉脉和大师兄走在一起,十足像祖孙。——当然实际上大师兄的年龄做她爷爷的爷爷都够了。 因此大师兄无论如何,都会参与这次琳琅宝山的寻宝,可谓志在必得。 “脉脉,”大师兄声音嘶哑苍老,还颇为慈爱,比师父卢真更有师父的感觉:“我刚才看了,你的第一场对手是一个化炁高阶的外门修士,你不用太担心。” 庞脉脉每次对着大师兄都带着对年长长辈的小心照顾和敬重之态,闻言点头,说:“谢谢大师兄。” 这次参加选拔的,将近一小半是化炁圆满的修士,一半则是有自信的高阶化炁修士,中低阶的化炁修士参与的不多,所以高阶化炁修士都算是比较软的软柿子了。 但是话也不能这么算,毕竟还要看各人的功法、法宝才能决定真正实力,而外门修士虽然缺乏好的功法,法宝也不能喝内门精英弟子相比,但他们往往有更加丰富的战斗经验。 大师兄看着她笑了笑,他的脸上皱纹都皱在了一起,苍老的眼睛显得浑浊,庞脉脉看了一眼便不觉有些心酸,想起师父说的话:“你大师兄自幼便是一个温柔体贴周到的人,恐怕正是因为他的周到,所以才耽误了他的心境。” 初试每天一百场,终于到了庞脉脉的第一场比试当天,端木无伤和陈青路都已经比过了,都取得了胜利,端木无伤自然是毫无悬念的,陈青路却胜得有些不容易,受了伤。 他本来就只有化炁中阶,比起庞脉脉自然是强的,比起那一大堆高阶和圆满却差得不少,而且他又不像庞脉脉,师祖师父都是炼器大师,随便送点法宝都比别的同门强。 他的对手是化炁高阶的内门弟子,虽然不算精英,但是实力也在其之上,陈青路的胜利,是来自苦战。 他心思缜密灵活,身手敏捷,战斗经验丰富,确实比只会扔扔法宝耗耗灵力的同门强得多。 虽然最后受了伤,却终于险胜,而且他战得早,再次比赛至少在十天以后,虽然伤得略重,这十天时间,只要有好点的丹药也是足够痊愈的。 庞脉脉站到台上时,没有自己想象的紧张,她第一次应对这种场面,本来以为自己是会紧张的,可是当她站在台上,看着比她高一个头的健壮男子一下跃到面前时,竟然心情平静无波。 宗门比试在后山,有土系的金丹修士在,轻而易举便能在瞬间平底拔起一百座擂台,大小合宜,距离恰当。又有别的长老略施法术,就把场地的防护和装饰完全做好了。 因为是第一场,除了参赛者的亲友,每个小擂台周围的人并不多。 来给庞脉脉助威的,只有端木馥,大师兄和二师兄三人。 金丹修士自重身份,师父是不能来的,赵千行自然也不会来,他们有神识之力,隔得远也能随时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而对方的拉拉队来得人真不少,纷纷在那里摇旗呐喊: “姚师叔必胜!” “姚管事威武!” 不过因为对手是庞脉脉,内门精英弟子,那些外门弟子们倒是没敢说什么羞辱对手的话,只是一个劲替他加油,谄媚之气直冲云霄。 端木馥噗嗤一笑:“这家伙是哪里来的?好猖狂啊……” 游皓也笑嘻嘻说:“在外门一个化炁修士那么威风呢!” 然后又对端木馥说:“咱们查查他是管什么的管事?” 大师兄云腾微笑着摇了摇头,“别多事了,外门弟子数万,其中化炁高阶寥寥可数,自然奇货可居。他在内门虽然没什么稀罕的,但是在外门,肯定管了许多人。” 而那个大汉脸上也是颇有得意之色,金刀大马地站着,自觉自己霸气得很。 好在他得意还未忘形,对手虽然不过是个少女,毕竟是内门精英弟子,却是不好得罪的,于是还算礼数周全地拱了拱手,说:“这位师妹先请。” 庞脉脉看对方人高马大,满面油光,心里想,都说修真之后无丑人,倒也不尽然,不过是皮肤好了些而已,如这货,还是一副街头屠狗之辈的模样啊。 她嫣然一笑说:“这位师兄,得罪了。”然后便用出了师父给的星云珠。 星云珠看上去很漂亮,鸡子大小,晶莹剔透,暗紫色,而用出来时,便是慢慢蔓延出一片迷雾,浓浓的雾也带着暗紫色,其间还有星星点点的光点,果然类似星云。 对方看到她的法宝冒出雾来,脸色就一变。 带有雾的法宝一般都很不好对付,甚至可以说,一般都很歹毒,大汉立刻闭气,禁住呼吸,并且用金身**把自己周围弄得跟镀了一层金箔一样,这是一种灵力护体的法门,能防毒。 缺点是灵力消耗很快。 可其实庞脉脉的星云雾是不带毒的。 本来这个大汉的灵力是比庞脉脉雄厚的,但是却并没有天壤之别,因为庞脉脉修炼养炁诀本身灵力在同阶修士中就很出众,再加上她化炁后修炼了非常霸道的元融真经。 现在这个大汉为了怕有毒,要一直使用这金身**,自然消耗极大,此消彼长,就没多大区别了。 庞脉脉也不跟他照面硬斗。 星云迷雾的作用是困敌,敌人在里头就出不去,而且辨别不出路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迷雾。而手里带着星云珠的庞脉脉就像这里根本没有雾一样,什么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外面观战的看到突然一片迷雾,整个擂台就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庞脉脉这边三位观众自然沉得住气,那边那位大汉管事的引气期拉拉队就不行了,纷纷鼓噪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这叫什么啊!姚管事没事吧?” “都看不见了,犯规犯规……” 也有老成点的,在对言语过激的同门“嘘”,意思是不可得罪了内门师叔。 那姓姚的大汉,在金身**起效,发现自己没有中毒,心下稍安,便用双掌荡起灵力,不住挥舞,打算把这雾驱散。 至于对方偷袭他倒不很害怕,因为他是淬体的体修,本身就擅长近战,再加上金身**是他看家的防御法术,一般的灵器直接攻击都不能使他受伤。 可这雾虽不很可怕,却非常浓厚,而且一掌扫出,荡空了一片雾,却瞬间又被填上…… 几次下来,竟是白白浪费了不少灵力。 他连忙吃了一粒三转回元丹。 因为用着金身**,等于隔绝了天地灵气,是没法自己慢慢恢复的,只能靠灵丹。 感觉到体内灵气慢慢恢复,大汉松了口气。 庞脉脉已经敛息慢慢靠近了大汉。 她打算偷袭。 这大汉一看就是炼体的,但是,再怎么炼体,再怎么化炁后期,不可能抵挡得住她的雷炎剑。 只是雷炎剑威力很大,不好控制,这次比试是不可以取对方性命的,否则不但失去资格,还要被重罚。 或许可以试试她新学的“电链”,将之电击到晕倒…… 而正当她快要靠近到有利位置时,大汉也放弃了扫荡迷雾的徒劳行为,突然张嘴,发出一声长啸大吼。 “姚师叔用了‘金磬振聩’!”有弟子兴奋地说,“对方肯定受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让大家等了,呵呵,不好意思,今天早点更。 ... 第67章 第二位对手 这种类似狮子吼的功夫,自然是一种音功。 庞脉脉还是第一次遇到。 音功是一种比较偏门,但是效果很不错的法门,尤其是现在,她用雾牵制住对方,而音功却是可以无视这雾的效果的,由此可见,对手确实是一个作战经验丰富的修士。 “金磬振聩”并不是很高明的音功,实际上外门修士也确实很难接触到高深的术法,但是它毕竟是一门音功,只要是音功,就是很难得的。 这个姓姚的大汉修士,是在一次冒险时偶尔得到了录有这“金磬振聩”和“金身**”的功法残篇,他有两个灵根,金和土,都是下品,却恰好够格修炼这两个功法。 凭着这两个法术,他在平时打交道的化炁修士里,不说百战百胜,也算几乎无往不利。 庞脉脉一听到他的大吼,就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震荡不住。 便明白他这个音功不是作用于神魂的,而是一种灵力的共振。 这就比作用于神识的好对付。 作用于神识的音功只能用自己的神识硬抗,可对方是有专门的攻击法门的,而你的却没有,好比一个一天专业训练也没受过的人去和职业选手打篮球,当然吃亏。 除非你的神识比他强得多,否则要战胜是很难的。 而这种灵力共振的音功则要好对付多了。 乍一看,和神识类音功没什么区别,也是有技巧,能以弱胜强的,然而…… 其实这个共振的点并没有那么难找到,之前赵千行讲斗法的一些技巧时还专门跟她提过这个……而且,元融真经作为一个可以直通大道的顶级心法,修炼方法独特不说,练出来的真气也是很自行其道的,并不容易被人共振。 所以庞脉脉稳下了心神,抑制自己蠢蠢欲动的灵力,然后静心寻找对方的关键点。 这姚姓的大汉平时施展出这个“金磬振聩”来,对方十有**要中招,压制不住自己灵力的暴动,发出痛苦的大吼一声,然后七窍流血。 然而这一次,却如泥牛入海,半晌过去,这雾里依然毫无动静。 静悄悄的,除了自己的呼吸,竟什么都听不到。 他不禁有点惊慌,虽然金身**每时每刻都消耗着他的灵力,吃了丹药也很难快速恢复,再次用金磬振聩不免有点吃力,却还是又张嘴大吼了一声。 庞脉脉耳朵里嗡嗡作响,但是这一次却让她更快找到了关键,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灵力,就彻底避开了对方的共振,让对方的音功再无用武之地。 她的后背也是出了一层薄汗。 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对敌,这种即使不敌也不会有人帮我的感觉压力好大。 好在自己还是应付下来了。 透过薄雾,她已经站到了对方身后,便于攻击的位置。 看着对方肌肉健壮,一条胳膊有自己大腿粗的身躯,还有那身上宛如镀了一层罗汉金身的灵力壁障……庞脉脉咬牙沉住气,不叫自己心跳过快,而一道电链已经以不比真正的闪电慢的速度朝对方无声奔袭而去。 雷电类的攻击是所有人的防御法宝和防御法术耐受度最低的,毕竟是一种可以传导的,无形的力量,这也是为什么能有上品火灵根的修士们总是被人羡慕的由来。 而攻击和防御都很强悍的金系修士最不愿碰到的就是有雷电类能力的火系修士。 金是导电的。 姓姚的大汉第二次音功仍未生效,面前的雾依然浓得拨不开,心里已经着慌了。 而就在这时,他浑身一麻,都未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庞脉脉的电链击中。 好在庞脉脉未曾敢于用雷炎剑直接偷袭,这个电链也是用的不足以瞬间至死一位化炁修士的灵力,这姓姚的大汉只来得及用土系灵力护住心脉,便被电得轰然倒地。 而一位主持比试的金丹修士淡淡的声音也通报全场:“十七号擂台,三百七十九号胜。” 被浓雾遮住视线的拉拉队成员们都愣住了,雾里发生了什么?怎么姚师叔发出两声“金磬振聩”,没有见效反而自己瞬间败了。 但是这一次拉拉队成员们什么都没敢说,心里对内门精英弟子的忌惮和敬畏又加深了一层。 一个据说入门才几年,刚刚化炁,看上去娇滴滴不堪一招的女弟子,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瞬间击败了不说打遍外门无敌手,至少也是数一数二,早已化炁高阶的姚师叔! 外门和内门的差距竟然这么大。 也有不少外门弟子,从此心中埋下了更强烈的**:一定要入内门!无论如何,也要入内门! 至于庞脉脉,却不知道她的初战还对一些外门弟子造成了影响,她的战斗时间虽然不长,对灵力消耗也不很大,但是其实她内心颇为紧张,这时她站在原地,看着雾中已经倒地不起的大汉,匀了匀呼吸,调整了一下还是有点受影响的灵力,这才撤掉了星云珠,散去浓雾。 而在围观者看来,带着星星点点亮光的暗紫色浓雾慢慢散去,露出衣裙漫飞的少女,冷然定定站着,面上波澜不兴,全然是胜利者高傲的姿态,而脚下趴卧着被击倒的大汉…… 观战的外门引气期弟子们都被镇住了,有的还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升起…… 端木馥大叫:“恭喜恭喜,庞师妹你赢了!” “不错啊小师妹!”游皓也笑着说。 大师兄苍老的声音温声说:“脉脉,没受伤吧?” 庞脉脉摇了摇头,带着灿烂笑容,从台上一下跳到他们面前。 身体强健,灵力充沛,充满力量的感觉真好!庞脉脉觉得,以前八百米不及格的肯定是另外一个自己…… 负责管理附近几个擂台的执事弟子已经赶过来,一个上台用灵力探了探地上姓姚的大汉,大声说:“没事!只是被电晕,身体表面受伤焦黑,调理几天即可!” 姓姚的大汉的外门拉拉队连忙上去好几人去帮忙搀扶照顾那个大汉。 庞脉脉纹丝未损,高高兴兴和师兄们一起回拓冶峰,跟师父汇报战况,得到了师父卢真的夸奖,还被摸了头,就差奖励一块糖了。 晚上赵千行传音给她:“今日表现无太大缺点,战术选择良好,应对音功反应也算及时,但是战胜后一个人傻站着发呆干什么?连仙甲的防御阵法都没有激发!如果对方是佯装倒下呢?倘若不是比赛,对方很可能还有别的同伙,就会选择这个时机攻击你!这是最危险的时候!” 庞脉脉受教,没跟他争辩,而是用纸鹤平静地回了一句:“师叔教训的是,我记住了,下次一定不再犯。……我第一次一个人战胜一个对手,其实心里没底,战战兢兢,还有点感慨。”说到最后添的那句,她声音有些软……觉得自己战胜后那会其实很像个呆头鹅,难怪会被赵千行说呢。 她自然不知道,那会儿的表现已经被观看的外门弟子认为是“面无表情的战胜者冷酷高傲的模样”,还被某些弟子悄悄反差萌了。 赵千行却什么都没再回复,也不知道有没有收到她的传音纸鹤。 第一轮比试洋洋洒洒举行了十多天后结束,大师兄赢得也是毫无悬念,他年纪大,阅历广,灵力雄厚,法宝众多,一般弟子自然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第二轮比试的名单安排也出来了,这次却不再是相邻号码了,而是打乱了随机抽取的。 庞脉脉这一次的对手还是化炁高阶的,但是换成内门弟子了,而且还是一位女弟子。 “这位鲁师姐是转乐峰钱长老的弟子,上品下级水灵根和中品上级金灵根,已经能使用冰系法术,啧啧,不比你的天赋差多少啊师妹……她的本命功法是《两极冰封轮》,也是攻击力挺强的,而且天赋好,得到师父宠爱,法器符箓都不少,她今年七十多岁,和端木无伤差不多时候入门的,据说她师父挺想让她和端木无伤双修的……化炁高阶,比师妹你修为强多了……唯一看上去是弱点的就是她下山很少,也没太和人动过手,看上去斗法经验不行,但师妹你这点恐怕还不如人家,你才下山一次,而且跟人动手的次数比她还要少……小师妹,我看你这次恐怕够呛了,怎么看你也赢不了。”游皓长篇大论地发布情报,顺便作出战斗力分析。 庞脉脉看着二师兄游皓,叹了口气。 看上去真是如此呢…… ... 第68章 力战 上台之前,庞脉脉对自己说不要紧张。 虽然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对阵鲁师姐没有胜算,但是就算败了又不会怀孕……也不会死。 结果她果然没有很紧张,反而有点兴奋。 这种兴奋,就像高考之前,就像第一次在公司全球年会上做讲解……她以为她会压力很大,会紧张,结果反而是兴奋。 也许她比自己想象的还更喜欢战斗。 女修士们十个有八个喜欢白衣,似乎不穿件白衣飘飘,就对不起自己的仙子身份。 这位鲁师姐显然也不例外。 白衣宽袖,漫天裙裾。 飘然落在擂台上,引来一片欢呼。 这次对方的后援团大部分都是内门化炁期的男弟子。 显然,鲁师姐在合一宗是很多男弟子的女神。 而鲁师姐也确实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她很配她的白衣,同样穿着白衣,林盼儿是小白花,鲁师姐却是冰山女神。 男弟子们来了好几十,就差举着牌子了,纷纷欢呼着“鲁师姐!鲁师姐!” 外加各种评论:“鲁师姐今天也好美。” “鲁师姐一直这么美的……又美又厉害!” “是啊,鲁师姐肯定能赢,就是可怜了对面那个美人小师妹了……” “是啊是啊,小师妹听说是拓冶峰的,才入门几年就化炁了,听说天资也很高……” “可惜遇到了鲁师姐,真可惜,小师妹长得也很不错,楚楚大方,我见犹怜……” “叛徒,看到新来的小师妹就要背叛喜欢了好几十年的师姐了!” “怎么可能!只有鲁师姐才是我心头永远的白月光!” “话说小师妹好像很少出拓冶峰吧,我都没怎么见过她……” 修士们都是耳目灵便的,这些窃窃私语鲁师姐和庞脉脉自然一字不差都听到了,鲁师姐面色不变,好似没听到一般,庞脉脉却有些好笑,想起穿越前那些追星的汉子和姑娘们,微微露出笑容来。 引得下面那些男弟子又叫:“啊,小师妹笑起来好可爱!” “鲁师姐冷若冰霜更动人!” 庞脉脉温和地对鲁师姐拱手为礼,脸上带着笑容,道:“师姐好,我是庞脉脉,请鲁师姐指教。” 她的同性缘其实一直都很好,虽然她心思敏感,但对女人却比对男人更温和宽容,也不喜欢妒忌,能欣赏同性的优点……有时候一开始一些女人会觉得她可能是装的亲和,后来总是会发现她原来真的厚道,因此同性好友向来挺多。 鲁师姐微微点点头,也看不出喜恶,说:“师妹,我不会留情的。” 说完,她已经一击而出。 鲁师姐和林英师兄一样,使用冰系法术,而且她的心法,也是上品冰系心法,一挥袖子,顿时满场温度骤降,一股寒气袭人 。 庞脉脉打算强攻。 火对冰本来就是有克制作用,雷电亦然,在能力相仿的情况下,鲁师姐定然不是她对手,问题是她们现在能力并不对等。 庞脉脉一边激发出仙甲,应对鲁师姐挥袖带来的寒流,一边放出引雷钗,钗子变大,带着雷电闪烁,直朝对方当面击去,细看才看到它整个钗身周围都有一圈淡蓝色火焰,在大太阳底下确实不容易发现。 雷炎剑去势极为迅疾,因为高温,鲁师姐结出了好几层冰封盾都被它轻易洞穿,引来下头惊呼一片。 但鲁师姐却不慌不忙,祭出一颗冰珠,这冰珠看上去还不如庞脉脉的星云珠大,浅蓝色,看上去就是一块冰雕成,远远看着都看到一股寒气蒸蕴。 冰珠直接向庞脉脉的引雷钗迎过去,面对烈到无声的火焰,滋滋电鸣毫无畏惧…… 强硬碰撞! 雷炎剑的火焰灼烧着那冰球,却未能将之融化,甚至连焦黑都不曾有一点。 电光滋滋作响,攻击着那冰球。 钗头如雷霆般直刺过去,却被阻隔。 庞脉脉只觉得一股寒气随着灵力沁入自己身体,配着体外的寒流,冷意直刺入骨头里,竟好似不穿衣裳行走在三九隆冬。 手脚被冻得恨不能缩入体内。 鲁师姐则连退了两步,嘴角甚至沁出一丝鲜血来,她用手背轻轻抹去,手背雪白,鲜血艳红,看上去触目惊心,许多男弟子都惊呼起来。 鲁师姐抹掉鲜血,笑了笑:“师妹,好霸道的剑法。” 庞脉脉对她很有好感,奈何嘴唇都被冻得僵硬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甚至连回过去的一个笑容都有些扭曲。 看上去是鲁师姐吃亏了,其实她吃亏更大,只不过看不出来而已。 她手脚和肢体都被冻僵了,而修士们正常是寒暑不侵的。 庞脉脉用灵气快速运行了一次小周天,才恢复了几分。 也才得以笑着回了一句:“师姐过奖了。还是师姐厉害啊。” 这句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扑起,雷炎剑和冰珠再次相撞,寒气,电光,烈焰……动作快得寻不着踪迹,碰撞时迸发的火光和声音如电焊时一般刺目…… 庞脉脉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在快速流失,但是好在她的补充速度比普通化炁修士本来就快得多…… 她不想用星云珠,也不想用醉梦青针。 这一刻,她只想力战! 火焰是从她身体里流出的! 力量亦是! 甚至在这超出她极限的快速攻击里,她无比深刻地感觉到火怎样化出雷电! 她甚至顾不得其他,只知道攻击了! 她做的远比她任何一次练习时还要好得多。 输出的灵力已经超过她所能 。 肢体的速度已经超出她的极限! 她的心脏在狂跳。 她的血液在奔腾。 她的肢体骨骼因为那过于巨大的力量输出而哀鸣…… 她心中却兴奋无比。 而鲁师姐也没有退,没有用出别的法宝。 她白皙的面孔也开始潮红,她只是迎战,迎战,迎战! 旁观的人都看呆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竟能战得如此激烈如此酣畅淋漓。 庞脉脉已经沉迷,着迷于自己的身体能如此灵活,拥有如此的力量和速度。 她能做到以为自己做不到的! 她的谨慎,她的权衡,她的委曲求全,在这一刻如雪遇沸水,消融得无影无踪。 她甚至发出了一声长啸,得到了鲁师姐的一声回应。 她的仙甲被寒气冻结,连这么好的材料都渐渐承受不住,上头的防护法阵岌岌可危。 鲁师姐在衣服外头的寒冰护盾被她烧化了一层又一层,最后连那身雪白的仙衣也被弄得这一块那一块的焦黑破烂了。 最后,庞脉脉的法衣上的护盾阵法终于被破。 寒气侵袭了她的右边手臂,几乎是瞬间冻结成冰,而更巨大的寒流还在朝她另一侧冲击。 无法可想,庞脉脉只好一拧腰,用自己反正已经废掉的右手手臂去承接寒气冲击,而左手把她的五彩玛瑙蛛网放出去。 一心二用,一边用几乎全部的法力引导引雷钗奔袭鲁师姐,另一边则操控五彩蛛网朝她罩去……这对神识的考验极大。 鲁师姐对抗她的引雷钗已经是要全神贯注,看到五彩玛瑙蛛网铺天盖地罩过来,她只好扔出一个银环法宝,把自己笼罩在一片寒光里。 然而没有用,蛛网把她和银环一起罩住,挣脱不开。 启虚道君给庞脉脉的作弊器毕竟不同寻常。 刀剑自然无法划开,灵力也无法挣脱,冰冻对这网也无用,鲁师姐挣扎半天,还是没有办法。 那边庞脉脉用已经被冰冻的右臂肘部关节硬抗了鲁师姐的寒流,骨头和肉一起被击碎,连血都没怎么流,但是右上臂已经岌岌可危,骨头整个碎了,外侧皮肉翻卷,只有内侧皮肉还留了一点,吊住上臂,晃晃荡荡。 因为冻着,她没有感觉到太强烈的疼痛。 鲁师姐挣扎了一会儿,宣布:“我认输。” 庞脉脉已经是强弩之末,面色惨白,灵力告罄,唇无血色:“谢谢你,师姐……对不起。” 鲁师姐昂首傲然道:“你赢了我,有何对不起的?” 庞脉脉失色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已经很低:“……今日一战,感悟良多,故而多谢师姐。对不起,是因为……我用了别的法宝。” 鲁师姐一笑:“我辈修士,又不是剑客,自然可以用别的法宝,我也用了……何况你还是炼器一脉,不让你用法宝,不是欺负你吗?” 第69章 幸运 “小师妹也很棒啊,完了,我觉得我真的要背叛鲁师姐了!” “小师妹好可怜的样子,我都心疼了……” “鲁师姐真不愧是鲁师姐啊,只有你才是我的最爱!” “啊啊啊!鲁师姐竟然输给了小师妹……” “小师妹那个蛛网好像是整张的五彩玛瑙蛛网啊,真是财大气粗,不愧是拓冶峰的……” 耳边男弟子们或懊丧或慷慨豪壮的狼嚎和议论,越来越远,她的眼睛前头也有点发黑发花。 不知道是因为受伤过重,还是灵力体力消耗太大,或者是疼痛越来越剧烈超过她的承受能力……也可能失血过多,庞脉脉有点摇晃,站不住了。 “脉脉,你没事吧?”苍老的声音,却是极快的反应。看着年老体弱,走路都不行了的大师兄第一个掠到她身旁,伸出一只皮肤都松弛起皱了,就差长老人斑的手扶住她的背,声音因为关切而慈爱。 庞脉脉不想受这点伤就倒下去,强撑着点点头:“没事,大师兄。” 然后她就倒了下去。 还在网里的鲁师姐无语,然后幽怨地开口说:“……云师兄,你师妹太逞强了。再耗下去,她要油枯灯尽了。” 高阶化炁修士和低阶化炁修士之间的差距很大,关键是灵力量,庞脉脉的灵力才刚刚转为火灵力,一滴液化也没有,而鲁师姐已经几乎全部液化。 这中间的灵力差距不夸张可以说差到几十倍,多的甚至上百倍。 庞脉脉灵力算是底子厚,本身灵根功法均为上佳,比普通化炁初期弟子强不少,但是和鲁师姐之间的差距也在十倍以上。 如果是上次姚管事那样的外门弟子,灵根不行,功法不行,灵力量差了四五倍,还可以弥补,但是和灵根功法均佳的鲁师姐之间的差距,却不那么好忽视。 她非要力拼,灵力几乎耗尽,这样很容易伤及根基。 相比而言,骨头的伤反而不是那么可怕。 修士有的是断续的药物,重生一只手都没有多难。 云腾点了点头,咳嗽了一声,然后把庞脉脉抱起来,转身驼着背离开了擂台。 庞脉脉恍惚间感觉自己被放到榻上,师父温和的灵力在自己体内梳理,然后胸口感觉好受了点。 还听到师父说:“……没事,她内伤不重,这孩子灵力比一般人还要深厚点,筋脉也阔达,养炁诀毕竟是有用的,底子厚,筋脉温养得好,不容易走火入魔,也不容易油尽灯枯。她只是筋疲力尽了,体力榨得太厉害,灵力倒没伤到根本。皓儿,去西院要点茯苓露来,配着这个黑枫芝给脉脉吃了,能让她半个月之内把手臂长到完好无损。” 然后隐约有人抬起自己断掉的右臂,似乎有灵力在涂抹什么东西,冰凉的感觉渗入肌肤,皮肉和骨骼,略微缓解了剧痛。 再然后,过了一会儿,嘴里被塞进一块什么东西,微微麻涩,入口即化,回味却是带着甘甜的。 接着又被抬起头,一个小小的瓶口对着自己的嘴,一股清凉微苦的液体流入口中,和原先嘴里那块东西融合,灵力仿佛爆炸一样迸发出来,生机勃勃的力量涌入她五脏六腑,浑身肌体。 后来她又睡着了 。 虽然身体上很痛很疲惫,但心却安了下来,好似小时候有一次被一个骑自行车的叔叔撞了,她受了伤,妈妈赶过来,她在妈妈怀里一直哭,一直哭到睡着,那一觉,虽然痛,虽然哭得筋疲力尽,却特别黑甜。 睡到半夜,她被一只冰凉的,搁在她额头的手给惊醒了。 睁开眼,先是满眼从雕花的窗棂洒进来的白色月光。 照在她脸上,照在她浅绿色的,普通茧绸,自己做了花草蜡染的被子上。 被头上那块花纹是银杏叶的,还有略下方一块却是用的珍贵的七叶菩提叶子。 月光下影影重重的很美。 月光还把床头的人拉出长长的黑色影子,一直蔓延到她身上,好像上次在扶桑木客栈那一回的树洞里那样。但是那次他把她覆盖住了,这一次,却露出了她发白的脸,在月光下。 仰躺着,黑发散乱披拂的雪白的脸上,没有血色的嘴唇被月光照得更脆弱。 庞脉脉睁大眼,依然看不清床头人的模样。 她的手臂这时候早已摆脱了冰冻,因而碎骨的剧痛极为清晰,而因为药物灵力在重新生长的地方不但剧痛,还麻痒难当。 她咬紧嘴唇,不让自己痛苦的□□漏出来。 但很快,嘴唇也被咬出了血来。 额头上起了一层冷汗。 她已经很久没出过汗了。 床头的男人早已缩回了手,没有再伸出来,只是低头看着她的脸,她痛苦地猛地闭起来的眼睛,她额头的冷汗,她渗血的嘴唇。 然后他伸出一根修长的食指,在她胳膊上某一处点了一下。 冰凉的灵力侵入,阻隔了她剧痛的神经传送。 疼痛猛然间消失了。 “谢谢师叔。”她松开了紧咬的嘴唇,颤声说着,还是喘息了一会儿。 “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阴影中的男人淡淡说,“你和她拼什么,你又不是剑修……真那么勇敢,这会儿这点痛倒是痛得要死要活的了……” 从一开始就喜欢给我乱套罪名…… 庞脉脉想,我哪里要死要活了? “赵师叔……”她嗓子喑哑,但是挤出了一个笑容,“今日一战,我悟得甚多……这点伤……不要紧。难得有这样力战也不……会有生死之虞,受了伤有人照顾……的机会。”说着,笑容在月光下越绽越大,谁看了都会为其中的真诚动容。 赵千行低头看着她,许久都不曾开口。 本来准备了训她的话,此刻却似乎没有必要再出口。 一处碎骨的痛楚就让她满脸苍白,冷汗直流,把嘴唇咬破,□□声快要控制不住出口……还是如他印象中一般娇气。 然后想起百日里她悍不畏死的身姿和神情。 突然又觉得可爱了。 比印象里可爱多了…… 她竟然也渴望全力一战,是他所未曾想到 。 “师叔,我没事……”她半闭着眼睛,低声说。 睫毛很长,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小 因为疼痛被他的秘法阻隔,所以面容也慢慢舒展开来了,但是苍白依旧。 “随你吧,”他冷淡地说,“只是过几日就是第三轮,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办。” 庞脉脉勉强笑了笑。 她也没想到这一战会惨胜,第三轮确实是很大的问题。 “尽我所能而已……”她嘴唇里吐出几个字。 他没再说话,依然低着头,依然看着她。 身姿笔直,眼神冷淡。 所以明明只有咫尺,却让庞脉脉觉得相距很远。 她有些不安,不知道他来做什么,如果只是想骂她……为什么还不走? “师叔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 出于对辈分,等级和实力的尊重,庞脉脉乖乖闭上嘴。 赵千行也闭上了嘴,等了会儿,才开口说:“你睡吧。” 庞脉脉本来想说,师叔要是没什么事就走吧,我没事的。做出正常感谢对方探病的样子把人撵走。 可现在赵千行这么一说,她却不好再这么说,怕激怒了他,心里叹了口气。 她本来就被疼痛和疲累弄得很虚弱困乏,两人不再说话,她的眼睛慢慢也就合上了。 她以为赵千行在,她不可能睡着,可实际上没过多久,她就再次入睡了。 第二天再醒来时,天气很好。 天空蔚蓝,偶见云丝堆卷,不凉不热,还有清风徐徐。阳光照在窗外,只见小院里植物葱茸,都从小小的嫩芽冒出了不小的叶片来。 春意竟已深了。 想到昨夜赵千行来,庞脉脉竟有些恍惚,不知道是做梦还是真的。 接下来几天,她一直卧床,行气养伤,慢慢调理身体。 等到第二轮终于结束,第三轮的对战安排下来之后,游皓兴奋地闯进她的小院,一边欢呼:“脉脉,你可真幸运啊!” 庞脉脉看着眉飞色舞,停在她床头不远的二师兄,用微笑和眼神询问他。 “第三轮三百二十三人,抽签你居然轮空了!” 轮空了! 两两对战,如果人数是奇数,自然就有一人没有对手,可以直接进入下一轮。 到现在为止,第一轮是有奇数的,一个男弟子幸运轮到,而第二轮却是偶数……第三轮又是奇数,这一次轮空的人竟然是她! 她可以不用打第三轮,安心养伤,准备进第四轮了! 第70章 观战 庞脉脉了解了一番,第二轮比试,她自己是险胜,而端木无伤和大师兄依然是轻松过关,陈青路却是意外的,也比较容易地过了关。 认识的人都没有被淘汰。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第三轮虽然人少,但因为场次安排比较疏,所以时间上也不算短。 第三轮开始,一天只进行十场比赛,故而也要十几天才会结束。而从这时候开始,大家的关注度也就更高了。每一场比赛都会有很多人去看,不再只有自己的亲友团。 毕竟,这三百弟子,已经是合一宗金丹真人以下的精英,每一个人的战斗都有亮点和可取之处。观摩这样的战斗,对于化炁期弟子和引气期弟子都是大有好处的。 庞脉脉已经很清闲地躺了五六天,她碎了的骨骼在灵药充沛的灵力和生机之下,已经初步长到了一起,赵千行用秘法阻断了的痛觉慢慢恢复了,不过这时候的疼痛已经不至于难以忍受。 卢真不知道内情,对于自己家女弟子的忍耐力很有些意外,还在游皓面前夸她意志坚定。 庞脉脉对于自己居然好运到从三百多人里头捡到那唯一的空位,至今都有不真实感。 从小到大连条毛巾都没抽中过的自己能有那么好的运气? 如果说是赵千行暗中替她做了什么……她还是别自作多情吧…… 躺了十天,也用灵气调理了十天,她每天都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在长好,越来越坚固,耗尽了的灵力也逐渐恢复了。 如果要跟人动手,现在还差了点,不够稳妥,但是正常行动是没问题的了。 所以庞脉脉也不再躺床上了,而是去观看熟人的战斗,帮加加油。 端木无伤的战斗在第一天就完成了,他又一次成功取胜。 毕竟是合一宗化炁期数一数二的人物,与他对战,大部分弟子只好怨自己运气不好。 而大师兄的比赛正在今天。 庞脉脉和二师兄游皓一起去替他加油。 现在初试的上百座小擂台都已经平地消失了,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取而代之的是十座要大得多的擂台,岩石质地,周围甚至还有座位供人坐下观看。有点像现代体育场风格。 初试的时候,大师兄排在她前一天,为了怕她紧张,耽误她修炼,大师兄不让她去观战助威,第二轮的时候,大师兄比她晚两天,正是她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 。所以她现在还是第一次去给大师兄助威。 大师兄对她关心备至,每场必到,相比之下,庞脉脉颇觉惭愧。 这次大师兄的对手是外门的,但是也化炁圆满了。 外门化炁圆满的弟子,不超过三个。如果他们能成功结丹,不但能入内门,甚至能直接做长老,因为化炁也未能被收入内门的弟子,必然灵根很差,而灵根如此之差,也能结丹,自然是有大造化的。 然而据说合一宗历史上,这样的人一共也只出过两个,其中一个甚至后来还成婴了,可惜几百年前已经意外陨落。 这是一个看上去很病弱的三十多岁的男子,站在云腾大师兄面前,“老弱病残”他们就占了两个。看得围观弟子都不很起劲。 也有起劲的,比如说二师兄游皓。 “脉脉,”游皓神秘兮兮跟她说,“这位刘真还刘师兄,号称以文入道的。” “诶?”庞脉脉很惊讶,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过这种说法。 “这个很少见的,”游皓说,“这个人本来是凡间有名的诗人,据说诗写到好得描写一朵花,念完花都开了……你说,若是真的,是不是真的够格以文入道了?” 庞脉脉点点头,万物皆可载道,如果真的能做到诗动花开,那确实可以以文入道了。 二师兄还在说:“听说,他自己林中吟诗,得悟大道,身体聚集了灵气,五十岁体貌犹如青年,被本门中一个弟子外出游历时发现,带了回来。其实门中有的长老对他挺感兴趣的,但是谁的路数和他也不合,而且他灵根实在太差了,几乎等于没有,所以才被放在外门,不过他照着自己体悟的大道修炼,居然也练得有声有色的,这七十多年过去,他也化炁圆满了。” 七十多年化炁圆满,不算很快,但也绝对不慢了,最关键的是,他可是自悟的大道,自创的法门。 如果真的能练就金丹,登临大道,确确实实将来是不可限量的。 对战双方,大师兄云腾和以文入道的刘真还互相行了一礼,面对比自己年长许多,在门中得人敬重,白发苍苍的云腾,刘真还十分恭敬客气。 他作了一个长揖,说:“请云师兄赐教。” 云腾点点头,挥手说:“你先来吧。” 刘真还说了声是,就拿出了一个空白卷轴,念了句“神龙藏深泉,猛兽步高岗”。 那卷轴上,凭空出现一条龙和一只虎来,然后便飞出纸面,直朝着云腾师兄扑面而去,风云相随,声势可怖。 周围观战的许多弟子都惊呼起来。 庞脉脉惊得站起身来,低声自语:“竟不是幻术!” 游皓也神情严肃。 这确实不是普通的幻术。 但也不是真实。 云腾并没有紧张,他老迈的脸上甚至连一丝神情变化都没有,而是挥手,现出一片浓雾来。 这和庞脉脉利用星云珠弄出来的雾不一样。这是云腾师兄自己的法术。 云腾其实天赋也甚高,他有两系灵根,但是很悲催的是那是水火双灵根 。 两个灵根还都是上品下级,可谓旗鼓相当。 若换成一种相生的灵根,这天资可谓相当之好,完全不下于庞脉脉,可偏偏是最相克最不容的灵根。 不过云腾得到的功法是雾类的。 雾类倒是适合他的灵根,火可加热,水可蒸腾,但雾类法术没什么太厉害的攻击力,这时候他要求加入拓冶峰,学习冶炼之术,增加自己的价值。 最后当时刚结丹的卢真收了他做弟子。 云腾也是非常勤勉,他在炼器一道的天资虽然不是特别好,但是他却可以兼习火炼和水磨,所以做出来的法器品质非常坚韧耐实,反噬极少。 云腾的雾吞没了刘真还的龙和虎,周围人只看到雾气翻腾,白雾慢慢变成了灰色,刘真还就变了脸色。 庞脉脉知道大师兄的雾里融了好多种奇怪的珍稀材料,他可以从普通的雾转为毒雾,炽热能把人融化的火雾,沉重到能把人挤成肉泥的铁雾,出现许多幻觉的幻雾…… 刘真还的能力很奇特,不是幻觉,也不是传说中的言灵,他是用文字把现实和虚幻之间的壁垒打破,让虚幻浸入现实。 所以,那条龙和那只虎,既是假的,也是真的。 然而它们比起真实的来说,毕竟还是比较稀疏轻飘一些,在大师兄铁雾重压之下,慢慢分崩离析。 刘真还第一招未曾见效,又吟了一句“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户铁衣冷难着”。 场中凭添一股寒流。 云腾师兄的雾竟慢慢在寒意之中凝成霜雪,慢慢落下,雾稀薄了许多。 不过这个难不太到云腾,他本来就有很好的火系灵力,周边的温度随着火灵力的输出而上升,落地的霜雪慢慢又蒸腾成水蒸气,变回雾,并且雾的颜色也慢慢变红。 火雾! 带着炽热的火雾猛地朝刘真还卷过去…… 两人你来我往,斗法方式别致新颖,煞是有趣。 最后还是云腾师兄胜了,刘真还惜败。 庞脉脉却觉得刘真还的法术真的很有意思,而且可以说非常精妙,隐隐含着大道。 对她而言,格外有启发性。 两人都没有太伤筋动骨,连衣服都没有破,分出胜负之后,还客客气气行礼作别。 围观的弟子们都觉得这一场看得格外别致有趣,议论纷纷。 第二天就是陈青路的战斗了,这一场却是完全不同,对方是实力远超过陈青路的化炁高阶修士,两人都是法宝尽出,还使用了各种战斗技巧甚至诡道,陈青路拼得极为惨烈,几次险些败了,甚至又受了两次重创,到最后,因为不惜两败俱伤的狠劲和巧妙的布局,他把对方弄下了擂台。 这场比试也让庞脉脉大开眼界,她见识到了修士之间战斗的残酷,不择手段和一些血换来的技巧,和大师兄与刘真还那场完全不一样。 两场看下来,庞脉脉获益良多,总算明白这第三轮的比试为什么观战的人那么多了,于是干脆天天去观看各场比赛,也等待着她的第四轮。 第71章 捕蝇模式 庞脉脉看了十天左右各种比赛,确确实实对她大有好处,这时候也迎来了第四轮淘汰赛。 这时候,所有的竞争者已经只剩下了一百多人。 一百多人里头,外门弟子已经不足五人。 几乎全都是化炁圆满,只有少数是化炁高阶弟子。 每一个都是劲敌。 基本可以断定,庞脉脉是这一百多人里头垫底的那个,随便谁都比她强多了。 甚至若是谁抽到她,恐怕还要加额庆幸。 庞脉脉倒没有紧张,不过是尽自己所能而已,实在打不过,自己也尽力了,没什么好苛责的。 但是在擂台上,她还是打算拼命的。 最终她抽到了一个不是最强也不是最弱的男修士,是转乐峰的,虽然没有很大名气,但也是实力派。 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也不是最坏的。 因为她的实力本身就差人家不少,再加上又没有完全恢复,所以干脆上来就朝人家用上了符箓攻击。 反正师父师兄送了很多符箓。 这其实就是砸钱,但是能保存点自己的力量,消耗别人的实力,还是值得的。 她和那位师兄之间的灵力差距太大,不靠这种办法硬耗也没法拉近彼此实力。 这也确实给那位师兄造成了一些麻烦,需要他不断用自己的法宝法术抵抗,消耗了不少灵力,也让他陷入被动。 然后庞脉脉才用了雷炎剑。 不过这时候对方已经回过神来,他是土系和水系的灵根,首先就用地震术摇动庞脉脉脚下的擂台,让她站立不稳,然后一股水浪就冲了过来,迎击她的雷霆之剑。 这是明着欺她灵力不及了。 一力降三会,若是庞脉脉灵力相当,他自然不敢如此,毕竟雷电的力量是最强横的。 这回庞脉脉也不打算硬拼,毕竟她内伤还没好呢,于是开始缠斗。 但这对她很不利,为了对付地震术,要用蹈波屐使出低级飞行术来低空飞行闪避,还要攻击,一心二用,很快就陷入了下风。 于是她只好再次使用了星云珠,放出星云雾来。 