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夕》 第1章 时有顽女 一条不算热闹但也不至于人烟稀少的街道,青石砖铺成的路上面有层雨后晒干的水痕。 一顶不算小的素锦软轿从拐角出现,前后各二的轿夫手上活儿都端的平稳,轿身在很小的幅度内晃动。脚力也快,从出现在街上到拐弯消失不见并不需要多长时间。 直到再也看不到轿子的踪影,因为轿子的出现变得鸦雀无声的街道慢慢的从角落里飘出了细细碎碎的声音。 “这夏家大小姐又往楚清阁去了。” “是啊是啊,肯定又是去求见怜光姑娘的。听说前几日刚从西掖国弄回来支碧玉掐金簪子,说是要送给怜光姑娘的。” “嘿嘿,”一个粗犷的男声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或许是那夏大小姐长得太丑,也爱上了咱那怜光姑娘的绝世美貌呢。再说了,她一个女的,还能做些什么。” 此话一出,旁边围着的人群哄的就笑开了。 世传,夏家大小姐夏时夕样貌丑陋,以致常年不出院门,见人时均有面纱遮盖。 夏时夕抱着镜子看了一天,实在忍不住的问了从小在身边的丫头冬灵。冬灵瞪大了眼,呔一了声:哪个没见过世面的说的! 世传,夏家大小姐夏时夕性格放荡,样貌丑还不自省,收藏美色无数,尤其好男色,但却痴迷传说千年才女的怜光姑娘。 夏时夕掰着指头数了一下,府里的知安,怀瑾,在外的千行,楚清,瑶歌……数着数着自己也忘记多少了,也不是很多嘛~ 世传,夏家大小姐…… 夏时夕微微一笑,有江湖的地方定会有传说。 记着路程感觉到拐进了小巷,夏时夕实在忍不住的伸手将遮光帘掀上去,光线和新鲜空气顿时就扑了进来,虽然还有一层绢纱的遮挡,也比这大热天的闷在轿子里强得多。 一半边脸晒着太阳,圈起胳膊支着脑袋看向另一边,在轿子里晃晃悠悠眯着眼显得十分惬意的妇人。姣好精致的面容,弯弯的眉毛显得五官轮廓十分柔和。肤质细腻白净,鼻梁高挑的刚好,配上下面一张朱红的嘴,虽然有些岁月的痕迹,但绝对不能归类为老。 这位美妇人就是夏大小姐的娘,世传温柔娴淑端庄典范的夏夫人。可她一直不太能理解自己娘亲带着闺女从小就往倌儿阁跑的喜好。 虽然奇怪父亲为何在这事儿上如此宽容,每次都会在夏时夕被带着往外跑之前多塞给她些银子。但总觉得那是他们之间的事儿,并没有多问过。 “小姐,楚清阁到了。” 轿夫的声音从外传来打断了夏时夕的发呆,稍稍清了清嗓子回答道:“知道了。”扭过头对着美妇人说道:“老规矩?” 美妇人连眼都不睁,对夏时夕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继续闭目养神。 被这么对待惯了,夏时夕也不能再创新出什么花样来表达不满,盖好面纱直接掀了帘子就出了轿门。站定看轿子从面前抬走,才推门走了进去。 绕过正厅,从连廊走进院落里,有小仆正在打扫卫生,看见夏时夕笑着打了个招呼。夏时夕点了个头示意。刚准备上楼梯,从头顶就飘来了声音。 “来了。” 夏时夕抬头看去。 栏杆上倚了个人,瘦削的身板仿佛架不住身上的衣服,袍子松松垮垮的耷拉下来,只有里衣浅浅的束了一道,其他的都以一种“任君采拮”的姿态奔放着。手握一个几近透明的细长杯,沿着半露的骨感手臂朝上看去,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带着眼角丝丝的醉意,原本细长的丹凤眼更加的有韵味,眼波流转的瞬间便可摄人心魂。 “闻着味儿就知道是好酒。” 伸手将酒杯从那人手中夺下,先凑到酒杯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凑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桃花酒。有好东西不等我,楚清你该罚。” 那人正是这楚清阁的老板,楚清。 “呵。”楚清从鼻子里挤出来了个音算是对夏时夕的回答,又更像是轻笑。 没酒在手,楚清转了个身面对着房门,没骨头似得懒散的背靠着栏杆。 “我这儿的东西对你来说还不是随便拿的。时夕你这话说的倒跟我楚清见外。” 楚清平时话甚少,只有喝了酒到一定程度才会多说几句。而且语调与平时也略有不同,嗓子是提着的,有那么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在里面。 楚清的长相在阁里并不算最出众的,但是他身上的那种气质却是让所有见过楚清的人都无法不注目的和难以移开视线的,就算是夏时夕,也不例外。 两人认识的时日也不算短了,可还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夏时夕把目光从楚清身上移开,看向了庭院里正在忙碌布置厅里厅外的众人。才想起来娘亲把自己劝来的理由是今天楚清阁有大事发生。想半天也不知道楚清玩儿的是什么花招,就直接问出了口。 “今儿什么花样?” 等了半天没回话,侧过头去看楚清。楚清靠在栏杆上闭着眼,呼吸均匀,就在夏时夕快要确定楚清是睡着了的时候,楚清却突然瞪大了双眼,吓了夏时夕一大跳。 “这事儿,忘了给你说了,”楚清眼神涣散,拖着身体懒散的往前走着,“跟我来,去找千行。” 夏时夕在后面紧紧盯着楚清,生怕他一个不注意就倒下或者撞到了柱子上。有几次还真是差点快撞上,夏时夕正准备出声或者出手,楚清自己就晃过去了。 一路上楚清没什么事儿,倒是夏时夕的小心脏都快被吓跳出来了。 因为注意着楚清,她也没看路,七拐八拐的就走进了一个厅。从他们的位置看下去,可以十分清楚的看到下面的情况。 虽然从楚清阁开业到现在她都经常来,可以说是对楚清阁的每一个门都摸得门清。但是这个地方,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厅内空间开阔,以三人一行排四列的方式整齐的坐了十二个人。每个人面前的几案上都摆着笔墨纸砚,他们一边听上座的人讲,一边认认真真的在纸上记下要点。 “怎么样?”楚清没骨头似得倚着立柱。 “头一次见。”夏时夕左摸摸右看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夏老板日理万机,怎还记得我这小小楚清阁有什么变化,”楚清话说的泛酸,略带幽怨的眼神勾的夏时夕一个没忍住就心神荡漾了半天,狼爪子刚伸出来就被楚清一个动作给截在了半路。 一个抬手的动作正好将夏时夕的手顺偏了方向,远离了楚清的近身范围,一根细削有型的手指指向了台下堂中,“戏在下面。” 夏时夕只好讪讪地收起了自己狼爪,在心里感叹楚清对她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夏时夕把头再向外伸了伸,就看到千行在上座,面前放着他经常弹奏的那把琴。细细听来应该是在向他们讲解阁内的一些规矩。 “这些人是……?”夏时夕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今儿晚上的伶魁赛。” 伶魁赛?夏时夕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今晚上有的闹腾了。 楚清聚精会神的看着下面的人,观察着每个人的行为举止,眼神中带着一种商人的谨慎和锐利,与刚才的醉态判若两人。 “这届的伶魁……”楚清把问题抛给了夏时夕,“你觉得是谁?” 夏时夕并没有接话,认真的观察了每个人以后,指着其中一个人,“他。” 楚清顺着夏时夕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盯着那人看了半天后,脸上的表情透着些古怪。 “你的眼光倒是越来越刁钻了。” “夏大小姐好收美色的名声可是响当当的在外面挂着。” 听不出来楚清话里的贬损,夏时夕就当是夸自己了。 楚清转身朝进口走去,身形又恢复了半醉的那种形态,模模糊糊的从空中飘过来一句。 “瑶歌。” “什么?”夏时夕没听清楚。 楚清人影彻底消失不见,但是传来的声音却比刚在更加清晰。 “他是瑶歌。” 楚清走后,夏时夕又趴在那里看了许久,发现她所在的地方极其的隐蔽而且便利。能观察到厅内每一个角落里的任何细节,但从下面往上看的时候却又很难发现这个位置。 盯着那名叫瑶歌的男子看了许久,除了更加肯定自己的眼光没有错之外,夏时夕得出了“楚清眼光真刁钻”这么一个结论,其实每个人的质量都很不错,随便一个出去到其他馆阁里都必定是头牌的资质。 但在这里,在楚清阁,他们也极其普通而已。 忘了已经有多长的时间,直到那十二个人起身向千行告辞以后,夏时夕才意识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她不知道怎么回去啊! 在五迷三道的又七拐八拐跌跌撞撞的自己摸路撞了出来后,夏时夕终于又看到了熟悉的院落景致,开心的她简直要蹦起来了。但是看着院落里那么多来来往往的人,她还是努力压制了自己的心情。 抬头望了眼天空,夜色渐沉,头顶的天儿蓝的沁人,到天边却渐渐淡到了白。估摸了下时辰,一路观察了下阁内的布置情况,合算着时辰也差不多了。 夏时夕走到了楚清给自己专门留的包房门口,却没看到自家的小厮。又下了楼去,随便拉了一个小厮,小厮一看是夏小姐,立马低头哈腰的问好,夏时夕从荷包里摸出了一小粒银子塞给了他。 “去夏府给门房说夏小姐让夏总管今晚上务必来楚清阁一趟。记得交代是夏小姐让来的听见没有。” 小厮拿了银子眼都直了,“是是是,小的一定办到。”听见了夏时夕吩咐立马答应下来,收好了银子就往外窜,干脆利落的劲儿让夏时夕叹为观止。 真不愧是楚清教理出来的人,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该交代的事儿交代了,夏时夕整个人就轻松了下来。正想着去找个谁消磨一下这段闲余的时间,一道声音就从背后飘了过来。 “又琢磨什么坏事儿呢?” 一回身就撞在了某人的怀里,抬头看过去,一张笑眯眯的脸撞进了眼里。 夏时夕瞬间就开心了起来。 “千行~” 第2章 陌雪千行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其他的店铺早已歇店打烊,原本热闹的集市也渐渐散了开。零卖的挑着担子担着自己的行头,用今天多赚的钱沽了酒,用葫芦装着小心的绑好在了担子上,身影渐渐被黑暗吞噬,隐没在狭窄蜿蜒的巷弄里。 可每座城都有那么一片区域只有在夜晚的时候人声鼎沸。 高高挂起的红灯笼,被小厮引了长线小心的点亮。原本紧闭的门窗也都敞开了来,空气里逐渐渗进了楼房里散出来的香气,整条灯繁街在夜色的掩护下微醺的迷醉。 而在灯繁街的所有店铺里,楚清阁虽然不是面积最大的,但却是名声最大的。论这涅阳城里的男女老少,都想挤破了头进去一探究竟。一切只因为—— 这楚清阁是个男伶馆。 据说里面的伶倌儿们一个个长得样貌绝赞,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拿手才艺。在楚清阁就要遵守这楚清阁的规矩,伶倌儿们只卖艺不卖身。不畏强权不惧权贵,楚清阁里的伶倌儿们人人皆是如此。 也曾有那登徒浪者曾想试着耍流氓无赖,非但没得逞,据说下场也是极其的惨烈。至此以后再也无人敢来闹事,都说那楚清阁的老板背景深不可测。 最稀奇的是,从这男伶馆里却出来了传说千年才女的怜光姑娘。 说来唏嘘,在楚清阁的第一次亮相就以一曲自弹自唱的词惊艳了当时在场所有的人。可是,这怜光姑娘也是以面纱覆面,让人不能一窥芳容。 也巧,这怜光姑娘表演完毕,正盈盈谢礼的时候,相对封闭的阁内不知怎的起了一阵风,风力不大不小,恰好吹落了这怜光姑娘覆面的面纱。鼓掌欢呼的人群一瞬间变得安静,目瞪口呆的表情一下就凝固在了脸上。怜光姑娘不气也不恼,只低头将面纱拾起,又福了福身子便下了台去。 怜光姑娘理所当然的成了当届的伶魁,但是再也没有在人前抛头露面过。事后再问当时在场的人怜光姑娘到底长个什么样,所有人都是眯着眼睛表情陶醉的回味一番以后给出了四个字。 天女下凡。 这儿的客人,玩的就是这种情怀。 今夜的楚清阁,一改往日的幽闭,门前车水马龙热闹至极。若是站门口观望一阵,平日里普通百姓难得一见的达官贵人在此时都汇集在这小小的楚清阁内。 夏时夕倚在软软的靠背上,包厢内也没外人,姿势大咧,随意的往嘴里一颗颗的丢着花生米,双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旁边是不管随时随刻都举止齐正的千行,天气虽热但却穿的严实,抱着一只纯白的猫在怀里缓慢的抚摸着,白猫舒服的眯住了眼睛打着呼噜。 千行面上虽然带着笑,从坐台朝下看着好像是在观察楼下场内噪杂的情况,但是失焦的瞳孔出卖了他正在神游天外的事实。 感觉手下的猫好像被惊住了,千行一个愣神将思绪从爪哇国给捞了回来,循着陌雪正炸着毛怒视罪魁祸首的眼光看去: 某家大小姐正一脸坏笑的拿着一颗花生米瞄准陌雪准备投掷,正好看见那颗花生米擦过陌雪的大脸盘子,蹭过每一根胡须,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之后消失在视野里。千行本以为是某人准头偏颇,但是在研究了地上某处已经集中停落了几颗花生米之后,只能更加用力的安抚了陌雪,稍稍偏过身子不让陌雪暴露在某人的攻击范围之内。 见少了被某猫怒视却又只能怒视的乐趣,夏时夕软了弓起来的身子又躺了回去,无力的喊叫了起来:“好无聊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始?” “总之应该是快了,”千行不动声色的观察了楼下的落座情况,思忖了一下,说道:“客都到的差不多了,总归戏是快要开场了。” 夏时夕在软榻上不安分的拧动,“从我上上次问你,你就开始这么回答我了。”又一骨碌的翻起身,眼冒精光的盯着陌雪,“与其找这么不入流的理由敷衍我,还不如把多嘴给我玩玩儿。” 陌雪一听自己又被叫做“多嘴”,气的“嗷呜”了一声,毛都竖了起来,整个猫体积大了一倍。夏时夕见它此态,又对着做了个鬼脸。陌雪见自己敌不过,于是就转变策略,忽地就开始侧头蹭着千行的身子,细声细气的开始喵喵撒娇。 千行看着这一人一猫对峙的场面着实好笑,实在没忍住开口劝道:“你别老欺负陌雪,它不惯你叫它‘多嘴’。” 陌雪是只浑身纯白没有一丝杂毛的鸳鸯眼猫,是某日在楚清阁内突然出现的一只野猫,满阁的人只亲近千行。楚清依据它的来历给起名叫陌雪,千行也喜欢,便就用着了。平日里没事了喜好抓在怀里给它挠痒。 说来也怪,其他人亲近千行的时候这猫都不叫,偏是夏时夕来的时候就叫的格外勤快,每每跟千行说话的时候总有一只猫在旁边唱和着让她说不下去,夏时夕一气之下就给陌雪起了个外号叫“多嘴”,从此再也不叫它的美名。 时间长了,陌雪叫的也少了,但总是少不了对夏时夕的敌意,让夏时夕也颇为郁闷。 不能欺负“多嘴”取乐,夏时夕又软了回去,也不说什么,就长吁短叹在一旁显示着自己的存在感。看她那个样子,千行依旧是挂着脸上的笑,但经过夏时夕这么一闹,拧着的眉头终于松散开了点。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千行你给我讲故事听吧。”夏时夕干脆踢掉了鞋整个人蜷在了软榻上,侧躺着双眼放空,声音都带着一丝缥缈。 “怎么突然想听知道这个了?”千行淡淡的回答道。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听了。”夏时夕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侧躺着单手撑头支起身体,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她知道千行如果这个态度的话,今天的故事大会有戏。 “真只是突然想听?”千行的语气里带着笑,夏时夕小小的在心里懊恼了一下她是不是太在他们面前放松而不防备,任谁都能猜中她的心思。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下午楚清带我见了这次伶魁赛的人,有一个人,很特别。” “瑶歌?” 被猜中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千行对人心思的揣摩一向非常在行,这样反倒让夏时夕省了许多的心思。 “他不像是咱们需要的那种人,也不是能够在这种地方完好的存货下来的人,更不像是会主动走进楚清阁大门入行的人。” 楚清阁虽是从事的红尘生意,但一向秉持自从自愿的原则,不逼良为娼不强买强卖。有困难就可以走进来,当事情结束也可保你完整平安的走出去。 千行听后,愣住了动作,却也反应的很快。将陌雪放在旁边的放置的矮凳上,整了整被陌雪拧乱了的前襟。 “姑娘家总这么敏感不是好事。” “不要总是这么夸我,”夏时夕随意的摆摆手,“这话楚清今天下午已经对我说过了。” 千行笑笑,楚清的话应该会比自己说的更加直白。凝神思量了一番,细细的开了口:“大部分都是楚清从外面找来的人,从我这里经手的也有两三个,每个人的来历说法经过查验之后也发现并无问题。” “楚清?” 夏时夕从鼻子里哼出毫无意义的音节。 她以为围绕在楚清身边的雾已经被她穿透的差不多,能够让她清楚的触碰到那个看起来总是迷一般的人,但现在,那层雾不仅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加浓厚,从她的视野里将他完全抹去。 “嗯。”千行将手浅浅的揣起来,向后仰去,轻轻的靠在椅背上。 “瑶歌是自己抱着琴走进来的,指名找我要比赛琴艺。输的人要接受惩罚。结果……他所受的惩罚就是卖身契压在楚清阁三年。”千行想了想,觉得很重要的补充了一点:“这个惩罚是楚清定的。但是我觉得这正是瑶歌想要的。” 还真不曾想这世上哪个男子还能自愿沦落到这种街坊之中的。 “这说法倒是挺稀罕的,除了来找个乐子的能主动进这个门,其他人不都恨不得有多远离多远,小福刚告诉我每天在咱们门口吐口水的还是不少。” 