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忘我浮生》 一 不是不唏嘘,不是不感怀,可是我还是执意将这段故事写出来,段令我至今想起仍会落泪的故事。 我该从何时说起呢?就从2004年前的那个夏天吧! 那年的夏天热极了,知了叫了又叫,情侣们吵了又吵。而那年我表白却被拒绝了,故作潇洒的转身,实则是没有骨气的退步,而我那年流了多少的眼泪,我想只有门前的那颗老榕树看的见。 因为,每当我悲上心头,便去依偎着那颗老榕树哭泣,直到次被隔壁的许奶奶看见。 那天,我不知怎么的又想起那档子伤心事,便跑到老榕树下哭,可这次没哭会儿,便发觉有人坐到我身边.我以为是我的妈妈,吓得我急忙收起眼泪。可转身看,却是许奶奶正对着我和蔼的笑着。 她虽头发花白,皮肤也生了许多皱纹,可是透过岁月的痕迹,依然不难看出,她年轻时必定是位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此时她正抚着我的肩,问:“丫头,怎么哭了?” 我抿了抿唇道:“没什么。” 我不愿提起伤心事,便顾左右而言他。 可我又怎能轻易逃得过许奶奶的眼睛呢?好在,她只是看透,并未点破。 她盯了我半晌道:“你不想说,奶奶就不问了,不过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听听总没什么吧!” 我愣,眨了眨眼睛,心想,我早都过了听故事的年纪了,许奶奶还总拿我当小孩子看待,八成又要讲什么狗熊,怪物什么的啦。可我纵使心里这样想着,可看着许奶奶那期盼的眼神我又不忍心拒绝,只好乖顺的点了点头。 她见我点头笑的愈发开怀了,拉着我的手语调十分缓慢的道:“我要给你讲的故事是我年轻时的故事,是我切切经历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许奶奶沉默了良久,她看向远方,似乎是在回忆。 她的目光变得极度的温柔,就像四月的春风,又似情人的双手。 我没想到许奶奶居然愿意给我讲自己的故事,她起初说的时候,我还有些不确定,直到她沉稳却又清晰的声音响起,我才知道那是她生的剪影。 虽然事隔经年,但我仍记得清清楚楚,其实,也不知这种清楚是幸运还是不幸,因为在后来的日子里它几乎改变了我的生。 许奶奶名叫许宛柔。 她的故事要从上个世纪末说起了,那时候有些地方歌舞升平,专门用来招待些达官贵人。 而当年,她正是桐城最红的歌女,她巧笑倩兮,眸光流转,顾盼生辉间,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看了魂魄也是要被迷住三分的。可是像她这样的女人,又有几个不是歌舞生直到红颜碎呢?最后总要落得悲凉收场。 然而,不知是命运的造化,还是上天的安排,她遇到了沈默曦——个足以改变她生的男人。 那天,她和往常样换好衣服上台唱歌,她上台就有人叫好。她知道这些人都是为她来的,可是她却微微皱了眉头,才开始不卑不亢的唱着自己的歌。 人说,听许宛柔唱歌不如看许宛柔唱歌,这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听她唱歌不必多想,便知是风尘女子的雅作,可看她唱歌却大有不同,会让你觉得是最纯洁的百合仙子在为你人吟唱。 她唱完歌并没有马上的走,而是颇有兴致的和客人们聊了起来。 “你们都喜欢听我唱歌吗?”她拿着麦克站在舞台摇曳着身姿。 “喜欢。”台下的人们口同声的起哄道。 她听了,便“咯咯”的笑了起来,很是开怀,笑的身子都跟着颤颤的。 “那你们有没有想唱歌给我听的?” 台下片笑声,不输于她之前的笑,却有些讥讽的意味。其实她不是不知道,能来听她唱歌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主儿,怎么可能为她个歌女唱歌呢!可是她就是问了,不为别的,就图时痛快,她过够了这样纸醉金迷的生活,她想让自己看清这些人的嘴脸。 半晌,她见没人应她,她又痴痴的笑了起来:“今天谁给我唱歌,我就嫁给谁!” 这回她话音刚落台下便片唏嘘,更有人直接问道:“宛柔,你不是逗弄我们的吧!” 她看着台下默默地摇了摇头,台下的人便纷纷起身,争着上台。 “别急。”她又道,“我是说嫁不假,可是娶我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我不做偏房!” 台下的老爷们均是片白眼,谁又不是傻子,纵使你许宛柔再是倾国倾城,可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娶个歌女做大夫人,好说也不好听,还不够丢人的呢!再说,来这里的谁家不是有几个妻妾,大夫人的位子岂能轮到她。 可还是有人不死心,道:“许小姐,我家夫人的位子怕是不行了,可我也是真的喜欢你,除了这夫人的位子,你要金山银山我都搬给你。” 诸如此类的话还有好多人说,可她却觉得讽刺。原来,真的应了那位夫人的话。 想着,她悠然笑,那夫人怎么说的来着?似乎是:“你别以为你有张狐狸脸就能迷惑人心,你真以为他们都抢着娶你呀?别做梦了。呸!” 她看着台下的人,颗心渐渐冷了下来。开始思衬着要怎么回了他们,毕竟这些人都非比寻常,得罪不得,可她还没来得急想好,便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她回身便看见个年轻人已经站在了她的身旁,他很高,长得斯文俊逸,白色的衬衫解开了前面的两个扣子,露出小麦色的肌肉,看起来有些不羁,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只是他身上又少了那些公子哥的俗气,他笑起来有种阳光过境,万物花开的感觉,而此时他也正对着许宛柔笑着。 “许小姐,我愿意娶你为妻。”他的声音很悦耳,低沉却不失纯粹干净。 她愣,没成想会有人上来这样说,她有些不确定的问:“你听清我说什么了吗?” “我听清了,我还要给你唱首歌,才能娶你不是?”他笑着说,眼里不难看出他对她纯粹的爱意。 爱?她突然个激灵,开始抬头打量起他来,周围的切似乎全都静止了,仿佛掉下根针都听得见。 她知道自己心动了,她知道如果拒绝了他,这辈子恐怕再也遇不上第二个这样的人了。 可是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她配得上这样美好的个人嘛?呵!她心底抑制不住的冷笑了声——她还肩负着血海深仇,大仇未报之前她怎配言欢? 今晚,本来就是她时之气的个玩笑嘛! 这样想着她似乎轻松了很多。 她抬起纤细莹白的手搭在他的肩上,笑的分外的明媚动人,就在他以为她会叫他唱歌时,她却道:“你的歌我就不听了,因为我刚刚是开玩笑的。”她的声音很轻,说完便走下舞台,不理会身后人的目光,也不理会台下的议论纷纷。 只是她回到后台之后直没有走,直到外面的人都散了才走出去,其实她本可以直接走掉的,可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回来看看。可能她也是少女怀春,期待场爱情的盛宴吧!这样想着,她不免也嘲笑起自己来。 “宛柔!” “林老板?您有事?” 来人正是舞乐缘的老板林平山,此时,他正匆匆向许宛柔走来,他边笑边道:“有位少爷想请你去喝两杯。” 她笑,好看的桃花眼也微眯起来,声音轻柔的道:“林老板,您这不是成心为难我吗?您是知道的我晚上不接受任何人的邀请,这是规矩,规矩旦破了也就不叫规矩了。” 林老板似乎有些为难,不停地搓着手道:“他是辛派沈军长的公子。” 她愣,厌恶的神情闪而过,只是林老板并没有看的到,因为她很快又收敛了情绪,她笑这转身坐到旁边的凳子上,抬眸问:“难道林老板还有应付不了的人吗?” 她说完不等林老板答话,就起身向门口走了过去。 林老板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没说的出口。 她早知道他拿她没有办法,谁叫她最红呢?多少歌舞厅都争抢她呢!这就是现实,让她生厌,却不得不依附的现实。 她正想着却突然被人拦在了门口,拦她的人正是刚刚上台说要娶她的年轻人,她愣,有些慌,莫名的有些愧疚。 那年轻人笑的温和,似乎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样,他的声音在她的头顶漾开,他说,“许小姐不愿意和我出去也没关系,我在这里请你也是样的。” 只是这句话,让切都不样了,许宛柔定了定心神,抬头看向他,原来,他就是沈公子,沈政甯的独子——沈默曦。真是巧,巧的让人心惊。 二 林老板见沈默曦走了进来立即迎了上去,他那点头哈腰的样子像简直就是只哈巴狗,只听他开口便是,“沈少爷您快里面坐,别站着。” 沈默曦自从进来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许宛柔,那里有功夫应付林老板?他瞥了一眼林老板对他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那您和宛柔慢慢聊。”林老板笑着说完才屁颠屁颠的向外走,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对许宛柔喊道:“宛柔你好好同沈公子说说话,别总闹脾气。” 许宛柔没有理他,她转身向舞台的近处走去,走着走着她突然回身道:“沈公子是吧?” “沈默曦。” 她突然笑了起来,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就像一道漩涡,令人心醉。 半晌,她收敛了笑容道:“刚刚不好意思,令你难堪了。”说完,她背过身去,随手拿起一杯桌上的香槟,也不看他,独自喝了起来。 “许小姐,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道歉的吗?”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许宛柔听了,侧过头睨了他一眼,“如果是为了刚才的事情来找我,那么我道过歉了,你可以走了!” 沈默曦在她身后默默的长呼了一口气,才开口道:“我知道这样见你很冒昧——” “呵!”她不等她把话说完便突然冷笑,转身看着他,半笑半讽的道:“知道冒昧就好。” 她此时的样子真是活脱脱的风尘女子,神情勾人却又冷漠无情,沈默曦看在眼里,眉心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他如实道。 他喜欢她,这他不必说她应该也能看的出来。只是她却不可能知道在数年前他第一次看见她的照片时便爱上了她。 都说一见钟情,钟情的是脸,这他不否认,且不说她如何貌美,就单是那份神情就让人难忘。她脸上的那几分纯真,几分娇媚,眼里却揉着几缕忧愁的样子,试问,有哪个男人不喜欢? 只是于他而言她几乎满足了他对女人的所有幻想,情深,心思款款,倾国倾城,还有什么,他竟一时记不清了,总之那张照片给了他太多的幻想,以至于他当下便决定:此生非她不娶。 她突然眸光一闪,有些玩味的看着他道:“不喜欢我这样子?怎么那么巧,我也不期待你的喜欢。” 她依旧是刚刚的神情,没有因为他的不喜欢做出改变。 说实话,在她将他晾在台上的一霎那,他对她的所有幻想便已经破灭了,而此时留下的是他对这个不羁的女子的征服欲。 许宛柔见他久久不语,便笑道:“怎么?没话说啦?那我走了。” 她正要离开,沈默曦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我是真的喜欢你。” 许宛柔微微侧目便与他的眼神撞上,他眸子通红,惊的她心头一紧,可是她却很快便平静下来,所谓爱情,她受不起。 他原以为,他只要一表白她一定会脸红娇羞,毕竟他是个迷人的男人,这点他从不怀疑,因为还从来没有女人拒绝过他。可他真的是太不了解她了,她不是普通的女子,又怎会那般,这样的表白她听得太多太多,自然人也麻木了,甚至她都发现了,喜欢和爱大多都只是说说而已,做不得真的。 见她不以为然的样子沈默曦有些失望,看着她的眼睛想要得到答案,许久,他问:“你不相信?” 他正想继续说下去,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她说:“信,我信,只是爱我的人实在太多,你这浅薄的喜欢又算得了什么?不过不要紧,我爱你们所有人,你看,要不是你们,我怎能金银裹身,锦衣玉食呢?” 她说完又笑了笑,不同之前,这次她笑的很温柔,虽然她说着那样的话。 可他还是看的出来她不是真的沉醉这样的生活。因为她的眼神没有温度,她的眼神隐约的告诉他,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沈默曦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要去温暖她,要让她离开这种地方。 可还没等他开口,许宛柔却已经在他晃神的功夫走了出去。 空寂的舞台旁,徒留下沈默曦一个人怔怔的伫立在原地。 许宛柔虽然把他丢在那里,可她知道他一直看着她,因为她的背一直是灼热的,可她却不知道他望着她消失的背影竟驻足了整夜。 但是,知道又如何,结局早就注定好了不是吗? 那夜,沈默曦站在那里一直反复的想着她说的话,越想越是心痛,她是那样执拗的一个女人,执拗的竟让他心疼。 天亮的时候他还在想许宛柔,她就像一个漩涡,让他越想便越是着迷,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中了她的蛊,只是迫切的想去走进她的内心,看看里面竟是何模样。 他不敢再去贸然去找她,因为他怕令她生厌。 爱情,爱情,就是这么的磨人,让人把自己变得卑微却也甘之如饴。 自从那次见面之后,沈默曦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不再出现在许宛柔的世界里,就连她登台时也不曾出现。 只是沈默曦不知道,她有时静下来的时候,也会想起有那样一个温暖又真心的人喜欢过她,她记得他表白那天红了脸,居然有人向歌女表白红了脸!那么,应该就是真心的了吧!许宛柔常常这样想着,也许她这辈子也不会再遇上这样一个人了。 可是,上天真是弄人,偏偏她是这样一个女子。 偏偏...... 其实,他来的不巧,她手头不紧,否则她也定是愿意陪他宿醉的!别骂她是这样的女子,因为她过得太苦了,心里太苦了,她不敢去回忆自己的过往,所以她爱上了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她堕落,她过不了一分钟没有钱的生活,她只能不停地用物质来迷惑自己,她过得如同行尸走肉,可是这一切又是被谁所赐? 她曾恨极了那个人,她也曾发了疯的想要去报复,可是她最终还是发现蝼蚁真的是撼不动大山!可是她就是不死心,因为,除此之外她根本找不到活着的理由。 然而,比仇恨更急迫的压力是生存,在所有人以为战争就要结束的时候,新一轮的战争又爆发了,而且还蔓延到了这个百年小城。 忽而,一切娱乐似乎都在枪炮声之中化作了灰烬。 林老板带着春梅和芸芷打算离开舞乐缘,临走时还不忘去问了问许宛柔:“宛柔,你打不打算跟我走?”他之所以问许宛柔并非因为和她有多深的交情,自然,也不会因为爱她。 许宛柔没有立即答话,而是顺手点起一支烟,边吸边想着自己何去何从,是不是要跟林老板走呢?可是跟他走了结果必然是不如意。 究竟该何去何从? 还没等她想明白到底走还是不走,林老板怀里的春梅便发了话:“她不想走又何必为难人家,人家是白天鹅,咱们是黑水鸭,咱们怎配与她同路呢?您又不是不知道,她挥挥手,那城里的老爷少爷们都能排到北门去。” 许宛柔听她这样说,抑制不住的笑出了声。 春梅说的没错,以往只要她挥挥手,便有无数的老爷,少爷,公子为她遮风挡雨,可是现在,因为战争来的太过突然,所有的人都急着撤离,一时间桐城,竟成了一座空城。 “可不,人家贵气着呢!”芸芷站在林老板身边也附和着。 许宛柔见她们那刁钻的模样也懒得理睬,平时仰仗她时左一个宛姐右一个宛姐的,现在情况有变,却一起讽刺起她来了。 林老板听她们这么说也没应声,因为在他看来许宛柔平日里总是喜欢故作清高,又爱摆小姐架子,他对她也是早有微词。现在问她一问也是因为她的绝色之姿,可她却还是这幅不冷不热的样子,他一时气不过便把平日里想说而不敢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给我拿架子摆姿态!你觉得你是个什么东西啊?还真拿自己当大小姐啊?你再清高也是人皆可夫的歌女!实话告诉你,你跟我走也是给我当小妾,你以为我还像供奶奶似得供着你啊?别以为除了我还会有人带你走,你也不数数这城里还有几个人!” 林老板说完这番话的时候,许宛柔手里的烟刚刚燃尽,一时间灼了她的手指,可是她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烟头握进手心,捻灭。烟蒂,在她手心发出“兹兹”的声音,她也不在意,反而笑着转过身,笑说:“林老板不必为我担忧,我劝您还是自求多福的好。” 说完她转身离开,可没走几步,她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回身道:“春梅,芸芷,我记得你们喜欢我这戒指,都问我要了好多次,我之前没有给你们,是宛姐小气了!这会儿你们要走了,就送你们吧!” 她说完便把那枚戒指从左手的中指上摘了下来,可她却没等她们的手伸过来,便将手一松任那戒指掉在地上。 这戒指是许宛柔的心爱之物,是曾爱慕过她的人送的,样子也极为精致,是鎏金雕着橙花的图腾,周围嵌着莹绿的翡翠,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的物件,可是在她心里远没有“尊严”这字来的重。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便见她们一起去抢那个戒指,她看着她们为那个小小的圈,几乎打了起来,她的眼底才隐隐泛起了笑意。 三 几乎是一夜之间的事,整个舞乐缘只剩下许宛柔一个人了。空荡荡的,连走路都听得见回音。她以为她熬得过,可到最后终究无计可施。 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城里的一位刘老爷说想娶她做四姨太太,她知道刘老爷这是乘人之危,可是她还是应下了。 其实这刘老爷算是这桐城数一数二的富豪,可却不是什么和善之辈。为人又极其小气。 几年前,她便听闻刘老爷已经六十多岁了,想必如今少说也有七十岁了吧!而且她还听闻,他还有好几位夫人,而且都不是善茬。 只是知道又如何,她无力去改变,她后悔没有在那些富少爷的邀请下离开,可是后悔也解决不了问题不是吗?现在刘老爷就是她唯一的出路,无论这条路有多么的荆棘密布她都要走。 因为,她要活着。 战争真是太可怕了,转瞬间,无论多么华丽的楼宇,都化作了废墟一片,无论多美丽的人儿,都化作灰烬一把。一栋栋的大楼在她身边倒下,彻底压垮了她的内心。 她怕了,是的,她怕死。 许宛柔没有想到的是,刘老爷在这样战火连天的日子里,居然要办一场婚礼,说是可以收礼钱,之前他那房太太都是这么办的。 可要知道,这样的时候,每晚走一步都是分外危险,但是,她又能说些什么。 她突然想大笑,笑一笑刘老爷的无知,笑一笑,自己的悲哀。 婚礼当天宾客并没有来几个,但是因为府里的下人多倒也显得十分热闹。许宛柔无心理会外面的锣鼓喧天,带着几个人在西厢房的雅竹居里上着妆,身边的小丫鬟一个劲的夸她漂亮,小丫头浮夸的表情,让许宛柔原本低沉的心情着实好了不少。 她正与小丫头笑闹着,忽然听见门口的丫鬟唤道:“夫人好。” 她闻声望去,便看见一位身着暗红色锦绣百鸟朝凤旗袍的女人走了过来,她身后还跟了七八个使唤丫鬟,但只有一个穿着与别人不同,淡粉色的荷花暗纹,短衫长裙,裙摆随着她的走动如春波微恙拂过她的寸金莲,许宛柔猜想这女孩必定是极得她主子喜欢的。 许宛柔在此之前也从未见过位当家主母,现在看来,她当真是位极美的女人,只是经过岁月的碾磨,在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此时她正笑容款款的走至许宛柔面前。 许宛柔见她过来,急忙起身礼貌行了万福,她知道以后若想过得宁静,这当家主母是惹不得的。 “夫人万福。” “什么夫人不夫人的,以后你我就是一家人了,你应该叫我大姐。”大夫人显得十分爽朗,她一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一边笑着说。 许宛柔听着她爽朗的笑声,也是一愣,她是如何也没想到初见大夫人居然会是这样和谐的情景,她原本以为这大夫人一定会给她几分颜色才肯罢休呢!现在想来是自己小气了。 大夫人对她客气,她自然也不会少了礼数,许宛柔重新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宛柔见过大姐。” “哎。”大夫人一边扶起她道:“快起来!你们别光顾着我。你看,你妆还没上完呢!别一会误了吉时。” “那大姐你先坐会儿,等我上完了妆咱们再聊。”许宛柔笑着对大夫人说完,便吩咐身边的丫鬟继续上妆。 大夫人坐了一会,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道:“你瞧,人老了不中用了不是,把正事给忘了。” 许宛柔见她那懊恼的样子,有些疑惑的问:“怎么了?” “我给你煮了燕窝带过来。”她说完便转身看向那穿着淡粉色衣服的女孩吩咐道:“莺儿,快把四太太的燕窝拿过来。” 莺儿听见吩咐,微微一笑也未答话,就转身出去了。不多时,只见她便捧着燕窝快步走了进来,一边还说:“夫人别急。” 大夫人接过燕窝,摸了一下碗边,小声道:“还好,还是热的。”才转手递给宛柔,“快趁热吃点。” 许宛柔看着那碗还暖着的燕窝,心里不无感动的道:“谢谢大姐了,让您受累了!” “你看见外了不是,我估摸着你一定没吃什么便让莺儿给你弄了这些,我记得我那会儿都熬到晚上了才吃上第一口东西。” 许宛柔浅尝一口,果然味道不错,便会心的笑了。 “你喜欢就好,那你慢慢吃吧!我那也还有些事情要忙,就先回去了。” 许宛柔送走了大太太才又坐了回去继续吃那碗没吃完的燕窝。 身边的小丫鬟张了几次嘴,可都又憋了回去,似乎有什么话要说,许宛柔看在眼里也不做声,直到吃完燕窝,才将碗放到一旁问她,“丫头,你怎么了?是不是有话要说?” 小丫头叹了口气,包子似得小脸都要揪成一团了,“您都吃完了,我再说还有什么用啊?” 许宛柔见她那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思衬着这丫头早上也没有吃饭,估计也正饿的难受呢! “好啦!等下我叫人再给你做一份。”许宛柔笑着对她道。 “我的太太,你想哪去了!”她又是无奈又是难过的说道:“您怎么就这么心思单纯呢?” 许宛柔抬头看了看这个小丫头,她多说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居然一本正经的说她心思单纯,让许宛柔一时哭笑不得。 “那你说说看,我怎么就心思单纯了?”许宛柔耐着性子道。 “说了也没用了,反倒给我自己招惹祸端。”小丫头有些赌气的道。 “那好吧!我就不听了。”许宛柔继续化自己的妆,也不再问她。 半晌,小丫头终于按耐不住,“您也不想想,大太太那是善茬子吗?她能平白无故的对你好吗?万一碗里下了泻药什么的可怎么办?” 许宛柔知道她是好意,便对她道:“好了,别多心了,我看大夫人挺温和的,以后千万不要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小心徒惹祸端,到时候我也帮不了你。” “您根本就不了解她!”小丫头气的大声对许宛柔吼了出来。 许宛柔一愣,但随即便想到这丫头是个忠心的人。而在这样的深宅大院中缺的就是这样的人,而她也恰恰需要这样一个人。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一听她问她叫什么名字顿时失了之前的底气,有些慌张的道:“太太你是不是气我顶撞你,要将我逐出家门?” “真是傻丫头,我是觉得你好,想跟老爷说让你留在我身边。” “真的?”她见许宛柔点头,才敢报上自己的名字:“我叫寻訫” “寻訫,寻訫,是个不错的名字。” 许宛柔还想再嘱咐寻訫几句话,可还没来的急说,就听到门口就有人喊:“四太太吉时到了!” 寻訫也听到了,她急忙帮许宛柔盖上了盖头,扶着她向正堂走去。 婚礼虽是尽量按照规矩来,可还是从简了不少,再说又是纳妾,无非就是敬个茶,行个礼,总也得不到重视。 这反倒入了许宛柔的愿,她从寻訫手里接过一杯茶敬了大夫人,大夫人一如既往的和善,接过茶盏还不忘扶她起身。 “多谢大姐。” 大夫人点了点头,笑着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许宛柔继续去拿第二盏茶去敬二夫人,可刚提起茶她便觉得身体有些不对,突然一阵头晕目眩,紧跟着腹间刀绞般的疼痛便袭了上来,她手一僵,茶杯便摔到了地上,发出“啪”的声响。 二夫人见状立即炸了毛,她本就看许宛柔万分不顺眼,要知道她的儿子之前就是因为迷恋许宛柔才被老爷送去了外省。可她到好,竟然嫁到自己的家中,她何止是一万个不愿意?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觉得是万蚁噬心。 没想到,正愁收拾不了她呢,她竟自己惹了祸。 “老爷,您看她这是什么意思嘛!明显不想认我这个二姐,居然把茶杯摔在地上,也不知道她是摔我的脸,还是诚心摔老爷的脸呢?”二太太万分委屈的拉着刘老爷的手说。 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痛令许宛柔直直栽倒在地上,她想去解释,想去告诉别人她有多痛苦,可是隔着一个盖头,根本没有人看的见她的痛苦。 刘老爷见她倒在地上,非但没发现她的不适,反倒以为她是在赔不是。 他低沉的声音,仿佛从地狱里传来一般,“许宛柔,你怎么回事?你知道我刘家是最注重规矩的,打了茶跪在地上有用吗?” 她哪里是跪在地上,她是倒下难以起身。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喉间顿时一阵腥甜,一张口血就涌了出来,染在她的脸上,她的盖头上,火红的盖头就像一道屏障让她消逝的无声无息。 她知道她一定死定了,不过这样也好,如果这是命,那她认! 可就在她将眼睛闭起打算就这样认命的时候,却忽然有人把她抱了起来。是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她记得这个气息,那是来自沈默曦的味道。 她没想到,他居然会参加她的婚礼,更没想到他会发现她出了事,他的怀抱很暖,融化了她心里的一道冰川。 他还是舍不下她,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盖头掀起的时候,她无意中看见了大太太的脸,她眼底的笑是那样的不加掩饰,可怜之前她还以为她是个好人,难怪十几岁的小丫头都觉得她单纯,她哪里是单纯,分明就是蠢,真是应了那句话,人心隔肚皮。 沈默曦见她一脸的血,眼角还流着眼泪,一股灼心的感觉瞬间袭上心头,他上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那般的高傲冷漠,可是她现在却在他的怀里奄奄一息。 “你哪里不舒服?”他焦急的问。 她没有回答,只是望着他棱角分明的眉眼,抬起手抚摸着他的脸,有些不敢肯定的问:“你怎么会来?” “我来看你嫁给怎样的人,我究竟哪里不如他。”他一边说着,一边帮她擦净脸上的血。 许宛柔笑了,笑出声来,真是十分讽刺,她上辈子是做了什么错事才让她如此受尽折磨。 直到腹间的痛意再次袭来,她才止住笑声,道:“带我走,我就嫁给你。” 她的声音微弱却有着让人信任的坚定,他听了什么话也没说,抱起她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任凭身后刘老爷疯了一般的嘶喊,他也不理会,径直走了出去。 四 许宛柔隐约的知道沈默曦带她看了医生,又给她吃了药,但是具体是怎样的过程,她已经记不清了,她只知道她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火车上了。 她知道,是沈默曦救了她一命,如果不是他,她或许真的就死了。 她突然想起刚刚沈默曦跟她说的话,他问她,他哪里不如这个刘老爷。可他不知道,她有多想告诉他根本不必跟任何人比,与任何人比都是辱没了他。她是多想告诉他,她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爱上了他,可是她闭起眼睛又看到家人的脸,每一张脸都是那么的痛苦。 