本来这是一件利器,在星云雾里,可以困住对手,他走不出去,也看不见你,便于自己脱逃,也便于偷袭。 庞脉脉自然是不能逃的,而是要靠这个法宝偷袭 。 然而对方却笑了,说:“庞师妹,我可是早就打听到你这个法宝了!哪能不想对策。”说着,放出来一只小猫来。 这猫儿通体白色带着微微的蓝,很漂亮,金珀色的一双眼睛,能射出光线来。 破障猫! 这是一种相当受欢迎的灵兽,攻击力不强,但擅长破除迷障。 任何一种东西都不可能是无敌的,何况是庞脉脉这一个区区化炁期的小法宝,星云珠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是能破它的东西总是有一些的。 这破障猫就是其中之一。 对方恐怕就是事先打听好,然后去设法借了这只破障猫。 相比而言,拓冶峰的情报人脉就比转乐峰差远了,只打听到这位师兄是土系和水系的,有哪几桩看家法术,其余就没再深入打听。 破障猫目射神光,所及之处,迷雾纷纷消散,硬是开出一条路来。 庞脉脉很烦恼,暗暗想以后一定要想办法在这法宝里加个幻阵,这样能迷住对手神智,破障猫就没有出来的机会了。 只是难度确实不小,材料难寻不说,不到金丹期是掌握不了幻阵刻录的。 不但师父这么说,《元融真经》上也这么提到过,就连她的《点睛赋灵》上也没有有关幻阵的什么小秘诀。 星云珠基本被对方破了,庞脉脉干脆也不浪费灵力和神识,直接收了起来。 台上烟雾一卷,就消失无踪了,让台下的看客们能够看到擂台上的全貌。 于是对方师兄也就嘿嘿笑了两声,把破障猫给收入灵兽袋里了。 星云珠无功而返,于是庞脉脉只好把作弊器五彩玛瑙蛛网用出来。 铺天盖地的五彩丝网一撒出来,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半透明状,不愧“玛瑙”之名。 此网一出,对方脸上就露出了凝重之色,以化炁期的实力,无论如何都是挣不脱这种蛛网的,他就地一滚,朝一侧躲避。 这姿势自然很掉修士的份,但是战斗也免不了有这样的时候。 五彩玛瑙蛛网的厉害之处在于,它不用完全罩住对方,只要沾上一根丝,就会被牢牢黏住,继而被整个缠住。所以这种五彩玛瑙蛛丝又有一个别名叫做“烈女怕”。 而这张网如此之大,几乎能罩住整个擂台了,要想瞬间躲过它又不掉下台去,是很困难的。 这个修士狼狈的就地一滚,滚到了擂台边缘,然而还是被一线蛛丝碰到了背部。 庞脉脉刚刚心里一松,就发现他居然没有被缠住! 那根蛛丝竟没黏住他!被他脱了身。 台下的弟子们都发出一声惊呼。 有识货的就叫道:“是油张衣!” 油张衣也是一件稀罕的法宝。 据说灵感来自于武林里的“沾衣十八跌”,是一位炼器怪才弄出来的,取一千种最滑润的植物和动物榨出的油,制成一层层薄如蝉翼的油膜,然后把这一千种油膜压合在一起,做成一件斗篷 。 这油张衣号称万物不沾,虽然防护力不是特别强,也没多大灵能,却很是有趣。 这显然也是这位师兄针对她的五彩玛瑙珠网做的功课,可谓是准备充分,毫不轻敌了。 于是下面便开展捕蝇模式,庞脉脉张着蛛网扑扑扑,对方就地滚滚滚,躲来躲去,扑来扑去,双方都累得够呛,尤其是对方,都没有余暇反击她,完全靠着油张衣,每次险险躲过。 五彩玛瑙蛛其实是很厉害的,它的蛛网甚至还能黏着对方的灵力,不到金丹期以上,灵力是拿这蛛网完全没办法的。 但庞脉脉还是怕夜长梦多,最后干脆在对方翻滚躲避时,悄悄补了一根醉梦青针,成功把对手麻痹,在看客们的懵懂不解里,取得了最终胜利。 于是,她终于成功通过了四轮选拔赛,成为七十三个人中的一个。 这七十三个人里,宗门会选出其中五十五人,至于会怎么选,却没有说。 而尽管最后一战有点不择手段,但庞脉脉还是舒心地松了口气,她尽了自己的全力了,也算无憾…… 端木无伤和大师兄云腾也比较轻松,成功通过了第四轮,而在第三轮已经受了不轻的伤的陈青路,虽然百般努力,还是没能改变结果,最终惜败没能通过。 庞脉脉觉得遗憾和心虚,其实即使她已经转换全部火灵力,雷炎剑进了一层,但是实际上实力还是比陈青路差一截的,总感觉自己好像是投机取巧或者是靠运气…… 宗门最后要做出决定也是考察每个弟子的情况,比如说,有的弟子性情和软,就不适合太危险的冒险,有的弟子前途远大,便是不舍得他冒险也不得不给他这个机会去试试。 比如端木家派出端木无伤,而不是端木馥或端木馥的父亲,本身就是考量过的。 端木馥的父亲肩负着端木家一些实务,是离不得的,而端木馥自己呢,又比较不那么擅长冒险和争斗,家族就不愿意他去冒险。至于说派出端木无伤,这也绝对不是认为他是可牺牲的,反而是因为想要真正成就他。 不管是端木真君,还是启虚道君,都是合一宗仅有的几个参加过上次琳琅宝山的人,而且在其中都有所收获。 宗门在这些选□□的弟子里挑选人选时,把卢真请了去谈了谈。 庞脉脉便有点隐隐担心,她怀疑宗门不想让她参加。 那天就一直在师父门前等着,直到他回来。 果然,回来时卢真告诉她,宗门不想让她去,找卢真去是咨询他的看法的。 对于宗门而言,庞脉脉是个天资优秀的女弟子,又有炼器方面的天赋,将来会肩负起宗门相当一部分的未来,所以并不想让她冒险,而且她作为一个入门才几年的弟子,实力并不强,进入琳琅宝山对她来说太危险了。 但换句话说,天赋那么好,说不定将来有大造化,强行不让她去,说不定就错失了一位未来的元婴修士,宗门也不会就强硬地决定,所以咨询她的师父的意见。 “师父,”庞脉脉着急了,“那您有表示强烈的意愿强硬的立场吗?” 卢真笑了起来:“我说了我已经同意你去,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但是这也不是我一句话的事,最后还是要看宗门的决定的。” 于是,庞脉脉又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好几天。 第72章 九天云舟 没几天,宗门正式通知了要去琳琅宝山的人选,庞脉脉最终还是得到了去的机会。 端木无伤和大师兄云腾当然也都在其中。其实,就算没有战斗筛选,他们也都会是宗门首先考虑的人选。抛开实力强不说,云腾已经到了背水一战的地步,琳琅宝山可能是他最后的希望。而端木无伤作为端木家族本家推出的唯一人选,也当然会被接纳。 不需要战斗就内定的例外人士也是有的,就是林英师兄。 他本来就在面壁之中,而且你说他是化炁弟子吧,人家明明曾经结丹,只是丹碎了而已。 他是必须要去琳琅宝山一趟的。 所以他没有经过战斗筛选就直接进入人员名单,没有任何人意外,也没人有意见。 意外的是,最后五十五个入选的化炁弟子并不都是从最后过了四轮的弟子里挑选出来的。七十多个过了四轮的弟子里头挑选了四十八人,还有七人是从已经落选的弟子里头挑选出来的,宗门觉得很适合去参加的。 其中就有鲁师姐和陈青路。 但是那位以文入道的刘真还师兄却没有得到名额,可能还是觉得他的能力不很擅长斗法。 出发的日子,三月初九,吉,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因为出发的人数足足有一百人,所以宗门动用了九天云舟。 同样是舟类飞行法宝,九天云舟可比端木馥的小船牛多了,这是一件非常牛非常大非常够档次的飞行法宝,堪称神器。 是启虚道君的师尊还在世的时候,倾宗门之力,带着几个弟子,用了足足十八年铸炼而成。这九天云舟动用了无数珍贵材料,速度极快,空间很大,舒适度高不说,还有非常坚固,不下于一派护山大阵的防御阵法。实为长途出行运输及装逼的不二选择。 琳琅宝山在极南之地,离这里着实遥远,号称日行八千里的九天云舟,也要足足十日才能到达。 庞脉脉走进去九天云舟时,就一个感想:这不就是古代修真版宇宙飞船吗? 整个云舟还是流线型的,显然建造者,自己家师□□,也了解风阻的问题。 云舟外型看上去并不很大得离谱,也就是比巨大的飞机略大一点,但是走进去就大了,光是一个接待厅,就比整个云舟外观看上去还要大。更别提里头还有大量的客房区。 这么大的空间差距,简直就是科幻小说里的空间折叠技术嘛。 在庞脉脉看来,区别不过是装修风格而已,这里的大厅是古色古香的,大块长条的黑檀地板,墙壁则是云岩,号称轻得如云一般,在不同的功能区之间,依靠博古架分割,但是又不尽然全是。 有的地方你觉得你能到,实际上却有透明无形的东西隔在那里,有的地方你觉得没路了,可不过是博古架上摸两下,又出现一个暗门。 有的帷幕,你第一次揭开可能是墙壁,第二次揭开就成了正确通道了。 简直是各种神奇 。 船体里头是雕梁画栋的,帷幕都是水墨山水图,素白底子,风格既富贵又典雅,类似官帽椅的椅子上,有青花瓷图案的柔软椅垫,可供坐卧的榻上有花鸟图案的引枕。 因这次出来的一百人,有元婴真君有金丹真人也有化炁期弟子,故而也不需要专门派人出来操控着飞舟。 有几位曾经有经验使用过这个法宝的金丹修士轮流用自己的灵力神识来操控九天云舟飞行,其余的人也就是一次长途飞行旅行了。 飞舟上虽然地方很大,但架不住这次人多,元婴修士们是住在禁止大家前往的区域,而金丹修士们也是一个人一个房间,其余的化炁修士们则是两人一个房间。 而庞脉脉和鲁师姐被安排在了一起,据说还是鲁师姐主动要求的。 庞脉脉简直受宠若惊,没想到鲁师姐会对她施以如此善意,所以回房间看到鲁师姐时有点讪讪的。 鲁师姐倒是挺温和,朝她点点头,不过她不擅长与人交往,所以下面就冷场了。 庞脉脉虽然是会说话的人,这时候因为有点讪讪的,也就没法开口搭讪,最后还是鲁师姐开口说:“庞师妹,你的伤全好了吗?” 一提起伤,自然不免让庞脉脉想起作弊器五彩玛瑙蛛网的事儿,脸上就发热,可她也知道,和鲁师姐正常交往,自己不可能回避这话题,所以脸热归脸热,还是大大方方说:“上次让师姐见笑了,如今已经全好了。” 鲁师姐虽然看着情商不很高,但到底是活了这么些年,也是冰雪聪明的女子,看出她的不好意思,微笑说:“你这孩子还真倔强,你才多大,才修炼几年?非要你不用法宝跟我决斗,不是欺负你吗?” 庞脉脉这次真的脸红了,低头笑着说:“总还是觉得对不住师姐的,等过些年我修为高点,再找师姐好好打一场。” 鲁师姐脸上颇生了光彩,如玉润晶莹,抬起头,修长洁白的颈项宛如高傲的天鹅,启唇高声笑道:“好,我且等着你,师妹。” 庞脉脉也笑了:“就怕到时候师姐又比我修为高不少了,我到最后还得耍赖。”笑容爽朗,最后有点赧然。 鲁师姐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 两人如此,竟仿佛一下成了好友。 倾盖如故,白头如新,从来不是只发生在男人身上的。 庞脉脉觉得,那些说什么女人之间没有真正的友谊的,更是屁话。 鲁师姐人很不凡,不过名字很普通,叫鲁洁。 庞脉脉觉得这个名字和林英师兄很搭调,异曲同工。 在九天云舟上,熟人很多,除开鲁洁师姐,还有大师兄,还有林英师兄,端木无伤和陈青路。 端木无伤已经彻底被辈分烦死了,他叫林英大师兄,庞脉脉也叫林英师兄,但是庞脉脉叫他端木师叔……以前庞脉脉是引气期,又和他侄子端木馥议亲,也就罢了,现在庞脉脉也是化炁期了,亲事也黄了,所以他被庞脉脉当着林英的面一叫,脸都绿了,专程跑来,郑重要求庞脉脉叫他师兄。 “那和端木馥师兄怎么区分呢?”庞脉脉认真请教。 端木无伤苦笑:“阿馥啊,你也叫他阿馥算了,又不是不熟悉……”他皱眉苦恼说:“我们端木家在宗门那么多人,要这么叫下来彻底乱了辈分,你就按照修为来吧,比如我大哥,阿馥他爹,你肯定要叫端木师叔的,我就算了,我还没结丹……” 于是庞脉脉从善如流,改叫端木无伤为端木师兄,反正端木馥也不在船上 。 有这么些熟人,还有师父,日子自然是不寂寞,鲁师姐一直和她在一起,大师兄和师父一样,每天都要抽时间陪伴她一会儿,端木无伤交游广阔,但也经常带她玩,陈青路虽然为人比较内向,又觉得她属于朋友妻范畴,但是还是当她自己人的,大概是觉得受了端木馥的请托,得照看她一二。 于是庞脉脉过上了不但舒适充实有前途,而且还交际值满满的生活,对比起当初在那个莫名其妙的小村子里受的将近两年的苦,这样的日子简直让她觉得幸福得不真实了。 每当她心情愉快时,她总是会提醒自己去想想父母,也提醒自己,不要觉得眼前的日子才是真实的,而把穿越前的生活当成和浮生小镇里乔红儿的二十年一样,自己是不能做到太上忘情的,因为父母是真真切切生她养她,为她付出了许多,虽然他们只是充满缺点的普通小人物。 她欠了他们许多爱……哪怕这种提醒有一天会成为她修行的障碍,会成为她的心魔,她也还是必须提醒自己的,她没有忘掉的资格,没有淡化记忆的资格…… 如果那样,她太对不起他们的爱和悲伤。 这样左右逢源的生活,自然也看在了某个人眼里。 赵千行最近每次遇到她,不知道为什么,态度一次比一次冷漠高傲。 庞脉脉觉得他真的太难伺候了,一开始那种带刺的攻击态度就不提了,好不容易从替她寻找灵力源那次略微好一点,还送了她皇青鸟的翅膀……最近态度一直都还过得去的,结果到这船上之后,又不知道哪里触到他的逆鳞了…… 庞脉脉现在每次看到他,都觉得头皮发麻,不知道哪一次,他就会当着别人的面,说出特别剜心刺骨,叫她无地自容的话来。 可偏偏她偶遇赵千行的几率还特别高。 而在第五天傍晚,她和鲁师姐在云舟带窗的一边欣赏外面快速变幻的云海,两人正低声说笑,赵千行又路过了。 她们只好停止说笑,站直身子,表示一下对高阶修士的恭敬,一齐叫了一声:“赵师叔。” 赵千行冷冷扫了她们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嗯”一声,就把目光投向庞脉脉,仍然是冷冰冰地说:“晚点去我房里找我,你最近就知道玩,剑法都撂下了。” 因为有鲁洁师姐在,庞脉脉胆子大了点,歪了歪头,皱眉说:“是,不过师叔,这里空间狭窄,练剑多有不便……” 赵千行冷笑了一声,她连忙止住了话头,低下头来。 赵千行转身走开,一句话都没再多说,背影凛冽,叫庞脉脉不由得忐忑起来。 也不知道鲁师姐有没有注意到她蹙起的眉头,鲁洁看着赵千行走远的背影,感慨自嘲地笑了笑,对庞脉脉说:“赵千行这小子脾气还是那么冷,他从入门起就高傲得很……脉脉,你觉不觉得修真界特别现实?他入门那会儿还叫我师姐呢,现在我倒要叫他师叔了……就算我能结丹了,以后还得叫他师兄,唉,明明他比我晚入门好多年,还比我小二十岁呢。” 庞脉脉默默想,你叫他师叔也就罢了,林英师兄要是叫他师叔才尴尬呢,因为他肯定有一阵子是管林英叫师叔的……最好他们还是别碰面的好。 要是自己是赵千行,肯定不在林英面前晃。 一想起晚上要去赵千行的房间单独面对他,庞脉脉又不安起来。 第73章 隐身令 不管怎么不情愿,庞脉脉也还是得去见赵千行的。 而且时间来得比她希望的还要快。 她也不愿意让鲁师姐看出她的不安来,所以离开房间时,还轻声和鲁洁说笑,停直的肩背关上门才垂下来。 再怎么不愿意,也得过去。而且这里和余芒峰不一样,这里毕竟人多,也不能那样步履迟疑,一步步挪的让大家都看到……所以,她只能步伐如常,速度一点也不慢地走过去。 金丹真人居住的舱室和他们化炁底子又不同,都在云舟尾部和后半截,这里的舱室要好一些,而且不至于门对门那么局促,每间前头都有一个小小的类似门厅的区域,而真人们把这里当成安置阵盘的地方,给自己的屋子增加了*和安全。 所以,庞脉脉一走进后半截金丹真人居住区,就没看到什么正常的门,而是左边一片小花园鸟语花香,右边看上去就是悬崖,左前方是一片迷雾,右前方则是沙漠景象……也有的是看上去直接一栋小楼,有的则是好大一片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这样叫她怎么找? 庞脉脉正无语,耳边遍听到了赵千行淡淡的声音:“朝东走,四十步左右,沙子旁边的石头平台。” 庞脉脉朝东边走了四十八步,看到了那片黄沙,然后看到那旁边有个石头台子,有点类似圆明园之类的古代建筑里已经损毁的那些只剩下来的地基石台,配着旁边的黄沙,颇有点沧桑凄凉,还挺搭的。 她登了上去。 脚才踩上第三级台阶,眼前景色就彻底变了:她站在了一扇雕花木门前。 周围只有云岩做的墙壁和精致的木门,哪里还有什么黄沙,什么石台。 她伸手扣了扣门环。 赵千行的声音传进来:“进来。” 于是她推门而入。 房间很大,有四十平米以上,各种家具陈设堪称尽善尽美,墨绿色丝绒的帘帐遮着后头的雕花大床旁边,甚至还有不小的窗户,实在比她和鲁师姐的房间好得多了。 赵千行独自坐在窗前木案前一张雕花大椅子上,几颗夜明珠悬挂在他面前不远处,虽然没有现代的灯亮堂,但是却比油灯蜡烛强多了,照在他脸上,鼻翼在侧脸上打出阴影,显得他那张除了眼睛毫无特点的脸都显得动人起来。 似乎他轮廓还挺好看的。 虽然椅背看上去还算舒服,但他没有往后靠着,对他来说,保持腰背挺直九十度是一件一点都不费力的习惯。 看她进来,他微微侧过身,看向她。 眼神如黑色的闪电。 庞脉脉心狂跳了几下,不但不敢走过去,关上门之后还后退了几步,后背贴在了门上。 珠光昏暗,密闭空间,孤男寡女,实在太暧昧了。 那双黑眼睛里露出讥诮。“你往后退什么?”他低声说,“我能吃了你?” 这话不过是让气氛更暧昧而已,空气里荷尔蒙更加活跃,让她难以忍受,她的背在门上贴得更紧。 赵千行站起身来,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 那一步步仿佛踩在她心上,自从被折辱,对着他她已经很久没这样心跳失控,可是他还在靠近,近到她退无可退, 她控制气血,希望自己的脸看上去不会那么通红。她微微侧垂下脸,不去和他直视,心里却在报警:危险!危险!她明明知道女人独自面对对她有企图的男人时不能这样,这种示弱的表现是在鼓励男人侵犯她。 可是那头就是抬不起来! 她没法跟他对视! 明明以为早就对他没感觉的…… 而他微凉的手已经捏住了她下巴。 这种带着挑逗和侵犯的肢体动作,他也已经好久没有做过了…… 她听到他的呼吸重得不像是一位高阶修士了! 她自己也没有好很多。 她一狠心,在他没有开口或做出更多的事情之前,猛地抬起头,挣脱了他的手。 她的眼睛直视着他,控制着自己胸膛的起伏。 比她以为的还要难得多。 修士的身体不是已经被灵力改造了吗?为什么还会被这种事情陷入难以控制的状态? 呼吸,温度,心跳…… 他没有执着,放下手的时候,呼吸也已经冷静下来,只有那双漂亮的黑眼睛里,还燃烧着火焰。 张嘴说话之前,他的嘴唇是紧紧抿着的:“……你最近很是清闲,都准备好了吗?” 他的话很短,但是前面似乎有欲言又止,后面还有意犹未尽……好像他本来想说一些别的,就这样生硬地改变了话题。 他嘴唇抿得很紧,身体绷得很直,浑身都写着隐忍二字。 但不管怎么样,话题转换了,气氛也终于松动了一点。 庞脉脉也放松了一点。 不过他的话也让她很难回答就是了。 于是她干脆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赵千行哼了一声,不悦地看着她。 “你师父给了你什么了?” “闪符。”庞脉脉低声说。“还有些别的符,还加固了我的仙甲。” 庞脉脉现在已经化炁,灵力比以前强了不少,所以出发前,卢真从百忙中抽出一天时间来,给她的仙甲又加入了许多珍贵材料,现在她的仙甲在化炁期修士里头算得上相当优秀了。 被她用掉的符,卢真又给补上了,两个师兄也给了一些,端木馥送了他炼的丹药。 而卢真给的符里头,最珍贵的就是闪符。 闪符简单的说就是短距离瞬移符,琳琅宝山一进去,除非时间结束,传送符是无法送出来的,所以需要逃命时,用短距离瞬移符就行。 无论是遇到了过于强大的灵兽,过于危险的机关,还是心怀恶意的高阶修士,闪符都可以是逃命利器。 闪符价值极为高昂,卢真却足足给了她十张 。 幸好卢真师父身家雄厚。 因为在琳琅宝山她可能要面对的是金丹甚至元婴修士,不可能战胜,甚至不可能硬抗,所以卢真替她考虑的是逃命。 赵千行冷笑了一声:“难怪最近这么悠闲,你觉得有了闪符就不用怕了?” “……闪符目的地不定,方向不定,距离不定,你用一张,说不定就传送到哪个妖兽嘴里去了。而你的灵力,最多只够连续激发四次闪符,这还是没有把灵力消耗在仙甲上的情况,而你可能不消耗吗?我估计你也就能一次连用两到三张,你能保证这时候就在安全的地方了?何况,闪符激发虽快,但是如果被人发现,速度快的高阶修士未必不能逮住你。” 何况我还只有十张呢,庞脉脉想,而琳琅宝山开启会有十天,自己真的不一定够用。 赵千行终于忍无可忍,冷声说,“我说到琳琅宝山里会带着你,你是不是全忘了?” 庞脉脉又尴尬了,这时候叫她说什么? 她清清嗓子:“师叔厚爱,岂敢或忘……不过却不好主动麻烦师叔,耽误了师叔的事。” 赵千行冷笑了一声,突然挥剑。 庞脉脉吓了一跳,引雷钗出来抵抗,赵千行没有用出多少灵力,不过同她喂招,而庞脉脉用尽全力,不管是火焰还是雷电,遇到他都如泥牛入海一般,无影无踪。 赵千行只有第一次挥剑是攻势,其余都不过是引她攻击自己而已。 两人练习了半个时辰,赵千行捉住她的引雷钗,停止了下来,把自己的剑还鞘。 庞脉脉无论是用力还是用灵力,都无法使引雷钗从他手中动一丝一毫。 直到他主动把钗飞回她头上。 “剑招已经有了雷霆气象,但是不够凌厉。”赵千行说。 其实他自己很明白,没有杀过人的庞脉脉,是不可能有杀意融合其中,自然算不上凌厉。 “到了里头,不要乱跑,不要跟任何人起冲突,找个安全点的地方,等我找到你。” 庞脉脉可能是里头所有人当中实力最低的,里头一半以上的人可以在挥手之间将她灰飞烟灭。 最后他扔了一块牌子给她,说:“隐身令。” 庞脉脉拿起来那块牌子,怔了怔。 “好好收着。”他冷着脸,“这是无价之宝,即使是元婴修士都不会看到你,也不会发现你,带上它你就像不存在一样。” 隐身符,隐身术多了,但是能做到这一点的,还没有听说过。 庞脉脉学的小隐身术和这个简直不能比。 “……激发时的灵力你现在是够的,而且只要你激发了,一整天都不需要再用灵力来维持它。有了它你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只要不去主动碰别人。”赵千行依然冷着脸,“这不是送你的,事后要还给我,我还有用。” 庞脉脉有点晕:任何人都无法发现的隐身状态,而且没有时间限制,虽然不能跟人动手,但是哪里都去得……这也太逆天了。 这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人做出来的? 第74章 公子如玉心如铁 琳琅宝山所在的极南之地,周围绵延千里都是群山,这里的山和物产丰富的西岳山脉不同,相对是比较荒芜的,也有不少可怕的灵禽异兽,周围荒无人烟,是哪个国家都不属于的蛮荒之地。 而最近,它迎来了它八百年一次的辉煌。 各门各派的精英修士和无门无宗的高阶散修齐聚于此地,金丹遍地,元婴也是八百岁以下基本齐聚。 化炁弟子们在这里不过是来看看有没有哪位前辈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东西或者是期望走点狗屎运也许就福缘临头了呢。 但这里基本不是他们的舞台。 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在这里或许有机会把酒言欢,谁知道一入宝山,是否还能活着回来。 刻骨仇恨的宿敌都当做彼此素不相识,打算到了琳琅宝山里头再来个你死我活。 许许多多的随身洞府大大小小地安札在附近山里,有的很大,大如替这里的山脉增加了一个山头,如守元宗便是如此,所有来的弟子全部住在如同一座山的随身洞府里,也不让别派进去,也不出来交际。 有的就是个人的,很小,比如庞脉脉的小楼。 哦,还有比她的更小的,而且造型很像蓝精灵的蘑菇房子…… 还有一个小宗门,占的散修的名额,他们叫“地行宗”,到了之后就全宗几个人一起打地洞,很快打出一群错综复杂的地洞来,彼此之间还有地道连接,其速度之快,工艺之精湛,设计之合理巧妙,足以让鼹鼠都要来拜师…… 卢真和大师兄云腾都有随身洞府,卢真的比较大,云腾的就是三间茅舍,端木无伤有个非常华丽的大帐篷,而鲁师姐没有,于是庞脉脉把小楼也放出来,和鲁师姐同住,而让陈青路去大师兄那里借住。 合一宗到得算是晚的,还有七天琳琅宝山就要开山了,挤一挤也无妨。 然后庞脉脉发现师父和大师兄一下就忙起来了,他们认识的别的宗门的人不少,可能因为是大名鼎鼎的炼器师的缘故,在同一阶层的修士里都非常受欢迎,大部分人都想结识他们和维持关系。 正如庞脉脉所遇到的同门几乎都对她很客气一样,一位前途光明的炼器师谁都宁可结交而不是得罪。 端木无伤应酬也是很多的,陈青路躲起来修炼了,林英师兄不大露脸,而赵千行干脆失踪了 。 哪里都没看到他的影踪。 鲁师姐下山不多,不过别的友派认识她的人还是不少的,只是因为她一贯风格比较冷若冰霜,所以没什么朋友,于是还总是和庞脉脉黏糊在一起。 琳琅宝山开山前三天,该来的人差不多都来了。 最后一批到的声势最大。 雪白的天马一共八匹,从云端踏云而来,后面拉着一辆乌黑的看不出是什么木的马车,却装饰了无数奇珍异宝,如螺钿一般镶嵌在马车的车厢和车顶木板,甚至车辕上,既不对称也无规律,华丽而奇异。 马车和马在空中飞行,如行平地,看着并不快,一转眼却已经到了近前,没人撒花瓣,也没人奏乐,这马车却仿佛自带光环,地上的数百人在这一刻都安静下来,仰头看着。 马车周围前后,还有十六位貌美如花的女修士各自驾驭自己的法宝开路或追随,这十六位美貌女子竟全部都是金丹修士! 而近前才看到,那八匹雪白的天马,肋生双翅,头生双角,体型巨大,口鼻如龙,正是天马之中最为罕见强大的天龙马。 平常连元婴修士欲求一匹当做骑兽而不可得,这里却八匹一起用来拉马车。 庞脉脉默默判断,就连合一宗掌教恐怕也没有这样的财力。 两名飞? 第75章 宝山开启 合一宗的人都颇为紧张,毕竟琅琊山和合一宗不合尽人皆知。 而且现在琅琊山主王燕台在这里,他们的宗主可不在。 何况,据说王燕台已经进入合道期,而合一宗主却只是元婴圆满。 王燕台目光朝这边扫来,大概是鲁师姐轻声的一句“公子如玉”被他听到了。 她虽然说的极为小声,但是即便金丹修士,要听到也不难,何况是这样的人物呢? 王燕台目光掠过之处,仿佛一秒钟可以鲜花遍野,一秒钟可以千里哀鸿,所有生杀荣辱,都在他带着淡淡的厌倦的眼睛里。 凡是被他看到的人,都忍不住心神震颤。 心性差的,甚至膝盖发软,就要跪倒在地。 鲁师姐僵硬着腰背,挺直而没有佝偻,但是她和庞脉脉还是一起识相地低垂着头。 王燕台的目光在她们二人面上扫过,没有片刻停留,显然,姬妾都要至少金丹期,这样两个化炁期的小姑娘引不起他丝毫兴趣,大概连给他当下马石也未必够格。 何况,他身边的十六姬燕瘦环肥,各有各的美态,而庞脉脉和鲁洁,虽然都是美女,却算不上倾国倾城。 王燕台历来都是开启琳琅宝山的主持者,没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没人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为人津津乐道的故事和传说,大概说几天几夜也说不完,没人知道他这样无视所有理法,放荡不羁的人,又为什么肯担当这样的角色。 他的目光越过鲁洁和庞脉脉两个小姑娘,投向了合一宗带头来的元婴修士,令那位师叔祖浑身威压都一颤。 庞脉脉心里不安起来: 这里分明是琅琊山的主场,而作为琅琊山的对头的合一宗岂不是非常不利? 为什么出发前不管是师父还是宗门还是赵千行都没提到这一点呢? 不过,王燕台也不过是盯他们两眼,就索然无味地移开了目光 。 琅琊山的人早已为他准备好了行宫,他就这样在大家目送之下带着十六姬和大批随侍弟子入住了,准备三天后开启琳琅宝山时再出现。 凝注的空气在他离开后慢慢松弛下来,修士们终于敢于开□□谈和走动,各自去干自己的事。 合一宗弟子们大概都感觉到了不安,纷纷靠近自己的同门中关系好的人,庞脉脉也去见师父卢真,鲁洁和她一起去了。 卢真的随身洞府还挺大的,还有个小花园种着奇花异草,小桥流水的,庞脉脉她们到了之后发现大师兄云腾也在。 “师父,”庞脉脉开门见山,忧心忡忡说,“那个什么琅琊山主,会不会对咱们合一宗不利。” 卢真摇摇头,示意云腾跟她们说说。 云腾咳嗽了一声,声音衰老但态度十分耐心:“师妹和鲁师妹不必担心,琅琊山主和本门宗主之间算得上是私怨,虽然因为他们不合两门弟子不相往来,但是却也不会随便动手,王山主如此身份,更加不会对咱们下手。” “什么私怨”姑娘们总是好奇的。 这个云腾也不清楚了,他看向师尊,卢真咳嗽一声,说:“今天来迎接王山主的琅琊山那两位元婴尊者你们看到了?” 众人点头称是。 “……那位看上去年纪略长的是琅琊山的左护法,他……他原本是本门宗主的亲传弟子,想不到成婴之后,不知何故竟然叛出了本门,被宗主追杀……而琅琊山王山主收留了他,公然表示不怕和本门为敌。”卢真说起来有点尴尬。 实际上这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卢真也是听启虚道君说起来的,启虚道君年龄还没有这位叛出门去的现任琅琊山左护法大,也不知道内情究竟如何。 庞脉脉顿时也觉得尴尬,合一宗不肯说出那位为什么叛教,只怕不一定占理…… 而这位琅琊山的王燕台,看上去这么肆无忌惮,当年如此打合一宗的脸,合一宗却始终没敢给任何回击,连话都不吭一声……到底是因为王燕台的修为胜过本宗宗主不敢得罪他呢,还是因为合一宗本身理亏? 不管是哪个,似乎都是很没脸的。 “师父,既然如此,咱们来这个琳琅宝山会不会很吃亏?”庞脉脉有点忧心。 这分明是琅琊山的主场,他们在这里,不会很吃亏吗?会不会被穿小鞋,或者集中暗里针对他们呢? 卢真摇头。 他沉思片刻才开口,对庞脉脉说:“脉脉,记不记得为师之前同你说过的话?” 师父对她说的话多了,庞脉脉不知道哪句,抬头看着他。 卢真说:“就是师父跟你说,在琳琅宝山里头,要各走各的,因为每个人的缘法都是各定的,一起走,说不定因为我,把你的缘法都错过了。” 庞脉脉点头,师父是这样说的,以此来拒绝和她在琳琅宝山里一起行动的提议。 但是赵千行却全然不这样认为。 “实际上,师父绝不是在敷衍你。”卢真说,“琳琅宝山是很特殊的,很多人都说,这里是随时有上界真仙看着的,不但会时不时降下雷霆之劫来针对一些抢夺别人缘法的修士,而且一旦有两人同行,就可能会影响彼此福缘,人越多越是如此。因此地天材地宝极多,所以之前曾有宗门在传送入内之后几十人聚在一起,他们也不抢别人的,只是一起对付灵兽,一起找遗宝洞府 。可是最终十天之后,竟然一无所获,别说遗宝了,连一头灵兽都没遇到过。” “之后又有不信邪的试过,基本是百试百灵,人越多,遇到的机缘越少。故而从此之后各宗门只能是争取更多的进入名额,以及为入内的弟子提供更多的物资,却无法组织弟子们在琳琅宝山里一起协作。” 那么,为什么赵千行要在里头带着她呢? 是他不知道还是有别的原因? 庞脉脉不由得深思起来。 “……毕竟入宝山还是以想要获得宝物为主,所以你们大可不必担心在内被琅琊山的人敌视。何况琳琅宝山只是离他们近,由王山主开启,并不是属于他们琅琊山的,再者琅琊山入内百人,我们宗门也是百人,王山主虽然厉害,但他又不会入内,你们又有何惧?” 另外一边,端木无伤也在跟一些化炁弟子们解释和鼓舞士气。 接下来三天,琅琊山众和合一宗弟子果然并没有起任何冲突,双方高层都对当年那件引起了两宗不合的旧事绝口不提,只是宣布两派决裂而已,也没有鼓动过弟子互相争斗,所以多年来一直还算相安无事。 庞脉脉甚至还在去找林英师兄时偶遇过那位叛出合一宗的琅琊山左护法,那老人站在一座小山的山顶,看着琳琅宝山即将开启的地方,风吹白发,面容沧桑。 庞脉脉当时顿了顿,想悄没声息地过去,可那老人却恰好回过头看到她,庞脉脉犹豫了一下,还是朝他微微施了一礼。 虽然对方是合一宗的叛徒,但总是前辈高人,地位超然,就是出于对前辈的敬重,也不能当成没看到。 那老人怔了怔,朝她点了点头,就扭过头去了。 庞脉脉也自己走开,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对方沧桑的眼神里有一点悲悯。 琢磨了一会儿,却想不出合理的解释,干脆也不想了。 赵千行一直到最后一夜才匆匆出现找了她一次,又叮嘱了她到里头别惹别人,不行直接用隐身令。 “……我自有法子找到你,除了我之外,能识破你的隐身令的人应该不会超过两人,若是一旦被人识破,你就见机行事,如果对方问起隐身令的来由,告诉他是我给的,他们不会直接杀你……” 到了正日子,所有人都激动起来,早早来到琳琅宝山开启的地方前头一片砂砾处等待,除了要进去的八百参与者,也有一些亲友陪同,各宗门有的也会有不参与的人随同过来,零零总总总有个千把人。 王燕台又是最后来的,依然由十六姬簇拥陪同,这次还是穿的白衣,但是换了一身白色锦衣,就更加丰仪动人了,真正是仙君中的贵公子模样。 他这回也不散漫了,端正姿仪,一步步走向了琳琅宝山开启的悬崖,众人都屏息看着他。 他低下头,嘴唇微启,念道:“……惟启先祖,赐我德薰,丰我家田,适我果腹……法不可断,嗣不可绝,承得恩惠,潜心相习……”祷词很长,绝大部分很拗口,庞脉脉基本是听不懂的。 可是当他念完时,空中异响大作,乐声缥缈,一道绚丽无比的光幕从天空席卷而下,在他面前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拱门,流光溢彩,效果比4d大片还要震撼得多。 拱门往里看,不再是悬崖深渊,而是一片郁郁葱葱,层层叠叠,不见边际的山林,隐约可见青翠的原野,山峰间坡度很缓的河谷,如同银带子环绕的溪涧小河,和这里原本草木凋敝,露出光秃秃的石头的山脉风格完全不同。 第76章 各宗 王燕台打开了琳琅宝山的入口,便如科幻大片一般,从拱门内显现出里面殊然不同的景色。 然后崇真派就率先进入了,他们是公认的第一大宗,进去了四位元婴道君,七十多位金丹真人,只有很少的化炁期弟子,看上去也是个个精英。 现在进去的元婴真君,基本都在一千岁以下,他们一来就是四位,别的宗门大都是一二位,可见他们在年轻的元婴真君上明显超越别派,也就是说,崇真派在未来两三千年,元婴道君的数量上,依然占优势,这是一个宗门非常关键的实力指标。何况他们的掌教郭深,还是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 。 崇真派带队的是一位女性元婴道君,看上去很年轻,和别的那些几千岁的老妖怪比,她的年轻似乎不是表面的,而是充满活力,甚至有些莽撞。她得到了很多关注,站在庞脉脉身边的端木无伤用赞赏的语气低声告诉庞脉脉:“那位是崇真掌教一脉亲传的徒孙,是郭真君长徒轮河道君的爱徒,前几年刚刚晋级元婴,据说是目前天下最年轻的元婴真君,今年才刚刚三百岁。” 看来,算得上是女修士的梦想和骄傲了,庞脉脉凝神观察她,发现她脸圆圆的,长得很亲和,像个邻家小姑娘,看着冲动莽撞。但是从她领队的细节看,就能看出来她实际上很缜密。 要不然也不会成为最年轻的元婴修士吧? 这个世界优秀的女修士其实也不少呢!庞脉脉胸中生了些豪情。看看旁边的鲁师姐,伸手跟她悄然握上。鲁师姐微微诧异,但随即侧头朝她嫣然一笑,紧紧握了握她的手,两人相视而笑,尽在不言之中。 那位元婴女修士带着崇真派弟子们一起朝王燕台行了一礼,这般优秀的女子,王燕台居然还是看都不看一眼,挥手令他们进去。 接下来就是琅琊山了,几乎就是前两天跪迎他那些人,但是那位据说是合一宗叛徒的左护法老者却没进去,大概以前就进过了,而仅仅只有一位元婴修士率众而入,看上去不免寒酸,但是王燕台看上去一点也不介意。 下面本该轮到合一宗了,但是王燕台显然还是有意使点坏,却直接报了夜雨楼。 夜雨楼的人看上去很是阴沉,大都穿着颜色暗淡的锦缎质感的长袍,都是男子,不是黑就是藏蓝。一百人里头没有一个女修士,看上去很是奇怪。 接下里是龙虎山,人员分布没有明显特色,衣着也是什么风格都有,但是很多人都骑着骑兽,其中就有老朋友万山真人,这两天他没少找林英师兄叙旧,问他家墨骨的近况,可惜这次林英师兄是来冒险的,并没有带花灵们同来。 天外阁则最为神奇,女弟子很多,各个或雍容或艳丽或妖娆,少数的男弟子还大都是随行的,几乎都长得玉面俊容。看上去很像是女修士豢养的面首似的。 至于守元宗,看上去戒律很严格,一副苦修的模样,也大都比较沉默和守规矩,男女老少都有,默默进入了拱门。 最后只剩下合一宗和散修了,王燕台才让合一宗进入,大概算是小小的使个绊子,合一宗的人也算是敢怒不敢言,让进去就进去呗,不值得为了谁先谁后这点小事跟强敌呛起来,横生枝节。 只是两位元婴真君脸色沉沉的,林英师兄剑眉扬了起来,有的弟子面带不忿之色,师父和大师兄都没有反应,庞脉脉偷看了一眼不久之前才出现在不远处的赵千行,心想以他的脾气恐怕会很怒,不过却大大出乎意料。他向来冷冷的,但是高不高兴,轻不轻松,庞脉脉是能看出来的,眼下看他没有任何紧张感的肢体动作和脸上淡淡的表情,竟然丝毫也不介意。 他们陆续进入,庞脉脉低头跟在后面,谁知道经过王燕台不远处的时候,她手腕突然一疼,竟然被王燕台伸手抓住了。 根本没人注意到他是如何靠近和出手的,简直好像突然瞬移来的一般。 庞脉脉一惊,抬头看着,心跳都漏跳好几拍。 王燕台的脸在日光下近看更是美玉无瑕,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带了一丝惊讶,嘴边却是不甚在意的微笑。那只捉住她手腕的手如铁链一般,庞脉脉直觉挣扎了一下,纹丝不动。 “你是合一宗弟子?”王燕台带着微笑俯视着她,“合一宗哪里弄来这样兰质美玉的弟子?不如弃暗投明来服侍我罢?” 庞脉脉抬头看着他,巨大的威压让她嗓子发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 不远处的师父大惊,和闻声回头赶过来的合一宗元婴真君一起,异口同声叫了一句:“王山主!” 卢真看到那位元婴师叔赶回来了,微微松了口气,退后半步,让那位师叔过来。而那位元婴真君一脸紧张道:“王山主这是何意?快放开本宗女弟子……” 王燕台斜飞的眼睛瞥了他一眼,他的双眼皮很明显,显得眼睛很是冶艳,语声却很是凛厉:“……你也配管我?” 那元婴师叔被他震得连退三步,而几丝溢出的威压也影响到了周围的弟子们,好多人面上微露痛苦之色,或者连连伸手捂住耳朵。 离他最近的庞脉脉最遭罪,胸口如遭锤击,嘴角渗出一丝鲜血来。 王燕台看到了把威压一松,低笑说:“呀,误伤了这个小宝贝,倒是叫人心疼了……”说着另一只手朝她脸上伸过来,似乎要替她擦掉血。 庞脉脉直觉一躲,那只手本来速度看上去一点也不快,然而尽管她躲闪,却好似根本没动一般,那手距离她已经变化位置的脸颊还是原来的角度和轨迹接近。 庞脉脉估计她再怎么躲也没用,倒是显得很傻,干脆硬着头皮不再躲闪。 而王燕台指甲圆润,指尖修长,宛如玉雕的一只手,却没用去碰她的脸,直接朝她后脑勺摸过去。 这期间也不过一秒,眼看他就要碰到自己的后脑勺,庞脉脉大觉不妙,这时听到冷冷的一声熟悉的声音:“王……山主,请住手。”语音冷冽,字字清晰。 然后便感觉赵千行一掠而至,把她挡到了身后,而王燕台抓住她手腕的手,竟然分开了。 