夏时夕向上拱了拱,抬起手臂反手勾到了放在一旁矮几上的水果,提了串葡萄直接用嘴拽下来一颗颗的吃。 “跟其他人一起接受训练的时候也说起过曾经,不过都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 千行实在看不下去某小姐的懒惰,从她嘴里把那串葡萄拽了出来,莹润修长的手指把还带着水珠的葡萄从梗上拧下,剥干净残留的枝子,摆满了一小碟后又放回了她手边。 “家道中落,至小世交,青衣书生,此生终误。” “啧啧,”夏时夕咂咂嘴,不怀好意的眯起了眼睛,“这种桥段在咱们这里听起来还真的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用摆在一旁的帕巾擦干净手上的水渍,千行依旧是那副招牌一样的表情,似笑非笑的嘴角浅浅的勾起,好像怎样都不太能触动到他真正的情绪。 “千行,你对瑶歌什么评价?” “能吃能睡,没心没肺。” “……” 夏时夕被真实的毫不掩饰的评价噎的不轻,不过想想自己印象中观察到那人的行为,这八个字倒是形容的严丝合缝,毫无任何异议。 算了,既然楚清已经过手了这事,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毕竟出事了首先遭殃的是楚清又不是她。 再抓一把葡萄塞进嘴里,眼神放空的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等了许久,不见下面开场也不见等到她等着的人,伸个懒腰略略拔高了声调召唤道:“小福你再去给我催催,怎这么久了还不开始!让人去叫的夏管家怎么也没——” 话还没说完,便被拽住了伸出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臂,熟悉的声音顺着空气就钻进了夏时夕的耳朵。 “若让夫人见到你这没礼教的样子,定是又要说你了。” 从那人手中抽回手臂来,夏时夕在软榻上蠕动着让出了一个人的位置,哼哼唧唧的回答道:“你要不说千行不说,娘亲又怎会知晓。” “倒是终于有人能制得住这女霸王。” 千行在一旁看的掩笑。 “见过夏总管。” 第3章 谦君知安 来人先向千行见了礼,眼角瞥见了夏时夕给他留的位置,沿着软榻走的时候顺手抄起了剩的不多的碟子,悠闲的朝嘴里丢了颗葡萄,随意但却不失风度的落了座。 “大小姐哪里需要别人去制服,性格温润善解人意罢了。” 一句话又把千行淡下去的笑意给勾了上来,眯起眼嗤嗤的笑着。夏时夕被人这么调笑,后槽牙磨得嚯嚯响,从软榻上翻身而起,朝那人阴着个脸小声的威胁起来。 “夏总管对本小姐的了解还真是深刻独到。” “只是实话。夏小姐知书达理的美名,这涅阳城基本人尽皆知。” 知安咧着一口白牙,毫不畏惧夏时夕的瞪视,“噗唧”一声将一颗硕大圆满的葡萄一咬两半。 夏时夕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知、书、达、理?这四个字哪个能跟传说中的夏小姐有半文钱的瓜葛了!别人不在她的轿子后指指点点还都是看在她爹爹的面子上了。 夏时夕瞪了半天只觉得眼干,知安倒是毫无知觉,一颗接一颗的把葡萄吃了个精光。 见眼神攻势毫无用处,自己还捞不着半分好处,夏时夕顿时像颗泄了气的皮球,气馁的又躺回了软榻上。 跟知安斗嘴从来都没有她赢过的时候。 “今天都干什么去了,派人叫你这么晚才过来。” “也不晚啊,这下面我看都还没开始呢。”知安略略探出前身去俯览了一下楼下内场的情况。 “陪老爷去城西的茶庄收了帐,处理了那几间到期的铺子,还去绮锦庄结了上次府里上下置办衣物的账目。” “东奔西跑的……还真是没闲着您呐。” “哪里哪里。想着在下的奔劳能换来夏小姐每日的悠闲,恨不得能更辛劳些才好。” “夏总管对夏家这份尽职尽责的心真是感天动地啊,小女我忍不住都要热泪盈眶了。” “小姐客气了,这是在下应该做到的。”知安顺势倒身坐趴着,用两只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在夏时夕视线的上空定定的看着她。 夏时夕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神经反射似的猛的缩了起来,却让她更笼罩在了知安身体遮光的阴影之下。 知安丰润饱满的唇形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停顿了片刻后,用仅能他和时夕听见的声音说道: “祥乐来府上说大小姐让采买的那几味药齐了,问什么时候去百味堂给取了,说康伯过几天就从朝歌采买回来了。” 看着知安那一脸戏谑的表情,夏时夕知道他定瘪了什么坏。手稍加用力的把知安给推开,麻溜的起身,装作一副正经危坐的样子,小声的嘟囔道: “知道了,明天我去一趟。” 还以为是多么要紧的事情。 “砰……”不知名物体在空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的经过一道抛物线准确无误的砸中夏时夕的脑袋。 “已经帮你取了。” 知安眯起眼睛,带着一脸求表扬的笑意看向夏时夕。 吸气—— 呼气—— 经过了好几次气沉丹田,夏时夕终于将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的咆哮给忍了回去。知安则是一脸你奈我何的表情,学着夏时夕懒散的坐姿倚在软榻的靠背上悠闲的嘬着葡萄,千行在一旁笑眯眯的,以他俩的拌嘴互动为乐。 夏时夕一把抄起那体积不算小的包囊,从软榻上一跃而下,头也不回的说道:“就在这里呆着,事情办完了回来找你。”轻纱的衣裙被风带的飘舞了起来,妖娆的在半空中打了个卷,还没等舒展就已经消失在了房间里。 屋内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知安还是那么一幅软骨头的样子,千行招牌式的笑容仿佛也被夏时夕离去的风带走了温度,只有手下抚摸着陌雪的手偶尔停顿,出卖了他的思绪。 “关于公子,千行有一事不明,不知公子愿意为千行解答否?” 知安正捏起葡萄放到嘴边的手指劲节修长,动作一瞬间停在了那里,刚好掩去了微微勾起的唇角。 “知安愿闻其详。” “素问公子行事稳重,但千行所见,对时夕为何总逗弄取乐?” 知安并没有着急着回答千行的问题,又向嘴里送了一颗葡萄,似想起来了些什么,眼角稍染了些笑意,含糊不明的说道:“我行皆我意。” “如此。是千行多虑了。” 一阵风似的刮出门,夏时夕顺着连廊拐了几拐,四下留意没人后打开了那个包裹。数了数样数,再挨个拿出来闻了闻。确认了是自己要的那几样之后就重新装好,抓紧了束口,重新辨了路朝楚清阁的后院走了去。 一片栽的细密的竹林在将黑夜色的笼衬下显得有些阴郁,被不知道从哪儿吹来的风作弄的叶片簌簌作响,整个庭院因为这点动静降了不少温度。萧瑟静谧,与前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偶尔有几声的虫鸣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响起,划破死寂。 夏时夕把最左边的竹丛扒开一条缝,之间一条窄窄的铺垫着细细石子的小路从竹林深处蜿蜒出来,在这样环境的映衬中显得有些渗人。动作敏捷的纵身跳了进去,回身将被扒开的竹丛归拢好后散步并做两步向前走去,淡青色的绢纱衣裙瞬间让她与竹丛融为了一体,恍惚难辨。 “左……右……左……左……右……”嘴里默念着通过这片竹丛的记路方法,夏时夕忐忑的走在这段石子路上。这地方来了也不知道有多少回,但是眼前的景色和路的方向愣是没有一回是完全重复的。 她也忘记了最初自己在这片竹林里迷路了多少回,每次迷路就抱着一颗竹子使劲的摇晃。动静大的让楚清阁的守卫以为是有刺客闯入,一群人提着刀围在竹林外头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进去,除非他真的是不想再在涅阳城里混下去了。 这片竹林可是他们应招进来的时候被耳提面命了不知道多少遍“任何人不可以进入”的地方。楚清阁的俸禄之高,管理之严,人脉关系之广基本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程度,只要是被楚清阁开出去的人,在涅阳城内基本不会再被应招。 每当这时候,楚清就会一脸冰霜的铁着脸出现,挥挥手示意众人散去后直直进入竹林,找到某位正抱着竹子使出全身力气摇晃的大小姐。 在看到楚清后堆得满脸的傻笑,脸上还有不知道从哪儿蹭上的一小块儿灰黑,在周边满地都是被她晃掉的绿油油的竹叶的映衬下,楚清的脸色不能更好看。 迷路的次数多了,楚清也心疼他精心培植过但看过去一片秃的竹子,将自己利用竹林设置的奇门阵适当的改了改,带着夏时夕认认真真的走了几遍,确定她能够真的记住进来的方式之后才作罢。 “右……左……”竹林的边缘从路的前方消失,展露出一块空地,平地上有一间简易朴素的小房子,屋后被从路边蔓延过去的竹林包围着,薄薄的窗户纸将屋内的昏暗的光线漏了出来,有细碎的尘屑在空中飞舞,朦胧的围拢着整个屋子。 “到了。” 夏时夕推门进去,比一如既往浓郁到刺鼻竟然淡了不少的烟火香,仔细闻起来还有一股沉静幽淡的气息缭绕在鼻间久不散去。屋内的灯烛点的零星,光线也就没有那么的豁亮,本就空荡的屋子就显得更为空荡。 一张不小的桌台靠着墙,上面有规律的摆放着一些牌位,牌位前放着几盘贡品,香炉里燃着几支贡香,余烟在空气中袅袅的飘荡着然后四下散开。 桌台前有一个青年人正闭眼凝神,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一头柔顺黑亮的长发被莹润细白的玉质发冠端正整齐的束好,顺直挺拔的脊背透着隐忍,一身素白长衫被处理好了每一个细节,崭新洁白。 一如既往,却有些反常。夏时夕被这样的氛围包围着,也不由得放慢了自己的动作,变得轻手轻脚了起来。走进屋内,坐在了茶桌旁边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正欲放下茶壶,想了想,又从桌子上拿起了一个杯子倒满后,在一旁静静的饮啜着茶,想着想着就出了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起身,理了理前襟,坐在了茶桌的另一边,端起了那杯茶慢品,茶水的温度摸起来稍烫但喝起来却温温的正好。 那人动作甚轻的停顿了一下又恢复了正常,拿起杯子在手里把玩着。眼神瞟到了夏时夕放在桌子上的包裹。 “这些是?” 一道沉着冷静的声音将夏时夕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反应过来对方的问话后,回答道:“哦,是你上次给我的那个药单子上开的药,我让祥乐都给弄来了。你挑挑拣拣,看有什么问题没有,中间过了一道手。” “谁?” “知安,”时夕将被子里面剩的茶水一饮而尽,“不过只是这些药的话,估计他也发现不了什么。”拎起茶壶给自己和对方又把茶水加满。 那人的表情有些许的松动,像是有了什么有趣的想法。 “不要以你的警惕性与别人相比好吗。” 夏时夕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简直是多此一举,这样的人就不应该去管他的死活。她确实反应迟钝了一些,但是她也并没有他们看起来那样神经大条好吗! “咳咳……言归正传,下一部的计划安排是什么?” 那人不着急回答夏时夕的话,先不慌不忙的将包裹收拢好,接着从袖笼里摸出来了一封信递给了她。 夏时夕将信纸从信封里摸了出来,展开后发现是又是一张写了药名的药单子,看了那人一眼接到示意以后,伸出手指沾了沾刚才倒出来的茶水抹在了药单子上的空白处,一道字痕立即从纸上显现了出来。 笼已安置,信鸽可飞。 夏时夕将这行字反反复复的低声念了几遍,在排除了多余的可能后,试探性的向那个人说道:“信鸽可飞……?信鸽……可飞?” “嗯。”那人肯定了夏时夕的猜测。 夏时夕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楚清,这是真的?” 第4章 信鸽可飞 “今日早晨从朝歌传来的信,测了一下让他们寻了个事情,没几个时辰就返了消息。”像压制情绪似的停顿了一下,“还真是不让任何人失望。” 楚清的语气十分平静,却让夏时夕心里蓦地一沉。 虽然每年今天这日子的楚清与平常都是判若两人,但今天楚清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在宣告着什么。 若是牵扯曾经,谁都不曾亲身体验过别人的过去,所以谁也都没有那个能力去质疑别人做下的决定。哪怕知道对方执意要走的一条路最终通向的是死亡,她能做的,也只是默默的伴在身边,尽自己所能的,让他去避开在面临最终挑战前可能会面对的所有困难。 想到这里,原本清淡的茶水突然的就变得苦涩难以入口。 “楚清,过去的事情……”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住了,再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些什么。 “债总是要有人还的。” 楚清顺着夏时夕的话接了下去,变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也成功的让夏时夕忍下去了所有的话语。 踌躇了半天,夏时夕终于想通了似的,一仰脖喝下被子里最后的茶水,壮士断腕般的神情,用力的将茶杯磕向桌面。 “陪你!” 楚清有些愕然的看着夏时夕一脸认真的小表情。从那张虽然一直嬉笑怒骂,但是此刻却严肃认真的睁圆了眼睛,恨不得把“认真”二字写在脸上看到了真诚。 “为什么?” 楚清的声音带了些暗哑。 “因为你不属于这里,我想让你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楚清听了先是默然,渐渐的从喉咙里酝酿了几声笑意,听起来像是咳嗽。这笑声没有停止,笑的声音越来越大,但到最后却渐渐安静了下来。 楚清离开了茶桌,拉开了门。月光从越来越大的缝隙中泄了一地,最后直射在地面上反出一片荧光,照的楚清的一身白衣显得更加莹亮,似穿上了一层月光织成的纱衣,欲成仙飞升。 像是用完了所有逞强的力气,倚在了门框上,低着头看着地面不言语,脸埋在阴影里,夏时夕逆着月光看不清他的表情。还没等她细细的看清楚浮在楚清脸上的究竟是泪还是怜情的月在他脸上的流连,楚清就已经抬起了头,用着世人最常见的楚清的音容笑貌,对着她说:“该走了。” “哎。”夏时夕缓过神儿来。“等一下。” 她走向了摆着牌位的桌子,从旁边的香盒抽了三支香出来,借着蜡烛点燃了以后对着牌位恭敬的拜了三拜,将手里的香□□了香炉,看着正前方上面刻着“楚氏士族族长楚淩之位”的牌位,在心里默默许下了愿,然后熄灭了其他的灯,随着楚清一起关好了门走出了竹林。 两人的表情都带着些许决然,因为他们都知道,从那个门踏出来的每一步,都是在朝着那未知却又凶险的未来更近了距离。 远方的人声鼎沸随着距离的缩短,声音也渐渐的变得大了起来,耳膜也熟悉了热闹的躁动。夏时夕边走边将自己的面纱遮好,抬眼准备提醒楚清,却发现那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件他常穿挂着的玄色暗花锦纹长袖褂穿在了最外面,原本好好穿着的衣服也以平常奔放的姿态随风招展着。 楚清这时刚好也回身想提醒夏时夕的面纱,两人的眼神撞在了一起,会意后继续向前走着。 照着时间来算,阁内的活动差不多也快是结束了。为了赶上最后的伶魁揭晓,楚清领着夏时夕从另一边专门为二楼贵宾室修建的通道走了上去。将要走到楼梯中拐角的时候,眼睛余光瞄到有人影出现在楼梯口那里。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有几个人,就看见走在她前面的楚清已经拱手弯腰作揖,向后退了开来,将楼梯让给了要下行的一行人。夏时夕连忙也学了楚清的动作,朝后退去。 那一行人的行动没有因为楚清和夏时夕的存在而阻拦,一言不发的从两人身前走过。因为弯下了腰视线受阻,夏时夕只能看见那些人的鞋面,见其中几人鞋面上布料的图案较为少见,于是便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相关消息。 这一想可不要紧,等她终于想起来的时候,平白的惊了一身冷汗。只顾着自己的思绪,忽略了外界的一些动静。 “怜光姑娘?” 一双净白的鞋面停在了夏时夕的面前,有些迟疑的开口。其他人也都因为这个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夏时夕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之中。 “以纱覆面……请问可是怜光姑娘?” “呃……嗯?”夏时夕终于反应了过来面前这人可能在叫自己,犹疑了一下缓了神,仍是保持那个低着头的姿势,但是朝着那人服了服身子,回答道:“被识为怜光姑娘可是奴家的荣分,可奴家非是怜光姑娘,大人识错认人了。” “如此,”那人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失望,却还是十分礼貌的回了话,“是在下失礼了,请姑娘原谅在下的冒犯。” “大人客气了。” “告辞。”那人朝夏时夕礼貌的拱了手。 “大人慢走。” 等终于看不到最后一个人影的时候,夏时夕猛然松了一口气,有些虚弱的靠着墙,无力的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肝。 那行人的气场太强大了,她在刚才的那种强压下连呼吸都不敢太过用力,生怕出了什么错或者回答错了什么问题,被那行人中的任何一个挑出了什么毛病然后自己的小命就没了。 