她也想告诉他,他其实不该救她,她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留下的,只是仇恨的怨魂。 “宛柔,宛柔。”沈默曦见她额际渗出丝丝冷汗,以为她是做了噩梦。却不知她正陷入痛苦的回忆。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许宛柔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睁开眼睛便看到沈默曦担忧的脸。 “做恶梦了吗?”沈默曦一边问着一边帮她擦去额际的冷汗。 “恩。” “梦到什么了?” 她看着他的脸,无法作答,她怎么舍得告诉他,我想到你的父亲了,他就像个恶魔,三天不来五天便准时来找我报到,他让我这些年都生不如死。 可他一定不知道他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知道他的脸上还会再出现那般温暖的笑了吗?这些已经折磨了她这些年,又何必再让他去背负,于是她淡淡的笑了笑,随口扯了谎:“是刘老爷他们。” “都过去了。”他抚着她的脸道。 是啊!都过去了。许宛柔心里暗暗的想着。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许宛柔掀起帘子,看向火车的外面,“我们是不是走了很久了!” “是很久了。”沈默曦道:“因为,我想带你到一个远离战争的纷扰,也远离灯红酒绿的地方,我们就找一处门前有花屋后垂柳的地方好不好?” “好。”当然好,她求之不得!可是她真的配拥有那些吗? 沈默曦听她答应,伸手抱住她道:“宛柔,就这样一直下去,我喜欢这样的你,永远也不要像当初那样把自己伪装起来了。” “好。”她也伸手紧紧的抱住他。 似乎一切的美好都在这一刻停住了,如果这是梦,那么,她希望永远不要醒。 车窗外的残阳不知是从何时起变得火红,它似乎是有意将那些漫山遍野的野花映红。说也奇怪这片山坡上竟然长满了淡紫色的小花,一朵连着一朵,一丘连着一丘,连绵无尽,正如一幅卷不尽的画卷。 许宛柔看的失神,连沈默曦叫她都没有听见,直到他再次唤她,她才恍惚的听到。 “你叫我了吗?”她微微侧过头问。 沈默曦不由的笑了起来,“我不只是叫你,而是叫了你好几次。我们到站了。” 听沈默曦这样说,许宛柔才注意到,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向门口走去了,她俏皮的对沈默曦一笑,方才披上外衣跟着沈默曦起身。 下了火车,沈默曦带她去了火车站前的一处茶肆,茶肆的老伯对沈默曦似乎并不陌生,见他进门热切的与他攀谈起来,后来看见许宛柔,老伯又急急忙忙的把沈默曦拉到一旁,悄声说话,可是因为他耳背的厉害,说起话来也大声,以为别人和他一样听不清,却不知道旁人是听的一清二楚。 他拉着沈默曦问:“这是你媳妇不?长得真俊,你小子好福气呀!” 许宛柔听了,脸色一红,转过头去看沈默曦,他正俯首跟老伯说些什么只是这次她一个字也没听见。 待她想伸长脖子听个究竟的时候,沈默曦竟突然转过身,这可吓了她一跳,她本能的装作没有去偷听,可是转脖子的时候有些太急了,险些闪了脖子,不过幸好,沈默曦并没有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劲。 他走过来对她道:“你坐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出去找辆马车咱们就走。” “好。” 不多时,沈默曦果然牵来了一辆马车,起初许宛柔还不了解他为什么要找马车,而不找一个黄包车,现在倒是清楚了,若是叫的是黄包车恐怕天黑也难以到达他们所要去的那个地方。 许宛柔不时地掀开窗子看向外面,眼看着马车渐渐远离都市,踏上蜿蜒曲长的乡间小路,看着夹道两旁的花草,伴着马儿身上的铃铛声,反倒使人内心有一种脱离世俗的宁静。 大约过了三个小时,马车驶入了一个村子,她看的出自从进了村子沈默曦就有些紧张,她索性不再掀开窗子看。 她闭上眼睛想要幻想一下那个自己没有见过面的屋子,是否会想沈默曦形容的那样,可刚闭上眼睛就听见沈默曦说:“到了。” 他的声音那样的轻,她甚至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他却已经下了车,她跟在他身后,任由他扶她下了马车。 入目的一切都让她惊叹,她没想到沈默曦居然真的找了一处门前有花屋后垂柳的屋子。她抚摸着雕刻着图腾的枣红色木门和门前的花朵还有门前的那颗如打伞一般的老榕树,这里的一切都使她震惊。 “喜欢吗?”不知何时沈默曦已经站到了她的身旁。 许宛柔转头刚好看到他的笑容,她一时失了神,甚至有些害怕,因为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可是又那样的真实,她真怕梦醒的时候她会措手不及。 她很小的时候有位奶妈,姓秦。那时她每次遇见不开心的事情,奶妈就在她耳边念:“物极必反,物极必反。”其实这个词有点乱用的意味,可是现在她的境遇似乎真的应了这个词,她以为她掉到了地狱,可是竟不成想天堂和地狱竟在咫尺之间,弄得她现在又开始担心,她太幸福了,怕厄运再来垂青她。 她望着沈默曦的脸重重的点了点头,深怕轻一点就不够表达她的喜悦。 沈默曦并没有马上将门打开,让她一睹里面的风采,而是转身对她道:“走,我带你去吃东西!”说完沈默曦已经拉起她的手穿入大街小巷。 这座村子里的人似乎很少,就好像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许宛柔怎样也想不出像他这样一个大少爷怎么会这么熟悉这个地方。 许宛柔还没来的急仔细看过这个村庄,沈默曦已经拉着她的手在一户门前驻足,他没有敲门,推门就走了进去。 许宛柔被她的举动搞得很惊讶,她觉得这样不礼貌,就想拉他出去敲门,可还没来的急行动,屋里便已经走出人来。 那人看起来和沈默曦年龄相仿,瘦瘦高高的,脸上驾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他见沈默曦进来一点都不惊讶,走过来拍着沈默曦的肩膀道:“我估摸着你这几天就会过来!我就说那个许宛柔不适合你嘛!你偏不信,这回好了,人家婚礼也参加了死心了吧!” 沈默曦听他说着,中间不停地咳嗽。 “你怎么了?”许宛柔一边问一边用手帮他拍着背,又道:“刚刚在车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是故意的,她知道沈默曦是暗示他的朋友不要说下去,可他越是这样越是让她玩心大起,就是想逗逗他们。 果然她这一出声,那人很快注意到了她,待看清她的脸,顿时吓了一跳,不敢肯定的问沈默曦:“她不会是许宛柔吧!” “你不是见过她吗?怎么不敢认?”沈默曦笑着调侃他。 他又仔细的端详了许宛柔一番,嘴里还念念有词道:“身上穿着喜服,鹅蛋脸,桃花眼,左眼下有痣,最重要的是和我之前见到的许宛柔长得一模一样,难道真的是......” 沈默曦看不下去他这个样子,伸手拍向他的肩膀打断他道:“她就是许宛柔。”回头又对许宛柔道:“这是陈浚,我留学时的同学。” “你好,我是许宛柔。”许宛柔笑着伸出手。 陈浚有些不可思议的回握了她的手一下,有些尴尬的说:“你好。” “你们干嘛呢?怎么都不进来?”屋门口站着一个女孩子,对着他们喊道。 “这女孩是陈浚的女朋友,叫郑雨晴。”沈默曦低头在许宛柔耳边轻声道。 许宛柔下意识的去看这个叫郑雨晴的女孩子,她身材娇小,却眉目清晰,不知怎的竟让许宛柔觉得她的面容略带几分英气,很是特别。 陈浚家里并不大,但是十分整洁,随处哪里都透着温馨的味道。对着门一面墙是照片墙,上面几乎都是陈浚和郑雨晴的照片,仔细看照片的一角还写着温馨的话,往左边的窗子上还挂着古铜的风铃,晚风吹过玲玲作响。临近他们的墙角还有棵半米高的花,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只是散发着暗暗的幽香,这些情景不禁让许宛柔开始想着自己那个还没见面的“家”是什么样子。 此时,餐桌上早已摆好了饭菜,许宛柔在沈默曦身边落座下来,她还没坐稳,就听郑雨晴问道:“你就是许宛柔?” 许宛柔笑着点了点头,见过陈浚刚才的反应,对郑雨晴此时的行为她已经见怪不怪了,不禁在心里叹道:他们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郑雨晴见她点头,长吸了口气对沈默曦说:“你真的把她追到手了!不对,你是去抢婚了,准确的说是——抢到手的!” 沈默曦有些哭笑不得,对陈浚道:“你也不管管她。” “怎么管?她说的是事实。”陈浚不以为然的说。 陈浚和沈默曦是老朋友了,虽然很久不见,可却没有疏离半分,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聊着聊着,陈浚突然问许宛柔:“你知道默曦是怎么知道你的吗?” 五 “他去听我唱歌。”许宛柔不假思索的答。 “不对。”陈浚竖起食指摇了摇,“是我之前做记者的时候拍了你的照片,他看见了可是一见钟情,自此念念不忘,发誓此生非你不娶。” 许宛柔听他说着,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话,愣是让他说出了喜剧的效果,她也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别笑啊!我跟你说,你们现在能在一起真应该好好谢谢我们老陈。”郑雨晴一本正经的道。 “好,谢谢您老人家,你们赶紧吃饭吧!”沈默曦看着对面的一对活宝颇为无奈的道。 “我还有话要说!”陈浚不甘心就这样闭嘴,还要继续说下去。 “要说你为什么不当记者了是吧!”沈默曦怕陈浚再说什么让他不好意思的话,便去揭陈浚的短。 陈浚没好气的白了一眼沈默曦道:“是,谁叫主编让我去做战地记者呢?我怕死,就找了一处躲清静行了吧!可要不是我,你能找到这种地方来吗?你能有那个金屋藏娇的小窝吗?” “所以我是感谢您老人家的。” 虽然他们一直笑闹着,可许宛柔在一旁听着也算听明白了,合着沈默曦喜欢她很久了,只是他们一直没有交集,所以他才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想想那次表白他一定是很用心的吧!可惜她当时没有在意,不知道,他以后还会不会和她再说一次,她暗暗的想。 回去的路上许宛柔一直想着陈浚无意中说的话,一想到沈默曦暗恋了她好久,欣喜的心情便难以压制,想着想着竟笑出了声音。 “你想什么呢?这么开心?”沈默曦问。 她也不掩饰,呵呵的笑着说:“没想到你喜欢我那么久了。” “是啊!”他有些感慨。 “那你当时跟我表白的时候,我那个样子,你是不是很伤心?”她抬起头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生怕漏过他的一个表情。 他看着她有些愧疚的眼神,抚了抚她的头道:“怎么办呢?我那么爱你,在我心里你什么样子都是美的,只是,现在更美。” 他不怪她,从以前到以后,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不会怪她。 “宛柔,重要的是以后我们都会在一起,我就这样拉着你的手,走一辈子好不好。”沈默曦望着她水光濯濯的眼睛如起誓一般的说道。 她看着他的脸出神,月光下他的神情是那么的温柔,他的眼睛里都是她的影子,只是她一个人的影子,可是她却有些怕了,一辈子那么长,明天将要发生什么谁又能确定的了?战争会不会袭来谁又能说的准呢?就算一切都稳稳的,可她真的能问心无愧的和他生活一辈子吗? 她有时候是那么的讨厌自己这个样子,莫名其妙的就杞人忧天,可是她真的怕自己会再被这个世界伤害。 她知道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是在犯罪,她每同他走一步都是踏着家人的鲜血,不安和愧疚一时间再次向她袭来。 她想着这些连自己的手心渗出了丝丝的冷汗都没有发觉,可沈默曦已经把她的手捧进怀里,无限怜惜的呢喃着:“怎么突然这么冰呢!看来应该给你好好补补。” 她听他这样说竟然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她几乎都快忘了有多久没有这样被人捧在手心了。似乎身边的每个人对她好都是怀有目的的,只有他,不求回报,只要她开心就一切都好。 就像现在,他只是捧着她的手就像是得到了全世界,这样的他,她又怎么舍得去伤害呢?她突然有一种可怕的想法,就这样和他走下去吧!走一步是一步,就算万劫不复又如何,至少她无憾了。 走到家门前的时候,沈默曦突然顿住脚步,问她:“你猜一下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我猜不到。”她如实的道。 他见她无辜的样子,也没有再掉她的胃口,笑着推开了那道门。 映入眼帘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如梦似幻,院子里开满了玫瑰花,每一朵都要比她身上的喜服更艳丽,花丛中挂着一个秋千,晚风吹过独自摇晃,似乎是在邀请人去玩耍。一旁的藤蔓绕着屋子盛开着翠绿的叶子,还有那个小房子,是那么的可爱。 “你喜欢吗?”他伏在她耳边轻轻的问。此刻,他的声音分外的低沉伴着浓浓的夜色和玫瑰花的香气划过她的心间,让她的心恍然间微微一颤。 “喜欢。” 她微眯起眼睛,感受着玫瑰的气息和那温柔的晚风,这才是她要的生活,她不知是不是受了玫瑰的蛊惑竟然情不自禁的回身吻了沈默曦,他起先是一愣,随即他便拥住她回吻了起来,由浅及深,他的吻太浓烈,就像一杯烈酒让她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她不知道,他期待的太久太久了,久到险些就失去她,今天如果不是出了意外她此刻已经是别人的新娘,躺在别人的身边了。 他这样想着,越想越是后怕,环在她腰间的手臂逐渐收紧,紧到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气温逐渐升腾,他的吻也逐渐的缠绵,直到吻得她的身体发软,摊在他的怀里,他便顺势将她抱进屋去将她放在床上。 他细细的吻过她身体的每一寸,他的吻伴着他的手掌游弋着她的每一寸骨肉上,带着独有的灼热逐渐点燃她的身躯。 “默曦,默曦。”她有些忘情的唤着他的名字。 她的声音温软细糯,只要不留意就伴着晚风消散了,可是他还是听见了,他被她的声音唤醒。 此时,他还伏在她的身上,低头便看见她身上连绵寸寸的红痕,似乎都在控诉着他刚刚是多么的粗暴,他望向她的眼睛,她的眼角有些晶亮,他的心顿时一惊,他太过冲动了,他怎么能去伤害她呢? “对不起,宛柔。”他突然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 她有些疑惑,不明白他怎么就停住了,可是随即便明白了,她伸手肯定一般的抚着他的背,一寸一寸...... 她不是娇作的女人,她既然决定遵从内心,那么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相信他,无论结果如何,他不会去伤害她的。 沈默曦知道她的意思,好不容易压制的热情再次复燃,滚烫的身躯摩擦着她的肌肤,唇舌再次扫过那些清晰的痕迹,他要占有她的一切,带她去那个只属于他们的地方。 第二天早上许宛柔是被沈默曦吻醒的,他温热的唇舌逗弄着她的肌肤,她再也忍不住出声:“别......” 他吻住她的唇,浅吸逗弄,好像怎么都吻不够,直达她喘不过气来,他才放开她。 “我做好早餐了。”他说。 许宛柔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你居然会做早餐?” 沈默曦颇为自豪的道:“我学会了在这里生存的所有技能,包括做饭,就是等有一天我真的追求到你,我们能生活的好,幸好你来了,不然这些本事还真是毫无用武之地。” 她心里感动,不知道该怎么说,便想起身抱他,可她一起来,被子就滑了下去,她一下子就愣在在那里,还是沈默曦先反应过来,将被子迅速的盖在她的身上,在她耳边呵气道:“你勾引我。” “没有!”她瞬间涨红了脸。 沈默曦看见她透红的脸颊不无惊讶,记得他当初表白她都是淡定十足呢,这会儿居然红了脸,他老神在在的道:“那你脸红什么啊?” “哪有?”她死不承认。 “好吧!有没有我试试就知道了。”他说着手就要向被子里伸去。 许宛柔见他真的把手伸过来,即刻慌了,按住他的手道:“有,有!” “哦!”他拉着长音,“那我一定得满足你!”说着解开衬衫的一颗扣子。 许宛柔昨天的劲还没缓过来,见他又要来,都要哭出来了。 “好了,不逗你了!”沈默曦笑着坐回她的身边把她拉过来,环在胸前道:“我一会儿要去上班了,你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上班?”许宛柔一时反应不过来。 “对啊!我要养你啊!” “谁要你养?”许宛柔有些不好意思。 “算我求你让我养行了吧!”他笑着刮了一下她娇俏的鼻尖“中午要是饿了,就去陈浚家吃饭,雨晴会做饭给你吃。”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下午吧!你在这里我哪舍得太晚回来。”说着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爱情似乎总是时间的克星,漫长的岁月里,若是有了爱情,那么半生恐怕也只是一瞬。沈默曦和她又说了一会话,可时间真是不经走,他看了眼表有些无奈的道:“我要走了,在不走就真的迟到了。” 许宛柔听他这样说,才有些不舍的跟他挥了挥手。 沈默曦一走,她一个人百无聊赖,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才起身去吃早饭,沈默曦做的早餐很简单,就是老式的那种红糖鸡蛋水。做方法也很简单,就是将红糖水熬开了卧两鸡蛋,可是越是简单越是难做,这鸡蛋一定是糖心才好吃,蛋清甜甜润润,要十成十的嫩,而蛋黄呢,要入口即化才好。这火候要是弄不好,轻了,鸡蛋就散了花;重了呢,口感又会发涩。她是嘴巴极刁的人了,要是味道不好宁可不吃也不会凑合的,可他做得早餐居然口感还不错,而且十分符合她的口味,想必他一定是花足了心思。 六 许宛柔吃过早饭便无所事事的待着,渐渐的她被四周的寂静惹的心慌,她一直都有些怕静,不然也不会在那种地方生活那么久。 她纠结了很久要不要去陈浚家,因为她不怎么认路,甚至有些路痴。她怕最后连自己家都找不回来,可她又太怕孤独了,最后,她还是硬着头皮摸索着找到了陈浚的家,她敲了几下门,没有人应,她轻轻推了一下,门自己就开了。 郑雨晴是在家的,许宛柔敲门那会儿她正做饭,一时没有腾出手来,等她得了空,许宛柔也进了门。 她见许宛柔进来,抬头一笑道:“我就知道是你。” “为什么啊?”许宛柔不解。 “因为这里除了你没有人会敲我家门呢!”她说着笑了起来,“你来的正好,帮我把菜洗一下!” “哦,好!”许宛柔的声线突然有些发滞。 她是典型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无论是以前做千金小姐的时候,还是后来沦落风尘,她都没有洗过菜做过饭。 她做的很生疏,郑雨晴见了,便问她:“你没做过饭吧!” “嗯。”她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边应道。 郑雨晴看着她绝美的侧脸,有些好奇,她居然不会做饭,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从小家里富贵,可是如果是那样她又怎么会去做歌女呢?而另一种就是她天生就是红透半边天的歌女,可那又怎么可能?她无意的举动,无疑是激起了郑雨晴的好奇心。 “给我讲讲你的事吧!”郑雨晴突然放下手里的活,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她看了一眼郑雨晴有些无所谓的说:“我?就是做歌女啊!收钱,唱歌。”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想问,你做歌女之前。” 许宛柔一怔,忘了手上的动作,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能想的起来她还有过往,似乎所有认识她的人都把她当成天生歌姬了。 郑雨晴见她久久不语,以为她生气了,有些歉疚的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好奇......” “没事。”许宛柔笑着拍了拍她的背,才缓缓的开口道:“我家原本是做丝绸生意的,虽然算不上数一数二,但也是盛极一时的。可是后来战争爆发,一位长官想发战争横财,借着战争要夺取我们家的财产,我爹舍不得祖业,誓死不从,最后他们居然把我爹杀害了。而我娘受不了亲眼看我爹被杀害的场面,当时就疯了,后来没过多久她也死了。我娘一死我家的老宅就被附近的流氓给抢走了,我和我妹妹也就自此流落街头,直到被人贩子卖到歌舞厅去。” 许宛柔语调平平,说的及其平静,就像说的是别人的事情一样,可是郑雨晴还是注意到了她微微颤抖的手。 “你还有妹妹,那你妹妹呢?”郑雨晴问。 “死了,那时她才十二岁。她看着父母相继离去,还要忍受别人一次又一次的贩卖,早已是身心疲惫。可偏偏祸不单行,居然有一位富家少爷要娶她当小妾,我以为她一定会抵死不从,可她居然应下了。我说我替她去,她还笑嘻嘻的和我说,她嫁给有钱人了,以后就过好日子了,等有了钱也把我接走,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在送亲的路上投河自尽,而我,竟连她的尸首都找不到。” 她的平静勾起郑雨晴无限的心疼,尤其在她看见她唇角微微牵起的笑容,是那么的无助,郑雨晴不由自主的就走到她的身边轻轻抱住了她,对她道:“以后我们就是姐妹。”她原想安慰许宛柔,可最后她却没忍住趴在许宛柔身上哭了起来。 还是许宛柔安慰起她来:“你别哭啊,没事的。” “我没哭,没哭。”郑雨晴胡乱擦着眼泪,问她:“那默曦知道这些吗?” 她摇头,让他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平添烦恼。 郑雨晴是那种十分感性的姑娘,她们年龄相仿,话题也多,一上午的闲聊让她们发现彼此的心绪竟是那般的相似。 后来,她们又聊到郑雨晴和陈浚的事来,许宛柔才知道雨晴原来本是显赫家族的大小姐,是为了跟陈浚在一起才离家出走的。 “其实有时候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挺想我爹和我娘的,可是如果我回去,他们就不会再让我跟老陈走,而且还会让我嫁给别人,我真希望他们能明白我的心意。”雨晴有些无奈的说道。 “父母终究是父母,迟早会想通的。”许宛柔劝慰着她。 “但愿吧!” 郑雨晴说完,抬头看了眼表,突然一扫之前低落的情绪,两眼放光的对许宛柔道:“我一会要去给老陈送饭,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我去干什么啊?当电灯泡吗?”许宛柔笑道。 “就算你想当电灯泡,我也不敢让呢!你这么美,还不把老陈的魂都勾跑了?”她顿了顿继续道:“默曦和老陈在一起工作哦!你还不去吗?” 许宛柔一听能见到沈默曦,便十分想去,她只是一个上午没有见到他都有些想他了,真应了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都觉得自己越来越没出息了。 可她又怕郑雨晴笑她,便说:“既然不是电灯泡,我就陪你去吧!” 雨晴眼神狡黠的看着她,盯得她都有些发毛了,就在她以为雨晴要调侃她一番的时候,却听见郑雨晴拉着长音说:“好,我谢谢你陪我去!” 乡间的小路蜿蜒盘旋,偶尔有风吹过还会拂的满脸的灰尘,尽管只是十几分钟的路程,许宛柔却觉得分外的漫长,一路上她问了好多次,“快到了吧?是不是快到了?” 尽管她是这样问,却不是为了她自己,她并不娇气,也不是走不了远路,吃不了苦,她只是想沈默曦每天都要走这么远的路才能工作,他以前一定没有过像现在这样每天走这么多难走的路。她很怕他有一天醒来会突然后悔,为她这样的女人居然付出了这样的多。 正是中午,太阳格外卖力的灼烤着大地,许宛柔的额际也早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可是她却觉得很幸福,她终于可以为他流一些汗,走一些路了。 沈默曦和陈浚工作的地方是一所小学。此时,学生们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空旷的操场上只有几棵老榕树在沙沙作响,时不时地还飘下几片泛黄的叶子。郑雨晴直接领着她去了教师办公室。 推门进去便见陈浚正坐在那里,他见到郑雨晴丝毫没有惊讶的样子,许宛柔猜想也许他每天这个时候都能准时看到郑雨晴。 他见许宛柔倒是有些小小的吃惊,忍不住问:“你是来找默曦吗?” 她还没来的急回答,一边的郑雨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巴掌拍在陈浚的身上道:“不然你以为找你啊!” “怎么可能。”陈浚笑着道。 许宛柔看着他们在她面前打情骂俏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默曦呢?我怎么没看见他?” 许宛柔一进门就默默的环视四周,这屋子不大,几乎是一目了然,可是她还是扫了一遍又一遍。 “默曦在教室呢!”陈浚道。 “哦,那我过去找他。”许宛柔说着就往门外走。 “哎,宛柔!”郑雨晴看她走出去,急忙叫住她:“你能找到吗?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她哪里好意思叫她陪,再说她也想给默曦一个惊喜便道:“不用了,学校又不大,再说学生也都不在,我找他还不好找?” 郑雨晴想想也是,就说:“那好吧!你自己去找,要是找不到,就回来找我,我带你去。” “好,我知道了。”许宛柔一边应着一边向门外走去。 学校虽然不大,可绕着操场一周都是教室,许宛柔怕走乱了再错过去,便一间挨着一间的找,不知找到第几个的时候,她正想推开门门,却突然隐约的听见屋里面有人争吵。仔细一听居然其中一个声音是沈默曦的,而另一个声音却是她所不熟悉的声音。 人说好奇害死猫,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而且有时候,它害死的不光是猫,也是害得死人的。 此时,许宛柔就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一步步挨近那道门,悄悄将耳朵贴在门上,她想知道是什么事能让沈默曦这样温和的人大发雷霆。 “少爷!我劝也劝了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那个陌生的声音说道。 在许宛柔听来这个声音略微苍老,听口吻一定不会是他的父亲,十有八九是管家一类的家仆。 “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沈默曦的语气分外的决然,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教室里静了片刻,那陌生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少爷啊!你说你大闹刘老爷的婚礼,还找了个□□,就没想过老爷会有多生气吗?来之前太太不让我跟您说,可这看样子,我不说也请不回去您了,你知不知道老爷一听说你跟一个□□走了,当时就气的晕倒了,直到现在还起不来床呢!” 后面他们在说什么许宛柔已经顾不得了,她的注意力完全被沈政甯晕倒这件事吸引住了。 沈政甯居然晕倒了?那个冷血残忍的刽子手居然起不来床了?原来沈政甯也是有死穴的,而他这个死穴此时正对她真心一片,真是天意难测,因果轮回啊! 她真是傻,之前怎么没有想到?沈默曦是他唯一的儿子,是他的心头肉,只要她伤害了沈默曦,就比捅他几刀还让他痛苦千倍万倍!。 可是许宛柔转念一想,默曦是那么的爱她,他为了她已经众叛亲离了,她怎么忍心再去伤害他呢?而且更重要的是她也爱他,她对他的爱丝毫不会少于他,为了他她即使舍了性命都是在所不惜的。 一时间,她父母的脸庞和沈默曦的面孔不停地交错着在她脑海里出现,她的头很痛,她害怕这样的自己,也怕自己会不受控制伤害了沈默曦,可是尽管这样,最后定格在她脑海里的画面还是父母和妹妹流着泪的双眼。 