庞脉脉一瞬间眼前就只有一个宽阔坚定,透过薄薄衣衫也能看出肌肉纹理十分漂亮的背部,挡住了她面前危险至极的人和琳琅宝山入口,仿佛她的天地只有这一个背部了。 看不见对面,但是她却能听出王燕台顿了顿,然后竟然笑了笑,说:“……原来如此,好罢,等你们出来再说。” 赵千行的手朝后面伸过来,她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在他掌心,然后他握住了她的手。 她就这样,被他牵着,躲在他身后,一路走到了琳琅宝山的入口处。 甚至从她的角度都看不到王燕台一点点。 走进去的时候,他只能松手了,她自己往前迈了一步,耳边还听到他低低的传音:“进去就用上隐身令,记住我说的话,什么都别管,不要惹任何人,等我找到你。” 然后便是一阵旋风般的气流,她被迫闭上了眼睛,稳住身形,再睁开眼时,眼前的景物已经大变了。 她置身在一处河谷,周围是平缓的山坡,青青绿绿的小草看上去十分嫩,眼前甚至还能看到草下面大大小小的石块和石子儿,不远处还有一条不算小的小溪,清澈见底,可以看到水下的鹅卵石和石头间游来游去的小鱼。 仔细看,土地上还有匆匆忙忙搬运树叶的蚂蚁,一片草叶上还有一只颜色极为接近青草的蚱蜢。 真实而细腻。 当初浮生小镇最大的破绽就是没有任何昆虫。 这里却是有的。 这不是一个幻境吧? 是一个实实在在存在的地方? 第77章 巨蜈蚣 虽然看上去这里的环境非常平和宁谧,但庞脉脉不会忘了这里的危险性。 毕竟每八百年一次,进来的人死亡率是超过三成的。 所以她便拿起来赵千行叮嘱她使用的隐身令,将灵力注入,将之激发。 谁知道灵力刚刚注入进去,便好似里头有什么在吸着似的,她身体里的灵力便如决堤的江水,滔滔不绝被吸了进去,庞脉脉大惊,连忙想要挣脱,可是却仿佛被紧紧黏着一般,根本挣不脱,而她的灵力依然在被强制吸入。 她甚至感觉到,被吸入的似乎不止是单纯的灵力,还有她身体里本源的什么东西,随着灵力逐渐干涸,她也浑身无力,最后跌坐在地上,双腿发软,只觉得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等到那块令牌终于停止吸取她的灵力时,她浑身也就剩了百分之五都不足。 而且仿佛以前跑完了一千米一样,浑身发软,提不起一点力气来,挣扎着盘膝而坐,五心朝天,开始吸取天地灵力来恢复。 隐身效果倒是达成了,她自己都感觉自己仿佛不存在,或者就是这里的一块小石头一般……想起赵千行说,她现在的灵力也够勉强激发隐身令的话,不禁暗自苦笑了一声。 他说的倒也是没错,真的是勉强够激发…… 而且听他之前所说的,似乎是激发一次这个隐身令可以维持一天,十二个时辰,那么自己就必须在这期间把自己的灵力全部恢复才行。 她如果打坐效果好的情况下,需要至少四个时辰才能把灵力恢复满。 效果不好就不好说了。 好在身上还有一些恢复灵力的丹药,但是也不很多,而且这些丹药都是颇为珍贵的,还是尽量节省。 于是她摒除杂念,专心打坐。 山风轻拂,如一双温柔的手,绿草被轻轻吹弯,发出几不可觉的簌簌声,河水淙淙,流过卵石,偶尔有小鱼跃起,扑腾一朵小小的水花。 天地宁谧,只可闻这风声水声,鸟语虫鸣。 她很快进入了内视状态。 隐约过了不少时间,阳光已经西斜,她的灵力恢复了三四成,突然注意到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收了收灵气,将运转放慢,朝着声音发生处看过去,其实这声音非常小,只不过修道之人神识敏锐,耳目灵便,不同于凡人,即使再小的异动也容易发现。 只见草木最茂密处微微分开,露出一对大钳子来。 紧接着是高处的触须,和一对无机质的眼睛,一个硕大的虫头露了出来。 然后是一节一节,黑红发亮的身体,和……数不清的脚。 庞脉脉浑身发毛,简直要发抖。 这种感觉,不是恐惧和恶心可以形容……或者说,这两种情绪加起来,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可以形容。 女人为什么看到蜈蚣,蜘蛛,毛虫,蛇很容易尖叫? 那是一种不受控制的尖叫…… 而当一条蜈蚣变成三米长呢? 当它令人恶心的眼睛,触须,口器,脚都纤毫毕现呢? 当它的头足足有一只足球大小呢? 庞脉脉一直觉得自己勇敢,但这时候真的快要晕过去了 。 关键它越爬离自己越近…… 幸亏她现在是用的赵千行的隐身令,隐身令隐藏她的形体,气味,温度,灵力波动,使不管是人还是兽还是虫子都觉得她根本不存在。如果换了她那不入流的小隐身术,此刻早就暴露了,毕竟虫子的感知方式和能力和人类都是有区别的。 再者说,就以她现在快要崩溃的状态,也维持不住小隐身术啊…… 巨大的蜈蚣从她身边簌簌爬过去,最近的时候不足三寸……庞脉脉浑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毕竟她只是隐身,并不是能够消失不存在…… 三米多长的巨大蜈蚣有好多节肢和毛茸茸的脚,往河水边爬过去,然后就趴在那里不动了。 这么坦然地把恶心到不忍猝睹的身躯完全袒露在庞脉脉的视野里,简直是想不闭眼都做不到。 没过多久,水里跳出一个东西,庞脉脉睁开眼一看,是一只小猪大小的土黄色类似牛蛙的青蛙,然后两只东西就斗起来了。 青蛙发出“古—呱—古—呱”的叫声,鼓着眼睛和肚子,朝蜈蚣喷出一股股毒液,而蜈蚣似乎并不惧怕,它自己本身也是剧毒的,一双大钳子更是挥舞得厉害。 一节节的身体在地上扭动翻滚,青蛙则跳来跳去。 庞脉脉一动也不敢动,隐身可以让它们发现不了,但是一动不免还是会有动静的,可那两个东西的战场虽说离自己还有十几米,但是那只巨蛙一跳就是十几米,她简直心惊胆战,生怕跳自己头上来,这下连闭眼睛都不敢闭了…… 睁眼看着,也想起来了,这种巨型蜈蚣,是一种被排到五阶但是被评价实力却有六阶的毒虫。 虫类灵兽一般等阶都不高,因为它们的灵智太低,但是它们的实力却是不低的。 如果自己的隐身失效……在这两只东西面前,大概只能是做食物了…… 如果用师父给的闪符……就怕这灵气波动会立刻引起注意。这巨蛙有长长舌头,以速度见长,自己来得及吗? 正在她犹豫之中,战局却已经有了定论,那只青蛙有一次跳得不够及时,被大蜈蚣一下子钳住了一条腿,然后那条蜈蚣就凑过去在它肚子上咬了一口。 青蛙的毒雾对蜈蚣没什么效果,这蜈蚣的毒却直接注入青蛙的血液,没过多久,青蛙就翻着白肚子倒下了,蜈蚣依然钳住它的腿,张开口器大嚼了起来。 巨大虫子咀嚼骨头的咯吱声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庞脉脉僵硬着背部等它慢条斯理把整只巨蛙都嚼吃了。 它甚至还凑着头在溪水里头照了照,前爪放入水里洗了洗,甚至洗了把脸。 然后悉悉索索爬走了。 它一走,庞脉脉就瘫软了。 这里连一条蜈蚣都这么可怕啊,不知道还会有多可怕的东西…… 她再也不敢停留在水边 。 等腿软的症状过去,她忍着不适站起身来,想要找个更加合适的地点躲起来等待赵千行来找她。 不能在水边。 也不能在树上。 树上说不定会有什么蛇类虫类之类的。 不能在空旷处,即使看上去地方很大,说不定也会被什么妖兽或修士撞上,像是刚才,若是一个运气不好,自己就被那滑溜溜的巨蛙或者恶心的大蜈蚣碰到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忍不住双手抱住胸打了个寒颤。 水边还有血迹和青蛙的碎肉残肢,看上去惨不忍睹。庞脉脉确定那只蜈蚣已经走远,才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朝着不远处的山挪过去。 山洞里同样不安全,若是有什么妖兽或修士进入……连躲避的空间都不足。 最后她慢慢挪到了一个峭壁旁边,背贴着崖壁站住。 面前是平坦的大片草地。 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先这样吧。 她继续坐下打坐,恢复灵力。 心中依然后怕。如果这琳琅宝山里到处都这么危险,那么自己若没有这隐身令,就真的只能是成为那出不去的百分之三十了。 即使有了师父给的十张闪符也恐怕没什么用了。 还好,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里,都没有再看到任何妖兽,只有一位金丹修士匆匆飞过,看上去似乎是夜雨阁的。 一夜过去,庞脉脉恢复了灵力,她站起来,略微活动了一下,突然发觉自己不远处的那丛藤蔓似乎是很有用的铁骨藤。 铁骨藤是一种非常好的炼器材料。 年份浅的铁骨藤倒也不算稀有,有不少化炁修士使用灵鞭的都是用二三百年的铁骨藤炼制的,也算是相当趁手又不错的兵器。 但是年份到三千年以上的铁骨藤会泛出一线红色来,暗绿色带着金属光芒的藤里生出一线殷红,配色非常有冲击力。 这种红线铁骨藤可以说无坚不摧,还可以破灵,金丹修士的护身灵气罩,一击即破。 师父卢真一直念叨想要一根。 而庞脉脉面前现在就有一大丛。 庞脉脉紧张地看了看周围,她怕会有别的修士被引过来,毕竟虽然她是隐身的,但是收割铁骨藤肯定会有动静,任何一个有基本智商和思维的修士看到藤在自己断开,又消失不见,肯定会知道有个隐身的人在。 所以她必须保证视力范围内没有别的修士在才敢动手。 随便一个修士,恐怕战斗力也在她之上。 红线铁骨藤虽然很坚固,但是她恰好手钏里就有专门割它的凤骨刀。 这种刀是一种禽类的胸骨所制,专门能割铁骨藤,就像用镰刀割草一样。 凤骨刀其实并不锋利或坚固,偏偏就能对付刀枪不入无坚不摧的铁骨藤,这就是天生一物必有相克了。 第78章 岩浆石乳 庞脉脉犹豫了一下,还是朝那些铁骨藤悄然挪了过去。 她经过赵千行的淬体特训,虽然还不可能像高阶修士那样绝息或瞬移,但要想如猫一般悄无声息的移动自然也不算很难。 从巨蜈蚣的惊魂未定里慢慢恢复过来,她还是定了心神。 这里头自然是极为危险的,这点她进来之前就已经觉悟了,只是琳琅宝山如此重要,几乎是所有修士扭转自己修道之路的一次天大的良机,而且又是八百年一次,谁也不敢说大话保证自己一定能活到八百年之后,所以能有一线机会的,心里对大道有点野心的,还是都会来的。 要不然,化炁弟子们也不会那样争夺候选权。 虽然她实力不强,在这里不够看,但是毕竟有点保命的道具,小心点未必就没有机会了 。 庞脉脉挪到了铁骨藤旁边,先是释放了一个隔音术,又放了一个幻景术。她这些小法术学的很好,也很有天赋,可惜化炁后一直在炼化火灵气,没有时间学习化炁期法术。 这两个术法也就是稍微有点作用,毕竟要防范的可能是金丹修士甚至元婴修士。 只能寄希望于对方根本没注意到的情况下略微遮掩。 好在这两个法术也不用什么灵力,不会影响到过一会儿她再次用几乎全部灵力激发隐身令。 略作这样的防护之后,她就立刻开始用凤骨刃割藤,这红线铁骨藤毕竟是几千年了,和普通铁骨藤不一样,即使注入了灵力,还是割得比较费力。 她尽量动静小,也尽量快速,每割完一根藤,就立刻停手,用神识观察风吹草动,又不敢放开太远,怕神识反而引起别人注意。 简直像吃根草就要抬头张望有没有掠食者的兔子! 食物链底层生物活得还真是辛苦! 就这样,她居然也割了十几根不短的红线铁骨藤了。 心里暗暗欣喜。就这十几根藤,她的冒险也不冤枉了,这些带红线的铁骨藤多少年难得一见,一般金丹修士都求而不得,随便一根都能换回不少好材料,回去拿最好的孝敬师父,剩下的屯着,有机会就换两根出去,换回来的材料可以用来练习一阵子的炼器了。 可是割着割着,她发现不对了:铁骨藤下面不是崖壁,而是一个小小的洞口。 这些铁骨藤倒像是为了掩盖山洞刻意种植的,洞口仅够一个人弯腰而入,但非常规整,有明显灵力开拓的痕迹。 庞脉脉心里一跳:进来之前,听大家说,琳琅宝山里的各种珍品和传承,大部分还是在山洞里的,这些山洞自然也不可能随便让人发现,有的是有厉害的灵兽守护,有的则特别隐蔽。 这种用铁骨藤掩盖的洞口,似乎非常符合。 想不到自己随便竟能发现一个。 她心里砰砰跳,想了想还是决定冒个险,便往里钻了进去。 这个山洞是个布袋型的,口小,但是经过一段狭小的通道,眼前便豁然开朗。 里面的地方居然不小,绝对超过两百平方米。 甚至还有一个拐弯,拐过去里头是个略微小一点的石洞。 洞壁上有不少崎岖不平的石头,而在正对面的石壁上,有一处裂缝,里面有半透明的乳白色石乳慢慢滴下,大约半分钟才滴一滴,在下面一块大石头凹下去的地方汇成一个石乳的小池。 而小池里头,生了一朵乳白色带着红晕的很小的莲花。 庞脉脉一看这朵直径不超过六厘米的小莲花,第一反应就是好像自己养的多肉啊! 看那肉呼呼的茎和肉呼呼的花瓣……没有叶子,花瓣晶莹剔透,仿佛半透明的,隐约可以看到里头汁液流动,花瓣尖头和边缘有些红晕…… 颜值好高的一小朵! 那一汪石乳大概有二三升左右,供给这样一朵小花,显然营养十分充足,那小花的模样着实滋润。 庞脉脉很细心看到了那石乳也不是普通石乳惯常的纯乳白色,而是泛着一层绯红色流光 。 一滴一滴的时候看不清楚,但是聚到下面的小洼里头就能看出来了。一开始她以为是被那石莲的绯红色映衬的,然而她发现那石乳小洼上头一层非常均匀都是这种不易察觉的绯红色流光,而且离那小石莲远的地方依然红着,便知道这石乳有异。 甚至这石莲的红晕恐怕也和这石乳有关系。 她以前曾经在藏书阁抄录到过一本专门描写各种石乳的书,叫做《九九石乳谱》,很短小但是有用的一本书册,上头描述了九九八十一种石乳,其中上品珍贵无比,比如说万载空青,还有一种叫做千殇流,据说味道极为神妙,任何一种仙酒只要在酿造时往里加一滴,就能提高一个品级,并且美味醉人。 普通的石乳就多了,但是也大多价格不菲,如林英师兄给他家蔷薇花灵当补品喝的一种,就是比较下品的一种,但是给宠物喝也是极为奢侈的。 幸好龄珏喝得少。 她仔细回忆这本书,最后判断,这就是里头曾经提过,非常特别的一种“岩浆石乳”! 这种石乳是从地壳之下的岩浆里面的火灵气慢慢渗上来,却恰好被极具灵气的石乳给沁入,最后慢慢洗练成一体。这种石乳虽然排不进石乳谱的前三名,但是却也极为罕见,对于火灵根修士而言,是一种颇佳的大补圣品。 而且它本身又蕴含了水灵和土灵,也算相声,对于固本培元也是大有好处的。 庞脉脉不由得心中一喜。 琳琅宝山不负其名,里头真是到处都是好东西。 这石莲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庞脉脉毕竟修炼时日还短,能看闲书的时间更少,还是有不少东西不知道,尤其是植物类,入丹而不是炼器用的那些,毕竟她不是炼丹师,对这方面就没有关注。 但总也不会是什么凡品就是了。 可恨现在也没有百度,搜不到怎么才能采摘和好好保存这朵石莲,她有点懊丧,一时也不敢随便下手,毕竟有不少天材地宝都是被不了解的人收取时毁掉的。 庞脉脉最后决定先装点这个岩浆石乳得了,然后在这里等着赵千行来,问问他这个石莲怎么处理。 于是她拿出来两个不小的玉瓶,开始装岩浆石乳,石乳基本都是不能见风的,见风化石,这点大家都知道。一般而言,也是用玉瓶装,没有玉瓶就用琉璃瓶,但琉璃瓶没有玉瓶灵气充盈。 她咕嘟咕嘟装了两大瓶,眼前大概装掉了石乳小洼的三分之一,石莲都露出了一点点暗红色根须,她才停了手。 石莲根须不茂密,但是很粗壮,看上去和君子兰的根一样肉呼呼的,虽然是暗红色,但并不难看,因为还是有点晶莹剔透半透明状。 她收了岩浆石乳,就在旁边打坐,甚至还忍不住尝了一滴岩浆石乳,没什么味道,但是一入口,便是一股充沛的,暴戾被洗练之后的厚实火灵力充盈了身体,消耗掉的灵力瞬间就补充足了。 真是好东西啊! 于是她守着石莲,充满耐心地等待着赵千行。 然而到了近中午,她再一次激发隐身令,消耗掉全身绝大部分灵力时,山洞里来人了。 来的人竟然是熟人! 是云腾大师兄。 云腾大师兄随身便带着云雾,显然是用了什么独门的防护法术,动作也非常谨慎,和她之前的兔子状食物链底层生物表现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说她是兔子,大师兄也充其量不过是岩羊 。 虽然他年纪不小,修为算挺深的,但毕竟还是化炁圆满,在这里一半以上都是金丹元婴,他当然要小心。 看到那汪岩浆石乳,大师兄脸上明显露出喜色来。 是了,他也是有火灵根的修士,而且石乳里头含有土灵和水灵,他另一个灵根是水灵根,对于他而言,这岩浆石乳比对庞脉脉更补呢! 庞脉脉犹豫要不要出声打招呼。毕竟从隐身的空无一人的角落突然发出熟人声音来还挺奇怪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什么山魈之类。 而她肯定不可能破掉隐身令的效果出来的,那接下来的十二个时辰就太危险了。 正打算传音,突然小山洞外头一阵声响,然后便掠进来一阵香风。 庞脉脉定睛一看,是一个极为俊俏的年轻男子。 这年轻男子灵力威压在大师兄云腾之上,显然已经是金丹期了。 但是看他威压又似乎远远不如赵千行,便是考虑到赵千行天赋卓绝,这人的修为也不应该超过金丹初期。 可是,金丹初期……就算自己和大师兄联手,理论上也不是对手才对。 男子站定之后倒是没动手,他看了一眼那石乳中的石莲,眼睛一亮,道:“丹心石莲,倒是不错的好东西!” 云腾师兄离他有一段距离,慢吞吞行了个礼,道:“见过天外阁前辈。” 庞脉脉恍然,这男子看着面熟,原来是天外阁的。 天外阁入内的绝大多数都是女子,只有少数几个男子,个个面如冠玉,这男子已经算是里头修为高的了。 那男子看了云腾一眼,眼睛里颇有几分轻视,似乎觉得对方年纪比自己大,却生生困在了化炁圆满,快要把自己耗入土了十分可鄙。 他仰起头,架子摆得十足,嗯了一声,道:“你是合一宗的?” 云腾师兄说:“晚辈正是。” 年轻男子挥了挥手,道:“没想到你机缘也不错,还发现了这儿。” 庞脉脉隐身在一旁嗤之以鼻:这金丹期年轻男子明显是跟着大师兄进来的,估计已经缀了他一路了,这会儿还装偶遇。 那年轻男子还是昂着头,大大咧咧说:“既然这样,我也不委屈你,这石乳你可以装一小瓶走!” 庞脉脉颇觉意外,这男子看着面相并不像大方慷慨之辈。 这种时候,肯不动手,还分润一点给比自己低一个层次的修士,算得上很仁善了。 莫非因为他实力也有限吗?看出大师兄不好对付? 云腾师兄显然也有些意外,施了一礼,道:“如此多谢前辈了。” 年轻男子俊面带笑:“客气什么,你快装了就出去吧。” 云腾道了“是”,慢吞吞转身弯腰去装,他看上去老腰佝偻,自然动作快不了,和刚才进入山洞时岩羊般的动作不可同日而语。 而就在这时候,那金丹期年轻男子突然一条红线,从背后朝着他脖子缠了过去。 第79章 石莲心火 眼看着那个面庞俊俏的金丹修士朝着大师兄的脖子抛出致命红线,庞脉脉心中大急,这时候她也顾不上隐身匿迹了,一边朝着大师兄传音:“师兄小心!”一边便直接把自己的五彩玛瑙蛛网朝着那金丹修士抛了出去。 五彩玛瑙蛛网之所以被她叫做作弊器,是因为它基本不需要灵力来激发和维持,本身就具有非常强的粘性和捆缚力,连对灵力都有束缚和屏蔽作用,但是金丹修士以上,还是可以用灵力慢慢把它的丝磨断, 虽然知道不一定有用,还可能损坏了最得力的利器,但是这时候为了救大师兄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蛛网兜住了那修士的红线,红线宛如一条活物,在网里左冲右突,但始终冲不出去,而大师兄的身形一晃,居然直接变成了雾气。 并且有浓雾迅速升腾而起。 看来大师兄果然也是有防备的,庞脉脉心中稍安。 蛛网困住了红线,又朝那修士身上罩过去,那个修士吐出一口丹气把她的五彩蛛网托住,不使其碰触到他的身体。 庞脉脉这时候即使想要收回她的蛛网也是不敢,毕竟是高了她一个大阶层的金丹修士啊,自己这一收,恐怕对方灵力就能追寻过来,自己不知道能挡几招,何况大师兄在这里,自己总得尽量帮帮他,也没法用闪符逃跑。 于是只好牺牲五彩玛瑙蛛网硬抗着。 眼看着那金丹修士的灵力已经使蛛网中间几根丝摇摇欲坠了。 这蛛网乃是天成,如果破损,很难修补,就算能修补,也要十分珍贵的材料,可谓可遇不可求。庞脉脉十分心疼,但却无甚好法子。 云腾师兄的雾是黑绿色的,一看就知道剧毒,庞脉脉尽量朝外围躲着,避开那雾,并且还吃了一颗解毒丹。 而毒雾弥漫到十平米左右,就停止不再扩散,好像有无形的墙壁封锁了它一般。然而这么小的距离,那金丹修士竟然好久没走出来。 里头倒是亮起来一股粉红色的亮光,似乎是这位金丹修士的什么护身法宝。 大概是用来隔绝毒雾,顺便抵挡物理攻击。 庞脉脉一时也看不清楚,用了神识依然不能穿透那黑绿色迷雾,只能是感觉到蛛网缠住了那金丹修士,却拿他的法宝没奈何,而蛛网很快就断了一根蛛丝了 。 这时候却听到黑雾中那金丹修士一声惨叫,有什么重物坠地的闷响。 等到黑雾滋滋的收起来,里头只露出来云腾师兄一个人佝偻的背影。 他看上去脸色惨白,好似又老了十岁,不停咳嗽,嘴角还溢出血来。一边握拳在嘴边咳嗽,一边用变了调的声音道:“……咳咳,是小师妹么?” 庞脉脉正在看着地上她的破损的蛛网和蛛网下一小滩暗黄色的水出神,听到大师兄的声音连忙开腔:“是的,大师兄。我现在用着隐身的东西,不能解除,师兄赎罪。” 云腾师兄咳嗽声渐止,才喘了两口气道:“……哪里,小师妹,这次要多谢你了,要是没有你的五彩蛛网,师兄还真是……凶多吉少。” 庞脉脉还有点惊魂未定,不知道大师兄是怎样如此快杀灭了一个金丹期的敌人,还把人家变成了黄水……那这雾可够毒的。 她的蛛网…… 云腾师兄状态略微好了一点,道:“小师妹,你先别把蛛网收了,这五彩玛瑙蛛网本身虽然无毒,但却吸附力颇强,只怕沾了许多我刚才放的夜枯草毒雾,待我来……” 庞脉脉说好,便放开了她的神识控制,由云腾师兄出手,一招手把蛛网摄到手中,看了一眼,痛心道:“竟然把师祖赐给你的五彩蛛网给损毁了,小师妹,你放心,师兄只要能活着出去,必定给你炼制修复。” 庞脉脉有点不好意思,道:“大师兄不必自责,这种时候哪里顾得了许多,好在师兄厉害,这么快就无声无息把这人给消灭了。” 云腾叹了口气,道:“这人虽然是金丹修士,但是只不过是靠着同高阶女修士双修升上来的,本来基础就不够稳固,又没多少好的法宝法术,也幸好有你的蛛网,阻挡了他的攻势,他疲于同你的蛛网折腾,这才被我的夜枯草趁虚而入……否则,唉,师兄如今连这样没有几分真本事的面首之徒都不是对手……” 说着,云腾师兄伸手招出一个比苹果略大,圆形半透明的薄膜状东西,看上去很像一颗巨型鱼卵,他把蛛网塞了进去,然后朝庞脉脉发出声音的地方递了过来。 “师妹,先这么放着,等出去我帮你炼制修复。” 庞脉脉伸手接过,说了声谢谢师兄,那大鱼卵便好似从云腾师兄手里到了半空悬浮,待到庞脉脉将之纳入了储物手钏,便凭空不见了。 “师兄,你莫要这般说,不管怎样,他现在已经死了,活着的是你。”庞脉脉安慰大师兄道,“师兄这般坚韧,定能成就金丹。” 虽然知道对于修士们百炼之心而言,安慰的话并没什么用处,但看大师兄这样,她也忍不住安慰两句。 云腾笑了起来:“小师妹,你心肠柔软……是个好姑娘,莫要听那些人说什么修士定要心狠手辣的话,修士也是人,也知冷暖好恶,你待人好,人也自会待你好,只要记得防人之心不可无就成了。心软无妨,手不软即可。” 庞脉脉虽然知道他看不到自己,依然在角落里恭谨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师兄,脉脉受教了。” 云腾又指着那池子岩浆石乳,道:“小师妹,咱们把这些分了吧,丹心石莲给你,师兄要这些石乳可好。” 庞脉脉估计丹心石莲的价值还远在石乳之上,连忙推脱道:“师兄有用,都拿了也无妨,我方才已经收了些许石乳了。” 云腾指指地上黄水旁边一个锦囊和一件已经黯淡无光的金丝罩子道:“师妹莫要觉得占了便宜,这人的法宝和储物袋沾了毒,师兄就不分给你了,自己收起来 。” 庞脉脉算算,一个哪怕是草包的金丹修士的储物袋,加上这些石乳,应当也抵得过这丹心石莲了,便答应了。 云腾师兄便收石莲。 “丹心石莲要连根拔起,而且根茎不能离开这些石乳,否则立时枯萎。”云腾师兄说着先拿出一个浅口的大水晶钵,盛了石乳,又把石莲连根弄进去,递了过来。 庞脉脉双手接了过来。 只见晶莹剔透的水晶钵里头,盈盈一钵半透明乳白色石乳,轻轻晃动,上头的绯红色光芒便如蛋白石一般奇异美丽。 石莲的根系发达,因无泥土,显得干净漂亮,是浅红色的。 那朵小小的莲花浮在石乳上,近看更加漂亮,厚实的花瓣仿佛半透明的玉石雕刻,又充满生机,瓣数众多,显得极为精巧。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 不料刚刚伸手摸到那花瓣,她就吃了一惊:花蕊处居然传来了一阵炙热,险些烫伤了她的手指。 她这才仔细一看,花蕊处居然是一小簇跳动的火焰。 这火焰颜色淡红,仅有小指粗细的一小簇。 颜色浅得不似火,如果不是碰到了它的温度,仔细看,还真的以为是花蕊。 云腾听到她一声低呼,问明白之后,才感叹说:“这就是你的缘法了,小师妹。这丹心石莲本身就难得一见,需要有千年以上的岩浆石乳才得孕育,而岩浆石乳不要说千年,能得产生都是极为罕见。而丹心石莲生出心火,这恐怕是要万年了。” 石莲心火。 庞脉脉心中跳了几跳。 对于火灵根修士,尤其是炼器炼丹的修士,莫不是期盼能得一天地异火,天地异火九十九种,即使最差的也在修士自身的三味真火之上。 她因为修为尚浅,还没有机会去考虑这个,连异火也只知道有九十九种,而具体是哪些也只知道最为常见的几种。 这个石莲心火她就没听说过。 “师兄,这火有何特异功用,脉脉才疏学浅,还不曾听闻。”她跟大师兄请教。 云腾师兄道:“脉脉可知异火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系,如太阳真火,就是火中之火,如九寒海底火,就是水中之火,这石莲心火,生于植物,乃是木火,木火之中,它可排名第三,而因为它吸取了岩浆之热,故而虽生于木,却实有土之灵本,三行相生,虽然不及火中火那般炽烈无所不熔,不如金中之火善攻,却自有循环相生的妙用。而且性情温和,收服起来不甚困难,又得滋养你的本命真火,还擅长温器。” 庞脉脉听到“温器”二字,倒是心中一动。 这是点睛赋灵里专门提到的一点。在一件灵器被创造出来之后,若能有相对温和的火焰来温养之,可以去其暴戾不平,和其棱角峥嵘,对于使之生出器灵来大有进益。便是那灵器等阶低,谈不上器灵,也可以提升其品级和灵性。 于是她照着云腾师兄所说,慢慢将丹心石莲里头的心火吸入丹田。 一开始那火待在石莲里固执不去,她用自身的火灵气慢慢吸纳,似乎感应到她身体里火灵充沛,那火终于动了动,慢慢被吸了出来,像是个被诱拐的孩子,懵懂又警惕,一步三回头地顺着她的筋脉一点点被朝着她丹田吸入。 第80章 男孩 石莲心火入体,庞脉脉先是感觉到筋脉一阵灼热,痛感颇为明显。 收复天地异火,本来就绝对不是简单的事情,固然需要机缘,也需要极大的毅力和相当实力。 毕竟异火有灵,桀骜难驯。 好在庞脉脉来之前已经把灵气全部转化为火灵了,否则现在连一试的资格都没有。 石莲心火作为土本木性的火,终究还是比较温和,庞脉脉实力虽然还低,但本身火灵根就非常出色,又修习了高阶火法,加上筋脉又经过了养炁诀的滋润,比常人要强健,故而还算能承受得住。 饶是如此,这种筋脉被灼烤的感觉,她也是痛得满头大汗,浑身发抖。 她是隐身状态,无论她疼成什么样,流多少汗,旁人也是看不见的。 云腾师兄在一旁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她实在忍不住时闷哼了一声,便道:“小师妹,忍一会儿,只要坚持不晕过去,你应该能收复这石莲心火的,若是晕过去,便可能被心火焚身了。” 庞脉脉已经疼得有些神志模糊,嘴唇都被自己咬得血淋淋的还不自知,听了大师兄的话,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而此时石莲心火已经被拉到了丹田旁边,一路被灼烧的筋脉疼痛略减,而丹田处真是一团火烧了。 她感觉比刚才略好一点,然而石莲心火似乎感觉到危险,开始挣扎着后退,她只好用自己的火属灵力去强行拉拽。 石莲心火实力自然在她之上,只是她本身的火属性和火法本来就吸引着它,而且心火初生,灵智有限,故而虽挣扎也未曾尽全力。 庞脉脉拼劲自己的灵力,总算把石莲心火拽进了丹田之里。 一进丹田,她就用上了《元融真经》里头的“合火法”,这是专门教如何炼化天地异火为已用的。这个其实比她现在的进度超前了好多,故而用起来也是颇为吃力。 炼化过程比石莲心火经过筋脉灼烧时还要痛苦,她刻意放缓了力量,慢慢的,以温水煮青蛙的架势,用火灵力同化着石莲心火。 一开始确实还挺有效的,后来却还是引起了石莲心火的猛烈挣扎。 她的丹田险些被烧坏了。 她以为自己会死,不过还是成功了。 到最后成功的时候,她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 不过内视时看到那一簇浅红色的火焰,在她丹田里摇曳生姿,这种喜悦,着实难以言表。 经过这一番炼化,她虽然筋疲力尽,神识大耗,但是灵力并没有枯竭,反而更加充盈,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功法已经更上一层楼,实力大增。 这么说才想起来,她自己的三味真火还没有练成,倒是先吸收了异火,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妨碍。 庞脉脉回过神来,把灵力还纳,注意到大师兄始终在一旁替她护法,因为看不到她的状况,只能一脸关切地听她有什么动静,衰老的面孔上那隐忍和关切地表情,让庞脉脉顿时想起了自己的外公,心里不由一酸。 她开口说:“大师兄,我没事了……”声音却十分沙哑虚弱。 云腾大师兄一喜,道:“脉脉?你好了?成功了吗?” “成功了……”庞脉脉尽量让声音正常点,“现在挺好的 。” “那就好。”大师兄松了口气,“若是如此,师兄便先走了,你反正是隐身,大可在此再休憩片刻。”他的状态也十分紧张,毕竟刚才打斗有灵力波动,虽然他在脉脉吸取石莲心火时去洞口做了遮掩和布置,但终究是可能被人发现的。他的实力,在这里毕竟是低的,碰到这样不入流的金丹初期人物还有一拼之力,若是遇到金丹期实力人物,他们俩加起来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何况这里还有不下十位元婴修士呢。 “脉脉,”云腾师兄有些难以启齿地说,“按理师兄当与你同行,保护你,只是这里若二人结伴,大为影响机缘……你有这么好的隐身法宝,师兄倒是略减惭愧之心……” 庞脉脉连忙说:“大师兄,我明白的,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隐身,绝不惹事。” 云腾师兄又交代了她几句,这才走的。 看着他微微弯腰的背影,庞脉脉有些感慨,也略略怅然。 在这种危险的环境,遇到了亲友偏又还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大概都会觉得孤单难受吧?不过她当然不会责怪大师兄,相反,他能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留下替她护法,她心中十分感激。 大师兄把石莲让给了她,还冒着这么大的危险为她护法,他寿元将近,这次几乎是他最后的机会,当然要设法去寻找自己的机缘。 庞脉脉等他走远之后,又跟自己丹田里的小火苗玩了一会儿,赵千行还没找到她,她觉得有些无聊,正在心理斗争天人交战: 庞脉脉a:为什么我非要听赵千行的话非要仰仗他呢?我又不是一辈子栓在他那棵树上了,他又不是我男人,就算是我男人我也不能什么都靠他啊?我不是修士吗?不是应该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在修仙之道上吗?这样靠着别人,将来我的心境恐怕会有问题吧? 庞脉脉b:别的时候可以不听啊,这种时候这么危险,阿猫阿狗都能随便碾死你……命没了什么也修不了了吧。 庞脉脉a:请告诉我什么时候是不危险的?修士连冒险都不敢,还是别修算了……外头也有几百个化炁修士,也没有一个个都躲起来吧?虽然我修为略差,但是我还有不少品质不错的法宝啊,而且还刚收服了石莲心火…… 庞脉脉b:你的五彩玛瑙蛛网刚刚破了…… “你没在修炼啊,那你坐在这里想什么?”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 是一个稚嫩的,没有发育的小男孩的声音。 庞脉脉吓了一跳,真的是跳起来了。 她直觉朝自己身体低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看到……自己还是在隐身状态啊! “噗,”小男孩的声音在她背后笑了起来:“你不是应该先回头看我吗?” 庞脉脉连忙转身,后退了几步,看着面前的男孩子。 一个看上去十岁左右的男孩,穿了一件银色镶黑边的锦袍——她没看出来是什么材质,但绝对不是凡物。 小男孩头上戴了一顶银镶白玉冠,但是那并不是普通银子,很可能是“千新银”,上次看到师祖启虚道君时他展示他的新作品,一条腰带时,就是用的这种材料,非常稀有和珍贵。 那块白玉里头不时有人影晃过,是一块祭练过的法宝:照影璧。 衣服腰间的璎珞腰带是离火珠 。 这男孩从头到脚的配饰都能看出来,珍稀程度是元婴级别的物品。 居然穿在一个十岁男孩的身上! 男孩模样生得很俊美,黑发黑瞳都是漆黑的,头发半长垂肩,下颌尖尖,昂首看人的模样很有上位者气派。 这么小的年龄,这般傲慢……很像是那种从小就被灌输“你是生下来就高人一等”的官二代富二代。 但是,以前的庞脉脉见了这种孩子,恰好孩子又长得漂亮,她会觉得有趣可爱,这个男孩却令她心生恐惧。 “石莲心火被你得了?”男孩挑了挑眉毛,声音稚嫩,语气却非常老成和目中无人。 而且他是怎么知道这里有石莲心火的? 庞脉脉紧张起来。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和这个孩子说话,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正的孩子…… “不说话?”男孩带着笑,再次挑了挑眉头,“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没法确认了?剖开你的丹田你以为我做不到吗?” 庞脉脉背上一寒,脸色发白。 丹田并不真正存在于人类的肉身上,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是一种灵气的组合。 即便是高明的法医,解剖一个修士,也是找不出他的丹田的,但是对于金丹以上的高阶修士,却未必不能粉碎或剖开实力不如自己的修士的丹田。 也未必不能把已经被自己收服的石莲心火掠出。 丹田被剖开,自己的下场,就算不死也不可能再当修士了。 庞脉脉白着脸,低声开口:“前辈……” 男孩听她这一句“前辈”,却是眼前一亮,说:“你虽然看上去很弱也不很聪明,不过眼光倒好,也很有礼貌。” 庞脉脉无语,底下的话直接吞回去了。 男孩负手绕着她走了一圈,满意地上下打量,最后说,“声音也很好听,又娇软又清澈。” 庞脉脉脸从白变红。 这辈子还没被人说过什么“娇软”之类的……居然被一个看上去十岁左右的孩子说了。这什么事啊! 男孩看看她的脸,觉得娇红欲滴,还算满意地说:“容貌虽然普通了些,但是也很顺眼。放心,我不欺负你,不就是区区石莲心火,你若是乖巧可爱,赐给你又有何妨!” 庞脉脉无力吐糟,干干脆脆把嘴闭得像蚌壳一样。 可惜她可以不说话不动,人家却不会什么都不干,那男孩看着她,突然手一招,庞脉脉只觉得什么东西被剥离了。 再一看,她的隐身令竟然被这男孩直接隔空拿走,在半空中缓缓朝那男孩飞过去。 她怎样用神识和灵力企图夺回,都如蚍蜉撼树,一点用也没有。 而随着隐身令离体,她的身体,也逐渐展现在空气中。 隐身令飞到了男孩手中,他看了一眼,用他稚气犹存的嗓音笑道:“原来是谢橒那小子的,我说呢。” 第81章 主人…… 谢橒…… 庞脉脉默默在心里念了一遍。 男孩还在歪着头睁着漂亮的大眼睛问:“你哪来的隐身令?以你的实力,肯定对付不了谢橒,他给你的?……不对啊,谢橒怎么可能把他的隐身令给一个普通女人?”说着他又绕着庞脉脉走了一圈,最后小手抓住了庞脉脉的脉门。 庞脉脉觉出一股强大的灵力进入了她的身体,不同于赵千行的灵力冷冽如刀,不同于师父的灵力温和如春,这股灵力强大而活跃,弄得她筋脉生疼,速度极快,在她体内一转,不过弹指一刹那。 但她已经暗暗心惊,这灵力的强大尤在赵千行和师父之上 ! 而男孩把灵力收回,沉吟了一下,露出了笑容:“原来是这样,还挺有趣的……谢橒还在你身上下了寻踪令……唔,我帮你弄掉,他就找不到你了。” 男孩直接便突然升空而起,到与她平视,快得她来不及躲避,他短小的指头就戳在了她额头上。 庞脉脉觉得脑袋里一疼,那男孩已经回到了地上,站在了原来的位置,踢了一脚脚下的山岩碎石,一脸不高兴,哼了一声说:“谢橒还真下本钱,居然弄不掉……算了,先给你屏蔽遮掩掉吧,反正他这会儿找不到你就行了。” 庞脉脉大急,她本来还在期望赵千行来,能帮她摆脱这古怪的孩子,这么一来,岂不是没希望了? 可惜甭管她怎么抗拒,这男孩要动手时,她根本没有躲避抗拒的余力。 明知道人家要动手,她把仙甲的防护阵法激发,也用灵力护体了,也躲避了,然而这些对他就好像不存在一样。他根本连碰都没再碰她,庞脉脉就觉得神识里头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 那孩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达成了目标。 不管看上去多少岁,人家分明是元婴修士啊。 庞脉脉只好安静站在那里,看着他,等他下一步要干什么。 那孩子情绪变化真的很快,从不高兴迅速变成笑眯眯的,他生得漂亮,一双眼睛一笑就如月牙般弯起来,看着特别可爱,但是庞脉脉可不敢觉得他可爱。 “好了,”他有几分得意地说,“这下谢橒找不到你了。” 想了想,又说:“你就跟着我吧,虽然你没什么本事,长得也只是差强人意,不过我还挺喜欢你的。”歪头看了看她,满意地点点头,“这里的石莲心火你已经收了,我们走吧,去弄点别的好东西,你要乖乖的,别想着跑,如果跑了我也能随时抓住你的……如果你乖,我还会给你其他好处,保证不比石莲心火差,如果你不乖……那不但什么都没有,还要被惩罚哦。”他的语气带着孩子气的诱哄。 什么啊。 要庞脉脉对着这孩子模样的家伙点头答应自己会乖乖的,这也实在太为难人了! 不过她没出声,人家也当她默认了,那孩子继续大咧咧说:“你灵根还不错,这段时间我会看看你别的禀赋如何,若是还好,我就收你当徒弟吧。”说着,一副降尊纡贵的样子看着她,等她欢呼激动跪舔。 