感觉能缓过来一些了才顾及得上身边的楚清,等她看过去的时候,楚清以一种轻蔑的眼神已经看她很久了。 “啊喂,你那个是什么眼神。” “还没见过某人这么软怂的场面,十分难得。”戏谑的语气不能更明显。 一口没顺好的气就这么被不上不下的噎在了嗓子眼儿里,可是想了想自己刚才的举动,确实有点“软怂”。既不想承认自己的难堪,也不想在楚清面前显得自己很弱的样子,夏时夕挺直了胸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大摇大摆的从楚清面前走过,提着裙摆蹬蹬蹬的就上了楼。 等她找到包厢推开门,千行抱着陌雪坐在那里看着楼下发呆,一旁正在收拾茶水的小福见夏时夕进来朝她见了礼,千行被这动静打扰,笑眯眯的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张纸。 “你想知道的都在上面。” 还是千行好。 夏时夕感动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拿着那张纸激动的对着刚进门的楚清,手一抖一抖的说道:“看见没?!什么叫真爱!” “嗤。”楚清用他的实际行动告诉了夏时夕自己的不屑。 “还好夏小总管不在,不然不知道要倒霉的又该是哪家店铺了。”千行在一旁调笑道。 “关他什么事。”夏时夕满不在乎的说道,这时才发现屋内好像少了些什么,问道:“知安呢?他去哪里了?” “刚才接了夏夫人的消息离开了,说是牵了马车在门口等你过了一刻不到,他们就先走了。”千行答道。 “一刻……知安离开已经有多久了?”夏时夕脑中的警报开始嘀嘀作响。 “一刻钟左右吧,我也忘了。”千行给陌雪挠的舒服的,陌雪闭上眼睛喉咙里呼噜噜的响。 “哎呀!糟了糟了。走了啊,改天再说……” 夏时夕话音落下的时候人早已跑的没了踪影。 看着某人急匆匆的背影,千行好像有点了解到了夏总管总是欺负她的乐趣在哪里了…… 小福端了茶水从房间里离开,千行停了抚摸陌雪的手,拍了下陌雪的屁股,陌雪仰头对着千行喵了一声,在他的大腿上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跳下地去,随着小福离开了屋子。 “写了什么?”楚清与夏时夕之前如出一辙的姿势倚在软榻上,有点心不在焉的对千行问道。 “今晚贵宾席的名单列表。”楚清阁虽以楚清为名,但是账务整理之类的工作一直是千行来做。 “都告诉她了?”千行朝楚清反问道。 “还没。今天给她看信鸽的消息了。” “为何不让她留在岸上?”千行似是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 楚清的脸上带有些许的苦笑。 “水已经没过脖子了,还怎么能做到衣袖不湿。” 千行听罢,沉默不语。 等夏时夕终于能躺回自己柔软又舒适的大床的时候,她已经不能用任何的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困倦。 等她追到门口的时候,知安随着母亲先一步驾着马车回了府,给时夕留下的就是那顶来时候的轿子。从楚清阁一路被颠回了府里,原本清醒的神智变得有些头昏脑涨了起来。 虽说一天天的并没有做了什么正事,但是确实在回归床铺的怀抱的时候感觉自己修了一天的长城一般。 其实也算是修了长城吧,时夕躺在床上想了想千行给她的那张纸上所写的内容。 张开的网终于钻进了麻雀,那之前所有浪费的粮食都算是有价值的。 夏时夕在床上摊成大字状,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床顶的帐纱,脑子中回过着从开始准备的那一天,到现在所能见到的这个局面,每一步的行走都是在刀刃上见着血。 “唉……” 从肺里深深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好像要把心里所有的积郁全部通过呼吸倾吐而尽。 开弓再无回头箭,已经把所有人都搅进了这个混水局当中,只有拼命努力的让每一步的想法都变成现实,才更有可能的多保住一个人的性命…… 想着想着,难以抗拒的疲倦从身体的每一处夹着酸痛朝她的思维凶猛卷来,夏时夕缓慢的闭上了眼睛,呼吸从浅浅的不稳直到绵长而深厚。 突然一个人影从屋顶横梁上翻了下来,站在夏时夕的床前,定定的看向她大概是因为在梦中也不得安生而有些皱起的眉毛。实在没忍得住,伸出手去,轻轻地点在时夕的眉间,却神奇的让时夕舒展了眉眼。 见时夕睡得安稳,那人收起了手,蹑手蹑脚,以最轻柔的动作帮时夕拉了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在转身离开的同时,床帐被放了下来遮挡住了月光。 从怀里摸出一颗药丸,食指与中指发力,将药丸弹进了在一旁用来熏香防蚊虫的兽形香炉里,荡起了一股青烟袅袅的在空中颤动,随后与整个屋内的空气融为一体。一股清淡但却带着暖意的香气从香炉镂空的地方飘了出来,颐神静气。 “好梦。” 话音落下的同时,人影在屋内消失不见。 第5章 握瑾怀瑜 好香…… 夏时夕砸吧了几下嘴。 曼娘,那盘糖醋鲤鱼是我的,你不准给知安…… 手臂不安生的挥舞着,像是要撵开那个讨厌的人。听最后砸在床上的声音,用的劲儿还是不小的。 秀气的鼻子十分不雅观的使劲嗅了嗅香味,夏时夕在梦里笑开了花。嘿嘿,尖椒鸡胗,曼娘果然还是最爱我的…… 又一阵香味儿飘来,某吃货的身体自动开启了美食搜寻模式,毫不浪费的将飘散在空气中的香味通过鼻腔全部都吸进了自己的肺里。 嗯……这酒,桃花醉…… 嗯?!桃花醉! 夏时夕一瞬间就睁开了眼睛朝香味的发散原地看了过去。 白皙莹润的肌肤,衬着挺翘直长的鼻梁下樱粉的一张小嘴,浓黑的羽玉眉下配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瑞凤眼,整个人显得精神英气却又在眉眼间勾了些媚意。黑发如瀑,被人将双鬓前的头发松松的在头后挽成一束,一身大红色的蚕棉丝襦裙将少女的身段裹的修长玲珑,在这么热的天气里也不显得焦躁。可是少女正在干的事情却有些煞风景—— 一手用两个指头捏住一根鸡腿,另一手抓了筷子不停的从桌子上摆的盘子里夹起好吃的,丢进张的大大的嘴里。嘴唇上因为不停的吃喝,蹭了一嘴明晃晃的油光,还时不时的放下筷子端起酒杯美美的抿上一口,忍不住的发出感慨的赞美声。 实可忍孰不可忍! 夏时夕“嚯”的从床上蹦了下来坐到桌前,气鼓鼓的将一双圆圆的杏眼瞪得更加溜圆。 “哟,您终于起啦。” 少女也不见外,乐滋滋的分双筷子放到时夕的面前,拿了个酒杯给她满上,自己继续乐得吃喝。 哎呦她的桃花醉哟……夏时夕心疼的肝儿都颤了。 昨天她多不容易软磨硬泡才从楚清那里淘换来的酒,就知道藏得再隐秘,也还是会被这无关人等给浪费掉了。 “大早上就吃肉喝酒,也不怕没转日肠胃就给你唱了大戏。” “哎~你扒着窗户看看,太阳都晒屁股了,还大早上呢,自己睡那么久还怪别人了。还有,闹肚算什么大事,有我这神医在,起死回生的活儿都不在话下。”少女毫不在意的回答道。 “神医有自己说出来的吗?有江湖传言有感人事迹了被别人称赞,那才叫神医。你这,顶多也就是一大夫。”夏时夕边说边拿起筷子,想加入与少女抢夺美食的队伍中去。 “等等。”少女用自己的筷子阻止了夏时夕的动作,变戏法似得从桌子底下摸出了一杯白水和一小碗的白粥,粥里有着一些肉眼可见的佐料在里面。这之后再从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掏出一瓶塞好的药搁在了桌子上。 “先喝水,然后把粥吃了。前几天刚给你研好一瓶药,这次换了个方子,药效的持久力比原先强了些,就是缺了个药引迟迟未定。” 少女晃了晃酒瓶,“我看,这坛桃花醉当药引就不错。” 为了显示自己的无辜和为人着想,少女的脸上挤出了个笑容。虽然确实是那么天真无邪,但是夏时夕早就已经对她的厚脸皮习以为常。 “怀瑜你下次偷我的酒喝可以换一种说法,当药引这种说法莫把人都当了幼童。”夏时夕一边用小勺往嘴里送着粥,一边吐槽着少女,还时不时的从嘴里吐出来她最讨厌但是怀瑜却异常喜欢在她的饮食中加入的姜丝。 “昨天被人在炉里燃了安神都不知道,滴水未进的睡到大中午,不感谢我就算了,还说我偷你的酒,真是好心没好报啊。”说完用干净的一只手捂住胸口做痛心状,“我心痛哉,痛哉。” 夏时夕努力的分辨了一下空气中除了食物香气以外的味道。 “安神?怪不得我会睡这么久。” “我哥也真舍得,安神里面的紫草有多么难得他又不是不知道。攒了那么些我也只做出来了小半瓶的安神,却每次都让他浪费了药效。”怀瑜终于停了筷子,略带些许不满的抱怨道,似又想起来了些什么,对着喝完了粥大口吃菜的夏时夕问了起来。 “你最近都在忙什么?早上给你把了脉,心经气略有些不通,费神劳心,这可是你的大忌。” 她刚进夏府的时候有听夏夫人说过,时夕因是早产儿,心肺功能发育的并不是很完全,身体底子比较弱,经过从小的精心调理到现在才稳住了根基。 “就……楚清阁的伶魁赛的那些设置啊装饰啊什么的,想弄得与往年不同些,于是就多费了些心思。”夏时夕低着头认真的吃着自己的饭,怀瑜也没有去疑心她话的真假,将盘子都往她跟前推了推,拿起旁边的水壶又倒了杯水慢慢的喝着。 “楚清阁虽然是你的资金,但是不是扔给楚清和千行管着了么,就让他们多操操心,你还是要以养身为重。不然又要被我哥抓工连夜给你研药。”怀瑜年龄虽小,可却有一张爱念叨的嘴。 “是,知道啦。劳烦神医了。”夏时夕乖乖认错,怀瑜看她认错态度诚恳,表情终于从说教的认真严肃转为了笑脸,露出门牙边尖尖的两颗虎牙,十分可爱。 “小姐,你醒啦。” 冬灵听见了屋里的动静,端着洗漱水推开了屋门,将水盆放置在木架上,夏时夕走过去开始清洁面颊。 “小姐,怀瑾公子今日有些奇怪。”冬灵见怀瑜在一旁,两人兴趣十分相投,年龄也相仿,说起话来也没有什么遮拦。 “哦?” 冬灵见时夕搭了她的话,继续说道:“怀瑾公子今日一大早就起床了,可是也没见他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习武,倒是来来回回在院子里走了大半天,最后去书房捡了本习义出来,然后在院中的凉亭里坐到了现在。” 夏时夕听了也觉得古怪,“这还真是少见。昨天府里可曾发生了什么事?” “回小姐的话,府里什么事也没发生啊、”冬灵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来府里有什么与往常不同的情况。 听这两人在这边一头雾水,怀瑜倒是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的笑了出来,随后再也收不住,捂着肚子笑弯了腰,笑声虽然清脆好听,但略微奔放。 “哈哈哈哈,哪里有什么反常。只不过今天早上我从炉房里出来的时候刚好碰上我哥起床,我让他试了新研制的软麻散。”怀瑜顿了顿,抹掉了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但是我给他说完药效,他打断了我,按时练武去了。这药只会卸了练武之人的内功之力三个时辰,但身体力量还是存在的,所以对于平常人并没有什么影响。” “药效发作的时候他正在做着轻功练习,结果一个腿软就从树上掉下来了,还让当时在场的府里其他人都看见了,闹了个大笑话。” “噗……哈哈哈”冬灵实在是没忍住,捂着肚子蹲下就开始大笑。 “活该!”怀瑜有些生气的娇嗔道,“谁让他不听完我说话。” 夏时夕边听边想象怀瑾那张冰山脸上会有的表情,越想越觉得好笑,最后也没忍住,跟着那俩人一起笑了起来。 笑声十分有力的穿透了墙壁,穿透了空气,完整且清晰的传进了听觉本身就灵敏的怀瑾的耳朵里。原本就耷拉着的脸这下更黑了,冷飕飕的气体不断的从他身上冒出来向周围速度扩散,给原本炎热的夏天降低了不少的温度。 知安下了马车从夏府的门口走进来,一路见到的人看到他都是脸上带着笑意,弄得他觉得自己身上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在原地认真检查了自己两三遍,确认并没有什么不妥以后,好容易抓了个端着茶盘从身边过去的侍女问道: “这都……在笑什么?” 侍女才开始有些回避知安的眼神,努力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知安更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有什么问题。但侍女一听知安的问话,“噗”的一声就笑了开来,见知安实在疑惑,便开口道: “怀瑾公子今天也不知道又中了瑜姑娘的什么药,好好的练着功结果从树上掉了下来,结果让好多人都瞧见了。从早晨就捧了本书在凉亭里一直到现在,任谁从凉亭周围路过都觉得温度降了不少呢。” 知安边听边在脑内想象当时的画面,越想越发觉得喜感,也实在没忍住的弯了嘴唇笑了起来,整个人显得亲和了不少。 一个在传言中一丝不苟神奇无比的翩翩公子如今就在自己的面前,玉树临风,满面春意,这画面早已看呆了站在一旁的侍女。知安见侍女面目有些呆愣的看着自己,抬起手放在唇边掩饰性的咳了咳,收整了自己的表情。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呃……?“侍女终于从那个美好的场景中缓过神来,”哦,好的,奴婢告退。” 侍女紧紧的握着手中的茶盘,红着脸低下头脸上带着狂喜。 知安总管居然跟我说话了!这事儿回去告诉秋儿她们几个定是要羡慕死我! 知安穿过明堂进了院,首先到的是一片入眼花红柳绿之地,里面的鲜花竞相开放,美不胜收。精心雕刻摆放的假山鳞次栉比的错落在中间,与鲜花绿树幽径和谐的构成一幅赏心悦目的美景,还有一片面积不算小的水景,其实是一条自我流动的活水河贯通了整个夏府。这便是夏府有名的宝春园。 夏老爷是喜欢惹花弄草之人,在平时得闲的功夫里极其喜欢来这宝春园里侍弄花草,用他的话来说这叫怡情怡性。宝春园里的山水花草确实是美,每一个只要来参观过的人无不交口称赞的,但就是这名儿……起的俗气了些。 楚清曾有数次拿宝春园这名儿调笑过夏时夕说,这比楚清阁听起来还像个寻乐的地方。 一路随着夏老爷怡情怡性的景色走着,便来到了处于宝春园水面上的凉亭里,每靠近一步都觉得自己周遭的气温降低了不少。可是这大热天儿的,他正乐得有这么一个人工冰窖来消消暑。 “叮!” 刚迈上凉亭的第一个台阶,一个精钢淬的带着红绸尾的飞镖就出现在他脚前一寸的地方。大理石的台面上,一拃长的飞镖头深深的没了进去,可见力度之深。 知安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抬起另一只脚上了第二级台阶,在脚落地的同时,又是一个深没入地的飞镖停在他脚前一寸的位置。 第6章 有女时烟 就算是拒绝被人打扰也不用这样危及生命的方法吧,知安略有些无语。 “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不就行了……” “叮叮叮——”知安的话音还没落,一排飞镖几乎在同一时间齐刷刷的钉在知安将要通往凉亭其他位置的路上,完全阻碍了知安的前进。 “……” 身边都是一些生性古怪的人,知安表示自己活得也有点心累。但是不要以为这点难度就能阻挡他找乐子的心情,脚下稍稍用力,整个人便腾空而起,以凉亭门口的柱子稍稍借了下力,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就落座在了某人的对面。 “哼。” 知安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小小的一声不屑。见某人还是在黑着脸,有些幸灾乐祸的开口道:“你要是觉得时夕专门找人弄来的这些精钢淬的兵器不趁手,多练练也可以。就是不要找府里这些大件的东西来试手,不然我日后还要让老总管找人来修补,不像只是自己摔个跟头那样省钱。” 果然,对面的人脸黑的不能再黑,抬起头怒视着悠闲在旁边说风凉话的知安。 只见那人,几乎与怀瑜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长相,与身为女子的怀瑜不同的是,一对浓黑锐利的剑眉下面有一双狭长而上挑的睡凤眼,较宽的双眼皮将凤眼的风情减弱了几分,倒是叫人觉得难以从眼睛里猜测到他真正的心情。因为长期习武,肤色看起来更为健康一些。 这人正是夏府里传了一天糗事的怀瑾,怀瑜的同胎亲生哥哥。 怀瑾与怀瑜最不同的也是在性格上。怀瑜能跟着时夕两人把夏府闹个天翻地覆,而怀瑾平日里除了必要的生活交流,绝对不会再多跟人说半句话。每日除了必要的锻炼,也多是待在自己的屋子里不怎么会出来。 还没等怀瑾想好要怎么组织语言把知安的话反击回去的时候,一声尖叫划破了天空,打断了思绪,将二人的视线全都吸引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 一个穿着鹅黄绞纱留仙长裙的二八少女正站在凉亭门口插着的那一排飞镖前放声尖叫,把随身侍女吓得在一旁合着她主人的声线呜呜啦啦的叫着,挤眉闭眼的。 抛开这让人后背发毛的尖叫声,知安发现自己有点好奇她们是怎么能把自己的脸缩成一团的。 怀瑾本身听力就比较敏锐,这女声二重尖叫对他来说简直就如灾难一般。实在没忍耐住的往石桌上一拍,虽然毫无声响,但是一旁的知安看的一清二楚。 暗道一声“不好”,知安一个转身便向后退了几步,衣袂翻飞间只见支撑石桌的四根柱子一齐开始向外崩分,石桌的桌面整整齐齐四平八稳的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沉重闷实,瞬间就阻止了那噪音的来源。 一时间,宝春园内鸦雀无声,平时爱叽喳的那些鸟儿们也自动消了音。 “……” 知安有些无语,就一定要用这么费钱的方式耍帅吗! 拍完桌子,怀瑾有些惊奇的看着自己的手掌。怀瑜给他下的药劲终于下去了,试着动用了身体里的内气,发现不再是被下了药那个状态,脸色终于缓和了点。 