他们不停地对她说机会只有这一次,你可以不去伤害沈默曦,你只要折磨折磨沈政甯就好,让他为他的错误付出代价,只要他知道错了,你就放过他,到时候你还可以和沈默曦在一起,人的一生很长,你可以用一辈子去对他好,弥补对他的伤害,时间是个好东西,他一定会忘记的。你不可以这么自私,为了自己幸福而罔顾让你家人安息的机会。 复仇的火焰似乎很容易便点燃了她本就沸腾的血液,她也开始劝慰着自己就去折磨一下沈政甯,不杀死他,这样她和沈默曦就还有机会,等到她报了仇,她在原本的讲给他听,他那么爱她一定会原谅她的。 七 许宛柔一直沉迷于自己的思绪中,连门开了都没有注意。 等她反应过来里面的人已经走了出来,她一时来不及闪避,竟和那人打了个照面。 一时三个人都愣在那里,还是沈默曦先反应过来叫了她的名字。 许宛柔没有回应他,而是审视着那个陌生人,他身材高瘦,只是两鬓有些灰白,却丝毫不影响他严苛的气质,一点也不像刚刚对沈默曦苦口婆心的那个人。与此同时那人也打量着许宛柔,他的眼神如利剑一般犀利,那眼神简直要把她掏个窟窿,末了,他狠狠的对着许宛柔唾弃道:“祸水!”才大步向学校外走去。 许宛柔怔了一下,随即追了上去,她拉住那人,对那人道:“请帮我带一句话给默曦的父亲,告诉他我叫许宛柔,我的父亲是沈清,还有——我不是□□。” 她此时虽然穿着最破旧的衣服,却仍旧带着最迷人的微笑,那是属于胜利者的微笑,她知道,她会赢的。 果然,那人听到“沈清”两个字的时候,脸色瞬间如死灰一般,她猜想他一定也知道当年的事情。 许宛柔眼见他抬腿便要向沈默曦走过去,在他与她擦肩的片刻她突然低声在他耳边说:“你现在跟他说,他会相信吗?而且,该由你告诉他,他的父亲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吗?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去告诉沈政甯。” 她的话音刚落,他果然浑身一震,随即整个人像脱弦的箭一般飞快的跑了出去,她看着那人的背影唇角漾起了一丝冷笑,原来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竟是如此简单痛快。 沈默曦见钱叔飞快的跑了出去,不无疑惑的走到她身边问:“你和钱叔说什么了,他怎么那么慌张的跑出去了?” 她笑,笑的十分温柔,“我只是告诉他我叫许宛柔,不是□□,请他将这句话转告给你的父亲。” 她说的是实话,只是没有将细枝末节全告诉他罢了。 沈默曦的注意力完全被“□□”两个字吸住了,他之前一直害怕她听到,可是她还是听到了,她是自尊心那么强的人,现在一定很生气,很伤心,是他对不起她。 他轻轻的环住了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语道:“对不起,他们不了解你,我知道你是最好,最纯洁的女人,我知道就好。” “恩。”她闭起眼来靠在他的身上,她喜欢这样依恋他的感觉,要是这样可以地老天荒该有多好。 耳边忽然传来郑雨晴的笑声,她一边笑一边说:“我还以为你走丢了呢!居然在这甜蜜啊!” 原来陈浚和郑雨晴已经走到了他们的身后,她刚刚一直想事情竟丝毫没有发觉。 许宛柔听她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沈默曦先开的口:“你们不在屋里凉快,跑出来干什么?” “不识好人心!我是怕你们的饭凉了才出来找你们。” 郑雨晴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她是来给沈默曦送饭的。 在乡下的日子如水般静静的流淌着,一个月,两个月...... 他们就像一对真正的夫妻,平静且安逸,这样的日子令许宛柔忘记了外面战火连天,也几乎忘记了她的仇恨。 多年以后的,她无数次的回忆起这段日子总是无限的眷恋,她也不止一次的遐想,如果那天沈政甯没有来,是不是一切都会有不同的结果。 那天晴空万里,碧波似得蓝天下偶尔还会飞过几只候鸟。玫瑰园的花已经开始凋谢,可满院却依旧弥漫着玫瑰的芬芳,一切都那么不惊不扰,只有岁月在悄悄的流转。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日子,一切却都来得那么突然,让她措手不及。 那天上午,她正洗着小葱,隐隐约约的听见有人敲门,敲得很轻,也很规矩,敲几下便停一会儿。 许宛柔甩了甩手上的水,随手将洗好的葱放到一边的台子上,便急忙去开门。 可将门打开的一刻,她却整个人都愣住了。 是钱叔,竟是钱叔。 她的日子真的是过得太过安逸了,如果钱叔不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恐怕都不会记得生命里出现过这样一个人了。可是,他来了。 还是钱叔先开了口:“许小姐,老爷想见你。” 不必多说,许宛柔便知道他口中的老爷自然是沈默曦的父亲,沈政甯。 她有多久没有见过沈政甯了?她已经记不清了。只是事隔经年,她听别人提起他的名字仍然会忍不住的颤抖。 钱叔见她怔在那里,轻声唤道:“许小姐?” 许宛柔这才缓过神来,她向外探了探头,果然有一辆汽车停在那里,透过玻璃隐约可以看见沈政甯的侧脸,车上除了司机还有两个女人,看年龄其中一位应该是沈默曦的母亲,而另一位,看上去比她还要小几岁。 “你们进来吧!”她淡淡的道,转身向屋里走去。 屋子很小,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显得有些拥挤,让本来就有些胸闷的许宛柔更是喘不过来气。 此时,在场的每个人都谋划了一幅对自己最有利的画面。只是,谁都没有先开口。 许宛柔一直盯着沈政甯,他和她多年前见过的样子有了很大的差别,那时的他像一只鹰一样敏锐且犀利,周身都透着压人的气息,可如今他虽然战功赫赫,官也做得更高了,却看起来与其他的老人无异,他的双鬓沾染了霜白,额际的沟壑也显得更深邃了。许是大病初愈的缘故,他偶尔还会咳嗽一两声。 只是,他的目光依旧炯炯且坚毅,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他不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最终,还是沈政甯先开了口:“许小姐,我想你对我并不陌生,所以我就不兜圈子了。” 她对他当然不陌生,不夸张的说,他化成灰她都认得。 “我希望你可以离开默曦,你是知道的......”他继续道,声音却变得低沉而严肃,“他不适合你。” “谁说的,我觉得他很适合我。”许宛柔说着,突然笑了出来。 “你我都知道,你和默曦在一起的目的并不单纯。如你所见,默曦是个真诚正直的人,他不适合做你复仇的工具。”沈政甯虽然脸上没有一丝愤怒的痕迹,可是他的声音明显提高了一些。 许宛柔笑的愈发明媚,天地良心,她对沈默曦的确是一片真心,她当初和他在一起只是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很温暖。直到钱叔的出现。她才想到复仇的。 可是这些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告诉沈政甯的。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难道就凭你杀了我全家?”她睨着眸子问他。 “你可以直接找我报复的,何必伤害一个爱你的人。” 难怪人家都说姜还是老的辣,更何况是这么一个久经沙场,阅历丰富的老狐狸,他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其实是在赌她对沈默曦的真心,和她的不忍。 “爱我又如何?”许宛柔脸色一变道:“他可是一把很锋利的匕首呢!我费尽心机也撼不动你半分,可是现在,你只是知道他和我在一起就病成这个样子,我怎么舍得放手!” 沈默曦的母亲听她这样说脸上的怒气越来越盛,她站起身来指着许宛柔道:“你不要太嚣张,默曦如果知道你这样利用他,他还会和你在一起吗?你要是识时务,趁早离开默曦,条件随你开,只要不过分,我们会尽量满足你。” 许宛柔打量了她一眼,冷笑道:“哦?是吗?你大可以告诉他,让他知道他的父亲是一个强盗,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你看最终受伤的是我还是他,我敢肯定,他会生不如死!” 许宛柔的语气至始至终都是淡淡的,可是却令对坐的几个人,一时间都脸色惨白。 许宛柔看着他们的样子一股奇异的快感从心里油然而生,她感到痛快,仿佛她的父母在那一刻都笑了。 “宛......宛柔姐。”那个始终待在沈夫人身旁的女孩子突间开口,许宛柔没有忽略的她的称呼,她叫她宛柔姐,而不是许小姐。 许宛柔打量着那个女孩,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锦缎旗袍,上面飞针走线的绣着一种美丽的花草,那种花许宛柔是认识的,叫忘忧草。这女孩身材气质都是极好,纵是这样简单的一件衣服穿在她身上都有种名媛般的气质。 哦,她怎么忘记了,人家本来就是名媛! 那样美好的气质偏偏又配上一张极具古典韵味的脸蛋,上天还真是眷顾她,这姑娘就像是一块带魔力的磁铁,让人看一眼都舍不得移开眼睛呢!所谓的美人如诗如画,说的八成就是她这样的女子吧! 而她此时被许宛柔看的有些局促,以至于说起话来都有些结巴:“宛柔姐,你......你别利用默......默曦哥哥了,他......”她似乎有些词穷,憋了半天,窘的脸都红了,最后才说出:“他是好人。” 许宛柔见她这单纯的样子忽然有一种冲动,想告诉她,她是不会伤害沈默曦的。 可是,她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因为,沈默曦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宛柔,今天下午学校放假,我带你出去走走怎么样?” 他的话音刚落,人就走了进来,他看见屋子里的人也是一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问父亲:“爸,你怎么过来了?” “我和你妈不放心你就过来看看。” 沈默曦似乎有些不相信,狐疑的眯起眼睛,看向一边的女孩,问:“雅菡,你怎么也过来了。” 原来这个女孩叫雅菡,真是好名字! 雅菡听沈默曦这样问脸刷的红了,许宛柔猜想这姑娘定是没撒过谎,她此时正悄悄的搓着手,搓了一遍又一遍,她没敢直视沈默曦的目光,只是低着头,小声道:“我很久不见你了......” “什么?”沈默曦没有听到她说什么,皱起眉心问。 沈老夫人见雅菡为难,心疼坏了,连忙解围道:“我们只知道你为了一个女人抛家舍业,也没见过那姑娘,这本该是你请我们来,或者是带她回去给我见的,可是我和你爸等了又等,你都没有动静,只好自己来看,可你还一个劲的问我们来干嘛,也不说好好介绍一番。” 沈老夫人装的好像从来没见过许宛柔一般,想必也是怕沈默曦知道真相,而许宛柔却还在挣扎,她在想是不是应该配合她。 如果让沈默曦知道,那只能让他一个人痛苦,根本伤不到沈政甯半分,她又怎能甘心?于是她推了推沈默曦小声道:“你也不帮我介绍一下你的家人。” 许宛柔的余光看到沈老夫人悄悄的松了口气,她突然很想笑,她活了一把年纪竟不明白,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又怎么会无所由的陪她唱这台戏呢? 八 沈默曦似乎没想到自己的父母初次见许宛柔的画面会是这般的平静,毕竟钱叔骂许宛柔是“□□”的事他还记忆犹新,而钱叔在他记忆里又一直都是一个忠厚老实的人,可想而知,他的父母会如何看待许宛柔呢? 可是眼前的情景似乎又无一不在告诉他一切都是他想多了。他仔细的观察每个人的脸,想从他们的脸上寻找一些他没有看见的东西,可他终究不敢看的太过仔细,因为这一切都是他所期待的画面。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许宛柔的脸上,有些担忧的问:“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他这一问不要紧,沈老夫人一下子就坐不住了,接过话道:“看你这孩子,把你爸妈都当成老虎了,她不是好端端的在这吗?” 沈默曦并不理会母亲的话,依旧看着许宛柔,直到她开口说:“没我为难我。” 他的心才真正的放下,他拉着许宛柔走道沈政甯夫妇面前道:“爸,妈,这是宛柔,是我要永生相伴的女人。”他声音并不大,却很坚定,足以让所有人都听清。 许宛柔情不自禁的看向他,永生,多迷人的字眼啊!可是又谈何容易。 他见父母点了点头,方继续道:“宛柔,这是我爸妈。” 许宛柔笑道:“叔叔,阿姨好。” “唉,你们也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了,和小两口也没什么区别,就跟着默曦叫爸爸妈妈吧!”沈夫人自然知道许宛柔是断断不会叫出口的,所以她偏偏要她叫。 宛柔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她看的出来,她要是不叫,沈老夫人就会翻脸,沈默曦也会生气,怪她不通情理,可是她要是叫了,岂不是无异于认贼作父? “宛柔?”沈默曦见她久久不语,轻轻晃了晃她。 “嗯?” “叫啊!”沈默曦有些期待的看着她。 “哦。”她应道,可还是没有叫出口。 慢慢的沈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差,但她还是放柔了语气有些委屈的开口道:“不愿意叫就算了,反正这样的媳妇我恐怕也难以消受。” 许宛柔还是没有叫,沈默曦有些着急,握着她手腕的手收的越来越紧。 可尽管她的手腕上的疼早以疼的她想大叫,可她面色还是好像一切事不关己一般。 “默曦,你也别为难宛柔了,毕竟初次见面,不习惯也很正常。”沈政甯突然开口道:“我和你妈商量好了,我们同意你们在一起,但是我们希望你们两个能跟我们一起回去,这是我们最大的让步,我希望你们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说完他不等沈默曦回答就走了出去,沈老夫人似乎还有话想对沈默曦说可最终她也没说出口,就跟着沈政甯走了。 沈政甯的提议对沈默曦来讲绝对是个好消息,他的家人接受了许宛柔,而且还要接她回去,他再也不必为难了。 可是,一下子为难的人却成了许宛柔,沈默曦抬眼看着她,她知道他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可是她现在却给不了他答案,她不知道沈政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态度的转变又意味着什么。 于是,她默默的底下头,有意的逃避了沈默曦的眼神。 她突然感觉很疲惫,也许是她离开那些令人劳心的事情太久了,她太习惯这里的生活了,所以没了当初的心境了。 习惯,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啊! 她突然想到,沈默曦也一定早已习惯了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了不是吗?可是他还是为了她改变了,她知道他想回到他家人的身边,他希望她能同他的家人们和睦的相处,只是,她同他回去,一切就真的会如他所愿吗? 那一夜,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可她还是做了决定,她是真的希望他能开心,哪怕她明知道这一切都是水中月,哪怕她明明知道,自己可能会被复仇的火焰燃成灰烬,哪怕她深知当真相揭开的一天他会被伤的血肉模糊。可是,她能为他做的恐怕也只是成全他当下的幸福。 她悄悄拿开沈默曦横在她腰间的手,他轻轻哼了一声,她看了他一眼,见他换了个姿势又睡着了,便起身去打行李。 虽然只是住了短短的几个月,可是他们的东西真的很多,许宛柔把所有东西都摆了出来,每件东西都有各自的来历: 那件翠绿的旗袍是沈默曦第一次送她的礼物;那组碟子是她和沈默曦亲自做的;还有那个风铃是有一次她发脾气沈默曦为了哄她开心,走了几个小时的路买回来的,还有,还有,还有那么多,这里的每一点,每一滴,对她都有特别的意义都是他们生活的缩影。 她都想带走,因为她怕再也回不来,可是她又都不敢带走,她怕那个陌生的地方会把她所有美好的回忆都破坏掉。 沈默曦早上醒来得知许宛柔答应和他回去整个人都活跃了起来,见她在打行李就急忙帮她打行李。 可这一切看在许宛柔眼里却有些伤感,莫名的伤感。 “默曦,我想去看看雨晴,跟她道个别。”许宛柔突然开口道。 “你等一下,我和你一起过去,我也和老陈说一声。”他一边忙着手上的事一边和她说。 “我想现在就过去。”她很坚持,因为她心里实在堵的厉害,她需要找个人倾诉一下,而郑雨晴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沈默曦见她很坚持,便开口道:“那好吧!你先过去,他们要问起我,就说我一会儿就到。” “恩,知道了。” 她说完把手里刚刚整理好的衣服随手放到床边就走了出去。 还是那条穿街过巷的小路,可是却和第一次去郑雨晴家是完全不同的心境,她不知道这次离别之后等待她的是什么,人就是这样,对待未知的事情总是充满了无限的恐惧。 或许她此时还不仅仅是恐惧,她心里还多了些邪念,而她被它们缠的心神俱疲。 郑雨晴听说她要走,有些吃惊,“你这才住了几天,就要走啊?” 她苦笑道:“那也是没办法,他们说这是最后的退步。” “哎”郑雨晴长叹了口气道:“我要是你,我就坚决不回去,那里根本不适合你。” 她有怎会不知道那里不适合自己?每当想到要去那里,她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抗议,可是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说:“没事的。” “可是,你真的觉得那里会让你过的更好吗?”郑雨晴看着她问。 是啊!她会过得好吗?答案呼之欲出,可是她却不想作答。 “如果我不走的话,默曦会为难,而我不想让他为难。”她说着,无所谓的笑了笑。 郑雨晴听她这样一说,更是为她鸣不平,“看吧!我就说你傻,你说,如果他把你一个人抛下,自己跟他父母回去的话,那么,这样的人,你还要和他再一起吗?如果他选择了你,你觉得他父母真的会怪他?你觉得,天下有哪个父母会抛弃孩子,不让孩子进家门的啊?” 许宛柔低下头默不作声,她是何等精明的女子,连郑雨晴都想到的事,她又如何想不到呢?可是她不敢去赌,她怕一个万一,沈默曦会伤心,更怕沈默曦真的会抛下她,她会更伤心。还有,她也有着不得不回去的理由,她不知道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她还会不会和沈默曦在一起。 很多事情她都不愿意再想,可是那些事却都逼迫着她,让她不得不想,她有时候甚至想一走了之,抛弃她的爱情,抛弃她的仇恨,就做一个简简单单的人,因为,她真的被这些她不可承受之重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郑雨晴是真心不想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所以思量再三她还会开了口,“你要现在改变决定还来的急,我叫陈浚去和默曦说,他不会和你为难的。” 许宛柔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郑雨晴见她这样子,也不好在劝,叹了口气道:“那你要是受了委屈,就回来,我在,这就是你的娘家。” 许宛柔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可她的心里却是风起云涌,在她看来,这世上恐怕没有比这更让她安心的话了。 “还有,”郑雨晴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你要防着点沈雅菡,她不是默曦的亲妹妹。” “恩,这个我知道。” 郑雨晴看了看她,也知道她心情极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有些话只可意会,更何况是许宛柔这样的女子,她相信许宛柔会凡事心里有数的。 其实,许宛柔这次来,还想跟郑雨晴聊聊沈默曦父亲和她的深仇,可是几句话聊下来她却不想说了,不是郑雨晴不值得信任,正是雨晴事事都为她操心,她才不想继续多说下去,毕竟,她知道也只是徒添烦恼。 九 他们回到到沈家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沈默曦一进门,便叫家仆将他们的东西都抬进去。 他领她径直上了楼去了他的房间,关上门,他便回身环住她的腰,细细密密的吻着她,在她耳边低语道:“终于到家了,我爱的人终于都在我的身边了!我真是普天之下最幸福的男人。” 许宛柔看着他满脸幸福的样子,心里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难受。 她只能心里暗暗的道,默曦啊!我深爱的默曦!你哪里知道这平静之下实则是惊涛骇浪呢? 她转过身子抱住他,紧紧的抱住他。她最爱的默曦并不知道,她回来完全是以一颗赴死的心,来和他享受这片刻的幸福,这自杀般的爱情,她唯一的奢望便是他不会受伤。 她抱着沈默曦忽然问道:“默曦,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她也不知自己在这一刻是什么心情,只是,她就是特别想知道。 沈默曦微微拉开她,看着她的眼睛,才发现她的眼里不知何时弥漫了一团水雾,他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但他隐约感觉到,她好像自从见到父亲之后就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怎么突然问这个?”他吻着她的侧脸,耐着性子问。 她突然躲开他的吻,看着他笑了起来,扬起漂亮的脸,玩笑般的道:“我就是想知道我如果先死了你会不会变心。或者,这么问,你会爱我多久?” 沈默曦被她的笑容骗了,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便不再担心,再次抱紧她,在她耳边道:“葬在你身边,够不够久啊?” 许宛柔听他这样说,笑出声来,她真想告诉他,够啊!但是你要记得你说的话啊! 沈默曦听着她的笑声心神荡漾,他本就是心情极好,恨不得立即做些什么才好,他细细的吻着许宛柔的颈子,不似以往的温柔,甚至有些粗暴,可是,许宛柔爱他,爱他的一切。 “默曦哥哥”是雅菡的声音,而她此时正扶着门站在门口,错愕的看着两个拥吻在一起的人。 “你怎么不敲门?”沈默曦语气中有些愠怒的味道。 “爸爸准备了晚宴,说要为你们接风,让我叫你们下去吃饭。”雅菡美丽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委屈,不仅仅是因为沈默曦的态度,还有许宛柔颈间那耀武扬威的红痕,在她看来那些本来都应该是属于她的。 她爱她的哥哥,只因为小时候玩过家家时沈默曦说过一句,“你和我不能当爸爸妈妈,咱们太小了,等我长大了,娶你当老婆,咱们就能演爸爸和妈妈了!” 就这这一句,她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一等,就是十几年,结果,居然把她的默曦哥哥等到了一个歌女的身边,这教她情何以堪?她心里的千般恨万般苦,此时都要生生的咽进肚子里,只因为她知道只要她露出愤怒的面孔,默曦哥哥一定会带着许宛柔再次逃到她找不到的地方去。 反正现在默曦哥哥回来了,她便不急,十几年都等了,她还会在乎这几天吗?她是猎人,懂得等待,因为她知道,猎物最终会在她的手里。 她见沈默曦没有应她一句,眼里隐忍的委屈更是清楚,怯怯的望着许宛柔小声道:“宛柔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敲门进来的,只是以前......”她说着故意不在说下去。 “你胡说什么?”沈默曦闻出有些猫腻,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宛柔姐,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许宛柔最是见不得这样温婉可怜的姑娘受委屈了,便拉着沈默曦道:“你这是干什么,她是你妹妹,上来叫你吃饭你怎么这样凶她。” “我只是,不想你误会我。”沈默曦微微皱了眉头,认真的道。 这□□裸的解释落在雅菡眼里格外的讽刺,她眼里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她看着他们从她身边经过,牙齿不动声色的咬紧,妹妹?好一句妹妹。 沈默曦拉着许宛柔走进餐厅,让她坐到他身旁的位子。 可许宛柔还没来的急坐下,就听见原本端坐的沈夫人突然不悦的说:“不许坐。” 许宛柔僵着半坐的姿势看了看沈默曦,不着痕迹的起身退了一步。 “妈!”沈默曦也有些不高兴,看着母亲皱起眉心。 “怎么?你对我的话有意见?”沈老夫人毫不示弱的看向沈默曦。 沈默曦看着自己的母亲,有些为难,但只是片刻,他便不容置疑的道:“宛柔是我的妻子,她应该坐在我身边。” “这是雅菡的位子。”沈老夫人提高了声音,转身指了指最末的一个位子,对许宛柔道:“你坐那个位子。” 许宛柔一愣,没想到沈夫人会有这样的安排,竟让雅菡坐在她和沈默曦的中间。 沈默曦也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会这样,但母亲毕竟是母亲,更何况他一向孝顺,他拉着许宛柔坐到母亲指的那个位子上,自己也随之坐在雅菡的位子将自己的座位空了出来。 他刚回来不想惹母亲不快,但是也决不能允许他的爱人这样的委屈。 “默曦!回到你的位子上去。”沈夫人看着沈默曦道。 “妈,我已经很迁就您了。”沈默曦压着声音,尽量不让自己的愤怒表现出来,“我刚回来不想闹得大家都不愉快,但是您让雅菡坐在我和宛柔中间这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沈夫人眼睛狠狠的盯着许宛柔,在她眼里他们母子此刻的不和谐都是她制造的。只是可惜,许宛柔并不吃她这套,任她在自己身上盯个窟窿也没有什么反应。 沈夫人也意识到她这点了,目光渐渐转向沈默曦,“雅菡为什么不能坐在你和她中间?她不知道,难道你也知道?你迟早都要娶雅菡为妻的。至于她?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只能是玩玩,说白了,顶天是个妾,那都是抬举她了,你见过谁家有把一个歌妓娶回家的?” 沈夫人不紧不慢的说着,可是句句却都直戳许宛柔的心底。她本来就不是怯懦的女子,一向是遇强则强,此刻更是不能无动于衷,她笑着道:“沈夫人,照您这么说我还真是高攀了,可是,您既然这样看不惯我,又何必接我回来?难道堂堂沈夫人说话出尔反尔就很抬举脸面吗?” “你!”沈夫人指着许宛柔怒目圆瞪,恨不得把她吃了一般咬着牙道:“你不要得寸进尺,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接的你。” “妈!够了,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带宛柔离开。”沈默曦再也无法容忍母亲这样摆明了欺负许宛柔的姿态,他也站了起来,他声音不大,可是却足以让整个客厅的人都听得清楚。 “是要走!”他的话彻底激怒了沈老夫人,她大声道:“不过是她走,你不能走!” 沈默曦正要开口,可还没来的急,许宛柔抢先一步道:“好!你们沈家不留我,正巧我也不愿留。” 说完便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了出去。 沈默曦见她一走正要跟着出去,可还没走出门,便听见雅菡喊:“妈,妈,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 原本想发火的沈母一听雅菡这样喊,立马反应过来,倒在雅菡怀里,沈默曦一回头便看见母亲晕倒在雅菡怀里。 十 江城的夜晚很是寂静,入夜以后除了几条主干道,街上几乎空无一人,许宛柔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了很久,终究是找不到归处。