庞脉脉僵在那里。 看她没有自己预计的反应,男孩有点不满了,“……好吧,你也不用太担心,就算你禀赋不佳,我也还是挺喜欢你的,就收你做侍妾吧。” 这下庞脉脉想平静以对也难了。 一个十岁的男孩对着她说要收她做侍妾……如果不收她为徒的话。 原来侍妾是安慰奖…… 重点好像不在这里…… 庞脉脉费了好大劲才控制自己面部没有抽搐。 “我不想做人侍妾,”她极力坦诚地,尽量不带任何情绪和偏见地解释说,“而且我已经有师父了。” 突然想起当初遇到的那个在叶子上睡觉的神秘人物,人家当初也是要收自己为徒弟,自己也这么回答来着……结果人家打算把自己家师父杀了…… 这孩子不会也是…… 自己还真有师父运,谁都想做自己师父 。 卢真师父真可怜…… “没事,”男孩略微不耐烦挥挥手,“不用管他!” 看来他还算讲理不嗜杀的……只是任性而已。 说着那男孩又去拉她手,“走吧,咱们得赶快,要不好东西都被人捷足先登了。” 突然想起什么,他又停下来,瞪着庞脉脉,不高兴地说:“你还没问我尊姓大名呢!” 我根本也没机会问啊。 庞脉脉腹诽着,一边又觉得着实好笑,眼睛里便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来,说:“那么,请问您尊姓大名?” 孩子傲然挺起胸脯,白她一眼,说:“我叫君无忌,你记住了,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 “哦……”庞脉脉说:“君……前辈。” 果然这世上不止有张无忌,还有各种无忌。 那孩子挑了挑眉头:“不行,你都是我的人了,怎么能还叫得这么生疏?你得直接叫我主人。” 什么叫我都是你的人了? 这种话会引起误会的……,小盆友。 还有你到底从哪儿学的动不动主人什么的…… 但是人家是元婴修士啊……这些话不能直接说。 庞脉脉考虑了一会儿措辞:“难道,您的弟子们都要叫您主人吗?” 君无忌昂着小小头颅,“我还没收过弟子呢。”说着斜眼看她,一副“你很荣幸吧”的表情。思索了一下,他说:“我就特许你叫我主人吧,不管做不做我的徒弟,以后收了别的徒弟再说。” 我真的不想要这种特许。庞脉脉欲哭无泪。 可君无忌不依不饶地逼迫她:“快叫啊!先叫一声听听。” 这种话死也叫不出口啊! 庞脉脉固执地抿着嘴。 君无忌又催了两遍,失去耐心了,一把凌空虚抓。庞脉脉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灵力攫取,她的防御灵气罩被瞬间撕破,整个身体被无形的巨爪抓住,灵力瞬间被禁锢,整个人动弹不得,身体那男孩身前,扔在地上。 那男孩低头俯视她,眼睛里的神情很是阴蛰,一点也不像一个孩子了,和他漂亮稚嫩的容貌形成鲜明对比,分明像是一个大人的灵魂被迫困在孩子身体里。 这种感觉让庞脉脉心中打了寒噤。 “我最讨厌别人比我高了。”君无忌用他的童音寒声说,“伺候我的人如果忘了要膝行,我一般会把他们的腿削掉一截,让他们以后只能用膝盖行走。”声音阴寒,让听的人不敢以为他是玩笑。 “我对你这么好,”他冷冷说,“你却还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谢橒的眼光也没多好。” 他上前一步,抓住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庞脉脉的手腕,语音寒厉,“我灵力稍微一吐,比喝水的劲儿都不用,你就要筋脉寸断而死……我要你如何,不过是一念之间,……你这么弱的女人,还敢看不起我?把我当个小孩耍弄?” 庞脉脉脸趴在地上,一动都动不了,灵力不知所踪,浑身筋疲力软 。手臂被拉起的方向是后折,让她肩膀很痛。但是她知道,这个孩子模样喜怒无常的可怕修士,他说的话恐怕都是真的,自己此刻已经生死一线了,再不说点什么,真的会死…… “……前辈……”她努力把脸抬起一些,因为痛,又没了灵力护持,眼泪不自觉便涌了出来,含在眼眶里,声音发颤:“我并没有……我只是,叫不出口……这种话……” 君无忌哼了一声,倒是语气中寒意略微减少了一点,但狠辣不减,“爱骗人的小贱人,既然这样,我就教教你。”说着跨腿骑在了她腰上,庞脉脉没了灵力,比凡女好不了多少,好在他体重轻盈,还能忍受。 可紧接着,他伸出双手,“撕拉”一声,把她后背的衣裳都撕开了。 连同她的仙甲! 她的仙甲本身材质就不凡,又经过了师父卢真加固,这会儿居然被他徒手轻易撕开! 实力悬殊,出人意料,再加上不知道他撕自己衣服做什么,庞脉脉被吓得心跳骤停。轻声“啊”了一声。 君无忌却好似被她的声音给刺激到了,猛然一口咬在她雪白的后颈上。 庞脉脉连惊带痛,再次惊呼。 君无忌明显比她小一号的身体却毫无障碍死死压制了她的挣扎,她的血流了出来,一部分在他口中,一部分流在她白皙如玉的背上。 口中含着她的血,君无忌声音有点低沉含糊,童音也不明显了:“果然声音好听……你叫不叫了?” 庞脉脉哪里顾得上叫什么主人,于是他一口接一口地咬在她背上,也不知道咬了多少口,她从低呼到惊叫,哭泣,怒骂,可那个奇怪的男童根本不管,每一口都把她的皮肉咬破,用舌头舔食她的血,弄得她背上一片狼藉,血肉模糊,还越来越兴奋。 最后她挣扎无力,绝望地趴在地上哭得抽噎,而君无忌在她身上还犹自喘息。 再怎么是个孩子模样也是一个元婴修士,咬别人几口怎么可能喘息?分明是兴奋的! 庞脉脉惊魂未定,又觉得恶心极了。 君无忌已经不再咬了,只是在不停舔她的背上伤口,舔的也挺温柔了。 虽然他的行为可能是为了吃到她的血…… 庞脉脉又痛又累,双臂靠近肩膀的地方被他双手捏住,动弹不得,哭得声音嘶哑,满脸泪痕。 一面又觉得自己丢脸,也是个修士了,不过被咬几口,哭成这样干什么。 当年大雪封山,在山洞里等死都只流了几滴眼泪啊。 但是这行为真的太出人意料了。 而且被强制按住的感觉也真的太令人崩溃了。 这个人,这个孩子模样的……绝对不是孩子……只是在一个小孩的身体里,所以才…… 这么一想,更是恶心得想吐。 而喘息略停,也不再舔她的君无忌,这时候才抬起头,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面庞,声音动作软和了点,伸手去给她擦眼泪,“刚才叫主人不就不用受罪了?才咬了你几口背上就哭成这样了,我还没把你翻过来呢……这么娇气我都不敢用你当侍妾了……”声音还带着喘息的低哑却温柔了。 第82章 杀人夺宝 听到这模样长得像男孩行为像野兽的元婴修士还骑在她腰上,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庞脉脉除了流泪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 想到以前看各种报道,说单身女性遇到歹徒,实在没有办法就先顺从,不要在没有把握的时候胡乱呼救激怒歹徒,庞脉脉虽然不是什么柔弱女性,不过在这变态男孩的面前,比起弱女子在歹徒面前还不如……她心中一秒决定暂时采取这个策略。 这人不是喜欢看她哭听她哭叫的声音流泪的可怜状吗? 行,如你所愿。 所以她不但没去止住哭,还按捺住心里因恶心和无助产生的火焰般的愤怒,抽抽搭搭哭得更加娇柔些。 果然,柔弱好听的哭声和没有反抗意图的肢体表现让那君无忌软化了,他从她身上爬了起来,甚至还亲自动手把她拉得坐起来,比她还小的手放在她肩膀上安慰她:“哎呀,你这么大人还为了这么点小伤哭……亏你还是修士呢!” 庞脉脉被他的小手放到肩上就浑身一激灵,像被蛇爬了一般,但还是强忍着没甩开,肩膀颤动埋头哭泣。 “好了,我替你治好不就好了吗?”男孩嘟哝着,“我不过是吓吓你而已。你也太不经吓了。”说着一挥手,一股木系灵力就以充沛的生机覆盖了她背部,而她甚至能清晰感觉到自己背上各处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口,结疤,长好。 “好了,”君无忌说,“疤都掉了……” 说着他在她光裸的背上摸了一下,以证明现在是光滑无暇的。 被那么小的手摸到背,庞脉脉简直差点跳起来,咬住下唇才没尖叫,背部肌肉跳动不停。 太受不了了! 恶心…… 幸好没跳起来或甩开,那男孩仅仅是感觉摸到她时她背部的僵硬,脸色就又沉了沉。 庞脉脉从来对别人情绪都很敏锐,知道这个男孩恐怕是因为修炼里面什么岔子所以长不大,男子几百年一直长不大确实挺容易变态的。 人家天山童姥只是偶尔变小都变态了,何况一个男子明明几百岁还不得不当一个小男孩呢。 所以他的性格应该是高傲的同时又自卑,最怕被人说他小,把他当孩子。 嫌他恶心这点是个人都受不了,当然更不能被发现。 所以庞脉脉连忙仰起脸,让他看到她脸上的泪痕,好让他觉得自己楚楚可怜。 她含泪看着他说:“你别再咬我……” 让他觉得她僵硬是因为被他咬怕了。 果然他神色和缓了,眼神里还带了一丝笑意,小鼻子一翘,说:“你乖乖的就不咬你。” 庞脉脉决定打蛇随棍上,继续忍着恶心装可怜:“……别让我叫主人,我真的叫不出口……”脸上犹带泪痕,泫然欲涕。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这个君无忌只是想看到别人尤其是女人在他面前摆出弱者的臣服姿态,她这么一说,配合着表情,君无忌漂亮男孩的面孔上就出现了犹豫,最后有点勉强地答应了:“好吧,啧,你真麻烦,谢橒怎么会看上你的……” 虽然庞脉脉很想吐糟不知道谁麻烦,但还是心里微微一松:对方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难对付。 她爬了起来,做出配合状,说:“要去哪里?走吧?” 君无忌高兴起来,伸手一点,把她被撕破后背的仙衣处固定了,宛如一件露背装,又拿出一件同样看不出材质的水蓝色短斗篷给她披上,恰好盖住她的裸背,才拉住她的手,微笑说,“跟我来 。” 他没有用任何法宝,只是用摄空之术,拉着她往前走,速度极快,如同风之精灵,两人贴着草丛飞掠而过,周边景色在极为快速地后退,很多次她觉得自己快要撞到石头或树枝,都以千钧一发的架势避了过去。 如果不是被这男孩状的变态拉着,心情不好,庞脉脉肯定会觉得很神奇。 这是一种非常高明的摄空术,应该算是风系法术。 风系法术是任何灵根都可以学的,但是,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学会。 风系法术对灵根虽然没有要求,但是却要感悟力很强,尤其对风的感悟很强的人才行,庞脉脉对于这类法术学的就不好。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高明的风系法术。 这种人融于风中,尤其还是草丛树林的轻风之中的感觉……很接近风遁啊。 她心里略微激动起来,她对五行遁术很感兴趣,而风遁是五行中最快最难捉摸的一种。 君无忌带着她用摄空术根本没有到高空之中,就这样贴地飞行,瞬间就过了几十里。 他一扭头看到她闭目沉浸在风里的表情,称赞说:“果然悟性不凡,禀赋上佳,谢橒还是有点眼光的。” 庞脉脉没睁眼也没回答。 他们片刻后掠过两个正在打斗的修士附近,庞脉脉看出一个是夜雨楼的,还有一个是龙虎山的,都是金丹修士,那龙虎山的修士是抵挡一方,夜雨楼修士则步步紧逼。 龙虎山修士叫道:“姓吴的!往日也算有过香火情,还一起打过妖兽,你真要如此赶尽杀绝?” 姓吴的夜雨楼修士笑嘻嘻道:“这种时候,父子都顾不得,何况一点香火情,也别说我赶尽杀绝,你把刚才得到的天棱圈拿出来,我放你走。” 君无忌似乎很感兴趣,拉着她站下来,大大咧咧地看,又挥手招出一个护罩罩住庞脉脉,因为两个金丹修士斗法,还是蛮危险的,以庞脉脉的实力,本来就是擦着也会出事,现在仙甲被毁,灵力被封,宛如凡女,更是不堪一击,磕着些儿就死了。 他自己自然是不怕的,继续站得不足百米观看,好似看戏一般。 奇怪的是那两个金丹修士看不见有隐身令的庞脉脉也就罢了,明明站在那里的君无忌,他们居然也看不到,依然打得热闹。 庞脉脉凝神看,终究层次不同,大部分斗法她不甚明了,少部分倒是若有所悟。 这两个修士,龙虎山那个好似是金丹初期,而夜雨楼姓吴的修士却是要比他高一个层次,前者被压制,几乎没有胜算。 最后想要逃,却被对方放出来一个绊马索阵给困住。 庞脉脉仔细看了看,这个东西原理类似于她的蛛网,也是长长短短的绳索构成网状,但是里头却暗合了什么阵法,并不像她的蛛网是纯物理强度困住对方,要说那些构成绳索的似乎是某种蛟筋,三股搓合成一根,强度最多跟她的蛛网相仿,还不如她的蛛网有黏性,效果却要好得多,正是因为阵法的厉害。 她倒是有了新启发:反正她的蛛网破了,重新祭练时完全可以添加阵法进去,不是就更上一层楼了。 庞脉脉学炼器,自然不可能不学阵法,但是和运用阵盘的阵法师相比,却是不值一提 。 她别的地方都灵性十足,这方面却不突出,阵法的学习是特别奥涩的一件事,读书时庞脉脉觉得自己文言文学得不错,一看阵法书才知道自己并不比文盲强多少,所以她现在对阵法的掌握还是在初级阶段,而且局限于照葫芦画瓢。 据说大师兄在阵法方面禀赋不凡,颇有灵性。 最后龙虎山的修士干脆投降了,拿出了明显在这里得到的异宝“天棱圈”求饶。 夜雨楼的吴姓修士笑纳了,却没有放过那龙虎山的修士,假装放开自己的绊马索阵,趁着那修士放松了警惕,直接用一个土锥刺穿了他胸口。 被偷袭的修士惊怒绝望之中,自爆了金丹。 一时轰隆隆地动山摇。 宛如大型热武器爆炸的场面颇为震撼。 夜雨楼的吴姓修士急忙后退,速度如离弦之箭,反倒是变成君无忌离得最近了,他身后就是庞脉脉。 君无忌小小身躯背手而立,一副小孩子学大人老气横秋的模样,夷然不惧。 他回头看了庞脉脉一眼,还笑了笑,嘴唇动了动,是“别怕”两个字。 庞脉脉还是选择相信了他,关键她自己此刻什么也做不了,就算是灵力饱满时,用上她身上的法宝,也对付不了金丹修士的自爆啊。 所以干脆就站在了君无忌给她的罩子里,一动也没动。 君无忌对她这个表现显然十分趁心,小脸上露出的笑容还挺甜美。 最后果然无事,自爆的威力在她的防护罩外面轰然作响,却连一丝撼动都无。 反而是疾退的那个吴姓修士被波及到了,受了点伤,被震得吐血了,跌在地上。 君无忌这才露面,大咧咧地一招手,那个天棱圈就自动飞到了他手中。 结果九天之上此刻忽然雷鸣。 君无忌连忙如烫手山芋一般把那圈子扔了出去,撇嘴说:“好,我不拿行了吧?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真没劲。” 远在云端的雷声便止歇了。 而受伤跌坐在地的吴姓修士一脸茫然,看着被从手里夺走又扔回到面前的天棱圈。 庞脉脉又被气哼哼的君无忌拉着如风掠地地飞行。 她也很茫然,传说中的雷劈威胁居然真的有,问题是居然不对着杀人夺宝的恶人,反而对着看上去很厉害,黑吃黑的君无忌…… 虽然她觉得他被雷劈一劈也挺好的。 但是这个道理和逻辑在哪里? 那个杀人的夜雨楼的金丹修士是哪位真仙的眷属吗? 另外…… “……前辈,”她扭过头开口,风吹得她声音飘散,“那些人……也看不到你吗?” “你真笨,”君无忌给了她一个白眼,不屑地说,“难道谢橒没告诉你?隐身令的持有者互相是能看到对方的?他有隐身令我又怎么会没有?我现在就用着啊!” 第83章 破阵 最后君无忌带着庞脉脉停在了一处洞府之前。 不同于之前的山洞那么隐蔽,这个洞府竟然是大咧咧的有门有匾地设在那里。就在山脚下,前面一片杏花林。 庞脉脉觉得,这说明里头非常凶险,防护非常严密。 这个洞府的名字叫“流木别居”。 庞脉脉认为,从名字看,应该是对应水灵根和木灵根修士的,虽然这个想法有点文盲有点直白,但是当她看到端木无伤在这里时,觉得自己应该蒙对了,这位大能就是很直白! 实际上,此刻流木别居前头,堪称人满为患。 光是元婴修士,庞脉脉悄悄数了数,就有四位! 其余还有不下三十位金丹修士在。 化炁修士倒是不算多,也有二十人左右。 那四位元婴修士有一位就是合一宗的,而端木无伤此刻正跟在那位元婴修士的身后。 实际上,恐怕没有元婴在这儿撑腰的金丹修士和化炁修士们早已被驱散了,剩下来的全是这四个元婴修士的弟子亲眷。 他们全聚在洞府外的杏林之外,自然不是因为不敢进去,而是因为……进不去。 隐身令果然很不简单,除了同为持有者可以互相看到,哪怕是那四个元婴修士,竟没有一个看到君无忌和庞脉脉二人。 屡次得到印证隐身令的功效,庞脉脉从最初的战战兢兢,逐渐也大胆起来。 实际上,她不得不承认,她进来之前确实是对琳琅宝山的危险性估计不足,若不是有赵千行的隐身令,哪怕有师父的闪符,此行也早已凶多吉少。 “一群蠢东西,”君无忌昂头挺胸说,“区区‘流木万春阵’,竟然把这么多人难住,亏这几个也算是元婴修士,啧啧,真是丢人……” 说着他看了一眼庞脉脉,似乎是希望她捧场来问一句“前辈是不是能破此阵?”,庞脉脉却直接装不懂,她有她的考虑:这里头明显是木系水系灵根者的好处,自己虽然有个水系灵根,却是下品,不是重点发展部分,自己还是需要火系金系的东西……也就是说,进去那是龙潭虎穴,冒着奇险,却得不到任何好处…… 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去哪儿不去哪儿,不由她说了算…… 于是装傻好了,非暴力不合作…… 君无忌没等到她接话,有点不开心,轻声哼了一声,说:“不用在这儿看这群沐猴而冠的玩意儿丢人了,咱们走吧 。” 庞脉脉很不想听“咱们走吧”这话,但是也没办法,她倒是很想说“我人微力薄,就不给您添麻烦了,在外头等您吧?”但是看看君无忌的面孔,她没敢开口。 于是衡量再三,很不情愿的,她说:“前辈,晚辈才疏学浅,修行才几年时间,这里头,是不是太危险了?” 君无忌可不好糊弄,闻言从小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这是不信我的能力?觉着我不能护住你?” 庞脉脉已经有点摸透他的性格了,很是平静地回答:“非也,晚辈只是担心咱们一时半会探不完,晚辈的隐身令就得再次激发了,而晚辈现在灵力被您封住了,到时候说不定会误事……” 君无忌听了,倒是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撇撇嘴说:“偏你就那么多托词,不就是想要我替你解封灵力么?直说便是。” 说着他凌空手一点,庞脉脉顿时觉得空荡荡的丹田又被自己熟悉的灵力涨满了,自己辛苦修炼出来的灵力又回到了她身上,顿时心里大安。 虽然她才修炼了五六年,她微博的灵力之于这些元婴大能们金丹真人们,不过是滴水之于深渊,溪涧之于大海。 然而这些毕竟是她辛苦修炼出来的灵力,是她的唯一依仗,是她的立身之本。 有了灵力,也许也未必能改变什么,然而在危机来临时,至少她还能躲能跑能跳,也许说不定就有一线生机。 所以,君无忌带她进入杏花林时,庞脉脉虽然紧张,还是心里有点高兴了。 走在她前面的小男孩高度大概才到她肩膀,衣衫精丽,长袖飘飘,束在腰间的帛带显得很精神,脚下行云流水,走动间不带走一片杏花花瓣,如果只看外表,是多么可爱多精神的小男孩啊! 谁想到这样的外表里头竟然是一个几百岁的,扭曲的元婴修士的灵魂呢? 庞脉脉跟在他身后,忍不住评估着哪位元婴修士夺舍了小男孩的身体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过,如果是夺舍,应该有更强烈的违和感,而且,这个君无忌有时候的表现总是让人觉得真的很幼稚……好奇怪。 这个世界上奇怪的事情真的太多了…… 君无忌令她跟在自己身后,自己走哪一步她就走哪一步,在这里他也没法用摄空术了,只能靠两只脚步行。 他威胁庞脉脉说:“跟好了,起码的奇门遁甲你总知道吧?这个流木万春阵是正反五行加三十六天罡大阵演变而来,每一棵杏树都暗藏杀机,走错一步的结果不用我说吧?”声音清澈又傲慢,配着孩子气的脸倒是不讨人厌。 庞脉脉自然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冒险,立即态度很好的表示知道了。 她学过的法阵大都是聚灵,防御,加强等适合铭刻在法器上的小阵法,正五行阵大概凑合能看懂,反五行就没戏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就根本不用提了 。 事实上,她算什么啊,外头那些元婴修士都不得其门而入呢。 她忍不住回头看,杏树枝条绿叶掩映之间,尤可得见外头影影绰绰的衣香鬓影,博袖高冠,可惜,这里并不是杏花烟雨的江南,外头的也不是游子文人…… 这里是步步危机的琳琅宝山,外头是个个能飞天入地的修士…… 而她只能跟着前头小小的身影去冒险,一步走错尸骨无存,也说不定哪一次就被人当探路工具扔出去了。 外头的修士们并没有看到,已经有两个隐形人混进了阵里,并且在毫无动静的情况下深入进去,那四个元婴修士里面有一位是散修,恰好也是一位阵法大师,一直在盘膝而坐,推演变化,这时蓦然站起身来,道:“我明白了,除了正反五行和陆离大阵,这里头可能还有三十六天罡或七十二地煞内藏阵。” 他身旁站了一个身材高大,满头白发的元婴修士,虽然满头白发,但是他目光明亮,皮肤润泽,没有一丝皱纹,看不出年龄。 这个元婴修士开口道:“徐兄所言不错,据小弟看,应该是三十六天罡阵,你看那杏树排列的第三行角,分明是三十六天罡中的天微。” 那个擅长阵法的徐姓修士点头称是。 于是二人又商量了一番破阵的法子。 其余两位不怎么通阵法的元婴修士也凑了过去,四人商量一起破阵,然后谁得到的宝物就算谁的。 这般商议停当,破阵便开始了。 因为反五行与三十六天罡相锁,他们商量不出破解之法,便商议好这一环力轰。 君无忌和庞脉脉正走在杏花林里,已经是走了三分之二,突然地动林晃,落花纷纷,君无忌脸色一遍,骂道:“不好,这些蠢货强行破阵,内藏阵要被启动了!蠢材!蠢材!” 说着他用手一招,无形的灵力就把庞脉脉给拉了过去,庞脉脉只觉得腰间一紧,便如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捆住腰身,整个人直飞出去,耳边风厉声作响,而君无忌抓住她便直掠了出去。 而随着那些进入了杏花林的修士们弄倒了第一棵杏树,整个杏树林已经景色大变。 随着君无忌如箭一般飞射出去的身影拐过每一棵树,眼前会突然变成悬崖峭壁,或山石嶙峋,有时往下一看是黑色泥土,有时则是成千上万的刀尖,而下一秒,就变成了大海! 最后海涛汹涌,骤然间一股大浪从身后追过来,而浪里分水而出,有一条巨大无比的鱼跳出来,光是大张的巨口就能装下一个小屋子,里头还有几千颗寒光闪烁的尖牙…… 巨鱼追着他们不放。 有好几次庞脉脉觉得自己要被咬到了,至少可以把自己的下半身咬掉…… 而每到这时候,君无忌都宛如后背长了眼睛一般,猛地向前一窜躲过去。 甚至顾不上分心说话。 从这点分析,这个鱼恐怕不是幻象那么简单,就算是假鱼也是真的能造成伤害的。 再去看那鱼的血屋大口,庞脉脉就心里发颤了。 这可不是4d电影啊! 第84章 春雷生发 就在庞脉脉第六次险些被咬到时,她狠狠心,打算祭出自己的钗子抵挡。 虽然觉得可能是没用的…… 心念方起,灵力初转,就被前头拉着她跑的君无忌大喝一声:“蠢材!别动!” 庞脉脉吓得没敢把钗子放出来。 君无忌一直跑得急,顾不上说话,此刻却也顾不上了:“这里头不能用灵力攻击或飞行!要不然我怎么会拉着你跑!你就别给我添乱了,又要跑又要算步破阵,你当我容易吗?” 说着他猛地一拉庞脉脉,使之脱离了巨鱼之口。 庞脉脉惊魂未定,汗湿了鬓发,心里也吐糟:又不是我想要来这里!又要被人放风筝又要被巨鱼追咬,你当我就容易了? 好在君无忌拉着她又跑了几步之后,巨鱼不见了,漫天的浪涛也没了,眼前又是杏花林了,只不过刚才的林子许多花还未开放,此刻却是繁花如锦,所有的杏花都怒放了…… 而她再回头,也根本看不到那些修士们了。 天地静谧,周围除了杏花和杏树什么都没有,连之前的山洞都不知道在哪里了。 看着周围的景物熟悉,实际上外部环境却变了……庞脉脉突然感觉到了一种不寒而栗的危机感。 君无忌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 “我们进内阵了。”他低声说,好似怕声音高了会引起什么东西注意。 “你现在要小心,一步都不能多走。先站在原地别动。” 他和庞脉脉一起站在杏树林边缘,一步也没踏入,庞脉脉心里略有些紧张,她根本不懂什么外阵内阵的,却也不能问,只能静静等待,等待一个她全无好感也毫不信任的人来决定她的生死命运。 这种感觉……好压抑。 而杏树林的满树杏花,也让周围的空气更加压抑起来。 君无忌漂亮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林子,一会儿皱起眉头,一会儿又松开,过了会儿,又自己摇摇头。 庞脉脉大气都不敢出。 也不知道还在外阵的那些修士怎样了,至少,从这里一点也听不到他们的动静。刚才那位元婴师叔祖和端木无伤好似也进来了…… 突然君无忌叫了一声“我明白了!”,庞脉脉精神略振。 君无忌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 “你背着我。”君无忌吩咐她。 庞脉脉一怔,看看他的两条小短腿,随即心中一沉。 刚还在想会不会被当成探路石……这么快就成真了…… 她已经想到可能一步走错就会踏入什么奇怪的境地,下面是泥沼,或者是剑林……又或者是剧毒……而在阵里自己的灵力却无法使用出来躲避…… 君无忌都不敢在这里使用灵力,否则还用她背着干嘛?直接用浮空术摄空术不就行了? 庞脉脉迟疑着,不肯近前去背君无忌 。 君无忌催促她:“快点!你愣着干嘛?你现在灵力又没封着,难道连我这样的体重都背不动吗?” 庞脉脉咬住了下唇,站着看着他,却没动。 君无忌看着她水光粼粼的双眸,突然明白了什么,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当我要拿你垫背?” “别开玩笑了,我君无忌也不至于这般不济,要靠你区区一个化炁期小姑娘当垫脚石……我让你背我走,是因为你没有木灵根。” 庞脉脉一怔。 这和木灵根有什么关系? “流木万春阵哪有这么简单?什么叫万春?春雷一动,万物生发,而万物何以生发?无非是木着土……这内阵里,哪怕你勘破它的阵法,只要一闻春雷,木便生根,身上有木灵根的修士,若是双脚着地,脚下就会长出根来,再也无法行走……自然也永远无法走出这阵了……哪怕是元婴修士也是如此,因为这是来自已经经过了合道期,有了自己的道果的……有道之阵……” “有道之阵……这么说来,这位大能的道便是……万物生发了?……”庞脉脉喃喃道。 君无忌点点头,带着“孺子可教”的眼神颇为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面前的杏花林:“万物生发,堪称大道……真是,令人敬仰……”他目光里带着惆怅。 “这里的杏树,恐怕大都是进入此地的修士所化……” 庞脉脉听了一惊:“什么?”难道,那些修士也都会变成杏树? 那位元婴师叔祖和端木无伤可都是有木灵根的! 君无忌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忧,嗤笑一声:“你放心,就那些人破阵的水准,根本进不来内阵!”又张开双臂,喝道:“还不来背我!” 看来,君无忌找到她之后就死缠着,一会要收徒一会要收侍妾的,也不完全是肆意妄为。说不定就是为这里做准备的…… 庞脉脉不大情愿,但也无法,只好挪到他面前,君无忌也不用她蹲下,直接飞跃就扑到了她背上。 猛地被一个温热的身躯扑在背上,一双短胳膊缠住了她脖子,热度紧贴她整个背部,呼吸喷在她后颈。 之前被强制压住撕掉后背衣服啃咬的回忆顿时鲜明,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恨不得立刻把背上的男孩给摔下去。 无法控制背部肌肉痉挛…… 她把自己嘴唇都咬出血了,才勉强忍住,但胸口仿佛压了一块石头,胃里翻江倒海,直想吐。 运转灵力调息,勉强忘掉身体的应激反应。 然后,君无忌就开始指挥她往前走。 每一步都必须精确,有时候走两步要停下来思考足足一个时辰,有时候能连着走十几步。 一直到天黑,还没有走完 。 中间打过一次惊雷,就劈在离他们不远处的一棵杏树上,一点火光直朝他们飞了过来,被君无忌伸手一招,收在了掌心之中,还有轰隆隆的小声音发出来。 “是春雷火。”君无忌献宝一样把掌心掬给她看。 只见在他虚握的小小的手掌心里,有一道极小的闪电在左轰右轰,隆隆作响。 闪电宛如一线,细细小小,简直可爱。 “想不想要?”君无忌逗引她说,“这个是春雷生发的春雷火,虽然不像雷劫之火那般毁天灭地,但是生机勃勃的,以后对悟道也大有好处。” 庞脉脉确实看那小小闪电格外心喜。 “这个可不比你的石莲心火差,”君无忌说,“没想到破个阵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也算值了。”他在她眼前摇晃着手掌,“你不是能练雷法?要不要?再不要就快熄灭了,我没有火灵根,可温养不了它。” 庞脉脉看到他那掌心里的小小闪电果然更小更细了,连轰隆隆的声音都弱得有气无力,不由大急,脱口道:“我要!” 君无忌眯眼笑着看着她,继续摇晃手掌,本来大概还想逗她一下,不过最终还是没有,掌心一翻,连着雷便朝她头顶百会穴拍下去。 庞脉脉根本来不及躲藏,只觉头顶脑门一疼一麻,强大的电力便直冲而下,火焰和雷电一路焚烧,将她的筋脉烧焦,她自己的灵力在这力量之下完全没有抵抗之力,上一次收复石莲心火的痛苦根本和这没法比! 她的筋脉被一路烧焦,蜷缩,然后石莲心火的力量透过来,又将之滋润活过来,春雷本就是摧枯拉朽之外,又给了外物生机。 摧毁,重生。 再摧毁,再重生。 两种火焰在她体内打起了拉锯战。 庞脉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蜷缩身子直接倒了下去。 君无忌吃了一惊,连忙跳下,才没被她压倒,好在此刻春雷已过,他的脚着地也不会生根。他选择好位置跳下站定,又庆幸庞脉脉倒的位置还好,没有触动阵法。 然后他才急急推了一把庞脉脉,发现她意识模糊,满脸通红,嘴唇干枯,痛得浑身蜷缩颤抖,叫了也没反应了。 君无忌这才急了。 “怎么会这么弱,这点快熄灭的春雷种子都受不了?”他自言自语说着,然后想了想,恍然道:“哦,对了,她才化炁期,受不了天地异火……那之前的石莲心火怎么收服的?” 此刻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君无忌直接把手掌按在她百会穴,强大的灵力透入她体内,很快发觉她筋脉被破坏又重生,此刻脆弱不堪又透着生机,啧啧了两声:“这罪受得可不少。” 然后又找到了正在她体内大战的两种火,再次啧啧了两声,对春雷火下了禁制,将两火隔开。 石莲心火这才偃旗息鼓,悄然退回了庞脉脉的丹田。 君无忌把干了坏事被禁制住的春雷火也送进了庞脉脉丹田之中,悬在其内。 “等你自己实力够了再解开禁制好了。”他喃喃说。 想起自己本来完全可以把那点春雷火种下完禁制再送进她体内,现在却一时忘了让她受了那么大的罪,不由也有点讪讪的吐了吐舌头。 第85章 内洞外洞 庞脉脉醒来时,犹自浑身疼痛,好似被一百只犀牛踩过一般…… 身体提不起力气也就罢了,被火烧毁后重生的筋脉十分脆弱,灵力一过就疼痛不已。 还好她的养炁诀能自动温养筋脉。 她深深觉得自己引气期学习养炁诀真的是再正确不过。 君无忌阴沉着脸站在她身旁,看到她醒了,脸色稍微缓和,说:“你醒了?你和石莲心火一起得到的岩浆石乳呢?拿出来服用一滴。” 这小气鬼看她受伤倒地,竟然连丹药都没舍得喂她一口……庞脉脉无语地掏出装岩浆石乳的玉瓶,倒了一滴在口中,一股馥郁的灵力热腾腾地传遍她全身,虽然筋脉还是痛的,但至少比刚才好多了。 庞脉脉慢慢爬了起来。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态,自己走都有点勉强,更别说背人了。 君无忌显然也发现了她这点,很不耐烦地一边阴沉地看着她一边想法子。 “这样吧,”他不满地说,“我贴近你一起走,如果看着快要打雷,就跳你背上。” 庞脉脉还能说什么? 君无忌似乎也发现自己这话有点说不过去,摸了摸鼻子,又补充说:“我还能搀着你走呢。” 于是庞脉脉提前享受了一下老奶奶被孩子搀扶过马路的体验,不过人家天真未泯的孩子是小心地扶着老奶奶,这个假孩子是跟拿东西一般一手托着她肘部,他灵力深厚,力气也大,有时一不注意使力大了,庞脉脉整个人都被他托起来了,轻飘飘的,又不能用飞行术,这一路走得那叫一个受罪 。 大晚上的,景色也看不太清楚,原本美貌的杏花林,在暗夜里仿佛鬼影重重,阴森可怖,好在修士的神识过人,暗夜视物还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不至于被根枝条打了脸惊跳起来之类的。 而林子外头,依然毫无动静。 这样黑灯瞎火的,君无忌还不准她用照明术,说怕会改变内阵的“气”和“格”,引起阵势变化不好对付。 庞脉脉也无所谓,反正没有照明她也能用神识看见,反正又不是她在那儿摸黑算步子。 这回还算顺当,虽然也时时要停步计算,但是到天亮的时候,他们已经前进了很大一截,杏花林的边界已经清晰可以看到了。 而君无忌的小脸上,也有了明显的喜色。 这时候,天上再次轰然作响,响声未落,庞脉脉已经背上一沉,暖烘烘的一团又贴在了她背上。 这次她还没来得及起鸡皮疙瘩,只觉得雷声一响,君无忌就如一只受惊的猴子一般跳到了她背上,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因为是雷声响才跳的,混乱中甚至可以看到君无忌的鞋底长出了几缕长长的根状物,往泥土之中扎进去,因为君无忌的脚悬在她膝盖处,甚至她的小腿还能感觉到其中一部分根须。 君无忌脸色大变,也不知道他如何运力,只见鞋底的那些根慢慢地枯萎脱落,但同时,他也脸色变得苍白萎靡了不少。 庞脉脉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春雷生发如此厉害。 她虽然讨厌君无忌这个变态,但是却也不希望他此时丧命,否则自己也走不出这里了。 春雷一响而过,这次也没有春雷火种了,天色已亮,杏花更显娇艳,除了君无忌明显发白的脸和低了一层的气焰,似乎一切都无变化。 庞脉脉小声道:“要不我还是背着你吧?这会儿恢复了些气力了。” 君无忌在她背上沉默了一会儿,因声音太低,也不知道有没有从鼻子里哼一声,才说:“那你背着我吧,过会儿也就出去了。” 庞脉脉于是咬牙背着他,虽然因筋脉受创手足无力,走路也不稳,但是也没有比几年前背铁块时更加难,当时都能咬牙撑过来,此刻自然也能。 好在君无忌的计算速度也越来越快了。 只有在林子最后跨出去那一步时,他陷入了沉默,许久不叫她走哪一边。 庞脉脉都摇摇欲坠了,也没敢催他。 最后他长叹一声,道:“竟然算不出来……这里何为生门,何为死门……也罢,天生万物,生死彻终,一念生,一念死,不过一时气运而已,你随便走吧。” 庞脉脉本来身体疼痛,扯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发花,听了他这话,也不由骇了一跳,清醒了几分。 这意思是说他算不出来,让她听天由命? 她自然是迟疑着不敢踏出去这一步。 一步走错,就是两个人的命啊! 君无忌在她背上轻喝一声:“走罢,犹豫作甚!不过是赌一赌你我二人的气运!修士虽均求长生,却也不当畏死!” 庞脉脉听了,倒是点了点头,干脆闭上眼睛,直接凭直觉跨出了那一步 。 她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最终跨出的是左脚还是右脚,是向东北还是向西北。 脚下站定,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才睁开了眼睛。 杏花林已经在她身后,她已经站在了原先隔着杏花林看到的那气派不小的洞府门口,面前就是那两块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乌金色木头的大门门板,头顶便是那“流木别居”四个大字。 走出来了! 自己竟然运气不错! 君无忌在她肩膀上兴奋地一拍:“好,决定了,你气运正盛,天赋也好,够格做我的徒弟!” 说着从她背上跳下来,看她摇摇欲坠,站都站不稳的模样,又好心托了她一把,还问:“要不要我抱你?” 庞脉脉脑海里出现自己被小小男孩的短胳膊打横抱着的样子,打了个寒噤,连连摇头拒绝了。 这时候也出了杏花林了,君无忌显然也不怕大规模使用灵力了,掌心贴在她背心上,木系灵力渗入她筋脉,不过刻许时间,庞脉脉便觉得筋脉舒展,浑身通泰了。 君无忌收回手,看她不由自主地伸展了一下双臂,脸上露出惬意的微笑,他也咧嘴笑了笑:“好了就走吧。” 说着自己转身,先推开了那两扇大门。 庞脉脉紧随他身后,走进了那个洞府。 一进去,庞脉脉就惊呆了。 里面竟然有人! 刚才还陷入外阵的那几十个修士们,竟然十有七八都在这里,他们都或多或少有些狼狈,而少了的那些,恐怕是阵里折损了。 不对啊! 自己和君无忌破了内阵才得以入内,这些人连外阵都够呛,根本没进内阵,又是怎么能入内的? 还是说,他们进了别的内阵? 内阵不止一个? 可是那两位会阵法的元婴修士似乎对阵法的修为还在君无忌之下,又是怎么能够比他们更早破阵的? 庞脉脉不由自主揉了揉眼睛。 君无忌恰好看她揉眼睛,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还揉眼睛!觉得自己看错了?那也要用灵目术再看看是不是幻影,揉眼睛有什么用?” 庞脉脉一边脸红一边着急:他们二人有隐身令,那些人是看不到他们,但是不代表这么大声说话人家也听不到啊!又不是聋子! 君无忌见她急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想要捂自己嘴又不敢上前的模样,哈哈大笑,直笑弯了腰。 “你……你这个笨蛋,哈哈哈……笑死我了……” 然后他一边笑一边直朝着那些修士们走过去。 说也奇怪,这些修士们还在议论纷纷吵吵嚷嚷,根本没人听见君无忌的笑声。 君无忌指了指坐在那个合一宗元婴修士身边的端木无伤,说:“那个小白脸你认识是吧?”然后便径直朝着端木无伤走过去。 庞脉脉吓了一跳,这个君无忌行事难测,喜怒无常,不知道要对端木无伤做什么 。 却只见他在端木无伤身边站下,缓缓伸出手,插向他头部,动作很慢,特意让庞脉脉看清。 他的手就这样没入端木无伤的太阳穴,整个没入他头部,甚至还在里头搅了搅…… 庞脉脉吓得脸都白了白。 没有血流出,什么都没有。 端木无伤甚至还蹙眉扭头,对那位元婴真君说:“师叔祖,据您看……” 什么事都没有。 也没有任何感觉。 