动了下脚想用轻功,转念一想又怕药劲没有完全消失,再出什么幺蛾子就太难堪了,于是便乖乖的走过去,把自己潇洒丢出去的飞镖一个一个的再回收。 “咳咳……” 凉亭外的少女终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拉起袖子掩住自己有些羞红的脸。但见侍女仍然在制造噪音,恼羞成怒的举起手就朝着侍女拍了过去:“叫什么叫,还不快住嘴!” 侍女被少女打醒,哭丧着脸委屈的缩在一边。 见怀瑾起身回到原来的位置,刚才隐约听见的一声冷哼,少女的心里有些恼怒,但脸上表情仍然端的平稳,并没有将不悦表现出来。 稍稍整了整衣衫,微微一福,姿态盈盈地说道:“时烟给夏总管,怀瑾公子请安,见过二位公子。” 怀瑾一贯的不爱说话,对着时烟微微颔首算是答礼。知安拱手,对少女稍稍弯腰,行礼道:“二小姐有礼了。” 这位二八少女便是夏府的二小姐夏时烟。 二小姐并不是夏老爷和夏夫人亲生,是夏老爷的弟弟夏二老爷的独生女儿。当年夏二老爷与家人赌气从夏家离开,从夏家的老本行生意绸缎庄做起,说要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才开始夏老爷不放心,私下帮衬着,夏二老爷的生意也算小有起色。置下了房产,娶了夫人生了孩子,便是这夏时烟。 在一次生意中,夏二老爷生意上的一个合伙人不小心说漏了嘴,夏二老爷盛怒之下来夏府大闹一场,与夏家彻底撕破了脸皮。夏老爷无奈,顺着他的意思将夏二老爷的生意中夏家的人马全部都抽了回来,夏二老爷的生意一下子就揭不开了锅。 夏二老爷的生意伙伴也都是看在夏家的面子上,见夏家不再支持夏二老爷,纷纷也都与他解除了生意关系,这情形更是雪上加霜。夏二老爷一个气不过,自己就倒下了。 夫人又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主儿,生意更周转不过来。夏二老爷的病是一天不如一天,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母女俩坐在床边以泪洗面,夏二老爷心痛时烟尚处年幼,他走后无人照顾,一口气吊着怎么都不咽下去。 最终,夏老爷还是看不下去了,收购了夏二老爷的绸缎庄更名为绮锦庄,将夏二老爷连同母女二人接近夏府,住在了夏二老爷从小就生活的清溪苑,请了全涅阳城最好的大夫来给夏二老爷治病,却无奈夏二老爷最终西去。 夏二老爷走后,夏夫人怜惜年幼的时烟,便让二夫人和时烟留在府里住在清溪苑里,把时烟当自己的亲女儿一样供养着。 知安对人一向温和有礼,很少有人能对他生得起来气或者与他结怨,倒是怀瑾除了对怀瑜和夏时夕态度好点之外,就只有夏老爷和夫人才能让他的态度略有不同。 夏时烟一直都很在乎自己不属于那些能让怀瑾区别对待的人这件事情,老爷夫人就算了,怀瑜是他亲妹子也就作罢,她夏时夕何德何能让江湖排名前三的高手围护左右?! 怀瑾对她态度一般,她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善茬,装作一脸关心的样子凑上去对着怀瑾细细的研究一番,一言不发。弄得怀瑾一头雾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紧紧皱起的眉头明显的表达了他的不悦。 感觉快到了怀瑾忍耐的极限,时烟终于开口道:“外表看起来无碍,怀瑾公子的身体真的没问什么问题吧?” 突然这么发问,怀瑾目光略带些疑惑的看向夏时烟,却在她一转眼的眼神中看出了戏谑。 知安虽把全程都看在眼里,却也不明白这二人到底玩的是个什么把戏,不想让气氛变得太尴尬难以收拾,便替怀瑾开口问道:“二小姐这话是何意?” 夏时烟定定的与怀瑾对视了一下,随后低下头去向后退了几步,做出一副最贤良无害的样子,脸带微笑的朝着知安说道:“今日清蝶告诉我,她听府里其他下人说怀瑾公子在习武时无缘无故从树上掉了下来。时烟想着怀瑾公子武功高强,平时习武的地方定是我等弱女子无法触及的地方。平路上走着平摔一跟头都觉得痛的慌,更别说是那等高处,生怕怀瑾公子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说到这里,脸上又变成了释然的笑,转向怀瑾说道:“如今亲眼见着怀瑾公子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还有这等力气向我展示绝佳的功夫,是时烟鄙陋,以我等弱女子的体质妄加比量怀瑾公子了。” 一席话说的滴水不漏,在外人听来既是对怀瑾充满了关心,又知书达理,真真是大家小姐的典范。 可怀瑾这俩人是一个赛一个的聪明,画外音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哪壶不开哪壶的说早上被怀瑜下药掉下树的事情;隐射他一个江湖大侠不做,缩在夏府里无所事事;说他是皮糙肉厚的糙汉子,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没一点事。 怀瑾的脸色随着夏时烟每一句话的出口降低一度的气温,等她将这一套的话说完,整个脸就像结了一层冰霜一样。这要放以前,一定已经用这人的血为她说出的话付出了代价。 眼下已不是从前,怀瑾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对生命再无所谓,这也是他和时夕的约定。何况夏时烟在夏家的身份也是他不可以轻举妄动的一点,怀瑾努力收敛散发的杀气,盘虬暴起在手背皮肤上青筋泄露了他正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夏时烟站的离怀瑾最近,自然怀瑾气场的变化她感受的最为清楚。越来越深的凉意,她本身没有继续说完的勇气,直到怀瑾的杀气最浓的时刻,她全身簌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感觉下一秒自己的脑袋就要离开脖子了似的。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杀意一点点的被收回,夏时烟的那阵恐惧过后,却是更胜的怒意。 他怀瑾凭什么可以这么对待我夏时烟! 怒火中烧中能尽挖苦之事,拿捏的就是怀瑾不能与她计较的分寸。他在府里算是夏时夕的人,若怀瑾伤了她,她就更有文章可做。 饶是知安圆滑会事,这场面不论说些什么都是尴尬。念着夏时烟好歹是夏府二小姐,怀瑾的面子折了一会儿私下还好说一些,暗暗地忖度了一下,笑呵呵的出来打圆场:“二小姐果然是心思细软之人,多劳小姐挂心,怀瑾练武的,摸爬滚打惯了,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的。” “如此便好,是知安公子太过客气了。” 夏时烟朝知安福礼,身段控制的极其好,姿态聘婷却又感觉柔弱无骨,看过去就是叫人揉在怀里心疼的温柔乡。在低眉顺眼其他几人又看不到的时候,一边的嘴角不经意的勾起,讥笑一闪而过后瞬间消失不见。 怀瑾见知安已经在二人间做出选择,也算是完美的圆了场,当即便不想再多呆,便向知安说道:“你们先聊,告辞。” 说罢对着知安抱拳,待知安点头示意之后迈开修长笔直的腿,大步生风的从凉亭走离。路过夏时烟的时候冷冷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的擦肩而过。 没想到还没走出凉亭便被人叫了住。 “哟,凉亭这边这么热闹啊!” 第7章 时烟 来人正是夏时夕。 怀瑜站在时夕后面,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亭内的三个人。 她哥跟夏时烟不对盘是她从一开始就发现的事情,但是夏时烟对她哥的态度那可就是一个非常值得玩味的问题了。不过……眼神再往里看就看到了不幸阵亡的石桌……一看就知道是她哥的手笔。 刚才她到底错过了什么样的好戏! 怀瑜的内心在无声的咆哮着。 八面玲珑心的夏时烟又怎能错过这绝佳的补刀机会,看见夏时夕和怀瑜两人正往凉亭里走,婀娜的向前走了几步,抢在怀瑾前面向夏时夕问好。 “时烟见过大小姐,怀瑾妹妹。” “见过二小姐。”怀瑜先向夏时烟行礼。 “姐姐快请起。”虚虚蹲下的身子被夏时夕一把扶起,站定后亲密的挽着夏时夕的胳膊站在凉亭外寒暄。 “妹妹的身体眼瞅着比以前强多了,看着真是让人高兴。” 夏时烟论年龄其实要比夏时夕大个几岁,但是二夫人在府里坚持让大家称呼夏时夕为大小姐,夏时烟为二小姐。夏时烟当时还小,只得乖乖听母亲的话,夏时夕倒是觉得无所谓,私下里二人还是以年龄差距相称姐妹。 “是吗?我自己也感觉好多了,真是多亏了怀瑜呢。”夏时夕跟夏时烟的关系还算是可以,平日里也没有多少交集的地方。当夏时烟是家里人,话也说的亲密些。 “真的是,气色也红润了不少,看着比正常人还要健康些,怀瑜的医术可真是高超。” 夏时烟回头想拉怀瑜凑近乎,却发现怀瑜并没有跟着她们,而是自顾自的去找怀瑾和知安去了。 “那我等会儿我问问怀瑜,她要愿意了我就让她带着东西去姐姐那里,也给姐姐把把脉调理一下身子。” 怀瑜听着夏时夕傻傻的又掉进了夏时烟给她挖的坑里,背着两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怀瑾看着怀瑜鱼们的样子感觉解气了不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夏时夕自己身处其中没感觉,怀瑜在夏府待的这几年可看的是一清二楚。 只要夏时夕有什么好东西,夏时烟或长期或短期内必定找个什么借口来跟夏时夕套话,从不自己开口张嘴要,便让夏时夕乖乖的双手把东西送出去。 因为这事儿她都提醒夏时夕多少回了,可这傻丫头就是不放在心上,乐呵呵的说没事。任怀瑜再耳提面命,轮着下回,夏时夕还是傻呵呵的往人家话套子里钻。 “那天听娘亲说姐姐近来因为天热,不怎能吃得下东西,眼瞅着都清减了不少。就是该好好补补了。” 怀瑜都有点受不了了,真不知道是该说夏时夕傻还是说她天真。 夏时烟轻轻叹了口气,“姐姐是没有妹妹这个福分消化这些好东西。见天气不错出来赏赏花草,在凉亭碰见了知安公子和怀瑾公子,想上前询问一下二位公子近况如何。没想到先是经历飞镖阵,又是眼瞅着石桌倒地,姐姐啊,就是个不受人待见的命。” “呸呸呸,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夏时夕抽着夏时烟低头装作抹眼泪的功夫对着知安挤眉弄眼的求救,大概觉得知安能懂得自己的示意之后扶着夏时烟进了凉亭。 “姐姐就在这府里好好的待着,我看有谁敢有意见的对姐姐说三道四。到时候我和知安定不让他好过!” 将夏时烟在亭内还算安好的椅凳上安置下,夏时夕也挑了一旁的石凳坐下,对着站在一旁的怀瑾说道:“怀瑜刚才在路上跟我说晒干的荷叶用完了,怀瑾你去城外别苑那个池塘里采一些来。” 说完又想起来了些什么,补充道:“再采些鲜藕来,让曼娘做了桂花糯米藕定是非常好吃的。” 怀瑾知道这是夏时夕在给他找理由,而且也是这个吃货真的想吃桂花糯米藕了,于是便听从了安排,点点头离开凉亭。 知安见此状,便也向夏时夕请辞说道:“才记起下午老爷让我把书房里的书都给归置整理下,若有破损潮腐的地方要送去订补,那在下就告辞了。” 时夕撇撇嘴,做出不高兴的表情来。 “我一来凑热闹,你们一个二个的都要走。我看呐,真正不受待见的人是我才对。” 夏时烟听了这话连忙伸出手来拉住夏时夕的胳膊抚慰道:“这府里的事情确实是多,小总管一个人恐怕还忙不过来呢,妹妹就懂事点,姐姐在这里陪妹妹多说说话,解解闷。” “罢了罢了,本就没打算让他多陪。”夏时夕对着知安挥挥手让他撤下,知安对着时烟行了礼便出了凉亭。 怀瑜看着这俩人前后都找了理由离开,自己却不得不留在这里,鼓着腮帮子自己也找位置坐了下来,听着旁边“姐妹亲情”二人组毫无营养的寒暄话题,心思早都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知安刚走出了宝春园的拱门,遇见一小厮便招手示意他过来,低声给小厮嘱咐了几句,确认小厮记住以后让他照着自己的话去做。 转过连廊前,知安回头朝宝春园的方向看了一眼,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只希望那丫头不要太傻,把自己的好东西全都拱手让了出去。 这边,怀瑜靠在凉亭的柱子上,目光呆滞的望着延伸向远方的水面,身边所有的动静已经对她没有了任何影响。 怀瑜始终不太能明白这种大家小姐之间复杂的情感。 虽然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但是上面的怀瑾是个哥哥,而且还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冷漠少言。真的只对自己多说几句话,但是相对于身边的其他人而言,存在感异常的薄弱。 与时夕相识之后,两人的相处模式更像是玩伴。每天都能变着花样的在府里,要么折腾自己,要么折腾别人。虽然也有知心体己的话互相倾诉,但是在她看来,那都是真正的朋友之间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对于夏时烟的态度和看法,怀瑜和怀瑾是出奇的一致,那是打心眼里的不喜欢。又碍于夏时夕,还有老爷和夫人的面子上,表面功夫总还是要做一做的。 怀瑾能保持一贯冷酷潇洒的作风,怀瑜就不行了。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界上,给人个薄面,自己也好行事。 但是,道理都懂,怀瑜真的觉得自己的手好痒…… 好想把在身上揣着的跟软麻散一同炼制的息生丸也找个人来试试药效到底如何啊…… 怀瑜一脸的生无可恋,满心的腹诽,在眼睛的余光瞟到一个从宝春园的拱门那里跑过来一个略显慌张的侍女的时候,收了自己所有的心思,不着痕迹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做好走人的所有准备。 “小姐,小姐……” 一个侍女从拱门那里就开始边一路小跑边四处留意动静,在看到凉亭这边有隐约的人影后,提起裙摆快速地朝凉亭跑了过来。 “小……冬灵见过二小姐。”来人正是夏时夕从小的贴身丫头冬灵。 冬灵从远处看原本以为就小姐和怀瑜姑娘两人在凉亭里,离近了才发现原来还有二小姐也在凉亭里面,连忙改了口先向二小姐问安,生怕一个闪失,又被二小姐向夫人告了状去说要责罚自己。 “起来吧。”夏时烟开了口,继续道:“也有阵子没见过冬灵了,这名字起真好,长得是越来越水灵了。妹妹身边真是养人,区区一个丫鬟拿出去,也不比那一般人家的小姐差上许多。” 冬灵的身子凭空打了一哆嗦,将这话听进耳朵里的怀瑜觉得凉亭还真是名副其实,飕飕的小风吹着,背后凉的渗人。 夏时夕见冬灵如此着急的样子,知道肯定是有急事来找,连忙开口道:“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哦,没有没有,是……”冬灵朝二小姐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不太敢的说道:“是纪芙小姐派人来府里给小姐传信,说有要事相商,让小姐明天抽个空去纪府一趟。” “芙儿找我?”夏时夕惊喜的说道。 “是啊小姐,这纪府传信的人还在小姐的庭院里等着呢,领了命说必须小姐亲自回他,他才能回去复命。” “哦?怎么这样?”夏时夕一时间有点不太明白纪芙玩儿的是哪一手。 夏时烟见冬灵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便也没什么好拉着夏时夕继续寒暄的了,反而先开了口朝夏时夕说道:“既然纪芙这个丫头这么吩咐,定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找你。等的虽是个下人,可也别让人等急了,回头再说什么咱们夏家势大欺人……这才是真的难堪。” 话虽句句为人着想,可在怀瑜听起来总觉得有些不是味儿的地方。 “那时夕就先离开了,姐姐也莫离这碎石太近,免得伤住了身子。” 夏时夕朝着夏时烟道别后,领着怀瑜和冬灵就急匆匆地走出了宝春园。三人的身影从拱门离开的身影还没消失多久,夏时烟脸上的笑容就塌了下来,冷哼了一声。 就不知道她夏时烟比夏时夕差到了哪里! 府里的人偏心夏时夕就算了,连涅阳城里的那些其他大家小姐也纷纷都喜欢与夏时夕结交。偏偏其中最为权重的纪将军的爱女纪芙,是夏时夕从小就交好的玩伴,两人的关系比她俩更似姐妹。 在想想这些年来自己在夏府里所受到的待遇和议论…… 夏时烟越想心里越不平衡,上好的绢丝手绢被用力得直到泛青的手指拧得发生了严重的形变,完全看不出手帕上隐隐绣着的木槿花的图案。 一旁站着的清蝶本想提醒二小姐也该离开去给二夫人请安了,一听这冷哼,便又闭上了嘴,缩着脖子在一旁默默不吭声。 走过了拱门,确认身后没有什么人跟上来,怀瑜一把拉住了冬灵就笑了开来,那丫头刚才的演技太浮夸了! 冬灵被怀瑜这么一勾,脸上的表情就再也绷不住了,用另外一只手捂了嘴嗤嗤地笑了起来。 夏时夕才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等看到两人都在自己面前笑的那么开心就好像忽然明白了些什么,装作有些生气得样子准备教训冬灵一番。 这小丫头,胆子倒是愈来愈大了! “好啊,冬灵你居然敢骗我?” 冬灵听夏时夕这么说,再根据自己这么多年来服侍和陪伴小姐的经历就知道她并没有生气,居然大着胆子起了戏弄夏时夕的心。 “奴婢怎敢欺骗小姐啊!” 声调阴阳顿挫,学着清蝶平时犯错被夏时烟责罚的样子慌张扭捏了起来,一张原本清秀的小脸快把五官都挤成了苦瓜。 第8章 纪家小姐 这么一回嘴,怀瑜笑得更狠了。