其实她踏出大门的那一刻便想到了,沈老夫人这是诚心的逼她离开。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沈默曦居然没有追出来。 秋末的夜晚还是有些凉的,这倒是很应景,显得她很是狼狈,她怎么也没想到她随沈默曦回来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她看着每一条陌生的街道,开始想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来这个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的城市。她只能随意的乱走,没有尽头,不知方向的乱走,盼着天亮。 “宛柔?”她听到有人叫她,她想,一定是她的耳朵冻出了问她,在这种她连来都没有来过的地方,怎么可能有人认识她。 可是她没走几步,身后的人好像又叫了她几声,那声音有些不确定,似乎也不敢肯定是她。 她皱了皱眉头,转过身,一个身着一席西装的男人正站在离她不足三米的地方,他很高有些偏瘦,他的眉弓很特别,弧度很大,眼睛更是深不见底,一眼望去竟像一尊雕刻的艺术品。 是叶恒,许宛柔先是一愣,随后有些不敢确定的走近,竟真的是他!她没有认错!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一年?还是几个月?只是想不到竟在这种情况下遇见。 叶恒见她停在那里,两步上前,显得有些激动,“你还活着,”他笑出声来“你真的还活着,我就知道你会活着。” 数月之前,他因为生意上的事去了一趟上瑾。却不想,刚到上瑾便听说桐城爆发了战争。 当时,他连想都没想就回了桐城,可是一下火车,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片的废墟,哪有他心爱之人的影子。 他慌了,他的整片天空都塌陷了。这些年他一直默默的守候着她,天知道,他不止一次的问过她,想不想离开舞乐缘,可她总是笑着说,不想。她说,他便信了,他想就是这样默默守护着她也挺好的,如果有一天,她倦了,他就向她求婚。 可是,那一天还没有到来她就不见了。 没有人知道他看见满眼废墟的那一刻,他有多么的自责,他想,如果当初他不是那么的小心翼翼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后来,他几经周折才打听到,她嫁给了刘老爷,只是结婚当天她出了事,有人说她死了,也有人说她被人救走了,只是,自此再没了她的消息。 那一刻,他才发觉原来他和她自始至终都没有交集,他的爱,何止荒凉? 许宛柔听他问自己,微微一笑看着他道:“怎么?不想见我?” 像她这样的女子基本是没什么朋友的。但是对她而言叶恒却是很重要的朋友,那种走到心里的朋友。尽管再见面时她是如此狼狈,但在于她而言看见他也是幸运的。 “怎么会?”他笑的开怀,在心里暗暗的发誓,既然上天让他再次见到她,那他便不会再让她离开,除非,他死。 叶恒意识到她有些发抖,便将大衣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道:“前面就是我新开的酒店,要不我们去那里坐坐?” “好啊!”许宛柔一口应下。 叶恒的酒店离这条街很近,就在前面街道拐角的地方。 远远地就能看见酒店的霓虹灯闪耀着五个漂亮的大字——凯悦大酒店,一看就知道是这座城市里数一数二的地方,而许宛柔对这种地方总是有着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酒店的一楼是西餐厅,她选了靠窗的位子,叶恒帮她拉了椅子,见她坐下,叶恒才回到她的对面坐下。 “看看想吃什么?”叶恒从服务生手里接过菜单递给她。 可她根本没有胃口,就没有接,只是摆了摆手道:“我不想吃东西,给我来点酒好了。” “你要喝酒?”叶恒有些诧异,在他的印象里,许宛柔很少喝酒,只是迫不得已才会喝几杯,但也只是浅尝即止。 “怎么?舍不得你的珍藏?”她笑,脸颊漾起迷人的笑靥。 “怎么会?” 叶恒见她是真想喝酒就叫服务生将他珍藏在酒窖的红葡萄酒拿了出来,又点了两份七分熟的牛排。 很快,酒和牛排便都端了上来,只是自始至终许宛柔都没有碰过牛排,酒却喝的见底。 “你有心事。”叶恒肯定的道。 他看的出来她变了,变得神色憔悴了,心事重重,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有说出口。 “还好,一点点。” “能跟我说说吗?”他看她的眼睛里有浓浓的疼惜,他知道,那是他揉不开的眷恋。 许宛柔抬头看他,良久,才低下头道:“如果你爱上一个人,而那个人的父亲又正好是你的杀父仇人你该怎么办?” 她声音很轻,左手有意无意的转动着杯子,似乎再说这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只是叶恒知道,她问的很认真,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每当她紧张的时候都会有些小动作。 他也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并坦诚的告诉她:“那要看是哪头更重要。如果我真的很爱那个人的话,那么死者已矣,不如珍惜当下,可是如果我只是喜欢那个人的话,那么自然要为我的父亲报仇。” 许宛柔盯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哪头重呢?她也不知道。 突然一个想法在她心中浮现上来——把一切都告诉叶恒。 她这样想也这样做了,并且,没有隐瞒片刻。 叶恒看着她,慢慢的将双手握紧,再松开。她不会知道,他此刻有多想自私的告诉她,那个男人对你不是真心的,你只有在我身边才能得到你要的。可是他也知道,他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她不仅不会对沈默曦死心,还会对他彻底的形同陌路。她是那样极端的一个女人,而他对于她的心性又是那么的了解,所以他连博弈的勇气都没有。 许宛柔没有听到答案,因为她在叶恒说出答案之前已经醉倒了,叶恒没有送她回去,而是将她安排在楼上,他想如果她醒着恐怕也会有这样的安排,其实他们都明白沈家并不适合她。 沈家, 沈政甯听医生说沈夫人没什么大碍,就命人收拾了一下客房,准备晚上在客房休息。他近来身体也不好,这一折腾更是浑身不适,只能交代沈默曦和雅菡务必要看住夫人,如果有什么事,多晚都要叫他。 沈默曦在母亲房间待了一会,见母亲一时半儿醒不过来,再加上听医生说没什么事。就想去找许宛柔,她是为他回来的,他怎么能置她于不顾呢?更何况她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个好歹他这一辈子都将生不如死。 雅菡看出他转身要走,伸手拉住了他,她知道他走了恐怕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犹豫了一下,几乎鼓起了全部的勇气才仰起头,看向他的眼睛,她从未如此大胆仔细的看过他,他生的真是好看,尤其是那双眉眼之间,只是一眼,就让她陷了进去。 她说:“别走。” 沈默曦有一瞬间,产生了一种恍惚的错觉,他觉得她变了,她似乎不再是自己的那个小妹妹了,但他又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一定是太紧张了,才会胡思乱想,雅菡可是他看着长大的。 沈默曦深吸了口气,才道:“雅菡,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他的话真是伤人,原来,她不仅未能拥有他,甚至连关系都没有,她抑制着自己心里的悲伤,努力扮演以往那个温柔单纯的妹妹,对他说:“哥,妈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醒来要是知道你去找宛柔姐了,只会更加憎恨宛柔姐的,到时候妈要是真的做些什么,你我也拦不住她......” 沈默曦看了看雅菡又看向躺在床上的母亲,有些为难,但是很快他便想到这么冷的天,许宛柔对这里的一切都那么陌生,“我不能不去找她。” 说完便转了身身,雅菡见此急忙道:“那就明天去吧!等妈醒了,我会说服妈的。” 她见沈默曦的脚步有些犹豫了,继续道:“急也不急这一时,你知道的,江城向来太平,从来没出什么大事,宛柔姐肯定不会出什么事的。你要是还不放心就让钱叔先去找,哥,你也不想妈以后处处针对宛柔姐吧!那样她日子不会好过的,不如你听我的,等妈醒来我和她好好说说,你知道,妈一向很疼我的,我求她,她一定会答应。” 沈默曦想了想她的话,她说的的确不无道理,以后宛柔还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和妈搞得太僵,日子总不会那么好过,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听雅菡一回,“那就拜托你了,你在着陪着妈,我出去交代钱叔几句就回来” 沈默曦简单交代了钱叔几句,就急忙又回来了,见母亲许久也没有醒过来,有些担心,要去叫医生,雅菡宽慰他道:“医生刚刚说没事,你不要太担心了,要不你也回去睡吧!这有我就行了。” 沈默曦摇了摇头道:“是我把妈气成这样的,我不能走,还是你去睡吧!” 雅菡笑道:“你别太自责了,妈只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以前了,再加上她接受不了你和宛柔姐在一起,毕竟宛柔姐......” “你们不了解她。”沈默曦打断她的话,看着母亲紧闭的双眼,自言自语般的道:“她是个好姑娘,她除了我没有和别人在一起过。” “你怎么知道......”雅菡惊道,后面的话生生的噎在喉咙里,怔在那里说不出话,但是很快她又反应过来,笑了笑道:“那你更要早些去休息了,这样明天才有精力去找她啊!” 沈默曦沉思了片刻,才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十一 沈默曦前脚一走,后脚沈夫人便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里满是藏不住的笑意,得意的问雅菡:“雅菡,妈配合的怎么样?” “谢谢妈。”雅菡又恢复了以往的乖顺模样。 “谢什么?只要你有心,默曦就是你的。雅菡,你今天的表现我很满意,你以后就要这个样子,不要总是心慈手软。”沈老夫人拉着雅菡的苦口婆心的劝道。 “可是......”雅菡抬头看了眼沈老夫人,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 “默曦哥哥是爱她的。而且,今天她走了明天还会回来的。”雅菡有些委屈的道。 沈老夫人略有所思,片刻才道:“这就看你的手段了。” 雅菡看着沈老夫人,反复咀嚼着她的话,手段,是啊!她从来不舍得对沈默曦使手段,所以她总是留不住他,可是今天,她只是略施小计,他就留下了。 沈老夫人见雅菡若有所思很是满意,任由她想了一会儿才道:“雅菡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我这不用你照顾,你没事睡不早多想想怎么才能留住默曦的心才是真的。” 雅菡看了看她,见她点头,才同沈老夫人道了别。 雅菡离开沈老夫人那里,并没有马上回自己的房间休息,而是去见了黎璟鈞,他是二十七集团军,黎军长的独生儿子,当年来这里原本只是请沈政甯出兵的,可是他却在见了她之后,再也没有离开,对外声称是要多和沈政甯学习,可是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心里却清楚的很,他是为了她留下的。 她去找黎璟鈞的时候,他正在和手下讨论西北的军事,见她过来竟有些惊讶,急忙吩咐手下先出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议。 “在忙吗?”她笑着走到他身旁的椅子坐下。 “还好,只是我爹又催我回去了。”他说着,随手帮雅菡倒了杯水放到她面前。 雅菡看了看他,想着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事情。 其实黎璟鈞很优秀,如果不是先爱上了沈默曦,他也是不错的归宿,至少他对她的情分就是没有人可以比的上的。 她看着他,眼里有意流露出不舍的味道,“原来,你们是在商议回去的事情。” “是有这个打算。只是还没提上日程。”他也不做隐瞒,他来这里够久了,既然得不到她,那就让她在自己的心里深藏吧!毕竟他还是一个军人,注定家国天下为先。 她看着他,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她突然起身向门口走去,她边走边道:“既然你要走了,那我就不麻烦你了。” 他一怔,没想到她能有事需要他,他几步上前拉住她道:“你的事,什么时候都不麻烦!” 雅菡笑了笑又坐了回去,狡黠的笑了笑说:“其实我也是为了你。” 沈默曦整整一个晚上都坐立不安,终于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才起身去了母亲的房间。 彼时,雅菡早已在那里等他多时了。 她看见沈默曦走过来,微微舒展了一下有些有些麻木的身体,站起来道:“妈还没有醒。” “我知道。可是,”他顿了顿,才道:“我等不及了,钱叔他们找了一夜都没找到,我怕宛柔出事,我要先去找她。等妈醒了,你再帮我好好劝劝她。” “哥!”雅菡见他出去急忙追了上去。 他步子很快,她追出正门才追上他,沈默曦见她追了上来,有几分不悦的道:“你出来干嘛?回去好好照顾妈。” “我和你一起去,这样找起来也快些。” 听雅菡这样说,沈默曦也放缓了语气道:“没事,我一个人可以的。” 雅菡还要再要说些什么,可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沈默曦背后的矮树丛里竟出现一把空洞的枪口,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她一把将沈默曦推开,随之那颗冰冷的子弹也如期射如了她的胸膛。 待沈默曦反应过来这一切的时候,雅菡正缓缓的倒下,她像被人抽走了灵魂一般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 “雅菡!雅菡!”沈默曦急切的呼唤着她的名字,她却没有回应他。他抱起她的瞬间,她胸腔涌出的血竟染红了他的衣服,她的血还是温的,可是他此时却觉得她正在变得冰冷。 沈府的警卫听到枪声全都涌了出来,凶手见沈默曦没有中枪很快四散而去,一切在破晓之前又归于沉寂,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般。 沈政甯听见枪声穿着睡衣就出来了,见所有人都聚再沈默曦周围,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默曦看了一眼父亲没有多说,抱着雅菡急匆匆的向车库跑去,一边走一边对身边的人喊:“备车,快备车” 沈政甯这时才反应过来,顺着沈默曦走过的路看去,竟是一条血路。也顾不得换衣服,就跟着一起上了车。 “钱叔,你再开快点。”坐在车上的沈默曦焦急的催促着,他担心晚一步雅菡会有不测,她的血粘在的身上,有的已经没了温度,这些血原本是该他流的,可是...... 手术室外的灯光红的灼眼,把沈默曦的眼睛也染得发红,此时,他心里满是担忧,他期待手术室开门,可是更害怕那道门打开。 那么多的血,他想象不到,她那样瘦小的身体失去那些红色的液体会有怎样的结局,他真怕手术室门开的那一刻,会有人会对他说,他最害怕听的那一句话。 沈政甯看他满身是血的站在墙角一动不动,便对他道:“默曦,你回去换身衣服再过来。” 沈默曦红着双眼睛抬头看父亲,他知道父亲是想让他冷静一下,可是,他真的做不到,那是他的妹妹,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她是为了他才倒在了血泊中的,他怎么敢离开。 “我不走。” 他的声音很轻,透着揉不开的疲惫,却又坚定的不容质疑,沈政甯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便没再多说。 手术整整做了四个小时才结束,沈默曦见医生出来,立即迎了上去,急切的问:“怎么样?她怎么样?” 医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政甯似乎有些筹措,可还是缓缓的道:“暂时脱离危险了,但是之后的七十二小时尤为关键,如果安全度过了七十二小时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 “只是什么?”沈默曦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只是她失血过多,大脑长时间缺氧,所以她什么时候醒来是个未知数。” 沈政甯听医生这样说,也紧张起来问:“未知数?” “就是,”医生似乎在寻找一种更容易让他们接受的说法,却最终选择如实相告:“她醒来的机会很小,也许就这样一辈子......” 刚刚赶到的沈夫人听到医生这样说险些晕过去,幸好身边的丫鬟及时扶住了她,她对医生嘶吼着:“什么叫这样一辈子?你给我说清楚!” 医生见沈夫人有些失控,不着痕迹的退后了一步,继续道:“我说的这些也只是可能,就是相对比较严重的后果,如果幸运的话,愈后也是可观的,只是您要有个心里准备,即使是最好的结果,也会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当然,我们也会根据情况再做进一步的处理。” 沈政甯点了点头,对医生深鞠一躬道:“那就麻烦您了,请您多费心。”沈政甯是久经沙场的铁血军人,他是从不低头的人,此刻这一鞠躬也只为了他的女儿。 医生见沈政甯这样的举动,既有些受惊又有些心酸,因为他这一刻才觉得这位大名鼎鼎的军长有些老了,他急忙上前扶起沈政甯,说“军长,您真是折煞我了,您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让令嫒早日康复的。” 傍晚的时候,沈政甯和夫人回去了,只留下沈默曦来守着雅菡。 初秋的天似乎黑的比以往早了很多,没多久天就黑透了,他没有开灯,因为雅菡没有醒,而他自己不需要光。 清冷的月色透过窗子照在雅菡的脸上,把她的脸衬得像初生的蜜桃,他无意的一瞥,竟把她看成了许宛柔,细看之下竟发现雅菡和许宛柔长的竟是那么相似,除了那副眉眼之间,其余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而此时,他已经有36个小时没有看见宛柔了,她在那里?她会不会回去找他,再被母亲赶出来?而他更担心的是,既然有人刺杀他会不会也有人把魔爪伸向宛柔,想到这些,他的心就像被油煎火燎一般,他甚至有一刻后悔回来。 如果他不是沈默曦,他也没有那么深刻的责任感的话,他想他此刻一定会抛下雅菡飞奔在找宛柔的路上,可纵然如此,他还是不敢起身离开椅子,他怕他只要起身徘徊,就会抑制不住自己的脚步。 黎璟鈞一进门就看见沈默曦僵着背坐在雅菡的床边,他就像一尊化石一样一动不动。 “默曦?” 沈默曦听到有人叫他,未来的急起身,黎璟鈞已经走到他的面前了。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刚刚走神了,没注意。” “刚到,”黎璟鈞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太担心了,雅菡会没事的。” “恩”沈默曦点了点头,下意识的说了自己的心里话,“可是我更担心宛柔......”说完又觉得他这样似乎有些自私,可是他的确是担心许宛柔的。 黎璟鈞一愣,随即会意,他能理解这种心情,因为他也是局中人,只是,他更为雅菡不值,她虽然有意隐瞒自己的心思,但他却看得一清二楚,因为在乎,所以关注,因为在乎,所以懂得。 “既然担心就去找她吧!雅菡这里我看着。”黎璟鈞看着他认真的对他道。 沈默曦看了他一眼,只是片刻的徘徊,见他点了点头,便没有在犹豫,下一刻他便已经消失在病房之外了。 十二 随着沈默曦的离开,雅菡深埋在眼里的泪水也顺着眼角滑了下来,黎璟鈞伸手帮她将眼角的泪擦干,轻声对她道:“起来吧!吃点东西,他一时半刻不会回来的。” 他的话就像一道魔咒,轻而易举便唤醒了雅菡。 只有他们两个知道,这一切都是一场戏,一场为沈默曦精心做的戏。 此时,雅菡美丽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她失神的看着沈默曦离开的方向,“他还是走了。”她眼里满是失落,可是只是片刻,她眼里的失落就被愤怒燃烧殆尽,她看向黎璟鈞压低声音道:“你是故意的,你诚心放走他的!我就知道你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既然这样,那我付给你酬劳,只要你不再搅局!” 说完,雅菡一把扯开自己的睡衣,任雪白的肌肤暴露在泛着冷意的空气中,她的皮肤极好,因为愤怒沾染了一层薄薄的粉色,看上去格外的诱人,只是,雪白的胸口,半点伤痕也没有。 黎璟鈞看着她的美丽竟有几分伤感,她是美的,即使他从未见过但是也是十分肯定,只是他想不到的是,他竟会在这种情况下看到她的美好。 他的嘴角忽然泛起一丝冷笑,他不知道是在笑雅菡的无知,还是笑自己的愚昧,他十分清楚雅菡根本不希望他真的对她做什么,她只是在激他。他更知道自己如她所愿根本不忍对她做些什么。 有那么一刻,他真希望自己是个小人,那样他就会不管她真实的想法,也不会在意自己的品行,只要尊心而行,便可肆意妄为。 他们定定的注视着彼此,最后还是黎璟鈞深深的叹了口气,伸手帮她将衣服穿好,他的手很热,无意中碰到她的皮肤,竟让她有些瑟瑟发抖。 他缓缓开口道:“雅菡,不管你是怎么想我,只要你还想得到沈默曦就不要再在任何人面前做这样的事了。” 雅菡一愣,没想到她的心思他竟然了如指掌。 黎璟鈞见她愣住,唇角泛起了一丝自嘲的笑,“其实你想出这个主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是为了让默曦因为失去许宛柔而失去斗志,从而让我取代他,成为两个集团军的军长才这么做的,你的根本目的在于默曦最终和你在一起,可是,你不知道,我答应你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名利,而是因为我舍不得你,我怕如果我不答应你,你会做更冒险的事情。” 雅菡听他说完,心里轰然一震,随即为自己刚刚的作为感到深深的羞愧。 “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我还是没有什么可以给你,我爱默曦,我只爱他,如果有下辈子,我在偿还你好吗?”说着,她抓住他的手几近祈求看着他。 黎璟鈞见她这幅样子,笑出声来,抽出被她抓着的手,拍了拍她的头道:“好。” “那你还会帮我吗?” 她没有听见他的回答,便抬起头来看他,一抬头,竟看进了他那如同繁星一般的双眸,此刻那双眸子正熠熠生辉。 沈默曦找遍他所熟知的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许宛柔,面对这个他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城市,他第一次觉得陌生,觉得彷徨。 他想不到许宛柔会去哪里,他找不到她了,他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天亮的时候,沈默曦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了医院,他不能继续找她了,雅菡还没有醒,她是因为他才弄成现在的样子的,他不能对雅菡置之不理。 沈默曦刚刚推开门,还来不及抬头,就被迎面而来的一个耳光打的发晕,他高大的身子也随之晃了晃,如果不是他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这连日来的心力交瘁和疲惫恐怕根本用不了一个巴掌就早已将他打翻在地了。 沈默曦稳住了身子,便看见父亲正怒视着他,而母亲还在一旁流着眼泪,在看那张病床上那还有雅菡的身影,他慌了,一种不好的念头在他脑海里荡漾开来,他一把掀开被子,平整的床铺连一点温度都没有,他看向父亲问:“雅菡呢?” 沈政甯连看都没有看他,只是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沈默曦见父亲这样更慌了,连手心里都渗出丝丝的冷汗,他大声的对着屋子里的人咆哮:“雅菡呢?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屋子里还是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沈夫人隐隐的抽泣声。 正当他要冲出去找医生问个究竟时,黎璟鈞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沈默曦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激动的问:“雅菡呢?” “你先别急。”黎璟鈞的声音里泛着疲惫,可还是在极力的安抚他,“雅菡只是出了一点小意外。” “意外?你不是一直看着她吗?她怎么会出意外?” “够了。”沈政甯再也无法容忍沈默曦这样质问别人,他声音低沉而威严,让人听不出喜怒,“你不要跟人家过不去,如果没有你,雅菡什么事都不会出。” 沈默曦一愣,整个人如同被霜冻住了一般,从心里向外的发寒,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反复的提醒他,是他没有照看好雅菡。 黎璟鈞见他这个样子,有些不忍,拍了拍他的肩道:“雅菡在凌晨两点的时候醒了,她说话很奇怪,好像不认识我一样,但是她一直嚷着要找你,我想叫医生看一眼,可是我前脚出门,她后脚就跑出了门,任我在她身后怎么追她叫她她也不理,眼看我就要追上她了,可她却因为跑得太急而摔下楼梯。” 他听黎璟鈞讲完,嘴角泛起了苦笑,他怎么能想到事情竟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他问自己,如果昨晚守在雅菡身边的是他,结果会不会不一样,也许会吧!沈默曦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问:“然后呢?” “我追下楼的时候,就看见她鼻子耳朵都不停出着血,我不敢轻易动她,就叫了医生,听医生说,是因为脑部受到了剧烈的撞击才会这样的,现在雅菡还在做手术,医生说具体情况还要等手术结束之后才能知道。” 沈默曦没再问什么,整个屋子有恢复了最初的寂静。 雅菡的手术似乎做得特别的漫长,但是谁都没有再说话,沈政甯和沈夫人一直在雅菡的房间坐着,而沈默曦和黎璟鈞则一直在手术室外徘徊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沈默曦和黎璟鈞几乎是同一时间站在了医生的面前,都迫切的看着医生没有说话,医生似乎很疲惫,看了他们一眼淡淡的说了句:“手术是成功的。”便离开了。 紧跟着,主刀身后几个助手,推着雅菡走了出来,她还是那样静静的睡着,和沈默曦离开她前一样,那么沉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老夫人一看见雅菡回来,便急着问:“怎么样?雅菡怎么样?” 黎璟鈞看了看沈默曦,才道:“手术很成功。” 沈老夫人听他这样讲才放下心来,随即想到沈默曦丢下雅菡离开,怒从中来,“你又去找那个狐狸精了是吧?” “她不是狐狸精,是我的妻子。”沈默曦面无表情的答复。 “反了,真是反了!你这么说想过雅菡吗?”沈老夫人有些不依不饶。 “雅菡是我妹妹。” 沈老夫人一惊,没想到他会答得如此平静,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对雅菡真的没有半分其他感情。 十三 凯悦大酒店, 叶恒一大清早就出去给许宛柔买了她最爱吃的点心给她送过去,可敲了几下门都没听见里面有声音。他试探的推了一下门,门便开了,再看房中,哪里还有许宛柔的影子。 