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锁几清秋》 第一章 又下雪了。 自三更起,这场雪停停落落的就没歇止过。密密的雪花随着风铺天盖地,偌大的院子遂只剩下一片空茫茫的白。 宛兰站在大殿前的屋檐下,伸长了脖子往大门那儿望。门外有一棵梧桐树,风雪中,干枯的枝桠上的积雪正一片一片簌簌往下落。 天寒地冻,寒风不住的从衣领、袖口往里钻,就象是刀。宛兰机凌凌的打了个寒噤,终于捱不住,急忙回身往堂屋内去。 堂屋内比外头也暖不了多少,偌大的地方只在角落处生着一个炉子,上面正煎着一罐汤药,烟雾袅袅,似乎也被冬日的寒气冻结得散不开来。宛兰暖了一下手,拿起火钳来,把火拨旺,然后在炉子旁的矮凳上慢慢的坐了下来。 四处静得很,只有外头的风在呼呼地吹着,就象是鸟儿的悲鸣声,一声紧过一声。 自到这儿,这宫中除了太医和分派月例的太监偶尔来过几次,便再也没有见到别的人了。入冬后,这儿更是连个声响儿都难得听到了。如今,连应定期分派的月例索性也没了! 偌大的延禧宫就仿佛是与世隔绝了! 想到这,心头隐隐有些发沉。想到余下的那些少得可怜的木炭,还有每个人身上单薄破旧的冬衣,还有那几扇有些漏风的窗,还有——内堂里那个自始自终无人问津的女子……。 病得那样重,却连个探望的人都没有!一个花儿似的女子难道真的就要这样过完她的一生么? 唉,天这样冷,人心这样冷! 这种凄清的情景让宛兰心情黯淡,而更让她不安的,则是宛如的事情。前些日子接到家里来的信,说宛如也入选秀女了,年后就要被送到京城来。唉,这个沉静温柔的小妹妹,这颗全家上上下下最最疼爱的小珍珠,她怎么能应付得了这宫中的事事非非,怎么能受得了宫内的冷酷与无情呢?爹娘想必也是极伤心的了,一个女儿不在身边尽孝,而现在另一个又要来这儿受苦……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宛兰从沉思中惊跳了起来。她急急走进去,只见软榻上躺着的愉妃,正紧蹙着眉头不停地咳着,极是痛苦的样子。 “主子……主子……”宛兰俯下身轻轻的唤她。 愉妃挣扎着睁开了眼,看了看宛兰,又把目光移开窗户那儿,“现在……现在是什么时辰?”她吃力的问。 “未时刚过。” “是么?”她低低的叹息道:“我还以为快入夜了呢?” 宛兰望着她,心头恻然。这是个赐了名号,注名了金册的妃子啊,如今却成了这样…… “可不是?”宛兰小心的给她掖了掖被子,一面故作轻松的笑答道:“外面灰蒙蒙的一片,雪下得可大呢!奴婢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过这样大的雪呢!” 愉妃微微笑了一下,嘴里喃喃着:“也不知那园子里的梅花开了没有……”话未说完,又剧烈的咳了起来。 宛兰急急接口:“呆会儿奴婢就去瞧瞧,若开了,奴婢就折几枝回来!” 愉妃合上眼,缓缓的摇了摇头。 宛兰见她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悄悄的蹲下身往火盆里添了几块炭。 就在这时,外头似乎有脚步声传来。 “想是凤奴回来了,奴婢出去瞧瞧!”宛兰低低说了声,忙掀了帘子出来。推门而进的果然是凤奴。只是她的一张圆脸已被冻得通红通红的,头上和肩上都落满了雪花。 “快到炉子边暖暖。”宛兰心疼的说,一面飞快地从暖壶里倒了一碗热热的水递给了她。 “这鬼天气,真真会把人冻死!”凤奴哆哆嗦嗦地捧着碗连连喝了几口。 宛兰湊近她,压低了嗓子问:“怎么样?叶太医怎么说?他怎么没跟着来给主子看脉呢?” 凤奴的神情一下子黯了下来。“叶太医到长春宫去了。说是云妃娘娘有喜了,皇上命他今后专门侍候云妃娘娘!” “那……那我们主子怎么办?病得这样厉害,再说上次开的药也吃完了呀。”似想到什么,宛兰急急又说:“那贺太医呢?贺太医去年也给主子看过一次脉,请他来也是成的!” “别提了!”凤奴眉头一扬,愤愤道:“说要去给太后娘娘看脉,今儿个来不了。还有其他人,也都推三阻四的,一个人也不愿意……” 话未说完,突听内堂里传来异样的声响。 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急奔进去,只见愉妃嘴角边淌着一缕血迹,正紧攥着胸口在大口大口的喘气。 “主子……”两人吓得脸色惨白,慌忙上前环侍两旁。 “哭什么?”愉妃吃力地望着她们,气喘吁吁道:“今儿个若真能就这么去了,那倒是我的福份了!” “主子,瞧您说什么呀!”凤奴俯着腰轻揉着她的胸口,强颜劝慰道:“前些天叶太医不是说了吗?您这病是无碍的,只要再服三两幅药就能痊愈了。只是俗话说:三分治,七分养,最重要的是您要放宽心才好呀!” 愉妃幽幽一笑,叹息道:“如今好不好也无所谓了!倒是你们……这些日子你们跟着我这个没用的主子,受尽了白眼,也吃了不少的苦,真是难为你们了!只是……只是这份情,我……我是只能放在心上了。” 宛兰与凤奴听了,再也忍不住地哭出声来。 只见愉妃颤微微的抬起手,将颈上的那根银链子扯了下来,“若有机会……把这个交给皇上,就说……就说……”她的眼睛颤了颤,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面颊扑簌簌的落了下来,“能得皇上恩宠一场,我……死也足矣!” “您别胡想了!您不会有事的!明儿个奴婢一定把叶太医请来,他的汤药一向是最灵的……”凤奴跪在她身边哽咽着,一旁哭着的宛兰却忽的扭头往外走。 “你做什么去……”凤奴问。 宛兰头也不回的掀开帘子出去,“好好侍候主子,我马上就回来!”。 池塘已结了冻,假山与花墙也被冰封,白茫茫的世界里静得只能听见雪花飘落的声音。若是在春日,这儿繁花似锦,蝶舞翩跹,有一片极好的景致。可是,此时这儿却成了风口,凛冽的寒风袭卷着雪粒,似要将一冬的寒气都袭进人的心上去。宛兰紧紧攥着衣襟,竭力压制着身上的颤抖,忍耐着双脚传来的僵痛,一径往前跑。 过了积雪覆盖的小径,她上了游廊,抬起头,遥遥望见了御花园里点点梅影,她心底猛的一酸,眼泪不自觉得又落了下来。 愉妃是最喜欢梅花的,去年身子儿还好的时候,每日里不论多冷总要到梅园里走走的。而如今…… 自进宫便在这位主子身边当差,她对她们这些个丫头一直是极体恤的,尤其是这冷冷清清的一年,她与自已与凤奴更可说是相依为命。她的心事宛兰自是清楚的,可又能如何呢?除了陪着她,自已什么都做不了。 瞧,自已是多么没用呀!既帮不了她,也侍候不好她,这回若再不能请回太医冶好她的病,那么,自已还有何颜面再见她呢? 终于,她停在了一个大院前。走进去,一抬眼便看见了大门之上的用黑漆书写“太医院”三个大字的匾额。她的心一下子跳了起来,加快步子直往里冲去。可是,才踏进门槛,她便一头撞在了一个人的怀里,一个笼子样的东西落在地上,紧接着有什么从脚边忽啦啦的飞了出去。 “哎哎哎——我的鹰儿呀——”那人大嚷,猛的推开宛兰直往外面冲去。宛兰在不及防间,身子儿一下子失了重心,整个人扑在了旁边的大门上。扶着门,她茫然的睁大眼睛,脑子里嗡嗡嗡的,一时间竟缓不过神来。 “你们几个没用的东西,还在那里鬼嚎什么,还不快去追——你,快去寻一张网来,那鹰儿受了伤,飞不了多远的——记着下手时千万可要轻点儿……”那人在院子里又骂又叫,一时间,整个太医院闹哄哄的乱成了一团。 宛兰用力摔了摔头,站直了身子,这才发觉得额头不知怎么的生疼得很。抬手一摸了摸,是血渍,原来才那一撞竟把额头磕破了。正发怔着,一个人影已夺步过来:“你这瞎了眼的奴才,连个路都不会走么?今儿个若是追不回爷的鸟,爷就揭了你的皮——”话音未落,他忽然俯下身伸过手来。 宛兰只道他要打她,本能的,她忙闪开头往后缩去,却没想到她原就是挨着大门站着的,只听得“砰”一声,她的头又一次重重的撞在了大门上。 那人唬了一跳,已伸到半空中的手倏地又缩了回去。“你这是——做什么呀!爷又没怎么你,真是的——” 宛兰忍着疼,忙伏身跪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才一时心急冲撞了这位爷,还求这位爷恕罪!” “起来起来,啰嗦个什么呢?”那人不耐烦的挥挥手,“你把头抬起来给爷看看!” 宛兰愣了愣,怯怯的抬起头。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年青人,一身黑灰色的狐皮长袄,外头罩着件褐色短褂,头上戴着顶怪得不能再怪的棕色尖顶皮帽,长长的帽耳拉下来,也不系,一边高一边低的敞在那儿。额前的帽檐反折上去,露出里面长长的皮毛,皮毛下有一对神气活现的眼睛微眯着正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 宛兰的心突突了起来,慌忙又垂下了头,她不自觉的咬着唇,一道红晕在她脸颊漾了开来。这样古怪的装束,这样肆无忌惮的举止,真不知眼前这位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时,她听到那人压低了嗓子,“这是——爷伤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不确定性。 宛兰急忙摇头。在宫中,从来都只有奴才的错,纵然主子再怎么无理,奴才也只能顺承的。这句话,当年一进宫那位掌事姑姑便再三的告诫过她们。所以这个“是”字她是绝不敢说的。 果然,那人满意的“嗯”了一声。“我想也是!只是你这伤……”他顿了顿,忽然转身冲着屋内大声道:“那屋子里头还有没有活人啊?” ““有……有……卑职在!” 这话问得荒唐,没想到那里头居然也答得那样顺畅。宛兰不禁暗自好笑。当她看见从屋子里匆匆走出来的那位身着羊皮袄,留着微须的老者时,她的眼睛霍地一亮。“贺太医!” “卑职贺则成,不知五王爷唤卑职有何事?”那老者战战兢兢的走到那人面前,打了个千儿。 五王爷?! 宛兰有些发怔。难道是皇上的亲弟弟人称荒唐王爷的和亲王爷么?人人都说这位爷散漫不羁,行事最是古怪。玩鸟斗雀、斗蟋蟀,扮戏子装樵夫,尽做些稀奇古怪之事,甚至还在家里给自已大肆操办丧事,也设灵堂,白绸素幔一直拉到大门外,还叫了一大家子的人跪在木棺旁大嚎大哭,直把皇上气得差点没把他杖死。真的就是这位爷么? 正胡想着,她听见这位王爷对贺太医说:“给她整整!这丫头的额头伤了!” 宛兰吃了一惊,猛然想起今天来的目的,忙摆手道:“不用不用,这点伤不碍事的!真的!” “不碍事个屁!”这位王爷瞪着眼睛道:“额上挂着块血渍好看哪?真是!贺太医,你还忤在那儿做什么?” “是是是!”贺太医忙移步过来,细细的看了看她的伤处,道:“嗯,只是破了点皮!这位姑娘,请随老夫到屋内上点药!” 宛兰没有动,抬眼瞧了瞧旁边站着的那位爷,然后一把扯起袖子用力的擦了擦额头,“您瞧,真的没事了,回去奴婢用热水敷一敷就可以了!”说着,她又转脸望着贺太医,小小心心的说:“贺太医,愉妃娘娘病得很厉害,奴婢想请您往延禧宫一趟为娘娘诊病。” 贺太抬眼看了看她,默然片刻,道:“嗯,今儿怕是不成!这样吧,我先照着医案开幅药给你,待明儿个得空了,我就过去!” “这怎么行?”见他推托,宛兰忍不住激动起来:“愉妃娘娘已好些天没有进食了,才还吐了血,今儿个若再不去瞧她的话,恐怕……恐怕就……”强忍着泪意,她“扑通“跪了下去:“奴婢求您了,今儿个无论如何都要去瞧瞧愉妃娘娘。” “这是……怎么回事?”五王爷在一旁讷闷的问。 贺太医忙转过身对着他小心翼翼道:“是这样的,因为那愉妃娘娘的病一直是叶太医诊治的,卑职又不曾看过娘娘的医案,所以卑职想等叶太医回来详细的问一问,心里有个数……” “你不会看脉呀,还问什么问?”五王爷不耐烦的打断贺太医的话。“若是叶太医今儿个死了,你是不是也要到阴曹地府去问啊?” 贺太医被他骂得一下子矮了半截,嘴里只敢叠声“是是是,是是是……”的答着,真不知这“是”,是说不会看脉,还是说要随叶太医往阴曹地府去?” 五王爷也不理他,扭头对着宛兰说:“你先回去好好的照顾你的主子,贺太医随后就到,还有你主子的病要禀给皇上知道,若有个什么的……咳,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宛兰料不到他语气转得如此之快,正听着认真,被他这么一嚷,忙答应了声转身就往外走,一时间竟忘了行礼。走出院子门口时,不知贺太医说了什么,又把那位爷惹得又叫又骂:“传召个屁!到底也是位主子,内务府就敢不管?爷就不信谁有那么大的胆子!你们这些个奴才,也是狗眼看人低……” 宛兰听着,唇边不自觉得浮起了一丝笑容,这位爷,还真是…… 第二章节 雪,终于停了。 御花园里幽香馥郁,数十株红梅如火一般,映着满园雪色似也有了几分红意。 乾隆仰脸站在花树下,闭着眼,长长的呼吸着。忙了一天,他实在是有些疲倦了。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世上恐怕也只有这样的雪方能配得上这样好的花!皇上,你说是不是?” 身后的声音沉稳的,温柔中带着些笑意。乾隆转过脸,一位身披银狐大氅的老妇人正微笑的看着他。在她的身后,五六个美貌女子已齐刷刷的福下身去。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吉祥!” “都起来吧!”晃了晃手,乾隆走到那位老妇人跟前打了个千儿,笑呵呵的说:“今年的花开得似乎比往年都好呢!儿子也正预备着明儿个陪老佛爷您来赏赏,没想到今儿个您倒先来了!” 太后指了指身后那几个女子,笑骂道:“还不是你的这些个女人,非闹着拉我来园子里逛逛不可。一会儿说园子里热闹得很,一会儿又说园子里的雪快化了,一人一句,叽叽喳喳的跟那麻雀儿似的,吵得我头都疼了。我才想呢,下了这么久的雪,怎么说化就化了呢?原来是上了这几个丫头的当了。” “老佛爷您别生气!”披着粉色氅衣的谨贵人,抿着嘴笑道:“实在是因为您今儿个摸牌摸得太久了,若不出来走走,待会儿身子儿又该要乏了。” “谁说我乏了?”太后笑道:“我说你们伺机逃开才是真的。哼,个个都有头有脸的主子,却都这般输不起,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那些女子都吃吃的笑了起来。 “谁叫您一点儿也不肯手下留情呢?若再不散呀,明儿个我们几个恐怕连买脂粉的钱都没了呢!” “老佛爷可真是火眼金睛,咱们的这些小伎俩可真一点也瞒不过您!”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着,乾隆也微笑着,然后将目光投到花林中,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好了好了,今年的花确是开得好,你们也别管我这个老太婆了,只管好好玩去吧!我要同你们主子爷说说话。”太后打发走那一干妃嫔,转过身,走到乾隆面前,小心的问:“听说皇帝今儿个发怒了?” 乾隆闭着眼,点了点头。 “皇帝真要革去他的王爵么?” 乾隆默然片刻,缓缓道:“老佛爷的意思朕明白,那是朕气头上的话,不作数的。”说罢,他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唉,那老五这次做得确是过了些!”太后也叹了叹,扶着他的手往前面的亭子徐徐走去。“只是到底是自家兄弟,皇帝私下里要怎么教训都行,他外头的颜面却还是要顾全的!” “儿子知道。这些年,无论他做什么,朕一直是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原想着叫他代朕巡视天下,有个正事做做或许也能有所作为,谁想他竟将这等大事当成儿戏。一路上装疯卖傻骗吃骗喝也就罢了,最后竟带着他那几个狗奴才往妓院里去了,吃喝玩乐,花天酒地,还与那些个妓女……唉,朕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乾隆咬了咬牙,竭力抑制着胸口的怒气,“说真的,方才朕真的很想剖了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太后轻轻的拍拍他的手,正要宽慰他,忽听有人惊呼一声。两人转过头去,谨贵人她们正目不转睛的望着园子那头,一脸的紧张。 调过目光,循着她们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看到远处假山顶上的那个亭子。亭子里一个丫头一手抓着栏杆,正使劲的探出身子去折亭子外头的梅花。要知那株梅花是从半山腰处横生出来的,枝条又是向外斜展,这样的情形要想够到那枝梅花是绝不可能的,可是那丫头却似不懂,渐渐的竟将整个身子都悬空了出去。 这边的人看得心惊胆战。“阿弥陀佛!真真是不要命了!”老太后吓得直念佛,忙唤着一旁的侍从:“快,快叫人过去瞧瞧!千万要小心着点儿,别吓到了她……” 几个太监得了命都飞似的往亭子那儿冲去。远远见那丫头安然无恙的回到亭子里,众人齐齐都松了一口气。 “唉,太可怕了!这丫头也是,这里的花这么多,怎么偏要上那地方摘去?”太后抚着胸口,心有余悸。 “就是!也不知是哪宫的丫头?该要叫她的主子好好管教才是!” “可不是!明知老佛爷最受不得惊,偏还这样子,这丫头也真忒大胆了……” 说着话间,太监已领着那个丫头过来了。 那丫头似已吓坏了,头也不敢抬,还未走近便慌不迭地的跪了下去。“奴婢该死,奴婢惊忧了皇上,太后娘娘,还有几位娘娘,奴婢真是罪该万死!求主子宽恕!” “你这丫头真是半点规矩也没有!”太后摇摇头,不高兴的说:“一个女儿家怎么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若有个失手什么的,摔下去可怎么办?” 那丫头哆哆嗦嗦的伏在地上,“是,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哼,真不知你的主子平日里都教了你们什么?你是哪宫的?” “回太后娘娘,奴婢是延禧宫的。” “愉妃!”太后微微的愣了一下,叹息道:“是啊,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了。那丫头一向安静,在你们这些人当中算是最温柔敦厚的一个了。” “前一阵子听说她身子儿不太好,如今可好些了?”乾隆忽然问。 “已经好多了!”那丫头低垂着头,声音低若蚊虫。 “回去吧!告诉你主子,叫她好生养病,我这个老太婆还等着她过来陪我说话呢!至于你,”太后冷眼看着那丫头,厉声道:“今儿个就先饶了你,下回若再犯,定是要打断你的腿的。” “是!谢皇上恩,谢太后娘娘恩!”那丫头伏身叩了一个响头,颤颤兢兢的去了。 太后紧了紧围脖,回身对众人道:“我们也回去吧!出来这么久,我也有些乏了。”言罢,又转眼看乾隆,“天快黑了,皇帝也早些回去吧!今晚就不必过来请安了,累了一天好生歇着吧!”说着,扶了谨贵人的手,那些妃嫔拥着回去了。 御花园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乾隆又站了一会儿,然后下了亭子沿着甬路缓缓的往梅林中走去。望着林间的朵朵梅花,还有远处那通往养心殿的曲折游廊,一阵迷惘和厌倦从他心头掠了过去,虽然他知道这是不应该的。他叹了口气,停下脚步,有些意兴索然的转身往回走。 就在这时,总管太监高无庸拿了件紫貂斗蓬一路小跑着过来披在乾隆身上。“主子爷,云妃娘娘才打发人过来问,已备了晚膳,主子爷您要不要过去用?” 乾隆“嗯”了一声径自往游廊上去,出了月洞门,遥遥看到一个纤细的人影直往东去。下意识的往东边看了看,心思猛的一动——延禧宫!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章 冬季的暮色总是来得特别的快,没走出多久,天色便渐渐黯淡下来。乾隆不说话,也不让高无庸打灯,只是一味随着前头的人影走。 高无庸和卜忠卜义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偷眼细瞧,竟是才见过的那个丫头,手里举着一大枝红梅,还真是死性不改!只是这位主子爷跟着她做什么?心里虽是纳闷,却也不敢多言,只是心底里暗暗留神,既怕天黑路滑摔了眼前这位主子爷,又怕这主子爷只顾盯着前面那人影忘了留神脚下,一路上战战兢兢,气得高无庸在心里直骂“真是个死人!身后跟着个万岁爷怎么也不知道……” 直走到延禧宫,见那丫头一推门进去了,乾隆也顿住了脚步。回头交待他们说:“卜义,你往长春宫走一趟,告诉云妃就说朕还有事,叫她别等了只管早些歇去。你们两人在这外头候着。”说着,紧了紧披风了独自一人进了大院。 院内冷清得叫人讶异。没有守夜太监,没有宫女,偌大的地方竟似空了的似的,四处黑茫茫的,只有正殿那儿有一点微弱的烛光透了出来。 走上台阶,见门是掩着的,乾隆便缓缓的走到窗户那儿往里看,只见角落里生着一个炉子,一个圆脸丫头弯着腰在那儿煎药,而那个丫头则背着这儿正把那枝红梅往花瓶内插。 这时,他听见圆脸丫头问:“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采花时伤的么?” 那丫头只管摆弄着手里的那枝红梅问:“怎么样?好看么?” 圆脸丫头抬头瞪了她一眼,“当然,比你脸上的伤好看多了!” “真是,我又没问你这个。”那丫头嗔道:“我是问你主子见了会不会欢喜?” “欢不欢喜又有什么用呢?你明知道主子心里想的不是这个!” 乾隆听了,心里不由得生起一丝愧疚。这一年多,自已竟从未踏足这里,若不是前些天听太医提起,还真是将这儿的人都忘了呢! “是,我知道。”那丫头叹了叹,缓缓的搁下花瓶,转过身在炉子旁坐了下来。 想着方才假山上的那一幕,乾隆下意识的打量她。一件略有些阵旧的蓝色宫装,修长而消瘦的身子,一张沉静雅致的脸和一对若有所诉的眼睛。算不得特别美,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烛光的缘故,那张脸上分明是有什么东西叫人不由得要多看几眼。 乾隆摇摇头,不由得笑了笑。这算什么,堂堂一个大清天子居然站在外面偷窥?他刚走到门口,却听那里面又道:“其实,我才见到皇上了。” “什么?皇上来我们这儿了吗?” “不是。是我才在御花园里折梅时见着的。还有太后娘娘、纯妃、谨贵人、纪嫔、还有几个答应,她们与皇上说说笑笑看上去好开心。可是,”那丫头话语顿了一会儿,低低又道:“我见他们这样,却想哭!” 哦,乾隆愣住了。 “他们还问我主子好些了没有?我回答说,已经好多了!真的,现在我心里直把自已恨得要死!主子是那样念着皇上,可是皇上离我那么近,我居然什么都没告诉他。我……唉,真是太没用了!” “你呀,怎么总想着把什么事都往身上扛?我们不过是个丫头,能做什么呢?守好自已的本份也就是了,至于其他的,你还是少想一些,免得到时惹了麻烦,后悔都来不及。” “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心里还是很难受。你知道吗?方才,太后娘娘嘴里虽说叫主子好生养病,可是我却听得出她其实并不是真的记挂主子,还有皇上,言语间也是淡得很。看来,他们都不想管主子了……主子恐怕真的是要死了……” 乾隆眉头一皱,用力把门一推,大步跨了进去。“谁说的?”他的目光直落在那两人身上。 “啊!”屋内那两丫头不及防有人来,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皇……皇……皇上……“瞧清竟是乾隆,两丫头顿时脸色煞白,“扑通”一声齐齐跪了下去,急声道:“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才是谁说朕不管愉妃的死活的?”乾隆冷眼俯视着地上趴着的那两人故意问。虽说这些日子对愉妃确实是冷淡了些,可自已到底是一国之君,任着两个奴才在这儿说三道四,君王的颜面何存? “是……是奴婢!奴婢胡……胡说八道,奴婢该死!”那丫头哆哆嗦嗦的,声音颤得厉害。 “原来是你!”乾隆冷笑了一声。“先是扰园子,这会子又来污蔑主子,好啊,你的胆子果真是大得包了天了。朕且问你,你怎么就知道太后娘娘不是真的记挂愉妃?你怎么就知道朕与太后娘娘不管愉妃了?哼,这是你一个奴才该说的话么,你的规矩都学哪去了?” 那丫头浑身颤栗,脑袋几乎触到地面,“奴婢知错了……奴婢不敢了……。 乾隆也不理她,转眼问圆脸丫头:“你们主子呢?” “在……在内堂里!” “你们两个且先这样跪着,待朕看了愉妃再想着如何处置你们!”说罢,径自往内堂去。 掀开帘子,只觉得一阵浓烈的汤药味。记得原来愉妃是最受不得这气味的。可是如今……乾隆不自觉得叹了一口气,走进去,一眼便看见躺在榻上的愉妃,一动不动的,乍一看,真象个已死的人。移开视线,再看看四处,一点儿也没变,只是之前摆设在紫檀多宝架上的那些古玩瓷器都没了。不用猜,也知道那些东西都上哪去了。心上的愧疚越发的深了!另一边,也越发怒了!宫里有些奴才仗着一些势伺机揩油他是有耳闻的,却没想到他们竟是如此欺人太甚! 他闭了闭眼,原先一腔的怒气不觉中消失殆尽。“是啊,她们说的一点都没错,若朕再不来,榻上这女人恐怕就真的要死了!” 转回大殿,他再一次环顾四周,然后摇摇头,对地上跪着的那两个丫头叹道:“罢了,你们都起来吧!只记着下次不可再犯了!” 见圆脸丫头起来,那丫头却不动,乾隆眉头一皱,怒意又生。“怎么,你这丫头难道真要朕处置你才能长记性么?” “求……求皇上恕罪!”那丫头低垂着头,颤微微的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捧过头顶,那是一条早些年他赏给愉妃的银链子。“前些天,主子吩咐奴婢,说若有机会,把这个交给皇上,主子说能得皇上恩宠一场,死也足矣!” 乾隆怔怔的看着那条链子,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愉妃的种种。愉妃……愉妃……他的心一下子闷疼了起来。 “你且把这银链交还给你主子。告诉她,她不会死,朕明儿个还会来看她。朕不会让她死!” 那丫头愣了愣,猛的抬起了头。仿佛有些不相信似的,一对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竟蓄满了泪水。然后,她又一下子笑了起来,那眼里的泪珠儿颤了颤就成串成串的落了下来。 “是,谢皇上恩典,奴婢一定告诉主子!”她又哭又笑,也不擦眼泪,只是伏在地上,重重的叩了几个响头。“主子听了,准会乐坏了!”她满心欢喜,忍不住竟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乾隆满腹自责,也被她逗得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啊,真是一点儿也不长记性!朕才说你的,还没一会儿功夫这毛病就又犯了!” 那丫头听着一骇,原本笑容满面的脸,一下子又唬了下来。“奴婢该死……” “哼,认错认得倒快!”乾隆笑眯眯的打趣道:“还不快起来,难不成那地上有金子让你捡么?” 因才被乾隆大训一顿,忽见他如此亲切,那丫头茫茫然起身,一时间竟有些站不住脚。 见她如此,乾隆又好气又好笑。转开脸,只装作漫不经心的问圆脸丫头,“你叫什么?在这儿当差有多久了?” “奴婢凤奴,在这儿当差有四年了!” “你呢?”乾隆又回头问。 “奴婢宛兰,去年一进宫便来这儿了!” 乾隆点点头,说:“难得你们两人能这样忠心,朕见了真是高兴。好好侍候你们主子吧!”言罢,便转身往外走。 出了大殿,他下意识的停住脚步。果然,片刻之后,里面传来了一阵欢呼声。 “哦,天哪天哪,真不敢相信今晚皇上来过了!哎呀,凤奴,我真是高兴死了!这样看,皇上还是心疼主子的,是不是?那么,主子的病一定也能很快好起来了!哦,快,来掐我一下,我怎么觉得才那是在作梦……” 乾隆笑了起来。他无法不笑,再也没有见过如此率真的人了,一颦一笑居然能如此的感染人!他摇摇头,欲拔腿而去,却听里面又说了一句“可是,凤奴你说,皇上为什么忽然会变得这么好呢?” 乾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一时间,为之气结。 第四章 难得的好晴天! 湛蓝的天空和灿烂的阳光如同一批失而复得的珍宝又重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宫里因此也热闹了起来。那些个太监宫女有的提水换缸子,有的扫地擦门窗,还有的拿被褥到太阳下晒,忙得不可开交;而主子们则个个花枝招展,窜门的窜门,游园的游园,到处都呈现着一派生机勃勃的气息。 可是,在如此好的一个艳阳天里,和亲王弘昼却一点兴致也提不起来。 此时,他正歪着头站在慈宁宫的垂花门外百无聊赖的望着四周,那对原本就有些无神的眼睛在太阳光照射下,更眯得只剩下一条缝。 在他的感觉中,进宫请安远比这世上任何一件事都难受。可是,偏偏近来他隔一日便要进宫一回,这是老佛爷前些日子悄悄对他说的。而且,不单单是请安,说是还要他陪着诵诵经念念佛,一来老佛爷多个人说话,二来这样多少也能拘着他一些,时间长了或许能收收他的性子;又说皇上因出巡的事至今仍在气头上,若见他循规蹈矩,或许便能消了气……总而言之一句话,说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既然都说是为了他了,那就——只能好吧!原来想着与其让那皇帝哥子一见面就骂,倒不如这会子就躲在老佛爷这棵大树下,未雨绸缪嘛,就算是纳纳凉也是好的!可是,这些天他忽然发现,原来这样的“纳凉”,比让那位爷骂其实也好过不了多少。怎会好呢?成天不是诵经便是抄经文,两个时辰,得两个时辰哪!那两个时辰就如两个月,不,不止,就如两年那么长!天,真是没法活了!如今,只要一见着那些如豆芽菜般的经文,他觉得自已的眼神都直了,脑子要炸了,看着什么都象是豆芽菜,不论走到哪儿,耳边响的都是那阿弥陀佛,这又让他总不由得联想到《西游记》里那孙大圣被唐僧念了紧箍咒的样子。 可怜的孙大圣,纵使有一身本事又如何?要换了他……要换了他……唉,要换了他也是无法。 老天爷佛祖菩萨啊,好歹也念了写了这么些天的经,到底也算是结了些佛缘,怎么就不来救救他呢? 唉,不想了不想了!不论怎样,今天这一关好歹算是捱过去了! 这样想着,和亲王摇摇头,摇摇晃晃的离开慈宁宫。 天放晴,路两旁的积雪在渐渐消融,雪水流得四处都是湿漉漉的,踩在上面,叫他一阵心烦!巷子口,有几个太监拿着扫帚正在清理余雪,见他过来,齐齐都躬下身去请安。 和亲王理也不理,只是低着头往养心殿的方向慢慢踱去。这是今天第二个他不得不去的地方。一早养心殿的当值太监便来传他,也不知这次又为了何事?想自已近来也没犯什么事呀…… 目光漫不经心的落在廊子边上。那儿有几株不知名的树,枝上的芽苞不知何时已偷偷拆了出来,翡翠般的幼芽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得格外透明。这样的天气,该去城外训鹰才是!前些日子,从鲁南带回来的那只雪鹰已好得差不多了,若不训训,失了野性那就不好玩了,最好是到城外的那个草场去,那儿野鸡野鸟多,也空阔,空气又新鲜,最适合放鹰了…… 脑子里正盘算着,忽看见一个丫头往这边来,瞧着那张脸倒象是在哪见过。待那丫头到了他跟前福了福身,说了句“五王爷吉祥!”后,他一下子想起来了。 那日在太医院,那个将头往门上撞,然后又跪又哭又求临走时还忘了行礼的丫头。脑海里闪现着那日的一幕幕,他背着手不自禁的笑了起来。“起来吧!头上的伤可好了?你主子的病可好了?” 那丫头早已认出了他,听他这么问,忙恭恭敬敬的答道:“有劳王爷挂心,奴婢的伤早好了,愉主子的身子儿也恢复得很快,贺太医说再吃两幅药便能痊愈了!那日真多亏了王爷,奴婢还没谢王爷恩呢!”一面说着,一面又盈盈跪下叩了个响头。 “起吧起吧,哪来的那么多规矩?”和亲王笑嘻嘻的虚抬了抬手,“瞧你的脑袋也不是什么石头做的,怎么就磕得这么响呢?