可是碍于还离宝春园不远,又不能笑得大声,怀瑜辛苦的捂着自己的肚子,弯着腰扶着夏时夕,三人朝着夏时夕住的夕时苑走着。 夏时夕见冬灵根本就不怕自己,装作气鼓鼓的腮帮子顿时就瘪了下来,对着冬灵撇撇嘴,开口询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赶快给我招来。” “好好好,小姐息怒。”冬灵终于能正常的说话,怀瑜已经笑得浑身没劲了。 “纪芙小姐找您这事儿绝对不假。小姐和怀瑜姑娘前脚刚走出夕时苑的门,这后脚纪府的人就来了,说纪芙小姐找您有事,让您这两天了过去找她一趟。” “那后面的那些话呢?”夏时夕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等着冬灵把事情的始末全都招供。 “那后面的啊……”冬灵故意拉长了腔调,“是有人跑过来给我说,知安总管吩咐说小姐在宝春园那边出了事,让我赶紧去找您把您叫回来。可怎么问都问不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我这一着急,就直接自己去找您了。” “哎呦!”冬灵的话音刚落,头上便挨了夏时夕重重的一个爆栗,疼的她直接叫了出声。 “你们啊……”话说到这里,夏时夕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她心知身边这些人如此大费周章的,都只是为了她好而已。但她真的觉得不必如此。 “就算再怎样,也不必如此对待时烟姐姐,她也是个可怜的人呐……”夏时夕轻轻的叹了口气,突然换了一副严肃的脸,非常认真的说道:“记住,下不为例!” 冬灵见夏时夕摆出这样的一幅神情,便知道这事在她的心里是真的生了芥蒂。于是连忙点点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夏时夕本就是心软的人,见冬灵如此表态,便不再继续说些什么,略显释然的放松了神情。 怀瑜缓了缓气息,轻轻地拍了拍冬灵的肩膀,想用这种方式来安慰她。时夕心软,是个真真的善人,这大家都是知道的。 冬灵也没真因为时夕训斥了她而感到有多么的难过,她毕竟跟了她家小姐那么多年,时夕的心性和脾气她还是摸得准的。 夏时夕见冬灵和怀瑜的态度都因为她的警告而变得软了下来,也放松了自己的神态和语气,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想了想,找了个话题将此事岔开。 “芙儿那边,今天去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咱们明日准备准备再去找她。” “是。”冬灵一听夏时夕这么安排,连忙应了下来,很快将刚才的那点失落抛之脑后。 怀瑜走上来挽住夏时夕的肩膀,语气稍软,带了点撒娇意味的说道:“想着我哥去采荷叶的一路上也少不了带些其他好吃的,咱们就先回去给曼娘交代一声让她少准备些,好嘛?” 怀瑜转移话题这手功夫果然一流,一听到有好吃的,“歹徒”们的性质全部暴露,精光顿时从两双眼睛里冒了出来,一个比一个快的点了点头,三人沿着风景优美的通廊,晃晃悠悠,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嬉笑着朝夕时苑的方向走去。 纪芙正坐在八仙桌前,用手臂支着脑袋,双眼无神的盯着屋内的某处虚空发呆,另一只手无意识的在桌上比划着,整个人向外散发出一种“闲的快要发霉”的气场,小小的鼓起腮帮子,微微撅起的嘴唇显示着主人的不高兴。 “小姐……小姐……”叫声由远到近,圆儿喘着气跑进屋内,环视一圈确定了纪芙的存在后,走过来呼唤道:“小姐,小姐!” 纪芙不知道正神游到何处,朦胧的听见身边有声音发出,拉回了思绪,定睛一看是圆儿,本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再一想,也没什么要紧的事,顿时又软了回去趴在了桌子上。 圆儿这也是个实心眼的丫头,见没引起纪芙的兴趣,便又继续多叫了几声:“小姐,小姐!” “好啦,我听着呢。”纪芙有气无力的抬起只手阻止了圆儿的“叫魂”,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夏小姐来了……”圆儿刚说到这里,纪芙便一个机灵的站了起来看着圆儿,兴奋的叫喊了起来。 “小夕来了?!真的?!” “是啊小姐,”圆儿的话顿了一下,有些费解的说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有一人抢了圆儿的话,摇着折扇掀帘而进。等在八仙桌前站定,挺直的脊背衬着一身得体鲜亮的长褂,气宇轩昂。星目熠熠,剑眉直飞入鬓,实是一个帅气潇洒的长相。 可这幅皮相对纪芙来说,真的很陌生。 纪芙见有陌生之人来到自己的房屋内,原本惊喜的脸色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副严肃陌生的表情,声音中带着满满威严的呵斥道:“来着何人?!为何私自进我屋门?!” 男子眼看着纪芙发怒,只是停了手里摇着折扇的动作,其他的便也没有再为自己辩解什么,站在那里,嘴角微翘的与纪芙对峙着。圆儿站在一旁对眼前的情况有些傻眼。 纪芙见这陌生男子不但毫无礼貌可言的直闯闺房,甚至还无视自己的存在,大摇大摆光明正大的打量着自己。心中的怒气值嗖嗖的飙升,就快要到临界点的时候,对面男子突然换了一副调笑的神情,“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芙儿妹妹连我也忍不住来啦?” 再不是可以被压低了的嗓音,纪芙有点不太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连说话都有些影响。 “你……你是……你是小夕?” 纪芙指着对方的手指有些颤抖。 夏时夕把衣服前襟的下摆一抖,一个潇洒的甩头,“正是在下。”摆好了姿势等着听纪芙连绵不绝的赞叹声,却没想到被纪芙一巴掌给拍在了背上。 纪府是习武世家,纪芙虽未被要求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是那也是从小修炼的内力深厚。不说对敌,强身和自保是完全没问题。夏时夕一口气没顺过来,“咳咳咳”地抱着胸口咳了半天。 “你……这个恶毒的小妇人!” 纪芙白眼一翻,叉着腰坐回了凳子上,看着眼前的夏时夕好戏上身。 “谁让你骗我来着。”她纪芙可是记仇的很呢。 “谁骗你了?圆儿刚才不还帮我通报呢么……”夏时夕也跟着坐下,朝着一旁的圆儿挤挤眼,“是吧,圆儿?” 圆儿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她还没给小姐说完呢,夏小姐就进来了,这一巴掌的仇真的不能算在她身上…… “一天天这日子都过的糊涂了,还以为是昨天派人去夏府传信说有要事相商,让你来找我呢。仔细想想,这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纪芙见夏时夕顶着这一身行头出场,知道今天肯定是有好戏要看的。但是谁让小夕戏弄自己在先,委屈卖乖的想从小夕那里多挖些好处来。 “嘿嘿嘿……”夏时夕听纪芙提起这茬,自觉理亏,满脸堆笑的哄着她,找个理由给搪塞了过去。 “这不绮锦庄刚给结了一笔大单子,掌柜的亲自来给父亲说人手不够,忙不过来。奈何时烟姐姐又不懂这些,就把知安和我调过去帮衬了几天。” 绮锦庄忙是真,知安被调过去也是真,可她夏时夕到底在里面干了多少活,恐怕只有她自己和知安知道了吧。 楚清连着几天深夜让子午传来书信,夏时夕每天都打着去绮锦庄的名义,在半路溜号,被怀瑜拿着东西在脸上捏把捏把乔装打扮成男人以后再去楚清阁。 虽然夏大小姐“好色”的美名飘扬在外,可这封建礼教的大环境,夏时夕还是不能太放肆的乱了规矩,让别人家的乱嚼舌根子。 纪芙听这理由也算正当,话里的酸气少了大半,“就您大小姐忙,我这边儿可给你记着呢,这帐可是要好好算。” 从小处出来的姐妹,谁还能不懂得谁了,夏时夕连忙凑上去,献宝似得说道:“好啦好啦,我今儿除了正事,就是顺便来补偿的。” 这话一下子勾起了纪芙的好奇心,也顾不得拿捏高姿态了,小眼因为好奇,瞪得圆圆的一脸期待的看着夏时夕,问道:“什么什么?” “你等一下啊。”夏时夕略带神秘的回答道。 一路小跑的跑到房门口,站定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重重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摆出欢迎的姿势,提高了音量喊道:“下面有请三位公子闪亮登场!” “噔噔噔噔噔噔~” 伴随着夏时夕自带的背景音乐,三个高矮不同的男人,一个面带尴尬,一个一脸兴奋,一个冷若冰霜写满了不耐烦,依次进了屋来。 第9章 女扮男装 纪芙看着刚进屋的三个人,脑袋上划过了几道黑线。 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 适应达人,知安。虽然刚进来的时候略显尴尬,但是很快便恢复到了原状。 冰山酷男,怀瑾。大概是在屋外等夏时夕啰嗦了太久,脸色真的不是很好看。 莫名欢喜,怀瑜。他身后还莫名其妙的背着个包袱。跟夏时夕一样,一身男装且面目全非的她,顶着一张陌生帅气的脸对着纪芙抛眉弄眼,时不时还抛个媚眼,纪芙突然觉得中午吃下的汤饭有点油腻…… 这组合一出现就震慑了全场。圆儿的嘴张的大大的,下巴都快要掉在地下了。 天呐……圆儿的内心简直想开启咆哮模式,这几个人是怎么从纪府大门一路畅通无阻的走进她家小姐的闺房里的啊! 纪芙脑门上的青筋隐隐的跳动了几下,但毕竟还是关系融洽的“狐朋狗友”们,她内心对于他们今天这身行头来到这里的目的是越发的好奇了。 “还有我还有我!” 只见一人喘着粗气,奔跑着从房门口出现,鲜艳亮丽和娇小的身形能让纪芙一眼认出来是个女的。 纪芙暗暗在心里松了口气……还好没再多一个男的,不然真不知道明天府里的那些专爱嚼舌根子的碎嘴婆子们该怎么说道自己了。 “冬灵!”圆儿惊喜的叫了出来。 来人正是冬灵,她终于忙完了小姐交代的事情,便过来找他们汇合。一脚刚踏进纪芙的院门,就看见怀瑜的衣角从房门口擦进屋内。便疾跑了几步跟在他们后面进了来。 夏时夕见人终于都到齐了,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演讲:“咳咳,人到齐了啊,那我就开始说正事了。” 纪芙的胃口真真被吊了起来,“到底什么事还不赶快说你买什么官司啊!” 夏时夕脸上得意的神色再也压制不住,手里的折扇一抖,“今儿啊,咱们……上街!” “……”纪芙有些无语,平时又不是没有上街过,今日难道还能玩出什么别的花样来? 不以为意的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夏时夕看在心里却也不恼,神秘地对着怀瑜招招手,怀瑜献宝一样的将自己肩上的包袱取下来,两人七手八脚的把包袱里面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一件件地摆在桌子上。 几个小小的被塞住瓶口的白玉细颈瓶,每个瓶子上面的贴纸上用规整的小楷认真的写了名称。旁边是一套尺码不大的男装,还有一双与男人平常靴子看起来无异,但是只有摸到手里才能发现鞋底被垫高了好几层的黑靴子。 纪芙好奇的凑上去认认真真研究每一个白玉瓶上面的内容,一头雾水好奇宝宝的样子让夏时夕再也忍不住,和怀瑜对视一眼,两人动作出奇一致的一把将纪芙拽到面前,四只手拿起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就开始在纪芙的脸上抹,任纪芙再怎么挣扎也逃脱不了这两人的魔爪。 “我……这……” 等这两人终于收拾妥当,纪芙再有机会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貌的时候,已经惊讶到忘记了要怎么表达。 纪芙原本是小小的鹅蛋脸庞,标准的美人相。一对浓密恰当的柳叶弯眉下,一双含情的杏眼满含着精气神,大概是从小习武的原因,纪芙的眼睛看着比旁人的要亮上许多,璀璨夺目。秀气却高挺的鼻梁下面一双粉樱的小嘴,唇型饱满柔韧。最妙的是,天然勾起的唇角让人觉得纪芙无时无刻的带着微笑,十分亲人。 可现在,镜子里的那张脸,纪芙自己也认不得了。 鹅蛋脸给改成了方脸,下巴也凭空长了一些。挺翘的鼻梁不知道怎样就变成了从鼻根处直直下来的鹰钩鼻,这样一来,眉骨也比原来的要显得突出了些,眼窝就愈发的深邃。配上一对俊朗粗眉,怎么看怎么就像是一个充满了异域风情魅力的男子。 当然,只看脸。 纪芙脖子以下还是那娇小的身躯,与那张绝世帅哥的脸配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小姐……”圆儿的嘴从纪芙的脸一开始出现变化的时候就没合上过,到现在都还是处于惊讶的状态。她身旁的冬灵早就已经在府里看过她小姐和怀瑜姑娘的变装了,现在倒是显得异常的淡定。 夏时夕看到纪芙的样子之后,满意的一拍手,“怎么样!我就说芙儿这样弄会好看!” 怀瑜在一旁观察后认同地点点头,纪芙的脸这样捏把以后果然要比之前她的设想要帅气太多。 终于能从镜子里对自己容貌的欣赏中清醒过来,纪芙有些无奈的问:“所以这到底是要干些什么” 这一开口,她惊觉的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了起来。不知道是刚才的混乱中哪颗被塞进她嘴里的药起了作用。 夏时夕笑咪咪的回道:“怀瑜前两天给我说改进了之前的易容法,说绝对不易察觉,于是我们两个就想了个法子来验证一下。” 怀瑜拿起桌子上放置的衣裳,起身拉着纪芙就往内间走,“快来快来,把衣服换了才能算完整。” 说完回头瞟了一眼从进来就没机会能插上嘴的治安和怀瑾这两个真男人,凶巴巴的警告了一句:“不许偷看!” 怀瑜刚送进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当谁稀得看 以梁山伯祝英台为例,历史上千千万少女以为自己变装出街就不会被人认出是女人,这往往是戏文里才有的情节。真实情况大概只有自己实践过才会晓得。 男人女人的身体结构其实有很大差别,怀瑜经过夏时夕的指点以后,在之前只换面皮不管身体的易容术上大刀阔斧的改革,才有了这两人今天的装扮。 等纪芙终于在怀瑜的帮助下将全套的男装换完出来,客厅等候的那些人一瞬间亮了眼。 眼前这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公子 冬灵抬手默默地将自己嘴角的口水擦掉,一边在心里坚定的告诉自己:这是女的对这是纪芙小姐 至于圆儿早就呆傻掉了,纪芙看着圆儿的表情,手痒的想摸颗鸡蛋塞进她的嘴里。 “怎么样?本公子还算相貌堂堂?” 纪芙虽然看不到自己的全貌,但是从众人的表情中她已经了解到了情况。伸手一把将夏时夕手里的折扇抢了过来,脖子一扭,手上功夫用力,“唰”的一声抖开折扇,扇面上“风流倜傥”这四个字是对她眼下最完美的形容。 终于嘚瑟完,纪芙把折扇据为己有,拿腔捏调的问道:“大老爷们儿出街还要什么陪同啊?这二人在这儿是何意?” 这话直指怀瑾和知安。 换好了衣服的纪芙已经完全抛开了心中的所有顾虑,对这次出街的计划心急的不得了。 说到这里,夏时夕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知安这几日还是我的出府保障,至于怀瑾嘛,是我担心万一出什么情况了好有个照应。” 知安一听夏时夕这么介绍自己存在的理由,眉梢一挑,虽然拿捏住了她的话头但是并没有出声反驳。 夏时夕前几日被夫人禁足在府面壁思过,还就是因为那天夏时烟受了气后去找了夏夫人。什么话都不说,先开始掉眼泪,苏夫人无比心疼的问起缘由的时候,夏时烟再以疾首痛心的表达了一番没能处好姐妹关系以至于让妹妹不亲近她的言论。夏夫人好言相劝才哄住了夏时烟,被她哭的一顿闹心去找苏老爷的时候却听见夏时夕正在极力“哄骗”自己的老爹再纳个小的兴旺夏家血脉。 夏夫人当即狠狠地数落了夏时夕一顿,刚才被夏时夕烦的全程埋头看账本的夏老爷也抬起了头,甩开了笔,笑眯眯的撑着下巴欣赏这幅“母慈子孝”的画面。 没想到纪芙听了这个解释却不以为意,“有我在能保护你们,还怕什么?” 纪芙对于怀瑾并没有什么好感。 从小被纪将军灌输的关于习武之用和正义的思想,以及怀瑾冷漠无情的性格和江湖上的那些传言让她在心里基本已经把怀瑾和大魔头画上了等号。 所以在怀瑾一开始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的时候,纪芙是极力反对的。但没想到已经相处这么长的时间了,纪芙还是保留着这种想法。 怀瑾对于纪芙这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并不放在心上,行走江湖,要是这点容忍的气度都没有,估计怀瑾在江湖上的名声会更加的难听吧。 但妹妹终究还是妹妹,怀瑜敏感的感觉到自己哥哥的心里有一丝不悦。 “我哥是怕我没有一点武功被人欺负了吃亏,芙姐姐忽略我哥不就好啦,反正他也不怎么出声,就当做他不存在了嘛。” 怀瑜见空气氛围有些火药味,赶紧上来打圆场,拉着纪芙撒起娇来。 但是她忘了自己已经便装过的事情,纪芙看着眼前一帅哥又是拉长腔调又是瞪眼撒娇装可爱的这冲击力有点大。 “既然这样”纪芙想了想怀瑜的话,也在合理之中,“那就赶紧走吧!还磨蹭什么啊?!” 第10章 上街碰瓷 怀瑾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看着走在前面几人的身影,脸色……反正有点不太好看。以他为圆心五米为半径的范围内,在这大热天里,感觉也带些冬日的阴冷。