君无忌把手从他头部取出来,干干净净,一滴血都没有,更别说脑浆了。 而端木无伤还是好好的,恍若未觉。 简直太玄幻了! 庞脉脉觉得这是很多鬼片之类的常用情节,一个人的存在对于另一个人来说,只是虚影。 那么,谁是虚影? 庞脉脉摸摸自己手臂,是实实在在的,肉质紧实,皮肤光润。 那么,是不是这些修士实际上是幻影或幻阵? 她向君无忌问出来这个问题。 当着一堆看不见自己的人大声和别人说话的感觉……好奇特。 君无忌道:“你当人人都能进入内阵么?进不了内阵的人,不管用什么办法,蛮力也好技巧也好,破了外阵,进的就是外洞,而我们破了内阵,进的就是内洞。” 庞脉脉皱眉。 内洞?外洞? “难道说,他们现在在外洞,而我们在内洞?那我们为什么和他们在一起?” “哪里在一起了?”君无忌恨铁不成钢地说,“蠢材,若是在一起,我刚才那一下你家小白脸会没事?” “什么我家小白脸啊,那只是一位同门师兄,根本并不相熟……那为什么我们能看到他们呢?难道是投影?” “不熟?你之前在杏花林外为什么盯着人家看?……内洞和外洞本来就在一起的,但是我们在内洞可以看到他们,他们却看不到内洞里的情景,明白了么?” 这算什么?空间折叠? 庞脉脉皱眉思索了半天,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法术造成的。 君无忌看她还不明白,指着右侧一条石壁光滑的岔道说:“比如说,这条岔路就是内洞的,而他们根本看不见。” 庞脉脉定睛一看,果然,有不少修士从那里经过,来来回回,可是根本没人朝那洞里看一眼,好似那儿根本不存在一般。 而再仔细观察,会发觉有两处空着的地方不但没人,而且有人经过也会刻意绕开那里。 显然,在那些修士们眼中,那里是岩壁或者岩石…… 她不禁好奇起来:不知道在这些修士们眼里的这个石洞是什么模样的? 静静想了片刻,甚至心里动了动:而我们所处的世界,又会不会是别人眼里的外洞呢? 第86章 宛如幻影 庞脉脉自己默默想了一会儿,觉得也没什么可想的了,这种事情,就像你会想几维空间的问题,会想宇宙无穷大的问题,即使想了也不过更加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并不会有个结论。 自己也不是天文学家或物理学家,这不是自己的专业方向。 又或者修士本来就应该精通宗教和物理的……因为大道意味着本源 。 而本源意味着这个世界的真相。 君无忌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颇为欢快地指着那条岔道说:“我觉着那边有好东西。” 实际上,除了他们进来的这个面积大约在一百多平米的石洞,里头唯一的路也就在这岔路这儿了。 所以有东西肯定在这里面啊! 然而对于外洞的众位修士而言,显然不是如此。 有一个金丹修士突然道:“各位前辈,各位道友,这里有个机关。” 修士们便都围了过去,最后又让那个身材高大满头白发的元婴修士去看,显然这位是不但精通阵法,而且精通机关。 听他们一脸凝重,议论纷纷。 过了片刻,似乎那修士掰动了什么机关,所有的修士们都如沸开的水一般往后飞跃,其中还有人似乎被什么攻击到了,惨叫着全身乌黑掉在了地上,落地时已经没了呼吸。 场面仿佛没有布置背景和道具的一场戏,看着滑稽而又莫名惨烈。 突然,不少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叫,一个元婴修士大叫:“是石傀儡!低阶弟子速退!” 化炁修士们纷纷往外逃避,而四个元婴修士则在洞里抵挡。 好些金丹修士还为自己的弟子子侄打开了护罩。 场面一片混乱,甚至还有好几个修士跑动时从庞脉脉身体穿过去。 第一次有人直朝她冲过来她避无可避时,甚至还发出了一声惊叫,引得君无忌哈哈大笑。 那人如幽灵般从她的身体穿过去,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庞脉脉忍不住摊开双手,低头看自己身体。然后自己忍不住也有些好笑。 下面再有人从她身上穿过去,她也不拼命躲了。 修士们各自攻击的攻击,防御的防御,那些法术有如烟花一般绚烂,即使击中她,也不会有任何伤害。 君无忌大笑着跟着那些修士们来回奔跑,好似一个进了光影类游乐场的玩疯了的孩子。 庞脉脉没他那么开心,合一宗的元婴祖师挡在最前头,脸色凝重,本来刚才看,合一宗这边就是人数最少的,金丹修士只有五人,化炁修士只有端木无伤和另一个她不认识的。若是现在再有折损,一会儿就不好办了。 她还没天真到认为这些人会始终亲亲热热,按照约定分东西。 弄不出什么东西来也就罢了,一旦有所收获,哪怕是假的,这四拨人也肯定就会刀兵相向。 虽然除了端木无伤,其余的同门她都不认识,但是庞脉脉到了合一宗之后,拜到了好师父,学到了好的功法,一直顺风顺水,对宗门的凝聚力和认同感是有的。 她不希望看着端木无伤他们受伤甚至丧命。 庞脉脉一开始还和君无忌一样,觉得有点好笑,可是后来她眼睁睁看着她不远处的一个金丹修士,突然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打破了脑袋,先是他周身一层浅棕色土系的护盾被破除,光芒一黯,然后便是他的头颅,无声地凹陷,碎骨纷飞,血肉四溅,脑浆也溅了出来,大半个头颅都变得稀巴烂,……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倒了下去 。 一切好像慢镜头。 他的碎骨,血,碎肉,脑浆还有一只眼球朝着庞脉脉的方向溅过来,庞脉脉没了仙衣,直觉用不久前才学的护身金火盾抵挡,然而那些活生生的血淋淋的东西还是无声无息穿过了她的法盾,穿过她的身体,落在了地上。 庞脉脉再也笑不出来,她站在那里,胸口翻涌,想吐又因为她的胃很久没有摄入任何事物,什么也吐不出来…… 君无忌肆意的笑声变得如此刺耳。 好在这混乱并不很久,修士们闹纷纷一场,受伤的受伤,顽战的顽战,突然之间,所有人都明显松了口气,攻击停下来了,逃窜的也不再惊慌失措。 显然,他们战胜了那什么石傀儡。 毕竟是有四个元婴修士呢! 地上又留下了七八具尸体,大半是金丹修士,也有两个化炁修士,这些人虽然她无法碰触,但都是活生生的,有温度的,他们的死亡也是真实的。 他们在大道上走的时间比她久得多,付出的努力也比她多得多,好不容易成就了金丹,竟然这样轻飘飘地死了。 唯一的安慰是,合一宗人少,竟然在这混战中没什么损失,除了一个金丹修士受了一点轻伤,其余人都毫发无损,而另外一个散修的元婴修士,手下的金丹修士和化炁修士竟死了四个。 一下子合一宗的都不是人最少的了。 而修士们又都聚在据说刚才发现了机关的地方,都往那里面的石壁里看着,似乎里头有什么。 然后又开始商量,明争暗吵,最后决定由合一宗修士开路…… 因为合一宗至今还没有折损。 庞脉脉伸长脖子看,也看不到里头有什么。 那分明就是整块的岩石啊,没有路。 然而合一宗的元婴真君率先就朝着那石头里面走去,然后没入,好似穿墙术。 其余的合一宗修士陆续鱼贯而入。 然后是别的宗门修士。 他们走得很安静,进入石头里面就看不见了,只能隐约看到点影子,在石头里面伸出影影绰绰。 连君无忌都凑过来看来了。 可惜他们并不能看到什么东西。 君无忌都叹息了一声,说:“我还挺好奇这石头里面有什么的……” 庞脉脉凝神听,里面似乎没什么动静,偶尔有一二位元婴修士低声交谈,其余的金丹修士和化炁修士,在长辈面前显然是不好随意聊天的。 突然有一个修士明显激动地说:“在这里!” 然后悉悉索索地,过会又有个元婴修士道:“咱们四拨人,这里却是三个匣子。诸位看如何是好?” 也在听壁角的君无忌嗤笑了一声,道:“二桃杀三士,老套路了。”说着拉着庞脉脉就要走。 而庞脉脉自然是着急,不愿意就此离开 。 “走罢,”君无忌道,“你在这里有什么用?就算你合一宗在你面前一个个被杀了,你也帮不上任何忙。” 他说的虽然没错,但是庞脉脉总是不安,被他拉走时,还频频回首。 她被拉到那处岔道时,似乎听到那岩石里面有人高声争辩起来。 打斗的声音暂时还没有。 然后她便被君无忌拉进了岔道里面,四周岩壁黑洞洞的。 因为担心这里也有不逊于外洞的机关或危险,庞脉脉一时也提起神顾不上操心外洞的修士们了。 漆黑的通道里两人走了许久,君无忌走在前方,凝神戒备,也顾不上说话。 不过他们的运气似乎不错,也或者是刚才的内阵已经把该考验的都考验了,这一路一点危险也没有,他们就到了一个狭小的山洞内室。 然而里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庞脉脉正觉得惊异,突然身边不远处的君无忌脸色一变,微微露出了欣喜和专注之色,然后盘膝就地坐下来。 庞脉脉愣愣看了他半天,才明白他可能获得了什么传承。 君无忌小小的身躯盘膝而坐更加显得小了,连这么狭小的内室都被衬得不显得拥挤。 他闭着眼睛,脸上神色专注,一点也没有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了。 庞脉脉有点羡慕。 果然这个洞府是有水木灵根的大能的传承。 君无忌无疑是获得了真正的利益。 而外面那些外洞的修士们,却不知道争斗半天,能够得到什么东西。 自己虽然冒了险,果然一无所获……也不算,在外头至少还得到了一个春雷火种。 她胡思乱想地等着君无忌,不想好几个时辰过去,她的隐身令都失效,又重新施展了一次,君无忌依然一动不动。 庞脉脉盘膝坐下调息,等她因为激发隐身令而消耗的灵力都慢慢恢复了,君无忌还是不动。 她站起身,烦躁起来。 看着黑暗中安安静静仿佛雕塑一般,可以静坐到地老天荒的小小身影,她犹豫了一下,没敢去碰人家。 怎么说,君无忌也是非常厉害的元婴修士,不可能会毫无防备,说不定没等自己碰到他就被反噬死了。 她再怎么讨厌他,也不敢现在对人家下黑手。 庞脉脉干脆自己摸索着走出了内室,沿着漆黑的通道往回走,等到终于走出去,眼前是刚入洞府的那个大石室时,她愣了愣。 里头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没有声音,没有痕迹。 甚至连地上的尸体,血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之前的那一切只是她的幻想,什么内洞外洞,根本没有存在过。 那块修士们走进去的大岩石依然还在,可里面没有晃动的影子,也没有任何动静。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第87章 被抢走的机缘 看到空荡荡的石洞,庞脉脉一时心里有点慌。 难道这又是一个新的空间? 或者虽然还是内洞,可这个点的空间和外洞空间是没有交错的? 她的灵力在胸口吐纳了两次,要求自己镇定下来。 仔细地看了一圈,她发现这里没有任何别的痕迹。唯一便是最后抬头时,她发现头顶洞壁上悬挂了一颗绿莹莹的珠子,有鸡子大小。 这颗珠子之前到底在不在这里? 她不敢肯定。 之前她的注意力都被那些修士们吸引了,没有留意到头顶的细节。 这颗珠子看上去是照明用的,她把抬起的头低下来到正常位置,感觉了一下周围的光线,感觉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那就是说,这颗珠子本来就有喽? 然而她还是本能感觉到这珠子不一样,似乎充满了浓郁的生机,透过它半透明的质地,她能感觉到生长的快乐,绿色的原野,坚强的草木,甚至类似某张油画里慵懒午后金发垂肩的森林女神的小宴那种快乐而生机勃勃的感受…… 最后,她忍不住用飞行术悬空而起,伸手去摘那颗珠子。 绿色珠子被她碰到时,好似一颗露珠一般,还颤了颤,上面出现了一些美丽的纹路,这些纹路非常符合她的审美,看一眼就会觉得身心舒畅。 她忍不住像对待一只可爱的宠物,或者心爱的物品那样,轻柔地抚摸了它一下。 绿色的大露珠再次颤了颤,没有任何回避,逃脱或敌对之意,就这样被她摘了下来。 她落回到地面,手里还托着这颗大珠子,满心欢喜。 突然一阵疾风,她手里一轻,珠子就被一掠而过的人影一伸手抢走了。 庞脉脉大惊,又觉心痛,虽然还不知道这珠子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却有一种心爱之物被人剜走的难以忍受。 那人落地,她略松了口气,是君无忌。 身材娇小的男孩子手捧那颗淡绿色大珠子,脸上表情难以描摹。 奇怪的,难以形容的,不敢置信的,然后他飞快抬眼看了庞脉脉一眼,又垂眼看那颗珠子,这才从脸上流露出大喜过望来 。 “……生发之源……”他声音都激动得有点颤抖,“……居然是你找到了生发之源……我来琳琅宝山就是为了它啊!” 他抬头看着庞脉脉,眼睛里都是由衷的欢喜,脸上还因为激动有些僵硬。 “还以为找不到了!竟然被你找到了!明明你连木灵根都没有!”他甚至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了,“……没错,你身上有生发之力,虽然你是金火灵根的,可偏偏有生发之力!……刚才那颗春雷火种我就该想到的!”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两百多年了!我总算等到了!哈哈哈!”笑声中带着狂喜,也带了被压抑已久的疯狂。 这种笑声,和他小男孩的模样一点都不和谐。 等笑完了,他直接就把那颗绿色的珠子纳入了口中,快得庞脉脉都来不及阻止。 实际上,她也没有能力阻止。 可她在珠子入他口中时,还是觉得心痛了,忍不住低声“啊”了一声,眼睛和脸上表情也带了舍不得的遗憾。 好在脾气乖戾的君无忌此刻心情正好,不但不以为杵,还带着笑意看着她,声音也前所未有的柔和:“怎么?舍不得了?这个你要了也没多大用处,你又没有木灵根,等我炼化了却是大有好处,不但能大进一步,还能重塑身躯了……” 说着他眼睛里流露出掩不住的喜色,脸上更是春风得意,“我好了,自然也有你的好处。放心,我不会白拿你的。”他用一种看着自己家小福星的眼神看着庞脉脉,简直充满怜爱温柔欲滴了,配合他稚气的面庞,叫庞脉脉狠狠打了个寒颤。 什么叫“我好你也好”啊! 我根本不会承认这是某种暗示的…… 庞脉脉眼光在他嘴唇和食道逡巡,确认那被他吞了的珠子是吐不出来了,还是觉得好心痛。 就这样被人夺走了! 她这么喜欢的,明显是和她有缘的珠子! 于是她对君无忌的憎恶又深了一层。 然而现在表现出来也没用了,她只好自己把愤懑咽回去。 君无忌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脾气好得不得了,非常详细地告诉她自己刚才在石洞里是得到了流木居士的阵法传承,流木居士是早已飞升的大能,阵法造诣冠绝古今,自己本来能得到他的传承已经不虚此行,不料竟然还真的得到了传说中的“生发源珠”。 庞脉脉听到这里已经心痛得难以自已,听这口气,这珠子比大能的阵法传承还要珍贵啊! 就算自己用不上,能换多少资源! 哪怕给师父师兄也好啊! 怎么能便宜了这个咬过她的小变态! 简直是无语泪千行! 君无忌看她始终闷闷不乐,笑着说:“这东西对我有用,对你又没用,你别小气了,这样吧,我把我的阵法之学教给你好了……” 庞脉脉虽然知道君无忌阵法造诣极高,又是元婴修士,现在还得了大能传承,天下修士若得他这句话只怕都要欢欣鼓舞,感激得五体投地,着实是件大好事,奈何她没有学阵法的资质啊,当下沉痛地点点头,说:“好,但是我不拜师,合一宗是不准改换门庭的。” 君无忌不开心了,扬起头道:“你要跟我学艺,以后自然要专心跟着我……合一宗有什么了不起?哼,就算没有我,你跟着谢橒,迟早也要……”说着,却咽下了下面的话 。 庞脉脉目光炯炯看着他,君无忌却拒绝继续透露下去,抿紧了小嘴。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最后庞脉脉败北。 她实在现在还没有能力让一个元婴修士说出自己不愿意说的话。 谢橒……赵千行…… 呵,背后有什么,自己又真的想要知道吗? 自己现在就是一块卑微的海绵,能遇到什么水,就赶紧吸就是了,下一秒海浪洋流就不知道会把自己带去哪里…… 君无忌看她振作了一点,虽然还是有点闷闷不乐,他却心里松了松。 总算他能继续肆无忌惮地开心欢喜了 抢走一件如此珍贵的好东西,本来也没什么,他进来琳琅宝山的主要目的就是此物,这东西在任何人手里,他也是会拼命抢的,不过,从一个实力卑微,自己又挺喜欢的女孩子手里随便就抢过来,饶是他皮厚心黑,到底有点不是滋味…… 庞脉脉平复了情绪,反正再怎么闹心也不可能要得回来,她平静地告诉了君无忌自己出来后的情景:修士们都不见了,也没有任何痕迹。 君无忌对此懒洋洋的不以为意:“哦,没事,内洞和外洞不总是重叠在一起。”说着便要拉庞脉脉出去了,“走吧,这里没什么东西了。” 庞脉脉迟疑问他:“那些修士们会有事吗?” 君无忌根本不在意:“反正不会都死掉的,流木居士又不是心狠手辣之辈,他留下的别府,也不会多么凶险。” 庞脉脉想起那春雷一响便要生根化成杏树的内阵,默默想原来这叫做不凶险。 不知道琳琅宝山里凶险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君无忌得到了流木居士的阵法传承,显然对于操控这里更加得心应手了,只在洞里捡了几块小石头,围着庞脉脉摆了个奇怪的形状,自己也踩进来,然后用灵力隔空点了其中一块小石头,庞脉脉眼前的一切就变了。 自己又站在了离那洞府和杏花林都不远的绿绿山坡上。 那片杏林已经被外力毁了十之二三,显得七零八落的,大概就是之前那些修士们进阵所为,此刻又有七八个修士在外头观望着,想进去又不敢进去。 那几个修士们大都是金丹修士,是她应该尊重和敬畏的前辈。 君无忌没给她太多时间张望,就带着她离开了。 因为他的主要目的已经达成,又得到了很有价值的传承,此刻堪称志得意满,所以也没什么紧迫感,带着庞脉脉优哉游哉。 没过很久,他们就又遇到了一帮修士。 庞脉脉一眼看出里头有林英师兄和鲁洁师姐。 鲁师姐手持冰刃,脸色冷厉,而林英师兄脸色有些不对,似乎已经受了伤。 而和他们二人对峙的,是两个陌生的金丹修士和两个化炁修士,似乎是那两个金丹修士的弟子。 很明显,对方的实力要比林师兄和鲁师姐强得多。 第88章 学阵 林英师兄的实力,其实并不比普通金丹初期修士差多少。 他虽然还未能再成金丹,但他的灵力,眼界,境界,手段都在,真要打起来,当时在已经到了金丹中期的万山真人手下,他也没吃太大的亏。 当然,那是在他已经见好就收的情况下,况且万山真人也不会真的跟他不死不休。 如今,显然情况大不一样。 林英师兄和鲁洁师姐二人都是使用冰系法术的高等水灵根修士,大概是在某处有冰系的宝物的地方偶然相遇,得了什么宝贝,才被这四个修士盯上了。 其中两个金丹修士一个是个看上去非常鲁莽的乡下汉子模样,很小的眼睛,皮肤很黑,一个则二十来岁的样子,大眼睛双眼皮,皮肤非常白,举止有点娘,正捂嘴而笑:“林英,你还是把万载玄冰交出来吧,你都碎了丹了,根本连我都打不过……何况是我家窦哥哥呢!”说着眼波一转,看了鲁洁师姐一眼,咯咯笑着说:“又带了个中看不中用的小娘子,有什么用啊!” 鲁洁师姐被他气得柳眉倒竖,像她这么要强的女子,大概第一次被人说是“中看不中用”。 但人家是金丹修士,在一个金丹修士跟前,她也确实是不中用的。所以她气得脸色发红双手发抖,也不敢擅自攻击。 庞脉脉顿时起了共情之感,果然,在实力差距面前,鲁洁师姐这样的女子也像自己一样不得不隐忍,真是令人难受。 林英虽然脸色发白嘴角带着血痕,但还是很硬气道:“呵呵,白无中,你这样的货色也只能跟在别人后头叫个哥哥混混日子了,你要万载玄冰有什么用?就你的水灵根,上不了上品无法化冰,给你你也用不了!” 那白脸年轻男人脸色大变,咬碎银牙,尖叫一声:“林英你找死 !”就揉身扑了过去。 他浑身带起滔天白浪,宛如激流,直朝林英冲了过去。 声势骇人,宛如一条不小的河被横空摘了过来。 从天而降,一时间分不清是银河落地还是飞浪冲天…… 林英虽然已经受伤,但还是毫不畏惧,一股速度奇快的寒气直接迎击过去,在半空中和水浪交汇,水浪的前半端瞬间凝结成冰,仿佛悬浮于半空的冰雕又仿佛落下的冰川,充满震撼美感。 而接憧而至的后半截没有冰冻的水浪,则击碎了已经冻住的冰川,使之轰然落地,水浪,尘土,碎冰,遮盖了所有人的视野,飞溅而来,却没人举袖遮挡。 庞脉脉站立原地,长发被吹散,碎冰击在她面上,被她自然流淌全身的灵力护罩所融化,却无人看见她。 林英和那姓白的修士这一击算是平分秋色,林英面色如常,没有变化,但是溢出的寒气使得他周身全是旋转的雪花,而白中无虽然丝毫没有受伤,脸色却极为难看,差点破口大骂。 林英哈哈一笑:“就算碎丹了,我也不可能比你差!你不靠你家什么哥哥,能耐我何?” 那个姓窦的黑脸修士已经踏前一步,瓮声瓮气道:“那就待我来领教一二。” 话音未落,地动山摇,一道巨大地刺以极快的速度从林英和鲁洁脚下穿出。 林英脸色一沉,身子腾空而起,宛如银龙,一道巨大冰环飞速旋转着朝地刺直削了过去。而鲁洁则放出一个非常美丽的九凰冰雪罩,把二人护在其中。 和鲁洁师姐相处多日,庞脉脉也曾同她相互讨教过,这个九凰冰雪罩是她师父给她的看家法宝,会使用出来,说明她已经没什么别的贩子了! 庞脉脉心中大急。 而那姓白的白脸金丹修士和他的弟子,一个美艳红衣女子,一起朝着鲁洁扑了过去。 金丹修士再弱也是金丹修士,鲁洁的九凰冰雪罩被二人夹击,虽然不曾破损,却有几分摇摇欲坠。 庞脉脉看罩子摇晃险些坠落,吓得轻呼一声,回头看了君无忌一眼,哀恳置于眼底。 这种时候,她自己实在力量微薄,连这些人里面的化炁修士都个个是化炁后期或圆满,非她所能力敌,她改变不了局势,救不了林英师兄鲁洁师姐! 这时候,面子和好恶都不重要! 正要开口恳求,君无忌已经笑嘻嘻把脸凑过来:“这是你们宗门的?你的熟人?” 庞脉脉连忙殷切点头,满眼焦急。 “嗯,你想救他们?”君无忌还是笑眯眯的。 “是的!”庞脉脉道。她已经决定答应君无忌的任何,只要不是她实在受不了的要求了。 君无忌眼珠子一转,依旧面带笑容道:“那还不简单,正好我在想怎么教你阵法。现在就让你亲自领略阵法的厉害。” 他掏出几颗无色透明宛如白水晶的小碎石,递给庞脉脉:“去,先把五颗最大的摆在他们周围反五行方位,其余的三奇六仪,按阴遁顺序的位置摆放。” 这个入门级的吩咐庞脉脉还是可以做到的,连忙依言行事。 她速度飞快,好在没人看到,也没人阻止,很迅速就放好了 。 君无忌又掏出一把金光闪闪的沙子,递给她:“天辅,天冲,天心,景门,杜门的方位都要覆盖满,照我说的顺序,小心洒,这可是好东西。” 庞脉脉接到手迟疑了:“这……九星和八门以哪个为准?” 君无忌立刻受不了了:“你没学过一点阵法吗?我都像对婴儿一样手把手教你了,你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我也忍了,等日后再慢慢教你,你居然还问我这种问题!” 在他抱怨的时候,鲁洁的九凰冰雪罩已经破了一条裂缝,而本来就不是那土系金丹中期姓窦的修士对手的林英赶去救援,被那姓窦的修士一块巨大的浮石狠狠砸中了腰间,吐出一口血来。 庞脉脉快要急哭了,哀求说:“我入门时间短,尚未有空研习阵法,求你教教我……” 君无忌十分勉强地给她指了指,没好气道:“那是天冲!别的你自己推算!” 果然急切时能激发人的潜力,平时对奇门遁甲阵法之学不感兴趣也几乎半窍不通的庞脉脉,居然脑子异常清醒地推断出来了所有方位,仔细把金沙散满。 阵法幻出一道金光,成了! 奇迹出现了! 本来已经快要完全碎掉的九凰冰雪罩猛然间光芒大作,焕然一新,而几乎后继无力的林英师兄也气势大盛。 君无忌看到庞脉脉惊讶又欣然的表情,十分得意:“汝今可知阵法之大用了?这是高阶凝冰阵,你那两个同门不都是冰系的吗?用冰的实力可以在一个时辰之内倍增。” 庞脉脉确实很佩服,倍增是一个很可怕的概念,而且一个时辰一般也打完了,阵法大师们确实很厉害! “别以为容易!”君无忌哼了一声说:“你不过是照葫芦画瓢而已。而且我给你的都是极为珍贵之物,才这般容易摆出来,效果也不过差强人意。一会儿你得把所有混金沙一粒粒给我捡回来。” 接着,他又教庞脉脉用液态材料画了一个履虚阵,让敌方的攻击十有五六落空。 这个更加难画,基本是手把手教出来的。 这会儿庞脉脉也顾不上恶心他了。 如此一来,对战双方实力差距算得上可以扭转了。 庞脉脉隐身躲在一边,又用了一枚醉梦青针,悄悄放倒了吆喝得比她师父还要起劲的那个红衣美貌化炁女修士。 那两个金丹修士也发现了不对劲,却以为这两个合一宗的高地恐怕手里都有他们各自师尊给的什么压箱底的东西。 越大越不对劲,最后过了半个多时辰,两个金丹修士带着二弟子跑了。 林英师兄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而鲁洁师姐则有些双脚发软,那一根冰棱撑住当拐杖。 两人相视而笑,都以为后来的逆转是因为对方有什么独特的法宝秘诀,这种私密不好探究,故而笑笑表示善意和感激。 庞脉脉很欣慰,不过君无忌不准她开声和林英师兄鲁洁师姐打招呼,只好看着他们二人相携而去。 虽然说和别人一起会影响自己的机缘,不过现在已经过了一半的时间,有的人已经有所斩获,若是没有更大的奢望,和可靠的亲友聚在一起保住现有的收获也是很多人的选择 。 庞脉脉想起刚才那几人要夺取林英师兄和鲁洁师姐的万载玄冰,却没有雷霆降下,而且君无忌抢夺自己的生发源珠,同样没被雷劈,真不知道这里的准则到底是什么! 等二人走远,庞脉脉还要回收刚才的那些材料,混金沙虽然数以万计,拾取艰难,但是毕竟有法术帮忙,还不算困难,那后来用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却是无法回收了。 君无忌很心疼,对庞脉脉说:“这东西我炼制都难得很,拿出来就这么浪费了,你要好好想想日后怎么服侍师尊,才能把这个弥补了!” 庞脉脉无语相对,只拿眼睛看了他几秒钟。 君无忌对她俯视的视角很不满,哼了几声。 接下来几天,他们也没去寻什么,似乎得到流木传承和生发源珠,君无忌已经满足。 庞脉脉倒是挺希望能得到些什么,但是她本来就是这里实力最弱的,能保住命已经很不错了,何况还得到了石莲心火,岩浆石乳和春雷火种,每一件都非常珍贵,收入已算丰厚,还是不好得陇望蜀。 期间见到的争斗不少,有人死有人活,偶尔也有人被雷劈了,成为一尊焦尸。 有夺了别人的东西,还未欢喜够,却被由血腥味吸引来的异兽攻击惨死。 金丹修士在外头个个都得低阶修士们奉若神灵,在这里却已不值钱。 每一天都有人死亡,渐渐的见怪不怪。 赵千行始终没有找过来,君无忌屏蔽了她身上被种下的寻踪令,又不断带她变换位置,大概很难找吧? 也或者他本人也陷入什么困境之中,毕竟在这里,一个金丹初期修士是没有什么优势的。 君无忌没事就教她阵法,他没耐心教她原理,就挑拣他认为对她很有用的,让她死记硬背。 好在庞脉脉本来就是学霸,不说过目不忘,也算记忆力过人,而现在作为修士神识增强,自然更加难不倒她。 除了君无忌教她的几种能够封禁敌人的攻击,增幅火系和金系能力的阵法,她捡那种能铭刻在法器法宝上的阵法,又请教了十几种。 算得上收益匪浅。 倒数第二天夜里的时候,庞脉脉难得在树上入睡片刻,却觉大地震动不已,远处有山川纷纷崩塌,泥石纷纷而落,山中的异兽也都成群逃窜,周围一片混乱。 她惊醒,看到君无忌已无声站在她身边一根细如竹筷的枝条上,枝条纹丝不动。而他神色凝重,看着远方崩塌的山林,和天边电紫色霞光。 一道紫光突然间扶摇而上,直入天际,神威惊人,一瞬间人们会想到无法匹敌的天地之威,劈头而下的闪电和翱翔天际的神龙。 “啊……”君无忌低声发出懊丧的声音,“离火凝霜……流离剑……竟然!果然被这小子得到了……” 庞脉脉顾不上玩味他所说的话,她已经无法站稳在树上了,一根粗大的枝条打击在她背部,而她用飞行术时,虽然飞起,却直往天空冲了,偏偏天空还越来越低…… “琳琅宝山,要崩塌了……”君无忌变色,飞冲过去一把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拉住她。 庞脉脉被吹得天昏地暗,眼前突然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然后她失去了意识。 第89章 陨落 庞脉脉醒过来时觉得太阳穴突突的剧痛。 这是神识受损的迹象。 空间坍塌居然不是*受损,而是神识受损,真是神奇。自己分明就没有放出神识啊! 周围有些嘈杂,身下很硬,应该是地面。 一双干瘦却有力的手把她拉了起来,庞脉脉睁开眼一看,竟然是大师兄。 大师兄看上去年轻了一些,不像七八十岁的老人了,而像是五十岁左右。自然精神也比以前好了很多。 看到庞脉脉疑惑的表情,云腾师兄摸摸脸,微微笑了笑:“觉得奇怪了?……还算运气不错,在宝山里得到了延寿水,我也怕人抢,直接就喝了,能延寿元一百年。” 周围听到的人,大都头来羡慕妒恨的眼神。修士与天争命,寿元太重要了,能延寿一百年的延寿水,是何等珍贵,不过人家已经喝了,就算剖开肚子,就算把他炼成丹,也没法抢过来了…… 庞脉脉由衷替他高兴:“真的?太好了师兄!”能延寿一百年,师兄一定能踏出成丹的那一步。 云腾看着庞脉脉掩不住的欢喜,也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庞脉脉坐直身子,举目四顾,周围都是合一宗的同门 。 不远处鲁洁师姐看到她醒了,正款款走过来,带着微笑说:“脉脉,你醒了?” 远处林英师兄正冷着脸和一个同门聊天。 端木无伤一脸沉重跟在一个金丹修士身后,大部分的金丹修士都脸色沉重,走来走去忙着商量什么。 庞脉脉没看到师父,心里一沉:“师父呢?” 云腾师兄连忙安慰她:“没事没事,别担心,师父挺好的,和别的师叔一起出去搜救咱们的宗门弟子去了,琳琅宝山突然坍塌,所有人都被震晕弹了出来,修为神识高的前辈们先醒来,就到处去找弟子们救回来,你就是师父救回来的。” 庞脉脉松了口气。 同样,也没看到赵千行,庞脉脉决定不用问他。 本来应该和自己在一起的君无忌也不见了,也许被琳琅宝山弹出来时,就失散开来。 虽然不能继续学习阵法了,不过庞脉脉还是挺高兴能摆脱他,回到同门们中间。 这里是之前进入琳琅宝山的那片悬崖前的空地,地方很大,大部分的宗门都和合一宗一样的反应,弟子们聚在一起,有不少金丹以上的修士在搜救自己宗门的弟子,只有散修们纷纷离开。 周围到处都是闹哄哄的。 有时候会有人带回来尸体,有时候会带回还算安好的同门。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暗自高兴自己得到的东西还没被抢走琳琅宝山就提前结束了。 庞脉脉突然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的隐身令,显然,已经过了时效,所以才会被师父发现晕倒的自己,带了回来。 好在隐身令没有遗失,要不然也没法面对赵千行了。 她默默坐在角落,到了天快黑的时候,卢真师父回来了,带回受了重伤的陈青路。 庞脉脉看陈青路满身是血,大吃一惊,和几个同门一起迎了过去。 卢真看到庞脉脉,有些欣慰地笑道:“脉脉醒了?没事,陈师侄受伤虽重,却没伤到丹田筋脉,我已给他处理了一番吃了一颗生肌活血的天养丹,想来将养一阵子就好了。”说着把陈青路交给了会治疗的同门木系修士。 各个宗门出去搜救的人大都都回来了,把这片空地又挤得满满的,到处都是人声,显得十分嘈杂。 庞脉脉抬头看了一遍,除开已经离开的散修不说,剩下的七大宗门,人数应该都在入内时的一半左右,折损率比以往记录的都要高得多,而且越是低阶弟子死亡得越多。 其实这也不奇怪,琳琅宝山崩塌,它的空间本来就是虚浮在悬崖之上的,而崩塌时可能造成了某种震荡,神识不够强的修士都被震晕了,然后掉出来就掉在了悬崖下面,死亡的可能性很大。 庞脉脉依旧没有看到赵千行,她不太相信他会出事,再看看,君无忌也一直没有露面,甚至连琅琊山主王燕台也是没有出现。 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所关联。 合一宗的大部分高阶修士都面色沉重,庞脉脉站起来走动时遇到了端木无伤,才知道是因为合一宗的一位元婴修士陨落了。 正是在流木别居里和端木无伤在一起的那位元婴修士 ! 端木无伤不愿多提,但是显然,他能够全身而出,那位堂堂的元婴修士却在里头陨落,显然后来流木别居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庞脉脉说不出心里的滋味。 她不认识那位元婴师叔祖,但是却也知道一位修士修到元婴境界何等艰难,也知道一位元婴修士对于一个宗门代表着什么。 而在琳琅宝山里陨落的元婴修士虽然不止合一宗这一位,但也绝对不多。发生这种事情的宗门,几乎人人都脸色沉重。 即使是七大宗门这样的庞然大物,也经不起这样的损失。 然而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损失又是计划内的,只要是来参与琳琅宝山的修士,都是抱着必死之心的。 故而虽然悲痛,但是大家都没有情绪失控,只是气氛压抑而已。 到了后半夜,却有一道寒星划破天际,朝着合一宗驻地便直冲过来。 寒星速度看着不快,实际近了才发觉很快,在半空中如一朵寒白的菊花绽放,瞬间耀眼过后,冷冰冰的掉落在了……端木无伤的怀中。 所有人都看到了,不由自主朝着端木无伤看过去。 庞脉脉也看了过去。 端木无伤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坐愁花”。 这是庞脉脉第一次看到“坐愁花”。 雪白,冰冷,美丽。 这是在有声望的元婴以上的修士坐化时才会发出的,给亲友报丧用的传讯用品。 “坐愁花”不给别的修士报讯,偏偏给端木无伤报讯。 那么坐化死去的元婴修士是谁,已经昭然若揭。 合一宗宗主以下的第一人,舟济峰主,端木家的天,端木真君! “坐愁花”发出凄凉忧伤的哀乐,又开始吟诵一篇祭奠的骈文。 周围一片寂静。 显然,端木真君作为一名元婴后期修士,在整个天下都颇为有名,在场的人,大都知道端木无伤是谁的子孙。 哀乐没人打断,端木无伤在漫天星光,众目睽睽之下,苍白着脸,眼泪滚滚而落。 合一宗紧急行动起来,不再等天亮,搜救行动本身已经大致能搜的都搜了,现在也顾不得了。所有人都起来整装待发,九天云舟之前收纳在已经那位陨落在琳琅宝山流木别居里的元婴真君手中,此刻已经无法再寻回来。 于是只好由另一位元婴修士拿出了一只半血鲲鹏类大鸟,可以把乱哄哄的化炁修士们大都收容上去,而剩下的修士们则组织一下,金丹修士大都能拿出不错的飞行宝物,搭上自己家徒弟子侄。 庞脉脉和大师兄云腾一起,搭乘师父的一片叶子飞车。 就是原来的那片叶子,长途飞行的时候可以弄出一辆简单的叶子车辇来。 场面混乱,比起来的时候一起搭乘九天云舟,秩序和舒适性不可同日而语。 此刻的合一宗,可以说是有些凄惶难堪了。 第90章 相遇 本来,这整片空地上留下来的三四百名各派修士,除了操心自己宗门下落不明的修士,私下都在窃窃私语,疑惑为什么琳琅宝山突然崩塌,那一道冲天的紫光到底是什么,也许有些高阶修士心里也和君无忌一样知道根底,但是却没人说出来 。 此刻,合一宗出了这等变故,所有人的关注点就变成了合一宗了,纷纷私语,讨论为什么寿元还充裕的元婴后期大修士端木真君会突然离世,合一宗一下子失去两位元婴修士会怎么样…… 庞脉脉无心听这些,她伸长脖子,再次看了一番,可用了灵目术的眼睛也未能看到赵千行的行踪,他深居浅出,为人孤傲,除了同他师父,其余竟只有跟庞脉脉来往多些,何况他又总是神出鬼没的,在合一宗人人都人心惶惶,一半弟子没有寻到的情况下,也没人注意到他不在。 师父的叶子升空,地面的人和山都渐渐变小,那一片聚集了几百修士的地方,明显空出了合一宗修士们驻扎的一片地,显得无序而乱糟糟的,人头攒动,宛如一片被水冲垮了巢穴的蚂蚁。 升得越高,下面的人越小,尽管这些人,并不是如蝼蚁般的,而是有强大力量,能改变天地的…… 黑夜的星空繁星闪烁,最前头飞行的是那位元婴师叔祖的半血鲲鹏,这个虽然叫鲲鹏,但血统不纯,个子肯定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大,目测翼展约五六十米,从头到尾大约二十米长,背上能坐人的部分有一个小客厅大小,除了当头坐着那位元婴尊者驾驭灵禽,设置遮挡罡风的灵气罩子,其余坐了十来个化炁修士和两三个金丹修士。 而剩下的修士们三两成群,还有十几拨,各自驾驭着自己的飞行法宝或灵兽,有的发着青光,有的发着红光,有的发着白光,各种颜色,宛如夜空里无声飞过的一群小飞机或大型鸟。 也有毫无光亮,也无声息的,师父卢真的叶子车辇便是。但是速度却很不慢,紧跟在那只半血鲲鹏之后,也毫不吃力。 周围夜空很美,在黑夜飞行的感觉甚至比白日更好,尤其这样成群的修士一起飞,很有声势也很有趣,但是却没人有心情欣赏。 所有人都心情沉重。 庞脉脉有时会抬眼看一看鲲鹏背上的端木无伤,他呆呆坐着,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原先作为一个资本雄厚的修二代,他总是面带笑容,举手投足风流倜傥,此刻这些全没了,看上去不过是个模样周正,脸色苍白脆弱的年轻男子,黑发被吹得贴在他脸上,更显颓然,令人心生怜悯。 他们飞了整个晚上,在天空中看到血红的太阳从东方破晓,泛白的天际突然被红色的霞光映照,天慢慢亮了。 白天他们依然飞行了整天没有休息,来的时候使用九天云舟还飞了十天呢,路途太远了。 这次回去,没有了九天云舟,又需要等待飞得慢的那些修士,恐怕要飞20天了。 于是那位元婴师叔祖想了个办法,把飞得慢的一部分修士统计一下,由实力比较强的金丹修士带队,慢慢飞;自己则驾驭着半血鲲鹏,和几拨飞行速度快的修士,先日夜兼程赶回宗门。 而飞行速度数一数二的叶子车辇自然是和鲲鹏一起先行的。 庞脉脉跟着师父和大师兄,紧跟在半血鲲鹏之后,和他们一样的还有三拨七个修士。庞脉脉闲得无聊时数了数,他们一共是二十七人,一位元婴修士,七位金丹修士和十九位化炁修士。庞脉脉认识的,除了师父和大师兄在这儿,端木无伤在鲲鹏背上,林英师兄和鲁洁师姐都在后续一拨里,倒是受伤的陈青路也在鲲鹏背上。 后行那一拨里倒是没有几个化炁修士,大都是金丹修士。 修士虽然比起凡人大不一样,不用吃饭睡觉也无妨,但如此飞了四五天以后,也有些化炁修士受不了了,脸色疲惫憔悴,尤其是鲲鹏背上有几个如陈青路一般受了伤的,尽管如此,却也没人会要求停下休息 。 然而这天下午,那边鲲鹏飞着飞着却突然改变了航线,卢真师父觉得奇怪,虽然跟着,却也传音去问。 元婴师叔祖说,是端木无伤接到了同门的传讯,故而微微改变航线去接人。 没多会,却见迎面飞来一个带着螺旋桨一样的不断滚动的划片的圆桶。 