一种不安的感觉在他心里盘旋起来,几乎是一瞬间的事,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今天晨报的标题,“沈默曦遇袭,沈雅菡重伤。” 坏了!她一定是去找沈默曦了。 叶恒急忙开车赶到沈家,他还没下车,远远便看见许宛柔在门前央求守卫让她进去。 她在求人?叶恒有些不敢相信,因为他认识的许宛柔天生傲骨,是不会低头的,又怎么会给几个门卫下跪。 “麻烦您让我进去看一眼,我只看一眼你们少爷就好。”许宛柔急的都快要流出眼泪来了,天知道,当她看见沈默曦遇袭那几个字的时候她有多害怕,她来不及换衣服,穿着睡衣拖鞋便跑了出来。 “许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了,这个门您是肯定进不去的。”门卫有些不耐烦的推开她。 许宛柔一愣,随即想到钱,她给门卫一点钱门卫也许就会让她进去了!这种事情以前在舞乐缘比比皆是,“钱,对,我有钱。”许宛柔慌张的找自己身上的钱,无奈她穿着睡衣出来,身上连个口袋都没有,随即想到自己还有一条翡翠的项链,只是......这条项链是父亲留给她最后的东西,但她也只是手上顿了一下,便毫不犹豫的解了下来塞进守卫的手里,“这个给你,你让我进去看一眼他。” 叶恒看着这样的一幕,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他上前拉开她,“许宛柔,你这是干什么?” “你别拦我,我一定要看一眼默曦!”她用力的甩开叶恒的手,又要去求门卫。 正争执不下之时,沈老夫人的声音幽幽传来,“好个郎情妾意啊!只是,你们衣衫如此不整,不是应该在自家的卧室里吗?怎么跑到我们家的门口来?哦,看我这记性,□□就是□□,之前陪默曦一些日子,这是回来要钱的吧!” “你胡说什么!”叶恒怎么也想不到,沈老夫人竟能将话说的那样的龌龊,她说他什么都可以,可是他决不允许她这样侮辱许宛柔。 许宛柔抑制不住眼里的泪水,心里也是涩的发痛,只是这些对于她此时的牵挂早已算不得什么了,她拉着叶恒的手腕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她看着沈老夫人缓缓的跪了下来,“沈夫人,随你怎么说我都可以,只要让我见一眼默曦就好。” 沈老夫人也没想到许宛柔竟然会给她下跪,原本更难听的话便没有说出来,只道:“别在这哭丧,还不够晦气的,赶紧给我滚!”说完回身对守卫道:“关门!” 守卫见沈老夫人发了话,不敢多犹豫,将许宛柔塞在他手里的项链递了出去,“许小姐,请回吧。” 沈老夫人无意中见到那条在阳光下泛着滢翠光泽的翡翠链子,便一把夺了过来道:“这是默曦送给你的吗?那他真是有眼无珠,你怎么配的上这无暇的翡翠?”说着不等他们反映过来,便将手里的翡翠项链狠狠的摔在地上。 随着那块翡翠应声碎在地上的还有许宛柔的心,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那块已经不知碎了多少块的翡翠上,她的爱情,是不是也像这块翡翠一样彻底的碎了,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她只是不由自主的去捡那一片片的碎片,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好受些。 “不要捡了。”叶恒要扶她起来,他看她这样自己比她还要痛心。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挣扎了一下,继续捡着。 “宛柔,你别这样,你喜欢翡翠,我给你买你要什么样的我都买给你。” 她顿下了手上的动作,看向他问:“价值连城也可以?” 叶恒看着她许诺般的道:“价值连城。” 她听叶恒这样说笑了出来,转身继续捡地上的碎片,“你还是不懂我,这块翡翠本来就是价值连城的,在我心里也不会有再比这个珍贵的了,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再求他物。” 说完她继续低下头来捡,叶恒想帮她捡,她也不让,她自己的狼狈要自己收拾。 沈默曦心里一直隐隐的透着不安,他牵挂着许宛柔,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今天的报纸已经将他遇袭的事登报了,如果她看报纸一定会知道的,可是她为什么仍旧音信全无,为什么还不来找他?眼神一直盯着那扇门,可是那扇门却并不是那么的善解人意,它始终纹丝不动的立在那里,丝毫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沈默曦一直陪在雅菡的身边,除了每天会回去换身衣服洗个澡,顺便询问钱叔有没有许宛柔的消息之外,他几乎寸步不离,可雅菡依旧是没有醒来的意思。起初沈政甯还坚持要他坚守在雅菡身边,到后来非但不在强求,反倒叫他赶紧去部队。 他知道父亲有父亲的打算,可是那不是他要的,他不是不能上战场,但是要有意义,他至今理解不了为什么辛派坚持要引发这场战争,难道对他们来说,那么多年的抗日战争难道不够吗? 他终究是想不明白这些的,索性躲一时是一时。 早上,沈默曦正在书房看书,钱叔过来找他,“默曦,老爷叫你过去一下。” 沈默曦叹了口气,不必问,十有八九又是进军队的事,“钱叔您先回去吧!就跟我爸说我没在家。” “你没在家?那这是谁在说话?”沈默曦的话音刚落,沈政甯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随即人也走了进来。 “爸。”沈默曦起身将座位让了出来。 “默曦,我要说的还是之前的事情,你考虑一下是从底层做起,还是我直接帮你安排一个适合你的职位,你不要再跟我说你做不好之类的话,我知道你的枪法和近距离格斗都是很出色的。”沈政甯很了解他,所以在他为开口之前便将他拒绝的话堵死了。 “可是我不懂战术。” “那都不要紧,只要丢到军队里,遇到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问题,出题的是敌人,而你的目的是解决敌人。” 沈默曦听父亲这样说,突然很想笑,而他也却是这样做了,“爸,我想问你,敌人是谁?” “敌人是谁?”沈政甯提高了音量,“你明知故问!” “不,我不知道。”他说的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我只知道,那是我的同胞,如果你非要将他们说成敌人的话,那我要也要说一句,得民心者得天下。不得民心,你再怎么样也是枉然,你希望我上战场是吧!那么我告诉您,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去了战场,只恐怕我和您会是对立的一方。” “放肆!”沈政甯气的一手将手边的书全扫到地上,指着他大声喊着,“逆子,你这是背叛,背叛!”说完“唰”的起身,拂袖而去。 沈默曦静静的看着父亲怒火中烧起身离去,这些话都是他一直想要说的,他一直没有机会,今天是实在躲不过了,才实话说了出来。 沈政甯走了以后,他将地上的书一本一本的捡了起来,又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才去见雅菡。 她还是像个睡美人一般静静的躺在那里,他坐到雅菡身边,也不管她是否听得到,就开口道:“雅菡,哥想和你说几句话。哥要离开这里了,或许我根本就不该回来,对不起,我的回来连累了你,但是......请你理解我,我不能再守着你了,宛柔......她是我的爱人,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妻子,她走后一直没有回来,我不放心她,我要去找她了,如果找到她,我可能会带她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一个你们都找不到的地方,也或许我会带她出国。如果我找不到她,那我也不会再回来,除非是世道变迁。雅菡,如果你听得到,那我现在要说的话你一定要记好,璟鈞是个很好的选择,无论是人品还是能力都是配的上你的好人选,哥希望你能好好把握他,如果日后你真的和他在一起,那我也算放心了。” 沈默曦说完这些话感觉像是了结了很多心事,他一向是遵从内心的人,这些日子过得太压印了,他也是在来的路上突然做了决定,他一直放不下雅菡,担心她再出事。可是只是一个念头,他不是医生,在这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他知道他这样想很不负责任,但是,他已经对不起雅菡了,现在他不想再让宛柔伤心了。 他看着雅菡,隐约觉得她的眼睛好像微微动了一下,他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似乎又动了一下。 他没有看错,她的眼睛在动,“医生,医生,雅菡好像醒了。”沈默曦慌忙起身去叫医生。 等他叫医生回来的时候,雅菡已经坐了起来,她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看见沈默曦进来,她才安心的笑了起来,“默曦!” 沈默曦一愣,他没想到雅菡会这样叫他,语气暧昧又亲昵,但他也没有多想,急着让医生做检查。 雅菡很配合,只是眼睛一直灼灼的盯着他,这让沈默曦极为不自在。 “各项生命体征都符合标准,在医院再观察几天,没什么事的话,就可以回家了。”医生看着他们笑着说。 “谢谢。”沈默曦由衷的道。 沈默曦送走了医生,便给家里打了电话,在这期间雅菡一直看着他,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似得。 沈默曦终于忍不住问:“怎么了雅菡?” 她笑了笑,摇头,抬手抚摸他的脸:“你是默曦,和我记忆中的一样。” 他感觉被她手摸过的脸颊都有些发麻,沈默曦急忙将她放在他脸上的手拿开,“雅菡你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他一时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 “我怎么了?”雅菡呢喃道,“我就是我啊!” 沈默曦还想说些什么,沈老夫人已经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沈政甯和黎璟鈞。 沈老夫人坐到雅菡的床边,拉着雅菡的手问:“雅菡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未等她答,又回身问沈默曦,“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各项生命体征都正常,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沈默曦如实道,“只是......” “你是谁?”沈默曦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雅菡的声音打断了,此时她正看着沈老夫人问道。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还是沈政甯最先反应过来,“雅菡,那你认识我吗?” 雅菡看着沈政甯,看了一会儿便颦起眉头,摇了摇头,指着沈默曦道:“我只认识他。” 十五 医院, 还是雅菡之前住的那间病房,一切的摆设都没有改变,四壁的白色把整个屋子映衬的更空灵了,沈默曦看着床上的雅菡,想着医生刚刚说的话,“要顺着她,不要妄图刺激她让她恢复记忆,她几乎不可能恢复记忆了,如果总是这样刺激她,她再晕倒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沈老夫人一进门,看见沈默曦站在雅菡的床边发呆,她走过去,对沈默曦指责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你是要逼死她才甘心对不对?你别忘了,是雅菡救的你。没有她,你早就死了。” 沈老夫人的声音很大,可是沈默曦依旧无动于衷,直到她临走时丢下一句:“我听说了,她是想嫁给你,你不同意,她才受的刺激。你准备一下,等雅菡出院,你们就完婚。我刚刚和你爹看了一下,下个月初八就是好日子。” 说完,她不等沈默曦回答就走了出去。 是的,她不是来找他商量的,她只是通知他一声,仅此而已。 她每当想到自己的儿子要和一个风尘女子在一起,而且他为了那个女子还一次又一次的和家里人作对,她就万分心痛。这么多年,她一直事事顺着他,就是不希望他不开心,可是而今看来,真的是太纵容他了,不然他怎么连一个风尘女子都敢说要娶回家。 钱叔进来的时候沈默曦并没有留意,直到钱叔开口说:“默曦,刚才陈少爷打电话过来了,我说你去医院了,他让你尽快给他回个电话。” 沈默曦抬起头来,有些疲惫的对钱叔答道:“我知道了。” 钱叔看的出来他心情不好,也就没有在他那里多留。 钱叔走后,沈默曦去医生办公室给陈浚打了电话,陈浚似乎就离电话不远,只是刚刚拨通,那端便接了起来。 “你找我。”他们之间向来不需要过多的开场白,只是一句话,就能猜到彼此的心情,也许这就是兄弟之谊吧! 陈浚似乎在酝酿该怎么说出接下来要说的的事情,只是他还没准备好该怎么说,所以就先问了沈默曦:“你最近怎么样?” “一般,宛柔......宛柔......”他似乎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说他们的近况,就直说,“她离开了。” 陈浚笑出了声,有些玩笑的说:“没事,没了爱情,还有兄弟啊!哥这就去找你?” “你要回来?”沈默曦吃惊的问道。 沈默曦没想到陈浚有一天会还会回到这所城市,时至今日,他还清楚的记得当年陈浚是为什么离开的。 那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陈浚正和郑雨晴谈恋爱,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单位的主编却叫他去华东做战地记者,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那时候全国战争打的最严重的地方就是华东,几任记者都是又去无回。但陈浚觉得如果没有记者去那里,将会造成消息闭塞,到时候全国人民都将不清楚战争的实际进展情况,所以,他还是打了行囊,准备去前线做战地报道。 临走的前一天,陈浚没有去见郑雨晴,而是和沈默曦去了他们常去的那家酒馆喝了几杯,他对沈默曦千叮咛万嘱咐,如果他死了,你一定要帮他照顾郑雨晴。 只是,谁都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的凌晨三点,郑雨晴会过来找陈浚,她手里还拿着自己行李,她一看见陈浚就急忙的开口道:“陈浚,不要去做什么战地记者了,我们出国找你父母去,我跟你走!” 陈浚以为她是担心他的安危,便安抚道:“别担心,现在那里战事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了,我会平安回来的。” 郑雨晴听他这样说,眼里的泪水顺着眼角突然止不住的滑了下来,心里似乎有无限的委屈一般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陈浚见她这样急忙安抚她,可是越安抚她哭得反而更厉害了。 许久,她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了一点,她叹了口气,摇着头说:“如果你走了,就在也不会回来了。” 陈浚看她那委屈的样子忍不住安慰她道:“真是傻丫头,没发生的事情,你怎么能随意判定呢?” 郑雨晴抬头看向陈浚那双带笑的双眼,犹豫一下,满是愧疚的说:“我偷听到我爹和别人的谈话了,他指使那个人在混乱中杀了你。你这次去华东的事也是我爹安排的,因为他要把我嫁给别人,我不同意,所以他要杀了你。” 陈浚听完并没有太过意外,本来这件事出的就是十分突然,只是他一直没有往郑雨晴那边想,现在听郑雨晴这么一说,反倒觉得一切都合情合理了。 “可是如果出了国,我们再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不想骗你,所以我要你知道,如果,我们离开了,你这辈子就很难再见到你的父母了。”陈浚皱着眉头坦白的告诉郑雨晴。 她听完一愣,随即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再次跌了下来,打湿了还没干的脸颊,可她还是说:“走吧!我不希望你死,这就当是换你平安的代价吧!” 陈浚见她这个样子心里泛起了无限的疼,他最不希望的就是她对他的爱会让她失去什么,他想了想说:“咱们不出国。我们就在国内,找一个鸟语花香,没有战争,又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你要是想你家人了,咱们就偷偷的回去看看,不让他们发现就好。” “可是,如果被我爹发现你,你会有危险的。”郑雨晴担心的说道、 “没事。”陈浚揉了揉她可爱的小脑袋,“只要我们小心些就好。” 他们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就再没有踏出过那个村庄。 尽管有时候,陈浚会让郑雨晴去看看她的家人,可她却从来没回去过,怕的就是被人发现。 这些年都平安无事的过去了,他们现在为什么要回来呢? 陈浚听沈默曦有些诧异,笑道:“怎么?不想见我?” “怎么会?”沈默曦虽然笑着,可是心里却还是很担心,便问:“只是,怎么这么突然?” “一言难尽,回去再和你说吧!” 他没有多讲,沈默曦便没有多问,这些年的友谊,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挂掉电话,沈默曦模莫名其妙的想起那些年自己和陈浚一起留学的岁月。 他总记得校园里茂密的草地连着小河,蓝天牵挂的彩云,一旁是林立的建筑,它们是那么的挺拔,午后的阳光投下在它的身上总是留下片片的光影,而那时的他总是喜欢坐在那片阴影下望着徐志摩先生那一别再别的康桥。 提起笔来,不自禁便写下了那《首再别康桥》: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没有停笔,而是默默的写下了一句:最美不过长相忆,深情总是已惘然。 陈浚刚放下电话,在一旁等候已久的郑雨晴便把手中的茶递了过来。 她的脸上早已没了最初的无忧,此刻她已经被生命里的乌云压的几乎透不过气来了。 “我们逃吧!这次我们去更远的地方,谁也找不到的地方。”郑雨晴神情凝重的说。 陈浚默默的抿了口茶,将杯子放在一旁,他的心里何尝又不是翻江倒海呢。 沈默曦他们走了没有多少日子,郑雨晴的父亲便找上们来,这次他很和蔼,没有像当年一样极力反对他们,也没有斥责他拐带郑雨晴离家出走。 只是很平和的和他们一起吃了饭,饭桌上,郑雨晴的父亲对他们说:“我老了,不想再争名夺利了,你们回来吧!爹爹想你们了,雨晴啊!你妈妈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最近每到阴天的时候,她就问我找没找到你,她说,怕她死的时候你不在身边。” 郑雨晴听着父亲这样说,眼睛红了又红,她何尝不想回去呢?只是,当初那种情况怎么容得她选择。即使是今天,她依然担心父亲会对陈浚不利。 郑父见女儿没有答话,也没有强求,清了清嗓子道:“吃菜,不讲这些了,难得咱一起吃个饭,你们也别觉得为难,你们要不想回来,就在这待着,等你妈妈身体好些,我再带她来见你。” “妈病了吗?”郑雨晴一听父亲说母亲身体不好,整颗心一下都提了起来。 郑父摆摆手道:“不要紧,都是小毛病。” 郑雨晴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她知道问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她还是不敢回去。这些年,她一直没有去看过母亲,竟连她病了她都不知道,她不配为人子女,也不配让母亲为她操心。 一顿饭吃下来每个人心里都怀着个自的心事,彼此亦是没有多言。 吃过饭,陈浚送郑父去火车站,郑父临走的时候跟他说:“我知道雨晴一直不敢回来,是顾忌你,这也怪我。但是,过去了就过去吧!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回来,刚刚我怕雨晴担心,没有多说,她妈妈的身体状况真的不是很好,我也很担心怕她走的时候雨晴真的不在身边,那样的话我想怕你们也会难受。你是男人,要有勇气,有担当,更何况,你们不是去刀山火海,只是回家。” 陈浚点了点头,他虽然没有说明,但是刚刚她看郑雨晴红眼睛的时候,他便决定了,要带她回去,他不能那么自私,也不会那么自私。这几年的时间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不管以后是生是死,他都会很满足。 他回来的时候郑雨晴正在捡碗筷,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悲伤,她掩饰的很好,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只是她的眼睛出卖了她,她的眼睛此刻肿的像颗桃子,他知道她一定是在他出去后又哭过了。 陈浚走过去拉住郑雨晴正在捡碗的手,道:“雨晴,我们回去吧!” 郑雨晴惊讶的看向他,良久才缓过神来,她笑着说:“不了,这样的日子更适合我们。” 陈浚扳过她的身子,看着她的眼睛对她道:“那里是你的家,现在你的母亲病了,我们一定要回去的。” 郑雨晴听到他提自己的母亲,好不容易收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陈浚轻轻将她拥入怀里,在她耳边轻声的道:“回去吧!好吗?” ...... 思绪回笼,陈浚听见郑雨晴叫他,便问:“怎么了?” “我说,我们不回去了,去别的地方好不好?”郑雨晴这几日都在为答应陈浚回去而后悔,她太过了解自己的父亲,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权利的诱惑,他这次费尽心思来找她绝对不可能仅仅是因为母亲病了,十有八九还是在谋划当年利用她联姻的事情。 陈浚知道她是在担心他,他又何尝不是对她父亲的心思了如指掌呢?他不明说,只是不忍心郑雨晴难过而已,在他看了只要郑雨晴开心,对他来说刀山火海又何妨。 “不是都说好了吗?怎么又要改主意?”陈浚成心装糊涂。 郑雨晴看着他深吸口气,叹道:“那就回去吧。” 天知道,她说那几个字的时候有多么的无可奈何,她不能告诉他,她怀疑自己的父亲,可是她却又深深明白“回家”是一条怎样的路。 十六 郑雨晴和陈浚回城的那天,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沈家大喜的事情,只要稍有留意,便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你听说没有?沈家大少爷要娶亲了。” “怎么可能没听说,听说喜帖都印好了就定在这个月的初八。” “那不是就这几天的事了吗!你说他娶得到底是哪家的小姐?” “呵!这沈公子可是个情种,听说还和歌女私奔过呢!八成娶得就是她!” “不可能吧!听说那个歌女现在还在凯悦大酒店唱歌呢!她要是真要嫁给沈大公子,怎么可能还出来抛头露面的干那营生。” “你们都别瞎猜了。”一个微胖的妇人打断那几个女人的闲谈,“这沈大公子要娶的是他妹妹——沈雅菡。” “他妹妹?那不是乱伦?”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那沈雅菡根本就不是他亲妹妹。” ...... 郑雨晴听她们议论许宛柔和沈默曦气的不得了,冲上去就要跟那群妇人理论。 幸好陈浚在她还没有走到她们跟前的时候拉回了她,“别冲动。” “别拦我。”郑雨晴瞪大眼睛看了一眼陈浚,挣开他拉着她的手腕,大步向那几个妇人走去。 “你们几个在说什么?”郑雨晴怒气冲冲说道。 “呦呵,这小丫头怎么这么横啊!我们说什么你管的到吗?” “记住一句话,”郑雨晴顿了顿继续道:“不要妄自议论你惹不起的人,不然怕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妇人听郑雨晴这样说,非但没有害怕,反倒是想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大笑了起来,说道:“就你?看你水灵灵的,不会你就是那个歌女吧?呵!歌妓就是歌妓狐假虎威而已,上不得台面,不过这沈默曦已经不要你了,看你还能撑到几时?” “你!”郑雨晴气的抬起手就要打那个妇人巴掌,陈浚眼见她的手就要落在那个妇人的脸上,赶紧一把拦了下来,他怒视着那妇人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成天背后议论人,迟早惹祸上身。”陈浚说完,拉着郑雨晴离开人群。 那妇人刚刚以为郑雨晴要打她,吓的慌了神,这会反应过来,跳着脚对他们喊,“都找到了下家,还在意别人怎么议论啊!不要脸真是不要脸。” 郑雨晴气的要发疯,要不是陈浚拦着她,她非要和那个人打起来不可。 直到走出很远,陈浚才放开抓着她的手,耐心的哄着她,“我知道你生气,可咱们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么冲动,到头来不还是惹了一肚子气。” “我怎么可能不生气,她们明明是胡说的,还有什么叫不知道怎么回事?是你不了解他们两个还是我不了解?” 陈浚没有马上回答,的确,这事情很蹊跷凭他对沈默曦的了解他就算不和许宛柔在一起也不会和沈雅菡在一起的,他们从小在一起长大,大家都知道雅菡虽然不是他的亲妹妹,但在沈默曦心里雅菡就是他的亲妹妹。 郑雨晴还在碎碎念着,“我就知道沈雅菡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她看沈默曦的眼神就不对,我早就知道,我当时那么提醒宛柔她就是不信。” “好了,现在再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咱么还是去默曦那问问再说。” 他们走到沈家的时候,果然看见沈家门前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样子,陈浚上前跟门卫打了招呼,门卫认识他,就没有拦他们。 陈浚轻车熟路的走到沈默曦的书房门口,正好碰见刚好从里面出来的钱叔。 “陈,陈少爷?”多年不见,钱叔竟有些不敢认他。 他和沈默曦的关系好,钱叔是知道的,所以向来待他不亚于对沈默曦。 “是我,我回来了,您老可好?”陈浚笑问。 “好,好,这次回来还走吗?” 陈浚笑了笑道:“这还没定呢,我这次来是有事和默曦说。” 钱叔一听,赶忙说道:“那你们赶紧聊,别耽搁了正事。” 陈浚和钱叔简单寒暄了几句,才转身敲了敲书房的门,听里面的人说了句“进来。” 才推开门走了进去,沈默曦就坐在桌子前,很明显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好,直到看见陈浚,原本僵硬的唇角才微微有了弧度,“知道你们要回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呵!”郑雨晴冷笑,“敢不快嘛!慢了怕就赶不上你的婚礼了。” 沈默曦叹了口气,有些苦涩的笑了笑,说:“看来,你们都知道了。” “人家都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看,您这是好事也能传千里啊!”郑雨晴阴阳怪气的嘲讽着。 沈默曦有些无奈的开口解释:“雨晴,我知道你和许宛柔关系好......” 可不等沈默曦把话说完,郑雨晴便截了他的话,“我自然是和她关系好,因为我不会背叛她,抛弃她,我不像你,得不到的时候爱的彻底,得到了却又狠狠抛弃。”郑雨晴说完不等沈默曦开口,转身跑了出去。 沈默曦看着始终没有开口的陈浚问:“你也觉得是我负了她对吗?” 陈浚叹了口气,道:“你告诉我许宛柔走了的时候我没觉得你负她,但是听说你要娶雅菡,我是真的......” “可是,我没有负她。”沈默曦的声音很轻,几乎微不可闻,可是陈浚还是听见了。 “那她为什么走,你又为什么要娶雅菡?”陈浚看着一脸痛苦的好友,不解的问。 沈默曦沉思了片刻,才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还有心里的那些矛盾和无奈毫无隐瞒的对陈浚说了出来。 