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不要问为什么。 为什么? 看前面一行人的表现就知道他怀瑾为什么会黑这个脸了。 只见几位衣着光鲜风度翩翩的佳公子们三两错开的走在前面,虽风格各异但却都是一水儿浓眉大眼的帅哥们,每个人单拎出来都是异常能招蜂引蝶的体质,更何况这么几个凑在一起,简直要让街道上的姑娘们看直了眼睛。 “你看你看!前面那个是夏府的知安公子!” “真的是啊!果然是人中龙凤,一表人才!就是不知道知安公子身边的那几位公子又是谁家的?与知安公子不相上下啊!” “就是!里面居然还有异国的公子……这个是我的菜!” “啊……好帅!怎么办,我要晕倒了……” “撑住!多看一眼就是一眼的福利!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在碰到呢……” 无数姑娘们的尖叫声和议论声从街道的各个角落里冒了出来,绵绵不绝地飘进这几人的耳朵里,表情上无不都是满满的得意。 偶尔有那些个大胆的姑娘们,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装作不小心的样子,将手帕丢在自己心仪的公子怀里后,有些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有些抛着个媚眼,然后就看公子给个回应。最后红了一张小脸儿,娇俏着跑开。 给回应的当然除了夏时夕还能有谁。 见到那些胆子是真大的姑娘们,夏时夕借助怀瑜给她塑造的好皮囊,一个眨眼或者浅浅的笑容送出去,姑娘们就只能剩下满眼冒心的傻愣在原地痴痴地笑着。 等走过了一截路,夏时夕再装作不注意般回身看去,缩起脖子捂着嘴,跟身后的人偷偷的笑了起来。 就知道她们这身打扮出来定是没安什么好心思。知安小小的在心里吐槽道。但是也觉得他们这样玩闹还算是有点意思,便没有阻止他们这样拉风逛街的行为,时不时还帮夏时夕挡住身边的拥挤。 怀瑾无比质疑自己今天的决定。 为什么要来跟他们一起凑这个热闹?!在夏府安安静静练武多好! 男儿与女子的行为举止差异太多,就算是有怀瑜在,能把外表装个七八成,但只要一动起来就会在细枝末节中暴露自己。 他就是怕这几人招摇上街后毫不收敛,被有心之人看出后找她们的麻烦,于是头脑一热便答应知安一同前来的提议。临走之前,那几人答应的好好的要收敛,到现在完全就像脱了缰的野马。 稍稍细心的人就能留意到这几位公子行动中的扭捏,若真是有什么不测……怀瑾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有些头疼。希望真的不会出什么事情才好。 吐槽归吐槽,懊恼归懊恼。怀瑾见人快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连忙动身跟上。 离开大路,走过人多的路口,夏时夕见路旁的行人寥寥无几,于是便转过身来,边倒着走边跟身后的怀瑜和纪芙聊起了天。 “这太好玩了!感觉跟以前完全不一样!刚才那个姑娘你们看到那个样子了吗,哈哈哈哈!” 夏时夕脑子里刚才的那个画面总是挥之不去,一想起来就能笑得不能自已,边说还边模仿起来刚才那个被她一个眨眼给弄呆傻掉的姑娘的表情。 怀瑜和纪芙看了她挤眉弄眼的鬼脸,也都笑得捧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知安见夏时夕如此有活力的样子,而且表情模仿的还真是惟妙惟肖,不自知的就笑了起来,看向夏时夕的眼神也带了些温柔。 这画面恰恰好被刚抿掉眼泪的怀瑜看到,感到有些惊奇。知安公子虽常以笑容示人,但是那都是客气疏离的笑。像这样笑意直达心底的,怀瑜还真的是没怎么见过。 那种感觉……如沐春风,可在刹那间绽放千万繁花。 怀瑜觉得自己能记得一辈子。 纪芙也终于从笑意里缓过劲来,揉了揉已经笑得酸痛的脸颊,努力的收敛自己的表情。 “原来知安公子和我哥上街是这种待遇啊!涅阳城的姑娘们原来如此生猛……怪不得每次拉我哥上街他都不爱去。” 纪芙终于能够理解她哥的辛酸,心想着等大哥从边戍从军回来,一定好好的道个歉!这样活的还真是有些累呢……想着想着,纪芙有些同情的看着知安。 知安感受到了纪芙的视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其实也没有这么夸张,只不过今日天气晴好,街上的人多了些喜欢凑热闹的罢了。” 纪芙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名为纪轩,与纪芙年龄差距并不大。袭承了父亲的英武和母亲的俊俏,再加上一身精湛的武艺,素有“玉面小银枪”的称号。 虎父无犬子,骁勇善战的纪将军从小教出来的纪轩如今也是军中炙手可热的人才,小小年纪便已在军中颇有威望,被皇帝亲派去统领边戍。纪家一时威风无二。 这样的公子哥……姑娘们怎么能不爱啊! 所以,纪轩当之无愧的成为“涅阳四美”的头牌。 至于这“涅阳四美”嘛…… 便是姑娘们私下将涅阳城里各家的公子哥们按照投票支持率排了个名次,给前四名取了个名字叫做“涅阳四美”。 公平,也公正,因为是投票出来的,所以大家对结果也都服气。 这四美分别是: 纪将军府公子纪轩。 秦都护府公子秦束。 夏府总管知安。 楚清阁阁主楚清。 当时评选结果出来,夏时夕拿到单子之后,首先肯定了姑娘们的审美水平。这几个人确实是涅阳城公子们的颜值巅峰,而且各有各的魅力。 其次,嗯……这四美里面夏时夕除了与秦束不是很熟之外,其他三人的关系可都是非比一般。 最后,看着楚清的名字也位列其中,夏时夕得出了个结论: 涅阳城姑娘们的口味真的蛮重的。 夏时夕只顾着说话调笑,完全没有顾及着身后的道路。等知安回答完纪芙的话语回过头来,看到从路旁小巷子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影,已经来不及出声提醒她注意,就见夏时夕和来人已经撞了个满怀。 “砰”的一声,夏时夕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与那人肌肤相触的时候只感觉自己一个哆嗦,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一个不稳便要向外倒去。 知安见状,脸色一变,急忙伸手想去扶住夏时夕,阻止她摔倒在地上。却被来人抢先了一步,一双手稳稳地握住夏时夕的小臂,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便将她整个人撑了起来。 知安眼神一闪,这人武功修为并不在他之下,应该完全有能力躲开这次的事故,但对方并没有,反而结结实实的就这样撞了上来。 一个天旋地转,原本近在咫尺的地面就又突然换成了天空和路面,夏时夕头晕目眩的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来人见夏时夕自己可以站稳之后便松开了手,但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地观察着知安一行人。 见来人如此的不自觉,知安的眉头因为怒气而微微地皱了起来,可见夏时夕还是一脸迷茫不知方向的样子,知安也没敢强硬的扯动她。 “小夕!” “时夕!” 纪芙和怀瑜都被吓了一跳,缓过神来赶紧围上去询问夏时夕的状况。 除了面色有些惨白,头还有些晕之外,夏时夕也逐渐回忆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我没事。”看着面前两张写满了着急的面孔,夏时夕安慰道。 见那人还在身后站着,夏时夕整了整衣衫,学着公子们平时的举动,稍稍弯腰,拱手推前,“多谢仁兄出手相扶。” 知安也在一旁拱手说道:“多谢侠士相救家弟。” 知安比夏时夕年长些,现在又是公子装扮,称呼夏时夕为他的弟弟倒是最合适妥帖。 “举手之劳罢了。”来人的面色上带有些细微的无语,“若是兄台能将脚抬一抬,本人倒是要对兄台感激不尽了。” “……” 夏时夕脖子有些僵硬的向下看去。可不是么,她的隐秘鞋内增高的靴子正踩在人家的脚上。 原来刚才踩到的东西就是脚啊。夏时夕在心里嘟囔了一声。还挺软的。 一抬脚,黑乎乎的一个鞋印完整的呈现在雪白看起来不染一丝尘埃的鞋面上,连鞋印上出现的鞋底的花纹都清晰可见。 有了这两天在绮锦庄帮衬的经验,夏时夕在心里约莫估量了一下这双鞋……还真的不便宜! 何止不便宜!夏时夕要再懂行一点,就能看出来鞋面上的那层可是素白蚕丝云纹织锦!一匹织锦可是抵换一座城的价值!就这样被她生生的印上了一个大黑鞋印! “呃……嘿嘿嘿,”夏时夕尴尬的笑着,撸起袖子就朝着那人的鞋子去了。 “来我给你擦擦就没事了啊……” 还没等夏时夕的指尖触摸到鞋面,那人就瞬间向后退了一步,“一双鞋子而已,不必在意。”似乎在宣告着他不喜欢别人的触碰 冷漠生疏的语气让他的身份充满了神秘。 不用赔偿这么贵重的东西,夏时夕自然是开心的。正准备起身道谢,眼睛随意的瞟到了鞋面上的花纹。等她终于看清的时候,夏时夕的心里却猛的一震。 这鞋……她见过! 第11章 意外围杀 “怎么回事?” 一道声音从纪芙他们身后传来,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看了过去。 夏时夕趁机多看了两眼鞋上的花纹,确保自己的记忆无误之后起身回看去,来人正是怀瑾。 跟在他们后面刚处理完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宵小,一抬眼那群人已经消失在了视野里,怀瑾的眉头皱的都快要打结了。 但一想到知安在跟着她们,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判断人群躁动的痕迹,边走边找,在这条小巷子里寻到了他们的踪迹。 可刚一接触到,就发现夏时夕一只脚踩在人家脚上,还正弯着腰准备用袖子给人擦鞋…… 怀瑾没有立刻发作,右手暗暗蓄力,先询问了一下目前的情况,时刻备战着。 “二哥,你来啦。”夏时夕走过去将怀瑾豪气地一揽,小怂包的想着就算对方要找茬碰瓷什么的,多个人也是多份力量,更何况还是江湖第一大冷血剑客。 要是怀瑾知道夏时夕此刻的想法,估计会郁闷死。堂堂一剑客居然被这位小姐当做普通的打手用,真是暴殄天物。 怀瑾稍稍点头做了示意,接着跟知安做了个眼神交流。再加上他以自己的经验判断这里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情,朝着在场唯一一个陌生人说道:“家弟无意冒犯,见谅。” “无碍。”那人见怀瑾态度还算尊敬,便也不想再起什么波澜。眼神淡淡地落在这群人之间,像是在观察着什么。 这时,从那被撞之人出来的小巷里又出来了一个一袭黑衣的人。大概是与被撞之人有什么关系,见夏时夕一群人围住他,以为是来寻衅滋事的,登时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来者何人!?”话语里夹裹着威严重重地朝着他们砸来。 却见那人抬起一只手制止了黑衣之人的问话,黑衣之人有些惊愕,“为何……?” “小事,该走了。” “是。”黑衣之人立刻答道,将手里预备的黑纱蓑帽和也是黑色的披风给这人穿戴好,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 夏时夕在一旁看似发呆,实则在心里默默地将那人的脸记住,好回去跟楚清讨论。 但怪异的是,她发现自己不管再怎样努力,对于那张脸上的特征总是记得不全,唯一印象深刻的就只是那双亮的过分的眼睛,深深的将所有的事情都埋在了眼底,深不可测。 此事当中必有蹊跷。 “告辞。” 知安和怀瑜见那二人准备离开便出言相送。 却见那人顿住了原本已经离开的身子,微微转过身来,深深的看向知安、怀瑾和夏时夕这三人,略略点头示意后又扭过身去继续前行。 可还没行几步,那人又停住了脚。 只见五位蒙面壮汉每人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从那人准备离开的方向步步朝他们逼近。原本也有不少路人的宽巷道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毫无人迹,只有在场的这几位。 知安见这架势,簌地冷了脸,迅速观察了周围的情况。 果然,从他们身后也有五位蒙面壮汉正在轻手轻脚的靠近,见被他们发现了行踪,稍稍放慢了缩进距离的脚步。 巷道旁的屋顶上也蹲守着五六名的杀手。通过他们的呼吸吐纳,怀瑾判断这些杀手们的功力也并不是很弱。瞬间拉紧了脑中的战斗警报,将夏时夕、纪芙还有怀瑜护在自己的身后,五识全部放出探测着周围的情况。 这样的地理位置,如此多的杀手人数。看来幕后黑手是决意要让他们在这里有去无回。 杀手终于将他们几人缩在范围最小的包围圈之内,两方正紧张的对峙着。 只见杀手中类似于为首之人,狰狞嗜血地看着被包围起来的这群人,眼神就像是看着已死的猎物一般狂傲,脸上充满了得意的神情,心里的小算盘却打得噼里啪啦响。 情报上说不是只有两个人吗,怎么又凭空多出来那一拨?还一副素不相识的样子。 但要是放过他们了,自己这次行动肯定就会暴露,而且一个个又都是身怀武艺…… 天天在刀尖上舔血过生活的人,终不会是什么善茬。 在略微纠结无果后,他干脆放弃了思考,直接做出了决定。 杀无赦! 宁肯错杀一百不肯放过一个! 若他们放走了,他可能就会没命了! 想到这里,为首之人的眼神倏地变得异常冰冷,饱含嗜血之气。 “没想到今日竟如此好运,让我的弟兄们在这里碰到你。” 此话一出,知安和怀瑾便知道,杀手们并不像是冲他们而来,倒像是被那两个黑衣之人所连累的。 果然,后来的那位黑衣之人冷哼一声,“那也不知是真的好运还是你们出门踩到了黄金。” 此“黄金”当然非彼“黄金”。 为首之人一听,竟如此被人侮辱,当即怒不可遏地喝道:“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冲上去便与那开口说话之人缠斗在了一起。 “上!” 其余杀手见自己的领队已经发出进攻信号,齐刷刷的都朝他们扑来,怀瑾和知安在第一时间就左右分工将攻击他们的人隔开,将夏时夕三人护在身后。 纪芙也不是吃素的主,虽然因为换装没有带自己惯用的鞭子出来,但其他兵器她也有修炼过。 匆忙环顾四周后,从捡起地上不知被谁打落的一把大刀,帮助那两人解决见缝插针的漏网之鱼。 怀瑜虽年纪尚小且精于研究医药,武功造诣并不高,但好歹也陪着怀瑾行走了数年的江湖,什么阵仗也都见过,所以并不在意眼前的这些。 此刻的她,正躲在怀瑾的背后,借助着怀瑾的保护,从贴身的衣兜里拿出时刻伴身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药粉握在手里,一个使力将原本挂在腰带上的扇子抽出来抖开,手腕和脚腕同时暗暗凝力,身体旋转半周的同时小幅度且快速的扇动扇子,用风力将药粉吹向那群杀手。 怀瑾眼睛的余光突然瞟到了离他兄妹二人最近且正处于下风向的纪芙,一个跨步过去的同时解决了她身边的一名杀手,伸出一只手臂揽住纪芙的腰,脚顺势在地下一借力就将纪芙带离了药粉的波及范围。 没想到围杀目标身边居然还有用毒高手,那些个杀手千万个不妨,只见眼前一片雾蒙蒙,然后就从眼睛里传来无比的剧痛。足以让他们丧失所有的攻击能力,丢下自己的刀疼的满地打滚,哀嚎声震耳欲聋。 怀瑜站在这些杀手面前,颇为满意的看着自己的药粉带来的成果。 自古药毒不分家,怀瑜既是声名在外的现世第一神医,既然也就是第一毒师,但大家都只听说过第一个名称罢了,关于怀瑜研制的毒,很少有人知道。 怀瑜相信有怀瑾在,没有他摆不平的事情,于是便不再关心战场状况,而是蹲在一旁细细地研究着地上躺着的那些中了她的毒粉的杀手的症状,嘴里嘟嘟囔囔的也没人听清楚她是在说些什么。 躺的离她最近的杀手倒是听的清楚,但听完却无比绝望。 眼前的这位眉清目秀看起来十分单纯可爱的小公子居然如此狠毒! 真真应了那句老话,人不可貌相。 怕接下来还会遭受什么非人的折磨,这个杀手直接咬破了任务开始前就被藏在牙里的□□,面部抽搐了几下,口吐白沫后就直接没了动静。 “哼,这就怕了!还真是胆小鬼!无聊!” 怀瑜见这人宁愿自杀也不让她进行药物试验,气急败坏的将剩下几人的下巴在第一时间就给卸了下来,阻止了他们的寻死行为。 下巴脱臼以后,这些人就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连惨叫声都弱了许多,折磨人的乐趣也不再有了。 怀瑜见自己想要的情况都观察的差不多了,便不再时时刻刻都关注他们,从靴子里抽出不管何时都随身带着的匕首,将他们身上穿的衣服顺着纹理都拉成了一条一条的物体,似乎是在翻找些什么。 打斗的声音渐渐停止,怀瑜也结束了自己的探宝活动,起身朝战场看去。 只见满地躺的都是杀手的尸体,知安提着剑黑着脸站在一具杀手的尸体边,似乎是刚了解了那人的性命。视线再往旁边瞟去,自己的哥哥正和纪芙姐姐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连空气中都充满了两人眼神中的怒意,一路火花带闪电的就在空气中接触,携带的能量轻松可以将任何现在出现的物体都轰成炮灰。 怀瑜再望过去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对劲。 夏时夕并不在她眼前的这片区域内,那两个黑衣之人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除了一地死的不能再死的杀手,再也瞧不见其他生物的身影。 “夕姐姐去哪里了?” 话一出口,怀瑜就知道自己问错了。 知安黑着个脸,握着刀把的手因为太过用劲而看不见丝毫的血色。 怀瑾和纪芙倒是不再对视,可是二人的怒气值也都明显上升。 