记着啊,下次若再见了爷可别这样了,爷最受不得这个了!” “是!”那丫头低声应着,似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抬起眼帘看着他,嗫嚅的问:“那……王爷的那只鹰儿……” “啊?”和亲王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哦,早就捉回来了!那只畜牲伤了翅膀,能飞多远呢?” “这奴婢可放心了!”那丫头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双颊因过度的紧张而泛起了一道红晕。“奴婢还一直在想,如若王爷找不回那只鹰儿,奴婢该往哪儿去找一样的赔您呢?” “什么赔不赔!不过是只畜牲,哪就那么认真了?倒是贺太医,那日爷还真是被他气够呛。叫他治爷的鹰,他死都不肯,说是只会医人不会医畜牲,还说那鹰儿活不过三天,可爷偏就不信。现在那鹰儿一顿能吃下好几只鸡呢,翅膀展开有这么大这么长,前些天爷捉了一只野狗让它扑……” 一提到那只鹰,他的兴致全来了。那丫头紧紧抿着嘴,一对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奇的看着他,居然也听得出了神。 和亲王说得眉飞色舞,忽然眼珠子一转,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想不想随爷一起去见识见识?” 那丫头咬着唇略想了想,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怎么?”和亲王不解的问:“你不喜欢?” “不是,奴婢喜欢!只是,”那丫头顿了顿,垂下眼帘低声道:“只是奴婢不能出去,这是规矩!” “规矩?!”这回和亲王怔住了。“说的倒也是!”他有些沮丧起来,可是他很快又笑了起来。“不怕!凭爷的本事,早晚会想到办法的!” 那丫头看了他一眼,抿着嘴笑了。“谢谢爷。不过,奴婢这会子有事,得先走了。” 和亲王皱皱眉头,有些不高兴。好不容易心情才好一些的,这丫头还真能扫人的兴。可是,他知道这不能怪她。这宫里头,原本就没有这些人可以偷闲的地方。 他点点头。“嗯,去忙你的吧!” 可是,等等!他忽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 “你——叫什么名儿?” “奴婢叫宛兰。” “哦!爷说那个——宛兰。”和亲王扯了扯嘴角,又搓了搓双手,压低嗓子,似有些为难也有些不情愿的问:“爷那日那样待你,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不该?” 宛兰愣一愣,似听到了什么吓人的事,慌忙摇头摆手道:“不不不!是奴婢太莽撞了,是奴婢没瞧见爷出来,奴婢该受责罚的!” “听你这样说好象也有理!”和亲王沉吟着,一对黑漆漆的眼珠子在她的脸上转了不知多少转,又嘻嘻笑了起来。“唉,罢了罢了,你说不是就不是。这会子爷也没功夫多想。噢,对了,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愉主子让奴婢去太后娘娘那儿说个事儿。” 和亲王晃了晃下巴,“嗯,那你去吧!爷也得走了!”边说着,转过身自顾自的就往前去。可是走出没多远,他忽然又回过头问了一句:“然后呢?” “什么?”宛兰停住脚步,转身看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她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 “办完了事,然后做什么?”和亲王在那边问。 原来竟是这个!宛兰忍不住格格笑了起来。“回王爷,办完了事,奴婢还得去皇上那儿回话!” 和亲王眼睛一亮!好极!难得今天能遇着这么一件叫人称心的事!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章 走进养心殿的天井院,他不由得敛了笑容。养心殿的太监卜忠瞧见他进来急忙猫着腰迎了过来,一面打着千儿,一面满脸堆笑说:“五爷您来了!主子这会子正与人说话,您先到前边的廊子里坐坐,奴才这就进去禀主子去……” 他点点头,有些踌躇踱进廊子,暗猜测着里面那位主子爷唤来他的目的。挨一顿训今儿个是必定的了,只是不知为了何事?除了上次办差时所犯的事——天地良心,其实自已那次也没犯什么事!至于其他的么——养恶犬?斗鸡?还是馆子里与人打架?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了,这位主子爷该不会连这等小事都容不下吧? 抬头看见卜忠一路跑回来,陪着笑:“五爷,万岁爷叫您先在阁子外候着,待他料理完眼前的事再传您!” 整了整衣衫,和亲王拾级上了养心殿外的丹墀,垂首站在东暖阁的帘子外。 阁子里头不时的有低低的声音传出来,象是有人在禀着什么。 “他们约定每月初八在那迎春楼交易。据那里面的老鸨儿交待,说高大人付了一大笔银子给她,叫她腾出后面的楼给那些青龙帮的人住,对外头只说是那儿的狎客,不仅如此,他们还包下迎春楼的一大个后院用来搁放抢来的官盐。这事做得极隐密,若不是五王爷深谋远虑,任是谁都猜不到那种地方去。” 最后的那一句话叫外头的和亲王听得心花怒放。深谋远虑!呵呵,瞧这词用得多恰到好处!虽然那些个“谋”和“虑”有些摆不上台面,但到底是没误了里头那位主子爷的事。总之,这个深谋远虑他听得极受用。 只是不知那位爷的反应如何,也不知他信是不信?这样想着,和亲王不由得伸长了脖子凝神细听。 可那里面却静默了下来。过了半晌,听乾隆吩咐道:“这事就交给你彻查!不管是京城里的还是外头不入流的,有牵扯其中的,一律严惩不怠。就这样,你跪安吧!” 啊?!就这样? 和亲王闷闷的缩回脖子,闪眼间瞧见刚才在里面说话的官员掀了帘子出来,正想着搭讪几句,可是口才张开,阁子里头便传来乾隆那硬得生冷的声音:“还在外面磨蹭什么?还不进来!” “是!”他忙答应着。瞧着帘子从里面挑起来,他一步跨进去。迎面便见乾隆盘腿坐在炕几旁,手里提着朱笔在一本折子上写着什么。 定了定神,他往前走几步,“叭叭”打下马蹄袖双手挨地伏身叩下头去。“臣弟给皇上请安!” 说是叩头,不过是把额头往手背上蹭了蹭。这就是叩头的技巧。叩头时双手不能搁得太前,也不能太后,须在额头正好能挨得着的地方。这样一下去,既行了礼,又不委屈自已,一举两得多好!想到这儿,他不禁又为自已的这点见识而有些得意。 可是,这跪也跪了,头也叩了,那上面却没半点动静。偷眼去瞧,只见那位主子爷只管看折子,头也不抬,不说话也不叫起,竟似他不见! 既不叫起,和亲王也不敢动。脑子里胡乱转着,一时间只恨手脚长错了地方,不论怎么摆都觉得不对劲。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到了宛兰。瞧她又跪又叩头倒是利落得很,想必是这样练出来的吧?也不知这会子她在做什么?办完事了没有?真是的,腿都跪麻了,这位爷怎么也不吭点声呢? “听说,青河县官卖私盐的事是你的功劳?”谢天谢地,那位主子爷终于开口了。 和亲王忙拱手答道:“不敢,臣弟不过是做好自已的份内事罢了!” “哼!”乾隆斜了他一眼,冷声问:“往迎春楼嫖妓就是你的份内事么?” 怎么怎么,又是这个!不是才还有有奏他“深谋远虑”了吗? 和亲王皱着眉头,也不知答什么才好。 那乾隆倒也不逼他,只是一双叫他极不喜欢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把朱笔一搁,扬脸道:“说吧!” “说什么?” “听了刚才的奏,朕对你的那个‘深谋远虑’很感兴趣。说说吧!” 感兴趣?这好象有些嘲讽的意思。和亲王的眼珠乱转,罢了,嘲讽就嘲讽吧,总比骂人好! 他略想了想,然后清清嗓子说道:“臣弟也是偶然才想到的。那迎春楼临水而建,那条河水又正好与运官盐的水路相接,若要做什么,那里是最方便的也最不容易叫人察觉的一条路线;再者,凡是个风月之地,见了客人自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迎进去的理,可那迎春楼的老鸨儿却是先问客人的来处与去处,不合意的便婉言推拒;还有,迎春楼里的姑娘……” “好了好了,看来你对那迎春楼倒是熟悉得很啊!”乾隆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虽然官卖私盐的事你花了不少心思,但是你到妓院胡闹却是实情。难道除了这个方法,就没正路破这个案子了吗?哼,说到底,这事你有功也无功。堂堂一个王爷龌龊成了那样……唉,朕都不知该说你什么了?真真是把皇家的脸都丢尽了!” 看到乾隆的脸色缓下来,他不禁松了一口气,脸上的反应却是极尽悔恨,“是是是!臣弟有罪,臣弟叫皇上伤心了,求皇上处置!皇上是万金这躯,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只要能让您高兴,即便是要臣弟的脑袋,臣弟也是绝无怨言……” 瞧着眼前那幅装模作样没半点正经的样子,乾隆无奈的摇摇头,转眼瞧见炕桌上的那本才摊开的折子上,忽觉得一阵头疼。那是安亲王昨日奏的折子,里头可是将这位荒唐兄弟狠狠告了一状。说是安亲王六十大寿那日,眼前这位爷竟与他的狗奴才扮成戏子溜进安亲王府竟将安庆王的儿媳妇给偷走了。想象着安亲王气急败坏的样子,乾隆又不禁暗自好笑。其实朝中有人一直对安亲王的家教颇有微词。小小一个贝子,倚仗着是老佛爷娘家那边的人,作威作福横行霸道,年纪轻轻,却已有了六个妻妾,那第七个听说是个极可怜人家的女儿,那位混帐贝子耍了一些手段,逼得人全家走投无路不得已才答应嫁进府去的。如今叫这位爷搅黄了,倒也叫人不由得痛快。只是痛快归痛快,到底也不是正经人该做的事! 想到这里,乾隆张开嘴,可是抬眼看见那张如唱戏般的脸,他忽然就没了心思。就在这时,听见阁子外头有人小声说话的声音。 “延禧宫的丫头来了么?叫她进来吧!”乾隆扬声朝阁子外说了一句,然后转过脸对着和亲王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你回去吧!瞧在老佛爷的面子,朕不处置你,也不想见你!你自个儿好自为之吧,别伤了老佛爷待你的心!” “啊?没事了?!”和亲王猛的抬起头,双眼放光。“谢皇上恩典!就知道皇上体恤臣弟……” “啰嗦个什么,还不退下!” 和亲王嘻嘻应了声就欲起身。谁想心里只顾着高兴,却没料到那两边膝盖因跪得久了有些发麻。只觉得一个趔趄,往后落的那只脚不偏不齐正好就踏在了从外面进来的那个人的脚面上。 一声闷哼,他转脸看见了一张他极愿意见到的脸。忙缩回脚,他低声的说:“这回可真不是成心的。怎么样,踩疼了么?”语气中竟有种他自已察觉不到的温柔。 来人见他这样问,那张小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下,连耳根也似烧着了。“不碍事!”说完,她慌不迭地的躲避开他的眼睛垂下头去。 暖阁中的空气忽然有些异样起来!那里面分明是有什么东西叫人有种暖昧的感觉!炕桌旁的乾隆狐疑的看着这一切,目光闪烁不定! 那小小的人儿敏感的察觉到了不妥。只见她微微福了福身,低声又道:“爷请慢走!”声音虽小,但任是谁都能听得出她在提醒他。 他愣了愣,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一对如刀子般的眼睛,忙定了定神,转身恭恭敬敬的打了个千儿退出了阁子。 第六章 “皇上吉祥!” 乾隆凝视眼前这正向他福身请安的丫头。他奇怪这些日子几乎日日都能见着她,也几乎日日都能听见她的声音,却从不曾象今日这样认真仔细的注意过。一件枣红大褂,一条霁青色的寿菊滚边裤,眼睫微垂着,轻灵小巧的脸上犹有些淡淡的红晕尚未褪去。不知怎么的,他的心忽然动了一下。他隐隐有些明白,一向散漫不羁的荒唐兄弟刚才为什么会有那样不同寻常的举动。 “呃,起来吧宛兰!”他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微笑问道:“你主子今儿个可好些?朕差人送去的栗子糕她可受用?” 宛兰小心的答道:“回皇上,愉主子今儿个好多了!早上还叫奴婢陪着到园子里诳了一会儿,回去后瞧见皇上差人送去栗子糕,直叫香,高兴得全都用了。” “哦,全都用了?”乾隆不禁哈哈笑了起来。“这样看来,愉妃的病果真是好多了!好!好!你回去告诉愉妃,若爱用什么只管差人来说,朕叫御膳房做了送去!” “是!”宛兰福了福身,往后退去。到了帘子那儿,她忽然想起什么,忙又顿住说:“愉主子叫奴婢问皇上,皇上今儿个可到延禧宫去?” “今儿个不去了!”乾隆沉吟道:“老佛爷身子儿有些不好,朕要过去看看。与你主子说,朕一得了空就过去!” “是!”宛兰答应着就要退出阁子,谁想那炕上的乾隆忽然又叫住她:“等等!”只见乾隆挪身下炕,伸脚去蹬炕前的那双青缎皂靴。 因见阁子内一时无人侍候,宛兰忙趋步上前,半跪着给他套上。 “怪不得你主子时常在朕面前夸你呢!果然是机灵得很!”乾隆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那颗微俯的小脑袋,含笑道。 “皇上见笑了!”宛兰被夸得不禁又红了脸,低垂下头掏出一块帕子擦拭着皂靴上的灰尘,“那是愉主子心疼奴婢才故意这么说的。”说着,缩回手她起身退到一旁。 “是么?”乾隆哈哈一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袍子,一面若有所思的说道:“只是,你主子倒没疼错人!你的确是……”说到这,他顿住了,然后长长一叹,扬声道:“走吧!朕还是这会子同你一块过去吧!你主子是个心思重的人,若再不过去的话,怕又要胡思乱想了。” 走出养心殿,乾隆却并不急着去延禧宫,只是背着手慢慢的往前踱着。宛兰小心跟在他的身后侧,也不敢抬头,心里是提着十二万分的注意,提防着前面这位主子爷又问出什么话来。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还有几个随待太监跟着,也是一样的小心翼翼。 巷子很长,也很静。暖暖的阳光披头洒下,连那地上的青石板路也似乎变得温软起来! “你是哪儿的人?”乾隆淡淡的问。 “回皇上,江苏扬州。” “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听着问这个,宛兰的心不由有些酸楚。“原是扬州县令,前些日子不知犯了什么事,被罢职了。” “哦?”乾隆怔了怔。沉默半晌,他忽然问:“那——你心里怨朕么?说实话!” 宛兰怔了怔,半晌之后,才讷讷的说:“奴婢也不知道。不过父亲说他是罪有应得,还叫奴婢不要多想,只管守好自已的本份,好好的侍候主子。” 乾隆点点头,还要说话,抬眼却瞧见前面的拐角处有一伙人正往这儿来。 “呀,臣妾心里正想着万岁爷,恰恰万岁爷就来了!”领头走的那位宫装丽人瞧见乾隆,脸色一喜,也不要人搀着,脚下更是加快步子走到跟前,就要福下身去。 乾隆忙伸手一把拉住她。“云妃,你怎么过来了?也不小心身子儿。” 云妃抿嘴笑了笑,一面轻抚着微隆起的腹部,一面道:“臣妾有好些日子没去给老佛爷请安了。难得今儿个好天气,臣妾刚巧路过这里,便想着来问问万岁爷要不要一同去?” 乾隆犹豫着,那云妃悠悠又道:“臣妾才听说老佛爷似乎有点儿喘,也不知叫太医瞧了没有?” “哦?”乾隆微微吃了一惊,“这朕倒不知。怎么也没人来禀朕呢?真是!这些奴才越发不会办事了。走吧,朕这就与你一同瞧瞧去!”说着,拔腿大步就往慈宁宫的方向去。 望着乾隆的背影,云妃微微一笑,转过脸看宛兰,“你是延禧宫的丫头?” “是!” “听说你那主子前些日子病得很重?”云妃微笑的问。 “是!”宛兰垂着头,小心的答道:“不过如今已经好多了!” “哦?”云妃哼笑了一声,扬脸笑道:“那真是可喜可贺了!唉,姐妹一场,我原是该过去瞧瞧她的,只是我如今这样的身子儿,想那万岁爷必是不答应的。只好劳你代我转告她,叫她好生养病,万岁爷日理万机,有些事想不周全也是难免的,她若有什么短缺只管差人到我哪儿去拿,千万别跟我客气才是。” “是!”宛兰恭恭敬敬的答着,心里却极清楚暗藏在云妃这番话中的得意与嘲讽。不由得暗自嗟叹,都在一个屋檐下,又同样都是女人,怎的就非要瞧着另一个受苦才高兴呢? 云妃带着她的那些随从走了,也是往慈宁宫的方向。那乾隆想必今儿个又是去不了延禧宫了,想着愉妃忧伤失望的表情,宛兰心内充满了愧疚。她知道愉妃在在意什么,近些日子,乾隆虽然也隔三差五到延禧宫去看她,但却从不曾与她亲近过。这对她来说,是另一个说不出口的打击!因为谁也不知道,那位主子爷哪一日是不是又会失了兴趣另寻新欢去? 无奈的叹了叹,宛兰心情沉重的往回走。想想之前的日子,又想想之后的种种可能,她不禁深陷在无尽的担忧中。 忽然,肩头在后面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猝不及防间,她吓得差点失口叫出声来。 “嗨!大白天的,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她转过身去,迎面便遇上了一对满含着笑意的眸子。“啊,王爷!”她有些失措的福了福身。 “怎么了?”和亲王一眼便发现了她的不妥,湊过来仔细的看了她一下,疑惑的问:“难不成也叫皇上骂了?” “噢,”宛兰讪讪然的笑了笑,“不是!太阳晒得久了,头有些昏。”生怕他继续追问,她忙转移话题问:“王爷怎么在这儿?” “等你呗!”和亲王大大咧咧的答道:“谁想你老半天才出来,真把爷站得两腿发麻!” “您找奴婢?”宛兰不由得瞪大眼睛,微微有些吃惊。“不知为了何事?” 和亲王晃了晃脑袋,笑嘻嘻的说:“没事!” 啊!宛兰怔住了。看着他那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真是有些糊涂了! 那和亲王被宛兰瞪得似乎也有些不自在起来。他忽然有些生气,生气眼前那对水莹莹的眼睛,怎么就跟贼似的,直瞧到他的心底。这怎么成? 只见他眉头一蹙,圆瞪着双眼大声嚷道:“嗨,干嘛这么一副大眼瞪小眼的样子,非得有事才能找你吗?真是的!告诉你,爷不过是瞧着皇上今儿个心情不好,担心你会挨骂罢了!原还想着帮你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呢,可这会子被你这么一瞪——哼,真是不知如歹!爷不管了,爷走了!”他说得很急促,语气是那样的愤慨。他走得更急促,话音未落,便消失在前面的拐角处。 宛兰一脸的茫然看着他消失在视野里。说实话,自从刚才见到这位爷到现在,她始终也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更别说这莫明其妙的一顿骂了。 怪不得人们都称他是荒唐王爷了。只是……只是自已到底是哪招惹了他呢?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章 回到延禧宫,宛兰在外殿略略定了定神。愉妃的病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她不能让愉妃发现任何的端倪。 进了暖阁,瞧见愉妃闭着眼,手里握着一本没有翻开的书歪在躺椅上。走过去,宛兰轻声的说:“主子,奴婢回来了!” 愉妃没有睁眼,也没有答应,就似睡着了一般。但宛兰知道她没有睡,因为她握书的那只手攥得是那样紧,以致于手背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宛兰心内暗惊。自乾隆那日惩治了一批恶奴后,如今在延禧宫当差的奴才谁不敢小心翼翼,哪一个不是尽心尽力。那么,到底又是谁竟把这位主子气成了这样? 小心的观察她的脸色,宛兰微微俯下身又禀道:“奴婢才见着皇上了。皇上听说您爱用那些栗子糕,高兴的都笑了!皇上还说,您若爱用什么只管差人去说,他叫御膳房做了送来!” 愉妃却依然毫无反应。宛兰想了想,又试探的说:“皇上原是还要过来的,可是今早老佛爷身子儿有些不好,皇上不放心就先过去瞧了。皇上吩咐奴婢,说叫您只管好生养病,等得了空,一定过来瞧您。” 怎想,愉妃听了索性拿起书盖在了脸上。 见她这样,宛兰一时也不知怎样才好。就在这时,凤奴端着一碗茶从外面进来。 “主子,您的茶煎好了!奴婢给您搁在茶几上。”凤奴搁下茶碗,转脸对宛兰呶了呶嘴。 随着凤奴出了暖阁,两人走到外面的廊子下。 瞧着四下无人,凤奴压低嗓音道:“主子这会子正生闷气呢,你快别再火上添油了!” “火上添油?”宛兰怔了怔,不解的问:“这话怎么说?” 凤奴撇了撇嘴角,“你还不知道吧?刚才长春宫那位对你说的那些话,主子都听见了!” “啊!”宛兰不由得又是一怔。“怎么会?主子怎么会在那里?” “才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心血来潮,说要亲自煎碗参汤给皇上送去。可是在茶房里巴巴的忙了一个多时辰呢!原是想悄悄的给皇上一个惊喜,谁知道竟那么不巧在巷子口听见了那些。”说到这,凤奴不放心的往屋内看了看,低着嗓子又道:“真是气得够呛哪!那碗参汤她半路上就砸了,回来之后就那样一直躺着,不说话也不让人侍候,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原来是这样!宛兰无奈的蹙起眉头叹了叹。的确是叫人不知怎么办才好! 两人怔了半晌,却仍是一点儿主意也没有。 “唉,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去准备晚膳吧!”凤奴说。 宛兰点点头。无论怎么样,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等宛兰捧着晚膳从伙房里出来,已是黄昏。随着暮色的来临,寒意也渐渐的漫了开来。一路走来,宛兰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转到殿堂那儿,见那里面竟是一片乌黑。叫来殿内当值的丫头,一问,说是愉妃不让点灯。 无奈,宛兰只得摸黑进去。掌了灯,见着愉妃睁着眼望着顶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主子,该用膳了!” “先搁那儿吧!”愉妃喑哑的说。 宛兰暗暗摇头,心内也是一阵沮丧。搁下饭菜,她抱了一床夹被过来盖在愉妃身上。“好不容易才好的身子儿怎禁得您这样糟蹋呢?”说着,她在愉妃的身边半蹲了下来。“奴婢不是要哄你高兴,奴婢看得出其实皇上的心里果真还是有您的。若不然今儿个就不会搁着未批的折子,急急的便要到这儿来瞧您。至于那些闲言碎语不听也罢,您自个儿要想开些才是。有句话不是说了吗?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日子还长着呢,您若有心还怕什么事办不成呢?” “话虽说得中肯,可是有些事你不明白!”愉妃幽幽的叹道:“我不是怕那些杂碎的话,我是怕……唉,咱皇上的心就如天上的云,任是谁都捉摸不透的。我是——有心无力呀!” “怎么会呢?”宛兰不禁叫了起来:“奴婢瞧着您比云妃娘娘要好上一百倍呢!您这么美,这么温柔,那云妃娘娘怎么能……”正说着,忽见凤奴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冲着她们便嚷:“主子,主子,皇……皇上……来了!” “什么?真的?”愉妃猛的从躺椅上坐起来。 凤奴使劲的点点头。“是真的!才养心殿的卜公公过来传话,说皇上这会子正在往延禧宫的路上,叫您准备接驾呢!” “啊!”愉妃又惊又喜,起身急急往梳妆台那儿去,“宛兰,快快来帮我梳头……不不,还是先换衣裳……唉,还是先梳头……”一时间,她慌得团团转,不知做什么才好。 宛兰失笑的说:“主子,您别急,还是先坐下来……” “啰嗦个什么!”愉妃靠近镜子,打断宛兰的话,“还不快帮我梳头!”一抬眼却看见镜子里一张失神的脸,不由的一愣。 宛兰讶异的看着她。“怎么了?” “我……我……”她嗫嗫嚅嚅的,忽然跌坐下去捂着脸嘤嘤哭了起来。 这让宛兰大吃一惊,忙拿起她的帕子递过去,柔声提醒道:“好端端的,您这是怎么了?皇上可就要来了呢!快擦擦,若叫皇上瞧见还不定怎么心疼呢!” 愉妃点点头,接过帕子擦干了泪痕,抬起头感激的看了宛兰一眼:“唉,瞧我这乱七八糟的,真是多亏了有你。快,给我梳理梳理。还有这件衣裳,会不会太素了,要不要换一件……” “别换了,你穿什么都好看!”随着一个温润的声音,那乾隆爷一掀帘子施施然走了进来。 宛兰忙垂首跪下。 那愉妃也急急迎上去福身行礼,“臣妾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说着,才忍住的眼泪忍不住又答答的落了下来。 乾隆呵呵笑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今儿个好不容易才晴的天,你这儿却又下雨了!早知道这样,朕该打把伞来才是!” “万岁爷……”愉妃“扑哧”一笑,噙着泪娇嗔道:“奴婢还以为您再也不来了呢!” “谁说的?”乾隆故意板起脸问:“朕早上才吩咐你的那个丫头——”说着转过脸,一对炯炯迫人的眼睛直视宛兰,“你是怎么当差的,难道你没把朕的话说给你主子听么?” 见两位主子说话,宛兰正欲悄然退出阁子,忽听乾隆问到她,忙又顿住脚步,正要回答,那愉妃已一把捉住乾隆的手,急急代她解释道:“不怨她。都是臣妾不好!是臣妾想左了!臣妾不该不相信万岁爷!求万岁爷宽恕!”说着,便要跪下去。 乾隆一把拉住她,搂着她的肩膀,哈哈大笑了起来。“瞧把你急的!好好好,你说不怨就不怨!朕这一路过来也有些嘴渴了,快点上杯茶水来吧!” 宛兰在旁边忙垂首答着:“是,奴婢这就送来!” 乾隆看着她匆匆忙忙的跑出去,不自觉得笑了笑。 “万岁爷到炕上坐。”耳边听那愉妃轻轻的说道。 乾隆点点头,转身上了炕。愉妃又拿过一个大迎枕垫在他的身后让他舒适的歪着,自已则在他的旁边半跪着坐了下来。 “听说老佛爷身子儿有些不好?”愉妃轻轻的拿捏着乾隆的腿,一面柔声的问。 “嗯!着了一点凉,已经不碍事了!”乾隆微闭上眼,慵懒的说:“朕一从老佛爷那儿出来便到你这儿来了,折腾了一下午,真有些乏了。嗯,你这样揉着真舒服……” “既舒服您就多歇会儿!”愉妃小心的看了看乾隆的脸色,轻声的又道:“其实,臣妾已好久没见着老佛爷和皇后娘娘了!如今臣妾的身子儿已大好了,所以臣妾想从明儿个起每日都往慈宁宫给老佛爷请安去,还有皇后娘娘,臣妾的心里一直都惦记的很。” 乾隆仍闭着眼,什么也不说,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愉妃咬了咬唇,又问:“乾隆既是直接来臣妾这儿,想是一定还没用晚膳吧?不如……” “朕吃不下!”乾隆睁开眼,微笑道:“你别管朕,朕先歇一会儿,呆会儿回那边用!” 愉妃的脸色一下子黯了下来。可是却也不敢多说,只是低下头一下一下认真的揉捏着那双腿,心里极是委屈。就在这时,帘子外传来了一阵匆促的脚步声。 愉妃转脸去看,看见宛兰正托着个大木盘进来,一进屋便对着她示意的点了点头。愉妃一下子明白她的用意。只见宛兰走到炕几旁,放下托盘,端起茶杯搁在乾隆面前,“这是才煎好的碧螺春,皇上您请用!”说着又转过身,将木盘内的小碗儿小碟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摆在炕几上。 “这些小菜是主子才亲手做的,原以为您不来,正差奴婢往您那儿送呢。这是清炒芦笋,这是鱼香茄子,熘豆芽,腐竹蘑菇,这是蜇皮鸡片。主子说皇上累了一天,想必是没什么胃口用膳,这些开胃小菜或许受用。皇上您尝尝……” 瞧着眼前这一桌子的小菜,样样颜色鲜亮,娇嫩欲滴,乾隆不由得笑了起来。“看着似是不错!丫头,别只顾着报菜名,先给朕拿双箸子呀!” 宛兰微红了脸,忙拿了箸子递过去。 乾隆伸箸这样尝尝,那样尝尝,不觉得胃口大开。“呃,果然是受用,愉妃呀,你的手艺真是大有进展啊——呃,不错不错——若再有碗小米粥来配那就更好了!” “有有有!”宛兰在一旁急急接口道:“主子熬了一下午呢!奴婢这就去拿来!”说着,转身又跑了出去。 乾隆不禁一笑,转脸对愉妃说:“身子儿不好还弄这些,真是难为你了!” “有什么难为不难为的,”愉妃捏起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极尽柔情。“只要您能喜欢,臣妾做什么都高兴。” 乾隆拍拍她的手,抬眼瞧见宛兰果然捧着一盘大盅小米粥进来,呵呵一笑,“看来你们这儿备得还真是齐全啊!” 见乾隆吃得高兴,愉妃靠近了些,红着脸小声道:“外面天晚了,又冷,万岁爷今晚不如……不如……” 趁着这当儿,宛兰悄悄收了托盘退了出来。走到院子里,宛兰长长吐了一口气。 “怎样,皇上还满意么?”凤奴小声的问。 “呃。幸亏刚才备了那些东西!”听着里面传来的一阵阵笑声,宛兰不禁也抿嘴笑了起来。“看来这一时半会儿皇上是不会走了!” 如宛兰所料,这晚乾隆果然在延禧宫逗留了很久。出来时,已是更深人静。宛兰侍候着他到院门口,抬眼瞧见几盏宫灯过来,知道那是养心殿的人来接他,便停住脚步福身道:“奴婢恭送皇上!” 乾隆也不看她,抬步跨出了院子,嘴里却淡淡的说道:“先别急着回去,再陪朕走走!” 宛兰怔了怔。虽不知这“走走”是什么意思,却仍是恭恭敬敬的答了声“是”,跟在乾隆身后出了延禧宫。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章 幽深的长巷里,乾隆正悠闲的踱着步子。虽然走了这么久他一言未发,但看得出他的心情是不错的。 天很清,难得还有几颗星,细细小小的就似笑开来眯缝的眼睛。只是,夜色虽美,却绝不是“走走”的好天气。到底还是严冬季候,巷子里的风冷嗖嗖的,就象是冰刀子,冻得前面掌灯的太监也噤不住打了个喷嚏。 也难怪他们了,乾隆进去那么久,他们一直在外头候着,不冻着才怪。不过也活该他们受这份罪,想当初延禧宫也不知遭了他们多少白眼。想到这,宛兰不禁有些幸灾乐祸。也不知道宫里的那位主子现在在做什么?一定是在愉快的微笑吧!盼了这么久,今儿个总算是如愿以偿了。唉,但愿这样高兴的事儿天天都有,但愿一切都慢慢好起来…… “在想什么呢,看你笑眯眯的,想必是件高兴的事儿。”忽听有人问,宛兰猛抬起头,只见前面的乾隆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来,那对似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正含笑的注视着她。 黑暗里,宛兰的脸微微红了红,忙掩饰的说:“噢,奴婢想天色这样好,明儿个应该又是一个大晴天!” “天色虽不错,可是,”乾隆摇摇头,笑:“你想的却不是这个。怎么,不愿意说给朕听么?” “啊……奴……奴婢怎么敢呢?”宛兰咬了咬唇,垂下头沉吟片刻,才轻声的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奴婢只是觉得心里欢喜。” “哦?”乾隆眉头一扬,好奇的说:“那你欢喜什么?” “这个——奴婢也说不上。”宛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只是一想到才愉主子开心的样子,奴婢心里就忍不住也跟着欢喜起来。” 乾隆看了看她,哼笑一声,然后转过身慢慢又往前踱去。前方是被夜幕笼罩的御花园,他定定的注视着,有些不以为然的说:“这话还真有些叫人不明白了。照你这么说,难道素日里你主子都是不开心的么?”说着,他抬头看看天色,又问:“不开心什么?朕想不出她还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儿。” 