圆桶速度还算不慢,不知道是飞行轨迹问题还是因为外形太奇特,却一下子被那只还年轻的鲲鹏衔在了口中…… 这个能装进几个人的圆桶,对于这只半血鲲鹏就宛如一粒松子之于庞脉脉家以前的鹦鹉一般…… 白光一闪,圆桶消失了,鲲鹏背上多了两个人。 庞脉脉他们三人虽然隔得略远也看见了,其中一个是端木馥! 另外一个是一个特别胖特别胖的胖子,和他比起来,端木馥都显得很苗条小巧了。 那两人向那位元婴修士请安,然后和端木无伤交谈了几句,接着那位元婴修士就传音,让大家准备落地休息一下。 半血鲲鹏首先找了一片开阔的田野降落,以它的体型,也不可能在人多的地方,城市里面降落,饶是如此,它振翅滑翔而下,降落时也掀起了几层楼高的尘沙树叶,声势骇人。 紧随它降落的叶子车辇,差点被它掀飞,庞脉脉由师父施展了一个定风术,才算降落得不狼狈。 另外三拨自己飞的修士也纷纷降落下来。 元婴师叔祖挥手召集大家,道:“连飞数日,神困气乏。今夜便在此处歇息一番再赶路罢。” 众修士纷纷应喏。 庞脉脉跟着师父,朝端木无伤那边走过去,端木馥正站在端木无伤的身边,不过几日不见,那小圆脸迅速瘦了下来,显得十分憔悴,脸上表情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严肃,沉闷而苦恼,再也不像是原来那样无忧无虑。 倒是端木无伤,在见到端木馥之后,一改前几日的凄惶迷茫哀伤,振作了一些。 他们身边是那个简直有端木馥两个大,庞脉脉三个大的大胖子,脸上的肉挤得眼睛都不见了,看上去平时必定是个笑面弥陀一般的人物。 师父卢真和那胖子打招呼,一个称“卢兄”,一个称“姜兄”。 而端木馥一边正是他的好基友,伤势稍微好转的陈青路,两人正在说话。看到庞脉脉来,端木馥朝她挤出一个笑容。 庞脉脉看了心里一酸,想起自己上学时那些受了打击之后强颜欢笑的男孩子,就是这样的挤出来的笑容。 “阿馥,”庞脉脉犹豫了一下,用更亲近的语气叫他。 一般她还是叫他端木馥连名带字的。 端木馥果然脸上表情暖了一暖,眼神也更柔和,对她咧嘴笑说:“脉脉,你这次收获挺好吧?看着没受伤,不错不错。” “差强人意。”庞脉脉一边回答,一边还是关切地看着他。 端木馥有些无措,连忙指着那个大胖子给庞脉脉介绍说:“这是姜叔叔。” 庞脉脉乖巧地问好:“姜叔叔好。” 听到之前师父和人家互相称兄道弟,而不称师兄师弟,现在端木馥又叫叔叔而不是师叔,就知道此人不是合一宗的,而应该是端木家自己的供奉 。 大胖子不像端木叔侄二人那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听到庞脉脉叫他,还给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更加找不到眼睛了。 将近三十位修士就地开始宿营,卢真的随身洞府大,又派上了用场。 除了半血鲲鹏住不进去,其余人似乎都没问题。 而小鲲鹏已经被元婴师叔祖装进了袖子里的灵兽袋中。庞脉脉眼尖,发现那灵兽袋上还绣了一只鲲鹏的图案,如果不是在气氛这么悲伤压抑的时候,她都想笑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端木馥,这种事情,不是简简单单的“节哀顺变”四个字就可以轻飘飘带过去。她只能用眼神,声音,动作让端木馥知道自己担心他,关切他。 端木馥应该是感受到了,他眼神柔和,带着感激。 但同时,他似乎也是心事重重。 庞脉脉做了自己能做的,就回房休息了。 打坐到半夜,突然听到腰间的金铃铛发出微微响动。她一惊,掏出来了那金铃。 正是二师兄当初送自己的见面礼:传音金铃。 除了最早那年二师兄时时用来和自己聊天,这金铃很少响过,后来师父斥责了二师兄,说这个打扰到了师妹的入门修行,二师兄也不再传音玩了,这个金铃已经很久不曾响过。 难道是二师兄? 可他离得那么远,超出传音范围了吧? 是大师兄? 二师兄当初说过,这个他每个人都送了一份,大师兄估计是有的。 可大师兄好像从来没用过。 她把灵力在指尖一点,听到金铃里传来细如蚊蚋的一线声音:“云腾,脉脉,立刻收好东西,到洞府外来,用隐身法门,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师父! 原来师父也有一枚传音金铃。 庞脉脉一惊,确定是师父无疑,连忙用了小隐身术,随手一拂,把一些拿出来用的物品扫入储物手钏之中,匆忙出了屋子。 此刻是深夜,也没人走动,她小心走出去,在走廊里没有碰到任何人,倒是在庭院时有人在露天打坐,她悄悄避过,出了师父的临时洞府,来到约定的地方。 师父在,除了师父,还有姜胖子叔叔,端木无伤,端木馥和陈青路。过了片刻,大师兄也到了。 所有人面色凝重,卢真看到云腾和庞脉脉到了,面色微松,道:“……我也是今日同师尊传讯时提到才知道的,掌教已经下令,称阿馥是弑祖的凶手,令门内弟子追杀之,师尊说阿馥是冤枉的,令我无论如何护送你们离开,趁着现在刘师叔还没接到追杀令,咱们赶快逃!” 端木馥脸色都扭曲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睛里泪光闪烁:“……那老匹夫竟然说我弑杀家祖!” 庞脉脉惊异不已。 端木馥一个区区化炁修士,说他能杀得了元婴后期祖师,岂不是荒谬!何况他又怎么可能去杀对他来说是天是靠山一样的端木真君! 第91章 兄弟 时间紧迫,卢真给每人一个“隐神珮”,然后开始组织大家安静和迅速地撤离。 隐神珮是卢真自己炼制的,很不错的辅助法器,可以隔绝修士的神识探索,也就是说,即使肉眼可以看到,但是修士用神识在远处搜索时,却是找不到的 。 假如把修士的神识比喻为雷达,那么这个隐神珮就是个反雷达装置。炼制这个并不容易,是卢真的独门绝活。 但问题是他只有五个隐神珮,而他们有七个人。 卢真就把五个隐神珮给小辈们,对姜胖子说:“姜兄,咱们一会儿就靠神识硬抗吧。” 小辈们毕竟也都是修行多年的化炁修士了,闻言心里都沉了一沉。 这并不容易,因为元婴修士和金丹修士之间的神识差距也是很大的。 云腾提议说:“师父,不如让我带着受伤的这位陈师弟另外走,您和师妹,姜前辈,端木师弟他们五个带着隐神珮先走,还能把握大些。宗门又没追杀我们,我们就算被找到也没什么危险的。” 庞脉脉听了开口说:“师父,弟子有一个别人借给我的隐身法宝,也能屏蔽神识探索,可以不用给我。” 姜胖子呵呵笑道:“老姜我不才,土遁术亦可屏蔽神识,倒是不用给我了。” 卢真便点头,“如此就不给姜兄和脉脉了,其余人都配好,走。” 真要逃命时,卢真也不用那叶子车辇了,而是用了一个梭子模样的法宝,叫做“破空梭”。庞脉脉此刻就用了隐身令,站在师父的破空梭上,速度估摸比那位元婴师叔祖的半血鲲鹏还要快些。 而那位胖乎乎的姜叔叔,也没再用他那搞笑的形似长翅膀的马桶的飞行法器,而是用了他的灵兽。 只是他的灵兽,竟然是……地龙。 肥大的,扭动的,如一条巨蟒大小的蚯蚓。 姜胖子用这地龙带着端木叔侄二人以及陈青路钻地而行,速度居然极快,并不比用了破空梭的卢真师徒三人差。 卢真若不是听到庞脉脉同他说话,几乎感觉不到这破空梭上还有自己家女弟子存在。作为一名炼器大师,尽管此刻危急,还是忍不住道:“脉脉,这隐身法宝颇为神奇,你可曾看看它是如何做的……” 庞脉脉自然看了,但完全不懂。此刻却也顾不上说这些。 好在卢真也没空多问,没过多久,就听到了姓刘的元婴师叔祖的传音:“卢师侄,无伤,你们为何要助端木馥逃跑?宗主传令,端木馥和其父弑祖,行迹恶劣,其父已经伏诛,令我等不计生死,捕杀端木馥……难道你们与他们是同谋?”语音前面平和,后头严厉,余响不绝。 这是大范围传音,没有特定目的,一语既出,方圆几百里都有回响,所有人都能听到。 显然是因为刘师叔祖神识未能搜索到他们,才会如此传音。 逃亡的人自然不会蠢到回复他,但是连庞脉脉听了,都震了震:端木馥的父亲,端木无伤的大哥,也已经被杀了? 难怪端木馥如此悲愤。 不知道端木无伤是什么滋味。 这一切到底为何?是掌教赵一顾的阴谋?端木真君在合一宗无论是权力,声望,都仅仅在宗主之下而已,是怕他功高震主了?修士们讲究这个吗? 而且,一个宗门的强大与元婴修士的数量有极大的关系,宗主这么做,不等于自断臂膀,自毁长城么?是有不得不如此的紧迫理由? 总不可能是端木家要造反要逼宫吧? 还有,师祖启虚道君为何要师父掺和进来呢? 他自己还在宗门内,不会很难做吗? 刚想到这儿,身后的云腾大师兄哑声说:“师父,咱们如此,师祖和二师弟不会受连累吧?” 庞脉脉感觉到师父肩膀僵硬了一下,显然,他也有类似的担心 。 “无事,”卢真说,“你们师祖是惊才绝艳之辈,他既然这般吩咐我,自是做好了完全的打算的。至于皓儿,有你们的师祖在,门里不会有人难为他。” 他说得这般详细,语气却并不轻松,自然庞脉脉能听出他心里没底,而云腾自然也能听出来。 飞梭破空,声音尖锐,飞梭上的三人却一时都无语了,心里沉甸甸的。 刘师叔祖依然在大范围内叫话:“……卢师侄,你又何必执迷不悟,你这样做,置你师尊于何地?” 当然还是不会有人回答他。 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沉默,庞脉脉不知道在地底下坐着姜叔叔的地龙穿行的各位如何了,但是师父卢真的破空梭以更快的速度拼命往前窜,简直快要超过音速了。 而这时,只听一声“哪里逃!”。依然是刘师叔祖的声音。 庞脉脉浑身一僵。 然而她并没有等来攻击。这声音依然是范围传音,而离他们大约四五十里外头,一只全由树枝藤曼构成的大手,伸开五指,往地下抓去。 尘土飞扬,那一片树木纷纷被折断倒下,那巨大的手好似小孩子扑虫子一般,连连又重新升到半空,朝着地上一再扑下。每一次都遵循一定的轨迹,但移动速度极快,所到之处,激起更多的尘土,也有更多的树木倒下。 简直是鸡飞狗跳。 那个树藤大手,应该是刘师叔祖的神通。百千里外,直接攻击,是元婴修士才能做到的。 “糟了,老姜被发现了。” 师父卢真懊丧的低语声未落,那一片一条什么东西腾空而起,宛如神龙巨蛟。 实际上,却是姜胖子的那条巨大无比的地龙。 地龙身上隐约可见,只坐了肉球一般的姜胖子一个人,其余端木叔侄和陈青路都不见踪影,显然被藏匿起来。 地龙腾空而起之后,就被姜胖子收了起来。 再大的蚯蚓也是不会飞的,腾空只是跳跃而已,而且蚯蚓虽然生命力和再生能力都十分顽强,防御却不强。 姜胖子自己浮在半空中,宛如一个小球浮在水上,躲闪那树藤大手却非常灵活,和他的体形全然不符合。 而且显然他也不是只守不攻型,他身上穿了一身远看长满刺的石头盔甲,然后就朝着那树藤大手滚了过去。 也不知道那带刺的石头盔甲是什么宝贝,滚来滚去,几滚下来,树藤被缠在他的盔甲上,再也难以维持手的形状。 堂堂元婴修士的虚空手,竟然被一个金丹修士给扯烂了! 庞脉脉看得入神,卢真在一边叹道:“千棘煅岩甲真是好东西!不愧是老姜压箱底的宝贝!” 云腾连忙请教师父,卢真道:“这个是老姜家祖上留下的传家宝,最早也是得自琳琅宝山的宝贝 。此物号称千钧难入,万物不摧。” “……你们在此等候,师父需去助他一助!”卢真没说完,就以极快的速度直冲了过去。 树藤的大手形状虽然被毁了,但是藤本身大都还没断,依然可以纠缠攻击。 姜胖子虽然可以轻易把它们滚乱,却不容易把它们毁掉,一时又度陷入苦战。 卢真还没飞到,便远远在空中祭出一口小鼎。 庞脉脉一眼就看出,这是师父最重要的法宝:乾坤万炼鼎! 乾坤万炼鼎是启虚道君已经坐化的师父当年用了无数天材地宝为自己家徒弟炼制,既可用来炼丹炼器,也可用于战斗。 远远的,那小鼎在半空中不过掀开了一丝缝,一簇小小火苗便跃了出来,迎风不灭,越吹越大,轻易把那些乱藤围住,不需片刻,便烧成了灰烬。 姜胖子眼睛一亮,哈哈笑道:“不愧是老卢啊!” 庞脉脉第一次看到师父用了这么厉害的东西,眼睛都亮了,自己丹田里的石莲心火和春雷火种也被那火光勾得蠢蠢欲动。 卢真道:“快走!刘师叔离此已不远!不足千里,片刻可至!” 这时候端木无伤,端木馥和陈青路从地底下钻了出来,端木无伤还抖着头发上的沙子泥土。 陈青路突然从怀里掏出隐神珮,递给了端木馥,说:“阿馥,把这个给姜叔叔,我不过是孤家寡人,又一直不在,宗门抓了我也没事的!我受了伤,又没本事,跟着你们只是拖累。” 端木馥和端木无伤都吃了一惊。 这时候卢真一招手,破空梭载着云腾和庞脉脉也飞了过去。 陈青路见端木馥一直不接,急了,厉声喝道:“阿馥,平时我占你便宜占得多了,现在你遇到这么大的事,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点了!别愣着,快走!”说着干脆直接把隐神珮朝着姜胖子扔了过去,口里道:“姜叔叔,接着!” 然后也不管姜胖子接没接到,他又从怀里掏出三个银色的小环,一把塞到端木馥手里,说:“我没什么好东西,这是在琳琅宝山得到的,无碍圈,实在不行的时候,它一个能保住你们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内什么攻击都不怕!” 端木馥抓着手里的小环,看着为了琳琅宝山受了三次重伤的老友,眼睛都湿了。 陈青路猛地推了他一把,低吼:“快走啊,快追上来了。” 那边姜胖子一把抓住了端木馥后颈,道:“这小子说得没错!走!”说着又把他甩到了地龙上,自己和端木无伤也跳了上去。 师父卢真也跳上了破空梭。 陈青路又看了端木馥一眼,什么也没说,放出了一个简陋的飞行法器,冲着相反的方向飞去。 而端木馥虽然湿了眼睛,却没时间再看陈青路一眼,已经被地龙带入了深深的地底。 庞脉脉在破空梭上飞行,速度极快,没有减速玻璃缓解,她的视力很受影响,但她依然回头看了一眼,那飞得又慢又歪歪扭扭的背影。 陈青路的黄脸浮现眼前,每一次见到端木馥都有他,有他也有端木馥,不知他们二人一别,什么时候才得见到? 第92章 青梅剑 “……我那天,好不容易抓到的一只白额灵狐跑了……”端木馥喃喃说着,看了庞脉脉的方向一眼,没看到什么,又把眼睛垂下。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感应是非常神奇和敏锐的,只那么一眼,庞脉脉就明白了真相:端木馥抓那只灵狐,是为了送给自己。 白额灵狐生性狡狯,模样极为可爱,攻击力一般,非常会撒娇,这是女修士喜欢的宠物 。 端木馥这几天逃亡下来,又瘦了好几圈,几乎看不出脸曾经是圆的了。人有时候真神奇,胖和不胖,颜值差好多,此刻他虽然又落魄又憔悴,躲在这地洞里,满脸都是灰土,但仅仅因为不大胖了,就变成了个居然还挺漂亮的少年男子,一点也不比端木无伤差。 不过,庞脉脉私心里,还是宁可他是原来那个无忧无虑,自称小爷的小胖子的。 这几天他们因为有隐神珮,逃得还算顺利,已经跑出几千里了。 那天他们撤离还算迅速,刘师叔祖事后虽然赶到了树藤大手打斗的现场,但是他们已经逃出去一定距离了,又因为隐神珮,神识发现不了他们的踪迹,刘师叔祖又传音喊了一些话,后来就没信儿了。估计刘师叔祖会放弃追击,把那些参加琳琅宝山的弟子们先送回去宗门之内,毕竟,那才是他的主要职责。 但是,肯定也会有金丹修士们奉命继续追击,随时可能打响遭遇战。 今天他们决定休息一下,逃亡数日,大家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也需要稍微放松点。 一直都不大对劲的端木馥,没有可以倾诉的好基友陈青路了,所以选择找庞脉脉倾诉一下。 庞脉脉当然要好好地倾听,安抚照慰他一番。虽然她每天都必须要激活隐身令来躲避神识搜查,端木馥其实看不到她,有点影响效果。 端木馥回忆的脸上神情难以言喻:“……我找不到那只狐狸,于是偷偷去用了天目镜……” 庞脉脉心里咯噔一声:端木馥作为修二代,终究还是大胆妄为的,居然敢为了一只不怎么高级的灵兽偷偷用宗门重宝天目镜。恐怕,也正是因此,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我以为我看错了……”端木馥脸上露出极度的恐惧和悲愤:“……掌门,掌门,居然……偷袭了我家真君……从背后,一击而死,无声无息……我以为是谁知道我偷用天目镜,故意弄这段幻觉来吓我……可是,掌教他……他脸上的神色……”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身子微微发抖,脸色惨白。 “……就好像……不是人……他自己,或者我家真君不是人……那个表情,像恶鬼一样,垂涎欲滴的样子……”端木馥说到这里浑身都剧烈颤抖起来,哑声说,“他杀死了我家真君!真君倒地之后,他弯腰从他身上拿了什么!然后笑得……好可怕……他好像发现了我!突然从镜子里抬头朝我看过来,我吓得镜子都掉了……” 庞脉脉也听得心里直发寒,也忍不住双手抱胸,打了个寒噤。 心里却难以想象为什么会这样。 掌教为什么要自毁长城,杀死宗门强大的元婴后期修士? 为了得到他身上的什么东西? 又是什么东西比一个元婴后期的修士还要重要? 自己已经当成家的合一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掌门? 她想起了琅琊山主王燕台的左护法,那位从合一宗叛出去的元婴尊者,想起他偶尔掠过怜悯的目光,脑子里突然浮起来的一点猜想让她浑身发冷,又打了个寒噤。 “……我赶紧就回去叫我爹和师伯师叔们,但是……我爹他,他不肯逃,一定要去看是真是假……”端木馥吸了一下鼻子,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不知道是不是在偷偷流眼泪,“……我爹和一个师叔一起去的,他们没能回来……我娘看我爹去了,知道不好,叫我赶紧逃,后来我听到宗主通告说我爹为了篡权杀了我们家真君,已经伏诛,我又恨又慌,只知道逃,都没有勇气回头去看一眼……”端木馥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宗主追了过来……我娘和乾元师伯赶过来,都被他杀死了……”他眼睛通红,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 庞脉脉也眼睛一酸。 端木馥不但亲眼看到了凶杀现场,还目睹了父母亲人为了救他而死…… 连乾元师伯也死了…… 庞脉脉突然想起了林英,林英还在后面一拨啊,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怎么能让林英这么回宗门去?她急道:“那林英师兄那儿须得通知他啊!” 端木馥低头用衣袖擦了擦眼睛,道:“已经通知他了,我逃出来就给他和叔叔都传了讯……端木家的金丹以上修士,除了姜叔叔,不死也被抓了……我就一边逃一边给叔叔和林英师兄传讯,宗主没有追过来,但是派了人追我,幸好遇到了姜叔叔,我才能跑到这儿来……”声音又哑又哽,断断续续,几不成语…… 庞脉脉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安慰他,连她一个局外人光是听都要受不了了…… 端木真君,端木馥的父母,乾元真人,一个个平时觉得如大山一样可靠的长辈们都死了! 正在想着,突然间一道青金色光芒当头而来,正对着端木馥。 是一道剑光。 剑光之强,令人生畏惧之心。 庞脉脉隐身在侧,已经观之丧胆,何况正当头的端木馥。 无论恐惧与否,总不能束手就擒,端木馥把他的生化鼎扔了出去,和卢真的乾坤万炼鼎不同,生化鼎是端木家先祖得自琳琅宝山,本身质地甚至更加坚固,只不过没有卢真的功力在,端木馥发挥不出它所长而已。 然而仓促间用来挡住一位金丹剑修的一击,也未不可。 金石相击,那青金色光芒被震飞一丈,但是生化鼎被击落在了地上。 鼎本身没事,端木馥却没有本事再用了。 他喘着气,仰面看着天空中浮现出来的人影,眼睛里生出绝望。 庞脉脉把星云珠扔了出去,但是面前那位身形枯瘦的男子,她却是认得的,是和赵千行一样的,余芒峰的金丹剑修。 但此人年纪比赵千行要大三四百岁,赵千行入门时,人家就已经是金丹剑修了,要论实力,绝对在赵千行之上。 自己使出浑身解数,也动不了赵千行一根毫毛,这灰茫茫一片星云迷雾,又能真的对这人有用吗? 庞脉脉不敢抱有奢望,直接摇动了传音金铃叫师父来。 实际上,这动静早已惊动了长辈们,还没等她铃响,姜胖子已是如一个带刺的石球一般滚了出来。 而此刻,那干瘦的剑修,已经一剑劈开了星云迷雾。 此剑之威,不但劈开的迷雾无法重新合拢,连庞脉脉手心的星云珠也裂开了一条缝。 庞脉脉眼睁睁看着师父所赐的星云珠裂开缝,然后从裂缝处彻底崩成两半,心脏如受重击,张口便吐了一口血出来。 这种祭练过的法宝,一旦损毁,主人都是难以避免会受创。 一道棕色的身影也掠了过来,一只手扶住了她肘部,手温暖而镇定,让她心里顿时一安。 师父站在了她身后。 灵力顺着师父的手微微透入她体内,安抚她受损的心脉 。 “黄师弟,”师父的嗓音淡淡从身后传来,温和而稳定,“我当初答应替你炼制这柄青梅剑坯,可不是为了让你有朝一日来伤我的徒儿的。” 对面枯瘦的黄姓剑修双眼一翻,拱了拱手,道:“原来是卢师兄的高弟,得罪了,只是我也是奉命行事……愚弟倒想问问卢兄,端木家父子二人弑祖叛师,你为何要包庇于他们?” 卢真冷笑一声,说:“黄师弟,什么事情不可只听一面之词。端木家没了端木真君岂不完了?难道他们失心疯了,要杀自己家真君?何况他们也没那本事杀害一个元婴后期修士吧?” 黄姓剑修挑眉道:“卢师兄,照你这么说,就是怀疑掌门诬陷了他们?不是他们杀的,掌门又怎么会去说是他们杀的?掌门难道会自断臂膀?” 卢真心一横,道:“恐怕正是。” 黄姓剑修大怒,道:“竟然诬陷掌门,只怕你也是同谋!”说着举剑便刺。 他的速度并不快,那青梅剑剑光青中带着淡金,斜斜递出来,甚是美丽。 倒是想不出来,这样的人会有这样美的剑。 卢真不敢托大,虽然卢真他自己是金丹圆满的修士,对方只是金丹后期,但是卢真是炼器的修士,实战能力自然不能跟剑修相比,于是拿出了浑身解数。 除了乾坤万炼鼎,他还有一个法宝叫做子午百生杵,是正经的兵器,此刻两件法宝就都放了出来。 姜胖子既然出来了,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现在可不是讲究单打独斗的时候,两个打一个,尽快结束战斗,否则这个青梅剑能找到这里,一传讯,别人赶过来肯定也不慢。 姜胖子一边用石头刺朝着姓黄的剑修滚来滚去,一边传音给端木无伤:“无伤,带上阿馥和卢真家两个弟子,你们都先骑糯糯走……” 糯糯就是姜胖子那条天生擅长土遁的大地龙。 端木无伤和云腾正好一前一后从屋里出来,他们和庞脉脉端木馥一样插不上手。 高阶金丹修士的战斗,化炁修士实在插不上手,即使这两个化炁圆满了的也是一样。至于庞脉脉,看多了只觉得眼晕神晃,胸中烦闷欲吐。 随时可能有别的合一宗修士来,多一个结果都不好说了,小辈们知道姜胖子说的对,四人匆忙跳上姜胖子放出的地龙背上。 地龙糯糯立刻往土里钻。 庞脉脉还是第一次乘坐这条大蚯蚓,只感觉它钻得极快,周围仿佛有无形的罩子把他们几个包在内,跟它一起在地下钻行。 它皮肤柔软,好似没有骨头,但是却能快速破开最坚硬的土壤。 除了土腥味,也没什么特别难闻的味道。 庞脉脉是学过水遁的,现在体验了一番土遁,倒是很有了一些领悟。 端木无伤坐在最前面,后面是端木馥,然后是庞脉脉,最后是云腾师兄。这是为了遇到突发情况,前面和最后殿后的都是相对强的。而庞脉脉和端木馥两个弱的则处于被保护的中间。 不知道钻行了多久,地龙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庞脉脉心里一沉:糯糯已经连续在土里钻了好几天,刚刚休息没多久,此刻没有主人的灵力支持,它恐怕有点不行了吧…… 第93章 临时阵 四个人谁也操控不了糯糯,甚至无法和它沟通。 糯糯速度越来越慢,最终终于停了下来,不知道是它力竭了,还是担心自己的主人,不肯远离 。 蚯蚓也不会喘气,只是静静的在土里趴伏着,好在土遁的罩子还在,四人不至于被活埋。 周围黑黢黢一片。 端木馥首先忍不住,小声说:“脉脉,你还在吗?” 庞脉脉的隐身令不但是看不见,也感觉不到,所以很没有存在感,也让旁边的人很别扭。 身后的空气里传来庞脉脉低低的,但依然悦耳的声音:“在呢。” 端木馥安心了几分。 庞脉脉回答完他,就问云腾和端木无伤:“现在咱们怎么办?” 云腾师兄回答她:“为今之计,只有先在此蛰伏。” 先躲在这里,等姜胖子打完来找到他们。反正姜胖子和他的灵兽肯定是心意相通的,找到他们不成问题。 端木无伤却沉默了一下,说:“刚才我从姜前辈给我的小通相镜看,那边又来了一个金丹修士,是我们舟济峰的陆燎。” 陆燎此人很有名,是合一宗元婴以下火法战斗力最强的金丹修士了。蚯蚓背上的四人都知道他。 端木馥咬牙说:“这人平时就喜欢讨好我爹,巧言令色的,现在我们家一出事,就赶紧落井下石!” 端木无伤淡淡说:“阿馥,你要记得,大部分人本就有趋强凌弱的本性,落井下石不足为奇,是以雪中送炭才难得。” 端木馥想起了陈青路,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有没有被门中抓回去,心里就如压了一壶开水一般。 四个人又在黑暗里沉默了一会儿。 庞脉脉在土里盘算:师父不擅长斗法,但是法宝众多,姜胖子能力不差,只是来的两个金丹修士一个是战斗力超强的剑修,一个是号称火系最强……都是擅长斗法的金丹修士。师父他们恐怕未必能胜……但是要拖一会再跑掉应该不难吧? 然后最好我们几个可以在土里躲过搜查…… 可惜这世上很多事情想得美好,实际却不会尽如人意。 还没过多久,四人周围就有泥土扑簌簌落下,空气也稀薄了。 糯糯快要维持不住土遁灵罩了! 化炁修士已经开始练习内息,但是内息其实是用灵力转换空气,这里深埋地底,基本只有土灵力,长时间没有空气,需要比较多的灵力支撑,而四个人除了端木馥有点土灵根可以在这里吸收一定的灵力,其余三人全都没有! 再这样下去就真要被活埋了! “咱们出去!”端木无伤握紧他的扇子柄,低声说。 四人心里都有点紧张,出去很可能会被搜查他们的金丹修士发现。虽然他们有隐神珮,但是架不住人家不靠神识而亲自搜寻,要不然,之前他们又怎会突然被青梅剑发现? 庞脉脉一边准备着她的护身法宝,一边思索应对之法。 她跟君无忌那个小变态学的阵法里头,还真有一个很高明的用来隐匿的,而且她身上还有一些摆阵法的材料,是君无忌让她练习用的……只是不知道够不够摆一个小型的隐匿阵来帮他们三个躲一躲。 端木馥拍了拍大蚯蚓,说:“糯糯,能坚持一下送我们上去吗?” 糯糯微微扭动了一下,却没有反应 。 蚯蚓估计没有听力吧……看来除了签订了契约的主人,别人都不太可能能和它沟通了。于是四人只好自己往上挖了,偏又不能有太大动静。 端木无伤突然想起身边灵兽袋里有一只钻地獭,这时候倒是派上了用场,他把那酷似水獭的东西放出来,那东西就开始自己往上打洞。 于是四人就跟着往外爬,周围的土扑簌扑簌地直往身上头上掉。 云腾大师兄放了一个灵气护罩,防土防尘不需要多大的灵力强度,即使一下子罩住四个人也不用多少灵力。 糯糯个子大,钻得也深,用了好一会儿时间,钻地獭才钻出来地面,谁知道刚刚打破地面时,一条长绫便卷了过来,一下子把钻地獭缠得严严实实,如灵蛇一般,扯了过去。 同时还有一个女子娇俏的声音笑道:“抓住了!” 然后又是一声惊讶的“咦,居然不是……是个畜生!” 钻地獭被捆得结结实实,挣扎不休,发出“吼吼”的叫声。 而刚从地里冒出头的端木无伤,想跑也没法掉头跑了。 实际上,一把飞剑已经直接朝地下轰去,轰然一声,把地下击出将近两米深的大坑,而其余三人,也只好各自飞掠而出躲避,庞脉脉虽然隐身,可是却不能无视攻击,而且剑尖离她很近……虽然她即使用灵气罩防护,飞溅而出的一块石头还是破了她的灵气护罩,把她脸上擦出血来。 没有了仙甲,她根本没有有效的护身法宝,而因为看不见,大师兄也没法找到她护着她…… 对方是两位金丹女修士,其中一位,就是当初接引她入门那位长老,另外一位,也参与了琳琅宝山的探宝。 两个金丹修士,对四个化炁修士,他们根本没有胜的可能。 庞脉脉在众人都看不见她的情况下,往后退了几步,审度着局势。 端木无伤显然和这两位金丹女修士比较熟,苦笑着上前行了一礼,道:“钱师叔,黎师叔,家门已遭不幸,二位师叔何必赶尽杀绝。” 用长绫的女修士容貌较为艳丽,捂嘴轻笑道:“哎哟,端木师侄,你这话说得颠倒黑白,不说你家出了事,我们也为你难过,你倒好,非要站在凶手这边……现在还说我们赶尽杀绝,我们是替你家缉拿凶手啊……” 端木无伤苦笑说:“师叔,这话有谁会相信,稚子无辜,有何能耐以化炁杀元婴?何况他为何要这么做?” 另外一位面孔严肃,正是当初那位女长老,她把长剑一收,冷冷道:“端木无伤,掌门有令,我等不敢不从,是非曲折,何妨回去论断,也许掌门是被蒙蔽了,只是一场误会也未可知。” 端木馥插嘴义愤填膺说:“不是误会!是掌门杀了我家真君……” 女长老柳眉一竖,清斥一声:“胡言乱语!”一剑便扫了过来。 端木无伤连忙用他的扇子挡了过去。 端木家底蕴深厚,虽然端木无伤只是化炁圆满的修士,但是他的扇子实非凡物,硬挡金丹修士一剑,竟然不曾损毁,只是端木无伤被震飞出去一丈多远,吐了一口血。 而这时云腾也放出了他的雾 。 云腾的雾是他特有的法术,不会像庞脉脉的星云珠的雾那么好对付,但是对方毕竟是金丹修士,要破开终究是不难的。 庞脉脉想了想,掏出君无忌给她练习阵法的一些材料,开始摆阵。 她心里万分焦急,生怕自己阵还没摆好,已经有人横尸当地。 可这阵偏偏又十分复杂。当时君无忌让她死记硬背的几个阵里,就属这个最难。 她急得手直发抖。 云腾的迷雾被驱散,又换了毒雾,可是这两个女修士可不是天外阁的面首男修士,她们弄个避毒珠还是丝毫不困难的。 庞脉脉好不容易把阵大致摆好,却还缺了一味材料。 那些随便弄点石头就能摆出阵法的,一般都是真正的大师了,也肯定是简单的阵,像她这样全靠死记硬背的新手,如果不靠高级材料,还真是没办法。 缺的是防御作用的,一块星金。她想想没办法,把一块陨铁精放那儿了,怕灵力不够,又用指甲在手肘内侧划了一道,灵力破开肌肤,血液泊泊而出,滴在了陨铁精之上。 她有很好的金灵根,灵血正好补足金灵气的不足。 她现在身体已经被灵气改造,这样一道小伤口,很快就不流血了,她怕不够,又狠狠挤出一些来。 阵法完成,整个一亮而灭,但是灵气开始运转。 成了! 庞脉脉大喜,这个隐匿阵很玄奥,等于是一个空间的自动移动,当对方走入这里或攻击这里,这个阵连同里头的人就自动转移了空间,所以打不到也很难破。 摆这阵的材料昂贵,一般可以支持十二个时辰,但庞脉脉材料不足,是用了替代品,估计最多能坚持两个时辰就不错了。 阵法一成,庞脉脉就朝他们三人传音:“快到我这儿来!” 不料那姓黎的容貌美艳的女修士似乎有天耳通之类的神通,能听到别人传音,惊叫道:“怎么,还有人!是个小姑娘!” 而这时端木馥已经朝着庞脉脉传音的方向,就地一滚,飞滚过去。 端木无伤和云腾师兄也没犹豫,各自飞掠过去。 不过两位金丹女修士也不是吃素的,已经分别一个挥剑一个舞绫拦截,端木无伤本就受了伤,一下子被那绫带裹住了。而钱师叔那一剑,直击云腾后背。 不要说被剑刺中,就算被剑气碰到,也是非死即伤。 云腾却眼睁睁在空气中瞬间化为气体,化解了那一剑。 “好!”钱师叔脆生生叫了一句好,又道:“再试一招!” 说完剑如有灵一般,凌空一扭,直刺向钱师叔太阳穴。 而他的气化却实际上是一种光影扭曲的替身术,有点类似忍术,很难连续使用。 眼看他躲不过去,庞脉脉把自己的储物手钏取出来,直接戳碎了其中一颗宝石,一道卢真本人封入的强势攻击直飞而出,同钱师叔的飞剑碰撞到一起,轰然作响,光芒大作。 光是这冲击波都能把云腾师兄震飞出来。 倒是恰好落在了庞脉脉的阵里 。 钱师叔并没受伤,眼睁睁看着云腾的背影突然消失,她又一剑追了过去。 可是就如砍在空地上一般。 钱师叔一惊,再次攻击,依然落空,好似那里根本没有人。 她蹙眉站住了。 而这时候,已经被捆住的端木无伤突然间也出现在了这里,也是突然消失了,还留下余音袅袅的一句话:“……黎师叔,你也太狠了,害我保命用的祖传的替身碗都用掉了……” 再一看,那已经委顿垂地的长绫之下,留下了一个青色的,只有拇指指甲大小的玉碗,已经碎成两半了。 黎师叔把它捡了起来,放在掌心,骂道:“你这个败家子儿!就算被我捆住,我能害你性命吗?这可是能替死的替身碗啊,你家祖上从琳琅宝山里弄出这个容易吗?就这么被你用掉了……” 端木无伤被庞脉脉收入阵中,发现对方既不能看到自己,连攻击也攻击不到,不由惊道:“庞师妹,你是从哪里学来如此高明的阵法?这……这是……两仪百转阵吗?” “不是,”云腾传音给他说,“两仪百转阵好像不能让人看不见。” 他们等着庞脉脉解释。庞脉脉坦然说:“琳琅宝山里得到的,名字么……忘了……” 她是真的忘了。 她有个毛病,从小背诗不记诗名,如今背的这十几个阵法,也是一个名字都没记住,实在是死记硬背阵法已经够痛苦了,她没想把宝贵的脑容量分给名字…… 两个金丹女修士在外头,听到他们的声音,偏偏攻击过去总是落空。 钱师叔首先收手,问:“庞?是云腾的师妹,卢真师兄的弟子,庞脉脉吗?” 庞脉脉在阵里恭声说:“正是,钱师叔。” 钱师叔皱眉:“卢真师兄疯了么?掺和这档子事还把弟子搭进来!庞师侄你前途大好,毁在这里岂不可惜?” 另外一个黎师叔走过来,咯咯笑道:“这阵法虽然神妙,以庞师侄的功力,能支持多久?咱们且在这候着便是。”说着,挥手放出了一个亭子,又拿出仙酿仙果,又撒了一把绿豆,变出一群少女,或是鼓乐鸣琴,或是侍奉她们二人入座。 黎师叔咯咯娇笑着,对钱师叔道:“师姐,请,咱们且松泛会儿。” 两人便在凉亭里落座,喝着仙酿,吃着灵果,观看绿豆变的少女跳舞,好不自在! 而才过了一个时辰多点,庞脉脉便看到阵法边缘开始闪烁,心中一沉。 比自己估计的两个时辰还不如! 端木馥安慰她,道:“不要紧,还有阿路给我的无碍圈可以支撑三个小时。” 话虽如此说,但是三个时辰之后呢? 师父他们能来救援吗?他们现在自己还不知道如何了呢! 四人正愁眉不展,突然天边又一道剑光划过,剑光紫色,快逾闪电,之前还在天边,眨眼已在眼前。 端木馥叫道:“天哪,又来一个!” 庞脉脉却看着那剑光分外熟悉,心中不由一跳。 第94章 谢橒 紫光炫目,宛如流星在眼前与地面冲击,光芒耀眼至极。 而紫光一收,凭剑立在当场的不是赵千行是谁? 依然是腰背挺直,面目冷淡,只是背上背的剑变成了一把形态古朴,透着紫光的剑,剑刃上的光芒流动宛如冷水。 而他刚刚站立停当,冷电般的目光便直直朝庞脉脉看了过去。 隐身令对他没有用。 隐匿的阵法同样无用。 在场所有人,唯有他能看见她。 只是双目相接,她就怔在了那里,心脏砰砰乱跳,却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心跳。 似乎有期盼,也有担忧。 而赵千行只是注目着她,双目看不出喜怒,目光却能直透她的神魂。 钱黎二位女师叔看到赵千行来的声势,先是一惊,继而认出是同门师弟,心中都一定,两人款款起身,黎师叔挥手收了那把绿豆少女,然后发挥她转乐峰的擅长交际,微笑道:“可是余芒峰的赵师弟?也是奉掌教令来的么?” 赵千行却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双目直视前方,冷然说:“我不想杀人,你们走。” 两人一愣,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钱师叔挑起了柳眉,而黎师叔还强笑道:“赵师弟开什么玩笑……” 紫光一闪,她的话音已断,喉间一股血箭喷射而出,美艳的面孔因为血液和生命的消逝变成了没有生机的丧白,突出的眼珠破坏了本来的美丽,而那具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年月,多少修习的功夫才充盈了灵气,日渐完美的身体,却和所有凡人一般,倾倒在尘埃血泊之中。 宛如枯萎的落花。 所有人都傻了,不止是钱师叔,还有庞脉脉和她身边阵内的几人。 虽然一直在战,一直在逃,但直到此刻,才真的有人命发生。 虽然觉得自己这边如果被抓了送回宗门,像端木馥以及听他说过真相的人不免要被暗中灭口,但是还是觉得这些一直是同门的师叔们,抓捕时也不会真的一见面就下辣手。 而第一次看到对同门相残的,竟然是刚刚赶来的赵千行,而在此之前,他只警告了一句话而已 。 钱师叔的震惊已经难以言表,她怔在那儿,不敢置信地盯着赵千行,和地上黎师叔的尸体,喃喃说:“……疯了……你是不是疯了?” 而赵千行站在那里,依然冷淡,仿佛他只是挥手割断了一根线,不影响任何情绪,没有惊,没有怒,没有得意,没有不安…… 钱师叔猛然抬头,怒视着赵千行,目光尖锐:“我知道了!你们都是一帮的!你们,端木家,还有卢真师徒!你们都是叛党!” 赵千行冷笑一声,转头面向她,薄唇只吐出了两个字:“出剑。” 钱师叔身边猛然剑光一盛,一道薄薄的虹光朝着赵千行爆射而出,赵千行背后紫剑如有灵的腾龙,也暴起相接,两道光芒在半空碰撞,毫无悬念的,虹光破碎。 虹剑如碎掉的琉璃,碎片零零碎碎掉了一地,甚至落地时,有的碎片依然带着彩虹灵光。而于此同时,钱师叔已经喷出一口血,她毫不恋战地,朝着远处飞逃而去。 赵千行并没有追击她的打算,他的紫剑自动回到他背上。 这时候庞脉脉的阵法已经彻底破碎,那些摆阵的材料无不价值高昂,仅仅这么一会儿,就全都耗掉了。 若是君无忌在,大概要心疼得骂死她了。 赵千行皱眉看着庞脉脉和她身后三个男子,最后没说什么。 他先是朝着地上那黎师叔的尸体虚空一指,庞脉脉便看到她尸体什么地方发亮,大小如荔枝一般的一个圆球,然后便有一个虚影一般的金色圆球轻飘飘浮了起来。 庞脉脉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 金丹吗? 没听说过修士的金丹死后能被取出来啊! 而且又为什么是虚影。 赵千行皱着眉头,带着嫌弃地把那圆球给收了。 庞脉脉正要张口,赵千行用目光阻止了她。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大师兄他们,发现他们根本就没看赵千行的手。 这么有冲击力的画面,为什么不看?就好似根本看不到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庞脉脉心里其实有很多不解,甚至多到她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然而此刻他阻止她问,她也就不开口。 说白了,她都没想明白自己该不该知道。 或者,他不说她就不问吧。 赵千行收好那疑似金丹的圆球,云腾他们纷纷向他问好,说:“多谢赵师叔援手。” 其实云腾和端木无伤,都比赵千行年长,也比他入门早得多,只是修士不论年岁,直论境界修为,所以不管多大,他们是化炁修士,就得管金丹修士叫师叔。 