是他们太大意了! 几人将唯一不会武功的夏时夕护在身后,却不曾想正好将她送入黑衣之人的战地中去。若杀手将黑衣之人掳走,一定也会将夏时夕带走! 知安越想越气,狠狠地将手里的刀摔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纪芙和怀瑜心里不由得一惊。 连一向最稳重,堪称泰山崩于眼前也依然面不改色的知安都已经慌乱到如此地步,怀瑜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夕姐姐可千万不能出事! 第12章 掳为“鞋”质 “我去找!怀瑾留下来。”知安吩咐道。 怀瑜和纪芙两人武力并不高,自保还行,对敌就较为勉强了些。若这之后还有杀手围攻,以怀瑾的身手则更能保证这二人的安全,他则可以全力的去追寻夏时夕的下落。 “好。”不用多说,怀瑾自然明白他的安排,干脆利落的答应了下来。 “尽快撤离,速速回府。”脚尖轻点,话音未落人影已经消失在了屋宇之间。 隔着一排房子外,便是涅阳城内人流来往最大的一条街,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离这条街不过就是百十米的距离,在分秒之间,就已经有十几条性命魂归了西天。 怀瑾快步走向被黑衣之人解决的杀手躺倒的地方,手腕使了个巧劲用剑身将杀手翻过身来,细细搜寻着线索。 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伤口,杀手们看上去仿佛只是被迷药放倒了似的。可细细探其原因,怀瑾发现这些杀手受的全是一击毙命的狠毒招数。 怀瑾瞬间变了脸色,大力的扯开杀手衣服的前襟,一个鲜红的掌印赫然出现在眼前。 “惊心掌?!” 在第一时间凑到怀瑾身边的怀瑜忍不住惊呼道。内心残留的最后一丝不确定在看到怀瑾紧紧皱起的眉头的时候烟消云散,慌乱的心情瞬间占据了主导。 “惊心掌?”纪芙有些疑惑的问道。 “为鄢陵浣泉山庄老庄主墨镜云所创。主修内力,以气凝形,遇敌交手间若能接近敌身,则可不断其骨,以气劲压迫心脏瞬间爆裂,全身经脉最长不过寸段。皮肤表面只留一个红色手印,其他地方看起来完好无损,但其实已经五脏尽毁。”怀瑜面色有些苍白的向纪芙解释道。 “功力越深厚,修炼等级越高者,身体上残留手印的事件越短,甚至消失。不留一丝痕迹。” “那……小夕……”纪芙倒吸了一口气,不敢再想象下去。 “定是与那两个黑衣之人有关!”怀瑜直接将责任推给了那两个十分可疑的黑衣之人。 怀瑾周身的温度下降至冰点,簌地站起身来,“此地不宜久留,速回纪府。” 想她向来不怕蟑螂不怕老鼠,不忌蛇虫不畏暑寒,以为自己“百毒不侵”,没想到这一回免费的人体飞机却让她发现自己居然有点……恐高。 夏时夕心里有点郁闷。 怀瑜去助怀瑾一臂之力,纪芙也算一个战斗力上场。就剩她一个弱鸡体质,躲在知安后面留意着自己的小命。 被包围圈内的空间本就不是很大,一个不留意背后就撞上了人。脚下那熟悉的软绵绵的触感…… 低头一看,一只意想之中的鞋面正垫在自己的脚下,如情景重现一般。 她已经没有胆量再去看对方现在是种什么表情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这个事实,眼前一黑,仿佛一个黑袍子遮到了身上,她就这么成为了“鞋”质,被人裹带着飞上了天。 视野画面从差点接触地面到勉强救起,再从地面飞上了天,一脑袋浆糊的夏时夕已经放弃了思考…… 大家是都仗着练过武比较任性是吗…… 紧紧闭上眼睛不敢朝迅速略开的地面看去,嗖嗖地风声和衣袂翻动的声音满满的灌进她的耳朵。随着被裹带着前进的时间越长,一种充满危机的异样感让她越来越尽力保持着自己的姿势一动不动,但好像并没有什么成效。 “停!——” 夏时夕在一瞬间睁开眼睛大声地喊了出来,却把带走她的那个人下了一跳。飞的高度蓦地降低了不少,但随着他身体猛的一抖,夏时夕就着地球引力和惯性力还有重力的作用,狠狠地摔了个屁股蹲。 还好运气不错,身下是片长满了正丰茂鲜嫩的长叶绿草的草地,不然非得要摔出个好歹来。 那两人倒是用着天外飞仙一般的神姿稳稳地落在狼狈不堪的夏时夕身边。 乔睿一脸惊奇的看着眼前某个正在草坪里翻滚,惨叫声不绝于耳,一身公子扮相的清瘦小生。 这不是刚踩了二哥鞋子的那位公子吗? 这撕心裂肺喊痛的样子倒不像是个会武之人,那只有…… 乔睿的将自己的视线转向了乔煜,却被对方一个凶狠的眼神给瞪了回来,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乔煜其实自己也不太明白。乔睿将眼前的细碎都解决完两人准备离开时,这人又非常赶时机的瞅准另一只干净的鞋子稳准狠的踩了上来。 他虽无洁癖,一双鞋对他来说真不算什么,但这样冒失的行为在他来看无疑是在挑衅。 于是在一闪念间,撞邪一般的将自己的披风遮盖在那人身上,手臂强劲的一揽,随着乔睿的身影,施展轻功绝影而去。 一路上又集中精神感知周围环境的安危,他也不怎么挣扎,自己就这样把他,遗忘了…… 夏时夕好不容易能从身体的疼痛中缓过神来,见两人如雕塑一般站在自己的面前,盯着自己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也不说上来扶一把。 “喂!太过分了吧!”夏时夕对二人怒目而视。 乔煜皱起了眉头,“女的?” 一句话把夏时夕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才意识到药效已过,刚才那句怒吼已经完全暴露了自己。 夏时夕环顾了一下四周,努力的想岔开话题,“这是哪里?” “为何易装?”没有得到正面回答,乔煜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耐烦,微微眯起眼睛留意着这人的一举一动。 乔睿敏感的察觉到了乔煜心情的变化,暗暗地替眼前这莫名其妙的女人捏了一把汗。 已经无法再掩饰自己,夏时夕十分干脆的将手伸进了衣襟里,想将怀瑜帮她塞进去撑宽身架的轻薄衣物给掏出来。刚被人裹带的这一路使衣物已经变了形,垫的她十分难受。 兄弟俩见她如此大胆的行为,一时间也有些吃惊和无语。可都是见惯了风浪的人,并没有非常明显的表现了出来。 忙活了半天终于解放了自己,夏时夕稍稍侧过身去紧了紧自己的腰带,终于又是一副衣冠整洁的样子,完全忽略了草地上那坨体积不算小的衣物堆给其他人带来的感官刺激。 “小女多谢二位公子救命之恩。”话题转移失败,夏时夕连忙站起来,顾不得拍掉身上的草籽,拱手致礼道:“请问二位公子尊姓大名?在涅阳城内的家宅府邸地址可否告诉小女?” 乔睿心里闪过一丝疑虑。随即心思一转,掩饰住了眼底的一丝兴奋。 许久没有等来回答,夏时夕也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问的有些唐突,立即补充道:“若等小女回到城内,必定将一双相同款式的鞋送去公子府上以表歉意。” 乔睿有些哭笑不得。千辛万苦岔开话题难道只是为了双鞋?他二哥难道还缺她送的那双鞋不成? “永巷乔家。乔煜。” 完全意料之外的回答让乔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可乔煜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整个人却仿佛被火灼烧一般的兴奋了起来。 不过,论长相这丫头真的长的……不算标准的……倾国倾城…… 难道二哥就好这口的?口味还真是重啊……乔睿的眼神忽悠悠的飘到了乔煜的身上。 “名字。” “啊?”突如其来的反问,让夏时夕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问你名字。” “小女姓林,单名一个楉字。家在吉巷。” 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夏时夕十分有底气。吉巷那里有夏府的一个偏宅,有组护院和家丁常年生活在那里。在外的化名是早就和知安他们商量过的,取了夏夫人的姓氏,按生辰时日年龄排序,每人起一字代表自己。若有人报了姓名前去相问相寻,消息会在第一时间抵达夏府。 “这里是城南碧水湖的西岸,朝北走会有一条官道直通涅阳城。我们兄弟还有其他事,林姑娘,就此别过。”乔煜不带任何感情的给夏时夕下了逐客令。 “啊?”夏时夕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不过还是连忙回答,“既然如此,二位乔公子多多保重!小女告辞。”说完就转身准备走人,心里塞了满满的吐槽。跟这两个奇怪的兄弟多待一秒都是难受! “咚。”乔煜一记手刀干脆利落的直接砍在了夏时夕的后颈上,连翻白眼的功夫都省了,直接晕了过去。 顺势接住夏时夕下滑的身体,一个反手抛给了一旁已经被他的动作给看傻掉的乔睿,看他反应迟钝似的张牙舞爪地接住那丫头的身体后,冷冷的开口,“送回去。” 乔睿有点傻。送哪?刚那个打斗现场?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涅阳城门?” 乔睿只感觉瞬间一个眼刀被剜在了自己的身上,收起所有的嬉皮笑脸,一脸严肃的等着乔煜的发话。 “纪将军府。” “为何?”乔睿觉得自己今天的智商好像不太够用。与二哥的出行被人掌握行踪派杀手围攻,从二哥遇见这丫头开始,自己就一直处于被动的地位,这种感觉让他十分的不爽。 “那四人中有一人使用的是纪家步法。” 原来如此!刚才他只顾着打架来着哪儿有功夫去研究他们。 “还有,”乔煜的声音又挂上了刺骨的冰碴子,“再错论罚。” “是!”乔睿再也笑不出来了。 第13章 阴谋得生 楚清阁内。 陌雪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能力,圆圆的盘成一坨,稳稳的卧在千行的肩膀上闭着眼睛熟睡。一身蓬松纯白的毛舒适的伸展开来,蹭着皮肤微微发痒。尾巴微妙地弯起弧度,随意从千行的身上耷拉下来,从远处看则像是给千行的衣袍点缀了个别致的装饰。 一身宽松袍衣的千行揣着手,慵懒的倚在二楼的楼梯扶手处,细细地扫过一楼厅内正忙碌收拾着准备开业的下人们,表情冷漠淡然,将所有心绪收于眼底。 “呼……”原本熟睡的陌雪突然间被惊醒,炸起了全身的毛,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楚清阁大门的方向,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警戒声。 千行还从未见过陌雪如此有敌意的时候。顺着陌雪怒瞪的视线朝着大门看去。 只见有一身着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的男子抬脚跨过楚清阁门口还未取下的门挡板,旁若无人的直直朝二楼的楼梯走来。 强大的气场随着他的前进,让一楼原本忙碌噪杂收拾着杂物的众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里的事物,生怕再弄出丁点儿的响声会引起这人的注意。 眼瞅着这人就要毫无阻拦的踩上楼梯,小福从压抑的环境里突然惊醒,跑到楼梯口处壮着胆子伸手拦在这人的面前,脸上满满的堆着笑。 “实在抱歉啊这位公子,您来的有点儿早了,我们还未开门营业呢。” 见有人拦着自己的路,那人终于收回了目光定在小福身上。 小福努力压制着自己腿肚子的抽搐,尽量不显得那么胆儿怂。可躲闪的眼神早就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思。 “要不您先去其他地方逛逛,晚会儿再来?” 这话只是楚清阁内招待客人的客套话,那人却像是听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表情稍微有了一丝的缓和,可却说不出的戏谑。 “楚清在哪?” 小福一愣,“请问您与阁主提前有约吗?没有的话……” 小福的话还没说完,一道清凉的声音从二楼传了下来,“怀瑾公子楼上有请。” 怀瑾抬头朝楼上望去。 一身纯白色锦纱宽袖交领长袍松松的挎在身上,外裹了一件浅灰色纱质广袖大褂,一双白底黑面的靴子从衣服的下摆处露了出来。黑长的头发在肩后随意的披散着,衬着脸愈发的精致小巧。一双眼睛大的似是占据了半个脸的面积,泛着一层朦胧的潮气,不勾魂摄魄却能深深的看进人的心底。尖翘圆润的鼻头下却有一双刀刃似的薄唇。 千行带着笑,步步稳重但举止轻盈的走到楼梯口站定,朝怀瑾示意。 高傲但不疏远,有着堪比陌雪一样的属性。 小福见自己的主子都已经发了话,便再不好阻拦什么了。麻溜儿弓腰后退,把怀瑾往楼上让。 怀瑾上了楼,在千行面前站定,“楚清阁千行?” “正是在下。”千行勾着笑,“他在后院,这边走。” 挑着丹凤眼的眼尾,楚清含笑看着对面坐着的怀瑾,左手把玩着那支经常拿在手里的细长透明酒杯,与怀瑾两人无声的对峙着。 将纪芙与怀瑜一路送回了纪府,嘱咐怀瑜暂时先在纪府等自己来接。确认了身后没有跟踪他们形迹的人之后,怀瑾便直奔着楚清阁的方向而来。 “惊心掌。”怀瑾掏出一枚小小的令牌放在桌子上,朝楚清的方向滑了过去。 楚清抬起右手轻巧一接,用手指细细的拂过令牌上浮刻的花纹,“浣泉山庄。” 怀瑾的话语顿了一下,“我答应你的提议。” “这是个明智的决定。”楚清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共同的敌人,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最迟明晨我要拿到浣泉山庄的所有资料和修炼惊心掌的名单。” “何用?”楚清见怀瑾如此急切,忍不住有些好奇。 “救人。” “何人?” “夏时夕。” 楚清骤然变了脸色。 一股细细的白烟从燃香炉里散逸出来,笔直的朝上飞舞,在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迅速在空中盘旋一圈,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身体的四肢渐渐爬上酸麻的痛感,让她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挠。但眼皮沉重的仿佛有千斤石块坠着,怎么也挣脱不开。 静谧的黑暗让她终于回想起昏迷前发生的那些事情,怒意瞬间就涌上了心头。 世风日下啊!人心不古!香蕉你个芭乐啊!那斯文的外包装下竟然是个骗子! 就此告别就算了!敲晕她又算怎么一回事儿!又要把她拐带到哪里去! 怒气值满格的状态下总是能让人开发出暴走状态的。想要骂街的心是伤痛所不能阻止的。 夏时夕在一瞬间睁开了眼。张开了嘴唇,却在一瞬间泪流满面。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晕过去了多久,嗓子涩痛的像是无数把小刀在同时插入。 强忍着疼痛咽了下嗓子,“……水。”细弱蚊蝇的声音让她自己听起来都有种幻觉。 就这样还是惊醒了趴在床边的那个人,“醒了!” 夏时夕的视野里突然被一张睡眼朦胧的大脸全部占据。集中精神辨认了半天,才在脑海里搜寻到了似曾相似的样子,认出了这是自己睡了十几年的雕花大床。 “还记得我吗?这里是哪里?怎么样怎么样?身上有没有哪里很痛?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怀瑜一大串的问题噼里啪啦的就朝着夏时夕砸了过来。耳边嗡嗡不停的声音让夏时夕的脑袋开始发起困来。 颤抖着手,拼尽了全力抓住了怀瑜的手臂,用饱含深情的眼神看着她,瓮动着嘴唇想要表达自己的强烈的需求。 怀瑜终于明白了夏时夕的意思,停止了所有问话,眼中同样饱含着深情,“夕姐姐,你受苦了!” 差点没一个抽搐再晕过去,夏时夕松开了抓住她的手臂的手,更为颤抖的指着就在不远处的桌子。 “……水!” “哦哦,”怀瑜蹦过去将茶壶茶杯都拿到了床前,一杯杯喂给夏时夕喝了下去。 夏时夕从未觉得温暖湿润的液体顺着喉咙向下流淌的感觉居然如此的令人感动,四肢百骸里所有的痛楚仿佛都能被这泉流奇迹般的抚平,神情顿时就放松了下来。 咕咚咕咚几杯灌下肚,夏时夕觉得已经差不多了,朝着怀瑜摇了摇头。怀瑜会意,将茶壶和茶杯放置在一边,细心的问道,“还需要什么吗?” 夏时夕又摇了摇头,感觉水像是喝进了脑袋里一样,开始有些晕晕沉沉。急着想问怀瑜她被掳走后的事情,刚张开嘴想说话就被怀瑜制止住了。 “有什么话等你身体恢复正常了再说。”怀瑜一脸幽深莫测的表情,摆出了她“神医”的权威地位。 “……”那刚才她一醒,嘴巴就没有停过的问她问题的又是哪位啊喂?! 夏时夕再满心的腹诽,怀瑜从因为长时间昏睡而有些浮肿和发黄的脸上只能看出虚弱。 还以为她是感动自己的陪伴,怀瑜便愈发贴心的将夏时夕因为动作而挣脱滑落到一边的薄被在她的肩头掖好。 都快把自己感动了呢。突然也好想有一个像自已一般会照顾人的妹妹。怀瑜在心里猛夸了自己一把。 “我们发现你消失后,哥哥检查那些被黑衣之人干掉的杀手身上,发现有惊心掌的掌印。知安公子一人去寻找你和那两个黑衣之人的下落。我哥送我和纪芙姐姐去了纪府后,不让我跟着,一个人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惊心掌?那是什么鬼? “我和纪姐姐在纪府等的实在心焦,可也不敢贸然出府。没多久却听门房来报,说在纪府大门的石狮上发现了一个人。我和纪姐姐连忙跑过去看,确认了是你。” ……居然把她丢在纪府大门前的石狮子上!活该被她踩脚! “慌张的给你把了脉之后,并没有发现什么伤痕或者毒引,只是受了惊吓被人敲晕了而已。于是就先把夕姐姐安置在了纪府,等我哥来接我的时候就把你带了回来。” 不提还好,一听怀瑜提起来是被人敲晕的,夏时夕就觉得自己后颈处隐隐作痛。 “虽然毫无大碍,但是夕姐姐你已经睡了两日了。”