宛兰抬眼看了看他的背影,又垂下头去,低低道:“主子的心思奴婢自然是猜不透的。奴婢只知道,之前您来这儿都是坐一会儿就走了,每次您走后,愉主子都哭了好久。可是今天您没走,还留下来与愉主子说了那久的话,才送您出来时,奴婢瞧见愉主子眼睛亮亮的,笑靥红红的,真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看。” 乾隆原是静静听着,当听见她说到“说了那么久的话”时,不禁失笑了。 “那你呢?”他转脸看了宛兰一眼,笑道:“朕这会子不是也与你说了许久的话,你那心里也是开心的么?” 因不曾料乾隆会拿她说笑,所以一时间她竟没听出那些话里的意味,只是觉得这话叫人难答,答“是”不免显得假了,若答“不是”又怕惹乾隆不高兴,闷闷想了半天,才嗫嗫嚅嚅的答道:“这……这不能比!唉,奴婢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总之不是您说的那样。” 乾隆忍住笑,追问说:“那是哪样?” “就是……就是……”宛兰原本就不善言辞,这会子被乾隆这么一逼就越发的混乱起来。“就是……奴婢不过是个丫头……可是愉主子是您的……” 她忽然顿住了,抬起头看看乾隆,又蹙眉想了想,然后眼睛猛的一亮,一张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唉呀!真是,您可是皇上啊!怎么……怎的与奴婢开这样的玩笑?” “皇上又怎样,皇上难道就开不得玩笑吗?况且朕也没说什么,你怎的就偏认定朕说得不对呢?”乾隆笑呵呵的说,折身出了巷子,往长廊上走去。 宛兰低垂着头跟在他的身后侧,又羞又燥,又听乾隆这样说,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反正您是皇上,怎么说都有理!” 只顾着嘴里说话,没留神脚下被台阶绊了一下,身体一下子失了重心,直往前扑去。眼看着就要撞向地面,忽然间一只胳膊伸过来将她拦住又拉了起来。 “怎么也不小心些!”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宛兰余悸未消的抬起眼,迎面便触到了一对亮晶晶的略带着笑意的眼睛。脸上一阵燥热,她慌不迭地的垂下眼帘呐呐道:“奴婢真是失礼了,只顾着说话,忘了看路了!”一闪眼,忽然看见自已的两只手不知怎么的竟紧紧的攥着乾隆的袖子,只觉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响,如同被火烧着似的,她猛然撒手。可是,她很快发觉还有什么不对劲,低头一瞧,乾隆的手竟然正……正搅在她的腰上。 一瞬间,她的脑子里的血直往上涌。 她身子儿一下子僵直了起来,顿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还未等她回过神来,乾隆爷轻笑一声,放开了她,一面半玩笑的说道:“不知道朕这算不算是英雄救美?不过,毛毛燥燥的,这可一点儿不象你!” 宛兰低垂着头,早已又羞又燥得说不出话来。 那乾隆爷见她这样,越发笑得不可遏止。“你这幅模样,倒象是朕才做错了。早知道才就让你跌下去,看你还别不别扭?不过,这个人情你算是欠下了,将来朕说不准可要叫你还的哦!” “谢皇上!”宛兰红着脸的说,声音低若如蚊虫:“不管做什么,皇上尽管吩咐就是,纵使累死累活奴婢也绝不敢有半点懈怠!” “累死累活?”乾隆再一次失笑了。“你以为朕要叫你做什么?哈哈哈……放心,朕不会拿你的小命说事的!” 看着乾隆走到前面去,宛兰暗暗吐了一口气。就在这时,远远的地方时断时续的传来守夜太监敲梆子,“小——心——火——烛”的吆喝声,不觉得已出来两个时辰了。真不知前面那位爷到底还要“走走”到什么时候? 宛兰无奈的咬了咬唇,拔腿忙跟了上去。沿着长长的回廊,乾隆直往养心殿的方向去。这一路,乾隆竟再没说话。一直到养心殿外,乾隆站住了脚步,转过头来。 “今晚真是难为你了!”他淡淡道:“挖空心思做了那么些小菜,朕,进得很受用!只是下次给朕煎茶时用的水,记得要用清晨的露水才好。” “啊!”宛兰一下子怔住了。“您……您怎么知道……” “别把朕傻子!”乾隆瞪了她一眼,正色道:“朕当时不说,是不想让愉妃难堪,只是这样的事切不可再做了,君不可欺,你明白了吗?” 宛兰吓得忙跪下去,“是!奴婢记住了。奴婢真是该死,奴婢今后再也不敢了……” 乾隆点点头,面色渐渐又温柔了起来。“起来吧,朕相信你!”说着,抬手唤来一旁随侍的太监,“送这个丫头回延禧宫!”言罢,转身就往殿内去。 宛兰随着那位太监往回走,心里头仍在突突跳着。想想“君不可欺”这四个字,又想想刚才那一路上的说笑,还有自已差点跌的“那一跤”,再想着刚才乾隆面色阴沉的样子,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回到延禧宫,愉妃还没睡,正歪在大迎枕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宛兰进来,略抬了抬眼,心不在焉的问:“到哪儿去了?去了这么久。” “哦!才送皇上出去了!” 愉妃疑惑的看了看她。“送了这么久?” “嗯!路上皇上又问了奴婢一些话,所以耽搁了。”宛兰走到床边,一面铺床,一面小声答道。 “哦?那皇上都问了什么?” 宛兰微微的顿了顿。“自然是问主子您的事儿。问您这两日还有没有头疼的毛病?每日里过得开心不开心?膳进得香不香?唉,可多了!奴婢都有些记不住了!”说完,她的脸却莫名其妙的红了。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刚才那些事有些难以启齿。 虽然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但,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么? 第九章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 愉妃怀孕的喜讯,便是在这初春时传出的。 这对延禧宫来说,实在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当然,同时也让宫外一些人感到意外,因为从愉妃病愈到她复宠再到如今怀上身孕不过才短短的两个月时间,这不得不引起她们的警觉,其中当然也包括云妃。 连着几天,云妃日日都差人过来“问候”愉妃,同时还带来腌梅、鲜果之类的东西,说是她娘家送进宫的,给愉妃开开胃。 用意自然是不明而喻。可是,愉妃却似乎并不介怀,对于之前云妃冷嘲热讽,她似乎也不再往心里去。每次她总是极高兴的收下云妃送来的那些东西,有时也会拿一些糕点叫来人带回去当做还礼,而对于宛兰与凤奴所表现出来的不理解,她也是一笑置之。 “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冤家宜结不宜解,她既有心示好,我又何必耿耿于怀呢?再说如今有了身孕,我自当好好保重才是,至于其他的,不论她想做什么,都随她去吧!” 愉妃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想想在这宫中,没有一处不是明潮暗涌。三千佳丽,若真要事事算个清楚,什么时候被那些潮涌吞没也未可知。愉妃还说,在病的那些日子,她想明白了许多事,其中一件最最重要的,便是要有皇上的骨血,而如今这一件已遂愿,她是再别无所求了。 能如此看得开,倒叫宛兰她们不好再说什么了。主子终究是主子,她们这些个丫头本就不该在主子面前多言多语! 不过,幸好一切都还好,用凤奴的话说,“愉主子总算是守得云开见雾明了”。 是啊,春天,万物更新的季节,这应该是一个美好的开端! 不觉得已到二月十五,花朝节,因这日也是太上老君的诞日,太后要在慈宁宫拈香祈福,故愉妃一大早便带着凤奴过去。宛兰则与宫里的小丫头,剪了许多红黄两色的长绸条,这些绸条是要系到宫内四处的花树上的。这是一种风俗,是迎接花神的意思,也是一种祈福。 理当该祈福的,延禧宫的今天来之不易,但愿要长长久久才好!宛兰这样想着,便与那几个小丫头拿了那些绸条出了延禧宫各往各处去。 因绸条备得多了,故此系完园子里的各树手里还剩了不少,于是,宛兰又转出园子沿着青石小径往前去。 只见小径的两旁花木扶疏,不时的会有几只蝶儿钻出来,追追赶赶,停停落落,引得宛兰不由得放缓了脚步,一路跟随着去。不觉的跟到了一座假山石边,那几只蝶儿也不知怎么的忽的一下子散开了,随即就飞的无影无踪。宛兰失望的收回视线,正要转身往回走,没料假山后头忽然探出一样东西把她吓了一跳。细一瞧那竟是件武生模样的手偶,黑衣黑裤,眯眼咧嘴,冲着她直摇头晃脑。 那后头有人拿捏着嗓子朗朗吟着:“宛兰姑娘兴致好,追着蝶儿满园跑。蝶儿蝶儿飞不见,急得姑娘直跺脚。” 听着这番形容儿,宛兰忍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只当是宫里的小丫头闹她,扬声便骂道:“还不出来?缩头缩脚的,就这么见不得人么?” 只见那手偶扬起头双手往腰间一插,示威似的朝她晃了晃脑袋,就缩回假山里去。 宛兰抿嘴一笑,骂道:“哼,死丫头,呆会儿若让我捉到,看不撕烂你的嘴。”说笑间,她已绕过假山直往那人藏身的地方去。 怎想那人逃得也快,宛兰这一去竟扑了个空。宛兰站在那儿一面暗暗四下找寻着,一面唬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躲哪儿了?有本事你就呆那儿永远也别出来,不然绝没你的好果子吃。”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窜出一团黑影,直扑到她的脖颈上。因不及防这假山里还有别的东西,不禁失声“啊”一声大叫,她跳了开来。 转身一看,眼前这个套着手偶,笑得一张嘴都快咧到耳根的人,除了那位荒唐王爷还会是谁? “哈哈哈……姑娘叫,姑娘跳,王爷见了哈哈笑!” 宛兰又羞又气,狠狠瞪了他一眼,扭身就往外走。 “喂,慢一些嘛,干嘛走得那么急?”那位爷喊着,追了上来。“怎么样,这是爷前些日子叫人做的,好玩不好玩?”说着,他将那只手偶伸到宛兰面前,胡乱的摆弄着。 宛兰瞧也不瞧,一味低着头往前走。 “啊,生气啦?”那位爷探过头来,微眯着眼看了看她。“这也生气?真是,爷又没做什么。” 宛兰依旧不理他,转身上了旁边的回廊。 那位爷也跟上来,没话找话的问“你这是要上哪去呀?延禧宫可不是往这儿走的!” 宛兰低头走着,只当他不见。 那位爷一气,返身往回走。可是没走几步,他忽然又停下,在身后大声嚷道:“喂,爷到底也是位王爷,你还没给爷请安呢!” 宛兰顿住脚步,气得直咬牙。可是他说的没错。他是位王爷,她绝不可以没半点规矩。咬了咬唇,宛兰转过身深深的福了下去。“奴婢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和亲王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象个孩子似的笑了起来。“吉祥吉祥,爷与你都吉祥!快起来吧!唉,”他心无诚府的笑叹道:“真是,费了爷这么多口舌。你知不知道,女儿家太小气,会没人疼的。” 宛兰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唉,好了好了!”和亲王有些不耐烦的叫了起来:“就把这只手偶送给你当做赔罪吧!”也不等宛兰说话,他已将那只手偶用力塞进她的手里。“这玩意儿世上再没第二个了,你可千万别弄坏了啊!” 宛兰握着手偶看了看,又塞回他的手里。“王爷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你不要?” 宛兰摇摇头。 和亲王愣了愣。“为什么?你不喜欢?” “嗯!” 见她如此的“不识抬举不知好歹”,和亲王不由的生气了。挑起眉瞪着她,他用力将那只手偶又塞进宛兰手里。“不喜欢也得喜欢。”他蛮不讲理的命令道:“今儿个这就算是根刺你也得给爷收好了!” 宛兰抬眼看了看他,嘟着嘴心不甘情不愿的把那只手偶塞进了怀里。 那位爷瞧着,嘴一咧又眯眯笑了起来。忽然,他似想起了什么,用力一拍脑袋,又对宛兰道:“还有一件更有趣的玩意儿。你等我一会儿!”说着,转身跑回假山里去。 宛兰心里只觉得无趣,可眼前这位再怎么厌烦,终究还是得罪不得,只得奈着性子跟过去,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正猜想着,只见他笑嘻嘻的托着一个风筝出来。那是个黑色的鹰儿风筝,后面还拖着两条长长的尾巴。 “算你有福,这风筝是昨儿个才做好的。爷原想带进宫来放给老佛爷看的,却没想让你先遇上了。”一边说着,他一面往四下里张望,忽然欢呼了一声:“啊,那边不错,地方空阔,也没树挡着。走,就到那儿去。” 宛兰转脸一看,是荷香亭。 也不管宛兰答应不答应,他拿着风筝的提线边跑边抬头看着,直往荷香亭的方向跑去。这荷香亭建在池水央,两边是游廊曲桥,夏日里,宫人们常来这儿赏荷。只是此时才是初春,风寒水冷,很少有人来这里。故此,在这儿放风筝的确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们就站在那曲桥上慢慢放线,风筝很快便到了半空中。只见那只鹰儿在风中振动着两只巨翅,愈飞愈高,愈飞愈远,宛兰不由的也兴奋了起来。 见她如此兴致勃勃,和亲王将提线递过来说:“你也试试!” 宛兰欢喜的接了过来。这可是她第一次放风筝,虽然有那位爷在身边教着,可还是有些手忙脚乱。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强风吹来,只见那只风筝儿颤了颤,竟半空中胡乱翻转了起来。 那和亲王在一旁又叫又跳,“哎呀,快放线放线……往这边拉……那边那边……唉呀,爷是让你收线,你放那么长做什么……” “不是您说要放线的吗?这会子又怨奴婢……” “爷什么时候说放线啦?再放线还不得要飞宫去。怎么也不用脑子想想。” “奴婢怎么知道……”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正吵得热闹,忽然就见那只风筝从半空中一路直往下坠。 “呀!快拿来快拿来……”和亲王急得就夺宛兰手中的提线。宛兰却正在兴头上,怎敢让他。“唉,您别抢……” 说话间,也不知怎么进进退退直站到了曲桥边上去,一个没留神,便听得“扑通”一声,和亲王竟被桥栏绊到掉进池塘里去。 “王爷……”宛兰惊呼一声,吓得魂飞魄散。忙把手中提线一丢,慌不迭地的的趴下身就去拉他。“快……快拉住奴婢的手!” 只见和亲王在水里乱扑腾着,试图要捉住她的手可是却怎么也够不着。“救……救我……我……我不会游水……”他被水呛得说不出话。 “奴婢救您……奴婢一定救您……”宛兰急得眼泪都掉出来,抬起头一边哭嚷着:“来人哪,快来救命……”一边慌乱的往四处张望,找寻着什么东西来救他。可是,眼望过去,这四处除了池水便是石头,竟没任何可以用得着的物什。 宛兰吓得浑身颤抖,转眼见着和亲王在水里时沉时浮,渐渐乏力的样子,心里一急,她爬起身也往池子里扑去。 却没想自已压根儿不会水,才扑腾两下她便沉了下去…… 一切忽然都变得安静了,嘴里耳里全是水,她想挣扎,却半点也使不上劲,渐渐的,连意识都似乎也变得淡了…… 恍惚中,有人朝她游来,托住了她的腰。 接着,眼前霍然一亮,胸口上的窒闷顿时散开。 睁开眼,她发现自已正趴在曲桥上。下意识的,她回头去瞧,却见那池子里再也见不着和亲王的半点踪影。 她的呼吸一下子滞住了,瞪大着眼睛,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然后,她腾的站起身,沿着曲桥游廊来来回回的跑着,叫嚷着,疯了似的找寻和亲王的踪迹,“王爷……王爷……王爷您在哪里……您在哪里……” 也不知跑了多久,她终于疲惫不堪的停了下来。抬眼见池子里一片风平浪静,就似不曾发生过任何事。她“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眼泪如雨一般落了下来。 “都是奴婢不好……都是奴婢不好!奴婢算什么东西呀?奴婢怎么能跟您抢东西呢?是奴婢害死您的……奴婢真是该死真是该死啊……王爷您在哪儿啊……王爷……王爷……” 忽听身后长长一声叹。一个声音有气无力的道:“唉,叫什么叫!爷还没死呢!” “啊!王爷……”宛兰的眼睛蓦得瞪得大大的,猛然转回头:只见那位爷正斜倚在不远处的栏杆上,一身湿答答的,脑门上竟还胡乱挂着几根水草,看起来又滑稽又狼烟。 只觉得胸口一股热浪涌上来,宛兰想也不想的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肩膀,又惊又喜哭又笑的嚷叫了起来。“真是吓死奴婢了!幸好您没事,若不然,奴婢死也不会原谅自已!” 那和亲王原就还未缓过气来,现又被她这么一叫一叫,越发的觉得是晕头转向了。他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刚想说话,一个喷嚏已打了出来。“那个——爷说你也别光顾着哭了!”他吸了吸鼻子,忍耐的说:“先给爷找件干净的衣裳吧!爷都快冻死了……” 听他这么说,宛兰猛的回过神来,“是,您先等着,奴婢这就去拿。”顾不得擦眼泪,她起身就往外跑。就在这时,她看见池子的那头有几个人影正往这儿来…… 第十章 “怪不得人人都叫他荒唐王爷。放风筝都能给放到池子里头,我看这世上除了他恐怕再没第二人了。这会子,宫里头传得跟什么似的,听说连太后娘娘都惊动了。”凤奴拿着把木梳,一面梳理着宛兰的湿发,一面絮叨道:“你也是,宫里那么大怎么就偏往那儿去?幸亏那位爷没事,若不然,恐怕你是再没好日子过了。” 宛兰正低头扣着胸前的盘扣,听凤奴这么说,不由得停住了手。抬起头来,呆呆的瞪视着镜子里那一张略还有些浮肿的脸,恍惚中自已似还在那曲桥游廊上又哭又叫。“就跟做了一场恶梦似的,我的心直到这会子都还在‘通通’乱跳呢!”她心有余悸的喃喃道。 “这会子知道怕了?哼,才往池子里跳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又不知水性还逞那个强,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凤奴嗔骂着,又抬眼看了看镜子里的宛兰,有些疑惑的说:“也不知你是怎么做的,居然也能将那么一大个人救上来?想想真有些不敢相信!” 救人?宛兰怔了怔。忽然记起刚才那位爷对接应他的那几个太监就是这么说的。不用想也知道他是不愿让她惹上麻烦。只是这么说,到底还是玄乎了些,别是凤奴了,就是自已也不相信自已会有那个本事。说到这个,她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那就是——是谁救了她?才一心只顾着那位爷,没心思没功夫想到这上头去,如今静下心来,这才发觉那件事实在是叫人讶异得很。 “若说是那位爷,想是绝无可能的,因为那时他正如一只旱鸭子自身难保。”想到这儿,她不由的又有些心慌气喘。用力的甩甩头,她又想:“若说是别人,理当该先救那位爷才是,我不过是个丫头却先来救我,这事如何能说得过去?” 转而又想:“或许那人不知道王爷的身份也说不定;也或许不知道池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可是我那样的又嚷又叫,那人怎么会不知道……到底是谁呢?后来好象也没瞧见没的什么人……”她怔怔的看着镜子,心里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嗨!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凤奴在身后嚷着说:“我同你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宛兰忙回过神来。“啊?你说什么?” “你呀!”凤奴用力的瞪了她一眼。“我说你今后若再见了那位爷,可记得要离得远一些,千万别与他有什么牵扯才好!我娘常说,凡事少听少管,平安才是福。我们这两年辛辛苦苦的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待熬到期满能出得宫去。别到时惹了麻烦没了命,那可真是永生永世都要留在这儿了。”语重心长的说完,凤奴将梳子往宛兰手里一塞,转身就去拿那一堆刚刚换下的湿衣服。“你先歇会儿吧。这些湿衣服我先帮着你拿出去,顺便再去看看姜汤煎好了没有?” 正说着,忽然有一样东西从手里的那堆湿衣服里掉了下来。“咦,这是什么?”凤奴弯下腰把它捡了起来,又好奇的把手套进去摆弄了几下,不由得笑了起来。“哪来的这个?怪有趣的。” 宛兰从镜子里望见了,转身接了过来。“是王爷的!”看着手偶,她怔怔的说。不知道为什么,她连忙又加了一句,“掉在了荷香亭那儿,恰好叫我拾了。”说完,就仿佛做了亏心事,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所幸凤奴只顾着收拾衣服,倒也没留意到她的异样。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叫她。掀了帘子出去,是宫里的小丫头,说是养心殿的内侍内监卜忠过来要找她。 一听说是养心殿那儿过来的,宛兰与凤奴不由的对视了一眼。 “想是刚才的事传到皇上那儿了。”凤奴忧心忡忡的叮嘱她:“你小心些!” 宛兰顾不得答话,忙理了理衣服,匆匆往外走。 院子里,卜忠正微躬着身与愉妃说话,见着宛兰出来,一面打量她一面笑道:“想来刚才拼了命救五爷的就是你了。” 宛兰脸一红,忙福身有些心虚的答道,“奴婢不敢,叫公公见笑了!” 卜忠听了,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哪敢笑你呀!太后娘娘才对万岁爷说,咱宫里头少的就是这样忠心为主的丫头,叫万岁爷要好好的赏你呢!”说罢,他挥挥手,站在后边的一个小太监忙趋步捧了个木盒过来。“这便是万岁爷赏赐给你的,姑娘接着吧!” 宛兰呆住了。她忽然发觉这事发展的似乎是有些不可收拾了。 若是接下,那可就是欺君了!“君不可欺”,这是乾隆爷那晚对她说过的话,她至今犹然在耳! 若不接,那就要说出实情。可是,实情该怎样说?说那位爷根本就是她推下水的么?不不,她不敢,这可也是一宗大罪呀!而且就算她说了,又该如何解释平白无故的,那位爷为何要遮掩这事,又为何要给她如此大的人情? 噢,天!她怎么知道?她怎么知道?凤奴说的真是一点都不错,那个人……那个人真真是个害人精哪! 她的头真的有些昏了!在那一刹间,接与不接就象是走马灯似的在她的脑子里不停的晃动着。 愉妃当她是见着赏赐乐坏了,心里不由的好笑,“这傻丫头,还傻呆呆的站着干嘛,还不快接过谢恩哪!” 宛兰正茫然不知所措,忽听愉妃这么说,下意识的答应了声。这种情形容不得她再犹豫了。她咬咬牙跪了下去,伸过双手接过乾隆赏赐的那只木盒,嘴里道:“谢皇上赏赐!”然后站起身又对卜忠福了福身,“谢公公!” “谢什么谢!这是你应得的。”卜忠倒也客气。他又转身对一旁的愉妃打了个千儿,道了别就转身出去了。 宛兰捧着那木盒,只觉的心内乱七八糟的也不知什么感觉。她有些无助的转过脸看愉妃。“主子……这……” “这什么这?还不收好,这可是万岁爷赏赐的,有多少人想要都要不来呢!”愉妃笑眯眯看着她,却是一脸的赞许。“好丫头,才我听说的时候,可真是吓了一大跳,平日里瞧你柔柔弱弱的,没想到竟有这等本事。今儿个你算是给我们延禧宫争了口气了。我呀,该赏你什么才好呢……” 宛兰还未答话,门外已传来一阵轻笑声。 “叫我说呀,还是赏些滋补的汤药最好!” 院内这两人别过脸去,便看见云妃手扶着一个丫头的胳膊笑盈盈的走了进来。看见愉妃,她甜甜的叫了声“姐姐”。 愉妃先是一愣,随即也笑了开来。脚下却是不缓不急,迎过去,一面笑道:“呀,真是稀客,快请屋里坐。” “姐姐这是在笑话我吧!”云妃仍是一脸笑意,“才忽然想见姐姐,这便来了。姐姐可别怪小妹唐突啊!” “怎会?”愉妃笑眯眯的牵着云妃的手往屋内去。 “才救人的就是这个丫头么?”云妃打量着愉妃身后的宛兰问。 愉妃点头笑道:“可不是。才听说,我还真不敢相信呢!”似想到了什么,愉妃又疑惑的问:“对了,妹妹才说的什么滋补汤药……” “噢!”云妃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也没什么。姐姐才不是说不知赏她什么才好么?照妹妹的想法,最好还是赏她些滋补的汤药,让她把身子儿养好才是最要紧的。” 愉妃狐疑的看着云妃。“这……话从何说起?” 云妃抿嘴笑了笑,“你看这丫头如今一幅风吹都会倒的样子,若不先把她的身子儿调养好了,今后倘再遇上什么人掉进那什么池子,那她岂不是就只有眼巴巴的瞧着、哭叫的份?这可叫池子里的人如何是好啊?” 听着这话,愉妃与宛兰的脸色都不由的变了变。只不过,愉妃当它是嘲讽,而宛兰到底是心中有鬼,只疑着此番话的别有用意。 那么,是玩笑,还是另有深意?是巧合,还是根本就是说给她听? 宛兰的手心里渐渐渗出了汗。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一章 “妹妹这么说,倒把我听得有些糊涂了。听着妹妹的意思,似乎是在说我们延禧宫爱出风头么?”愉妃微笑看着愉妃,语气中却带了一丝冷意。 云妃怎会没听出来,只见她“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瞧姐姐说的,才不过是说句玩笑罢了,姐姐怎么就当了真了呢?”说着,她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瞥了宛兰一下。 宛兰因心中存着事,一直也在暗暗留意她的神色。忽见到这一瞥,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那目光——怎的那样高深莫测? 这位娘娘到底想要干什么?自已不过是个丫头,该不至于碍着她什么事吧?再看那云妃,仍是一脸的笑意,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妥。宛兰暗暗吁了一口气。到底是作贼心虚,一片疑心,竟将任何都当了蛇影。 这时又听云妃说:“唉,早知道我就不说了。都怪妹妹一时口无遮拦。” “谁说我当真了?”愉妃不急不缓的捏起帕子摁了摁嘴角,微笑的反驳道:“才我也是同妹妹在说笑呢!” “是么?”云妃抿着嘴笑笑,也是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看来我们姐妹俩还真是投缘。从今往日我可要常来姐姐这里了,姐姐可千万别我烦啊!” 愉妃接口道:“怎么会呢?我也巴望这儿常有人来走动呢!”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着,凤奴送茶水进来。 愉妃一面叫着云妃用茶,一面微微别过脸,对着身后的宛兰道:“你下去吧!这儿有凤奴侍候就行了。” “是!”宛兰怎会不知愉妃的用意,心里不由的一阵感激。那位云妃娘娘,阴阳怪气的,她实在是怕得很。 退出大殿,宛兰回到了下房。因这日是花朝节,这会子除了当差的宫女在外头侍候着,其他的都到各处玩去了。宛兰掩上门,随手将那只木盒一搁,便重重的扑到了炕铺上。 怎么办?对这份赏赐该怎么办?对这个谎言该怎么办?对于那个“君不可欺”该怎么办?对于云妃的那些话该怎么办…… 她的头又疼起来。进宫这么久,还从未遇上如此叫人烦心的事情。唉,才真不该被那几只蝶儿迷惑住,若不然便什么事也没有了,也就不会象现在这样有苦说不出,连找个人商量都不敢。也怪自已,去那鬼地方做什么?明明知那位爷不正经,还与他放什么风筝?真是糊涂啊!真是糊涂得该打…… 她烦躁的翻了个身,两眼望向屋顶。 墙角那儿有只蜘蛛正在结网。一丝一丝,一层一层,一张小网渐渐扩成了大网。自已不就象那只蜘蛛么?糊里糊涂的就结了张网将自已困住,临到头,每走一步,都会有根丝儿带出来绊住自已。 正心神不宁着,忽然觉得身底下有什么硌在那儿。坐起身掀了被褥一看,原来是那位爷今早硬塞给她的那只手偶。是了,才出去时,匆忙间她随手把它藏在了被子里。 下意识的,她把手套了进去。动动这个指头,又动动那个指头,小人偶儿傻笑着直冲着她手舞足蹈。 一对眯缝的眼,两道几乎要连在一起的眉毛,一张嘴笑咧着直扯到了耳边。说来也有趣,这个人偶儿乍一看,还真与它的那个主子有几分相似。宛兰轻轻笑了起来,不禁抬起手摸了摸人偶的嘴。论这神情何止是几分像,简直就是一个德性! 想想那位爷给自已带来的种种麻烦,宛兰长长的叹了叹。罢了,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想来那位爷也不会自已给自已找麻烦,应该无事!至于云妃的话,或许她只是随口说说也是可能的,就随它去吧! 扔下人偶儿,她起身草草搀了头发,走出了屋子。得到外头透透气,若不然,她的脑子真是一刻也停不下来。 经过院子时,她听见那云妃还在,时不时的还有笑声传出来,看来愉妃与她似乎谈的正欢。 宛兰忽然感到有些不舒服——对那笑声,云妃,甚至还有她的愉主子。可是,她很快的又摇了摇头。有什么不对呢?且不论彼此之间有多少诚意在里面,到底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和平相处总好过冷眼相对。难不成自已希望瞧见愉主子与那位娘娘吵得面红耳赤么?不,不,她想自已真是被云妃刚才的那些话吓得有些昏了头了。再说,她本就不该有什么不舒服,主子想要怎么做自然有自个儿的主张,她算什么,一个丫头而已。 这样想着,她径直往大门那儿去。忽然间,她听见有种异样的声响。循声望去,只见大门外头探着一个脑袋,那“嘶嘶嘶”声响儿正是从他的嘴里发出来的。见宛兰抬头,那人眯眯一笑,抬手招呼她过去。 宛兰疑惑的看了看四周有没有别的人,生怕那人认错了人,因为门外那张面孔瞧着实在是陌生得很。 那人肯定的点点头,越发用劲的挥动着那只手。 宛兰疑惑的走出去。一瞧,竟是个小太监。 “你是宛兰姑娘?”小太监瞪着一对小眼睛问。 “是。你是…” 小太监嘻嘻一笑,“姑娘这么问,想必是不认识我了。我叫春卷儿,其实素日里我是常在这宫里走动的。” 春卷儿?宛兰微微愣了愣,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姑娘是笑我的名儿吧?”这小太监笑眯眯的问,看那样子,是早已习以为常了。“好多人乍一听我的名儿也象姑娘现在这样笑呢。其实我原不叫这个的。” 宛兰忍住笑问:“那你原来叫什么?怎么又改了这般无趣的名儿?” 春卷儿笑答道:“我原来的名儿多着呢!最早,我娘叫我狗蛋;后来我娘把我送给了一户养猪的人家,那户人家就叫我猪崽子,再后来,我又到了一个官老爷家当奴才,那里的人又管我叫狗杂种,还有死不了,王八蛋,唉,可多了,我记都记不住!”说着这些,那春卷儿就如数家珍似的,没有半点儿不高兴的样子。“后来遇上了爷,爷说我从小到大尽在一些个狗屎窝呆着,连名儿都带着些狗屎味,他不喜欢,所以就给我改了名,爷说我这辈子已得臭得够久了,如今得用些有香味儿的东西去去味。” 见这春卷儿仍是一幅笑嘻嘻的模样,宛兰却是有些笑不出来了,反倒是有些心酸。看他年纪不大,没想到身世竟是如此悲惨,可怜他却以此为乐! 正嗟叹着,忽听春卷儿低呼一声。“真是该死,尽顾着跟姑娘胡扯八道,差点忘了爷叫我办的事。” “什么事?”宛兰好奇的问。 “爷叫我来看看姑娘。” 哦?看她?宛兰不由的愣了愣。“哪位爷呀?” 春卷儿也是一愣。“啊,才说了半天,您居然不知道我家爷是谁?” “我哪知道呀?”