陈浚听完这些最先问的是:“你确定雅菡是失忆了吗?” 沈默曦一愣,“怎么这么问?”他不由的顰起了眉心,他不敢想象如果雅菡真的是在骗他的话,那么她的居心何在,用心又是多么的险恶。 “不知道。”陈浚为什么这么问,其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听完你说的,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也可能是我胡思乱想的,你知道的,我向来不擅长想这些费心的事情,你还是自己琢磨琢磨吧!” “我从来没往那个方向想过,只是觉得自从回来之后,很多人和很多事都不由得我了,尤其是雅菡和宛柔她们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许宛柔我尚可能理解,也许是我从来就不了解她,可是雅菡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妹妹。” “想事情不要那么武断,”陈浚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他,他想告诉他,许宛柔应该不是那种人,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这样说有几分不妥,便说:“遇到感情的事情再精明的人都会被迷惑其中。我劝你结婚前去看看许宛柔。” 陈浚觉得自己能告诉他的都告诉他了,至于后面如何做,那也不是他可以插手的事情,他还要去找郑雨晴,她那么生气的走,还不知道这会儿会跑到哪去。 陈浚走出沈府环顾四周,可哪里还有郑雨晴的影子。 陈浚看着纵横交错的路口,心里满是无奈,她不知道他们几个在乡下原本好端端的,怎么现在竟成了这个样子,前面的路上还有什么艰险,他尚不能预测,现在他只希望无论什么时候郑雨晴都可以在他身边。 或许真的是老天眷顾他,知道他心里所思,没有难为他,郑雨晴并没有走远。他只是顺着沈府门前走着,没走几步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喊他。 他回身便看见她站在不远处的墙边,正气鼓鼓的看着他。 他走进她,她像躲瘟疫似得一下子跳开,他看她那样子无奈的笑了笑,“生气了?” “没。” 陈浚知道她生气,她就是这样的人,对有些事情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他几步向前,趁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将她夹在他和墙面之间。 “你走开。”她没好气的说。 他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她想躲开他的手,可是被夹着又躲不开,只得用眼睛狠狠的看着他。 “我是无辜的好吗?”陈浚看着她有些无力的解释。 郑雨晴抬头睨了他一眼,说:“你和沈默曦一伙的,就是共犯,还敢给我讲无辜?” 陈浚没想到她会这么想,可是这就是郑雨晴啊!向来简单却又嫉恶如仇,她从来不会费心思去想一些劳心的事情。 “你跑出来了,我急着找你也没和他说什么,就跟他说,他结婚之前应该去见见许宛柔。” “真的?”郑雨晴狐疑的看向他,随后又有些失落的道:“他去看宛柔也没有用了,他都变心了。”说完,她突然抓住陈浚的衣领问:“你会不会有一天也变心。” “如果我会,我就不和你回来了。”他说完看见郑雨晴有些担心的神色,便有些后悔开口,急忙扯开话题说:“其实,他们这段日子发生了很多事,也不能全怪默曦,我边走边和你说。” 郑雨晴之前的怒气消了,乖顺的挽着他的胳膊跟他走。 陈浚把沈默曦和许宛柔这些日子的事情说完的时候,正好走到郑家门前。 十七 郑母听说女儿要回来,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一见到郑雨晴,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圈,“雨晴,雨晴,你终于回来了,妈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见你了呢!” 郑雨晴见母亲哭,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回来好,回来就好。”郑母搂着郑雨晴,一边帮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 “我听爸说你病了,你身体怎么样了?”郑雨晴关切的问。 郑父刚巧走了出来,听见郑雨晴的话,打断她道:“都别在门口站着了,以后还怕没有时间聊?”说完他向陈浚走去,拍着他的肩膀道:“走,咱爷俩今天也要多喝几杯。” 这是陈浚第一次来郑雨晴家,但映入眼帘的一切却都是陌生又熟悉,郑雨晴的家装修很西式,经典的欧式吊灯,还有落地的窗子,还有餐厅琉璃餐桌,这一切都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他在远方的家。 整场饭局下来基本都是十分和谐的,陈浚和郑父聊着他们在乡下过的生活,郑雨晴也和母亲说着母女间的私房话。 直到郑母悄声问郑雨晴,“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说是小声的说,只是在桌的几个人都听到了,郑雨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郑父见女儿不好意思,便问陈浚:“你们走了也有几年,这几年你们是怎么过的?” 陈浚笑了笑道:“都还好,我们虽然在乡下,但过得也算富足。” 陈浚知道郑父的意思,可是他又怎么好意思当着他们的面谈他和郑雨晴的私房事呢? “哎呀,”郑母有些急切的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你们结婚了没有,在一起这么久别说什么都没有。” 郑雨晴一下子红了脸,摇着母亲的手有些撒娇的说:“您说什么呢......” 郑母这是宠溺的笑了笑悄声说:“真是傻丫头,妈这是给你做主呢!” 陈浚见郑家父母这样直白的问,也知道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开口道:“我和雨晴只是还没结婚,但是她在我心里早已是的我的妻子了。” “没结婚?”郑父眉心的皱纹本就深邃,这样一皱更是有些慑人,“这么久了还没结婚,成何体统。” 郑父似乎有些不悦,陈浚见此忙说:“您老若是愿意,我即刻便给家父写信,择日便为我和雨晴举行婚礼。” 郑父听陈浚这样诚恳,也缓和了态度,思索片刻道:“没成婚也好,你们要是在乡下成婚了,未免有些草率,这样吧!到时候给你父母去信,两家坐到一起谈一下,挑个好日子,再给你们举行一场热热闹闹的盛大婚礼。” 陈浚和郑雨晴对视了一眼,彼此相视一笑。他们都是那样容易满足的人,只要父亲给予小小的宽和,就会满心喜悦。 “只是,”郑父突然语气有些凝重的开口,见看陈浚和郑雨晴都紧张起来了,他又放缓了语气,“你们不要担心,我既然决定让你们结婚就不会改变主意,再说,你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了,除了陈浚谁还会娶我女儿啊!只是,陈浚既没有一官半职又没有什么拿的出的地方,我担心婚宴上我的老脸有些挂不住。” 陈浚见郑父为难的神情,有些愧疚,也有些面子上挂不住,可是郑父说的却是事实,他根本无从辩驳。他大学的专业是政治经济,可是在这样的大时代里,似乎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他只得低下头有些愧疚的道:“对不起。” “没事,没事,只要你和雨晴幸福就好。”郑父和蔼的说。 正聊着,管家走了进来,看了眼郑父,低头弓着身子道:“老爷。” “怎么了?”郑父皱起眉头问,似乎对于管家打扰他们一家人用餐很是不满。 管家弓着身子站在郑父身边道:“林团长来电话说,您之前托他给少爷办的事,现在有机会了。他三天后要攻打赵家湾,那有一个敌军的一个军区长在那里。他现在敌方身边的大部队兵力已经被他牵制住了,那个军长身边只有一个团的人,而赵家湾四周又无依无靠,只要围城半个月,这军功就可轻而易举的到手了,所以他让少爷赶紧过去呢!” 郑父听完,点了点头,有些遗憾的道:“跟林团长说,谢谢他,只是琙覃半个月前已经到沈军长的帐下报道了,算了,以后有机会我再当面向他致谢吧!” “是,老爷。” “等等。”郑父突然想到什么似得,叫住正要出门的管家。 “老爷您还有吩咐?” 郑父没有回答管家只看向陈浚,缓缓开口道:“既然是机会,那何必不把握一下呢?陈浚,你不是正好需要一个机会吗?不如你就去吧!” 听郑父这样讲郑雨晴和陈浚均是一愣,郑雨晴先反应过来道:“不行!” 郑父的脸微微变得阴沉了些,看向郑雨晴的目光也不是那么的和蔼了,他问:“为什么?” “陈浚根本就不会打仗,他去了会有危险的。”郑雨晴丝毫没有惧意的迎向父亲的目光。 郑父却突然笑了,道:“这还没有嫁过去就开始护短了,真是女大不中留了,你放心吧!不会有危险的,这原本是要给你弟弟的机会,林团长知道我就那么一个儿子,怎么敢不慎重?” 郑雨晴有些动摇,的确,父亲膝下只有她和弟弟两个孩子。而且父亲一直是将弟弟保护的极好,生怕他有什么闪失,这次回来没看见他,她还有些纳闷,没想到,父亲竟将他送到沈伯父的军中了。 郑父出郑雨晴有些犹豫,便看向陈浚道:“我也不想勉强你,只是这是一个机会,我希望你为了雨晴去争取一下。” 郑父的眼神是那么的诚恳真诚,他似乎也没有什么不答应的理由,只是他心里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随即,他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他定了定心神,忽视掉自己的不安,笑着应道:“那我去吧!只是,让您费心了。” 吃过晚饭,郑雨晴领陈浚回了自己的房间,两个人都喝了酒,这时正有些微醺。 陈浚和郑雨晴并排躺在床上,陈浚仰头看着天花板问郑雨晴,“我就这样来你房间会不会不好?” 郑雨晴一个翻身压在陈浚身上,两手撑在他的头上,对他吐了口酒气,道:“你猜?” 陈浚微微抬头便吻上了她娇艳的红唇,郑雨晴似乎很是享受,唇角不做痕迹的一勾,随即压了下来,她向来都很享受他的吻,她吻的越来越凶,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的疯狂,直到她自己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才离开他的唇,趴在他的胸前喘着粗气。 陈浚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只有这些?” “怎么会?”郑雨晴伏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一边手上也在他腿侧游移起来,“我可是个不错的学生。”说完她呵呵的笑了起来,那声音在这样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的诱人,剩下的事情自然是顺理成章。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从微醺到酒醉,在到清醒,一边一遍的重复着,情到浓时怎能自已。 一轮激情过后,郑雨晴靠着陈浚,突然一个念头划过,她说:“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好。”他求之不得。 “我等你回来。” “好。”他心之神往。 郑雨晴听他这样答复,才算放心,安心的窝在他的怀里睡去。 郑雨晴醒来的时候已经快正午了,她睁开眼睛就看见陈浚围着浴巾正在擦头发,很明显,他刚刚洗过澡,身上还有未干的水珠,那俏皮的珠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顺着他的肌理一直跌落进地毯里,她一时看得失神,直到陈浚的声音传了过来,“想什么?那么入神?” 郑雨晴笑而不语,拍了拍身边的空处。 “这么明显的勾引啊!”他走到她的身旁坐下,可她却没有像昨天那样的热情,只是很温柔的看着他,伸手接过他手中的毛巾,帮他擦头发。 陈浚见她这样有些心疼,他深知她为什么会这样,只是他无力改变,只能捧起她的脸安慰道:“雨晴,你这样让我很不放心,你知道的,有你在这里,我一定会回来的。” 郑雨晴深吸了口气,一扫之前的情绪,掀起被子,向浴室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是不是有点矫情啊?” “我很受用。”陈浚一本正经的看着她的背影道。 “那你介意去帮我做点吃的吗?我饿了。”郑雨晴从浴室探出头来问。 “当然。”陈浚笑着走出卧室,其实他也早就饿了,只是一直在等郑雨晴睡醒而已。 陈浚刚走出门就看见管家向他走过来,“李叔,你知道厨房在哪吗?” “知道,”李叔习惯的鞠了鞠躬,才继续道:“一楼右侧,直走,走到头就是了。” “好,谢谢您。” “陈少爷,”陈浚还没来的急抬腿走,就被李叔叫住了。 “您还有事?” “是的,”说着,李叔递上一张颜色鲜红的请柬,“这是沈府一大清早就送过来的。” 十八 陈浚看着那张火红的请柬愣在那里,迟疑了好久才接了过来。沈默曦还是决定娶雅菡了,身为他最好的朋友,他此时特别想帮他做些什么,可是,又该从何开始呢?更何况,他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即使做什么也来不及了。 他觉得拿着它做饭不方便,就想把它放回卧室,再去做饭。刚进门,郑雨晴正好从浴室走了出来,“这么快?不会是吩咐别人去做了吧?” “我是还没做。”陈浚随手将请柬放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郑雨晴看见那张红色的请柬眉头一皱,几步走到陈浚身边拿起那张请柬,“沈默曦的请柬?” 陈浚知道郑雨晴准是又要发火,便十分识趣的说:“我去给你弄吃的。” “我不吃了!”郑雨晴将请柬摔到桌子上,急匆匆的穿好衣服对陈浚道:“咱们去找宛柔。” 陈浚见她要走,急忙拉住了她,“你找到她怎么说?” 郑雨晴一愣,的确,她怎么开口呢?必竟这并不是件好事情。 “你先冷静一下,咱们就算再亲近,有些事情也是无法体会的,你这样冒失,万一弄巧成拙怎么办?” “那也总好过他就这样和沈雅菡成婚!”郑雨晴置气的道。 陈浚想了想道:“这件事,我们还是要管一下的,但是,又不能管深了。不如这样吧......” 夜幕微微降临,许宛柔和每天一样在后台化好妆,等着上台。 照顾她的小丫头突然走过来,对她说:“宛小姐,有两个人找你。” 许宛柔抬头看了眼时间,说:“我就要上台了,不见客。”她在这座城市,除了叶恒没有第二个朋友,要见她的想必也是那些倾慕她的少爷,只是,这二人有趣,竟结伴过来。 小丫头还没有答话,便听有人道:“故人也不见吗?” 许宛柔一回身,只见陈浚领着郑雨晴正向她走来,小丫头见他们走了进来,急忙过去拦他,“小姐不见客,你们快走吧!” 许宛柔笑了笑,拉开小丫头的手道:“好了,你下去吧!对了,告诉他们一声,我今天不唱了。” 郑雨晴见她过得也还不错,悬着的心才微微放下了些,道:“你可真是让我们好找啊!” “那你不是也找来了吗?这人多,去我屋里慢慢聊。”许宛柔说着,拉着郑雨晴向自己房间走去。 “看来你在这过得还好。”郑雨晴坐在沙发上,打量着许宛柔的房间。 许宛柔帮他们倒了水,坐在他们身边,微微一笑道:“是挺好的。” 郑雨晴看了眼陈浚,故意开口道:“对了,怎么不见......”默曦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 许宛柔便将她的话打断,“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 许宛柔知道他们当初为什么躲起来,所以便将疑惑问了出来。 陈浚笑了笑,果然不出他所料,许宛柔并不愿意提起沈默曦,他便示意郑雨晴不要再问,而是由他开口,将他和郑雨晴这些日子的事说给她听。 “那是好事啊!恭喜你们了。到时候可要请我去喝喜酒。”许宛柔由衷的为他们感到高兴,姻缘从来都是天定的,向他们这样天作之合能得到这样的圆满的结局的确不是易件事。 “那可说好了,到时候一定要去啊!”郑雨晴笑着说。 “没问题。” 郑雨晴见许宛柔还想说些什么,有意的抬眼看了看时间,道:“我们得回去了,我和老陈刚回来,不好让大家等我们开饭。改天再来找你。” “那好吧!”她有些失落的道。 送走了郑雨晴,许宛柔看看时间还早,回去再唱歌倒也还来的急,可是她今天却不想去了。 这会儿,她的心情有些沉重,刚刚看见郑雨晴和陈浚,她又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段在小村庄的日子了,那些日子怎么就像昨日不复返一样,就此和她一刀两段了呢? 她是那么的爱沈默曦,可是他再也没有来找过她,她一直在等,可是他终究没有来。其实这样也好,她安慰着自己,不然他们之间的爱恨纠葛,又要由她来了结,她知道自己没有他那样的狠心,如果他真的来找她,她怕是又要将自己推进深渊了。 她将自己整个人埋在沙发里,她想点支烟来抽,可是她却懒得起来,直到叶恒来找她,她才勉强打起精神。 “找我有事?”她问。 “没事,就是一直等你,可又没等到,后来听他们说你今天不唱歌了,怕你有事,就过来看看你。” 叶恒对她还是那样好,好到无微不至。 可是叶恒不知道,她并不喜欢叶恒这样的关怀,因为他对她越好,她就越是觉得亏欠他。 “呵!”许宛柔笑了出声,她坐起身来道:“我能有什么事。” 她起身无意的一撇,突然注意到她之前趴着的地方赫然放着一张鲜红的请柬,那颜色是那么的刺眼,她微微一怔,随即拿起那张红色的请柬,打开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沈默曦,沈雅涵——十二月十五日,举行结婚典礼,敬备喜筵——最讽刺的是,这请柬竟是沈默曦的亲笔。 叶恒见她看着那张请柬愣在那里,他脑海中突然划过沈默曦这几天就要结婚的消息。 关于沈默曦要结婚的事,他是早就知道的,许宛柔之所以不知道,也是因为他有意的隐瞒。 他有些不确定的走到许宛柔身前,从她手里拿过了那张请柬,果然。 许宛柔用怀疑的眼神看向他,冷冷的问:“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叶恒抬起手想要安慰她,可他的手却在触及到她眼神的时候放下了,他有些慌张的道:“宛柔,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她果决的开口,随后她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两步与叶恒拉开距离,“原来你也会骗我,你们都会骗我。你知不知道,我从此就要和他形同陌路了!可我却无计可施。我是为了他来到这座孤城的,结果他却娶了别人,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别讽刺?”她说着狂笑了起来。 “宛柔,”叶恒向前走了一步,想和她好好谈谈。 可她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迅速的后退,她突然哭了,几近哀求的看着他,对他说:“叶恒,求你,什么也不要讲,让我静一静好不好。” 叶恒看着她,想安慰她,却还是被她的眼神逼退,他看不了她这个样子,他想,或许她静一下真的会好,便道:“那你先一个人静一下,等会我在过来看你。” “谢谢。” 叶恒走了,整个屋子又剩她一个人了,天色已经很暗了,她没有开灯,只能借着月光不让自己碰到东西。她走回卧室,因为卧室对着的不是街道,而是一片美丽的花园。 她摸索着走向窗边,今晚的风格外的大,绢丝的窗帘迎着风疯狂的飞舞着,她就坐在窗台上,任那帘子一下一下的抽打她。 天边突然响起了一阵巨响,随着雷声,雨点一滴一滴的打在她的脸上,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雨越来越大,将她整个人都淋湿了,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有没有流眼泪。 她看着窗外,在窗台上站了起来,她沿着不算宽大的窗台从这边走到那边,一遍又一遍,也许她就这样跳下去才是一种解脱吧!她突然很想知道沈默曦如果知道她为了他跳楼会是什么样子,她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抛弃她,也许根本没有理由,如果真的有,恐怕,也只是世间男人皆薄情。 她曾那么恨他,可是还是不及爱他多,她为了他放弃仇恨,放下尊严,到头来,却换来他的喜讯,可笑的是,新娘却不是她。 她不想再想了,也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恐怕她就没有勇气在跳下去了,如果她不死,她怕自己真的会冲到他的婚宴上去吧!她真怕他会恨她。她一直都是那么的勇敢,可是今天她却懦弱的令自己生恨。 夜色太浓,她低下头也看不清那深渊有多深,她只知道她住的是7楼,所以她不担心她不死。 她慢慢的闭上眼睛,背过身躯,慢慢的向后倒下去,任自己埋没在黑暗里。 十九 叶恒离开许宛柔的房间之后一直很不放心她,他知道沈默曦在她心里有多重要的位置。 他回自己的房间转了一圈,又不自禁的走回到她房间的门口。她的门前很静,静的没有一丝生气,他本以为她会大哭,可是她没有,那种宁谧让他感觉头皮发麻。他不知自己在门前徘徊了多久,才决定进去看看她。 她的门没有锁,他轻轻一推便开了。 然而,他走到她卧室门前的那一刹那,却被映入眼中的画面震住了。 她正向窗外倒去,眼看就要坠入无边的黑暗之际。许是奇迹,千钧一发之际,他竟拉住了她。她很轻,可是他还是听到自己的手臂“咔”的一声,也许是脱臼了,可是他此时却感觉不到痛楚,她整个人都悬挂在窗边,她正抬眼看他,发现自己没有坠楼,美丽的眼睛里满是失望,她一直对他摇头,他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他不能。 许宛柔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可是她实在是没有勇气坚持下去了,她伸出另一只手去推叶恒的手,“叶恒,放手吧!” 他是那么的聪明,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叫他放手,也是叫他忘了她这个人。 “我不能......” “你必须放手。”许宛柔语气更加坚定了,眼角未干的泪珠,也跟着再次滑了出来。 叶恒看着她目光渐渐变得坚定,他深吸了口气,道:“可以,我可以放手,为你放手,我也可以陪你一起跳下去,为我自己。”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此时温柔里透着不容质疑的坚定。 许宛柔听他这样说,整个人都呆住了,他趁她没有挣扎,探出身子,迅速的将她拉了回来呢。 他在她没有缓过神来的时候,突然低头吻上了她的唇,没有欲望,只是很温柔的吻着,她的唇很冷,他从来不知道她的唇是冷的,她总是涂着那样火热的口红,而他从来也未越雷池一步。 许宛柔没有想到叶恒会吻她,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动情,他们的距离很近,近的她看的清他脸上的每一个毛孔,他的确是很英俊,皮肤比很多女人都要细腻,就像洁白的陶瓷一样。可是,爱情这东西从来不是由人去选择的,所以她注定要亏欠他了。 叶恒睁开眼睛看见许宛柔正定定的看着他,他一时有些无措,“宛柔,对不起......” 她摇了摇头,“没有,你没有对不起我,现在的我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她的语气很轻,眼神也随之空洞了起来,叶恒慌了,他有一种幻觉,她虽然就在他的眼前,可是她的灵魂却好像已经走远了。 他有些急,他问:“难道你的世界除了他,就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吗?” 她明明看的见他眼神里的受伤,可是她还是笑了,她说:“没有了。” “那我呢?”他一把抓住她的双肩,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他的手竟抖的厉害,“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不是很好吗?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我可以立即娶你,如果你还是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们可以一直做朋友,你开心了我陪你开心,你难过了,我哄你开心,就这样一辈子不好吗?难道我的一辈子就比不上他的几个月吗?”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可是许宛柔还是听清了,他的每一个字都沉沉的打在了她的心上。 一辈子,她动心了。 她从来都不伟大,不特别,她很普通,也会自私,所以在叶恒说他可以不求回报的陪她一辈子的时候,她还是看向了他。 他也注意到了,于是叶恒继续说道:“我是爱你的,可以为你生,为你死,无怨无悔。” 他的话的确是打动了她,只是她转念一想,便觉得不妥,她已经欠叶恒太多了,怎么还敢拖累他,“可是我不配,我是一个十分执念的人,这么久了,你应该清楚的。” “我不在乎,只要你好好的,我能看见你,我就觉得很幸福,很知足。”叶恒见她没有回答,突然说道:“嫁给我吧!”说完,他自己也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真的会将这句话说出来。 可是更令他想不到的是,许宛柔居然会说:“好。” 她的声音依旧很轻,轻的刚吐出来,便要被微凉的晚风吹散了,可是他却不敢让她再说一遍,他怕她会反悔。 许宛柔是认真的在回答他的,不是因为爱情,是因为感动,她珍惜待她真心的人,只是她此时还接受不了他,“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他明白,她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接受他,但是他相信,一个好的开始,总是少不了好的结局,“好,多久我都会等你,只要你好好的。” 她点了下头没有在说什么。 叶恒走后,许宛柔再也没有出屋子,她把窗帘拉的很严,她躲在屋子里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但是心里却默默的数着日子,初七——初八。 初八那天,她起的很早,更准确的说,她是一夜未眠,今天是沈默曦结婚的日子。她还是要去看他的,她去,并不为了挽回他,只是做个了断而已。她的心里已经太苦太苦了,她只想尽早忘掉那个人,那个让她颠覆了自我,却还是背叛她的人。 她至今仍想不明白,早知如此,当初他何必招惹她? 她从柜子里拿了一件雪白的旗袍,上面绣着火红的彼岸花,她穿上显得格外的出尘,别致。 她不记得沈默曦有没有见过她穿旗袍,只是她自己知道,她是不常穿旗袍的,登台更是不会穿了。可虽不常穿,但是旗袍在她心里就是特别的,此时,她穿这身衣服去见他最后一面,就算祭奠了她的爱情,也不算辱没。 此时,她端坐在梳妆台前,几天下来她都有些认不出自己了,原来她一向自信的面容,竟也会变成这般模样,但好在她只要微施粉黛,她便又是一副倾国倾城貌。 可是,容貌可以回来,爱情呢? 她提上高跟鞋站在镜子前,默默的看着自己,她还是美得令人叹息,几乎与沈默曦最初见到她的时候无异,只是物是人非罢了。 叶恒听见有人敲门,习惯的看了眼表,才六点钟,他想不到谁会这么早找他,猜想一定是知道他生活习惯的人,不然正常这个时间多半人都在被窝里呢! 他开门,看见是许宛柔也是一愣,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她依旧美得如梦似幻,脸上已经没了半点憔悴,只是细看就会现,他并不是在做梦,她的眼睛更深邃迷人了,因为她瘦了很多。 