怀瑜非常无辜的眨巴着眼睛。 “……”她是病人啊!多休息休息又怎样?! 并不想面对怀瑜还有其他人在此时有些调笑意味的关心,夏时夕鸵鸟心态的选择了装晕逃避。 没想到一闭上眼,黑暗就朝她碾压而来。本就无力抵抗的她十分顺从的继续神会周公。 怀瑜见夏时夕闭上了眼睛,自己也终于松了口气。挠了挠因为照顾她而凌乱不堪的头发,拉开房门,朝着院内放松似的大喊了一声:“夕姐姐醒啦!” 屋内夏时夕的身体在听见着这巨大的喊声后微弱的抖了一下。在梦中浅浅的舒展了原本紧皱着的眉头。 越来越清楚的认识到,还能再活着见到关心自己的亲人们。 真好。 第14章 宫中无龙 晚夏的黄昏相比之前多了些凉意。 太阳缓慢的朝西边移动着,阳光从树叶相叠的空隙里漏下星星点点,不热烈却带着温暖。夏时夕全身放松的躺在吊床里,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那日她继续睡去后,等完全清醒过来再睁开眼睛,又已经过去了几日。夏夫人着实被她的情况惊得不轻,又心疼又生气的对她下了禁闭令,每日只能在府内养身。 才开始几天还好,身体本就虚弱,动几步就觉得累,她自己都不愿意踏出屋门。等养了那么十几日,也不知是怀瑜的药效太好还是怎的,腿脚闲不住,夏府的每个角落都能被她翻个三四遍。 日日闲逛宝春园,在某天就突然发觉得园内两棵树的树冠长得极其茂盛,树下一片阴凉十分舒适。脑筋一转,比划了两棵树之间的距离,也觉得极其合适。 靠人不如靠己,夏时夕当即便找来材料在宝春园折腾了一下午,于是就有了她身下正躺着的这个吊床。美美的躺进去晒太阳,却把路过的仆人吓得不轻,飞奔着过去找夏夫人,边跑边哭。 “夫人,小姐出事了!拿了绳子把自己网在两棵树中间,躺进去就不动了!” “……”原本正在屋中惬意品茶的夏夫人闻言手一抖,刚泡好的一杯茶就抖掉了一半多。可惜的看着地上的茶水渍,额头上的青筋隐隐的爆了出来。 “小姐还活着吗?”夏夫人已经习惯了这几天某人层出不穷的幺蛾子。 仆人努力的想了想,刚似乎有看到小姐用手揉了揉鼻子,“应该……活着。” “那就随她去吧,不过是两棵树。”只要不让她再看到前几日她那毫无生气的样子就行。 “……是。” 仆人有些不可思议的退下。她家小姐到底是不是老爷夫人亲生的? “小姐,纪芙小姐来府里找您了!这会儿正在前厅跟夫人说话呢。” 冬灵从远处一蹦一跳的跑了过来,隔着老远就扯开嗓子叫了起来,直到走到吊床边儿才把一句话说完。 “知道啦。”夏时夕慵懒的伸出一只手朝冬灵摆了摆,“拉我起来。”日光浴晒得太舒服,筋骨都觉得软了。 刚在地上站定,伸个懒腰活动一下,远处就有一个仗着会轻功任性的主儿,直直朝着她这个方向蹿来,一屁股就把自己塞进了吊床里。超高难度动作直接把冬灵看呆了眼。 “这么舒服!小夕,这又是什么东西?” 从小夏时夕就能一些稀奇古怪但是又异常好玩的东西,每每见到都会觉得十分新奇。 纪芙窝进吊床之后,随着她动作的冲力,吊床因为惯性而不断左右摇摆着,晃悠悠的十分惬意。 “吊床!你要喜欢了我也给你做一个,真乃踏青游野必备之品。” “见过夏小姐,”圆儿气喘吁吁的走近她们,提着一个包裹递到了冬灵的手里。 “这是我家小姐从家里带给小姐的补品。我家小姐听说夏小姐醒了,每天都急的想来看,可是老爷下的紧闭时间不到又不敢出门。昨天老爷刚松口,今天一早就嚷着要来。” 夏时夕伸手捏了捏纪芙的脸,“就你这丫头知道心疼我,不枉我送你那么多好东西。”像是想起了什么,带着点不高兴,“不像是某人。这么久了连个人影都没见。” “谁啊谁啊?”纪芙凑着个脑袋问道。 夏时夕紧闭着嘴不愿意说,纪芙的眼神飘到了一旁的冬灵身上,朝她眨眨眼。冬灵会意,无声的朝着纪芙嘴型夸张说了几个字,纪芙心眼儿一转,便猜到其中缘由。 “怎么在府里不见知安公子?”纪芙故意问道。 夏时夕听纪芙哪壶不开提哪壶,有些赌气的说道:“我怎么会晓得,脚长在他身上。” 自她醒后,怀瑜和冬灵基本每日都伴在身边,府里的人都来问候过她。怀瑾虽然见得不多但至少还能看得到人,那位大忙人可是让她连个影子也见不到。谈不上为此难过,可她心里总还是有点失落。 还没怎么见过她这副模样的纪芙只觉得稀奇,“这话酸的我牙都要倒了。” 冬灵在一旁实在忍不住了,“知安公子伤好后就陪老爷去南曲谈生意去了。上午刚收到了传来的家书,已经谈妥,大概明后日就能回来。” “受伤?”夏时夕听的有些诧异,“知安怎么会受伤?” 纪芙古怪的看着她,“你不知道?”后想起夏时夕当时正处于昏迷当中,等醒了知安估计已经走了,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于是连忙解释道:“那日我们分开后,我和怀瑜回了纪府,没过多久门房发现了倒在大门口的你。怀瑾回来后将你接回了夏府,可知安很晚了才去纪府找我,一脸苍白的问你的下落。我刚说完你无恙,他就倒了下去。” “纪府派人将小总管送了回来,怀瑜姑娘把了脉说是过度透支了体力,引起了旧疾,养养便好。”冬灵替纪芙说了下去,“小总管躺了一日便醒了过来,第一时间就来看小姐,亲自确认小姐没事之后才放了下心,那时候小姐还在昏迷中。” “哦……”夏时夕心里有些不是味道,原来只是自己的猜测,就错怪了知安那么久。掩饰性的挑了个话题岔开,“纪伯伯没有因为这事责罚你吧?” “怎么能没有!”纪芙一说起来就感觉自己无比的委屈,“刚把你抬进我房内我爹就回来了,听娘亲说了此事后痛骂了我一顿。我以为爹爹会知道惊心掌的事情就像他问了一句,反被他下了禁足令。这么多天只能在府里,快给我无聊死了。” 向夏时夕吐槽完自己这几天的遭遇,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对着冬灵和圆儿招招手,“你们先下去吧,我和小夕说点其他的事情。” 夏时夕见她那么神秘,心里的痒痒也被勾了起来,“什么事情还不能让人知道了?” 纪芙见冬灵和圆儿已经走远,朝着夏时夕的身边挪进了点。 “那日在府中无聊,躲开了下人溜进了我爹的书房翻他的宝贝玩。没想到刚进了内间,我爹就跟人一起进了书房议事。来人不知道是谁,但是却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纪芙真是说书的一把好手,把夏时夕的胃口掉的高高的,“别卖关子了,快说。” “宫内无龙。” 宫内无龙?夏时夕想了半天也不明白这几个字到底什么含义。 纪芙见她一脸的不解,十分不屑:“真是笨死了!你想想啊,我爹在朝廷当官,宫还能指的是哪个宫?当然是……”顿住了话语,伸手朝北的方向指了指,异常小声的继续说道:“皇宫啊……!” “再来,这天下除了皇帝,谁又敢被称为是龙的?”纪芙朝夏时夕扬了扬脖子,“懂了吧?” 夏时夕这才恍然大悟。 她这一世生在商人夏家,就想平平淡淡度过这一世,不想卷入过多的是非风云之中,平时也接触不到,自然也不会对皇家有过多的关注。她除了知道自己身处的是南越国,皇亲国戚均以云为姓氏外,其他一概不知。 当然,也不会明白这皇帝在不在宫中到底有多么严重。 “皇宫再豪华奢侈也是会腻味的,出来走走也没什么不好。” 见如此巨大隐秘的消息居然没有引起夏时夕的其他反应,纪芙不死心的继续砸下重磅消息:“据说是因为太后认为皇上过于勤政,后宫凋敝,说要给皇上进行选秀。皇上虽然拒绝了,但坳不过强势的太后,一气之下便离宫出走了。” 一国之尊的皇帝还能因为自己老妈要强行让他相亲而气的离家出走? “……太后已经亲自下了谕旨,命城内凡条件符合的女子经当地官员初步挑选后,都必须于两个月之后入宫接受训导,以供皇上挑选。注:朝中官员和富商家中若有适龄未婚女子,可直接免选入宫。” 这个皇帝……有点萌啊!夏时夕越想越觉得好笑。注意力一散,就没有再注意纪芙接下来的话。丝毫不过脑子,随口就回道:“入宫就入宫呗。” 一看夏时夕的表情,纪府就知道这人又在自己的话上开了岔,自己神游太空去了。不争气的直接抓住夏时夕的肩膀,用力摇晃了起来,“听见没有?!两个月后入宫啊!” 纪芙手劲大,晃的夏时夕有些头晕。听见她的话后,直感觉自己脑袋里就是一坨坨的浆糊。努力将纪芙那些被她忽略掉的话在自己脑中过了一遍,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什么?!入宫?!”声音比纪芙还大的朝她吼了起来。 等她终于反应过来以后,却有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纪芙突然想去把怀瑜抓来给夏时夕再好好的瞧瞧病。眼前这个傻气冲天的丫头,真是她认识的那个小夕? 那两个黑衣之人把小夕抓走到底做了什么啊…… 第15章 皇帝选秀 入宫? 这个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难题一下就摆在了夏时夕的面前,逼迫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重生在这一世的时候,不是没想过与皇家扯上关系的可能,甚至也幻想过还能□□一下君主,玩弄一把乾坤。但这些终究也只不过是想象罢了。 从开始能感知周围环境起,得知夏家只是一商人家,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皇宫里那勾心斗角的生活真的不是她一介小民能适应的了的生活。那样拘谨严肃的环境,也不是她一个已经自由惯了的灵魂能够容纳的。 可没想到太后她老人家下谕旨时的一个思路宽广的“和富商”,就把她从安全地带划拉到了自己的魔爪之下。 心里早已经没有了掂量。难道真的要在皇宫里度过自己的下半生? 或许,在那复杂的勾心斗角中,她可能连片头曲的时间都活不过。夏时夕在心中苦笑了一声。 纪芙颓废的倒在夏时夕身上,一脸愁容。一想起宫廷里不自由的生活,眉头已经拧成了个死结。 “我才不想要做个怨妇圈在那个鬼地方一辈子。” 她一直向往的都是那种恩怨情仇,快意潇洒的生活,甚至还曾向自己的哥哥央求也想去边戍。纪坤拗不过她就答应了,可一转脸就把这事告诉了纪将军。 纪将军一听就坐不住了。当即将珍藏多年的闩锁拿了出来,将纪芙的屋子锁了个天罗地网。亲自搬了把太师椅守在纪芙的房门前看守着她,直至纪坤的军队动身离开了涅阳城。 纪芙如此抵触的心思倒是让夏时夕吃了一惊。 如此封建礼教的环境,女子都削尖了脑袋想进宫,希望能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纪芙却能抵得住权势和浮奢的诱惑,对那地方视如魔窟。 “为什么不想进宫?被皇上看上了当个贵妃皇后什么的,那可是一辈子享不完的福气啊……”夏时夕试探着询问纪芙。 纪芙一个白眼就翻了过来,语气极其蔑视,“福气?我可不觉得那是福气。妃位能够记录在册的,从来就只是那几个。皇帝就一个人,心里有着天下,还能有多少地方能够分给这些妃子。你是不知道那地方每天有多少年轻貌美女子无声无息的就没了性命。就像当年的宁皇贵妃……” 话题及此,意识到了自己提起了一些不能说的事情,突然就收住了嘴。 “宁皇贵妃?”夏时夕疑惑的问道。 “你居然不知道?”纪芙惊讶的张了张嘴,可还是觉得说出来有些不妥,“都是陈年的事儿了。当朝的太后觉得有些忌讳,所以这么些年一直禁着。” 夏时夕撇撇嘴,“不说罢了。”自顾自的作势要去拆吊床。 “哎别别别,”纪芙一下子从吊床上蹦了下来,连忙拉住夏时夕的胳膊阻止她的动作,陪笑道:“我说就是了。本来就打算给你说的,你也了解的,话都到这儿了不说我能自己憋死咯。” “那就快说。”满满的奸计得逞。 纪芙这姑娘哪儿都好,就是嘴太松。遇见什么事或者心里有什么话,不需要什么严刑拷打,多堵她两次,自己就能掉个底儿净。 疑神疑鬼的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并没有察觉什么可疑的之后,纪芙凑在夏时夕耳边,小心翼翼的说了起来。 “先帝在的时候,后宫虽后位空悬但曾有过三位妃子,宁皇贵妃,贤贵妃还有慧妃。贤贵妃后来就成为了当今的太后。” “宁皇贵妃是先帝老师楚太师的女儿,与皇帝年岁相差无几,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感情好的自然是没话说。刚登帝位便向当时的太后提出说要娶宁皇贵妃为后,且发誓今生只娶她一人。” “太后虽然知道皇帝与宁皇贵妃情比金坚,但是对于皇帝只娶一人的心思非常的不满。于是与皇帝谈条件说,皇帝可以娶宁皇贵妃,但必须同时迎娶乔相之女和史太公之女,且宁皇贵妃不得为后。” “先帝当然不同意了……”纪芙突然变了脸色严厉的大声呵斥道:“谁?!出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身后茂密繁杂的灌木丛。 刚那树枝断裂的声音虽然微小,夏时夕根本没注意到,但是却逃不过她纪芙的耳朵。 夏时夕又惊又怒的顺着纪芙的眼神忘了过去。她刚正沉浸在宫闱秘史的氛围里不能自拔,纪芙这突来的一声呵斥差点吓破她的小心脏。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人敢偷听她们讲八卦! 宝春园就这样突然寂静了下来。两人大气不出一声的盯着灌木丛看。 “扑棱棱棱……”一只飞鸟突然从灌木丛里飞出来,速度极快的拍着翅膀冲天而去。 夏时夕见只是一只飞鸟,再想想刚才两人疑神疑鬼的样子,越想越觉得好笑。再扭过来看芙儿一脸的尴尬,终于没忍住,“噗”的一声就笑了出来。 “……”纪芙觉得自己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一只鸟踩树枝的动作都能让她那么大的反应,真是丢死个人了。 都怪小夕非要让她讲,神神秘秘的气氛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干脆放开了嗓,大咧的说道:“先帝死后,宁皇贵妃被查出了身孕,但已成太后的贤贵妃说那是野种。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宁皇贵妃借楚家的势力逃出了皇宫,隐居在深山老林里。却在生产前被太后的人马找到。孩子当着宁皇贵妃的面被溺死,宁皇贵妃最后当街斩首示众。” “嘶……”虽然是听故事,但夏时夕被贤贵妃那狠辣的手段吓住了,倒吸一口凉气。 纪芙早已听过多年,虽早已没有了惊吓却凭生了诸多感慨,语重心长的对夏时夕说道:“锦衣玉食如何,琳琅珠宝如何,千万宠爱又如何?那吃人的地方有什么好向往的呢?” “反正我是不会去的,定要想办法让爹爹将参选之事给推辞掉。”纪芙话说的坚决,眼瞅着天色也不早了,站起来整整衣襟,“故事讲完啦!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回去想办法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纪芙相信以爹爹对自己的疼爱程度,一定会同意自己的想法的! 见纪芙如此有斗志,夏时夕从心里也希望她能实现自己的想法,笑着站了起来,“那我送你去门口。” “就等你这句话呢!” 一转眼就忘了刚才的愁事,纪芙一直都是这样的小孩子心性。夏时夕倒觉得这样的她才是最可爱,皇宫不是她能留的下的地方。 听着两人嬉笑打闹的声音越传越远,直至确认没有丝毫的动静,蜷缩在灌木丛里许久的夏时烟猛的呼出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没有丝毫心情在意这是她今天刚换上的新裙子。 上午听清蝶说宝春园里的月季花开的正是时候,用过午膳小息片刻后便想起了此事。又到处找不到清蝶,于是便决定自己前来。 花开的果真漂亮。她忍不住便挑选着折了几朵拿在手里,顺着花圃边欣赏边走。顿时心情大好,觉得天气也凉爽,就想去湖边的水榭坐坐。 一抬头便发现两树之间有一人用网将自己挂在半空,勉强认出来是夏时夕之后便全无了兴致。 良辰美景再好,可有一只苍蝇碍眼,夏时烟在心里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可离花圃太近,裙子的下摆就在她转身的时候缠住了细小交错的树杈。夏时烟心里的无名火烧的更旺。不管怎么努力的拽,那裙子就好像被粘住了一样死活分不开。 僵持了一会儿,终于妥协了的她蹲下去准备把树枝折断。好容易将裙子分了开准备走人,没想到这时候夏时夕那边却跑来了纪芙,夏时烟怕这时候出现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就蹲在灌木丛里想等着她们走了自己再出来。 距离也不远,纪芙给夏时夕说事的时候,夏时烟自然也听了个一清二楚。奈何蹲的时间太长腿脚酸麻的厉害,夏时烟实在忍不住,小小挪动了一下,却没想到让纪芙那丫头听了见。 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呼吸都摒了住,生怕自己真的被发现。 就在这时候,夏时烟眼睛的余光突然瞟到了一只被她手里刚折的月季花的香气所吸引过来的鸟儿。心中蓦然一喜,随即将花朵丢了出去,鸟儿被惊飞,救了她一命。 冷汗将她后背的衣服全部浸湿,凉意一丝丝地渗进皮肤里。心仿佛要从心脏里跳出来似的,咚咚的声音就在脑中回响。 夏时烟试着挪动腿,发现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但留在原地等体力恢复也不是一个长久的策略。于是聚集身体中剩下的最后那点力气,双手撑着地,拖着毫无知觉的双腿一点点连滚带爬的挪出灌木丛。 那场景,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皇帝选秀? 夏时烟的表情也是从未有过的狰狞。 计划在心里渐渐成了形。 很好,夏时夕。她夏时烟记住了今天你给的耻辱。 若有一天…… 她会千百倍的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