只是,云腾叫得看不出一点勉强和不乐意,端木无伤的不甘不愿却表现在了脸上。 赵千行朝他们点了点头,招手叫庞脉脉:“过来。” 庞脉脉依言走过去,在他跟前站住,相隔两三尺。 赵千行突然伸手,抓住她手腕,拉了一把 。 庞脉脉站不稳也抗拒不了他的力量,一下子被他拉进了怀里,她有些惊慌,用双手撑住他胸膛。 赵千行低下头,微微带着不耐烦,说:“别动。” 他的手掌拢住她后颈,并且顺着后颈往上摸,摸到了后脑勺处。 庞脉脉感觉到他有些冰凉的灵气有些侵入了她的后脑。 她有点紧张,浑身发硬。 赵千行突然冷笑了一声,说:“果然。” 然后,她感觉他灵力一吐,她颅腔里有什么东西似乎被他破坏掉了,然后他便松开了手。 庞脉脉抬着脸,看着他眼睛,等他解释。 赵千行垂目看着她双眸,开口说:“碰到君无忌那个货色了?” 庞脉脉点点头。 赵千行冷哼了一声,说:“回头找他算账。” 庞脉脉突然心中一动,说:“我找到了生发源珠,被他拿走了,就教了我一些阵法当做补偿。”她既要说明自己如何学来的阵法,也想把生发源珠的事情点明。 或许这事比较重要。 赵千行脸色微微一变,最后还是冷笑了一声:“这下他如愿以偿了。”又低头对庞脉脉说:“下回一起跟他算账。” 声音柔和了几分。 庞脉脉从身上拿出隐身令,还给他。 赵千行没接,“你先拿着,等这阵子用完再还我。” 庞脉脉又收了回去。 云腾和端木叔侄二人都震惊兼且无语地看着他们。 庞脉脉有些汗,真是难为他们了,先是看着赵千行凌空怀抱一团空气,说不定还要猜测些什么,然后看到庞脉脉一闪即逝,刚出现,又不见了…… 赵千行面对着他们,冷淡道:“端木真君的事情我知道了,事到如今,你们也没别的办法,我带你们先回我宗门去吧。” 众人又都一惊。 端木无伤瞳孔微微一缩:“你的宗门……?” 端木馥有些激动,问:“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云腾却什么都没说。 赵千行冷冷说:“我名谢橒,师从崇真郭深门下,为了查一些旧事方才隐姓埋名进入合一宗。” 众人皆震惊不能语。 赵千行竟然是别的宗门混进合一宗的探子! 而且这个宗门居然是天下第一大宗的崇真派! 而且他还是崇真掌门,号称天下第一人的郭深的亲传弟子! 郭深可是早已合道,号称半步地仙的人,他什么时候有了如此年轻的弟子? 为什么所有人都没听过谢橒这个名字! 第95章 追兵 赵千行居然是卧底,而且还是崇真派到合一宗的卧底。 他就这么坦然承认了。 而且还要把他们也带回崇真派! 至于他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到合一宗是为了查什么,他不说,大家自然也不好问。 一时间,在场的男子们都有些凌乱。 庞脉脉心中虽然早已有了一些明悟,但是也没想到他竟是崇真门下。 云腾师兄最先回过神来,拱手道:“谢前辈,家师和姜前辈在和青梅剑以及陆燧真人苦战,不知前辈可能施以援手?” 庞脉脉本也要请托谢橒,但是云腾师兄抢先开口,她心里还是一暖,看了大师兄一眼,随即也向谢橒看去。 谢橒看向庞脉脉,看她双眸如水,目透央求,微微颌首,道:“走!” 他的飞剑极快,在场众人皆不能及,他皱了皱眉,拉了一把庞脉脉,道:“你来给我带路。”就把她拉上了自己紫色的飞剑。 虽然知道他们看不见自己,庞脉脉还是有些尴尬,看了其余三人一眼,看端木叔侄二人面色都不很好,而云腾大师兄却是面带微笑。 她忍着尴尬想要说些什么,飞剑已经冲天而起,果然比他之前用的要迅速很多。 于是她说:“这就是这次在琳琅宝山得到的么?” 谢橒沉默了一下,才说:“嗯,它叫流离剑。” 庞脉脉低声道:“如此煊赫的剑光,名字何以如此哀戚?” 谢橒没有回答,挥手给她罩了护罩,顿了顿,问:“……我在琳琅宝山里一直在找你,你……可曾遇险?” 庞脉脉想起当时被君无忌咬,摇摇头道:“幸得有你的隐身令,有惊无险,只是后来遇到了君无忌那个变……呃,奇怪的人……” 谢橒淡淡说:“他本是个天才,因为化炁太早了,九岁便化炁了,所以就无法长大,一直九岁的样子,要等元婴大成以后才能随意变幻法身。几百年都是孩子的模样,是个男人也难以忍耐,不免性情古怪,又兼他少年得志,本就任性……这次得了生发源珠,估计闭关几年就能长成大人模样了。” 庞脉脉晕了:“天哪,原来没成年就化炁会这样吗?那他成就金丹之后也没改变吗?” 谢橒似乎想说什么,却忍住了,最后还是淡然道:“没有。所以从他之后,就没人敢在十六岁之前化炁了。” 庞脉脉也沉默了。 这确实有些悲催。 不过自己为何从未听说这种说法呢? 如果是这么有名的案例,怎么可能不被传扬告诫……虽然她一时间想不起来有哪个十六岁之前化炁的反例,但是确然总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谢橒似乎不欲多提君无忌的事情,问她卢真和姜胖子所在方位,他们二人身上有隐神珮,谢橒也找不出来,庞脉脉指点了大致方位,好在谢橒还可以用神识搜寻他们的对手二人,准确定位。 距离尚且有一段,谢橒驱剑如电,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会,终于忍不住,对庞脉脉说:“……赵一顾得了端木真君的灵珠,想必要闭关一段时间了,不会有空来搜查区区‘余孽’,合一宗元气如此大伤,短期内元婴修士都要在宗门内坐镇,也不会再派出来,你们危险并不大,我已通知崇真门人前来接应……” 庞脉脉向来擅长精准听出言外之意,忍不住便问:“那你……” 谢橒淡然道:“我得了这剑,身后跟着麻烦,在一起恐怕连累你们……” 庞脉脉心里不知道为何有说不出的难受,低头片刻,低声道:“……什么麻烦……” 谢橒看着前面人低垂的雪白颈项,听着她不同于以往的烦乱语气,本来清澈委婉动听的声音最里头里似乎还带着一些不舍,心中不禁一软,低声道:“你别怕,我送你们跟我们崇真派的人会合再离开 。” 庞脉脉不由自主地把指尖握在了拳头里,在自己掌心掐出了印子,依然语气不甚好,提高了声音问:“……什么麻烦?” 谢橒沉默了一会儿,道:“王燕台和君无忌。” “为了你的流离剑?” “嗯。” 庞脉脉胸口有什么东西翻涌。 真是受够了,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王燕台和君无忌,一个合道,一个元婴,在他们面前,自己连一只蚂蚁都不如! 在谢橒面前,自己向来就已经是蝼蚁之属了。 现在连谢橒也要被人这样追赶谋算……自己能做得了什么? 一直在努力,却依然没有多大力量! 保护不了师父师兄,保护不了朋友,保护不了自己……也帮不上他一点忙…… 只能总是靠着别人来保护自己! 直到他一只手握住她肩膀,庞脉脉才发觉自己的肩膀在发抖,她僵住。 “别为我担心,”他淡淡说,“也别怕。” 身后的男人,气势陡然升高,仿佛能穿透这天地。 他的声音却突然温柔低沉了下来:“……总有一天,你也会强起来的。” 庞脉脉突然间就想流泪了。 而此时脚下的剑猛然加速,她来不及说话,也来不及流泪。 紫色闪电猛然俯冲下去,冲向地面。 找到他们了! 地面上的战斗也已经接近尾声。 庞脉脉一眼就看到师父胸口一滩血迹,正盘膝坐在地上调息,姜胖子很能坚持,虽然面孔和石甲都被烧得漆黑,却还在和青梅剑僵持不休。 而那个后来赶到的那个叫做陆燧的金丹修士,脸色苍白,一只手臂软绵绵的血肉模糊,像是被锤烂了,正在给自己上药。 看到谢橒赶到,双方都是认识赵千行的,陆燧露出喜色道:“赵师弟,来得正好!” 而青梅剑虽然和他同是余芒峰的,却似乎不合,只是哼了一声。 谢橒把庞脉脉好好放下,二话不说开始开打。 青梅剑和陆燧这两人比起那两位金丹女修士要强不少,但是本就消耗颇大,也不是谢橒三合之敌 。 庞脉脉刚刚跑到师父卢真身边,青梅剑就已经断了。 她听到陆燧的惊呼,青梅剑的怒斥,谢橒懒得浪费口舌地请他们“赶紧滚”。 最后青梅剑被陆燧拉走了。 庞脉脉才来得及问师父:“师父,你怎样了?” 卢真本来在微微惊诧赵千行居然会帮自己这方,听到女弟子突然出声,倒是一喜,连忙安抚庞脉脉:“脉脉?师父没事。” 又起身向谢橒道谢:“赵师弟,多谢你了,可是宁锐道君让你来的?他老人家可还好吗?” 谢橒淡然道:“他还好,已经离开了合一宗。” 卢真一惊,道:“这么说来,宁锐道君知道是怎么回事?家师……” 谢橒打断他的话,道:“启虚道君暂且留在合一宗无碍,赵一顾一时半会不会动他……待你们脱险再从长计议。” 卢真之前受了内伤实际颇重,已经吃了一颗灵丹,谢橒又拿了一颗通体乌黑的丹药给他。卢真是识货的,看了一眼,惊疑道:“这是崇真派的不传灵丹黑金乌砂琼灵丹!” 黑金乌砂琼灵丹,崇真镇派之宝之一,据说不论得了多重的内伤,只要有一口气,吃下此丹即可痊愈。 多少元婴修士重宝求此丹而不可得。 谢橒微微颌首,示意他快快吃下。 庞脉脉也在旁催促:“师父快吃啊,慢些恐又有追兵!” 而此刻姜胖子用了一个涤尘术,把身上和石甲上的乌黑都去掉了,也吃了一颗补充灵力的丹丸。 卢真不再犹豫,把丹药服了下去。 而他刚刚服下丹药不久,一个声音便响起来:“……找到了!咦?你怎么也在?” 听到这耳熟的声音,庞脉脉愤怒地抬起头来。 声音初起时离得还很远,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君无忌已经落在了她跟前。 君无忌看到她,突然有点讪讪的,说:“你怎么在这儿?谢小子找到你了?”然后抬头看向谢橒:“谢小子,快把流离剑交出来!” 谢橒冷冷看着他,气势如刀:“做梦。” 君无忌大怒:“你赶快交出来,我看你师父份上不为难你一个小孩子!” 谢橒眉头微微一挑:“你叫我小孩子?” 君无忌被他言外之意气疯了,怒道:“谢橒,别以为我就不会跟你动手!你这目无尊长的东西,还没成婴呢,就敢在我面前猖狂!” 谢橒冷笑一声:“没成婴也不会打不过你!” 说着,他背上的紫电一闪,流离剑已经脱鞘而出,悬在半空,剑尖指着君无忌,剑气直冲云霄。 两人顿时战作一团,君无忌使出了一柄通体鲜红的鞭子与他对抗,一时半空中满是红色和紫色的残影,让人看得目不暇接。 庞脉脉只看了两眼,就胸闷气短,神摇目眩,不敢再多看。 第96章 群……雄会? 修士间的战斗,大部分时候,无需像武林中人那样拳来脚往,而是人立在那里,武器法宝在半空中缠斗。 比如说现在,谢橒穿一身银灰色的长袍,衬着他一头黑亮的长发,背手而立,显得分外长身玉立。 而穿了一身红衣,宛如一个玉娃娃一般的君无忌,也是与他对面而立,并不用动手。 谢橒紫色的剑光如潜龙出渊,行动带着雷霆光芒,当者披靡,而君无忌的红色鞭子也颇为古怪,通常红色都是火系的,但是他的鞭子明显是某种很奇特的植物炼就,而且带着龙卷风一般的威力,似乎能把空气都撕破。 两人都几乎没有使用别的法宝。 理论上讲,君无忌是元婴初期修士,谢橒至多是金丹圆满——这还是他的修为之前作假的前提,否则,他也不可能这么两年就从刚结丹到圆满。 而一个金丹修士不应该是元婴修士的对手。 但是谢橒跟他的战斗,却没有显示出任何劣势来。 他之前主动向君无忌挑战,也是丝毫不怵。 这,可能是谢橒的某种天赋异禀,也可能是因为流离剑的优势。 这把剑能引得琳琅宝山崩塌,能引得合道期高手紧追不舍,必然不凡。 只是庞脉脉境界太低,还看不出它的厉害。 而刚才,谢橒对付金丹圆满的厉害修士,也不过一二招而已。 这已经很可怕了。 缠斗的两件兵器初时还算势均力敌,但是庞脉脉终于发现了一点:君无忌的长鞭不敢跟谢橒的流离剑硬碰硬,而只敢发出龙卷风一样的灵力旋涡去阻挡它。 这样,渐渐就落了下风。 观战的卢真和姜胖子都松了口气,但是脸上也时时变化神色,大部分情况下,都有些不敢置信。 一个金丹修士竟然能令元婴修士避其锋芒! 君无忌越打越憋屈,小脸上露出愤懑的神色,最后终于凌空撒了一把什么东西,半空中构成一个繁复的闪光的图案,然后一下子把谢橒罩在其中。 然后他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 毕竟他是个阵法大师,这才是他的杀手锏! 而谢橒,就算懂点阵法,这方面也定然不是他的对手! 谢橒的攻击果然停了下来,流离剑虚悬头顶上空,他自己浑身上下都泛出一种白金色的光芒。 这说明他不知道该攻击哪里,而转入了防守模式。 庞脉脉急了,仔细看了看那阵,是她没学过的 ! 但是!和她学过的其中一款很相似! 她一瞬间福至心灵举一反三,心中略作推算,对谢橒叫:“是坎位!攻击坎位!” 谢橒丝毫没有犹豫,立刻就朝着坎位一剑刺了过去。 君无忌气得跳脚:“你这个死丫头!我好好教你的时候你跟榆木疙瘩似的,怎么都不开窍!这会儿怎么倒机灵起来了!连没教过你的都会了!” 庞脉脉不理他。 谢橒一剑刺向坎位,阵盘闪烁几下,就轰然炸开,散架了。 不过这点爆炸是对谢橒难以构成威胁的,而阵却就这样被破了。 君无忌气得要命:“别以为破了这阵有什么了不起!我本是想对付你这种对阵法半窍不通的,不用来厉害的……这会儿换一个叫你尝尝!”说着又要布置新的阵。 而谢橒才不会给他机会,剑光已经直冲他面门而去。 这时,却听到一声轻笑:“怎么,已经打上了?” 声音宛如在每个人耳边,人却离得还远。 过了一会儿,才看到天边倏忽而近的雪白小点,近了才看见是一人一骑。 硕大的雪白天龙马,雪白裘衣的男子,除了那镶嵌各色宝石的黄金鞍鞯,垂落肩头的如瀑黑发,就没有白色以外的别的颜色了…… 王燕台这次出场很“低调”,没有八匹天龙马拉车,也没有十六姬跟随,只骑了一匹天龙马,带了两名姬妾。 庞脉脉发觉他骑的不是上回八匹里头的任何一匹,这一匹似乎格外高大神骏,额头上还有一颗泪滴形状的胭脂点。 庞脉脉忍不住看了谢橒一眼,心想,他既然是隐姓埋名来到合一宗,想来脸也不是真的,这额头上的朱砂痣恐怕也不是真的了…… 而谢橒和君无忌,在听到王燕台的声音时,就很有默契地停了手。 王燕台的天龙马稳稳落到地上,巨大翅膀扇起的风令石块都纷纷被吹起滚动,众人的头发衣衫被吹得烈烈飞扬,不过,也只是头发而已,每个人都稳如磐石,包括修为最低的庞脉脉也是纹丝不动。 王燕台白衣如雪,依然那副慵懒的贵公子模样,没下马,居高临下看着众人,看到庞脉脉,突然一笑,“小橒,无忌,你们这是在争夺剑呢?还是在争夺小姑娘?” 谢橒还没说什么,君无忌脸一红,说:“王燕台,你胡说什么?” 王燕台一笑:“怎么,你只知道说小橒目无尊长,你自己就知道礼数了?”然后又朝着谢橒一笑,温和地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来。 谢橒冷冷说:“不给!” 王燕台叹了口气:“小橒,你怎么这么小气?亏得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从小到大,我也没少送你东西……现在不过跟你借剑一用,竟然不给……” 谢橒还是冷冷道:“要借跟我师父说去。” 王燕台头疼地抚了抚太阳穴:“郭深要是肯给,我还用现在来追着你吗?”想了想,又道:“小橒,你还是先给我保管,我保证一年后就给你亲自送回崇真,可好?” 谢橒再次冷冷地直说了两个字:“不好!” 王燕台再度叹气:“再拒绝我只好动手抢了……到时候别跟你师父说我以大欺小……你之前一个人,能用千里一步逃走,现在你有女人在这里,还有一帮杂七杂八的师门亲戚……你就算不管这些人吧,好不容易挑中一个女人,你就舍得让我带走?” 谢橒冷冷看着他的目光里出现了杀意 。 王燕台更加头疼地扶额:“哎呀,你这倔强小样子跟你娘当初还真是一模一样……我都不好意思动手……你还是自己把剑给我吧,不妨说说要什么条件,不管什么我都答应你行不行?” 谢橒目光中跳跃出怒火,冷然低声而迅速地叱道:“不许你提起我娘!” 王燕台闭了闭眼睛,声音低下来,苦笑一声:“你不用恼火,我对你娘哪里会有半分不敬的意思……小橒,你就是把剑给我琢磨一阵子又有何妨?我不会贪图你的剑拿着不还,有的人可不一定。我替你保管一年,一年以后你成了婴,估计也没人能抢走,岂不两全其美。” 他平时谈笑杀人,举止何等洒脱,耐心二字,似乎在他身上已经消失了上万年,而现在对着谢橒,他却似乎有无穷的耐心,始终好言苦苦相劝。 谢橒却是冷笑一声,从背后拔出剑,第一次握在掌中,冷冷傲然说:“现在,我也不信有人能从我手中抢走我的剑。” 王燕台看着流离剑,看着握剑的手,犹豫很久,竟然真的没有动手,眼神极为复杂,最后道:“罢了,大不了我等到你自己动手那天!这么久都等了,也没什么稀罕……” 旁边突然传来很疲倦的声音:“王燕台,你不动手是对的,这剑如果别人沾了手,恐怕又是一道紫雷,形神俱灭……何况,你也没到需要用到它的时候。” 突然响起这近在咫尺的声音,众人都一惊,往声音发源处看去。 庞脉脉又一次看到了小人变大的全过程。 还是那个神秘人……还是一身灰衣……还是那懒洋洋的模样……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是在叶子上躺着睡觉,还是坐在一朵雪白的梨花里头,把梨花当成躺椅半躺半靠,有一只黄蜂恰好看中了这朵花,对他发出愤怒的嗡嗡声,他懒洋洋挥了挥手,那只还在扇动透明翅膀的大黄蜂就全部化为灰尘。 然后他便一点点从小变大,站到了地上。 谢橒本来在王燕台出现时都没动过一点声色,此刻看到他,却脸色变得很难看。 而王燕台也突然从对着谢橒的无限耐心温和里突然一下尖锐起来,怒气冲冲道:“姓霍的,我没到时候,难道你就到时候了吗?” 那姓霍的神秘人却没搭理他,盯着紫色的流离剑看了一会儿,最后叹息一声说:“不管怎么说,流离剑出世,也算看到了希望……”说着,又盯着谢橒看了看。 谢橒被他看得似乎很不愉快,脸色铁青快要发作了,王燕台也受不了,道:“你别老去烦小橒,他根本不可能是……!你那套理论就是荒谬之论!” 姓霍的神秘人也不怒,只轻飘飘看了王燕台一眼:“荒谬与否,日后自会有定论,即便是荒谬,也是我的执念,何须你多管?……你非要在这里维持你走马章台的贵公子纨绔风范,又何曾有人管过你?” 王燕台不怒反笑,最后森然道:“姓霍的,今日何不比个高低?” 没等那神秘人回答,谢橒抢先转身对庞脉脉说:“我们先走吧。” 君无忌自那神秘人出现就被晾在了一边,早已不爽,此刻道:“我也先走了。”然后对庞脉脉招招手,板着脸道:“你的阵法还没学完,要去哪里?跟我回去学完再说!” 第97章 再次上路 听到君无忌这话,本来还要互相呛几句甚至动手开打的王燕台和姓霍的神秘灰衣人也停了嘴,都看了过来 。 显然,对于他们来说,这是饶有兴致地观赏小辈争风吃醋。 庞脉脉则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谢橒身后。 谢橒本已经扬起的剑眉放了下来,甚至眼里带了一丝微笑,脸上却无表情地看着君无忌,冷淡道:“她不会跟你去。” 君无忌怒道:“她都答应做我徒弟了,为什么不跟我回去?!” 庞脉脉立即反驳:“我没有答应过!”她本来还想说“我只有一个师父,就在这里”!但是想想卢真在这里基本除了王燕台的侍妾谁都打不过,还是别给师父惹麻烦了,现在不但有个小变态君无忌,还有个以前也曾说过要收自己当徒弟的神秘人,说不定谁就要出手把师父杀了…… 所以,她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又认真道:“我只是答应了跟你学点阵法,但是我强调过不能当你徒弟,是也不是?” 君无忌脸都涨红了:“你既然都要学我的阵法了,怎么能不做我的徒弟?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谢橒在一边冷冷说:“天下也没有非要强迫别人当徒弟的道理。”说着,还瞥了那姓霍的灰衣神秘人一眼。 对方摸了摸鼻子。 庞脉脉说:“你是不是拿了我的生发源珠?是不是说为了补偿我的损失,所以才教我阵法?既然这只是一种补偿,又谈何拜师?” 这话一出,引起了众人注意,王燕台首先“咦”了一声,道:“无忌,你得到生发源珠了?这次收获可不小啊!” 那姓霍的神秘人也懒洋洋道:“既然已是这样不公平的交易,你还要把人家小姑娘带走作甚?” 王燕台笑嘻嘻接道:“那还用说,肯定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图谋不轨……” 君无忌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谢橒的眉还是一点点扬了起来。 君无忌最后顿足道:“不带就不带,你们说得也太难听了!”说着转身就要走。 谢橒的剑却已出鞘,拦住了他的去路,冷冷道:“不准走!” 君无忌大怒,眉头竖了起来:“你还待如何?” 谢橒面无表情说:“你拿了生发源珠,就不让你拿出来了,但是你自己觉得教她几个破阵法,就能抵得上生发源珠了?” 君无忌再度大怒:“什么叫破阵法?”说到最后大概也觉得自己有点理亏,声音软了下来:“你说还要如何?” 谢橒冷声说:“你再答应她三个要求吧。” 君无忌看看庞脉脉白皙的面庞和一双顾盼生姿的眼睛,心里也觉得自己确实占人家姑娘便宜了,若是再斤斤计较也有失风度,心一横,硬气道:“答应就答应!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我就答应又有何妨?” 庞脉脉一听,立刻从谢橒身后钻出来,道:“甚好,那我现在就提第一个条件:从今往后,你不得强迫我或我的亲友做任何违背我们意愿的事情。” 君无忌脸都黑了。 王燕台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小橒,你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小姑娘挺好。” 君无忌想不答应,又有违自己刚说的承诺,若是答应,同样觉得没有面子,一时又羞又恼,最后哼了一声,闪身飞扑出去,眨眼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 姓霍的神秘灰衣人看完好戏,伸了个懒腰,道:“王衙内,我就不跟你做无谓之争,徒留小辈们笑话了……若是无事,这便走了。” 王燕台大怒:“你再叫一声王衙内?” 可那灰衣人却没理会他,慢慢消失在了空气中。 王燕台小声怒道:“呸,就会装神弄鬼这一套,下次见面,我就叫你霍神棍!” 最后,只剩下王燕台看着谢橒了,他咳嗽一声:“真的不把剑借给我?” 谢橒平静道:“不能借你。” 王燕台叹了口气,语带幽怨:“小橒,你长大了,一点也不像小时候可爱了。小时候我去看你,每次你都欢欢喜喜,跟在我后头‘王叔叔,王叔叔’地叫个不停……” 谢橒脸黑了一层:“我都五十多岁了,又不是刚刚长大。” 王燕台幽幽地再叹一口气:“……五十多岁,这无尽时光里,五十多年不过一瞬而已……” 他又问:“也不用我送你回崇真?君无忌含忿而去,他爹虽然闭千年长关,他娘可护短得紧……” 谢橒微微摇头:“谅他没脸回去告状。” 王燕台噗嗤笑了一声,道:“也是。” 他提了提缰绳,似慵懒也似幽怨地慢吞吞道:“那……我可真走了?” 谢橒拱拱手:“王世叔,请。” 王燕台的天龙马缓缓升空,两名红罗轻纱的姬妾殷切乖顺相随,看着速度不快,瞬间却已到了天边。 一直在旁边旁观了全过程却被当成空气的卢真和姜胖子看着谢橒,姜胖子也就罢了,卢真却不免目瞪口呆。 谢橒只好用最简短的话把自己来历又介绍了一下,并且邀请卢真他们一起去崇真派。 卢真想想目前也没有更好的打算,而崇真派作为天下第一大派,素来执天下之牛耳,声誉颇隆,就答应了。并且问谢橒:“宁锐真君是否也会前往?” 谢橒略一沉吟,道:“他还有几件要紧事,事了也会去,他和令师启虚道君素来友睦,也会去设法带令师离开合一宗……只是恐怕还要解决些事端,短期之内难以达成。” 卢真也未追问到底什么事和什么时候,他也知道谢橒不说,必有缘由。 实际上,刚才那一番奇怪的相会,他们说的话里头,有太多让人不明白的了。 庞脉脉对于这个世界,心里一直未尝没有自己的推敲和印证,可事情的发展,总是会出现一些与她推测不符合的,现在心里也是一团乱,有心想问谢橒,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何况也没有合适的时机。 这时候,端木叔侄二人和大师兄云腾也找了过来,大家便要启程赶去崇真派了。 此地离崇真派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若是谢橒驾他的流离剑,大概两三天就能回去,若是卢真的叶子车辇飞行,大概要五天左右,而地龙糯糯速度还要略慢一点。 好在现在大家有伤的也好差不多了,灵力消耗过度的也缓过来了,整体状态还不错,包括之前已经脱力的糯糯,在姜胖子喂了一种奇怪的含有充沛灵力的补品之后,也恢复了行动能力 。 谢橒建议这次不用从地下藏头缩尾地走,而是不分开,他放慢了速度,来就卢真的叶子车辇的飞行速度。 糯糯被姜胖子从地下召唤出来,变小,收进了荷包形状的储物袋里。 叶子车辇上人多太挤,庞脉脉就理所当然还是搭乘谢橒的飞剑。 现在,她早已不需要再抓紧他腰间的衣裳了。 谢橒也早已不需要每次降落帮她下来了。 谢橒也没有和众人搭乘的叶子车辇亦步亦趋,他选择来回回旋地折飞,偶尔过来看一眼,大部分时候不和众人在一起,他飞得极快,路线来回曲折,和逃跑的兔子一样扑朔迷离。 庞脉脉知道,他是怕还有别的因为流离剑而来的追踪者,到时候众人会受连累,也会成为他的累赘。 剑速极快,耳边风声如龙鸣虎吼,但谢橒的护罩好生生地把九天罡风都隔绝在外,连头发丝都不会被吹动。 两人只是沉默地赶路,一句话也没说。 等到庞脉脉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要开口询问时,谢橒在她身后突然低声说:“别问。” 庞脉脉沉默了,过了会儿才说:“……为什么?” 谢橒也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道:“以前我就说过,你对于这个世界太过微不足道,如今,依然是这样……知道了,却什么也做不了,更加难受。” 庞脉脉再次沉默,然后开口:“但是,活在假象里,不是更加可悲?就好像在锅里,只知道温度渐高,不知道自己将要被煮熟的螃蟹……” 谢橒低头看着她头顶,突然间把保护罩撤掉,猛烈而冰冷的罡风几乎能把人撕碎,庞脉脉的话音被风堵在了嘴里,满头青丝乱舞,衣衫都要被吹走……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赶紧用灵力来护体。 而谢橒突然又恢复了护罩。一切又安稳平静温暖如初。 “你现在明白了吗?”谢橒声音冷淡,“你以为是螃蟹锅,实际上可能是我保护你的灵力罩。不要太悲观了……” 庞脉脉这一次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她也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内心在煎熬的痛楚感了,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种煎熬是因为自己相对而言过度低的力量,受了伤的自尊还是不安全的感觉…… 这痛楚里还混杂了一些酸涩微甜,以至于她无法对谢橒脱口而出“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只要真相”之类的话。 实际上他救过她,帮过她太多次,她说不出那样的话。 而她实则还是不甘心的。 谢橒看着她飞舞的青丝慢慢沉寂下来,心里再一次软了一软,终于还是和声对她说:“……等你成丹,我就告诉你。” 庞脉脉猛然抬头。 她的眼睛在这周围碧蓝的天空和雪白的云中显得更加润泽明亮,堪称璀璨。 谢橒强忍着才没有去触碰一下她。 但他眼中,露出了一丝笑意。 第98章 阴雨阵 庞脉脉没有想到,攻击来得快而猛烈。 或许,应该叫伏击。 他们在第二天飞过一处山脉时,突然之间,天就黑了。 然后就开始下雨,之后他们的灵气循环都受到了影响,于是不得不降落到地面上。 阴沉沉的天空,衬得这山林也是阴沉沉的 。 端木无伤首先说:“是夜雨楼!” 然后卢真说这是夜雨楼的标志性阵法“阴雨阵”。 夜雨楼在七大宗里头也是比较特别的一个,他们和外界接触也不太多,虽然不到守元宗这种地步,但是确实很少和其余各宗交往。 在收徒弟方面,他们是唯一一个只收主灵根是水灵根的男性修士的,而如此狭隘的挑选范围,他们的势力却仅仅在合一宗之后。 据说,夜雨楼的功法只有一脉,只适合水灵根修士,而这个功法是阴性的,夜雨楼的修士和别宗的水灵根修士走出来都明显不同。 夜雨楼的修士都很缄默阴沉,力求不起眼,很有些培养暗杀者的架势。他们个人特质不鲜明,有点某些军事化管理的企业的特点:你是谁,你做过什么学过什么都不重要,关键是你能否成为集体需要的那颗螺丝钉。 夜雨楼修士很少有个人出来历练的,他们的传承里有各种奇特的水系阵法,这些阵法和君无忌那种以灵物和非生命体弄出来的阵法完全不同,他们是以人为阵,很像一些武侠小说里的剑阵。 组成这些阵法的修士在一开始就是按照需求位置培养的,特别的功法,长期的磨合协作,有效的控制,武器法宝全是为了配合这个阵法,夜雨楼的修士都很像组合起来的人形兵器。 这些攻击性阵法最小的只要五人就能形成,最大的夜雨楼护教大阵要一千多人,有各种各样的奇怪作用,比如眼前他们遇到的“阴雨阵”,通常是七个金丹修士能成,会把天气变成雷雨天一般的阴天,能隔绝阵里修士的神识探索,不让他们发现己方存在,能阻碍敌人的灵力吸取,同时能困住敌人等等。 当然,所有阵法的特点:加大自己一方的攻击力和防御力,肯定也是有的。 阴雨阵虽然人数少,因为成员均为金丹修士,所以攻击力不可低估,是夜雨楼很出名的杀手锏之一。 而各宗至今还没有参透这个阵,除了力敌,也没有针对它的特别有效的法子。 庞脉脉只跟君无忌学了两天三脚猫的阵法本事,对于这种完全是另一个体系的阵,简直一窍不通。 而以谢橒加上他的流离剑,七个金丹修士各个击破一点也不难,但是组成这阴雨阵却不一样了,故而他脸色也很沉凝。 来自夜雨楼的攻击,那就不该是追杀端木叔侄二人了,十有*是为了谢橒的流离剑。 雨,淅淅沥沥下起来,雨点啪嗒啪嗒落在地面,打湿了泥土。 修士们脚下逐渐泥泞起来,慢慢的…… 突然之间,脚下泥泞的土地仿佛深不见底,大家的足部开始往下陷了。 而电光火石,一道光芒,谢橒的流离剑出鞘。 湿泞的泥土飞扬,泥点子直往众人身上射去,众人各自拿出护身法宝或运用护身功法来护身,谁知道这些泥点里会有什么玄虚呢? 而一震之间,庞脉脉感觉到周围的环境好似一个喜剧幕布的后台被撕破,碎片化一般,什么都在扭曲,她什么都看不清楚。 师父卢真和姜胖子却和她大不相同,就在谢橒攻击导致的撞击产生的第一时间,他们就不分先后,无声无息地向不同位置进攻,时机把握得非常有默契。 庞脉脉的灵力护罩之外突然间多了一点什么,貌似是谢橒又给她加了一层保护。 她茫然抬头,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而原本在身边不远处的端木无伤,端木馥,云腾师兄突然间也都找不到了 。 一片苍茫,天地间只有淅淅沥沥的雨。 隐约听到云腾师兄发出一声类似攻击的叱声,离她好像不远。而另外一个方位,端木无伤回应了一声长啸。 突然间地动山摇,周围破碎的,蠢蠢欲动的力量好似一锅烧开的水,突然间被一个无形的盖子猛然间盖住,冲击的无形力量让她站不稳,五脏如绞,难受想吐。 幸好有外面一层的保护,否则她的灵力罩肯定彻底破碎了。 也不知道端木馥如何了? 似乎只有自己和他一点忙都帮不上,什么都没做。 然后空中一声笑声,这笑声很奇怪,应该是长笑,但却丝毫不见轩阔爽朗,声音阴沉沉的似冷笑,却又听不出冷漠。 有点虚,有点浮,如脏水上的油脂。 然后那个声音就轻飘飘说:“……崇真谢橒名不虚传啊,竟然能以金丹期力破阴雨阵……”声音还带着回响。 然而阴雨阵并没有破,周围的景色在一阵不稳定之后还是那阴沉沉的雷雨天,周围还是淅淅沥沥的雨,破碎的景色幕布又被补了回去。 庞脉脉的视线和神识都受到限制,什么都看不清楚。 倒是周围灵力一荡,有人落在了她身边,她刚刚紧张地打算使出引雷钗,听到了谢橒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冷淡响起:“阁下以元婴之强,对阵谢某,还无胜算吗?还要靠这下雨的破阵?” 半空中笑声哈哈响起来,却没有一点笑意,甚至没什么听得出来的真实的情绪,笑到最后,声音渐止,竟好似悉悉索索的。 而周围的震荡却又一次爆发。 她觉得自己好似被海边淘气的孩子装进矿泉水瓶子里的小寄居蟹,周围震荡不已暗潮汹涌七荤八素,她却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尽自己的力量站稳一点,往保护自己的灵力罩里不断输入灵力以求不要被破防…… 然而即使她用低级飞行术悬空而立,周围依然是巨大的灵力暗流冲击来冲击去,没法稳住。 猛然间,一个物体撞到她的灵力罩上。 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楚,是端木馥。 她连忙把灵力罩扩大一些,把他拖了进来。 端木馥已经昏死过去了。 伸手按住他脉搏用少许灵力仓促试探了一下,还好,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可能是被这灵力震荡弄晕过去了。 而周围的震荡却是一波一波,越来越剧烈。 甚至听到了剑锋划破成形灵力壁障时尖锐得让鼓膜生疼的声音,什么法宝落地轰然如地震的声音……姜胖子大叫一声:“老卢小心!” 害得庞脉脉心脏砰砰乱跳可是又没了后续。 有时是那脏油般虚浮的声音发出的笑声,然后戛然而止。 期间还有两次陌生的声音发出垂死的惨叫。 庞脉脉的心一会上一会下,可是这种级别的战斗,别说帮忙,她连自保能力都没有 。好在她一路上还是维持了隐身状态的,除了谢橒别人大都看不见她,也没人来主动攻击她。 经过了上次王燕台,姓霍的神秘人和君无忌都能看到她之后,她对隐身令也有些没底,到底谁能看到谁不能看到根本无从判断。 君无忌曾经说过,隐身令的持有者能互相见到,谢橒把隐身令给了她,却还能看到她,那么,是否这个不是隐身令的功效,而代表了某种身份特点呢? 与她的某些猜想暗合…… 同时,隐身令又是谁做出谁发出的呢? 她没有心情细想,周围猛然一震,她再也维持不住飞行术,跌落在了地上,好在本来浮空就不高,也没受伤,只是摔了一跤而已。 但是又有几个物体砰砰落在她周围不远处。 最近的是大师兄,她看到了,云腾师兄颤巍巍站起身来,吐了一口血出来。 而另一面不远处是谢橒,他没有摔倒,还是笔直站着,但是半边身子的衣服都被血染红了,面色有些苍白,眉头紧皱,流离剑紧握在他手中。 庞脉脉一瞬间心脏紧缩,惶恐而又充满愤怒。 但周围的环境已经开始变化,黑暗褪去,仿佛乌云被风吹走,终于雨过天晴。 周围淅淅沥沥的雨也已经停住了。 脚下的泥泞回归了正常的土地。 阴雨阵被破了。 庞脉脉看到了周围有人慢慢站起身来。 还好,师父没再受伤,姜胖子坐在地上,喘着气,看不出哪里伤了,端木无伤站在那里,周围碎了一地的亮晶晶的碎片,他也在喘气,脸色如纸一样白,大概是什么最后保命的法宝碎了,他自己也大伤元气。 而周围远近不同,如包围圈一样的,是五个陌生的金丹修士,都是沉默而低调,有的身上带血,有的没有。 地上躺了两个,周围一滩血,其中一个被剑拦腰砍成了两截,一看就是谢橒雷炎剑的风格,另外一个的伤口也很可怕。 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降落到地上,一开口就是那没有感情的脏油腔:“谢橒,你虽然破了阵,但也受了伤,不如直接把剑交出来吧。” 夜雨楼的元婴修士不多,据说除了楼主沈君衣,只有两个,但是这两个元婴修士的具体情况没人知道,这个显然是其中之一。 谢橒大笑:“沈君衣怎么了?自己不出来抢,派一只狗出来?”他手中剑一挥,冷然道:“来试试看吧。” 对方有一位元婴修士还有五位金丹修士,自己这边基本四个小辈的战斗力都可以忽略不计,等于只有谢橒和两个金丹修士。 也许谢橒可以和元婴修士打个旗鼓相当,但是他毕竟受伤了。 情况已经很糟糕。 这时候,好似天空突然破晓一般,一道旋风直卷过来,速度奇快。一个俏生生的身影落到了地上。 大大的杏仁眼因为灿烂的笑容眯在了一起,样子真是元气十足:“嗨,小师叔,遇到麻烦了?要不要我帮忙?” 正是当初崇真派那个带队进入琳琅宝山的年轻的女元婴道君。曾经引起自己和鲁师姐羡慕憧憬的那一位。 第99章 归途 阴雨阵被破,神识屏蔽已经不存在,庞脉脉不用抬头也能看到头顶战斗的全貌。 然而她的内心依然需要仰望。 强大的元婴修士之间的战斗,很少不死不休,然而依然轰轰烈烈。 看上去只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战斗时却那么从容,举手投足有无穷威力,仿佛神袛一般。 虽然知道她其实不是小姑娘,而是快三百岁的人了。 不过,三百岁对于元婴的寿元而言,依然算是小姑娘吧? 修士本来就和凡人不像一个物种了,一旦成婴,就好像和普通修士也不是一个物种了。 自己何时才有这样的一天…… 谢橒叫她“周蘅”,然后很放心地把夜雨楼那位元婴修士交给她料理了,又让卢真和姜胖子休息一下,自己一个人料理了剩下的五位金丹修士。 周蘅一边打一边还有余暇调侃他:“唉哟,小师叔不错啊,现在能一个打好几个了,还是一剑一个,连元婴修士都不怕了,结丹了就是不同诶!” 谢橒哼了一声,不理她。 周蘅拿出一个金环,抵御住那个蒙面脏油腔元婴修士的一条水龙的攻击,继续探头笑嘻嘻说:“哎,小师叔啊,一别三十年,你怎么还这样啊,还以为你成了成熟男人了呢!” 谢橒冷淡地说:“一别三十年,你也没什么长进,还是嘴贫,难怪大师兄看不上你!” 周蘅的眉毛都垮了下来,手下狠狠一击,把对手的水龙破碎,又紧跟着冲上前去狠狠三连击,这位女元婴修士竟然是可以使用肉身攻击的体修! 夜雨楼那个元婴修士在手下都死了之后,早已萌生了退意,此刻借势便从水龙破碎的水影里遁去。 谢橒在那七具金丹修士身边面无表情地走过,庞脉脉再次看到了几个小小的金色圆球状虚影被他收了起来,但是他姿势很不明显,手几乎没动,如果看不见那些金色圆球虚影的人,大概是不会感觉他做了什么的。 庞脉脉略微留意了一下周围,从大家的目光走向看,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她蹙起眉,她还发现了,那些金色圆球虽然看上去都是小小的差不多大,实际上大小却是有区别的。 庞脉脉不再看,她转身走到师父身边,低声询问师父大师兄情况如何。 卢真并不是擅长医疗的修士,但是他作为一个炼器大师,身家丰厚,又和拓冶峰东院毕竟近,所以身上好的丹药不少。 他自己这次没怎么受伤,但是之前受伤不轻,虽然有谢橒给了他崇真派的秘药黑琼灵,差不多痊愈了,但现在动了灵力,终究还是伤上加损。