宛兰忍不住叫了起来。“这没头没脑的,你又没说。” “我还以为您知道了呢!嘻嘻!”春卷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笑道:“我家爷就是和亲王,也就是五王爷,也就是才姑娘您从池子里捞起来的那位,他也是我的主子。”春卷儿噼噼叭叭说了一大堆。 捞?这个形容儿还真用的好。想着那位爷从池子里出来的狼狈样,果真有点象是从水草堆里捞起来的一样。只是,却不是她捞的。 一想到这个,她的眉头不由的又蹙了起来。就在这时,她忽然瞧见春卷儿正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已,一对小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似抽了筋似的转动个不停。 宛兰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我在‘看看’姑娘您呢!”春卷儿眨巴眨巴双眼,解释道:“爷说,一定要仔细看着,连姑娘脸上的一根汗毛也不能漏下。” 噢,天!这主仆二人还真是天真一对。 “别胡闹了!”宛兰又气又好笑,忍不住低呼了起来:“让人瞧见,还不知怎么想呢?快回去吧!”说罢,宛兰扭头就走。 “等等。”春卷儿大呼道:“我事儿还没办完呢,您若走了,叫小的回去拿什么向爷交差呢?” 听他这样说,宛兰不由的转回身来。“交什么差?” “可多了。”春卷儿急急接口道:“比如姑娘的脸色差不差?姑娘的眼睛红没红?姑娘的心情儿好不好……” 噢,天!宛兰不得不扶住头。她想,若再这么纠缠下去,她真是要被这主仆二人气昏过去了。 耳边,那春卷儿仍在絮叨着。“爷说,姑娘若是脸色差,说明姑娘有心事;姑娘若是红着眼,说明姑娘才哭过;姑娘若是笑着,说明……” “唉,好了好了!”宛兰忍无可忍的打断了春卷儿的话,“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说我没事!好得很!如果能让我静养几天,那便会更好了!还有,”宛兰咬了咬唇,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什么都没做过,我没有救过谁,我也没有能力救谁。叫你的爷千万别放在心上,也千万别……”余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不是不想说,实在是因为心里担忧的事太多,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春卷儿也不多问,只是嘻嘻笑的应了声,身子儿却没动。 瞧着这幅架式,宛兰只觉的脑子里一阵发胀。“还有什么事么?” “爷说你也有话要带给他的,叫小的顺便带回去。”春卷儿恭恭敬敬的垂着双手,立到了一旁,“爷说您是要想的,叫小的别急着回去。小的不急,姑娘您只管慢慢想。” 看着这个活宝,宛兰无力的摇了摇头。此时此刻,她真希望自已从来都没有认识过那位爷。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二章 “主子,您看这样行吗?” “这还用问,你为我梳头,我什么时候不满意过?”愉妃对着镜子按着鬓角,忽似想起了什么,抬眼问:“噢,对了,那日万岁爷赏你什么了?” “不知道。”宛兰漫不经心的答着,随手拈起一朵宫花往愉妃头上插,“奴婢还没打开呢!” 愉妃愣了愣,疑惑的看着镜子里的她,“你这丫头,还真是怪哉!你知不知道,这宫里有多少人或许一辈子都得不到这样的赏赐?你却如此的不上心,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宛兰被愉妃训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解释道:“奴婢哪敢不上心呢?只因那日有事,所以奴婢一时也没来得及看,匆忙间就将那东西搁在柜子里头了,后来竟忘了。” “也亏你说的出来。”愉妃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转过脸来骂道:“这种事能随便忘的么?若叫外头的人知道了,还不知又得生出什么话呢?你呀,以前的机灵性也不知都到哪儿去了?” “是是是!”宛兰忙陪笑道:“好主子,求您别再骂奴婢了!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成吗?求求您先转过头去,这还有根簪子还没插呢!” “你呀……” 梳理完,宛兰看了看正在理衣领的愉妃,忽然张开嘴,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怎么了?”愉妃发现了她的异样,“这几天你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么?” “噢,没有!我会有什么事。”宛兰勉强的答着,抬眼见愉妃仍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忙又掩饰的笑了笑,“奴婢只是在想:主子您近来似乎象变个人似的。” “哦?”愉妃不由的笑了起来,“是么?那我哪变了?” “嗯……”宛兰咬着唇想了想,“主子您变得比以前开朗了,变得爱说笑话了,也比以前胖了些,当然,最最主要的,就是您变得比以前更好看了。” 愉妃正喝着凤奴递过来的奶子,没料着宛兰会说这些,一时撑不住,一口奶子“扑”一声从嘴里喷了出来。“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贫嘴了?句句就跟蜜糖似的,哪学来的?凤奴,你与她一屋子住,你知道么?” “奴婢可不知道。”凤奴在旁边递上帕子给愉妃,笑道:“主子您不知道,这丫头近来也不知怎么回事,成天就象是作梦似的,要不就不说话,要说话就尽是些没头没脑的,直叫人哭不得笑不得呢!”说到这,凤奴忽的“扑哧”一声越发笑得厉害了,“前几日还闹了个笑话,主子若听了,准也得笑的肚子疼。” 愉妃看了看那边的宛兰,一张脸红得就跟火烧似的,不由的越发好奇了起来,忙笑道:“快说说!” “不要说!”宛兰又羞又急,冲过来伸手就要捂凤奴的嘴。“凤奴,你若是敢告诉你主子的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凤奴一扭身,笑嘻嘻的躲到愉妃身后去。宛兰还要追,愉妃拦住了她。“不用理她!”愉妃轻轻瞥了她一眼,笑着对凤奴说:“你只管说,有我给你撑腰呢!” “就是前几日的晚上,奴婢睡到半夜忽然听到一个响声,忙起来掌灯一看,却瞧见这丫头连人带被子正躺在地上呢,居然也不醒,嘴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奴婢下了炕才想要叫醒她,谁知她忽的就坐了起来,对着奴婢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亏得你没事,才真是吓死我了!’一说完,直挺挺的又躺下去了,竟在地上睡了整整一夜呢!”说到这,凤奴笑得有些岔不过气来。“第二日醒来,居然一点儿也记不起来,还直问奴婢昨儿个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好端端的会睡到地上去了呢?” “这丫头……这丫头……”愉妃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指着宛兰,笑得说不话来。 “主子别听她胡说。”宛兰涨红着脸忍不住叫了起来。“那晚准是她搞鬼来戏弄奴婢,若真是奴婢自个儿跌下去的,怎会一点也不觉得疼呢?可见都是假的。” 谁想,愉妃与凤奴听了这话,越发笑得直不起腰来! 宛兰气得直跺脚,碍着愉妃挡着一时也不敢过去,只好狠狠的瞪着凤奴,恨不能拿什么东西糊住那张嘴。 “你别瞪我。”凤奴笑道:“这可是主子要我说的,难不成你叫我不听主子的话么?” 宛兰咬咬牙,愤愤道:“好,你们尽管笑吧!我做事去,只当没听见。”转身正要往外走,忽听外头一阵笑声,有人笑问:“当什么没听见呀?” “万岁爷来了!”愉妃一声惊呼,忙起身迎了出去。 还未到门口,只见门帘儿一掀,乾隆背负着手,已笑呵呵的踱了进来。 “今儿个你们这延禧宫怎的这么热闹啊?朕在远远的地方,就听到了你们的笑声了。” “万岁爷吉祥!”愉妃福了福身,宛兰与凤奴随在一旁也跪下请安。 “怎么也没人来禀一声?真是,凤奴,今儿个谁在外面当差的……” “不怨她们。”乾隆挥了挥手,笑道:“是朕不让禀的。朕就是想悄悄的进来看看你们在里面做什么。”说着,转眼看见宛兰,不由的眉头一皱,“这丫头是怎么了?脸红脖子粗的,跟喝了酒似的。” 听着乾隆问,愉妃捂着嘴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万岁爷,您不知道。才我们正说她的笑话呢!” “哦?”乾隆好奇的又看了宛兰一眼,“是什么笑话这般有趣?朕倒很想听听。” 愉妃抿嘴一笑,挽着乾隆的胳膊往里走,“爷您先坐下歇歇,臣妾慢慢说与您听。” “主子……”宛兰一声低呼,直对着愉妃摇头使眼色。 愉妃也不理她,嘴里只管吩咐道:“你出去拿些小点心过来……” 听愉妃这样说,宛兰无奈只得退下。刚走出门口,里面便传来了一阵大笑声。想着里面的愉妃正拿她与乾隆说笑,宛兰的脸不禁又红了起来。转而忽联想乾隆赏赐的东西,一颗心忽忽又沉了下去。事情虽过去有些时日了,可是她却依然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有人忽然跳出来说她犯了欺君大罪…… 想到这,她不由的倒吸一口气。不不不,应该是不会的。一来也没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二来那云妃自那日之后,再也没有说过诸如此类的话…… 正胡想着,忽见一个小丫头跑了过来,“才慈宁宫的一位公公过来说,太后娘娘这会子在园子东边的花架那儿,要找你过去问话。” 太后?宛兰猛的站了起来。难道是…… 宛兰用力咽了咽,颤颤的问:“有……有说是什么事么?” “没说。”小丫头摇摇头,一面狐疑的看着她。 “噢,我知道了。”宛兰勉强提起精神,又对那小丫头说:“主子要用小点心,你去拿些送进去!” 出了延禧宫,宛兰一路直往园子那儿去。心里只是不停的慌跳着,想象着即将要发生的事儿,想象着自已的种种结局……早知道这谎是不能撒的,早知道这世上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早知道自已不可能有那样好的运气…… 越想越不安,越想越害怕,猛抬头,已到了花架下。 这个季节,花架上密密的爬满了各样植物,或青藤,或绿蔓,阳光从从微隙中筛下来,落在甬石铺就的地面,一阵风拂过,整条小路竟似要飘浮起来,晃荡起来。走在这样的路上,宛兰更有种绝望的惊惶。 可是,没有人。四下里,她没有见着一点人影。 这是怎么回事?是走错地方了么? 正疑惑着,身后忽然伸过一双手掩住了她的眼睛,把她吓得差点叫了起来。 “嘻嘻,猜猜我是谁?” 听到这声音,宛兰不由的叹了叹。还用得猜么?自那日之后,她的耳边就跟阴魂不散似的总回响着这个叫人又恨又无奈的声音。 扯下那双手,宛兰转过身望着那对清清亮亮的眸子:“王爷,您怎么也在这?” 和亲王呵呵一笑,打趣道:“什么叫‘也在这’?爷可早就在这儿了!” “是吗?”宛兰忽然紧张起来。四下张望了一下,她压低嗓子急急道:“您若是来这儿玩,最好还是改天吧!” 那位爷的眼珠子转了转,“为什么呀?” “太后娘娘这会子也在这园子里。” “那又怎样?” 听了这话,宛兰不由的愣了愣。是,那又怎样?他会怎样?这一切自然是与他无关的。想着这些,她咬咬唇,垂下头去。“是!您说的是!那奴婢先告退了!”说着,福了福身,她转身就往前走。 “等等!”和亲王伸手拦住她。“爷还有事找你呢!” “可是,奴婢这会子正有急事呢!”宛兰为难的说。 “爷的事更急!”和亲王固执的挡在她的面前。 叹了叹,宛兰抬起眼睛。“好吧!那您找奴婢有何事?” “爷送你的手偶呢?” 原来是这个。“自然是放屋里了。” “没扔了么?” “怎么会?” “那搁屋里哪了?” “枕子下。” “没弄脏吧?” “王爷!”宛兰皱着眉头,忍耐的说:“您若不放心,明儿个奴婢拿来给您看。这会子奴婢真的有事!您就放奴婢过去吧!”说着,就想要绕过他。 可是,那位爷却再一次拦住了她。“那日爷叫春卷儿带话回去,你干嘛什么话都没说?至少也要问候问候爷啊!”他一脸嘻笑的看着她。 宛兰急了。“您到底想要做什么呀?这会子太后娘娘……” “怎么办才好呢?”那位爷忽然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一句打断了宛兰的话。 “什么呀?”宛兰不高兴的问。 那位爷看了她一眼,然后忽的探过身子来,笑嘻嘻道:“小兰儿,五爷我——想你了!” “啊!”宛兰没料他会说这个,一时间吓得突突往后退了几步。“您……您这是在说什么呀?哪有做主子的与奴才说这个,您真是……” “怎么不成?我本来就是荒唐王爷嘛!”他哈哈大笑了起来。待笑完,他凝视着宛兰,却忽的又长长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在这儿等了你一上午,原本还有许多别的话要说的。没想到却偏挑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说到这,他顿住了,嬉笑的神情也在脸上渐渐褪去。。 也不知怎么的,恍惚中,宛兰觉得他叹的口气似乎直落到了自已的心底里。她舔舔嘴唇,纳纳的想说些什么,可是嗫嚅了半天,嘴里说出来的却是:“奴婢……奴婢得走了!” “真要走么?”虽这么说,他却已一把捉住了宛兰的手,在宛兰还回没回过神之前,身子儿已被他拥进了怀里,搂得那样紧,紧得宛兰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心跳声。“我真的是想你了,真的是想你了。唉,我就是——想你了!”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三章 宛兰瞪大着眼睛,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让她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他说他想她? 他想她?! 可……可……这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会想她?怎么可能会想她呢? 她眨眨眼睛,可是脑子里却是空茫茫的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圈在她身上的手松开了,然后她的下巴被轻轻的托了起来。 她被动的抬起眼,一对深黝黝的眼睛,闪烁着光彩的眼睛,正在她的眼前温柔而专注的注视着她! 噢,天!怎能离得这样的近?以致于她能感受得到他温热的呼吸,以致于她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已,一脸的错愕,一脸的痴傻! 她的脸不由的红了起来,忙闪开视线别过脸去。可是很快,那只手又将她的脸捉了回来。他伸出食指,在她的眉上,鼻梁旁,唇际间细细勾勒着,一遍又一遍,轻轻的,温柔的叫人晕眩。 “两道眉。一个鼻,一张嘴。真是奇怪呀!”他忽然喃喃道。 这又是什么意思?宛兰不解的蹙起眉。 那位爷看了她一眼,疑惑的说:“你说奇怪不奇怪!除了这些,我在你脸上没有发现别的东西!” “这……这有什么不对么?”宛兰不自觉的抚了抚脸庞,纳闷的问。 “当然不对了!”他生气的叫了起来。“把爷害得跟丢了魂似的,总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吧?喂,你到底藏了什么呢?” 说着,他象搓泥巴似的,用力的揉了揉将她的脸。 “您这是做什么呀?”宛兰红着脸一把推开他,正要跑开,却被他又抓了回来。 “不许跑。”他不由分说的捉着她的两只手,神气活现的说:“从今儿起,你就是五爷我——嗯,不是不是。从今儿起,你就是我弘昼的人了。今后见了我,不许跑,更不许躲,当然,最最重要的,就是从今儿起,你得每日想着我。” 这是什么话?她什么时候卖给他了?“可……可奴婢……” “还有,”他一下子打断她的话。“不许在我面前自称奴婢。” “可是奴婢……” 这次,话未说完,她的脸颊便被他重重拧了一下。“还有,算是惩戒,可以让你长长记性。” 宛兰一面抚着脸颊,一面忍不住生气的瞪着他。“您这又在胡闹什么呀?奴婢明明是愉主子的人,什么时候又变成您的了?还有,不称奴婢那叫什么,难道您想叫奴婢被人责罚不成?” 和亲王弘昼晃晃脑袋,又恢复了他一贯的嬉笑。“那我可管不着了。你自个儿想办法吧!” 宛兰愤愤的瞪了他一眼:“奴婢没办法!” 话一说完,颊上又被拧了一下。 宛兰气得直跺脚。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从外面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竟是春卷儿。 “爷,爷,有人来了。” “来了就来了!你鬼吼什么呀!”弘昼不高兴的瞪了他一眼。 春卷儿被骂得不由得噤了口,可是心里偏又急得不行,于是他大着胆子嗫嗫嚅嚅的道:“可……可是,您在这儿,宛兰姑娘也在这儿,这……这……这不是成了……” “成了什么?”弘昼挑了挑眉头,反问道:“爷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那些人作甚?” “您不怕,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怕。”从一进到这个花架里,宛兰的心便没有一刻是安稳的。如今又听春卷儿这样说,她更是惊惶了起来。“求您了,快走吧!上次的麻烦奴婢还没了呢,求您别再节外生枝了。” 弘昼怔了怔,忙湊过来问:“什么麻烦?” 听着他这样问,宛兰忽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瘟神,真真是个瘟神啊! 容不得她多想,冲着春卷儿使了使眼色,她一面推着他往外走,一面敷衍道:“下次再告诉您!您快些走吧!” “哦!”他点点头,“那明儿个我再来找你!” 噢,天!宛兰的脑子一下子大了起来。“唉,春卷儿,你快送王爷出去!” “等等!”那个瘟神忽然返身又走到了宛兰的面前。“口说无凭,总该留点什么记号才好,免得到时你不认账。”他的目光在宛兰脸上游移着,嘴里自顾自的说道。 宛兰不解,正要开口问,忽觉得眼前一黑,“叭”,她的左脸颊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 “好了,就记在这里了!” 宛兰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只手抚着脸,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春卷儿的眼睛也是瞪得大大的,一只手指着宛兰,结结巴巴的说:“爷,您……您……您把她的脸亲……亲红了!” “你懂什么?没红就不做数了!”说着,他冲着宛兰嘻嘻一笑,“我走了!明儿再见!” 怔怔的看着那主仆二人消失在前面的月洞门,宛兰也迷迷糊糊的也往外走去。耳边是风儿摩挲树叶的声音,有好一会儿,她无法静下心来细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是啊,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 从不曾被人那样的拥在怀里,也从不曾想到有人会对自已说那样的话,更不曾……长长的叹了叹,宛兰闭上眼,只觉得脑子里就象是有千万只蝴蝶在飞舞,绚丽一片,却也乱成了一片。 忽然间,不知何处传来一阵轻笑声。 宛兰猛的回过神,忙循声望去。这一看,她的一颗心忽忽的沉了下去。 她最害怕的,也最不愿意见到的人——云妃就坐在池塘边的那个长廊下,正一边往池子里投鱼食,一边与身旁的丫头说笑。 此时避是绝不能的,唯有硬着头皮过去。 “奴婢给云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宛兰福下身行礼。 “起来吧!”云妃转眼看了看她,似是不经心的问道:“你不在宫里侍候你主子,跑这儿来做什么?” 宛兰咬了咬唇,嗫嚅道:“因为……因为才听人说,太后娘娘在这儿,要传奴婢过来问话,所以……” 云妃“哦”了一声,又问:“那太后娘娘找你问什么?” “回娘娘,奴婢没有见着太后娘娘。” 云妃将手里鱼食全丢进了池子里,然后拍了拍手,扶着那个丫头的胳膊站了起来。“这话可真让人不懂了。既然老佛爷传你,你怎么又没见着她老人家呢?”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来这儿时,一个人也没瞧见。奴婢也纳闷呢!” 云妃冷眼看了看她,“一个人也没见着么?” 宛兰低垂着头答道:“正是。” 心里正奇怪着云妃为何这样问,忽听云妃重重哼了一声。“好个大胆的丫头,先是拿救人的事哄骗大家,如今又拿着老佛爷当幌子来哄骗我,你当真是无法无天了么?” 宛兰蓦的瞪大眼睛,身上一阵发冷。“原来她真的什么都知道。那么,她想要做什么?要说出来么……” “奴婢不敢!求娘娘恕罪!”她猛的伏下身去,浑身止不住的颤了起来。 云妃一声冷笑,缓缓走过来,咄咄的又问:“说,刚才那里面还有谁?你们在那里面都做了什么?” 听着这样的问话,宛兰的脸越发变得煞白了。做……做什么?她以为她在里面做什么?她的嘴唇哆嗦着,却怎么也发不出半点声音。那一刻间,她忽然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可是,她有什么好辩的呢?虽然那一切都是那样的莫名其妙,可是她却接受了不是吗?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她有什么不甘心? 无奈的叹了叹,她闭上了唇。 可就在这时,那一旁的云妃却忽然笑了起来。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四章 “好了好了,起来吧!我不过是闲着无事随口开个玩笑而已,看把你吓的!” 料不及云妃如此轻易的就罢了手,宛兰猛抬起头,却见那云妃已扶着丫头的手往长廊那头徐徐走去。 从地上起来,宛兰心内依然惊魂未定。 玩笑?真的是玩笑么? 可是,以云妃的身份和地位,还有脾气,怎么会屈尊与她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丫头玩笑? 但若不是真的,这位娘娘分明又放了她…… 宛兰怔怔的站在那里。想走,又不敢,因为她实在猜不出云妃到底想要干什么,而且,云妃也只叫她“起来”,并无让她“下去”。 这样想着,宛兰蹑着脚跟了过去。 “不知云妃娘娘是否有事吩咐奴婢,若没有,奴婢就先告退了。”她小心翼翼的说着。 云妃头也不回,似是未听见她的话,缓缓的说道:“听说,愉妃能重得圣宠,你费了不少心思。” 听了这话,宛兰的心“突突”猛跳了两下。这话是哪传来的?若让愉妃知道还不知会怎么想? “娘娘说笑了。愉妃娘娘能再得圣宠那是愉妃娘娘的福份,奴婢不过一个小小的丫头,怎么会有那样的本事?” “哦?”云妃叹了叹。“其实呢,这事不管是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我都没兴趣知道。”说着,笑了一下,忽然话题一转,“我听说你有个妹妹,而且还是今年待选的秀女,是不是?” 宛兰猛的一震,“正是。不知……不知娘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她忐忑不安的看着云妃。 云妃微微笑了笑,“那你知不知道这批秀女如今正在往京城的路上,如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嗯……应该再三五天就会到了。” 宛兰瞪大了眼睛,听到“如不出意外”这几个字,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这云妃在暗示她什么?暗示她什么? “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她惶恐不安的问。 “什么什么意思?”云妃看着她,一幅惊讶的样子。“我不过是一时好奇随口问问罢!怎么,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见云妃这样,宛兰更加惶惑了。“扑通”一声,她急急就跪在了云妃的脚边。“奴婢若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做得不好,请娘娘您尽管责罚,奴婢绝不敢有半点怨言。只是奴婢的妹妹身子儿一向不大好,奴婢还求娘娘您能多多关照她一下。” 云妃哼笑一声,却不说话。 宛兰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这位娘娘的手段她是早有耳闻的,从一个小小的常在直接越了两级晋为妃,可见她的厉害。却没想到是如此的心狠手辣,连个无辜的人都不肯放过。想到那个“意外”,宛兰整颗心猛的揪了起来。伏下身重重叩了几个响头。她哀求道:“云妃娘娘,奴婢求您了!您的大恩大德,奴婢做牛做马也会想办法回报的。” 这下,云妃终于满意的点点头,“你既然这么说,我还真有一件小事要你去做。只是,不知你肯不肯?” 宛兰忙接口:“请娘娘尽管吩咐!” 云妃看了她一眼,抬抬手打发开身旁侍候的丫头,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黑色小瓶来。“这个,你拿去。” 宛兰不解。 “很简单,我要你每日在愉妃用的膳食里都加上一点。” 宛兰怔了怔,心里头隐隐有些明白这个女人想做什么。但是……但是……她直直的瞪着小黑瓶,后背渐渐沁出了冷汗。“这……这是什么?” “你说呢?”云妃笑着反问。 “奴……奴婢不知。” “不知?”云妃轻轻笑了起来。“怎么,你以为我是要你毒死你的愉主子么?” “奴婢不敢。”宛兰极力想保持镇定,可是身子儿却仍是颤得厉害。 “哼!没用的东西。”云妃脸一沉,扬声唤道:“芬儿,你过来!” “是,主子!”那个丫头应声即到。 云妃把瓶子递过去。“你喝一口。” “啊?”那叫芬儿的丫头怔了怔。“主子?!” “怎么?”云妃目光一凛,“你不相信我?” “不……不是!”芬儿哆嗦着,一闭眼,她张开了嘴。 “很好!”云妃满意的笑了起来,“回宫之后,我定会好好的赏你的。你先下去吧!”待芬儿走后,云妃转过脸来,“其实告诉你也无妨,这瓶子里装的是符水。放心吧!我虽然不喜欢愉妃,却不至于要她死。我只不过是希望她产下的是位小格格罢了!” 宛兰跪在那儿,冷汗已湿了全身。且不管刚才那一幕是不是在演戏,这瓶子里装的终究都不是好东西。可是——她却不能推脱!宛兰闭了闭眼,胸口窒闷的发疼。 耳边又听那云妃说:“这事儿我就交给你了!至于你妹妹呢,我自然会差人将她一路平平安安送进宫来,到时也好让你们姐妹俩相聚。我想,这样安排,你应该会满意吧?” 宛兰强打精神的叩了个头,“谢娘娘!” “你满意就好!”云妃笑了笑,别有深意看着她,“但愿你也能叫我满意!”说罢,转过身款款往外走去。 宛兰神思恍惚的回到延禧宫。一进院门,便见凤奴从里面匆匆的走了过来。 “死丫头,哪疯去了,害得我四处找你?”凤奴一开口便骂。 宛兰讶异。“怎么了?” “主子找你呢!” “啊!”宛兰不由的一惊,下意识的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那只小瓶。 凤奴蹙眉瞪着她,“撞邪啦?” “胡说什么呀!”宛兰心虚避开凤奴的目光,忙转移话题,“主子找我什么事?” “才皇上走的时候,说是明儿晚上要来这儿用膳,还要用上次的那些小菜呢!那些不都是你做的么?所以愉主子叫我先知会你一声,让你早做准备!” “哦!”宛兰点点头,“那我先去小伙房看看!” “还有,主子这会子要用酸梅汤,你顺便做了送来。” “好!” 到了小伙房,挨着墙,她有些撑不住的慢慢的蹲了下去。袖子里沉甸甸的,就象搁了块很大的石头。掏出来,她揭开了盖子。靠近鼻子嗅了嗅,什么味儿也没有。 符水?望着这个小瓶儿,宛兰蹙起了眉头。 真有那样的药么?真的不会伤害到人么? 该怎么办?若是云妃骗她,那她岂不是就害了愉妃? 不,不能这样做。这样好的一个主子,她怎能害她? 正想着,忽然有“咯咯咯“的声音传来。她的眼睛不由的一亮,是了!后院里正圈着几只鸡,那原是给愉妃备的,可以拿它们来试一试! 说做便做。她飞快的找来一些剩余的饭菜,拿着到了后院,拿着小瓶儿倒了一些拌进去,然后搁进了篱笆里。 那几只鸡正饿着乱扑腾,忽见食料,忙奔过来,争先恐后的啄了起来,没一会儿,小半碗的饭菜啄了个精光。 宛兰站在那儿,目不转睛的盯着篱笆内,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却见那几只鸡生龙活虎的,没有半点不妥的样子。 难道云妃说的是真的? 回到小伙房,做好了酸梅汤,她拿着那小瓶儿犹豫不决。放,还是不放?无事也就罢了,若有事…… 她使劲的摇摇头,把那小瓶塞进了袖子里。 可是,她的宛如怎么办…… 艰难的咽了咽,她又把那小瓶拿了出来。仔细的看了看,既然鸡吃了无事,那想必人用了也应该无事。这样想着,她往手心里倒了一些,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正要往嘴里送去…… “宛兰!”凤奴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酸梅汤做好了没有?”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把手往身上擦了擦,嘴里一面答应着,一面哆嗦着把小瓶儿攥在手里。 凤奴走进来见了她不由的一愣。“怎么回事?慌里慌张的,跟作贼似的。”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宛兰的脸一下子煞白了起来。 “到底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不舒服?”凤奴脸上的疑惑更深了。 “没事!就是才太阳晒得多了,头有些晕!”她掩饰的转身拿了个托盘,将那碗酸梅汤放进去。“已经好了,走吧!” “我来吧!”凤奴叹了叹,接过宛兰手里的托盘。“若不舒服的话,还是叫太医看看吧!” “不碍事!”宛兰摇摇头,正要往外走,忽然想起手里捏的瓶儿。放在身上总是不妥,若不小心掉出来那就糟了。四下里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了墙角那儿一个微开的柜子上。“等等,我先把那柜门关好,免得什么东西进来脏了里面那些吃的。”一面对凤奴说着,她一面走到柜子那儿,背对着凤奴,悄悄的将那个小瓶搁在柜角的一个小罐子后面,然后飞快的合上了门。“走吧!” 内堂里,愉妃歪在软榻上,似在想着什么。见宛兰进来,她略略抬了抬眼,问:“东西都备齐了?” “奴婢才都看过了,都备齐了!主子您就放心吧!” 愉妃点点头。“主子,酸梅汤!”凤奴将那碗酸梅汤递过去。 愉妃扫了一眼,摇了摇手,“这会子我又用不下了,先搁在那儿吧!”抬眼又看了看宛兰,随口问:“噢对了,你才去哪了,我叫凤奴找了你半天都没找着?” 