她来找他是希望他可以跟她一起去参见沈默曦的婚礼,刚刚她收拾好自己便下楼了,都没有注意时间,好在,他起的很早。 “不好意思,这么早找你。” 她和他之间似乎变得疏远了,以前她从来不会这样客气的。 “没事,进来吧!”他侧过身子让她进来。 她坐在沙发上,有些局促,似乎在想着什么却说不出口。 叶恒见她这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很温柔的对她道:“宛柔,你在我这里,你可以为所欲为,不需要那么小心,也不需要这样客气,你想说什么,就说出来。” 许宛柔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道:“我想你陪我参加沈默曦的婚礼。” 叶恒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并没有多么的震惊,只是无限怜惜的抚着她的脸颊,笑着道:“好,只是现在时间还有点早,我们先去吃早餐好吗?” 她没想到叶恒会答应她,毕竟她答应了要嫁给他,她此时要去见沈默曦他如果执意不肯,她也会妥协。在这场爱情中,她注定是失败者,但她却不希望有人再因为她而伤心了,尤其,是叶恒。 早上8点,叶恒已经叫人备好车等在酒店门口了,叶恒帮她开了车门,她便坐了进去,随之叶恒也坐到了她的身边。 许宛柔时不时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出神,一想到一会儿就要见到他了,她的心跳的越来越快,她纵使答应了叶恒嫁给他,可她的心却还是那样的明明白白,沈默曦不在她的生命之中,即使她拥有了全世界,可仍是怆然孤独 二十 沈默曦和沈雅菡举行的是西式婚礼,此时教堂门前已经停了很多辆车,宾客陆续的进去,叶恒也拿出了请柬,带许宛柔走了进去。 “你也收到了请柬。” “恩”叶恒点了点头。 她便没有再多问。她知道他们不是想邀请叶恒,只是为了通知她而已。 他们坐在第一排,这预示着一会儿会看的很清楚。 只是她一直在发呆,连沈默曦什么时候站在台上的她都没有发觉,待她注意到了,他也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她看不出他眼里的情绪,她礼貌的回以微笑,心里竟是五味陈杂。 沈默曦没有想到还能再看到她,他也注意到了她身边坐着的人就是那次看到的那个男人,这算什么,她是来告诉他,离开他她依旧会过的很好吗? 他们就这样彼此对望着,沈默曦甚至没有注意到雅菡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的身边,神父在问他誓词他也没有听到,直到雅菡握住他的手,他才发觉,这是他的婚礼,至于他和许宛柔已经回不去了。他的眼睛变得猩红,三个字也从薄唇中吐了出来——“我愿意” 自始至终许宛柔没有多说一句话,她表现的很好,以一个宾客的姿态见证了这场婚礼,直到大家都陆陆续续的走出教堂,她才挽着叶恒走了出去。 草坪上,已经摆满了餐桌,伴着音乐,人们欢快的说笑着,许宛柔也拿起一杯红酒喝了起来,叶恒在她耳边道:“你如果不想一直在这里,我们可以回去。” 她看向叶恒,笑了笑道:“好。” 曲终人散场,她是时候回去了。 她刚起身,沈默曦便走过来叫住了她,“许宛柔!” 她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酒杯轻轻碰了他手里的酒杯,道:“沈先生,恭喜你啊!” 他眼眼神中隐隐流露出忧伤,好像他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他无视一旁的叶恒道:“我以为你是来反对我娶她的。” “你既然决定了,别人再去反对也是忤逆了你,这样的事我是不会做的。”她说完,将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将被子放回到桌子上,起身道:“沈先生,再见。” 远远地,这一切都落入了沈雅菡的眼里,默曦虽然已经娶了她,可是她知道他最爱的人从来都是许宛柔,她太害怕,她真怕她三言两语就将他带走了。 她当时让人将请柬给叶恒发过去只是希望许宛柔死心,谁知道她竟然真的来了,并且,还是那么的惊艳。 她正要向沈默曦那边走过去,却被黎璟鈞一把拉住了。 “你干什么?”她怒视着他。 “你过去了反而会坏事,不要担心,叶恒也在那里的,他们闹不出什么来的。” “呵!”雅菡冷笑一声,“叶恒顶个屁用啊!他和许宛柔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说着甩开黎璟鈞的手,向沈默曦那边走去。 沈默曦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她只能看见许宛柔,她一直在笑,没有半点神伤,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预兆。 许宛柔也看见她了,唇角的笑意完全绽放起来,“雅菡,好久不见。” “许小姐,请叫我沈夫人。” 许宛柔也不理会她说什么,随手拿起一杯酒,喝了一口,笑的妩媚动人。 “你笑什么?”见她不答,只是笑,雅菡有些恼了。 “笑啊!自然是高兴才笑的。” “你有什么可高兴的?” 许宛柔不答,挑眉看向沈默曦,问道:“这难道是沈家的待客之道?” “宛柔......” 这时,雅菡才注意到沈默曦看许宛柔的眼里满含不舍,他们彼此间对视的瞬间,都让她觉得他们情谊绵绵。 她怒火中烧,竟一时不受控制的用手里的酒泼了许宛柔。 还是沈默曦最先反映过来的,他抱住了许宛柔,一个转身,酒几乎全都泼在了他的身上,只有少数,飞溅在了许宛柔的脸上。 沈默曦低头便看见许宛柔长长的睫毛上和莹白的脸上挂着几滴葡萄酒,她的脸色也变得苍白,那样子就好像哭过一样,他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你闹够了没有?“他回身怒视着雅菡,每一个字都说的咬牙切齿。 黎璟鈞见沈默曦真的生气了,急忙走过来,拍着他的肩打圆场道:“大家都看着呢!你还是赶紧去换一身衣服去吧!雅菡一定是喝多了。” 他压抑着怒气,对黎璟鈞说:“帮宛柔也找身衣服吧!” “好。” “不必了,沈少爷。”一直没有开口的叶恒,在看见许宛柔的眼睛有些发红的时候在也忍不住了,他原本想参加完这场婚礼就回去的,谁知道还是令她受了委屈。 叶恒将许宛柔从沈默曦的身边拉了过来,脱下自己的西装披在她的身上,道:“看来少夫人并不欢迎我们,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亲自差人去给我送请柬呢?沈少爷,您的家事我不便多管,只是宛柔如今已经和你们没有关系了,还请诸位自重些好。”说完将许宛柔揽在怀里,拥着她轻声道:“我们回家。” 没有关系,沈默曦似乎被他的话痛击了一下似得,竟倒退一步。 沈默曦眼睁睁的看着她跟叶恒走了,他的心好像被人生生剜了一刀一样,疼的他难以呼气,可是偏偏又无能为力。 回家,多好的字眼啊!只是不属于他了,他们曾经也有那么一个温暖的家。 那些日子,她总是喜欢在下午无聊的时候去他的学校找他,她偏偏又是那样的慵懒,在教室里坐不了一会儿,就要去他的办公室偷睡,等他讲完课,回到办公室便能看见她伏在桌子上憨憨的睡着,她的长发很直,很有光泽,就像一条瀑布一样顺着她的肩倾泻下来,她的侧脸很美,眼角下的那颗小痣让她显得格外的妩媚。 他总是不忍心叫醒她,坐在她的身旁,等她睡醒,她偏偏又十分贪睡,每每都是等到天黑才醒,醒来看见他,便会甜甜的一笑,声音糯软似甜的撒着娇道:“你怎么不叫我?” 然后他问她,“睡醒来吗?” 她便用鼻音脱出一个长长的“嗯”字来,然后磨着他,要他背她回家。 是不是现在的她,也会对叶恒温柔缠绵,磨着他,对他撒娇? 他想到这,心里积郁的怒火几乎要喷了出来,他绝对不要见到那一幕。 几乎是一念之间,他决定如父亲的愿。进入部队,做一个军人,戎马一生的军人,只因为他知道叶恒是商人,如果想制裁他,他只能去部队,不然仅凭他一个文弱书生根本无法跟他争夺自己心爱的女人。 傍晚,雅菡一直在婚房里等着沈默曦,她挺直脊背坐在床边,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她的身子发麻发僵,她才抬头看了眼时间。原来,不是她心急,是真的很晚了,他不回来是因为觉得她今天做错了吗?可是就算做错了,他怎么可以在新婚之夜就对她如此残忍呢! 她望着冷清的屋子,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是不是以后他也会这样对她,她不知道,心里却满是不安。 黎璟鈞今天喝了很多酒。 沈默曦心情不好,他的心情又能好到哪去,这会儿他刚洗漱完,随手拿了书,打算看几页书便睡觉,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了,即使他此时头晕的厉害,心情也糟的厉害,可是他还是要去读几页。 他刚躺到床上,便隐约的看见窗子外好像有人,他试探的问了句,“谁?” 雅菡心里难过,守着那冷清的屋子更是难过,便出来走走,可她又实在没有地方可以去,新婚之夜,无论是被谁看见她,明天都会上演一出好戏,只有黎璟鈞,不会笑她,所以她便走到他这来了。 此时,她已经在他的门口徘徊了有一阵了,只是她走到他的门前又犹豫了,她不知道在这种时候她到底应不应该找他,可谁想到,他竟然发现了,她只好走到他的门前敲了几下门。 黎璟鈞听见有人敲门,翻身下床,走至门旁问:“谁?” “是我。”雅菡的声音?他有些不确定,雅菡那么爱沈默曦,今天是她的新婚夜她怎么会来找他,可是他还是急忙把门打开了。 “雅菡?” 她此时正瑟瑟发抖,脸颊因为长时间在外面,被风吹得有些发红,她身上还穿着红色的旗袍,此时却显得十分狼狈。 “让我进去坐坐好吗?”她打着寒颤,有些哆嗦的问他。 他侧过身子,她便走了进去,他赶紧帮她倒了杯温水,“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她喝了几口水才缓了过来,她今天真是冷透了,不仅是身冷,更是心更寒,她看向黎璟鈞问:“我现在是不是特别的可笑?”说着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我机关算尽,不过是想和他在一起,可是他呢?既然答应娶我,为什么要躲出去,他是不是打算这样躲我一辈子?他比我要狠得多,我好恨呢!是不是如果今天许宛柔没有过来,他就不会这样对我置之不理?还是,即使她不来,她也一直在他心里从未离开?许宛柔,许宛柔......你为什么还要来,为什么还要回来,你夺走了他,那么我也一定让你痛失所爱” 黎璟鈞听她这样说,只是将轻轻将她抱在怀里,任她在他怀里放肆痛哭,看她这样他虽然心疼,可是这样的结果他也是早有预感的。 “雅菡,你要明白,爱情是强求不得的。” “我不明白!”她突然一把推开他,一想到她要失去沈默曦,她就心痛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不受控制的对他发脾气,“我不明白,你凭什么叫我明白!难道你就明白吗?你难道就不想得到我吗?如果你不想,你又何必在我身上费这么多的心思?” 黎璟鈞见她有些发狂,一把按住她的双肩,看着她的双眼道:“我是爱你,可是我从来没想得到你,占有你,因为我知道你不爱我。你根本不懂什么叫□□。所以你只会让所有人痛苦,包括——沈默曦。” “你从来没有想过......”她呢喃着他的话,突然一笑,“好!你等着。”说完,她突然赌气似得挣开他的手,向浴室跑去。 二十一 黎璟鈞见她跑向浴室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急忙喊道:“雅菡!” 可她却像没听见他的声音一样,飞快的钻进了浴室。 浴室的门没有关严,微微敞着一道缝隙,隐约能看到浴室里透出橘色的灯光。 他有预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可是,她是沈雅菡,他无论如何都舍不得伤害的沈雅菡,他怕她会后悔,怕她受伤的神情,可就在他想这些的时候,浴室里的水声已经停了。 他抬头望去,雅菡正向他走了过来,她裹着他的浴巾,赤着脚,她的脚很漂亮,洁白莹润,她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串水印,在灯光的折射下,每一个脚印都折射出光芒。 她走近他,坐在他面前,将背靠在他的身上,她的头发还淌着水珠,顺着她的耳际划过锁骨,每一颗水珠都在引诱着他。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灼热的气息喷到她的颈上,她的皮肤瞬间便沾染了红晕,她感觉到他的身子在慢慢发烫起来,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她微微侧过头,他便急不可耐的吻上她的唇,轻噬浅咬,辗转缠绵。 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吻过,原本想看他的笑话,可现在她竟然紧张的不成样子,心里像有一只小鹿一样,“扑通”个不停。 他爱她,她从来都知道,只是,只有在这一刻她才真正的感觉到他的深情,她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嘤咛出声,他便放开她一些,只是在她唇角逗留,时不时的蜻蜓点水似得吻她一下,待她喘过气来,他又再次吻上她的唇。 他似乎在逗弄一只心爱的小宠物一般,每一个动作都极尽温柔。 雅菡甚至没有发觉他是什么时候将她抱到床上的。 直到他打开她的浴巾,微凉的空气将她唤醒,她才回过神来,她抱着他的头,轻声道:“看,你还是想得到的......” 黎璟鈞被她的声音唤醒,再看向她时,才发觉她的眼里早已是一片明朗了。 原来她还是再耍他,他早该知道她对他不会动情的,可是他偏偏还是期待着。 他的眼里的血丝刺伤了雅菡的眼睛,他似乎是真的伤心了,雅菡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突然有些慌了,她很怕他也会像沈默曦一样抛弃她。 她刚想说抱歉,黎璟鈞快她一步,起身将浴巾向她身上一甩,浴巾便罩在了她的身上,他用微凉的声音开口道:“是去是留随你,我去别的房间。” “你别走。”见他要走,雅菡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 黎璟鈞看着她苦涩的笑了笑,说:“雅菡,你已经如愿成为默曦的妻子了,我也没什么可以再被你利用的了,是我退场的时候了。” 雅菡握着他的手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 “你也要抛弃我?” 黎璟鈞抽出雅菡握住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他说:“不是抛弃,对于从来没有得到的,谈不上抛弃。” 说完,他起身走出了这个房间,他的心有多痛,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说他抛弃她,只能说明她从来没有为他回过头,只要她回头,就会发现他一直在她身后守护她。 只是这次,他可能要站的远一点了,为了她的幸福——雅菡,再见了。 雅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昨天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她起初一直在等,她不信他会这么一走了之,可是直到她睡着也没有等到他回来。 她昏昏沉沉的穿好昨天脱下去的那件喜服,悄悄溜向她的房间,她在门前听了一会儿动静,怕沈默曦回来会问她昨晚去哪了,可听了半天,整个屋子一点声音也没有。她推门进去,显然,是她想多了,沈默曦昨天一夜未归,这个屋子空荡的没有一丝生气,她站在中间,更显得形单影只,她环顾四周,突然冷笑了一声。 婚前,沈老夫人帮她准备了很多新衣服,说是媳妇、姑娘,衣着各有不同,以前的衣服就不要穿了,此时,她站在柜子前看着那些衣服,却没有了当初定制这些衣服时的喜悦,她随手挑了一件水绿色的旗袍穿上,站在镜子前端详起自己,明明还是那张脸,可是一夜之间却好像老了很多很多。 她未来得及细想,吴妈便过来叫她吃饭,说是叫她吃饭,却向她床那里张望,她霎时便明白了吴妈是沈老夫人派来看床的,可她和沈默曦昨天谁都没有在这张床上住过,吴妈要能看出个什么才奇怪呢! 她等吴妈看完,只见吴妈有些紧张的看着她,雅菡瞟了吴妈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默曦面子薄,已经拿走丢了。” “那我......那我可怎么交差啊!”吴妈面露难色。 雅菡其实也怕她跟沈老夫人说这事,毕竟这事骗的了吴妈,未必骗的过沈老夫人,这沈老夫人虽然疼她,可毕竟不是亲的,到底羊皮怎么也贴不到狗肉上,到时候准会觉得是她做过对不起沈默曦的事,雅菡拉住吴妈的手道:“没事,你就说看过了。”说着从拉起吴妈的手,将自己手上的镯子过到吴妈的手上。 吴妈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白玉镯子,反应过来,她贼溜溜的看了雅菡一眼,她人虽是老了,可心里明白着呢,这大小姐和少爷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又好,恐怕早就走到一块去了。她见雅菡只是看她笑了笑,便愈发确定自己的猜想,连忙过来扶着她,道:“小姐咱们赶紧去吃饭吧!晚了,怕太太急。” 餐厅里,两位长辈已经坐在那里了,雅菡环顾四周也没有看见沈默曦的身影,她收敛了情绪,坐到沈母身边,笑道:“爸,妈,对不起,我起的迟了。” 沈母看着她狡黠的笑了笑道:“没事。” “好了,开饭。”沈政甯开口道。 雅菡一愣,沈默曦还没来居然就开饭了,这是什么道理,沈家规矩严明,少一个人都不会开饭的,向来如此,怎么今就变了天? “爸,默曦......” 雅菡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沈政甯接了过去,“默曦今天一大早就去部队了,他近期可能不会回来,你不必惦念他了。” 雅菡听沈政甯说完,没有接话,只是不着痕迹的皱紧了眉心。她知道沈政甯一直急于让沈默曦去部队,虽然她不知道他的用意是什么,但是他们刚成婚就让沈默曦离开她,这的确是做得十分过分,她想要表达自己的不满,可眼神一和沈政甯对上,便看见沈政甯正目光严厉的看着她,她到嘴边的话又生生的咽了下去。 她不知道,去部队是沈默曦在答应娶她的那天,便决定的事情,她可以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可是他沈默曦做不到,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与自己的妹妹做夫妻的。 部队是个好地方,虽然战火连天,随时处在危险之中,可是近几个月高强度的训练,可以让他忘记许宛柔,也可以让他不再去想自己的信仰。他不在和父亲争执,哪个派系是利是弊,因为他知道诸此种种,迟早会有历史去评判,只是他深深的为自己的战友难过,他有预感,这些铁血的军人,再未来的某一天,必将马革裹尸还,或许不只是他们,那可能也终将是他的归途。 他还记得他去部队的第一天,他刚刚踏进大门一颗子弹便将他的行李箱打破了,他眯起眼睛,扫视一周,数把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但他很快就辨别出是哪一把抢开的,他指端着那把枪的战士道:“兄弟,这算是见面礼吗?” 那把枪的主人站起身来,“真是邪了门,你怎么知道是我开的枪。” 沈默曦笑了,道:“方向。” “有意思。”那人也笑了起来,“可我们这个方向7把枪,你仅凭方向就断定是我?不会是蒙的吧!” “蒙的,蒙的......”四周一片起哄的声音。 等到起哄的声音渐渐淡了下来,沈默曦才弯腰拾起那枚弹壳,她一边看手里的弹壳,一边道:“决定射击的因素有风,汽温汽压,除此之外便是弹药因素和枪的因素,你们用的是中正式步骑枪七九口径,弹仓容量:内藏式弹仓,5发。弹药:7.92x57毫米。初速:810米/秒。全重:4千克。有效射程:500米。”说着,他看向对他开枪的那个人笑了笑道:“知道这些,我知道是谁开的枪还不是一如反掌。”说着,他将手里的弹壳抛到那人面前。 那人听他说完,震惊之余,抬起双手鼓了鼓掌道:“原本以为沈公子会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想不到沈少爷竟是个高手中的高手,我宗宁服了。” 沈默曦摆了摆手,笑道:“不敢当,我这也是嘴皮子功夫,你们神枪手才是真的厉害呢!” 宗宁并不苟同,“你要是没找出是我开的枪,就跟我说这些我也不会买你的帐!可你一眼就猜出来了,那可就另当别论了。好了,沈少爷,到我们屋里去,我们给你接风。” 往事历历在目,沈默曦看着天上寥寥的星辰,心里却是感慨万千。 宗宁起床喝水看见沈默曦还没睡,便问:“还不睡?” “恩。想起一些事情。” 宗宁伸手从枕头下拿出烟,点起一根烟,抽着,调侃他道:“大半夜的,不会是在想嫂子吧!” 沈默曦摇头笑了笑,走到宗宁身边,拿过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又将肺里的烟雾吐出,才道:“不是,我是在想我刚来的那天,和兄弟们之间的事情。” “有什么好想的,兄弟们天天见,倒是嫂子,听说你新婚第二天就来部队了,她一定很伤心吧!” 沈默曦回想起那天他结婚的场面,狠狠的吸了口烟,好像这样才能将那些往事压下。他久久没有回答宗宁的话,宗宁也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突然听见他自言自语般的道:“如果我不来,会有更多的人伤心,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也伤心。” 宗宁有些听不明白他的话,但隐约的猜到那个“她”并不是沈默曦的新婚妻子,“她——是谁?” 沈默曦弹了一下烟灰,自嘲般的笑了笑,道:“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难道不是......”宗宁思衬着要不要说出”嫂子”两个字。 沈默曦却并不隐瞒的告诉他,“不是,是一个我牵肠挂肚,却再难得到的女人。至于......雅菡,我和她是清清白白的,什么也没有。” 宗宁有些不理解的看着他,刚想说什么,旁边睡熟的周晓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嚷道:“几点了,还不睡觉,别告诉我你们两个大男人在谈心。”说完,周晓一把将被子蒙住自己头上,转过身继续睡觉。 “睡吧!”沈默曦说完,随手将早已燃尽的烟头丢向宗宁旁边的烟灰缸,躺回自己床上。 宗宁见大家都要睡了,也理了理被子,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睡不着,他向沈默曦的方向看了看,只见他背着身子,也不知道他到底睡着了没有,宗宁清了清嗓子,才开口将刚刚被周晓打断的话说了出来,“你如果爱她就应该去争取,如果你不想争取,只能说明——你并不够爱她。” 二十二 宗宁的话沈默曦是听见了的,他虽然没有回答,但却来来回回的问自己是不是还不够爱她,每次问答案都是那么的肯定,可他就像不确定似得,一遍一遍反问自己,直到困意袭来,他才渐渐睡去。 他几乎没睡多长时间,就突然听见号角声,那是紧急集合的号角,身边的战友都已经翻身起来装备自己,沈默曦也迅速的起床,整理装备,向操场上跑。前后不到5分钟的时间所有人都已经集合在了场地上,可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听见了一个深沉而严厉的声音传来,他说:“你们是来享清福的吗?从我通知紧急集合,到所有人站在这里居然用了近5分钟,你们知不知道5分钟意味着什么?5分钟一支训练有素的珉系军队可以全部撤出一个城镇,也可以做好最严密的埋伏!可是你们,却懒惰成性,我看到你们很失望,我一直以为我的部队会是最锋利的一把利剑,在我方最需要的时候,你们可以出其不意的打击敌人,但是,你们让我看到的却是一把钝刀。”沈政甯已经很久没有来部队了,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允许,另一方面是他下面的四位师长都他一手提拔上来,都是他的心腹,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把他们提拔上来之后,他便高枕无忧,很少来军队了。这次他来,是因为昶春、靳州战事吃紧,他收辛派最高首长姜珺的急电,让他率部赶去支援。 此时,他虽然接到通就知连夜出发到军队来,可他心里却十分清楚,战争到了这样的时刻基本是没有悬念了,从他得知辛派的行军方向和几次作战方式,便猜想前线的总指挥那里可能出了问题,现在辛军处于欲守无力,欲撤难舍的状态,即使是调再多的人去也是挽救不了局面了,至于他为什么明知如此,却还是要去,也只是因为,情形未定只是,他还要多方维系罢了。 纵观这些年,哪个军区长不是如此,越是知道失败的战役越要积极的向前去,至于明知道会胜利的战役,倒是不计较速度,他也只是顺势而已,谈不上高明。 沈默曦从来没见过父亲这幅模样,震惊之余,心里又是百感交集,又喜又忧,喜的是他心之所向的珉系即将胜利,忧的是他们并不属于那支队伍,战败之后又该如何自处。 整个队伍一时间静悄悄的,与沈默曦不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对沈政甯说的每一句话视作人生的座右铭,他们大多是跟着他一路走过来的生死之交,在抗日那些年里,沈政甯就是站在他们身边的守护神,现在能再在军队前看到他,真好。 沈政甯见大家都激动的看着他,有的泪水已经划出了眼眶,他心里纵是感动,嘴上却说:“哭什么,你们都以为我死了是吗?见到我出土了,吓尿裤子了吗?” “报告,不是,我们是没想到还能和您一起上战场。”一个小战士突然上前一步道。 沈政甯拍了拍那个小战士的肩膀笑了,他说:“傻孩子,别当上战场是什么好事,无论和谁一起去,都总会有人回不来。我就是期待有一天,算了......不说了,总会有一天,我们都不用再上战场的。” 沈政甯说这话的时候特别的慈祥,是沈默曦从未见过的那种慈祥。 沈政甯说完话,走到一旁的赵师长身边,道:“咱们今天先不出发了,等天亮了好好训练一天,给孩子们做点好的吃,明天在出发!” 天亮,天黑,几乎只是一眨眼之间的事情。 晚饭结束的时候,沈政甯叫几个心腹去商量一下部署,几位师长进去的时候,沈政甯已经坐在那里了,他的神色有些疲惫,精神不如早上的时候好,可他还是撑着跟大家讲了一下他的看法,说道最后,他说:“不论是路线还是作战计划都是活的,你们不必认死理,一定按我说的做。我叫大家过来,也是想说一点私事,你们心里也清楚,近半年来我很少过来,我的身体是大不如前,这次我在路上要是有个闪失你们看谁能代替我做这领头羊?你们不必顾忌,畅所欲言就好,说白了,这种时候,大家就是各家顾各家,上面如果再派遣军长过来,我想大家也是不会同意的,不如趁我还好,就先内定个接班人吧!” 几位师长面面相视,孙涯之是这几位师长中最年轻的,性子也素来直爽,见大家都不说话,他便先开了口,他说:“军长,我是您一手带出来的,不仅有上下级的情分,更是有师生之谊,您今天既然给我们出了难题,大家又都不好开口,我就先作答了,还望老师不要怪罪。” 沈政甯笑了笑道:“我既然问了,就是要你们说心里话,你们不答我才会怪罪。” “我认为第一人选应当是赵禹笠赵师长,他是我们几个中最年长的,也是跟着您时间最长的,从抗日起,他就一直同您一起带领着我们,所以我觉得他最合适。” 沈政甯听了,微微皱了一下眉心,在所有人都没有发觉的时候他又将眉心舒展开来,笑着问:“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 孙涯之有一点说着了,是跟在赵禹笠沈政甯身边时间最长的人,所以他对沈政甯的了解,绝对不止是表面的那么多而已,他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就好比此时,他已经看出沈政甯并不想让他做接班人,如果想就不会有这番谈话了,因为谁都知道他接替沈政甯的位子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且不单如此,他早些日子让沈默曦来军队,就是他事先埋好的一步棋,只要有人伸手碰触他的位子,沈政甯就会瞬间架空那个人的权利,沈政甯的老辣,他这些年见识到了无数次,论心机,他有生以来还从未见过比他心思更深的人。 