故而自己又服了一颗养脉丹。 云腾却是伤得不轻。 卢真往他嘴里倒了一些梅蕊保心雪玉散,这是对于化炁期修士最好的养内伤保筋脉的灵药,价值高昂。 卢真对自己的弟子向来什么都舍得的 。 姜胖子反应比他们都快,早已服了药,坐下调息了。而端木无伤则在服药,看到她点了点头,道:“阿馥如何了?” 庞脉脉之前就已经把端木馥安置好了,这会儿听到询问,淡淡一笑道:“无妨,只是受了冲击。” 端木无伤拿出一个看上去像是木头的黑黢黢的小瓶,道:“这是安神的千年凝香木汁,烦请你帮我喂阿馥一滴,我要调息片刻。” 庞脉脉点头接过,端木馥受到的灵力撞击就是主要作用于神识的,此物正是大善。 她走回去蹲下身子,抬起端木馥的头,掰开他嘴,往里滴了一滴,真是异香扑鼻。 谢橒此时已经走回了庞脉脉身边,庞脉脉放下端木馥,站起身来,转身看向谢橒,目光移到他衣裳上的血迹。 她不好意思上前做嘘寒问暖关切状,谢橒看上去也貌似并没什么大事。 但是那些血……衣服都浸湿了。 谢橒表情有些沉,似乎是不高兴,但是又没有明显表现出来,只是就这么站在她面前不动看着她,既不说话也不离开。 庞脉脉这下不但是犹豫,简直是尴尬了。 周蘅赶走了夜雨楼的元婴修士之后,也落到地上,看到他们二人对视无语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是在做什么呢?” 庞脉脉几乎要脸红了,但她还是强做镇定地抬起头,对谢橒道:“伤得可重?” 谢橒硬邦邦道:“不重,血以旁人的居多。” 庞脉脉蹙眉看着他衣裳的血迹,最后发现肋下有一处划伤,想来只有那处受了伤,但却也不像他所说的不重,实际上那处伤从腋下一直到胯骨处…… 谢橒大约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转身让开她的视线,不让她看到他破损的法衣和伤口,他低头用了个庞脉脉不知道的法术,想来是涤尘一类的,身上有青色灵光一闪而过,他整个人就像是被刷新了一样,头发衣裳整整洁洁,血迹全无,也无破损,伤口被遮住自然也看不见了,简直好像根本没经过殊死战斗一般。 周蘅还是笑他:“不急着疗伤,倒是急着弄干净自己……啧,可惜了你的这套法衣,用浣新术只能遮掩,到底是破了……这还是师父当时给你炼制的,用了多少好东西!不过要不是它你刚才也扛不住那夜雨楼的杂鱼一击啊!” 谢橒冷然鄙视地瞪了她一眼,道:“成婴了还这般聒噪!” 周蘅白了他一眼,然后收了跟他玩笑的态度,道:“这次总算回来了,这些人是……” 谢橒淡淡说:“我从合一宗带回来的。” 大家都对周蘅恭恭敬敬见礼,虽然她看上去不着调又年轻,到底是元婴初期修士,修真界总还是实力为尊的。 周蘅也不摆架子,挥手说:“不用多礼,这就走罢。”她作为地位远远高于这些人的元婴修士,也没必要去一一招呼嘘寒问暖,对于她而言,不对低级修士摆架子本身已经是平易近人了。 有了周蘅一路相护,大家基本没有再遇到险情。 但是路上比较尴尬,周蘅有一张飞毯,速度也很快,让大家干脆就都上她的飞毯上去。这飞毯可以变很大,装下所有人绰绰有余,所以也没必要再用别的飞行法器。 庞脉脉觉得当着周蘅的面还是非要跟谢橒一起在飞剑上不好,于是卢真师父上飞毯后她也自觉跟了上去,谢橒又沉默了一会儿,看所有人都上去了,最后他也收起飞剑,走到飞毯上 。 周蘅喜欢和谢橒斗嘴,调侃他,估计从谢橒小时候就在一起,习惯了,但是她并不太理会合一宗众人,几乎不太和别人说话。 这本也无可厚非,堂堂元婴修士还用得着去应酬一帮前来投奔的金丹和化炁修士吗? 偏偏谢橒也是个喜欢沉默的人,也不太说话。 而周蘅又对他说笑不绝。 同在一个飞毯上,合一宗众人被冷遇的感受就会非常明显。 而合一宗众人不是不善言辞的,就是自知自己人微言轻,不敢插话的,只好沉默在一边,偶尔只有姜胖子调剂一下气氛。 谢橒大概也怕周蘅打趣,接下来没再怎么同庞脉脉说话,但是有时候不经意间还是表现出了对她的特别。 周蘅睁大眼睛说:“小师叔,这难道是你找回来的小媳妇?一去三十年,莫非已经知道要找女人了吗?” 这下别说庞脉脉了,连师父卢真,大师兄云腾都变了脸色,从昏厥中早已醒来的端木馥也是面带愤然之意。 卢真已经从飞毯上站起身来,拱了拱手,脸色沉沉便要开口。 谢橒举手止住了他,自己对周蘅冷声说:“周蘅,你要是觉得自己是元婴修士了就有资格对我的事评头论足,咱们不妨去大师兄那里评评理。” 卢真却还是说出口来:“谢真人,周真君,我等虽为丧家之犬,天地却也甚广,未尝没有容身之处,我只有一个女弟子,不喜她被人言谈侮辱。”他说话时大约因为气愤,口气冲,胡子一掀一掀的,看上去有点滑稽,但庞脉脉看了却心里发酸,眼眶渐热。 谢橒冷声说:“卢真人多想了,我这师侄只是口无遮拦而已。” 周蘅再次睁大眼睛,突然笑了,道:“卢真人,你莫要多心,我们崇真派绝非仗势欺人之辈,他们年纪轻轻男未婚女未嫁,开个玩笑怕什么?难道非要学得俗世做派扭扭捏捏才好?令徒若是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强迫她非要跟着谢小师叔啊!” 谢橒对周蘅冷然怒道:“你闭嘴!” 姜胖子打圆场道:“卢兄息怒,周真君只是语言诙谐罢了。” 周蘅朝谢橒做了个鬼脸,道:“闭嘴就闭嘴!” 庞脉脉看着这场面,不知该笑该无奈还是该悲哀,简直叫人没法处理,这位周蘅真君,虽然年轻轻成婴,看上去却不善人际……也是,这么早就成婴的修士,必然是天才了,又哪里需要去管别人的心情处境和尴尬与否。 她也只好摸摸鼻子去扶着卢真道:“师父息怒。” 这般鸡飞狗跳的,总算在两天之后到达了崇真派,这两天之内,周蘅和谢橒基本算是闹翻了,又吵了好几次,最后发展成为冷嘲热讽,叫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一下地,周蘅把飞毯一收,哼了一声,就跑了。 崇真派看起来像是山上一群规模巨大的道观,建筑群不少,但是朴素低调,还不如合一宗华丽,来来回回的修士却更多一些,大部分人面目舒展,眼神祥和,言语玩笑声也随时可闻,感觉上比合一宗气氛宽松。 谢橒对众人道:“我师父常年闭关,我先带你们去见我大师兄轮河道君。” 第100章 轮河真君 山风轻拂,天空瓦蓝,感觉似是要一直垂到这青山之上,山道以青石铺路,不见富贵华丽,只有野趣。 小径周围,时有树木枝丫伸得长,一直伸到小径之上,拂过人脸。 有时候还有些小动物跑过去,松鼠狐兔居多,但几乎都是灵物。 有一只飞天松鼠突然间跳到端木馥的头上,抱住他的脑袋,两只水汪汪大大黑眼睛看着众人,庞脉脉回头正好和它对视,它抖抖两只尖耳朵,特别认真地看着她,简直萌透了。 端木馥没敢动,庞脉脉忍着笑,连满腹心思的端木无伤都含了浅笑,注视着,长辈们知道无害,也没有管,姜胖子甚至道:“哎,这小东西真好玩。” 谢橒挥挥手,那只飞天松鼠就跳到了他肩膀上,特别乖巧有礼貌的模样,谢橒看了它一眼,道:“这是我师姑养的,这里许多小灵物都是她所养,她喜欢小动物。不过她跟我师父一般,常年闭关,所以就满山放养了。” 庞脉脉在这里第一次听到“师姑”这词,合一宗不管男女都是叫“师叔”的,于是奇道:“你们这里是叫师姑的?” 谢橒瞥了她一眼,解释道:“我师姑是我师父的亲妹妹,从小她照顾我不少,小时候都叫姑姑,后来就叫师姑了。若是在宗门里头,一般女性长辈还是叫师叔的。” 卢真道:“可是三幸仙子郭浅浅?”态度很恭谨。 谢橒点头。 郭浅浅的名字庞脉脉也是听过的,她很有名,不知道多少岁了,号称是世上最好命的女修士,因为她有郭深这样的亲哥哥,无忧无虑就到元婴后期了。 那只飞天松鼠结果一路都非要跟着他们,尤其不想离开谢橒身上,后来谢橒直接把它扔庞脉脉怀里了,它吱吱喳喳叫着想逃,但是被庞脉脉用灵力束住了一下,又摸了摸它的头,朝它笑笑,它睁大眼睛仔细看了庞脉脉一会儿,就用脸腮蹭庞脉脉手背了。 庞脉脉放开灵力束缚,它也不跑了,乖乖一直坐在她怀中。 一路都是步行,谢橒是带他们从后山而上,并没有经过弟子如云建筑成群的前山,山景秀丽,云海巍峨,修士们体力充沛,这点山路自然不在话下,虽然不能飞行,速度慢得多,但是单作赏景而言,确实惬意。 很快,他们到了一处悬崖边上的屋舍,说是道观又无正殿,说是庐舍又略大一些,这屋子有一半栖息在悬崖之上,悬空而建,有一个木质平台,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在那儿打坐,想来很容易感应天人合一。 谢橒带着众人在门口站了一下,可能在传音,然后门便开了。 走过草木浅点,白沙细水的庭院,穿过轩朗疏阔的前厅,大名鼎鼎的轮河道君在后室见他们。 实际上,轮河道君的名气真的极大。 虽然谁都知道,天下第一大派的宗主是天下第一人的郭深,但是郭深并不理事,可以说,崇真派的权力,大都握在这位作为郭深首徒的轮河道君手里。 轮河道君本身是元婴后期修士,日理万机,有时间见他们,自然是很给面子了。 倒是他住的地方,居然如此清净闲雅。 见到轮河道君的时候,庞脉脉震惊了一下。 没想到这位据说年龄还在师祖启虚道君之上,将近两千岁的元后真君看起来如此年轻 。 也没有想到他如此的……风仪如仙。 庞脉脉从小看小说时,对于风仪如仙这四个字是有幻想的,至少也应该是白衣如雪,长袖翻飞吧。背景也必须是一叶孤舟,千山卧雪之类的。 在这个世界修真以来,白衣如雪她简直看得太多,而大家飞来飞去,九霄任游,也比孤舟千山要高明得多,然而她从来没有觉得如此震撼过。 明明对面的男子穿的不是白衣,盘膝而坐的,也不过是斗室而已。 长发及腰,随意散落。 袍裾袖角垂在光滑干净如镜面的木地板上,连褶皱都完美得让人心动。 干净的指尖轻轻搭在膝上,不染尘埃。 睁开双眸,便是星河。 庞脉脉发觉不是自己一个人受到了震撼,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放轻了呼吸。她旁边不远的端木无伤,甚至已经把“自惭形秽”和“惊艳”一起轻微写在了脸上。 轮河真君态度和蔼,甚至朝着大家微微一笑,然后转眼看向谢橒。 “小橒,既然回来了,还弄这张假脸做什么?” 众人顿时从拘谨和被惊艳的状态中活过来,不由自主都看向了谢橒,盯着他那张脸。 谢橒瞥了庞脉脉一眼,微微侧过了脸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 轮河真君笑了起来:“小橒这是怎么了?” 庞脉脉看着谢橒,心里想:看眉心那颗朱砂痣是真是假的时候到了! 心却不由自主跳快了一些。 谢橒被师兄催促,又看了庞脉脉一眼,看她眼睛亮闪闪地盯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哼她一声。 他也没动手,脸就开始产生了变化。 甚至连身体也是。 身体大致形态没变,但是高了一些,依然挺拔无比,肩宽腰细,修长而充满力量。 但是脸…… 庞脉脉以为自己会首先注意他的朱砂痣有没有消失,但是……她的心脏突然间猛烈跳动了起来,耳朵里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动脉里加速流动的声音…… 她觉得自己还不算是个颜控的人,最主要她有轻微脸盲症,看人主要看气质,对于五官并不很挑剔……然而,果然美丽二字,对于任何人都是会产生剧烈冲击的。 美到近乎完美的面孔…… 她以前就觉得他那双眼睛漂亮,和整张脸不很搭,现在看,果然他不管是脸的轮廓,皮肤,如剑的眉毛,微微上扬的眼角,宛如悬胆的鼻,形状优美的嘴唇,都是配得上那眼睛的。 而这样美的脸配上这样冷的气息…… 心脏骤停,又猛烈跳动。 旁边不知道是谁吸了口气…… 本来这斗室之中,有了轮河真君,旁人都似是陪衬,然而谢橒一露出脸,就好似天然会发光一般……竟然有人的脸可以用光华璀璨来形容…… 谢橒瞪了庞脉脉一眼,终于还是冷哼了一声 。 他语气不很好地对大师兄轮河真君道:“合一宗的事,我都告诉你了,他们逃出来不容易,你好好安置吧,我先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出去。 轮河真君看着他出去,含笑对众人道:“我师弟谢橒,年纪尚轻,在合一宗时有劳各位照护。” 以卢真为首,众人连道“不敢”。 轮河真君看着卢真,微笑说:“这位是卢真人?令师启虚道君我曾有一面之缘。令师祖而下,你们这一脉于炼器一道实为精深,如今贵客既然投到我崇真门下,还望能与我派炼器师们切磋相长。” 卢真谦逊了几句。 轮河真君又跟姜胖子客气了几句。 然后看向端木无伤和端木馥:“端木真君的事,崇真一门都为之遗憾,”他容貌清俊,态度真诚,确实很容易让人产生共鸣,“二位放心,不管合一宗以什么借口,何种态度来要求,我们都不会把你们交出去,而且也会令人帮助还留在合一宗的端木一脉逃出来。” 端木叔侄连忙表示感谢:“多谢真君!” 轮河真君说完这些便传音叫人来了,来的是一个金丹期的女修士,和很多女修士不一样,她没有依靠驻颜类丹药维持特别年轻的模样,而是一副中年女子的模样,笑容温婉。 庞脉脉跟在师父身后,随着这位叫做“妙芙真人”的中年金丹女修士走了出去,并且努力不去联想蛋糕之类的东西。 他们被安排在了客卿院。 客卿院在另外一座山上,风格和主峰不同,这里要华丽得多,而且堪称规模宏大。 他们得到了两个院子,卢真带着庞脉脉和云腾住一个,姜胖子带着端木叔侄二人住一个,条件非常好,灵气也十分充裕,也许不及轮河道君自己住的地方,但是丝毫不比他们原来在拓冶峰时差,甚至更好一些。 目前,他们也只能作为客卿留下,卢真虽然是金丹圆满的大炼器师,上头却是有师尊的,启虚道君不发话,他不可能改投别宗。 妙芙真人非常体贴,给他们安排的院子还是比邻而居,临走时说:“各位道友安心在此居住,你们既然来了,便是我崇真的贵客,若有什么需要,只管随时召唤管事弟子们。”说着,又令两个专门负责客卿院的化炁期管事弟子来请安招呼。 两个管事弟子非常客气恭敬,看得出训练有素,很胜任这活儿。 妙芙真人告辞之后,卢真又要和姜胖子交流几句,令庞脉脉先进去看看院内如何分配房间,如何安置。 云腾师兄怕庞脉脉不会这些,便自己站起来,要跟她一起去,端木馥看了,说:“要不我也去吧?” 端木无伤点点头,他现在已经很自觉把端木馥当成真正的子侄照顾了,脸上也少了以前的倜傥,多了许多严肃。 其实小院里也没什么好安置的,两进的院子,前一进除了厅堂,西翼是仓库,只有东翼可以住人,自然是云腾师兄居住,后进的正房肯定是师父的,东翼给师父作为修炼休憩之所,自己就住西翼罢。 端木馥安静地跟着她,愣愣的也不知道想些什么,突然皱眉说:“阿路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脉脉,你说我是先好好修炼,还是出去设法救阿路?” 庞脉脉一怔,想起了自己的师祖启虚道君和二师兄游皓,林英师兄等人,心里也泛起了烦愁。 第101章 离火铃 然而,在崇真派的生活却比庞脉脉预期要更加轻松和舒适些 。 虽然他们住在客卿院,但这里也算得上是宾至如归的了。 偶然遇到的崇真弟子,都是客气的,但也没有过度客气,让人相处起来颇为舒服,而这客卿院里,朝有朝霞明露,晚有清风鸣蝉,灵气充裕,供奉不缺,实可令人忘忧。 说到这供奉待遇,妙芙真人就是掌管招待他们的,几乎是时时问候,看他们缺什么。 卢真却不愿意白白在这里占了崇真的便宜,也许日后师父启虚道君会带着他们这一支全部投入崇真,那时候倒是无妨,但现在没名没分的,占了便宜却说不过去,也许更会让师尊日后有所掣肘,便非常客气谦逊地提出愿意替崇真派分担一些炼器工作。 妙芙真人大喜,令人送来不少材料,并且跟卢真商量,愿意以这些材料中的三成作为他的报酬。 这个是公允的价格,实际上可以说是行价,但是作为卢真这样的炼器大师,有这样的价格是不够的,还得看情面,所以,还是还了崇真的收容之情的。 而崇真门下当然不可能没有大炼器师,只不过炼器师这种生物,哪里都是不嫌多的。 而云腾师兄还需要养一养伤,并且卢真师父替他疗伤时说,他的全身灵气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了,恐怕养好伤就可以正式尝试结丹。 于是给卢真打下手的就成了庞脉脉了。 从打杂正式升为助手。 她本身底子就不错,基础知识很扎实,跟随卢真这般不停地炼器,学到了不少额外的小窍门:比如一线红一定要是头顶有一个小红包的,才是上品,和紫芸沙融合得会特别好;比如说,翠玉土在加热过程中会有一个从绿变黄绿的过程,这时候加入千钧水,就能成功得到琼脂状的翠魂,而这种翠魂在炼制木系法宝时,简直是百搭,可以提高所炼法宝的一个等级! 这些小知识,即使是她的《元融真经》和《点睛赋灵》上也不一定有。 暂时安定下来,她也有时间继续学这两本书。 《元融真经》实际上是一套系统的功法,从化炁到元婴都非常详尽,堪称火系功法的经典之作,在把全身灵力转为火灵之后,就可以进入淬火这个状态,熔炼出属于自己的本命真火。 而这个本命真火,实际上就是化炁期开始修炼的三味真火,只不过更高明些罢了。 是可以把天地异火直接融进去的。 事实上《元融真经》里头也有说明各种天地异火,比异火谱还要详尽,多达上千种,有些庞脉脉闻所未闻。而她目前身上所具有的石莲心火和春雷火种里面也有详细介绍,特点,弱点,如何融炼等等。 《元融真经》里的炼器知识同样非常精深,可以说自称一脉,有自己的炼器体系,还有几千种炼器方子,从最简单的法器到元婴后期才能炼制的威力非常可怕的法宝…… 而相比起《元融真经》这种男性化十足,霸道而严肃的书,庞脉脉更加喜欢的还是和自己有说不清的缘分的《点睛赋灵》。 《点睛赋灵》这本书相当神奇,它里头看似是一条条的特殊技巧和窍门,但已经不知不觉撑起来另外一个炼器谱系。 灵气十足,而且经常令人瞠目结舌或拍案叫绝。 尤其是它的收灵术,简直是一种作弊一样的存在,能把作品提高一个品级绰绰有余。 庞脉脉想,点睛,赋灵,当初上下册是分开的,自己一开始在那个矿洞里,得到的是上册,就叫《点睛》,这应该是这本书的两个主要部分 。 所谓点睛,就是用最后最关键的一笔,把整个作品骤然提升。 可能主要便是指这个收灵术了。 收灵手法真的太关键了,如果把法器法宝也按照人类修士的修为或者灵兽的分级来分分类的话,以庞脉脉现在有限的经验,已经可以把一个本来下品下级的变成下品上级,而她才仅仅学了皮毛而已。 假以时日,这项本事恐怕十分了得。 而赋灵那部分她现在还看不到,肯定比点睛要更强。甚至有可能就是培养器灵的本领。 只有仙器神器才有器灵,如果真的她能培养出器灵,那真的要独步天下了! 庞脉脉觉得,自己算是有创造力的,也喜欢炼器,有个不错的天赋,有个好师父,还有这两本书,若是将来不能成为名动天下的炼器师,那简直天理难容。 于是她以十二万分的热情加入到了师父的炼器工作之中。 自然也收获到了不少师父的赞誉。 后来师父还把一些低级的炼器任务分配给她做,因为她算是个胆大心细的人,又有独特的收灵术加持,做出来的作品委实亮眼。 卢真虽然内心深处还在担忧着合一宗的事,师尊,同门和自己二弟子的情况,对于此次宗门内变的实情满腹疑问,心情郁郁,但看了自己家女弟子的作品也不禁老怀大慰,道:“吾得收如此得意弟子,此生足矣。”说着又给了她一批低级材料,让她自己练手,想炼制什么就炼制什么。 庞脉脉被师父夸得脸红,心想好在二师兄游皓不在,不然又要吃醋了。 卢真甚至把一些低级材料直接拨给庞脉脉,让她自己去发挥,看看能做出点什么东西。 庞脉脉的法宝,引雷钗和蹈波屐作为引气期的小尝试,现在用已经差了点了,而师父给的星云珠被损毁,法衣被君无忌撕坏,储物手钏上带着的三道宝石里藏着的卢真自己的攻击也被用了一道,醉梦青针也剩下不到十根,连师祖给的五彩玛瑙蛛网也被弄破了,可以说现在简直一穷二白,急需弄点法宝傍身。 这次从琳琅宝山里弄到的,无非就是石莲心火,岩浆石乳和春雷火种,虽然不算差,但也基本都不是用来直接攻击的。 岩浆石乳可以直接服用,补充火灵力,也可以用来做炼器材料。 春雷火种现在被君无忌封在她紫府之中,也无法动用。 而石莲心火是火种异数,火里带木,滋养有效,攻击不足,用来炼器做后期温养挺好的,用来攻击却不大可能。 庞脉脉仔细想了想,自己现在有的,仙衣请师父修一修大概还能用,星云珠已经彻底没戏了,蹈波屐只能穿着玩玩,引雷钗倒是可以自己设法炼制一番,还是合用的,而现在最好的两个炼器原料,就是谢橒给的那对翅膀和已经破损的五彩蛛网。 只是,自己虽然身边有些材料,要配上这两件珍品,却是难了。 她筹划来筹划去,还是没有好的灵感。 倒是从身上已有的低级材料里头找到了足够的,按照《元融真经》里头的方子,炼制了一枚离火铃。 这枚离火铃也算是攻击武器了,秉承庞脉脉一贯对外观的苛刻,这枚离火铃是紫金色,但只是淡淡金色里头带了一层紫韵,若隐若现,顶部最浅,到了边缘便厚重些,形状宛如一朵简单的马蹄莲,通身镂刻着花纹,实际上它本来的方子里只有内部镌刻花纹,是本身自带的聚火阵法,而庞脉脉从君无忌那里学到了一种火系法术增幅的阵法,干脆镌刻在正面当花纹了 。 竟然也被她成功了。 细心炼制,大胆创新,加上用了点睛赋灵里的收灵术,又用了石莲心火来后期温养,这枚用料并不十分珍贵,炼制也不算特别复杂的离火铃,用了整整二十一天时间才炼制完,而品级竟然达到了中品中级! 漂亮的铃铛,平时可以挂在腰上做个配饰,一旦摇动,便有熊熊烈火烧之不尽,比自己用烈焰术之类的要省心多了。 效果嘛,估计元融真君亲临,也会震惊吧? 她在做完的午夜里,欣赏了半天,独自收起最新作品,心情十分愉悦地离开了炼器房。 出来时正明月挂在树梢,天空黑暗中带着隐隐的深蓝,繁星闪烁,还有丝丝夜风,比白日凉爽许多,风里带着庭院中胭脂木槿的香气,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 结果看到了无声无息站在树下,双手抱在胸前的……谢橒。 她简直不敢看那张脸,不自在的目光从他脸上一滑而过,不知道为什么就尴尬了。 但是,拔高了的身材,比以前更加动人,站在那月畔树下,实在是叫人心跳又要停顿一刻。 谢橒还没说话呢,看她这样便又给了一声冷哼。 庞脉脉因为微微低着头,目光投在他胸腹之间,隔着衣衫也能看到那里形状完美的肌肉和没有一丝赘肉的腰部线条……听到他的哼声,她有点无奈,低语道:“你……找我吗?” 谢橒冷冷道:“你好生兴致,炼器一炼就是一月……” “二十一天。”她更正他。 再次换来冷哼,然后他说:“我要闭关了。” 庞脉脉有些惊讶地抬头。 真的要闭关冲击元婴? 他才结丹几年? 不可能有这样的速度! 谢橒冷声说:“别自己瞎推敲,该告诉你时我自会告诉你。我来是想告诉你,宁锐道君已经接了你师祖启虚道君门下十数人离开了合一宗,他带他们去了他以前找到的海外岛屿,你师祖最近也会设法离开合一宗,你不用担心。”顿了顿,他淡淡说:“这事……大概就这样了。端木真君既然已死,谁也不会去为他伸冤……你叫端木无伤和他侄儿还是安心修炼,如果想报仇,也得自己当上元婴修士才有可能。” 他说着,微微侧过脸,月光正照在他侧脸上,从鼻子□□的线条拉下深深的阴影,眼睛又冷又美,如月光下的天池,嘴唇好似淡漠无情,完美的弧度却又能让看到的人怦然心动。 而这样的脸,被他长长的黑发遮住了脸侧一部分,就显得十分遥远,叫人不敢觊觎。 他很美,然而这样的美,依然是给人一把刀或剑的感觉。 危险,冷漠,锐利,冰凉。 月下的侧脸尤其如此。 双手抱在胸前时,身体明明是靠在树干上的,是有些慵懒的,却又好像随时都能出鞘。 他回过脸来,低头端详着她的面孔,半晌没有说话。 第102章 三年 那天晚上,谢橒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再送给她冷哼之类的表达方式,看了她半晌之后,令她把《雷炎剑》演练了一番,最后给庞脉脉留下淡淡一句:“修真乃逆水行舟,从无幸理,万载寂寞一如长夜,尔当长勉之。” 就转身消失在了长夜里。 庞脉脉虽然明白他话的意思,却又不明白他对她说的意思:是因为他要闭关很长时间,怕她会时而没耐心?怕她这阵子没他监督就荒废了修行? 可看着他转身离去消失在黑夜里的背影,她突然心里冒起一句“为谁风露立中宵”,突然想他莫不是等自己时无聊心中生了寂寞之念…… 然而庞脉脉同学终究是没有引起共鸣,她喜欢修炼也喜欢炼器,整个人还沉浸在做出新作品的喜悦之中,虽然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明来由的心中悸动,但也仅仅一下而已。 她对着他的背影传音道:“愿君修炼平顺,早日遂愿。” 她说完之后,觉得作为祝愿他这次能成功成婴的祝福词,已经说得过去了。 谢橒却是连停顿都不曾,头也不回就消失了。 虽然谢橒对她来说是非常特殊的存在,他和他身后层层叠叠的秘密宛如深不可测压满整个天空的乌云,然而庞脉脉天性是乐观的,她把这些连同闭长关的谢橒一起,扔到了紫府深处,和春雷火种一起封禁了 。 修真之人,虽然不是要断情绝欲,却也不能把情爱二字看得太重。 于是在谢橒闭关的情况下,庞脉脉把自己的时间和心思近乎欢快地投入到了无穷的修炼和炼器大业之中。 师祖启虚道君传讯来,他已经成功离开了合一宗,与宁锐道君一起避居到了海外仙岛,一众门人俱都无碍。但是他却不让卢真去寻他,而是让卢真他们好好在崇真派待下去,“日后自得相会”。 看来,师祖迟早也是来会来崇真的。 既然如此,恐怕将来迟早也会一并加入崇真门下,于是他们更加打叠起精神同崇真弟子们交好。 卢真为人本来就不很有架子,虽然严肃些,对弟子和晚辈都是挺好的,于是就有随着师父来跟卢真切磋的炼器弟子后来不时来向卢真请教,又带来了自己的好友,有时炼不好的请卢真帮帮忙,再有这后来的也熟悉了,不时请卢真帮忙炼器。 卢真因为觉得要替师尊在崇真先打下声望和友好的基础来,几乎来者不拒,虽然崇真弟子都知道好歹,不会拿低级材料来打扰他,也会尽量奉上报酬,而他的好名声一下子就十分响亮了。 后面就都是闻风而动的金丹期的真人们来拜访和拜托他了,原来的化炁期弟子们就不好意思来烦这位长者,于是庞脉脉就成了抢手货。 她本来就要专心炼器,有大量练手机会,何乐而不为? 又兼她炼器本就有专长,使请托者拿到成品都十分惊喜,一时声名大噪,成为了崇真化炁期中最受欢迎的炼器师,走到哪里都很是得人敬重。 这般仙山岁月,几年几乎是无忧无虑地就过去了,期间有一桩大喜事,就是云腾师兄终于顺利结丹了。 看着面前三十多岁模样,风姿颇佳,神态温和的清俊男子,再联想起以前鹤发鸡皮,佝偻得好似要老进棺材里的大师兄,庞脉脉一边惊喜交加百感交集,一边也感叹修真的神奇…… 为了力量,也为了长生,终究不管付出多少还是值得。 看看眼前这生命的奇迹! 若非他们都是修士,谢橒又怎么可能五十多岁在别人看来还是“小橒”,周蘅怎么可能年近三百还如娇俏少女?便是自己,三十多岁都可以当妈妈了……不不,在古代背景下,三十多岁是可以当奶奶了。 说起来,谢橒却是三年没有露面了。他根本没有像王燕台所说的,第二年就成婴。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嘛! 不过三年就这样过去,他却无声无息,什么成婴的异象也没有,庞脉脉还是有些不安了。 然而谢橒的存在在崇真似乎也是个秘密,普通弟子竟都没有怎么听说过此人,而知道他的轮河真君和周蘅,却不是自己想见就能见到的,也无从打听起。 所以她虽然心中有些不安,却也无计可施。 端木叔侄却采取了和卢真师徒完全不同的社交路线,那就是闭门苦修,所以崇真派弟子们几乎都不认得他们,连喜欢热闹的姜胖子,也只结识了几个聊得来的崇真派金丹修士,或者便是他本来就认识的在崇真派的道友,偶尔一起出去挖个宝探个险,大部分时候都守着端木无伤和端木馥。 另一个好消息是陈青路当时虽然被抓回了合一宗,并且被关押起来,但他并没有受到什么关注,宁锐道君秘密潜入合一宗救人时,把他也给捎带了出去,也一起带到了海外仙岛之上 。而林英也自己找了过去。 其实庞脉脉对于他们到底为什么要去海外岛屿,还是十分不解的,但是她不解的事情实在太多,渐渐也就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了。 实际上,就连合一宗主赵一顾为什么要害端木真君,至今也没有一个官方说法,肯定有人知道,但到底谁知道真相,也无从定论。 庞脉脉一直觉得,这一切都没有她的修炼重要,既然知道大家大都无碍,也算是好消息了,她就更加专心修炼了起来。 她有时候也是一闭关便是数月,身上的火灵气纯粹而日益丰厚,却因为以养炁诀打底的缘故,并不暴烈。 照着《元融真经》里头,她慢慢练就了自己的本命真火,石莲心火已经彻底被融入其中,用这本命真火炼器,效果自然更进一步。 然后她发现了《元融真经》的一个问题。 本来,火系灵根若是高明,只要到了上品,均能化雷。然而以元融真君的全火灵根,他却执着于火,并不涉及雷法,也没有把火灵转为雷灵的法门。 这是怎么样一种对火的挚爱! 庞脉脉却显然没那么爱,实际上,她对雷法更偏爱一些。 毕竟,雷法的威力,犹在火法之上。 这样一来,倒是《雷炎剑》好些了,她本来因为那时对赵千行的不满,也因为不喜欢过于刚猛的战斗方式,是不很喜欢《雷炎剑》的,可是《雷炎剑》有如何从火生雷,还能利用到她的金系灵根,现在她倒是练得更勤了。 而她心里慢慢领悟了一些东西:当初合一宗的传功阁,虽然神奇,却非万能。 它虽然灵异,但所谓的能够挑选每个人最合适的功法,实际上也只是在它的藏书范围之内的。 所以,它挑选出了《元融真经》,而实际上《元融真经》也只是将就适合她而已,否则又哪里需要《养炁诀》来弥补呢? 但不论如何,《元融真经》总还是一部十分上品的功法,能得到也算是幸运了。 何况,它还在炼器方面十分了得。 一出关,就有传音符雪片一般飞来,大都是求她炼器的。 这三年,她也算是交了崇真派的一些朋友。 其实,合一宗虽然出了那档子事情,但实际上弟子们大都还是挺好的,固然有不善之徒,却也有的是意气相投的。 而崇真也一样,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大部分是正常人,可以以礼相待,有一部分是特别投缘的,但也有一部分不肖之辈。 庞脉脉一一打开传音符,在一大堆请求帮助炼器的里头,有一封是她新结交的一个好友的。 这位好友是崇真一位元婴修士的孙女,还算是修二代,但是她这位祖母只是元婴初期,生性也恬淡,并非在崇真权势滔天之辈,所以,她家在崇真豪门中也是比较低调的。 这位好友本身性格直爽,十分可爱,与周蘅风格类似,但是周蘅可是能一会儿表现如豆蔻少女,一会儿又积年成精的,而这位好友只有爽直可爱,没有腹黑在内,性格甚至更加豪放一些,所以更得庞脉脉喜欢。 她所说的是,自己要参加离崇真不远的一处地方的秘密交易会,问庞脉脉要不要一起参加,去搜罗一些好材料。 第103章 量产 这三年以来,庞脉脉替人炼器,不但攒了不少经验,还攒了些身家。 实际上,对于普通的化炁修士而言,她可以算得上一个小富婆了。 她炼器,也是按惯例收取三成左右的材料,如今手头颇为充裕,各种材料极大丰富,只可惜都不是什么珍品。而她一直想要炼制的翅膀和五彩蛛网,到现在也没有足够配得上的材料来搭配。 她听得这个交易会,就有些动心了。 正要回复,迎面却看到端木无伤走过来。 虽然住得近,但因为大家都时常闭关,所以庞脉脉也有半年没有看到端木无伤了,当下扬起笑容,跟他打了招呼。 比起当初见面时意气风发,自矜贵重的翩翩公子,现在的端木无伤容貌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整个人好似都没了精神,透着一种落拓,当初他对人态度是一种不由自主居高临下的亲切和蔼,但现在却有一种格外的谦和。 寄人篱下的感觉,想来他比旁人品尝得更深,落差更大。 “脉脉,”他好声气地跟她说话,“可能帮我炼制些东西?” 庞脉脉笑道:“那……还用问吗?端木师兄也太客气了!” 端木无伤却露出一些不好意思来,犹豫了一下,才说:“不是一件两件……” 听他带着难堪地解释了一番,庞脉脉才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端木无伤这次闭关冲击金丹,再次失败,主要问题,是他的灵力挤压度不够,成丹的一个步骤,便是全身的液态灵气通过挤压不断压缩最后到达固态,凝结成丹状,而他却总是这一步过不去,于是他就想要去弄点能有促进作用的丹药之类的来。 这种丹药最著名的一款叫做“断玉丹”,可这东西,十分昂贵和稀有。 以端木家的家底,自然不至于拿不出来,可问题是端木家出事时,端木无伤是在外头的,他随身不可能带了很多东西。 倒是端木馥,他爹出事之后,他娘匆忙之间,是弄了一个藏库的东西给他放到储物法宝里的,问题是端木馥他娘的权限不够,这个藏宝库不是很高级的,只是一些相对比较中低级的炼丹炼器材料,还是因为端木馥平常要炼器炼丹,所以端木家才把这个库的权限给了他娘掌管,方便他拿到东西。 端木无伤现在需要资源,端木馥也不藏私,就都拿了出来,问题是这些材料算不得十分珍贵,要是兑换,恐怕损失比较大。 毕竟,拿相对低级的材料换相对高级的物品,一般是没多少人肯的,即便有肯的,也会狮子大开口,需要大量的数量来弥补 。 端木馥就说自己可以把其中一部分炼制成成品再去交换。这样一来,就能划算一些。 而端木无伤就想到了庞脉脉。 庞脉脉现在声名大噪,炼器本领比端木馥要强太多,在化炁期,很多人听到是庞脉脉所炼制的法宝,都会眼睛一亮,竞相争抢。 “……庞师妹,我们也不好意思占你便宜,”端木无伤说着有些难堪,“愿意付出四成作为你的酬劳。” 庞脉脉却觉得这是个好事。 从一个挥金如土的修二代公子哥儿,变成知道想办法给财产增值,说明他适应得挺好。 “不用四成,”庞脉脉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行规是三成,这样大批量,还应该有个折扣才是,我就收两成好了。有这么多练手的机会,对我还是好事哩!” 端木无伤哪里肯,他知道庞脉脉如今抢手,许多人都抢着请她炼器,根本不愁练手的问题。 最后好说歹说,还是成了惯例的三成。 庞脉脉最后说:“端木师兄,我答应了一个朋友去个互换会,大约两三个月之后,说不定这互换会上就有你要的东西呢?” 端木无伤也很感兴趣,便要一起去。 庞脉脉忍不住,问他是否要换“断玉丹”,端木无伤犹豫了一下,回道:“……是,当年我不想靠这些东西,如今……不得不靠,却也没有了……”说着有些难堪地笑了笑。 庞脉脉看他这样,忍不住心里为他难受。 当年初次见面,他所受的瞩目重视,犹在谢橒之上,两人修为也是相仿,后来谢橒成丹,他却屡屡失败,到如今,一个地位贵重,一个却寄人篱下,两人修为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世事无常,修真界超脱凡俗,却更为无常。 而断玉丹……其实庞脉脉心中也有些为他担忧。 依靠丹药,本来就是不如自己水到渠成的好,云腾师兄就同她说过,之前他寿元将近,也曾用过丹药,却没能成功,这倒是一件好事,这次他成丹,却是没有依靠一丝外物,对他大有好处。 而端木无伤之前心气高,不肯用药物,如今却……这事她却不好多说,毕竟是靠药物成功好还是不靠药物耗下去好,在整个修真界也是有争议的一件事,此事干系太大,旁人不好置喙。 端木无伤走后,庞脉脉给那位好友回信,表示说自己很愿意去,还想带个朋友去,不知可行否。又给其余那些求炼器的纷纷回信,表示自己最近三个月没有时间。 然后她让端木无伤把材料送过来,端木无伤也很信任她,竟然把全部材料直接装在储物袋里拿过来了。 这些材料数量着实不少,庞脉脉自己三年的积蓄,不及其十分之一,就是卢真的私库,也只能说比它多了些高级材料,数量上也不过相差仿佛而已。 庞脉脉干脆把自己的材料也全都拿出来,先照着《元融真经》上头的炼器方子和师父传授的一些方子,看看有现成材料能凑出来的,就全都先照着方子炼制。 这种的好处是省心,失败率低,而且成品品级都很不错。 她自己的材料,配出了九件法宝的原料方子,而端木无伤的,配出了三十七件,除此之外,一部分她的材料,一部分端木家的材料,也配出了七件,这些部分中端木家的材料,她就打算作为她报酬的一部分了 。 然后她又整理了一张可以做出来,但是缺一两种材料的清单,并且把缺的材料做了一张单子,看看能否到交易会上换回来。 再就是一些很有威力或很有意思的,但是缺的材料略多,她又整理一张单子,把这些材料也列出来。 最后她把这些想要换的材料按照做出成品的优秀程度,凑够别的材料的难易程度等做了一个综合评估,最后给它们又分了优先级别a,b,c三个等级。 做完前期筹划,她舒展了一下身体,觉得心里很舒服。 然后就是炼制了,这么多,一共只有两个多月时间,她哪里够用,虽说现在她早就不用二十一天炼制一件了,简单的一两天就能炼制出来,麻烦的也不过四五六天。 庞脉脉挑选自己和端木叔侄估计都用不上的,卖相好的先做,好去交易会换东西用。 费时间的也要剔除。 这样就选定了其中的三十多件。 于是庞脉脉一头扎入炼器房,再也不出来了。 八十天时间说长也长,对于修士来说却也不值一提。她反正现在也已经辟谷了,除了有时候灵力跟不上,神识消耗太大,需要用各种灵丹补一补,其余简直不用休息。 端木无伤接到传音赶过来时,看到的是还没来得及使用涤尘术的庞脉脉,蓬头垢面,法衣上什么颜色什么痕迹都有。 端木无伤一愣,笑了:“我一直都纳闷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真的是炼器师吗?这次看到总算有样子了。” 庞脉脉不以为意,随手放了个涤尘术,理了理头发,笑道:“看看。” 说着把二十件法宝递给了他。 端木无伤一惊,却没想到庞脉脉居然速度那么快,不足三个月就能做出二十件法宝来。 待到接过手来一看,更是震惊,心想难怪庞脉脉被崇真众弟子如此追捧,确实是有真才实学啊! 这二十件法宝一字排开,什么样的都有,各种形态,各种功用,无不外观精美,灵光内蕴。 而这些法宝,无一不是中品下级以上的,中品上级的也达到了七件。 法宝之中,上品的化炁修士肯定用不了,中品上级的是他们可能用到的最高等级,但通常化炁修士的正常法宝水平是中品下级。 中品上级是很多金丹初期修士的选择。 有了这些,要换一枚“断玉丹”显然毫不困难。 可以说,仅仅这二十件法宝,价值已经超越了他拿出来的全部材料有余了。 庞脉脉微笑着,她最近总共做了三十一件法宝成品出来,本来是三十二件,失败了一件,这个失败率,已经算是相当低。 她自己身上还有十一件呢,正好用来做这次交易会的本钱。 “庞师妹好手艺,这些拿出去换还真不舍得,待我们回去挑拣些好的留下来。师妹可有建议么?”端木无伤虽然脸上只是微笑,眼睛里却已经是喜笑颜开了。 “我选了咱们用不上又好炼制好卖的,端木师兄不用可惜,都换了也可以。”庞脉脉笑眯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