听愉妃这样问,宛兰的心猛的一跳,就如被人窥视到了什么,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没什么,就是去园子里逛了逛,后来见太阳猛了,便在树荫下坐了一会儿。”她讷讷的解释着,心里头却是七上八下。 “嗯!没事了,你们都退下吧!” 福了福身,宛兰退出内堂。一出大殿,她急急便往伙房那儿去。因为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个伙房常有人进出,小瓶儿放在那儿还是不妥,得另寻个地方才是。 可是,当她打开柜门,移开小罐子后,她却发现那小瓶儿竟……竟然不翼而飞了。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五章 但这怎么可能呢?自离开到回来,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何况藏的又是那样的隐敝。 难不成那只小瓶儿叫老鼠给叼了? “主子,您看这件翡翠色的好不好?”凤奴的说话声让宛兰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坐在宛兰身前梳妆凳的愉妃往镜子里看了看,“嗯,好!先搁那儿吧!”说着,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枝白玉簪子递给宛兰。“今儿个就插这个好了!前些天云妃送的,倒也配这身衣裳。” 听到“云妃”两个字,宛兰的心猛一跳,执簪的手也跟着不由的颤了颤。 “哎呀!”愉妃一声低呼,抚着头,她蹙眉瞪着宛兰。“你刺疼我了!” 宛兰也被唬住了,忙搁下簪子,俯下身来,“奴婢该死!一时失了手伤到了主子。快让奴婢瞧瞧……还疼不疼?奴婢这就去找太医来瞧瞧……” “瞧什么呀?”愉妃打下宛兰的手,自已拈起簪子对着镜子往鬓上插去,:“我是被你吓了一跳。侍候我这么久,你从未失过手的,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一面说着,一面闪眼打量宛兰。 “没什么。”宛兰掩饰的笑了笑,“就是不知怎么的,头有些疼。” 凤奴在一旁插话进来说:“可不是,昨晚她疼得一夜没睡呢!” “是么?打不打紧?”愉妃转过身问,“若真是撑不住,那你就先回屋去歇着吧!” 宛兰摇摇头,拿起梳子一面拢着愉妃的鬓角,一面答道:“不打紧的。许是着了凉了,才喝了些姜汤,这会子已经好多了。” “嗯,若哪不好,别硬撑着。”说着,愉妃站了起来。“万岁爷想是要来了,你快去准备吧!凤奴,快帮我把衣裳换上……” 天色已然暗淡,廊子下一溜的灯笼已亮了起来。只是四处空荡荡的,仍显得冷清了些。乾隆原也吩咐下去要重置这延禧宫的,可让愉妃婉拒了,说是知足常乐,今生能再得圣眷她已然心满意足,至于其他的,她再无所求。单凭这一点,她便是比这宫里的任何一个娘娘都强。 想到这,宛兰重重的咬了咬唇。那只小瓶儿不见了也好,那样害人的东西原本就不该留着的。 可是……可是宛如怎么办呢? 她无奈的叹了叹,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叫道:“主子,皇上来了……” 清炒芦笋,鱼香茄子,熘豆芽,腐竹蘑菇,蜇皮鸡片并着小米粥齐齐摆了上来。愉妃在旁双手递过箸去,“万岁爷!” 乾隆笑着接过,夹了些豆芽丝搁入嘴里,“嗯,好!好!这豆芽丝啊,就数你这儿做的好。前些日子,朕也曾叫御膳房做过,可就是做不出这样的味儿。” “万岁爷喜欢,臣妾就放心了!”愉妃嫣然而笑,亲手装了一碗小米粥递给乾隆。“这是加了芝麻粉的,您尝尝。” 乾隆尝了一口,“嗯,香。只是好象里面不只加了芝麻粉,还有别的吧?” “爷的嘴还真是厉害。”愉妃抿嘴一笑,俏皮的说:“您猜猜。若猜对了,臣妾就告诉您一个秘密。” 乾隆哼笑一声,又舀了一小勺粥放入嘴里,细细的品了品,“好象是还搁了奶子进去……嗯,对不对?” 愉妃拍手笑了起来。“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万岁爷您!” 乾隆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说吧!你才说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朕!” 听了这个,愉妃的笑容慢慢敛了下来,看了看乾隆,然后她走到乾隆面前默默的跪了下去。 乾隆不由的一愣。“好端端的,你这是做什么?” 愉妃低俯着头,诚恳的说:“臣妾犯了欺君之罪,还请万岁爷责罚。” “欺君?”乾隆失笑了。“什么事情这么严重呀!呵呵,好吧,说来听听!” “其实……”愉妃犹豫了一下,然后扬起脸坦白道:“其实这些膳食不是臣妾做的,还有上回,也不是臣妾做的。” “哦?”乾隆目光一闪,放下手中的箸,乌亮的清眸颇有意味的注视着愉妃,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那些都是宛兰那丫头的拿手菜。之前,臣妾胃口不好时,她时常做这个的。”自嘲的笑了笑,愉妃的眼里泪光隐隐:“您不知道,那段日子臣妾的心里有多苦。那时候臣妾时时都幻想着万岁爷会忽然出现在臣妾的面前,就算不出现,听听声音也是好的啊!可是,万岁爷您总是不来,臣妾就一直等啊等啊等!真的,心里真是很难过,难过的连死的心都有了。”愉妃闭了闭眼,一颗泪珠儿顺着眼角边滑了下来。“可能是老天爷可怜臣妾,终于让您出现在臣妾这延禧宫里。臣妾真是欢喜得要疯了!臣妾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该如何讨您的欢心,该如何能让万岁爷您多看臣妾几眼,那日,正巧宛兰送了那些小菜进来,臣妾一时鬼迷心窍,就这样……把您蒙骗了……”说着,她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乾隆动容的看着愉妃,眼里透着一些赞许,一些歉疚,还有一种深深的怜惜。 愉妃拿起帕子拭了拭眼睛,又继续道:“虽然臣妾是如愿以偿了,可是臣妾的心里却是难过得很。就算很想让爷重新喜欢臣妾,也不能用这种欺骗的方法,不是吗?”她低垂着头,眼泪一颗接着一颗落到了那件翡翠色的袍子上,很快漾成了一大片。“臣妾真是没脸见您了!臣妾该死,求您重重的责罚臣妾吧!” “这算不得什么罪,最多只能说是有些过错罢了!”乾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愉妃跟前,俯下身温柔的扶起了她。“起来吧!你能如此坦城告诉朕,也算是知错能改了。难为你有这份心,朕也答应你,今后一定会好好待你。” 愉妃抬起头,哽咽的问:“真的么?您不能哄臣妾,臣妾会把这话记在心上的。” 见她泪眼朦胧,柔情款款的模样,乾隆轻轻叹了一口气,伸过手将她搂进了怀里。“自然是真的。你对朕一片真心,朕怎么会拿话敷衍你呢?” 愉妃依偎在乾隆胸前,轻声道:“有您这句话,臣妾就算是即刻死了,也是高兴的。” “别说这丧气话。朕还等着你再给朕生几个小阿哥呢!”说着,乾隆的手在愉妃的腰际轻轻的捏了捏,愉妃的脸蓦的红了起来。 “爷……您真是……” “真是怎样?”乾隆笑着低下头来,见愉妃眼波流转,娇羞郝颜的模样,不由的心神一荡,迎过去,贴在了她的唇上。 一声轻响,帘子从外面被人挑了起来。只听“啊”一声,来人又急急退了出去。 乾隆放开愉妃,呵呵笑道:“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还不进来?” 外头迟疑了半晌,终于慢慢的挑开帘子蹭了进来。“奴婢该死,奴婢不知道主子在……”宛兰捧着个搁茶水的托盘,低垂着头,一张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后面的话,她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愉妃在一旁也是羞得满脸通红,又见宛兰这幅样子,强作镇定的笑骂道:“你这丫头,还扭扭捏捏的做什么?还不把茶水给万岁爷。” “是!”宛兰答应着,忙拿起茶碗递给了乾隆,一颗小脑袋仍是垂得低低的,似乎就要贴到胸口去。 乾隆见她如此,不由的笑了起来,张开嘴想要打趣她几句,可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就在这时,一旁的愉妃忽然皱起眉头捂着嘴别开脸去。 “怎么了,不舒服么?” 愉妃摆了摆手,待过了一会儿,她转回身来,拍了拍胸口,道:“自有了皇上的骨血后,就时常会这样。太医说这是正常反应,不碍事的。”又转脸对宛兰说:“你去给我拿颗酸梅来,含一含就没事了!” 宛兰忙应声去了。搁酸梅的坛子在东暖阁里的青玉案上。想着愉妃没准要几颗,宛兰索性整个坛子都抱了匆匆又回到正殿寝宫里。 拿箸子取了一颗给愉妃,愉妃含了,不一会儿面色果然渐渐缓了下来。“皇上要尝尝么?这味儿可真好!比这世上任何的东西都好吃呢!。” 乾隆听愉妃这么说,忙摆手笑道:“罢了罢了,瞧你这样,朕的牙齿都酸软了,哪还能咽得下?” 听着乾隆的形容儿,愉妃格格的笑了起来,“臣妾曾听人说,民间有些女人怀了孩子反胃想吃酸,而家里的男人竟也会跟着有这些个反应,您说稀奇不稀奇?男人若是这样,那该多难为情呢?”说着,嚼着嘴里的梅子,一面又叫宛兰再取一颗来。 乾隆摇头玩笑道:“那都是胡编的,你也相信!照朕说呀,那些男人吃酸是假,吃醋才是真的。” 愉妃笑着接口问:“那万岁爷您会吃醋么?” 乾隆哈哈大笑了起来。“朕还用得着吃么?你们这些个女人的醋坛子早已堆得比山还高,朕就算不吃,也是一身的酸味了……” 愉妃听了,“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宛兰也被逗得不禁抿嘴而笑。 &万岁爷,你真是……”话未说完,愉妃的笑声忽然顿住了,一只手紧捂着腹部,一张正笑得嫣红的脸霎那间竟变得苍白起来……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六章 乾隆不由的止了笑,有些愕然。“怎么了?” 愉妃抬眼看他,强笑了笑,“没什么!可能是……” 她的眉又紧蹙了起来,身子儿摇摇晃晃的,似有些站立不住了。 乾隆愣了愣,下意识的想扶住她,可是念头才转,“嗳哟!”一声,愉妃已软了下去。 宛兰大惊失色,忙奔了过来。“啊!主子……” “愉妃……” 乾隆也是一声惊呼,赶过去,一把抱起了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愉妃浑身颤抖着,一只手捧着肚子,一只手紧紧攥住乾隆的袖子,大颗大颗的冷汗从她的额上沁了出来。“臣妾……好……好难受!哎哟!肚子——哎——肚子……好……好疼啊!哎哟,好疼啊……”她语不成声的喘息着,挣扎着。 乾隆被吓住了,忙将愉妃拦腰抱了起来,大步往软榻那儿去,一面急叫着:“传太医!快去传太医!” 没等乾隆说完,宛兰已飞奔了出去。至外头的大殿,一时心急没留神脚下的门槛,被绊了一下,整个人重重的摔了下去。 一阵剧痛,却不知是哪传来的。可是,顾不了这么多,宛兰匆匆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时,凤奴闻声跑了过来,见了这情景不禁一笑,开口就打趣她:“这么火急火燎的,难道外面有什么宝贝叫你发现了么?” “别贫了!主子不知怎么的,忽然叫着肚子疼,你快进去侍候吧!”急急丢了一句,宛兰扭身就往外冲去。 还未到宫门,便听到围墙外头传来了一阵呼喝声。 “什么人?还不快站住……” “站住!小兔崽子,再不停下的话,休怪我们不客气” “快,你们两个先进去守住大殿,千万别让人靠近皇上!” “快追,不能让他逃了……” 脚步声,叫嚷声,一片纷乱。宛兰冲出去一看,茫茫夜色中,北边的长巷里隐约可见几个人正追着前面的一个黑影。后面的几个人手上似乎执着刀。想来,那些人应该是御前的带刀侍卫吧!只是,不知被追的那人是谁? 唉,今夜的延禧宫是怎么了? 摇摇头,宛兰下了台阶,直往相反的方向冲去。 太医院并不远,可是找值夜太医叶守仕却费了不少功夫。这叶太医是个出了名的烟瘾子,不论走到哪儿,那烟袋子总是随身不离,曾有“一碗饭,一袋烟,快乐似神仙。”一说。只是碍于宫内不许吸烟的规矩,所以每每烟瘾上来时,他总是东躲西藏的。宛兰去时,正巧是他烟瘾犯时。一听里面的小太监说叶太医不知哪里去了,宛兰急得眼泪都掉了出来。幸好有人瞧见他的去向,众人一找,果然很快在院外的拐角处找到他。 急急就赶了回来!两人一走进延禧宫的院门,便看见乾隆背着手站在院中央,侍卫首领多格正躬着身站在他的面前,不知在禀些什么。 叶太医三两步过去,正要行礼,乾隆一回脸,摆手喝道:“不要弄这些了,先进去给愉妃瞧瞧!” 叶太医忙答应着,宛兰跟着急急往里面去。身后多格的声音隐隐传来,“云妃娘娘拦在那儿……奴才们不敢冲进去……” 宛兰的脚步不由的顿了顿。云妃?这事难道与云妃有关系?下意识,她凝神细听。 “姑娘请前面带路!”耳边传来叶太医的声音。宛兰猛回过神,忙道:“是,您请这边走……” 忙放下帐帘,拿出愉妃的手,又拉开袖子。叶太医伸手按在脉上,凝神细诊,脸上渐渐露出疑惑的表情。于是,又叫换一只手,诊了片刻,那疑惑渐渐的又转为震惊。正呆愣着,乾隆走了进来。 叶太医一见,忙躬下身。“奴才叶……” “别啰嗦了!”乾隆不耐烦的摆摆手,满脸焦虑的问:“朕只想知道,你诊了这半天,愉妃到底犯的是什么病竟疼得这样厉害?” 听到乾隆问,叶太医拱着手,小心翼翼的问:“奴才先斗胆请问皇上,才愉妃娘娘是否吃了什么特别的东西?” “特别?”乾隆的眼神一凛,“你指的是什么?” 叶太医低垂着头,战战兢兢的答道:“据娘娘的脉象,似是……似是落胎之兆。” “什么?”乾隆的眼睛一下子圆瞪了起来。 宛兰却是猛的一震。一个念头很快从她的脑子里闪了过去——那只小黑瓶。难道是……难道是那只小黑瓶! 噢,天哪!她用手捂着嘴,脸色倏的变得惨白。 “不要!”帐内的愉妃一声惨叫。乾隆大步过去,猛的撩开帐帘,愉妃伸出汗湿的手拉住了乾隆,喘息着,啜泣着,呻吟着:“不……不……臣妾要这个孩子……万岁爷,求……求您了——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哎……臣妾不能没有他的——求您了——哎哟!啊——” 见愉妃这样苦苦挣扎,乾隆的眼眶不禁也湿了起来,猛一转脸直视着叶太医。“叶太医!” “是!”叶太医忙道:“奴才明白,奴才明白。奴才定当全力救治,只是……” “没有只是!”乾隆狠狠打断叶太医的话,“你若救不了朕的孩儿,朕就摘了你的脑袋!” 叶太医连滚带爬的出去开方子去了!宛兰怔怔的站在那儿,似乎连呼吸也停止了! “愉妃,愉妃!”乾隆抱着愉妃的头,安慰道:“别担心!孩子一定会没事的!你再忍耐一会儿,很快就会没事了……” 愉妃吃力的点点头。正要说话,窗户外传来多格的声音。“皇上!” “朕先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乾隆说,抬眼又看呆立在旁边的宛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侍候你主子!” 宛兰忙过去跪在愉妃的榻边。榻上的愉妃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头发已被汗水浸透了,湿答答的贴在颊边。嘴唇也被咬得渗出血来。宛兰再也忍不住的哭出声来! 真是该死,真是该死啊!如果她及时的找着那个小瓶,如果当时就将那个小瓶毁了,如果早些告诉愉妃,如果她能警惕一点……好主子好主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可一定要好起来啊…… “你这是做什么?”凤奴从外面端了一盆热水进来,见她这样,不禁低声骂道:“主子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这样哭哭哭啼啼的,叫外面的人听见还以为这儿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你这不是存心叫主子难做吗?” 听了这话,宛兰忙噤了声。一只冰冷冷的手伸过来握住她的,紧紧的,紧得她的手腕几乎要折断。 “我……没事!我一定会没事的!我……那么辛苦……才……” 愉妃又呻吟了起来。 “啊!”宛兰听到身后的凤奴一声惊呼。转脸去看,只见凤奴脸色苍白,一只手颤微微的指着榻上的愉妃。宛兰循着看去,一滩血,一大滩鲜血从被褥里汩汩的流了出来,沿着床沿,滴滴答答又落到了地上。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那样肆虐,那样急促,好象疯了似的! “叶太医!”她听到凤奴尖叫起来。 然后,很多人跑了进来,然后有人在喊着什么,又有人对她说什么,然后有人把她推到了一旁。人影幢幢,人来人往,那一大滩血迹被好多双鞋踩了又踩,满地都是,满处都是,甚至连她的膝上都沾上了一点。噢,愉主子要死了,愉主子要死了!她摇了摇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她站起来了,可是,很快,她又一头栽倒了下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七章 愉妃死了! 愉妃死了!! 黑暗中,她跪在愉妃的榻前。榻上的愉妃静静的躺在那儿,头发凌乱,双眼紧闭,那张美丽的脸庞象纸一样的苍白。 噢,是她害死了她!是她害死了她!她是罪人,她是恶奴,她该死啊! 捧着脸,宛兰低低的哭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呢?你若告诉我,我也就不会受这苦了!”房间里忽然响起了愉妃的声音。 宛兰一怔,忙放下手,却见榻上愉妃还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 “你跟了我那么久,我的苦,我的心事你也都知道。如今好不容易熬出了头,我也好不容易有了皇上的骨肉,可是你却又把这一切都拿走了!宛兰啊宛兰,你为什么要这样待我呢?我那样信任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呢?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儿呢?”房间里飘荡着愉妃幽怨的声音。 宛兰不禁毛骨悚然。“不!不是奴婢!奴婢从来都没想过要害您,真的,奴婢没有骗您!”她哆嗦着,一面想要起身逃离这里。可是一抬腿,却发觉两条腿也不知怎么的湿漉漉的。下意识的用手摸,又粘又滑,靠近了一看,她的呼吸猛的滞住了——血,她的裤子上满是血。那些血如水似的顺着裤管流下去,然后滴滴答答的落到了地面! 她只觉得喉咙一阵发紧!就在这时,榻上躺着的愉妃忽然伸过手捉住她的,捏得那样狠,那样紧,她疼得叫了起来! “主子……主子……” “宛兰,宛兰!”忽然有人在轻轻拍她的脸颊。 宛兰蓦的睁开眼,迎面便看见凤奴的脸,原来人已是在自已的屋内。 “你醒了?”凤奴轻声的问,捏着帕子拭了拭她额上的冷汗。“你呀,平日里活蹦乱跳的一副机灵样,怎么说昏就昏过去了?偏又是在那时候,真把大家吓了一跳。” 哦,是了!她无奈的叹了叹,从炕上坐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见那么多血,我就头晕。” 凤奴白了她一眼。“真是没用!”递给她一杯水,随口又问:“才听你胡喊乱叫的,梦到什么了?” 梦到什么了?那个梦……宛兰猛的抓住凤奴问:“主子……主子死……死了么?” “呸呸呸!乌鸦嘴!”凤奴狠狠的敲了一下她的头。“哪有这样的奴才一心咒着主子死的!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听凤奴这么说,宛兰不由的松了一口气。“那主子……!” “这会子正歇着呢!唉,疼了一夜,亏得最后没事。只是可惜了,是个小阿哥!” 宛兰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什……什么?” “愉主子腹中的孩子没了,是个小阿哥,都已经成形了呢!”凤奴惋惜的叹了叹。 “啊!”宛兰怔住了。猛然想起刚才那个梦境,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我要出去侍候主子了!你先歇着吧!”凤奴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噢,对了!皇上才差人过来说,若是你醒了,让你过去有话要问你!”说完,掀了帘子出去。 宛兰呆呆的坐在那儿,脑子里乱糟糟的,有半天定不下神来。 “云妃!一定是云妃!可恨自已这样傻,居然没有引起警觉。可是,她既然把这事交给自已,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是她不相信自已么?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头疼欲裂!宛兰揉了揉额角,挪下炕来。想来,皇上这会子一定是气得要命,也难过的要命吧…… 正想着,刚落地的那只脚猛的传来一阵剧痛,疼得她低哼一声又跌坐下去。抬起来脱了袜子一看,不禁吓了一大跳——整个脚面跟个发酵的馒头似的,都浮肿起来了。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揉,一不小心却打到炕沿,又是一种疼。翻过手来看,只见掌际擦破了一块皮,刚才那一碰,又渗出血水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个伤口,她的喉咙里哽起了一个硬块,忽然好想大哭一场。 可是,不过是跌了一跤,有什么好哭的呢?她使劲的咽了咽,却听“叭嗒”一声,一颗泪珠砸在了手背上。噢,她真的真的难过极了!她真是恨死自已了!她真是恨死这个地方了!让她离开这里吧!让她回家去吧!噢,宛如……宛如…… 她哽咽着把脸擦净。在这宫里头,别说是流眼泪,就是板着脸也是绝对不行的。这是规矩,任何奴才都不能触犯。她拉下袖子遮住伤口,然后将袜子穿好套上鞋子,顺手理了理头发,然后站起身来。 一瘸一瘸的走出屋子,满院耀眼的阳光,不知名鸟儿的鸣叫,美丽的花儿,澄清的天空,棉絮般的白云……一切仍是这样美好,却怎么会有那么多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呢? 一路出来,发现多了不少新面孔。扫院子的宫女,外头守门的太监,还有檐下齐齐站成一溜的当值太监,原本冷清的延禧宫忽然变得热闹起来!不,不能说是热闹,这样的架式,这样的慎重其事,只能说是变得森严起来! 凤奴正在殿外的滴水檐下埋头煎药。她慢慢的走了过去。“凤奴,主子怎么样了?” 凤奴忙把食指放在唇边,“嘘,小声点儿。好不容易才睡着呢!你先别进去了,免得吵醒了她,又是一顿伤心!” “嗯,这是怎么回事?忽然来了这么多人,那原来的那些人呢?”宛兰看了看四周,小声的问。 “还是昨晚的事闹的!”凤奴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说:“你不知道吧,有人想要害咱们主子呢!如今这宫里头啊,除了我们两个,其他的都被皇上调走了,也不知调哪去了!那边那几个,”往旁边使了使眼色,凤奴接着说:“全都是从圆明园那儿过来的,听说个个都是有身手的呢!” 宛兰茫然的看着那些人,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要说什么。 凤奴忽然湊了过来,悄声说:“还有啊,今儿个天没亮的时候,云妃娘娘不知怎么的,忽然被侍卫们捉走了,听说是关到宗人府去了!” 宛兰猛的一震。 “我猜应该是与昨晚的事有关!因为昨儿个下半夜我也被内务府那边的人叫去查问了半天呢!他们问我曾给主子用过什么?又问过我有没有见过陌生的人,还有主子用的奶子是哪来的?唉,乱七八糟的一大堆,把我吓得半死。亏得昨日都是你在忙……”凤奴忽然意识到什么猛的住了口,对着宛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瞧我都说了什么!真是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宛兰轻轻一笑。“有什么对不起的!昨儿个的那些的确都是我料理的嘛!” “宛兰……” “傻瓜!你是怎么样的人我怎么会不清楚?不说了,你不是说皇上要找我问话,我得赶紧去!” “嗯,那你小心点!”凤奴诚恳的说。 点点头,宛兰转身往外走。 “咦,你的脚怎么了?”凤奴在身后问。 “昨儿个崴到了!我走了!”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八章 一进养心殿的天井院,便听见了里面“啪”一声,似是什么东西掼碎在了地上,乾隆的怒斥声隐隐传了出来。 “你们是第一天办差的么?朕的旨意早就发下去了,你们还在这儿啰嗦个不停。振济粮不够,就从江南调,再不行还有淮北粮仓。多少人正等着这批粮呢,赶紧去办了,若饿死了一个,朕就摘了你们的脑袋!” 宛兰忙顿住了脚。听殿内有人又在低低的说些什么,乾隆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银子算什么?你们只管把各省的灾民安置好了,其他的不用你们操心!别再哆嗦了,办你们的事去吧!” 只见门帘儿一掀,两位朝中大臣脸色煞白的从里面退了出来。其中一位下丹墀时,竟踏空了一级,差点从上面摔下来。 看着那两人略有些凌乱的脚步,宛兰的心也跟着慌跳了起来。阁子里头的那位正在气头上,真不知呆会儿进去会不会迁怒到自已身上?转而又胡猜着找自已来的用意,想来应该是与昨晚的事有关!只是不知要问些什么?如今那云妃已被关押到宗人府,也不知都招了没有,都招了些什么,会不会牵扯到自已…… 胡想之际,忽的,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里闪过:如果云妃真的把她牵扯出来,那她岂不是就成了云妃的帮凶?那么……那么……到时她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想到这个,宛兰机凌凌的打了个冷战。她觉得自已似乎正被卷入一个猝不及防的漩涡中…… “宛兰姑娘,万岁爷叫你进去呢!”过来的是高无庸。 宛兰猛的一震。闪眼却见高无庸正探究似看着她,忙又掩饰的低下头,瘸着一只脚急步跟了上去。 暖阁里,有两位宫女正在收拾地上的碎片,乾隆眉头紧蹙的坐在炕几旁,手里握着枝朱笔正在一本奏折上写着什么。高无庸不敢打扰他,朝宛兰呶了呶嘴,示意她先在一旁候着,然后与那两位宫女使了个眼色,一并蹑着手脚退了出去。 宛兰低着头慢慢的走进去,才在角落里站定,便听乾隆问:“好些了么?” 宛兰愣了愣,一时不知乾隆所指,抬起眼来,见乾隆仍自低着头批折子,嘴里一面说道:“昨晚见你忽然倒下去真是吓了一跳,还以为你也与你主子一样呢!歇了一晚,好些了么?” 原来说的是这个!宛兰忙答:“谢皇上关心!奴婢已经不碍事了!” 乾隆点点头,手里不停:“你先等一会儿,待朕手上的这本折子批完,有事要问你!” “是!”宛兰低低应了声,下意识的挪了挪正疼得厉害的那只脚。 这阁子里她来过许多次了,但象今日这样得闲的却还是第一次。不由的抬起头往左边看去,明黄重幔已被拉开挂在两旁的挂勾上,里面是一排高大的紫檀书架,上面摆满了各样的书,还有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卷轴;再往右边看,居然也有一个书架,只是规格比左边的稍稍小了些,还有一个书案,再往里,立着一个隔扇屏风。目光转回来,落到了乾隆身上。虽然只是侧面,但她依然感觉到了一种迫人的压力。是啊,面对着这样一个掌控着各人生死的一国之尊,想必每个进到这屋子里的人都会感到这种压力吧!凝视着他,眼前恍惚又出现了另一张面容:笑嘻嘻的,神气活现的。 “小兰儿,五爷我——想你了!” “把爷害得跟丢了魂似的,总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吧?” “从今儿起,你得每日想着我。” …… 正想着,听见乾隆咳嗽了一声,忙回过神,只见乾隆已经合上了折子,挪下炕来。 “你主子怎么样了?”微微伸了一下腰,乾隆的脸上有种难以掩盖的疲惫。 “难过了一夜,才奴婢来时才睡着呢!” 乾隆摇摇头,站起身来。“好不容易才养好的身子儿,如今又出这事!唉!” 听乾隆这话,黯然的同时,宛兰的心里隐隐也藏着不安。 乾隆踱了几步,忽然问:“听说,昨儿个的膳食全是你准备的?” 终于问到这个!暗暗叹了叹,宛兰答道:“是!” “那你主子用的酸梅,也是你腌制的么?” “不是。”宛兰老实的说:“那酸梅是早些时候云妃娘娘送的。” “平日里,都搁在哪儿? “因愉主子受用,所以奴婢素日里都搁在暖阁里的书案上,以便于愉主子随时取用。” 沉思了一会儿,乾隆又问:“你主子为什么会落胎,你知道么?” “知道。”宛兰点点头,不自觉的捏紧衣襟:“愉主子被人下了药。” “你怎么知道愉妃被人下了药!”乾隆转眼看她,目光有些凌厉。 宛兰吃了一惊,抬起眼睛,惶惶的看着乾隆,嗫嗫嚅嚅的说:“昨……昨儿个……叶……太医说的……” 乾隆死死的盯着她。“可是,朕记得叶太医只说愉妃是误吃了什么东西,并未说被人下药。” 宛兰一震,他……他在怀疑什么? “奴……奴婢以为……” “以为什么?”乾隆重重哼了一声。“自作聪明!你主子就是误食了不妥的东西才落胎的,知道了吗?”长长叹了一口气,他的脸色又缓了下来,“朕不想让这些丑事传出去,所以你的‘以为’不能当真。” 这话似是解释,又象是提醒,更象是警告,宛兰用力的点点头,手心里已捏出一把冷汗。 耳边又听乾隆问:“昨晚的事你怎么看,你以为真是云妃下的手吗?” 宛兰怔了怔,没想到乾隆居然会问她这个。只是,这话叫她如何回答? 乾隆似明白了什么,笑了笑,说:“这事是朕问你的,你尽管大胆的说吧!” “奴……奴婢不知道。”宛兰垂着头,嗫嚅的说。她的确是不知道,这个问题她也问过自已不下千遍,还有类似的问题,比如云妃既然一心要加害愉妃,那么之前何必要找她?这不是多此一举吗?还有,她记得云妃拿药给她时,是让她每日在愉妃的膳食里加上一点,既然有昨晚的事,又何必要“每日”这么麻烦呢?许多的事情,她都想不通。但心里虽存有疑惑,她却是半点也不敢泄露出来。多说多错,在这宫里头,尤其在这位主子爷面前,最好还是谨言慎微,免得一不留神说错了话,危及性命也是可能的。刚才那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只是,听乾隆这样问,想来他也对这件事心存疑虑。 看着宛兰为难的样子,乾隆无奈的笑了起来。“是啊,你怎么会知道?”看来,朕真是气昏了头了!”摇摇头,他伸手去拿炕几的茶杯。 一旁的宛兰见了,习惯使然,忙瘸着脚上前执起旁边的茶壶,无意间却触到乾隆用的那只茶杯,发觉竟冷冰的很。 “这茶水已凉了,奴婢给您换一杯吧!”她一面说着,一面又重新拿了一个杯子,倒上热热的茶水,然后递了过去。 乾隆却不接,只是望着她的脚,一脸的疑惑。“你这又是怎么了? 噢!宛兰的脸微微红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昨晚跑得急,不小心摔了一跤,崴到了!” “哦?”乾隆指了指,“才你就是这么瘸过来的?” “是!” 乾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过眼,不经意间却又看见了她手上的伤口,不由的眉头一皱。“那这呢?” 宛兰的脸更红了。“也是昨晚摔的。” 乾隆目光一闪,颇有意味的笑了起来。“你这丫头的名堂还真是多!又是伤了腿,又是伤了手,又是昏倒,看来,昨晚你也忙得很哪!” 宛兰的心“格登”一顿。再看乾隆,已接过茶杯坐回到炕上。 啜了一口茶,乾隆缓缓又道:“知道朕才心里在想什么么?” 宛兰惊疑不定的摇了摇头。眼前这位爷脸上阴晴不定,着实叫她害怕。 “朕在想,愉妃的事会不会与你有关?”说着,乾隆抬起眼直视着宛兰。 料不及乾隆会突转矛头直指自已,宛兰的脸倏的一下子煞白了起来。“不……不是奴婢干的!真的,奴婢的伤是……是昨晚去请太医时跌伤的……真的……奴婢不骗您……”极度的震惊,极度的恐惧,再加上那些已压抑许久的焦虑让她的声音已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奴婢之所以会昏倒……那是因为……那是因为……奴婢没用,奴婢一见大量的血就会这样,真的……真的……”她又急又怕又慌,“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泪珠已经夺眶而下。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九章 “奴婢自进宫起便在愉主子身边当差,愉主子待奴婢就象是姐妹一般,虽然这么说是不敬,可奴婢心底里确是也早已将主子当成了自个儿的亲人一样爱着敬着,又……又怎么会害她呢?” 看着这张泪痕遍布的脸,乾隆有些后悔了。不由的想起了那日她攀出亭子折梅的那一幕,那样执拗,那样的不顾一切,却只不过是为了要哄主子高兴。这样的一片忠心,他怎么就忽视了? 但,眼前的那个眉眼间分明是透着某种心事,从刚才她一进阁子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在她的脸上浑然不见了往日的那种率真与灵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勉强且又惴惴不安的表情,还有那对漆黑乌亮的眼睛,是那样的迷离不定。 目光再一次移回到她的脸上,“话说得倒是好听,只是,”顿了一下,乾隆硬着口气恫吓道:“就算与你无关,你也必定是知道些实情。说吧,不论是什么,朕都不喜欢被人瞒着。” 噙着泪,宛兰的心内忽然升起了一股冲动。说出来,是的,说出来吧!自已什么都没做,自已是清白的,都是那位可恨的女人把她迫到了一个这样的局面! 可是……该怎么说呢?说因为被人捏了把柄而遭人胁迫,说因为担心宛如而被迫如此?她咬着唇,眼泪流得更快了!倘若深究下去,那之前的那件事,还有那位爷岂不都要牵扯进来?还有宛如,那个如花儿似的妹妹啊…… 她又怎么能让无辜的他们卷入到这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当中呢? “皇上明鉴,奴婢虽愚钝,却也知这件事非同小可。只是奴婢一直都在愉主子跟前侍候着,素日里的汤药、膳食、点心都是奴婢在料理,从不曾假以他手过,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宛兰这么说,乾隆有些释然。难怪她会有那样异常的神态!才只顾着疑心,倒忘了人之本能!也难怪了,她是愉妃身边最亲近的人,愉妃出了事,自然她的嫌疑是最大! 缓下脸,乾隆正要说话,只听门帘儿一响,高无庸猫着腰走进来小心禀道:“爷,素伦在外头请旨,说是有急事要禀报!” 乾隆目光一跳,吩咐道:“叫他进来吧!” 这素伦是乾隆的近身侍卫,进屋行了礼,一转眼瞥见了跪在地上的宛兰,面上不由的露出为难的神色。“皇上,这……” 乾隆看了宛兰一眼,摇摇手,道:“不碍事!她是愉妃跟前的丫头,朕相信她!说吧,找到人了没有?” “回皇上,找到了。可是……”素伦犹豫了一下,又说:“可是已经死了!” “啊!”乾隆蓦的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奴才们找遍了整个长春宫,后来在后园的池子里找着了他的尸体,看样子,象是自尽而死!” 乾隆“啪”的一拍炕几站起来,咬牙切齿的骂道:“混帐!这样恶奴,朕要凌迟了他!云妃呢,云妃招了吗?” 听着这番话,宛兰不由的打了个寒颤。人既已死,却还如此…… “云妃娘娘只说不认识那个太监,还说有人要冤枉她,求皇上您给她作主。”素伦也是心惊胆战,低垂着脑袋,不敢看乾隆。 “作主?”乾隆“格格”狞笑一声,“她毁了朕的根苗,还要让朕为她作主?她以为这样一来就死无对证了么?你去,告诉她,从今往后,朕不认识她这个人,她若想要活路就老实伏罪,其他的,叫她自求多福吧!” 素伦忙应了声,躬着身退了出去。乾隆攒着眉也不说话,只是背着手望着窗外,似在想些什么。那背着的两只手握得紧紧的,握得十指的关节都泛白。宛兰慌忙收回视线垂下头去,她的心在惊惧的跳着,眼前这不是平日里见到的那个皇上,这是个陌生的人,那么凶狠,那么冷酷! 屋内是一阵令人痛苦的沉闷。 宛兰的脚又疼又麻,渐渐失去了知觉。可是她不敢动,一丝儿也不敢动,连呼吸都下意识的屏住,生怕一下小心,也落得个“凌迟”的下场。忽然,她听到乾隆对着窗外喝了一声:“高无庸!” “在!”高无庸忙不迭地的跑进来。 “传朕的旨意,即日起陈氏黜去封号,待生产后,即发往辛者库当差不得有误。” “扎!”高无庸答应了声忙去了。 乾隆疲惫的叹了一口气,对宛兰摆了摆手,“你也退下吧!” “是!”宛兰战战兢兢的应了声,无奈双腿早已麻木,挣扎了半天也站不起来。正急着,一只手伸过来把她搀了起来。 “回去之后,找太医瞧瞧,这脚伤不比别的,得早先诊治才好!” “是!多谢皇上!”宛兰低埋着头,虽然耳边的声音已缓和了不少,但一种不可言喻的恐惧依然萦绕在她的心头。 “嗯,出去吧!” 福了福身,半点也不敢停留,宛兰逃似的离开了这个她这辈子恐怕永远也忘不了的地方。 走出养心殿外的长巷子,她慢慢的走上了一条回廊。回廊的两旁种满了翠竹,阳光照耀在竹叶上,折射出道道闭上眼也能感觉得的白,这样刺眼,这样的迫人心怀。宛兰怔怔的看着,神思渐渐有些恍惚起来。愉妃落了胎,云妃被黜免了,那位太监自尽了,这事了了吧?应该是了了吧!那么,她的宛如应该也算是安全了!这样就好!但愿再别出什么事了,但愿一切真的就这样过去了,但愿…… “这样魂不守舍,是在想我么?”一个嘻笑的声音突然在耳边乍起,宛兰吓了一跳,猛的转回头去,一对蕴含着深情的乌眸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没来由的,她的眼泪就这样无可遏止的涌了上来。“你做什么?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这样!你以为奴婢是个丫头就好戏弄的么?你以为奴婢卑贱就没有感受,没有思想了么?您为什么就那么喜欢捉弄奴婢呢?难道您是觉得奴婢过得不够苦,不够难过么?难道你就真的那么喜欢见到别人伤心的样子么?难道……”她越说越激动,再加上脚下的疼痛,不由的踉跄了一下,还未等她站稳,身子儿已被一双有力的胳膊轻轻的带到了怀里。什么也不说,只是把她的头轻轻的按在他的胸前,轻轻的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 “不要这样!求您了,不要这样了!奴婢的心里好难受,真的好难受……”好象从漩涡当中抓到了一块浮板,又好象满腹的委屈得到了慰藉,紧贴着那个宽阔且温暖的胸膛,她不管不顾肆意的号啕了起来。 “是,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吓你了!我保证今后再也不会让你如此伤心了!”拥紧她,弘昼低低絮语着。 问题的根结不在这里啊!摇摇头,宛兰心内一阵哀叹。“对不起,对不起……”喃喃说着,她把脸深深的埋进去,无声而沉重的啜泣起来。 耳边一声轻叹,“我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的……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章 “就在左边第一间的那个屋子里。我外头还有些事,你自个儿先过去吧!” 宛兰客气的点了点头,掏出一锭银子交给眼前这个太监。“有劳李公公了!” “别这么说,举手之劳而已!”李公公笑眯眯的接了银子搁进怀里,又小声嘱咐道:“不过不能太久,再过一会儿掌事的姑姑要来教她们规矩。” “多谢公公提醒!我进去说会儿话就出来!” “不用客气,那我先走了!”李公公摆摆手,转身出去。 走过去,透着窗子,宛兰往屋内探了探。只见一个纤巧的身影正坐在床上摆弄着什么,不由的抿嘴笑了起来。 “宛如!”轻轻的唤了声,宛兰伸手推开了门。 那人影回过头,一瞧见她,猛的放下手里的东西直奔了过来。“啊,姐姐!” 宛兰紧紧抱住她,长长吐了一口气。“总算见着你了!这一路可还好?” “嗯!”宛如点点头,细声细语的说道:“前些天就想去找你的,可是一出门就被姑姑发现了,还被骂了一通,说是除了学规矩,再也不许我迈出房门一步。” 宛兰无奈的叹了叹,拍拍她的背,“这宫里不比在我们家,地方大,而且规矩又多也很严,你还是听掌事姑姑的话,不要到处乱走。姐姐会想办法时常来看你的!”伸手掠了掠她额前的碎发,轻轻一笑,“真是长大了!这些年没见,姐姐真是想你啊!” “宛如也想姐姐你啊!” “爹娘好吗?家里的一切都还好吗?”拉着宛如的手,宛兰急急的问。面对着眼前这个至亲的人,她真是有一腔子的话想说。“我有好些日子没收到家里的信了,心里真有些担心!” “都好!”宛如轻轻的说:“就是娘,自你进宫后,就时常唉声叹气的,如今我又走了,她心里更难过了!” 听着这个,宛兰的鼻子不由的一阵泛酸。“来,我们坐下说。” “你的脚……” 宛兰拉着宛如坐下。“前些日子不小心崴到了,唉,先别管这个。快再与我说说家中的事儿!” “家中还是老样子,小云,李叔,奶妈他们都很惦记你呢!还记得书房外的那棵玉兰树吗?如今已是又高又大,花开的时候,香气盈盈,沁得连床上的被褥子似乎都是香的呢……”宛如低低絮语着,忽然似想到了什么,她的眼睛忽的一亮,“哦,对了!有一件喜事差点忘了告诉你,咱爹又复职了!” 宛兰一怔。 “说起来还真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呢!忽然就来了一个大官,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重新调查了爹的案子,说爹虽然拿了学台分得的赃银,但最后全拿了买粮分给难民,功过相抵,也算个难得的好官。还说皇上吩咐下来,让爹好好的做,做得好将来还要升他的官!” 宛兰有点儿吃惊。照理,以爹那样的小芝麻官,怎么会惊动到皇上?而且,这事已过去这么久,忽然又重新定案倒还真叫人意外。想来是哪个为爹鸣不平的官员上奏的吧?罢了罢了,不管怎样,到底是好人有好报,象爹那样的好人,自是该有这么一天的!想到这,她不禁也欢喜的笑了起来。 “那爹娘一定很开心吧?” 宛如笑道:“可不是!为了这,娘在广佛寺整整念了十天的经呢!临进宫时,爹对我说,皇上这份天高地厚之恩,我们一家子永生永世也报不完的,爹叫我们在这儿一定要好好当差,即便是再苦再累也绝不能有半点懈怠!” 听着这些话,宛兰一阵苦笑。也不说出为什么,只觉得心头涩涩的,鼻子有些泛酸。“不管怎么样,进了这宫里,凡事都是要小心些。少说话多做事,凡事与你无关的,无论看见什么,就当没瞧见,无论是听见什么,也只当没听见……” 宛如乖巧的点点头,“我知道!掌事姑姑昨儿个也是这么说的。”话音刚落,窗门上就有人轻轻的叩了叩,“宛兰姑娘,有话下回再说吧,内务府那边来人了,正往这里走呢!” “哦,谢谢公公了!”答应了一声,宛兰忙站起身,“姐姐得走了!你自个儿小心一些。” “姐姐……”宛如紧紧握着宛兰的手不肯松开。 见宛如一脸怯意,宛兰黯然。可又能怎么样呢?一旦进了宫,别说是宛如了,就连自已也都不是自已的了。唯有强作笑容的安慰道:“别担心,这儿的掌事姑姑虽然严厉了些,心肠倒是不坏!姐姐明儿个再来看你!” 外面的人等不及,又催了几句。宛兰无奈的拍拍宛如的手,匆匆往外走。才走到院子口,迎面便有几个人进来。当头的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浓眉细长的眼,说话粗声粗气的,极是张扬。宛兰忙低下头退避到一旁。 “再过两天这些秀女就要给皇上阅选了!你们都得把眼睛睁大了给我好生看着,别出了什么纰漏,该学的规矩一点儿也不能少。还有,叫她们别到处乱走……” 阅选?想到某种可能性,宛兰不由的打了个哆嗦。 “站住!”那人忽然转回头叫住了她。“你,哪来的?” 忙定了定神,宛兰答道:“奴婢是延禧宫的!” “延禧宫的跑这儿来做什么?” 断不能实话实说的,若不然还不知要生出怎样的事端。宛兰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就在这时,李公公从门内闪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枝笔,嘴里还嘟囔着:“有了有了!亏得还剩下一枝……”抬头忽见那人,愣了愣,忙笑道:“哟,您来了!” “你这是做什么?”那人一脸狐疑。 李公公嘻嘻一笑,“这不,这位姑娘问奴才要这个。才还以为没了呢,四处找了找,没想到在柜子底还留了一枝。这是奴才自个儿做的,虽然比不上外头的,却好使的很。” 那人不屑的哼了哼,“兔崽子,没想到你居然也有这心思!” “没办法!一大家子的人都靠着奴才一个人吃饭呢!奴才的月例不多,只能靠这点手艺换点银子贴补一下。您请里面走……”一面将那枝笔递给宛兰,一面拥着那人往里面去。 出了院门,宛兰抬起头长长呼了一口气。天很蓝很清,除了那灼灼烈日,再也没有别的,空茫茫的,叫人看了有种莫名的心慌。唉,宛如!今后的日子,漫长的日子,该要怎样才能安然的渡过啊! 出了长长的巷子,她沿着池塘边上甬路往前走。忽然听到斜里那儿隐隐约约有说话声传来。下意识的循声看去,只见那棵梧桐树后面的游廊上,乾隆正弯着腰欣赏着廊子外的一簇花,身后两侧各站着是皇后与谨贵人,一脸的笑意,指指点点着那些花儿,时不时的说些什么。 宛兰忙往前快走几步,躲在了一排繁茂的花木下。她看见这些花木一直延伸到假山那儿,而假山后便有一条小巷通往延禧宫。她不由的笑了笑,很好,这样就可以人不知鬼不知的避开这些人的视线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一章 踩在树荫里的草皮上,宛兰小心的往假山的方向走去。 身后响起了一阵轻笑声,乾隆清朗的声音在其中显得格外的清晰。“谨贵人,你主子娘娘难得今日愿意出来,你就多陪陪她!朕还要去延禧宫看看愉妃,这些天事儿多没得空过去,也不知她好些了没有?皇后,你也四处多走动走动。虽说吃斋念佛是你当日许下的愿,但佛法即是常法,合于此道,佛祖自在,也不必急于一时,况且成天闷在宫里头,对身子儿也不好。” 一个温柔的声音低低应了声,然后又轻轻的说了些什么。 宛兰下意识的加快了步子,听着乾隆的话,想必也是从这个方向往延禧宫去,她可不想与他碰见,一定得赶在他的前面。 正走着,忽然身后有阵匆促的脚步声追了上来。扭头一看,竟是养心殿的太监卜忠。 “卜公公!”宛兰忙停下脚步。 “宛兰姑娘,”卜忠微喘着气道:“万岁爷让你等会儿,爷说完了话就过来!” “啊,我吗?”宛兰有些吃惊。她是那般的小心,也不曾发出任何的声响,那位主子爷是怎么发现她的? “正是。那你就先在这儿候着吧!”卜忠说完便又匆匆去了。 也不知那位爷又想要做什么?宛兰忐忑不安的望着卜忠的背影呆愣着。脑子里不由的又想起那日在养心殿的事儿,狞笑的脸,凌厉的目光,还有那一幅咬牙切齿的模样…… 她忙甩了甩头,那些可怕的记忆哪怕是在脑中多停留一会儿,都会让她心惊胆战。 “那些秀女……”那边的亭子里隐隐传来这几个字,宛兰的注意力一下子移了过去。她听到乾隆说:“朕就不阅选了,皇后你明儿个就去看看,有哪宫需要人的,就分派过去吧!这就要南巡了,朕得先把眼前的事情料理完……” 不阅选了?! 宛兰猛的瞪大眼睛,那么就是说……就是说……她所担心的事不会发生了!噢,真是老天保佑!只要恪守本份,待人处事小心些,熬过三五年后便可放出宫外了。只是……她很快又想到另一层上去:不知宛如会被分派到什么地方?希望能遇上好的主子,就象愉主子一样……转而又想,“若宛如能分派到延禧宫来当差那该多好啊!既可以照顾得到她,又不至于受委屈。只是愉主子这会子正难过着,该要如何开口呢……” “至于那些丫头就依你说的办吧!”那边乾隆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该指配的指配,剩余的就放回家去。回头朕就传旨下去。还有……” 那些丫头? 噢,是了,应该是指那些入宫七年以上或是年满二十五岁的宫人吧!如今乾隆爷既下了这个旨意,那么想必很快她们便能出宫与家人团聚了。唉,自进宫起,谁不是掐着指头数日子,如今她们总算是熬到头了!可是,她呢?还有宛如?漫漫日子,该要怎么坚持下去呢? “宛兰姐姐!” 恍惚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果然,一转身她便看到了一张笑眯眯的脸。 “你怎么在这儿?”一见他,宛兰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这小太监自与她熟络之后,便不再称呼她为“宛兰姑娘”,而是张口闭口就“宛兰姐姐宛兰姐姐的”,一张小嘴就跟灌了蜜糖似的。 “爷差我来拿这个来给姐姐,爷叫我与姐姐说,今儿个要出城办事,明儿个再进来看姐姐。” 宛兰刚接过,便有一种淡淡的清香迎面扑来。这是一只做工极精致的香袋,双面各绣着些亭台楼阁,虽然只是一隅,但她依然能认得出那是扬州西湖边上的景致。 一旁的春卷儿又说道:“噢,对了!爷说天大的事有他担呢,叫姐姐什么都别想!还有,爷还叫我问姐姐,今儿个姐姐的脚伤好些了没有?还有,姐姐有没有想要什么?爷还问……还问……”说到这,春卷儿忽然停住了。一对眼珠子转了几转,又挠了挠后脑勺,眉间紧巴巴的皱成了一团。“爷还问……哎呀,爷还问什么呢……” 见他这幅模样,宛兰不禁莞尔。“我知道了!烦你回去对王爷说,宛兰多谢王爷的关怀挂心。宛兰很好,叫王爷只管忙着自个儿的事,别再为宛兰分了心。,” “你知道?”春卷儿却是一脸茫然。他不停的眨巴着眼睛,半信半疑的看着她,“可我什么都没说,你怎么知道?” 宛兰微微一笑。怎么不会知道呢?近些日子那位爷一得空便进宫来哄她逗她说笑话儿给她听,另一方面又总是想方设法的弄些家乡的小玩意儿给她,这样一番体恤怜惜她的心,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握紧那个香袋,她的心柔软的无以复加。“劳烦你再与王爷说,这个香袋,宛兰也很喜欢。只是前些日子送的已经够多了,请王爷今后别再费神弄这些了。而且……” 她顿在那里,脑子里似有一些念头闪过,却辩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胸口忽然窒闷起来,难受得很。 春卷儿怔怔的看着她,“怎么了?” “哦!没什么!”宛兰回过神,故作轻快的笑了笑,“劳烦你把这些话带给王爷!” 春卷儿点点头,似想起了什么,茫然的又问:“那——最后的那个‘而且’,要不要说与爷听?” 宛兰愣了愣,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那就不要说了!” “成!那我这就回去交差了!”说完,春卷儿如得了令似的转身就跑走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叹了叹,看着春卷儿蹦蹦跳跳的消失在廊子那头,宛兰的目光不自觉的又落到那个香袋上,和亲王——五王爷——弘昼!喃喃念叨着,心里头所有的感情都轻轻漾了起来,却也有些惶惑,为什么是她?这位爷怎么会看上她呢…… “高无庸,”乾隆的声音就在这时传了过来。“这儿藤蔓长得太盛,一点儿光线都透不进来。你去吩咐内务府那边叫人来打理打理,也别弄得太少。”那高无庸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句。“还有前儿个送进来的那几盆花也移到这儿来……” 听着声音越发的近了,宛兰慌忙退避到一旁,垂头跪下。 很快,那双青缎皂靴来到了她的面前。“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嗯,起来吧!”乾隆朗声笑道:“朕正好也要去瞧瞧你的主子,陪朕一块去吧!” “是!” 才站起身,却听乾隆“咦”了一声,忽然朝她伸过手来。宛兰一惊,本能的就想往后躲去。可是脚下还没来得及移动,乾隆已捉住她的肩头,说了声“别动”,便已从她头上拈下一片树叶来。 “才猫在那林子下做什么?哼,鬼鬼祟祟的,别以为朕没瞧见!”乾隆佯怒道。 虽然知道他是玩笑,可是宛兰还是一下子心虚了起来。想着自已刚才的那个样子,的确是有些不成体统。“奴婢怕扰了皇上与皇后娘娘说话,所以就不敢出声!”她涨红着脸嗫嚅的说。 “是么?”乾隆哼笑一声,忽然又问:“你手里拿着什么?” 宛兰低下头,这才发现那个香袋儿还握在手里,下意识的捏紧便往袖子里藏,一闪眼忽然瞧见另一只手的笔,冲口忙道:“是才向宫里的公公讨来的羊毫。虽然粗糙,却是极好使。”说着,象献宝似的慌忙呈上去。 乾隆目光闪动,也不接,只是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哦,你会写字?” “是,从小跟着奴婢的父亲学过一些!”她低声答着,心里却是不安。 “这倒是难得!”乾隆似是没发现她的异样,点点头,然后手一背,举步往前去。 宛兰暗暗松了一口气。趁着这当儿,她飞快的把那只香袋儿往怀里一塞,急忙跟了上去。 “你主子还是那样子么?”乾隆一面走着,一面问道。 “是!还是不说话,也不要人陪!” “那前两天朕叫人送去的血燕,可有用?” “用是用了,只是用得勉强,吃进去没一会儿便又吐出来。” “哦?传太医瞧了么?太医怎么说?” “传了,太医说是郁气伤肝……”宛兰一面禀着愉妃的情况,一面随着乾隆绕过假山,走进了巷子里。 “膳食进得也有限,最多几口就搁下了,晚上睡的也不安稳,夜里总要醒来好几次。” 听到这里,乾隆停下脚步,眉头蹙得更紧了。“这些事为什么都没来禀朕?前些天说的大好了,又是怎么回事?” “主子不让奴才们把实情告诉您,主子说她休息一阵就好了,皇上国事繁多,不能让皇上为她分了心。” 乾隆微微怔了怔。这后宫里,除了皇后一心向佛与世无争外,哪一房不是明着暗着争宠夺利,忽然听到这样一番体恤的话,不由的心头一阵发热。愉妃啊愉妃,身子儿不好,又承受着那样大的痛苦,却还能如此的善解人意,这样的贤德,这世上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人了!叹了叹,脚下不由的加快了步子。 第二十二章 愉妃早已得了报,乾隆进去的时候,她正挣扎着从榻上起来。“凤奴,快,快拿衣裳来给我换!” “快躺下快躺下!”乾隆三步并着两步赶过去按住她。“身子儿还没大好,小心又着凉了。”一面说着,一面伸手从旁边拿过大迎枕垫在她的身后,拖过绸被盖上,又去掖被角。 “皇上!”愉妃伸手拉住他,“您也快坐下吧,办了一天的事还要为臣妾忙这忙那,您叫臣妾如何安心呢?” “你呀!”乾隆微微一笑,反握住她的手,顺势儿在榻沿边坐了下来。“夫妻这么久了,难道事事非要这么小心谨慎么?”又湊上前向她脸上端详一下,“嗯,果真是没睡稳,眼底都青了。才听宛兰说你近来进膳不香,也睡的也不好,为什么都不让人告诉朕?” “这丫头也是,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怎么……” “你别恼,是朕要她说的。你是朕的爱妃,朕怎么能不管不问呢?” 愉妃轻轻的笑了笑,柔声道:“您就别担心了,不过是些老毛病,过一阵子自个儿就好了。”说着,话题一转,“噢,对了,臣妾听说皇上您要出巡,是真的么?” 乾隆点头笑道:“正是!朕今儿个来,也是为了这事!忙完了眼前的那几桩事,朕想到江南各处去转一转,朕想让你也一块去。” 愉妃看了他一眼,有些迟疑。“可是臣妾……” 乾隆立即接口道:“朕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朕就是想让你出去散散心,老这么闷在宫里,身子儿哪好的起来?” 愉妃咬着唇,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 “愉妃呀!”乾隆长叹了一声,伸过手将她拉到了怀里,“朕知道你心里难过,朕何尝不是呢?可是事情已然发生,再怎么也是于事无补,你说是不是?听朕的话,把心放宽一些,别苦坏了身子骨儿。” “是!臣妾明白……”愉妃哽咽着将脸贴在他的胸前,泪水很快便浸湿了他的衣裳。“是臣妾不好,臣妾没用,臣妾让皇上操心了!可是……”她痛苦的摇了摇头,禁不住哭出声来。“臣妾忘不了啊!他是那样的小,那样的可怜!都是臣妾害了他,臣妾没有守护好他。为什么死的不是臣妾?该死的人应该是臣妾呀!” “瞧你都胡说些什么呀?这事怎么能怨你呢?不许你再这样折腾自已了!”乾隆紧紧的搂着她,强笑道:“你还年轻,今后,我们一定会有好多好多的小阿哥、小格格。别胡思乱想了,快些养好身子,就算是为了朕,好不好?” “皇上!”愉妃伸出双手紧紧的扣住他,苍白的脸上,泪水似断了线的珍珠肆意奔流…… ****************************************************************************** 南巡的明诏是十天后发出的。因乾隆要考察各地的吏治民情,故此微服沿着旱路先行,而后宫一干女眷则订于次月初,也就是五月初十启程直往南京行宫。 虽说一切事务有内务府在料理,但各宫要操办的的事儿依然还是多,行装,物件、书藉,素日常用的,爱吃的,哪一样都不能少不能缺,毕竟是去那么远的地方,备得齐全一些总是稳妥的。 虽是忙,但各处却都是喜气洋洋的。自到这紫禁城起,宫人们过着的几乎是与世隔绝的日子,如今竟可以出宫去,又是那样一个好地方,怎能叫人不憧憬,怎能叫人不兴奋? “城东北的栖霞山,被人称作金陵第一明秀山,山上有石刻千佛岩,还有舍利塔,景致美得不得了。”凤奴兴致勃勃的收拾着要带去的衣物,嘴里一刻也没停过。“小吃也特别多,象什么鸭油酥烧饼,豆腐脑还有什锦菜包,呵呵,我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要流口水。” 宛兰正将架子上的那些书藉往箱子里放,听到凤奴的这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呀!一讲到吃的就没个正经样了!说的就跟真的似,难不成你去过南京了么?” 凤奴嘻嘻一笑。“哪呢?这是前儿个我听侍候谨贵人的小云说的。”似想到了什么,她忽然压低了嗓子又神秘兮兮的说道:“噢,对了。我还听小云说,在城南的秦淮河上可有许多烟花女子,个个都装扮的花枝招展的坐在灯船上,弹琴唱歌,喝酒跳舞,变着花样的去勾引河上来往的商人呢!” 宛兰笑了笑,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见外面院子里有说话的声音,听上去极为耳熟。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去一瞧,原来是宛如。 那日在愉妃面前宛兰到底还是没敢开口求宛如的事,所以现今宛如已是慈宁宫的宫人。一身湖蓝色宫装,素头素脸,与前些日子相比,似清瘦了一些。 心里一疼,宛兰忙上前捉住她的手,低声的问:“这两天过得还好?有人欺负你么?有没有挨骂……” “姐,瞧你!”宛如抿嘴笑了起来。“别担心,我都好着呢!彩云姐才还夸我乖巧,送了我一块太后娘娘赏给她的帕子呢!” “是么?”宛兰又惊又喜。谁都知道这彩云仗着是太后娘娘的贴身丫头,一向自恃甚高,宛如这么快就讨得了她的欢心,还真有些出乎宛兰的意料。不过,不论怎么样,这的确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有彩云照顾着,想来宛如今后的日子应该不会难过,这不禁又让宛兰感到一阵宽慰。 “当然!”宛如开心的笑了笑,又道:“噢,对了,愉妃娘娘在么?” “在!不过这会子正在抄经呢!怎么了?”自那日乾隆说了那一番话后,愉妃的身子儿便渐渐好转起来了,只是从此后每日里都要抄两个时辰的经,说是替去了的小阿哥积功德,极是虔诚。 “太后娘娘说,这就要出门了,叫愉妃娘娘明儿个一早一块去小佛堂敬敬菩萨。” “我知道了!待她出来,我就告诉她。” “嗯!”宛如点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宛兰叫住她,忙返身回屋与凤奴交待了一声,又匆匆出来。“走吧,姐送送你!素日里难得有机会与你见面,姐想与你多说会子话!” 出了延禧宫,两人沿着宫外的长巷信步徐行。这时候,不知哪儿隐隐传来了一阵鸟叫声,宛兰听着,轻声笑了起来。 “还记得那年我们为了一只雀儿吵架的事吗?” “怎会不记得?”宛如的脸上也浮起了笑容。“那只雀儿是李叔在园子里捉到的,可好看了,叫声也好听,我天天给它喂食,逗它说话,谁想后来你竟然偷偷的把它给放了,气得我……” “抓起我的胳膊一口便咬了下去。”宛兰接口笑道:“你那一口咬得可真是狠,直到现在我的胳膊上还有你的齿痕呢!” 宛如笑着反驳道:“谁让你把我最心爱的鸟儿放走了呢?活该!” “是啊,那一次我还真是怕了你了。倒不是因为你咬了我,而是之那一日起,足足有十多天,你不肯与我说一句话,不肯与我一屋子睡觉,一桌子吃饭,固执得不得了。后来,还是多亏了奶妈不知从哪儿抱来了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猫儿给你,这才让你又高兴起来。”想着那些点点滴滴,宛兰笑叹了一声,“想想,就象是不久前的事情。如果能再回到那时候,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该有多好!” “包括让我再咬一口么?”宛如俏皮的问。 “你就这么想咬我呀?”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的都笑了起来。 “姐,”宛如伸过手紧紧的握着她的,柔声道:“这次你也要随行往南京去,想是要有好些日子不得见了,一路上可要小心些!” “你也是!说实在的,姐姐真是有些不放心你!”因各宫随行的宫人都是有定数的,再加上宛如又是新进的宫人,这一次江南之行自是没有她的安排。想着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妹妹要独自一人面对诸多的问题,宛兰有些担忧的叹了叹。 宛如拍拍她的手,温柔一笑。“我没事的! 宛兰点点头,一抬眼,却见一个人正出了前面的夹道,往她们这儿来。 “是王爷!”宛兰回头匆匆对宛如说了一句,便迎了过去。 “呵呵,正好正好,我正想着要去找你呢!”还未走近,弘昼便迫不及待的说道:“你说奇怪不奇怪,才我在慈宁宫见到一个丫头,竟与你长得有七八分的相似。” 听到说的竟是这个,宛兰不禁抿嘴一笑。 “真的!”弘昼只当她不信,眉毛一下子抬得老高。“是刚进宫的秀女。与你一般高矮,一样的眉眼,还有……”一闪眼忽然瞧见了站在宛兰身旁的宛如,他的眼睛蓦的一亮。“就是她!你转头看看,是不是很象?”目光在宛兰与宛如脸上闪了两个来回,他忽然眉头一蹙,“你们……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宛兰“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是我嫡亲的妹妹——宛如!宛如,”转过脸去,“这是五王爷——和亲王!” 宛如怔了怔,忙福下身去:“奴婢给五王爷请安,五王爷吉祥!” “快起来快起来!”弘昼虚抬了抬手,一对眼珠子直在宛如脸上转悠着,嘴里还啧啧笑道:“我说呢,原来你们是这层关系,害得我白琢磨了半天。不过,这样仔细了瞧了,又似乎有许多的不一样。哎,说真的,你妹子的样貌其实比你还甚几分呢!就是清瘦了些,该要多吃些东西才好!” 这位爷还真是……宛兰轻轻白了他一眼,转脸见宛如低垂着头,又羞又怯的,终于还是忍不住嗔怪道:“王爷,我妹妹才进宫呢,您别吓坏她了!” “我说什么了?”这位爷理直气壮地瞪起眼睛,“我赞你妹子长得好,这也不高兴?难不成你要我说她丑么?真是的!” “王爷……”宛兰话还未出口,身旁的宛如已跪了下去,急声道:“王爷,都是奴婢不好,求王爷别怪姐姐!” “啊?!”弘昼素来散漫不羁,不拘小节,如今忽见宛如这样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样子,竟不由的愣了愣,忙笑道:“好好好,你说不怪就不怪!快起来吧!” “谢王爷恩!” 弘昼笑了笑,又转脸看宛兰。“嗯,那个——爷还有些事要对你说。”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宛如忙道。 “嗯!” 望着宛如的往后退去,宛兰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原是想对宛如说些什么,可又怕身旁这位爷的嘴里再蹦出什么吓人的话来,于是念头一转,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你想说什么?”弘昼看着她,问。 “没什么!”宛兰摇摇头,移开话题问:“王爷找我有什么事?” “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弘昼肃了肃神情,拉着她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处。“这次去江南,可能要有一些日子才会回来,你知道么?” “知道!”见这位爷一脸肃然的样子,宛半不由的有些紧张起来。“怎么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三章 “如果,”弘昼看着她,有些迟疑的问:“把你留下来不去江南了,你会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这自然是主子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呗!只是,”宛兰不由的蹙起眉头,疑惑的问:“这是为什么呀?” “因为……” 看着弘昼欲言又止,宛兰越发的不安了。“到底是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么?” “因为”,弘昼盯着她,“你若去了,就要有好些日子都见不着我了!” 宛兰有些气结。这位爷的脾性什么时候才能改呢? “真是,一惊一乍的,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呢,吓了我一大跳!”捂着胸口,宛兰狠狠瞪了他一眼。 原以为这位爷定又要得意的哈哈大笑或是呲牙瞪眼一番,谁想,他却认真的,诚挚的接着说下去:“我不是与你玩笑,我是认真的,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了。所以……”说到这,他忽然顿住。一对深幽幽的眸子深深的凝视着她,“所以我想,在这之前,得先把你讨了来!” 宛兰猛的瞪大了眼睛,她愕然的、结结巴巴的说:“你……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所以我想要你时时都和我在一处,就是这样!”弘昼缓缓的说。 宛兰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的嘴唇又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实在是有些无法思考! 他说要讨她!他说要和她在一处!可是…… 可是什么呢?噢,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有些失措的,她避开了他那笃定且炽热的目光,“真是,总是没半句正经话!”她强作自然的笑了笑,“我不与你胡扯了,宫里头还有好些事正等着我呢!” “兰儿!”弘昼一把捉住她的胳膊,“你那么聪明,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在哄你。我来,只是要你一句话,愿意,还是——不愿意?” 宛兰盯着他的眼睛,呼吸有些急促起来。“我……我……” “我先问你,”弘昼很快的说:“还记得我掉进池子里的那件事么?我知道那时候你心里是极烦我的,可碍于我的身份却又不得不勉强敷衍我,是这样吗?” 宛兰茫然的点了点头。可是,他为何忽然提到这个? “那么如今,如今你还是这样么?” “不,我没有!”宛兰忙摇摇头。 “那是怎样?我想,你是开心的,对吗?” 宛兰垂下眼帘,轻轻的点了点头。 “最后一句,”他的声音深沉而温柔。“在你伤心难过的时候,是不是会想起我?” 宛兰一震,有些昏乱的咬住了唇。该要怎样答呢?该要怎样答他才好呢? “是吗?”一只手伸过来轻轻的托起她的下巴,“希望我在你身边,希望我能陪着你,是这样吗?” 是这样吗?宛兰摇摇头想否认,可是眼睛里却有一股热流无可抑制的涌了上来。噢,是的是的!他说对了,她是那样喜欢与他在一起,听他的笑话,看他的笑靥;难过无助的时候,总是想到他,总是那样期待他的到来,是这样的,真真是这样的!可是…… 她一下子被他拥进了怀里,紧紧的,紧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转开脸,她把头靠在了他的胸口,就在这时,她听到里头有一个诚挚的声音砰然作响:“好了,从此以后,就把一切都放心的交给我吧!” 眼泪顺着她的脸庞悄然的滑了下来。放心的!有什么不放心呢?可是……她闭了闭眼,努力的想要捉住心底里某种象烟雾般游移不定的情绪,但,最后她还是放弃了,面对这样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她还能再奢求什么呢? “我这就找皇后娘娘说去!皇后娘娘是最贤德不过的人,我相信她会答应的。” “不要!”她下意识的喊了一声,抬眼见弘昼一脸的不解,不知怎么的,忽然感到有些心虚。 “后儿个就要去了,各宫都忙得团团转,你这会子突然跑去说这个,叫人心里会怎么想呢?”她低声的、含蓄的说:“而且,愉妃娘娘的身子儿才好些,素来又都是我侍候着,我怎么能这么说走就走?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我又不是一去不回来……”话未说完,弘昼便一把掩住了她的口:“这是自然的,敢不回来的话,爷就叫人拆了你家的院子。” 宛兰扯下他的手,呸了一声:“是啊是啊,我哪敢哪?”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上哪儿去?” “五王爷,”宛兰故意一字一字的说道:“奴婢还得回宫当差呢!” “可我还有话没说呢!” 这个瘟神!瞪了他一眼,宛兰毫不客气的应道:“可奴婢说什么也得走了!” 弘昼一把拉住了她。“最后一句,就一句。” “什么?” “我想……”这瘟神的眼珠子乱转。“我想亲一下你的脸蛋,就是前次做了记号的那个地方。” 哦,真要命!宛兰的脸倏的涨红了起来。“又胡说什么呀?” “哪有胡说?那原本就是我的嘛!” “别胡闹了,我若再不回去的话,可就要挨骂了!”宛兰用力甩开了他的手,一抬眼忽然看见前面的拐角处,凤奴正瞪大着眼睛,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弘昼是一脸的不在乎,却把宛兰羞得恨不能找个地方钻进去。“凤奴!”她讷讷的笑了笑,试图找几句话解除眼前的尴尬,可是仓猝中,却偏是什么也想不出来。 就在这时,凤奴走过来深深的福下身去,“奴婢给五王爷请安,五王爷吉祥!奴婢该死,奴婢不知道王爷在这儿,因为愉妃娘娘要找宛兰,奴婢误打误撞的也不知怎么的就走到这儿来了……” 人说做贼心虚,果然是。这天夜里,宛兰背对着凤奴躺着,一动也不敢动。想着刚才的那一幕,她的脸烫得跟火烧了似的。噢,凤奴!也不知会怎么想她?会不会告诉愉妃或是张扬出去么?都怪自已!都怪那个瘟神!唉,算了算了,事到如今,后悔也没有用了。那个瘟神这会子也不知在做什么?想起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宛兰的心里渐渐的充满了柔情。 就要跟他去了!就要跟了他去了! 那会是一种怎样的生活呢?她想像不出来,唯一知道的,便是一定是与这里不同的。她相信是这样的。只是,这样的一件好事,她却为何没有那种该有的狂喜的心情呢? 长长的叹了叹,宛兰闭上了眼睛。既然决定了,那就该要一心一意的对待,不是么? “宛兰!”旁边铺上的凤奴忽然低低的唤她。 “嗯!你还没睡着么?” “没!” 两人没有说话,屋内一下子静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凤奴思索着,小小心心的问:“你,与五王爷是真么?” 宛兰没有答话,只是转了一个身,望向窗外。 “听说那位爷家中已经有好几位福晋了,还有一班的女戏子。” 宛兰默默的听着,仍然没有开口。 “宛兰,你——生气了么?”凤奴怯怯的问。 “傻瓜,怎么会!我是在听着呢!” “我是瞧着我们姐妹一场才说了这些,你别怪我多嘴。”凤奴诚恳的说。“前儿个我还听人说起这位爷。那种地方,你知道吗?就是那种男人们爱去的地方,这位爷也是常去的。” “我知道。”宛兰轻轻的说。 “那你还……” “其实,”宛兰沉吟的说道:“他不是大伙儿想的那样!”说完,她笑了笑。“很晚了,明儿个还有好多事要做呢,早些睡吧!” 凤奴不再说话了。不久之后,便听到了她均匀的呼吸声。宛兰又翻了一个身,沉思着凝望着漆黑一片的屋顶。 女戏子?那种地方?她不自觉的叹了叹。是真的么?没想到这位爷还真是位多情公子。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种种种种,对她来说,一点儿也没有造成困扰。不是因为她豁达,而是……而是她从来就不曾放在心上。 她该要在意的,不是吗?或许,她是太信任他了?又或许——是自已爱他太深?恍惚中,心底里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又涌了起来。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四章 “主子,香烛已备好了。可是这雨……”凤奴忧心的看了看门外漫漫细雨,声音里带着滞重的鼻息,“还是让奴婢也一同跟着去侍候吧!” 愉妃正坐在书案前,小心地在摊在面前的那张明黄色的薛涛笺上落下最后一笔,然后搁下笔,站起身来。“你才受了寒,怎么能再出去吹风呢?还是在屋子里多歇歇吧!又不是多远的路,打把伞就是了! “这雨天路滑,主子您身子儿又弱,还是乘轿子去吧!奴婢才已叫人去备了。”宛兰拧了一把热毛巾过来,双手捧着递给她 “乘什么轿子?去撤了吧!我就是想走走。”愉妃擦了擦手,一面由着凤奴给她披上披风换油靴,一面叮嘱道:“书案上的经文就这样摆着,呆会儿回来我自个儿理。还有,你呆会儿往太后娘娘那儿去一趟,就说我到寺里祈福去了,待回来之后再过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待一切收拾停顿,又理了理发鬓,这才往殿外走去。 油纸伞上发出“沙沙沙”的细响。薄薄的水雾漫天漫地,将整个行宫,整个莫愁湖烟染的朦胧而黯淡。 就在这时,宛兰听到愉妃长长叹了一声。的确,江南的雨到底是冗长的叫人无奈。从半个月前开始一直落到了现在,如今依然未见半点停息的征兆,这使得空气里的水汽也越发的厚重起来,即便是隔着一层的油纸,隔着一层绸袍,依然能清晰的感觉到那种冰凉的湿气。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的生趣盎然,“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的潋滟泽光,还有湖畔那些纯净如翡翠,正簌簌落着小银珠的重重垂柳,哪一样不让人屏了呼吸陶然其中? 这样美好的雨,就算落得再久一些又有什么要紧的呢?记得小时候每到这样的落雨时分,她总是偷偷的跑到园子里去,扯着树叶枝杆一阵乱晃,任着上面的雨珠儿扑簌簌的落在脸上身上,高兴的又叫又跳。结果弄得一身湿漉漉回去,叫宛如告了状挨了爹娘不少的训。这些记忆就象会盈出香气,在入宫之后每每从脑中漾过,总是有一种欣悦的感觉。 “在想什么呢?乐成了这样!”耳边忽听到愉妃问。 “奴婢是在看那些小花儿呢!”宛兰笑着指了指前边的一株花树,“叫雨水这么一洗,倒比之前更好看了。” 愉妃循着瞧了一眼,轻轻笑了笑不置可否。 “主子,”宛兰突发奇想:“您说前些日子皇上送给您的那个脂玉雕盆景,象不象这个?” 愉妃哼笑一声。“亏你的脑子里会转到这上头去。不过是株寻常的素馨,怎么就叫你比上了天?” “怎么就不象?”宛兰不服气的嘟起嘴,急切的说道:“您瞧那姿态,那颜色,还有……” “好了好了!”愉妃打断了她。“宫里头比这好的难道还少么?这样大惊小怪,也不怕人笑话!” 宛兰忙闭了嘴。从愉妃的话中,她听出了些许的不耐。不知为什么,近些日子,她总觉得这位主子对自已似乎少了许多先前的那种亲近与温婉。想到这些,之前满心的愉悦顷刻间化为乌有。 就这样怀着沉沉心事过了一带玉栏相接,正逶迤而行,忽然见前面的月亮门那儿进来两个人,右边那位年青人浓眉细眼,瞧着有些眼熟。他们原是悄悄说着话,抬头瞧见她们两人,都不由的脸色一沉。 愉妃似是没察觉,站住了脚笑道:“原来是安亲王啊!” “愉妃娘娘安好!”那两个过来稍稍打了个千儿,左边那位颧骨高耸,颔下留有微须的老者展颜笑道:“娘娘真有雅兴,这样的雨天还出来散步呀?” 愉妃笑着不答,反问:“王爷您这是……” “呵呵,江南的气候清爽怡人,我们父子两也来避避暑。这会子正是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呢!” 愉妃轻笑了起来。“王爷真有心哪!那我就不耽误您了,您请便吧!” “不敢不敢!娘娘先请!” 愉妃不再推脱,微一颔首,径自往前去。宛兰高举着伞紧紧跟着。走出几步她下意识的回过头去瞧,见那两人嘴唇正蠕动着,似在说些什么。安亲王倒还看不出有什么不妥,旁边的那个年轻人却是一脸铁青。宛兰正不解着,却没料那人突然转过头来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吓得她手一颤,握着的那把伞差点没磕到愉妃头上。 “还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宛兰忙转回了头,压低嗓子嘟哝道:“真是奇怪!瞧他们那一身湿答答的,既然是进来给太后娘娘请安,怎么也不换身衣裳?” “有什么好奇怪的,兴许是走得匆忙一时忘了。”愉妃望着烟雾茫茫湖面,淡淡的说:“这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儿,你也别再多嘴了,还有正经事要办呢!” 话虽如此,可是一路上宛兰仍是有些定不神来,再回想着那年轻人瞧她的那一眼,竟似充满了凶恶和怨毒。 照理是不该的,她不过是个丫头,与那人也是素未见过面——不对,应该是在哪见过的。只是——到底是在哪见过的呢?思忖片刻,宛兰有些懊恼的摇了摇头。 就算真见过又怎样呢?自已一向是循规蹈矩,低着头做人,别说是这样一个八竿子都挨不到边的人,就连宫里头那些太监宫女她也是战战兢兢的,丝毫都不曾怠慢过。才定是自已瞧错了!可不是么?只顾着疑神疑鬼,也不看看自已是什么身份?想到这里,宛兰不由的好笑起来。看来自已真是吃饱了撑着慌——没事找事! 一阵风儿拂过,雨丝儿直往身上扑。宛兰把伞往愉妃那边又歪了些过去,这才发现愉妃微蹙着眉头,似在沉思着什么。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罩着伞的缘故,她的脸色看上去阴沉沉的,似也有些发青。 “主子!”宛兰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看得出她有心事。“您怎么了?” 愉妃默然片刻,然后缓缓道:“我在想该要给寺院多添些香火钱,难得来江南一趟,还是得做些功德才好!” 做功德?真是这样么?宛兰狐疑的看着她,但见那张脸平平静静的瞧不出半丝儿的波澜。 毗卢院就建在行宫后面的山上,两人进去的时候,寺里的一个小沙弥正往灯上添清油。抬头见了愉妃与宛兰,忙停下手里的活儿双手合十施礼,说了声“阿弥陀佛”便退出殿去。 因这次南巡,各处都设了重重关卡,因此偌大的地方,除了宛兰两人,再没见其他的香客。宛兰放下包袱,拿出香烛一一摆好,然后拿起几枝藏香燃了交给愉妃。 供桌上的烛火在静静的燃着。烛光映照着佛祖的法像显得格外的庄严肃穆。愉妃双手拈着跪在蒲团上,一脸虔诚的仰望着高大的佛像喃喃念叨着好一会儿,轻蹙的眉间似透着无尽的心事。 “宛兰,把签筒拿过来!” “是!”宛兰双手捧着交给她。愉妃闭上眼低低又说了几句,然后摇了几下,一根竹签从筒里掉了下来。 宛兰捡起来一看,是个下下签。“主子……” 愉妃一言不发,只是接过来搁进竹筒里,重新又摇动了几下。没想到,这一回仍是一枝下下签。 愉妃怔忡的捏着那枝竹签,脸色渐渐有些发青。宛兰心疼的看着她,心里也是一阵的不舒服,偏又不知如何劝慰她。正着急着,却见那愉妃深深的弯下腰去,额头直触到了地面上,然后又直起身来,再一次的拿过签筒,脸上却有种近乎于无奈的表情。 “啪”一声轻响,宛兰忙湊过来看,只见竹签上写着“中上签”。 宛兰一下子就笑了起来。“阿弥陀佛,想来这才是真的了!待奴婢拿去给那边的师父解解……” “不用了!”愉妃缓缓站起身来,深深的躬了躬,然后淡淡的说道:“不过是想求个明白,好不好,我心里早就有数的。” “主子……” 愉妃摆了摆手,又道:“才我让凤奴准备五千两的银票,你去瞧瞧有没有?” “有的,在这儿呢!” “嗯!你把它交给寺里的住持,就说是给寺里添些香油。顺便再问问这会子住持得空不得空,我有些事想请教。” 宛兰答应着正要去,却忽然听到殿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循声去看,只见一个当差的小太监气喘吁吁的正往这儿来。“主子……主子……” 愉妃眉头一皱,轻声斥道:“怎么也没个眼色,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是!奴才该死!只是……只是……皇上回来了!!!” “什么?”愉妃的眼睛蓦的亮了起来。“那——这会子到哪儿了?” “听说是快进城门了。太后娘娘让各位主子娘娘都到长亭那儿去接一接。” 愉妃点点头,“嗯,我这就回去!”说着,扭过脸来吩咐道,“宛兰你——”话到这,愉妃却忽然顿住了。 她的目光在宛兰脸上巡移着,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奇怪。下意识的,宛兰伸手摸了摸双颊。就在这时,愉妃轻轻一笑,继续往下说道:“你办完了事再回去!还有,呆会儿见着住持的时候,问问有没有开了光的平安符,若有的话,就讨一个来!” “是!” 愉妃走了。宛兰却仍陷在困惑之中,想着愉妃奇怪的表情,她下意识的又摸了摸自已的脸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五章 愉妃交待的事很快便办妥了,包括那只平安符。记得以前,娘也曾为了爹到寺庙里求过,说是有了这个,便会逢凶化吉一切顺利。想想近些日子愉妃所遭遇的种种不幸,宛兰只觉得一阵心疼。 “佛祖可一定要保佑娘娘啊,保佑娘娘平平安安,能再得龙子!”她暗暗念叨着,然后将那只符袋小心翼翼的搁进了怀里。 走出寺院,她忽然想起才带来的那把伞已给愉妃带了回去。雨仍在绵绵续续的落着,若要问寺里借把伞也是不难,只是——心里就是有一种焦急的因素,让她恨不能即刻就回到行宫去。至于为什么,她却不愿多想,只是紧紧衣襟,便往雨中踏去。 石径并不宽,还有些陡,两侧的树木更是荫郁得象重重帘幕,将外头大部份的光线都阻隔住了。下山原本就比上山时要难些,更何况是在这样绵延的雨季里。 宛兰不得不放缓了脚步,小小心心的的拾级而下。幽静的树林里别有一种奇异的气味,清幽幽嫩生生的,直沁心脾!树上时不时的有水珠子落下来,头发、衣裳很快便被润湿了。但宛兰却一点儿也不在乎,反倒生起一种调皮的意念。终于,她忍不住攥住顶上的枝叶用力扯了扯,顷刻间,满树的水珠儿如急雨般的坠落,把许多熟悉的感觉一并都带了下来。 她不由的兴奋起来,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她仍是当年那个在雨中戏耍的小女孩!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回头而望,除了从半山坡上滚落的几颗小石子外,再没见别的动静。正疑惑着,身旁的树上骤然洒下一大片的水珠儿来,宛兰一惊,猛的又循着声音去瞧,原来是两只小松鼠正在枝头上追逐着,眨眼间便又从这棵树窜到那棵树的枝头里去。 宛兰不禁摇头轻笑,想想自已从不是胆小之人,今儿个怎么就叫这两只小东西吓破了胆?真是! 谁想刚吁了一口气,那种奇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然后,更多的石子从半山坡上蹦落下来,大大小小的,有的甚至有拳头那么大,宛兰避之不及,被几颗砸中了腿腹,疼得她差点要跪下去。慌乱间,又听得“哗”一声响,几捆捆得结结实实的木柴从山坡上横冲直撞的滚落下来。宛兰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仓猝之间,她本能的转身就往山下冲,怎知她的脚踏了个空,在尖叫声还未从喉间冲出之前,整个身子已完全失控的从石级上往山下滚去。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连疼痛仿佛都感觉不到了。只是昏乱的一路往下滚去,一下又一下的撞到什么,天地万物都在不停的旋转着,耳边是越来越近的嘈杂声。就在她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她听到了一声惊呼声。接着,有个人影飞快的从她的身旁掠了上去,她感觉到自已的身子被下面的一双手捞住又抱到了一旁。 “姑娘——姑娘——”有人在她的身边轻声的唤着。 宛兰昏昏沉沉的张开眼睛,恍惚中,她看到了一张面孔在面前晃动着。 “姑娘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儿?”她听到那人问。 “嗯……我……”她动了动,一阵剧痛让她的意识渐渐清晰了起来。噢,那些滚动的石子……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还有——眼前这张陌生却充满了关切的脸。她挣扎着坐起来,可是刚一动,浑身就如散了架似的,疼得她忍不住低哼了一声。 “大哥,我去四处查看了一番,那几捆木柴是从上面那个坡上滚下来的。”一道人影从上面下来,语声清朗。“真是奇怪,这儿一向太平,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照我看,应该是有人存心要……”话到此,他忽然移开话题,放缓了声气问:“姑娘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一直扶着她的那个男子也忙道:“是啊,你看看,千万别伤到了筋骨!” 宛兰咬着牙站了起来,双腿仍颤抖得厉害。她试着动了动手脚,还好,虽然满是痛楚,但它们还在,自已的感觉也还好。“应该是无大碍!真是多谢两位大哥了!”望着他们,宛兰感激的说:“今儿个若非你们,我怕就没命了,请两位恩人受我一拜!”说着,她弯下腰就要跪下。 那两人见宛兰这样竟吓得一下子手足无措了起来。执意拦住她,嘴里直叠声的道:“姑娘快别这样,姑娘快别这样……”说什么也不肯受。 宛兰拗不过他们,无得作罢。言谈之中,这才得知才扶着她的那位叫黄五,年轻的那一个叫周海,两人俱是这山下的村民,每月的这一天他们都要上山给毗卢院送粮食。宛兰暗暗的都记在了心里,只待将来有机会以报大恩。 那周海一直在打量着宛兰,对她似是极为兴趣。“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他好奇的问。 “噢!”宛兰微微一笑,顺口答道:“我原是陪着主……”她忽然想到应该有所顾忌,可又不愿对救命恩人撒谎,于是便改口道:“原是陪着我家夫人来敬香的,才家中突然有事夫人先回去了,临走时交待我办些事,所以我便迟走了些。” 那两人听了她的话,竟相互对视一眼,面上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可是,”周海疑惑道:“这些日子不是——” “这些日子一直都在下雨,”黄五忽然接过周海的话,呵呵笑道:“你们冒雨来敬香,一看就知道是个虔心向佛的人家。” 宛兰笑了起来。又听黄五问:“我们这儿常有一些京城来的香客,听姑娘的口音,你们应该也是从京城来的吧?” “虽是京城来的,可是,”宛兰讶异的瞪大了眼睛,“可是我却是扬州人哪,怎么,我的口音变了么?” 黄五还未答话,一旁的周海却发出了一声惊呼。“哦?是么?我们的祖籍也是扬州呢! “啊!”宛兰的眼睛蓦的亮了起来。从未想到能在这儿遇上同乡,还是自已救命恩人,一时间她高兴得把回宫的事忘得一二干净,只满心兴奋地与那两人家常了起来。黄五与周海也极是高兴,告诉了宛兰许多他们见过知道的事情,同时,他们也表现出了对北京城好奇心。 宛兰久居深宫,知道的却不多,所幸他们很快便把话题转移到当今圣上乾隆爷的身上。 “姑娘你住在京城,不知道有没有见过天颜呢?”黄五看着她,寻思着问道:“不知道皇上是不是长得与我们这些普通人一个样呢?” 宛兰“扑哧”一笑,几乎冲口就说道:“怎么会不一样?也是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一张嘴,只不过比我们这些人个子稍稍高一些,”噢,脑海里的那个模样怎么会那样的真切呢?宛兰抿嘴笑了笑,喃喃又道:“眼睛亮一些,眉毛浓一些,神态也——威严一些!” “难道姑娘见过皇上么?”周海问。 宛兰猛的意识到自已失态,掩饰的笑了笑。“哦,曾远远的见过一次。”生怕那两人起疑心,她忙移开话题:“听我们夫人说,皇上已到了南京,过些日子还要太后娘娘一起到这毗卢寺进香呢!到时,若运气好的话,你们说不准就能得见天颜了!”她轻快的说着,却没有瞧见,那两人的眼睛不约而同的亮了起来。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六章 西侧暖阁里,乾隆凝注着窗外的蒙蒙烟雨,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虽是早产,但听他们说长得却是很好,就是云儿憔悴得不成样了。他们生怕会出什么事,直求我在皇帝跟前帮云儿说个情,我告诉他们这事我插不上手,得先禀过了皇帝再说,又叫他们回去了。”太后从软榻上站起来,走到乾隆身后,缓缓道:“照理这事我是不好再说什么的,云儿她自作自受倒也不可怜,只是那孩子却是咱皇家的血脉,终是不能让人轻贱了,皇帝还是要想个妥当的办法才好啊!” 乾隆点点头,转过身来。“母亲说的极是,才儿子想的也正是这个。小阿哥是朕的骨肉,朕自然是不会等闲视之。以陈氏的品性,朕不相信她。所以朕想,还是抱来交给皇后来抚养,皇后,不知你愿不愿意?”边说着,他把目光投向站在太后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皇后。 “有什么愿不愿意,”皇后微笑道:“宫里头有哪一个阿哥格格臣妾不当是自已的孩子,要说抚养小阿哥,原也是应该的。” “皇后这么说,朕就放心了!”乾隆叹了口气,却见皇后正瞧着他,似还有什么话要说。“怎么了?” “臣妾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就说嘛!” 皇后看了太后一眼,小心的说道:“臣妾怕说出来会叫皇上误会了去。可即便如此,臣妾还是想说。天下有哪个父母不将自已的孩子视若心头肉,皇上如此,那云儿十月怀胎,恐怕就更是如此了。如今皇上却要把小阿哥从她身边抱走,您想,云儿会受得了吗?倘若有什么想不开,那该如何是好?到底她也是小阿哥的亲娘啊!” 乾隆沉思着,问:“那皇后的意思是……” “臣妾想,经过这些日子的反省,云儿应该是知道悔改了。皇上能不能就暂且饶了她这一回?为了小阿哥,也为了……”话及此,不知为何她忽然停住没有往下说,却把话题一转,道:“臣妾想现在小阿哥还这么小,就让云儿带着,待长大了一些,再交给臣妾,那时再想着怎么教怎么管也不迟啊,皇上,您说是不是?” 乾隆微拧着眉头,摇头道:“若论起来,云儿犯的也算是忤逆之罪。那可也是朕的骨肉,朕不治她个死罪已是格外开恩了。更何况,愉妃也差点因此而没了性命,朕若这么做,岂不也对不住愉妃?”他只觉得心头郁闷至极,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强颜一笑,道:“这事待回宫之后再说吧!噢,对了,母亲上次说想到毗卢院纳福祈愿,朕已差人去准备了,院里的住持说六月十九是吉日,就定在那一日,您看怎样?” “嗯,住持说那一日就那一日吧!”太后似有心事,语气间也变得有些淡。“我有些乏了,想歇一会儿,你们都先回宫去吧!” 乾隆与皇后告了退,出了暖阁,两人沿着曲折长廊缓缓的走着。 “才你想说什么,怎么说了一半又不说了?”乾隆问。 皇后微微一笑,柔声道:“皇上您是不知道老佛爷的心事啊!您想想,云儿是安亲王的外甥女,而安亲王又是老佛爷娘家那边的人,虽是远亲,老佛爷却视他们甚重。皇上您才那么说,岂不叫老佛爷下不了台面?” “朕才一时在气头上倒疏忽这个了!”乾隆无奈的笑了一下,想来想去到底还是不愿让太后难过,长叹一声道:“那就照你说的办吧!只是从今往后朕与她夫妻的缘份算是没了!无论再有什么,她也别再来求,朕不会再理会了……”正说着,一抬眼就见总管太监高无庸躬着身候在前面的廊柱下。乾隆停住话题,问:“什么事?” “回皇上,刘统勋刘大人有事要请奏皇上,这会子就在外头候着呢!” “嗯,知道了,你让他先到长春轩那儿候着,朕这就过去!”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皇后疑惑的问。 “噢,前阵子红阳教的教徒接连杀了几个朝廷命官,昨儿个朕接到奏折说捉住了他们的一个堂主,想是为了这事。你先回去吧,朕去看看!” 皇后待乾隆走远了,这才转过身往外走,一闪眼却瞥见旁边的假山处有个人影晃了过去。“谁?” “是我!”那个人影假山后走出来,对着皇后盈盈然福了个身。“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愉妃,”皇后讶异的看着她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的。因为才去敬香回来得晚了,没能接着皇上,所也想着过来看看,或许能见着……”愉妃微红着脸,声音越说越低。 皇后含笑道:“真是不巧了,皇上才走呢!” “我知道,我都瞧见了!”愉妃低声的说。 “是么?”皇后似想到什么,忙接着问:“那么,刚才的话你也都听见了?” “是!可是我不是存心的,我原是要出来给皇上娘娘请安的,可是见皇上与娘娘正说着话,所以……”话未说完,她的眼圈忽然红了。 皇后轻轻叹了叹。“我知道你心里难过,这事不论换成谁都是受不了的。可是,太后娘娘是皇上的亲娘,安亲王又是太后娘娘重视的人……你还是要体谅皇上才好啊!” 愉妃拭了拭泪水,哽声道:“娘娘您尽管放心,这是我的命,我谁都不怨,只要皇上好便什么都好!” “难怪皇上时常说你与别人不一样!你能这样识大体,我该说什么才好呢!”说着,皇后怜惜的拉过愉妃的手,“你只管把心放宽一些,你还年青,皇上又那样惦着你,将来还怕什么没有呢?别的暂且不说,就是我也断不会叫你再受半点委屈的,但凡你想的,你要的,只管开口,从此之后,我就当你是我的亲妹子了。” “谢娘娘!”愉妃忙蹲身谢恩,“娘娘这样心疼我,叫我怎么承受得起啊?” “好妹妹,就凭你对皇上的那份心,便就受得起。”说着,皇后伸手扶起她。“太后娘娘这会子正在里头,你快进去吧!晚些时候,到我宫里来,我们姐妹两好好的说说话,嗯?” “是!” 愉妃一动不动的望着皇后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拐角处,脸色不知为何竟渐渐的阴沉了下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七章 宛兰一踏进门槛,便听到凤奴的惊呼声。 “我的天,哪来的一只落汤鸡?宛兰,你这是从哪儿钻出来的,怎么脏成了这样?” 宛兰低下头打量自已,袍子上沾泥带土的,果然是狼狈得很。她不由的一阵苦笑。好端端的怎么会遇上那样的事,别说是凤奴了,连她自已也是一头雾水。所幸无碍,否则她还真是要做个冤死鬼了。想到这,宛兰叹了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略略道:“下山时,滑了一跤。主子回来了么?” “嗯。在里面呢!” 宛兰转身往内堂去。愉妃就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主子,奴婢回来了!”宛兰走过去,轻声禀着:“香火钱已交给院里的住持,还有这是平安符,奴婢给您放在梳妆台上了。” 那愉妃却是连头也不回,象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宛兰等了一会儿,便悄悄退了出来。 “主子怎么了,我同她说话也不理?” 凤奴摇摇头,同样也是一脸的茫然。“我也不知道。才从慈宁宫后出来后就这样子了!” “怎么去慈宁宫,不是说让主子去长亭那儿接皇上的吗?难道皇上没回来么?”宛兰不解的问。 “回来了,可是主子去得迟了,没有赶上。听人说皇上去了慈宁宫,这才急急赶了过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出来时黑着一张脸,好象很生气的样子,不说话也不理人,”一边说着,凤奴往桌子上指了指,“这不,连药也不喝呢!” 听着这话,宛兰的眉头不由蹙了起来。“这怎么成呢?叶太医千交代万交代说,吃药的时辰是一定不能误的,你又不是没听见?” 凤奴扯扯嘴角,嘟噜道:“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叫我逼着主子喝!再说我也没那胆子!” 宛兰瞪了她一眼,走到桌边触了触药碗,发现那药早已冰凉了。“好了,别再嘟着嘴了,快去把药热一热!我去换件衣服,这就出来!” 凤奴抿嘴一笑,恭恭敬敬地对着宛兰福了福身。“是——奴婢遵命!” 宛兰被凤奴逗得“扑哧”笑出声来,伸出手就要捏凤奴的脸,却被凤奴机灵的躲开了。“死丫头,你敢笑话我,看我怎么撕你的嘴!” “我怎么笑你了?”凤奴绕着桌子躲避着她的追打,一面嘻笑的说:“我不过是想着你早晚也是个当主子的,倒不如现在就开始习惯些规矩,免得将来你受得不自在。” 宛兰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她扑过来,恨不能拿块帕子往凤奴的嘴里塞去。“呸,真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还不快给我站住——” 就在这时,愉妃的声音从内堂里传了出来。“凤奴,你进来!” “是!奴婢这就来。” 两人忙松了开手。凤奴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压低了嗓子笑道:“我的主子,奴婢要去侍候里面的主子了,这碗药还是辛苦您去热一下吧!”说完,嘻嘻一笑,在宛兰的手还未落到她的肩头之前,已一溜烟跑开了。 看着凤奴进了内堂,宛兰无奈的笑了笑,转过身往下房的方向去。也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有些神思恍惚。神思恍惚之中,她仿佛看见了一对眸子,清亮的,深幽的,有时还略带着笑意。 换衣服的时候,她发现自已居然伤得不轻,浑身上下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后肩上擦破了一块皮,还在隐隐渗着血水。真是奇怪,原还不觉得怎样的,可是这一瞧,却忽然觉得哪都疼了起来。 仓促间是顾不得这些了,她找了件干净的袍子换上,又拿了毛巾往湿答答的留海上胡乱的擦了几把,然后就匆匆的出了屋子。 热好了药,她小心的捧着送往内堂。凤奴已不在里面了,想是办差事去了。而愉妃则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 “主子,该吃药了!”宛兰走过去轻声的说。 愉妃一笔一笔慢慢的写着,过了半晌,才淡淡道:“先搁着吧!” “主子,您才就已经误了吃药的时辰了,求您了,还是现在就用吧!”宛兰端起药碗递过去,一面忍不住埋怨道:“身子儿又不好,又一点儿也不知道爱惜,若再病了,那可怎么好呢?” “先搁着吧!”愉妃仍是那一句,只是言语中似已带了些不耐。 宛兰无奈,只得搁下。不经意间,她的目光落到了愉妃写的那张纸上。只见满满的一张纸上,重重复复的写的就只有一个字——“死”。 心内一声叹,忍不住的,宛兰柔声劝慰道:“好端端的怎么写这个?多不吉利呀!”正说着,只听“啪”一声,愉妃手上的那枝笔已在纸上晕出了一大团的墨。 “出去!”愉妃厉声道。 宛兰不由的怔了怔,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主子,您怎么了……”话未说完,一碗药汤便往她身上泼了过来。一直以来,愉妃的脾性都极是温婉,素日里别说是骂人了,就是说话也是轻言细语的,今儿个这一突然举动,宛兰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更何况那碗汤药是刚热过,又是在这样的季节,宛兰被烫得又跳又叫,忍不住大声惊呼了起来。 耳边,愉妃的声音尖锐且刺耳。“我一忍再忍,你倒越发上脸了。你是个什么东西呀?竟敢教训起我来了!想当主子是么?哼,真看不出你还有这样的野心。告诉你,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最好想都没想。” “主子!”宛兰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时间竟有些疑心自已是不是听错了。“您……您在说什么呀!奴婢从来都没有……奴婢怎么会有那样的念头,奴婢冤枉呀!” “还敢顶嘴!”一只碗砸在了她的肩上。 “啊!主子,主子您先听奴婢说……” “你给我闭嘴!”愉妃双眼通红,咬牙切齿的逼了过来,“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个贱丫头,今儿个我是绝不会再饶了你的……”愉妃发疯似的抓起桌上的砚台往宛兰的头上砸去。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八章 “啊!” 宛兰下意识抬手去挡,砚台落在手肘处,疼得她眼泪一下子就迸了出来。“主子,您先消消气,请听奴婢说……” “你还敢说,你那张嘴除了骗人还会说出什么好话!”愉妃脸色铁青,抓着砚台迎头又劈了下来。宛兰吓得魂飞魂散,本能的闪开身子就往旁边逃。就听“啪”一声,那只砚台擦过她的肩砸在了门上,又落到地上裂成了两半。愉妃一脚踏出正好踩在了一块碎片上,脚底一滑,整个人踉踉跄跄的就往前冲去。宛兰怕她跌倒,忙又折身回来扶她,却被她扬手一个耳光打翻在了地上。 “你还敢逃,啊?你还敢逃!”愉妃迎面便没头没脸的打上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骨头,我看你还敢算计我,我看你还敢以下犯上,今儿个我就打死你,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似觉得不解恨,她在屋内胡乱的转了一圈后,最后抓着一枝鸡毛掸子又冲了回来。 宛兰蜷缩成一团,两只手臂死死的横挡在头上脸上,不敢躲避,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紧紧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已发出半丝儿的声音。只是,这样的忍耐与沉默并没有让她少受一点罪,反而更激怒了愉妃。只听喀嚓一声,掸子折断了,愉妃往地上一扔,拔下头上的簪子就往宛兰身上拼了命的一顿乱扎。 宛兰疼得浑身直打颤,终于忍不住哼出声来。“主子……主子奴婢知道错了……求您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吧……” 话未说完,愉妃的脚已踢了过来,花盆底正中咽喉,宛兰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昏过去。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呀,是卜公公来了!”凤奴的声音又大又响。 愉妃攥着簪子的手不由的一顿。只听一个尖细的嗓子笑问:“愉妃娘娘可在里头呀?” “在的在的!”凤奴越发地提高了嗓门儿说道:“不知公公找愉主子有何事?” “万岁爷这会子正在往这儿的路上,你快去请愉妃娘娘出去迎一下。” 愉妃大吃一惊。她有些慌乱的扫了四周一眼。 “还不快收拾收拾,若让皇上瞧见有任何不妥,仔细你的皮!”仓促间,她仍然狠狠的瞪了宛兰一眼。 “是!”宛兰费力的把身子儿支起来,正收拾着,凤奴已掀了帘子奔进来。 “主子,皇上来了,您……” 凤奴一下子呆住了,瞪大眼睛凝惑的望着屋内的一片狼籍,看看宛兰,转眼触上了愉妃凌厉的目光,吓得她哆嗦了一下,忙垂下头去不敢吭声。 愉妃冷冷哼了哼,转过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理了理发鬓,然后将那 枝子插了回去,嘴里似是警告般的缓缓说道:“今儿个的事倘若走漏了半点风声,我就只管找你们两个来问,你们可都听见了?” “是,奴婢听见了!”宛兰与凤奴忙跪下身答应着。 “听见了最好!若没听见,到时可就别怪我不认主仆之情。”说着,愉妃从镜中斜倪着宛兰,哼了一声又道:“你还愣在这儿做什么,难不成是想留下来丢我的脸么?”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先退下了!”宛兰急忙福了个身,匆匆退出了内堂。 屋檐下,雨丝儿轻轻飘了进来。宛兰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心里头有种死里逃生的悲哀。不远处的廊柱后面有个小丫头正探着头往这儿张望,一见宛兰抬起头,便倏的又缩了回去。下意识地,宛兰加快了步子,一面低下头去整理有些凌乱的衣服。 只是……唉! 那件刚换上的袍子已脏得不成样了,药渍遍布,还有一长串的墨渍从肩头处斜斜染了下来,正想看伤势,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一阵说笑声。 那声音清朗而沉稳,她的心猛的一跳,慌忙整了整衣襟。耳边是那笑声……那笑声……那笑声……忍不住的,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身上的痛楚,愉妃的警告,还有……还有……她抽噎着摇了摇头,象要逃开什么似地拔腿就往下房的方向跑。 回到屋子,她“砰”一声合上了门。把头仰靠在门上,无声的哭泣着。翻开衣袖,手臂上淤痕片片,伤口点点,有几处甚至有血珠儿冒出来。踉踉跄跄的走到镜台前,她看到了一张没有血色的脸,头发凌乱,嘴角边还挂着一缕血迹。抽出帕子,她有些茫然的擦拭着。从小到大,虽不算娇生惯养,却也是半点苦也未曾受得。到底是哪做错了?到底是为了什么?她解开衣服,再对着镜子一看,只见原本就淤青累累后背此时赫然又添了许多道鲜红狰狞的伤痕。虽然早已料到,但她还是不由的倒吸了一口气。 真的,直到现在,她仍是无法相信刚才发生的那一幕。那个她侍候了三年的主子!那个温柔的、可亲可爱的愉妃娘娘啊!“你是个什么东西?”,“吃里扒外的贱骨头”,“不要脸的东西”……她痛苦的闭上眼,那些话字字都象根针似的直扎进她的心底去。 “宛兰,快开门,是我!”门外有人在轻轻的叩着门。 宛兰忙擦干眼泪,走过去打开门。 凤奴一头就钻了进来,“真是阿弥陀佛!亏得皇上来得及时,若不然也不知你又要挨多少的罪!你快来!”她推着宛兰往床边走。“我偷偷问茶房的公公拿了些烫伤药,也不知管不管用。不过好歹都是药,总比没有的强。快给我瞧瞧,伤到哪儿了?” “哪就那么金贵了,要你这样大惊小怪的!”宛兰强笑道。 “我可不懂什么金贵不金贵,我只知道你那身子儿是肉做的,不是铁打的。叫得跟鬼哭狼嚎似的,我才不信你不疼呢。快转过身去!” “不用!” “你快坐下吧!我这会子可是偷溜出来的,难道你想让我也挨主子的骂呀?”按下宛兰,凤奴掀开了她的衣服。当见到她的伤痕时,凤奴顿时呆了。 “我的天,你到底做错了什么,下手这样重?”凤奴颤颤的问,与宛兰一样,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宛兰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凤奴惊呼,“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才差点就要被打死了!一定是你做错了什么,若不然依主子的性子怎么会气成那样呢?” 宛兰苦笑,心里却也是一片茫然。想想这些日子的行为,一直是小心了又小心,到底是哪儿惹她不高兴了呢?突然,她的心狂跳了起来,她想起了刚才愉妃狂怒中说过的话:“想当主子是么?哼,真看不出你还有这样的野心。告诉你,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最好想都没想。” 哦,天!宛兰转过头看着凤奴,额头涔涔渗出汗来了! “怎么啦?”凤奴发现了她的异样。 “是……是我们……我们刚才在大厅里说的那些玩笑话!” “可……可是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呀!”凤奴讷讷的说: “可是主子听着就是那个意思啊!”宛兰懊恼的低呼了起来。 凤奴一怔,脸立刻就变了颜色,想象着愉妃听到那些话时的所想、所惊、所恨,她的声音忍不住有些发颤。“那……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宛兰又气又急,冲口就喊:“我就要被你害死了!” “我……我……”凤奴哽声道:“都怪我!我干嘛要说那些呀!也不知主子会不会真的对你……”说着,她忽然伸手往脸上狠狠扇去。“都是这张嘴,都怪它,都怪它……” 宛兰忙捉住凤奴的手,却忍不住流下泪来。“说到底也不过是句玩笑话,主子若是信任我,又怎么会因一句话而对自已下这样的狠心呢?可见她是一直不信自已的,一直在防备自已的。可是都这么久了,她怎么能一点都不明白自已对她的那片忠心呢?”长长的叹了叹,她的心内涌起了一种难言的情绪,不仅因为这一顿打,更重要的她忽然对过去自已所做的一切感到茫然。 眼前的凤奴仍在自责着,仍在痛恨她那张“惹祸的嘴”,宛兰忍着泪摇了摇头,强笑道:“你瞧你,我才那是气话,你怎么也当真了呢?你想,我们侍候了主子那么久,她怎么会不知道我的为人,想是一时气极了随手打几下,没什么大不了的。好了好了,我这还疼着呢快给我上药吧!” 凤奴忙一擦眼泪,倒出药粉往伤处敷,嘴里到底还是忍不住地嘟囔道:“可是怎么说也是主仆一场,主子怎么就这么狠心呢?”说着,她似想到了什么,凑到宛兰面前压低嗓子道:“不然明儿个我同主子解释解释吧!” “不要!”想也不想的,宛兰冲口而出。 “为什么呢?既然你与五王爷彼此有心,早晚也是要跟了他的,干嘛不早些说出来?我敢保证,主子若是知道真相,一定不会再误会你了。” 彼此有心?宛兰怔了怔,心内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些烦躁。 “不知为什么,静下心来想想,我忽然有些同情我们主子了。”敷好药,凤奴帮宛兰放下衣服,继续道:“受了那么多的苦,好不容易才讨了皇上的欢心,却又有云妃娘娘挡着;待到好不容易怀了小阿哥,可是却偏偏又没了。如今虽说云妃娘娘失势了……噢对了!你知道吗?云妃娘娘生了,而且还是个小阿哥呢!听说呀,太后娘娘要皇上免了云妃娘娘的罪,皇上已经答应了!” 宛兰猛的一惊。“什么?” 凤奴已然忘了刚才的事,所有心思全盘都转了过来。“难怪今儿个主子从太后娘娘那儿出来,脸色苍白得跟个鬼似的!我当时就奇怪,主子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挨太后娘娘的骂呢?唉,真是没天理了!愉主子被她害得那样惨,竟然还能脱罪,皇上真是太对不起我们主子了!”她不满的唠叨着。 宛兰听着不禁有些神思恍惚。云妃无罪了,而愉主子却正当圣宠;云妃生了个小阿哥,而愉主子却没了小阿哥……她的脑子里不停的闪着一些混乱的念头,不安悄然爬上她的心头。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响起了匆促的脚步声,很快便到了门口。“凤奴姐姐,宛兰姐姐!” “怎么了?”凤奴问。 “主子又哭又闹的,你们快去看看吧!”一个小丫头在外头气喘吁吁的道。 屋内两人不由的对视一眼,以愉妃的个性何至于如此?“发生什么事了?”凤奴又问。 “不知道,好象……好象是与皇上吵架了!” “啊!”宛兰与凤奴惊跳了起来。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九章 还未进殿便听见了内堂里传来的愉妃的哭声。当值的太监与宫女都低着头站在檐下,个个噤得一动也不敢动。这是从未有过的,真不知到底是怎么了?只是想着愉妃才发的脾气,一时间也不敢进去,两人正迟疑着,突然听到一声惊呼,“愉妃……你这是做什么?” “皇上别过来!” 宛兰隐约猜到事情的缘由,听着这话,心猛的一沉,想也不想忙掀了帘子就往里冲。 只见愉妃满脸是泪的跪在地上,一头青丝披散着,右手竟执着把剪子颤微微的横在胸前。乾隆站在离她两三步的地方,一动也不敢动,双目圆睁焦灼万分的瞪着她。 “皇上若真的怜惜臣妾,就请恩准臣妾出家为尼,从此长伴于青灯古佛之前了此余生。” “这是什么话,好端端的怎么就转这个念头?听朕的话,你先把剪子放下,若不小心伤到了,那可如何是好?” 愉妃摇摇头,哽咽道:“臣妾心意已决,求皇上准了吧!” “你怎的就这么固执呢!”乾隆又急又气,“你……你这是存心要伤朕的心!” “臣妾没有!” “没有你闹这些做什么,你不就是想逼朕收回旨意治陈氏的罪么?” “皇上!”愉妃痛叫一声,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臣妾……臣妾若有这个心,就叫……就叫臣妾不得好死……就叫臣妾……就叫臣妾遭天打五雷轰……”她激动得浑身抖颤起来。 宛兰在一旁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她的手颤得那样厉害,若真是一个不小心……若真的不小心……脑子里浮现着千百种状况,宛兰的眼泪忍不住就掉了下来。正着急着,闪眼间却见乾隆正对着她不停的使眼色,宛兰先是不解,但很快就明白了乾隆的意图。踮起脚步,宛兰悄悄的走到愉妃身后,听得乾隆道:“那你就快把剪子放下来,若不然叫朕如何信你?” “不,臣妾要皇上先答应臣妾……”话未说完,宛兰突的在她身后“咦”了一声,道:“这是什么?” 愉妃本能的转过头去,趁着这当儿,乾隆急抢两步上去,紧紧攥定她的手腕一把便夺下那把剪子,愉妃挣扎着返身欲抢,乾隆甩手只将她一推,却听得“砰”一声,愉妃的头竟不偏不齐撞上了桌角。 “啊,主子!”宛兰失声叫了起来。外头候着那几个宫人听到呼声急拥而入,见着愉妃满脸是血昏死过去的样子,一时间都惊呆了! “混帐,还不快去传太医来!”乾隆一声怒喝,忙抱起愉妃的头扯了袖子压在伤口处。 “皇上,您还是先把主子抱到软榻上吧,凤奴你快去打盆干净的水,我这就去拿毛巾来!”宛兰急急喊了一声,转身就奔进了纱屉子后。 乾隆何曾叫人这样支使过,听着宛兰的话不由得一怔,只是事态紧急,他也顾不得计较,一把抱起愉妃将她平放在软榻上。他迅速的摸了摸她的脉膊,然后解开她的衣领,扑打她的脸颊。只是她双眼紧闭着,毫无半点心动静。血很快便将他的袖子染透了。就在这时,宛兰拿着几块毛巾跑来,跪在愉妃身边,“皇上!” 乾隆忙拿开袖子。宛兰随即将毛巾压了上去。凤奴捧着一盆水进来,宛兰一面沾着水去拭去愉妃脸上的血迹,一面查看是否伤到别处,正忙着,只听外头一声禀:“禀皇上,叶太医来了!” “快叫进!” 话音未落,叶太医已一路小跑着进来。宛兰忙站起身让出地方来,才走出几步,她忽然双腿一软,若不是凤奴眼疾手快及时扶住她,恐怕就要栽倒下去。 “你怎么了?”凤奴压低嗓子焦急的问。 宛兰闭着眼缓了缓,,“没什么!我不过是有些头晕!”她转脸瞧了一下,所幸屋内其他人的心思都在愉妃身上,并没有发现她的异状。拿下凤奴扶着的手,宛兰虚弱的道:“你先去顾着主子别管我了!”。 “那你……” 宛兰道:“我没事,歇一会儿就好!” 那边叶太医已经查看了愉妃的伤势,正对乾隆禀道:“皇上请放心,娘娘伤得不重,只是磕了些皮,再加上急怒攻心,这才昏迷不醒……” 听着这些,宛兰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乏力的很,瞅着屋子的光线有些昏淡,忙又提着精神叫人点灯,又想着已到了晚膳的时辰,该要备些什么来给主子们用……一番折腾,当晚回到下房,衣服也懒怠得换,一头就栽了下去。 凤奴只当宛兰是累极,也就没有多问。睡到半夜,竟听得她呼吸极是急促。忙伸手去推,这才发现她浑身滚烫,竟烧得厉害。凤奴又惊又慌,当下就要去叫人,她急忙拉住:“这会子都在歇着,那些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一闹纵然嘴里不说,心里也指不定怎么骂呢?算了,况且主子也病着,扰了她也不好!你快睡吧,别管我了!” “我怎么睡得着,你烧得这样厉害。”凤奴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飞快的拿了件外衣披上,“你先等着,我悄悄的到小伙房给你煎碗姜汤来,发发汗,或许能好过些!” 宛兰“嗯”了一声,很快又昏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凤奴叫醒她,一碗辛辣的姜汤喝下去,再严严实实的捂上被子,不一会儿便是浑身大汗,至次日天大亮醒来,果然轻松了许多,只是头仍疼发紧。凤奴已不在房中,也不敢偷闲,强撑着起来,草草梳洗了一下就往愉妃房里去。愉妃的额上裹着层白布,靠在大迎枕上。凤奴正服侍她吃药,宛兰见了忙倒了杯水过去给她漱口。 事毕,愉妃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缓缓又歪了下去:“既不舒服,怎么不多歇会儿?” “有劳主子挂心,奴婢已经好多了!” 不由得又想起昨日发生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再看着眼前那幅虚弱不堪的样子,宛兰只觉一阵心酸。“倒是主子您,今儿个觉得怎样?” 愉妃淡淡一笑,“还能怎样?不过是半死不活罢了!”听着愉妃这番话,宛兰的眼泪忍不住就掉了下来。 “主子何必说这个话,万岁爷那样心疼您,就冲着这个,您也该好好保重呀!” 愉妃笑笑,转脸对凤奴说:“我有些饿了,你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小点心给我拿一些来!” 凤奴应了声去了。宛兰知道她是有话要对自已说,只是这样的郑重其事叫人不由的感到不安。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章 只见愉妃欠了欠身子,似要起身。 宛兰忙道:“主子您还是躺着吧,要什么奴婢去拿了来!” “扶我起来吧!昨个儿我手下得那样重,也不知是不是伤到你哪里了,我想瞧瞧!” 宛兰笑道:“不过那几下哪就伤了?您就别瞧了,奴婢一点事儿也没有!” “你也别瞒我,我心里是都明白的。昨儿个我也是气糊涂了。”愉妃黯然的道:“你与凤奴两人跟着我这么久,我却没让你们过过几天舒心的日子,说来,我实在是个不中用的主子。” 宛兰看着她,诚恳的说:“瞧您怎的说这话?奴婢从来都没觉得哪不好,能侍候您是奴婢的福份,奴婢愿意侍候您一辈子。” “我哪有那个福气?”愉妃淡淡笑了笑,似是感慨万千。“七病八灾的,能撑到哪一天都不知道。” “主子,您……” 愉妃摆摆手截住宛兰的话,接着道:“只恨我没有能力让你们出宫各自回家去,所以我想,趁着我如今还能说得上话,尽早给你们找个好归宿,也免得日后我有个什么你们无处可去。” “主子!好端端的,您……您这是在说什么呀!”宛兰瞪大了眼睛,这番突如其来的决定让她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只听愉妃道:“你与凤奴到底也侍候了我一场,我不能不为你们的今后打算。我已经细想过了,皇亲里头有几个瞧得还不错,你若能跟了去,后半辈子也是非富即贵,怎么都好过在这宫里头干熬着。” 宛兰呆愕的看着她,只觉得一颗心在往下沉。“可……可是……奴婢不想出去,奴婢不想离开您啊!” “这是什么话?我到底不能留你一辈子的。再说这是件好事,不是人人都有这个造化的。” 不不,奴婢是情愿不要这个造化的。宛兰在心里悲呼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主子,求求您了!求您不要赶奴婢走,奴婢除了您谁也不想跟。求您了……” “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是我也是为了你好。这事就这样吧!回头我就求皇上给你作主。” “那……那就求主子再留奴婢一些时日,好歹也要等您好了之后啊!如今您伤成这样,叫奴婢如何有那个心思呢?”宛兰挣扎着,费力的想说动眼前的这位主子,“求您了,就让奴婢暂且再留在您身边侍候您,好不好?” 只见愉妃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就听“什么好不好呀?”,一阵帘响,乾隆随声走了进来。 宛兰忙掩饰的垂下头去,退到一旁给他行礼。乾隆微笑的挥了挥手,然后走到愉妃面前端详了一下,柔声问道:“怎样,头还疼么?瞧着气色似乎是比昨晚好许多了。药吃了没有?还受用么?” 愉妃低下头去,过了好半天才低声的道:“才吃了药,已经好多了。” 乾隆叹了叹,只字不提昨日之事,只是一把捉过她的手,轻声道:“好了就好,这样朕也放心了。只是你原就气血亏弱,昨儿个又流了那么多血,还是得好生调养,千万别大意才是!” 只见愉妃别开脸,哽咽道:“皇上,求您不要待臣妾这样好,就让臣妾自生自灭吧!” “谁许你说的这话?”乾隆故意哼了一声,又拿起她的帕子细心的为她擦眼泪,一面怜惜的叹道:“愉妃,朕是什么心思你该明白。无论如何,朕是不能没有你的。” “皇上!”愉妃扑进他的怀里,低声泣了起来。“都是臣妾不好!臣妾从此再不让您操心了,有您的这份情,臣妾从此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要了……” 乾隆摸着她的头,呵呵笑了起来。“瞧你又说傻话了!什么‘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要’,朕命你快些把身子儿调养好,朕要你……”他附上去在愉妃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话,只听愉妃“嘤”了一声,“瞧您怎么还是这样……”说到这里,她便住了口,只是一张脸如上了胭脂般红了起来。 见她如此娇羞可人的样子,乾隆只觉得心神一漾,不由的托起她的下巴便要凑上去。 宛兰在一旁听得动静,急忙悄悄的就往外退去。才跨出门槛,突听愉妃道:“皇上,臣妾有一事想求您。” 宛兰的心猛然跳了跳,顿住脚步。 只听乾隆爽快的说道:“你说吧,只要能让爱妃高兴,朕都答应。” “其实这件事臣妾很早就有此打算了,只是因为出于臣妾的私心,这才拖到了现在。如今想想,臣妾若再不求皇上为她们作主的话,那她们两个可真要被臣妾耽误了。” “这是怎么回事?哪个她们?”乾隆似来了兴趣。 “就是臣妾的那两个丫头呀!臣妾想……” 宛兰想离开,可是双腿如灌了铅似的一动也不能动。里面那个温柔的声音仍在轻言细语着,乾隆的声音夹在其中时不时的插上几句。 “嗯,你想的的确周全。只是你身子儿不好,身边却不能缺人侍候,看这丫头行事素来伶俐,年纪又不算太大,再留两年也是无妨的。” “臣妾何尝没有这样想过。可是这两丫头自跟着臣妾后受了不少委屈,臣妾又是这身子,纵使要代她们出头,也是有心无力。还有一点,便是她们的身子儿,尤其是宛兰那丫头,近些日子为了侍候臣妾已经有些撑不住了,昨晚还大病了一场。您说,臣妾还如何忍心再使唤她?与其看着心疼,倒不如尽早给她们找个好去处。一来她们日后也有所依靠,二来臣妾也能安心。皇上,您就成全她们吧!” 屋内一阵静默。宛兰呆呆的站在那儿,双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衣角,全身几乎要发起抖来。 过了一会儿,却听乾隆笑道:“既然如此,就依你说的办吧……” 听着这句话,宛兰只觉得眼前有一阵的昏黑。她踉踉跄跄的往大门那儿去,漫天细雨迎面扑来,让她又是一阵的窒息。凤奴走过来同她说话,她却抓不住一点声浪,耳边只仿佛仍回荡着才听到的话。 那位主子到底还是不相信她的,而自已也是不该有任何期待的。只是……只是…… 她的心中象被什么刺了进去似的是如此的心痛,是如此的无奈! 她把头埋进了双手里,眼泪从指缝中一滴一滴的渗了出来!她真的不想走,真的不愿意离开,不愿意从此再也见不到听不到——他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