如果他猜的没错,沈政甯这是希望让沈默曦接替他的位子。 赵禹笠这样想着,默不作声的看了一眼沈政甯,刚巧见沈政甯皱起又展开的眉心便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他拍了拍孙涯之的肩膀,笑着说:“小孙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也知道,我跟军长最久,参加的战役最多,那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和军长年龄相仿,军长自认老了,我又何尝年轻?你这会子选了我,恐怕不多时,就要再费心思另选他人了。” 孙涯之正想辩驳,沈政甯将话接了过来问:“老赵你说的有道理啊!那......你看眼下谁最合适?” 赵禹笠略有所思的道:“我看应该从年轻的新人中选,一来,年轻嘛!能跟队伍的时间更久,其次是我们这些人能力已经局限于此了,不如新人,潜力更好激发出来。如果让我推荐一位的话,我个人觉得默曦倒是十分合适的,无论是理论还是实战论述方面都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 “哎呦!老伙计,你太看得起他了。”沈政甯笑着摆了摆手道:“他不成。” 沈政甯话音刚落,一直没有开口的吴艇吴师长却说:“我也觉得默曦合适,军长您可不能因为他是您儿子就过分排挤他啊!” 刘问见所有人都表了态,渐渐也琢磨出来沈政甯的用意来,便开口道:“是呀!军长,我也想了一下,的确是默曦最合适。” 沈政甯沉默了片刻,有些为难的道:“既然你们都认为他合适,那么暂时就定他吧!我要有个闪失,就让他来接替我的位子,不过说是他接替,其实还得你们四个出力,他也就是帮你们传传话罢了。” 赵禹笠听他这样说,笑道:“军长您身体好着呢!何必担心这些,眼下也只是未雨绸缪而已,若是真有万一,我们也当竭尽全力辅佐默曦,定然不会像您说的那样。” 沈政甯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大伙了。这样,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也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吴艇,你留下,今天早上你们师出动的最慢,我要和你单独谈谈。” 除了吴艇,其余几位师长都同沈政甯道了别,等他们都走了以后沈政甯才开口道:“吴艇,这些人中只有你是我最信的过的,说实话,要是没有你,今天这出戏我是万万不敢唱的,你也看出来了,小孙虽然没什么心机,但他并不忠心于我,他忠的是赵禹笠啊!” “军长,您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绝对不会让大权旁落。”吴艇说着起身向沈政甯敬了个礼。 “坐下。”沈政甯待他坐下才继续道:“你我是信的过的,至于他们三个却是各怀心思,我今天也不只是要试探他们,我是真的感觉力不从心了,我一辈子征战沙场,鬼子杀了不少,可同胞呢?也没少杀,前因后果皆是命,我有预感,我怕是日子无多了。” “军长您别这么说。”吴艇心头猛然一酸,看着沈政甯斑白的两鬓,突然有些伤感。 “没事,我只是不放心你们,如果我一走,默曦掌握不了实权,到时候你和默曦甚至是老刘都在劫难逃啊!所以我现在说的话你要记好。赵禹笠跟我时间最长,你们不知道他的背景,他原本是珉系的一个政委后来因为珉系条件艰苦,他就改投了我的门下,这些年他虽然没有什么大错,可是去年在桐城的一役,那可是一场必胜的仗,我军兵力是他们的一倍还多,结果他却战败了。这就是他的死穴,只要他有动作,你就给中央发电报,自然会有人收拾他。还有,到时候他一出问题,小孙一定会兵变,但是你不必担心,小孙提拔人的习惯我早已了如指掌,所以,他手下的几个团长都是我精心给他挑选的,即使他想兵变,也只是一场单打独斗而已。至于老刘,你不必担心,他最会见风使舵,没有什么主心骨,只要你强,他就会站到你的身边。” 吴艇听沈政甯说着,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热,幸好他没有站错队,不然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他只是一个善于行军打仗的军人,这一刻吴艇才真正清楚自己一直错的多么彻底。 屋外,孙涯之刚分别了刘问,他便急着去找赵禹笠。 “赵师长......” “小孙?” “赵师长,我实在不明白,刚刚你怎么会选沈默曦,如果沈军长不在了,那军长之职就应该是您的,他沈默曦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能堪当什么大任。”孙涯之有些不服气的道。 赵禹笠笑着拍了拍孙师长的肩膀,轻笑两声道:“年轻人,你还是太年轻啊!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老哥我也劝你要多加小心呢!” 孙涯之微微皱起眉头问:“我还是不明白,您难道对着军长之位没有兴趣吗?” “你见过不吃肉的狼吗?” 孙涯之些迷茫的想了想道:“没有。” “那就对了,我现在不吃肉,只是没到时候,你要知道狼可是有的是耐心。” 二十三 次日,一大早所有人都集合完毕,沈政甯走至队伍的前面做战前动员,可是,今天他明显有些力不从心,他只说了几句,便道:“好了,就到这吧!每次我都说,说的也几近相同。” 说完,沈政甯向一旁走去,可他只走了几步,就猛地止住脚步,用手扶住了头,样子很是痛苦,吴艇最先发现了沈政甯不对劲,急忙走过去问:“军长,您怎么了。” 沈政甯勉强直起身子,摆了摆手道:“就是头有点疼,不要紧,不要......”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人便已经倒在了地上。 一时所有人都慌了,还是沈默曦最先反应过来,从队伍中出来,背起沈政甯就往车库跑,一边喊:“司机,快去开车,去医院。” 一路上沈默曦心里满是不安,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个样子,父亲在他心里是从来不会倒下的,可是如今他就是那么突然的倒下,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默......默......曦”中途,沈政甯突然醒了过来,可是他却已经很难说出话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叫出沈默曦的名字。 “爸,爸你怎么样?”沈默曦有些慌张的问。 沈政甯微微摇了摇头,颤抖的道:“你......你......替我......军......军队......慢” 沈政甯说出这几字就再次晕了过去,至于这几句无头无尾的话,沈默曦根本猜不到父亲的用意。 到了医院,沈政甯直接被推入了手术室,手术室外火红色的灯光灼眼的厉害,沈默曦也被那灯光射得头疼。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所有的压力都驶向了他,几位军长各怀心事,可是他无暇顾及,只能故作镇定的掩饰自己的慌乱。 可是偏偏有人不愿意就此放过他,赵禹笠在手术室外徘徊了两个来回还是走到了他的面前,“默曦,军长这是什么病,以前发作过吗?怎么看着这么严重,这出发在即,军长这身体......” 沈默曦虽然心里也没有底,可是在军队的这些日子已经让他十分了解赵禹笠其人了,他这会儿多半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沈默曦十分平静的笑了笑道:“孙叔叔不必担心,家父身体向来硬朗。” 赵禹笠盯着沈默曦看了片刻,道:“是吗?我怎么看军长有些严重啊!这军长万一有个......”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吴艇打断道:“赵师长,别忘了昨天您说过的话!” “哦?我说过什么吗?我怎么不记得!” 吴艇见赵禹笠想来个打死不认账独揽大权,思索片刻,竟突然大笑起来。 赵禹笠被他笑的发毛呵斥道:“吴艇你怎么回事?军长正在做手术,你竟然幸灾乐祸。” “赵师长误会了!”吴艇走至他的面前,低下头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赵师长难道就不觉得军长这病来的蹊跷?昨天刚选好接班人,今天就病了?同僚一场,奉劝您多当心啊!” 赵禹笠狐疑的看向吴艇,他说的的确有道理,可是眼下也是自己□□的大好机会,赵禹笠向来疑心极重,此时他更是难辨真伪,便问:“你告诉我这些你会得到什么好处?” “没好处。”吴艇坦白道:“只是明哲保身罢了,谁当这个头,跟我没多大关系。” 赵禹笠思前想后觉得他说的也颇有道理,便走到沈默曦面前道:“默曦啊!现在沈军长这样子恐怕是不能和咱们一起北上了。眼下群龙无首,你看谁合适啊?” 沈默曦皱起眉心,反问:“您觉得谁合适啊?”沈默曦心里明白,赵禹笠觊觎军长之位已久了,只是碍于父亲不好动手,现在这个绝好的机会他又怎会放过。 可令沈默曦没有想到的是,赵禹笠思索片刻竟说:“其实军长没有病的时候就和我们商量过这个问题,我们当时已经选出了人选,那个人就是——你。世侄啊!现在大伙需要你,你可千万不能推脱啊!” 沈默曦只是沉默了片刻,便道:“感谢诸位叔叔伯伯的厚爱,默曦虽然难以当次重任,可是现在情况危急,也容不得我多考虑了。日后,还请诸位多多帮衬才好啊!“ 他表现的很积极,因为他隐约间似乎明白了车上父亲说的“替我”是什么意思了。 夜幕将至,几位师长因为北上在即,已经回了军队,手术室外只有他一个人独自守着,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才打开。 许是等的太久了,他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了,他接过护士手中的吊瓶,帮医生将父亲推回病房,待安置好了一切,他才问医生:“医生,我爹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前都好好的,怎么说倒就倒了呢?” 医生抬手扶了一下眼睛,道:“沈军长血压一直很高,前天他来,我就跟他说了,他的血压太高了,必须静卧休息,按时吃药,可是,似乎他并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他得的这是脑出血,现在已经做了手术,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你要有心里准备,脑出血的愈后都会有些后遗症。” 沈默曦暮然的点了点头送医生出去,站在门口他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又将医生叫了回来,他小声在医生耳边说:“沈军长的情况,你一定要保密,除了我,你不能告诉任何人。记住,是任何人。” 沈默曦见医生郑重的点了点头,才放他离开。 晚些时候,母亲和雅菡也过来了,她们得到消息就赶了过来,可是家里离军队还是太远,她们足足坐了7个小时的车才过来。 沈老夫人一下车,都顾不得和沈默曦说一句话,便急着去看沈政甯,可是看见的一刻,她的眼泪顺着眼角便滑了出来,一滴,两滴,慢慢的漫湿整个脸颊,她紧紧的捂住嘴才让自己没有哭出声音来。 “妈,你们来了就好好照顾爹吧!军队现在事情多,我不回去不行,我这就走了。”沈默曦说完就往门外走去。 自始至终他没有和雅菡说一句话,就好像她不存在一般。 雅菡见他出门,急忙追了出去,趁他还没有走远,开口唤他:“默曦,你等等。” 沈默曦听见她在叫他,可是此刻他最不愿意见的可能就是她了,所以他连头都没有回快步的向前走。 雅菡见他诚心不理她又怎能甘心,快步追上他,拉住他的袖子,逼他看着自己,“沈默曦,你就这么不愿意见我?” “没有,只是现在不是讲儿女私情的时候。” 雅菡一听他这样说,一直压抑的怒火一瞬间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不是时候?如果是许宛柔来就是时候了吧!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成婚那天我就看出来了,你喜欢她!” 沈默曦被说到痛处,愤怒的看着雅菡。他心底是怪她的,如果不是她,她和许宛柔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吧!可他随即又想到,雅菡也是因为他才失去的记忆,一股内疚之情又涌上心头,她抚了抚雅菡的发丝,温柔的对她道:“雅菡,现在你可能不能明白我为什一直躲着你,可是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和你还有许宛柔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会是表面的那个样子。”因为许宛柔才是我的妻子,不管我多么怪她恨她,她都是我唯一的妻子。 沈默曦虽然没有将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可他还是激怒了雅菡,雅菡看着他冷笑一声,道:“不是表面的样子?那她有没有告诉你,她要嫁给叶恒了。” 她要嫁给叶恒了——这几个字在沈默曦脑袋里炸了开来,牵连的他眼花耳鸣,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她会嫁个别人,而这个问题突然向他袭来的时候,他竟愣在那里难以思考。 他的样子刺痛了雅菡,雅菡见他那么无助,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可是她更恨许宛柔了,她拿走了沈默曦的心,现在又孑然一身的和另一个男人快活去了。 “你没想到吧!她会这么快嫁人,我也没想到,她那样的女人也可以得到幸福,我以为你那么爱她,她也一定爱你,一定会为了你孤独终老,可是,事实上似乎不是那个样子,她更爱她自己。” 沈默曦良久才从她的话中缓过来,抬眼看向她道:“雅菡以后这些事情就不要告诉我了。”他说完不等雅菡开口便转身离开。 雅菡愣在原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他是不相信她吗?还是他不在意许宛柔了?尽管她不愿意承认,答案却是那么的显而易见。 沈默曦走后,雅菡回去陪沈老夫人,只是一夜的光景雅菡觉得沈老夫人像是老了十几岁,早上,她出去买了一点清淡的早餐和沈老夫人一起吃。 吃饭的时候,她跟沈老夫人说:“妈,爸这里有我守着,您就放心回去吧!这里吃不好睡不好的,您哪吃的消啊!再说家里也需要人。” 沈老夫人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沈政甯,看着他对雅菡道:“你爹这一辈子,就没倒下过,这回他倒下了,我怎么能不守着他,我就在这守着。没什么吃得消吃不消的,人这一辈子没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我因为他福没少受,也该吃点苦了,至于家里,你就回去打理吧!” “这不成啊!我怎么能让您一个人照顾爹呢!您不走我也不走!”雅菡道。 “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家里没人也不行,我这用不上你,听话,明天你就回去吧!” 雅菡本也有意回去,见沈老夫人这么说,便松了口,道:“那好,我听您的,我明天就走,不过您也要答应我,如果有事,您千万别瞒着我,要赶紧告诉我才好。” “好。”沈老夫人拍拍雅菡的手道:“不瞒你。” 第二天,雅菡坐做上了回家的车。 她从小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样颠簸过,所以她累得厉害,一路上一直昏昏沉沉的。可越是这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在她脑海里越是清晰,她觉得她一定要做些什么让许宛柔痛苦一些,她才会痛快一点。 二十四 雅菡不知道在车里睡了多久,直到司机回身轻声唤她:“小姐,到了。” 她才悠悠转醒,她揉了揉眼睛,推开车门,便看见黎璟鈞站在沈府门前,她抬头看他,刚巧他也正在看着她,视线碰撞的一瞬间,雅菡不着痕迹的避了开来。 她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她和沈默曦结婚的第二天,他就离开了,想不到这么快又能再见到他,不知为何,她明明不喜欢他,看到他却会感觉很踏实。 其实他是一个很迷人的人,他总是不多言语,却心深似海,他的肩也特别的宽厚,让人有一种觉他可以撑起一片晴空的幻觉。 只是遗憾,他们相遇的太晚。 爱情从不等人,迟一步,往往就错过了一辈子。 雅菡正想着这些的时候,黎璟鈞已经走到她的面前,从她手中接过她随身的手提包。 “欢迎回家!”他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雅菡收敛起自己的心绪,极为自然的伸手挽住他的臂弯道:“终于肯见我了?”说着她压低声音在他耳畔道轻声慢语的说:“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我了呢!” 黎璟鈞回以淡淡一笑并未作答,见与不见对于他来说又有什么分别,总是心里深深的思念罢了。 雅菡见他笑,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差,便趁热打铁,问他:“听说,你有一支神枪手大队?” 黎璟鈞点了点头道:“是,只是他们太过无视生死,所以我很少用他们。” “那——”雅菡拽着长音看向他,问:“那如果是我想借,你是借还是不借” “不借。”黎璟鈞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她。 他以为雅菡会生气,可是雅菡却是黯然一笑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所以根本就没报什么希望,我已经求别人了。” 黎璟鈞停住脚步,凝视着她,声音变得格外严肃,“雅菡,有些东西是不能拿来玩笑的。”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要杀一个人,一个非死不可的人。”雅菡的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黎璟鈞看着她,眼神意味深长的道:“你根本不知道一个人的生命有多可贵。” “是,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因为我永远也不会知道。”雅菡微微扬起下巴,注视着他的眼睛。 “会的。”他的声音温柔而深沉,“你总有一天会知道,那是你失去你最爱的人的时候。” 雅菡后背一凉,竟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她逃避般的越过他走回自己的房间。 她刚换好衣服,她房里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雅菡瞥了一眼电话,才懒懒的走过去,接了起来,“喂?” “是沈小姐吗?”电话那端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他的声音有些冰冷,没有一丝生气。 “我是。”她应着,已经猜出电话那端是谁了。 “沈小姐,我太太怎么样了?”那个冰冷的声音变得有些急切。 “她很好,只是你要加快速度了,不然只怕她等的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是等不及了,我让你解决的人,我劝你还是尽快解决,不然我恐怕找不到好的医生帮她接生。” “好,我尽快。” 撂下电话,雅菡的手还在隐隐的发抖,她不是天生的刽子手,她会怕,也会心慌,这几天她被这件事情搅得几乎夜夜失眠,可她仍是孤注一掷。 从沈默曦婚宴回来之后,许宛柔变得越来越沉静了,她总是看着窗外,一看就是一上午,有时甚至是一天。 叶恒也发现了她的变化,只是他对此并无任何动作,他从来不想改变她,以前如此,以后皆然。 他有空的时候就会去陪着她,和她一起看窗外的树叶飘落,候鸟飞过,也许未来的某一天还能看到漫天飞雪。总之,他会一直在她身边无时无刻的陪伴着她。 叶恒做好了这样陪她一辈子的打算,可许宛柔却改变了主意,就在一个温暖的午后,叶恒像以往一样的去看她,只是这次,她不在是看着天空发呆,她将目光聚焦在他的脸上,她微笑的对他说:“去拿两杯咖啡来好吗?” 其实,此时的许宛柔已经谈不上美了,和街上有几分姿色的女子无异,因为过于消瘦,她的眼角下甚至出现几道细纹,可是,她这一笑还是迷惑了叶恒。 叶恒不多时便拿了过来,是她最爱的o(卡布奇诺)。 她端起来微微摇晃了一下杯子,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最爱o吗?” 叶恒端起剩下的一杯尝了一口,道:“说实话,我最爱的咖啡不是它。”说着,自己竟笑了起来。 “你会爱它的。”许宛柔顿了顿道,“我爱它是因为,它的特别,第一口总让人觉得苦涩中带着酸的味道,它的泡沫就像人年轻时浮华而虚幻的生活,而泡沫的破灭与那一点点的苦涩又像是梦与现实的冲突,最后品尝过生活的悲喜后,又让人回归本真。现在的我,退去光华,就像没了泡沫的o。叶恒我该兑现诺言了。” 叶恒一怔,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似乎幸福来得太突然,他不能立即适应,他自然是知道她指的诺言是什么,可是这真的是她的心里所想吗? 叶恒稳了稳有些激动的内心,问她:“你真的决定了吗?” “是的。”她放下手里的杯子,看向他的眼睛道:“我答应过嫁给你的,现在我想兑现承诺了。” 她的语气平淡,不喜不悲,可是叶恒却知道,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他不敢希望她像那些平常女子一样,欢呼雀跃的嫁给他,她这样他已是万分的满足了。 他起身走到许宛柔的面前,拉住她的手,在她面前缓缓的单膝跪下,眸光灼灼的看向她,对她道:“宛柔谢谢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后悔今天的选择,我向你发誓,我生不负你,死不背弃,生生世世,护你爱你,倾其所有,无怨无悔。” 许宛柔看着叶恒,看着看着,眼角竟不自觉的流出泪水,她有多久没有为沈默曦之外的人哭了?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她为了沈默曦几乎哭干了泪水,可是她今后不会了,她不会再为沈默曦流一滴眼泪了。 之后的几天了,叶恒有意无意的说了几次办婚礼的事,许宛柔知道他的心思,可她却只想平平静静的嫁给他,不想搞得人尽皆知,可是,那天叶恒的奶妈过来帮她试喜服,无意中的一句话却改变了她的想法。 她说:“宛柔啊!咱自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哪有人结婚不办婚礼的呢?这样太不体面了。人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就算你不遗憾,少爷也会遗憾啊!” 许宛柔当时没有多说,但心里却做了打算,第二天就差了人却跟叶恒说,她要办婚礼,要办西式的婚礼,要教父,还有礼服也要换,她要法国的婚纱,找人专门给她设计。 虽然经她这么一折腾婚礼延迟了很久,但是叶恒却很开心,至少她对他们的婚礼上了些心,他最怕的就是她的漠不关心,只要她关注,她提任何要求他都会满足她的。 时间总是不经走,转眼就到了九月十四日,叶恒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本老黄历有意的开口说:“九月十五,好日子,宜嫁娶。”说着他眼神精光的看向许宛柔。 “时间过得真快,这几个月一忙就过去了。”许宛柔一边检查自己的东西一边说。 “快吗?我怎么不觉得?我还嫌太慢呢?” 许宛柔笑着白他一眼,继续检查自己明天婚礼要用的东西不再答话。 “坏了。”许宛柔手上的动作突然一顿。 “怎么了?”叶恒起身走到她的身边,有些担忧的问。 “婚纱之前有一点大,我让张妈送去设计师那里改了,原本应该今天取回来的,可是张妈儿子家突然起火了,这事就耽搁了,这可怎么办?”许宛柔急的皱起了眉头。 叶恒抚了抚她的肩,柔声道:“别担心,我给mark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一会去取。” “这能行吗?”许宛柔不放心的说。 “没问题的,mark和我是老朋友了,他不会眼看着我的新娘没有婚纱穿的。”叶恒微笑着说。 他的笑总是让人很安心,以前是如此,现在依然。 “那你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好。”叶恒在她的眉心轻轻落下一吻,在她耳畔低声道:“你早点睡吧!明天还有的忙呢。” 许宛柔看着他点了点头道:“好,听你的。” 叶恒出了许宛柔的房间,便急忙下楼给mark打了电话。 “mark,你在家吗?” “在的,对了,你太太的婚纱还在我这,今天原本想帮你送的,但是太忙了。”mark操着一口十分醇正的中文道。 如果不是他说话是胸腔发音,几乎没人能听出他是外国人。 “没事,我这就去取。” “那你快点,我晚点还要出去。” “好。” 挂了电话,叶恒赶紧去提了车,开往mark的住处。 他mark打开了门,靠在门框上,双手插着口袋,似笑非笑的看着叶恒道:“叶,你也太粗心了,我还以为你婚礼要改期呢!” 叶恒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进去,“婚纱呢?” mark闪身进门,从身后的模型上取下婚纱,在叶恒面前晃了晃,“漂亮吧!” 叶恒从他手里夺过婚纱,搭在胳膊上,有些无奈的道:“别闹了,我还有好多事要处理呢!明天一定要来喝一杯啊!”叶恒边说,便向外走去。 mark看着叶恒,眼神里有些矛盾的东西在他漂亮的蓝眼睛里泛出来,只是夜色深重,叶恒并没有看到,他只听到mark爽朗的笑声传来,他一边笑一边说:“好啊!那你一定要多备些上好的红酒啊!” 叶恒对他摆摆手道:“没问题。” 说着人已经走出门去,他正要开车门,mark突然叫道:“嘿,叶恒。” mark很少直呼他大名,多数时候都是亲切的叫他“叶”,叶恒以为他还有什么事忘说了,急忙转了身,可转身的瞬间,却看到mark正拿着□□对准了他,叶恒眼睛在一瞬间睁的极大,可他却避之不及,因为mark早已算准了他转身的时间,他看到的一刻,子弹已经射穿了他的胸膛, 叶恒看着mark来不及相问,低头便看见左胸前出现了一个鲜红的血点,血,无法抑制那个血洞蔓延出来,他的血染在婚纱上,像一朵曼陀罗在绽放。 叶恒知道mark的枪法极好,只是没有想到,他的枪口有一天会指向自己,他变的很累,很想睡,他来不及思考,意识就已经脱离了他的大脑,他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他眼里的画面定格成雪白的婚纱,眼里竟缓缓流出了血泪。 天上忽然缓缓飘下了雪花,那晶莹的白色花朵在路灯下闪耀着独有的光芒,mark抬头看向天空,漫天的雪花洋洋洒洒,有几多飘进他的衣领,他被凉的瑟缩一下,心也像被冰锥扎了一下似得钝痛。 二十五 雪,下的越来越大,只是几分钟的光景,便将叶恒和婚纱覆在了下面,mark走近叶恒,轻轻将他身上的雪拂开,叶恒的血还在流,粘在他的手上,无时不在提醒着他,他是一个杀人凶手。 他没有犹豫,就像是重复了千万遍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的伸手将叶恒抬进屋里,拿起电话,打给凯悦大酒店的总机。 短暂的等待,便有人接起了电话,“您好?这是凯悦大酒店,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电话那端的声音和蔼却显得有些年迈,如果他没猜错,应该是叶恒的管家吴伯,“是吴伯吗?我是mark。” “是马少爷呀!你是要找少爷吗?少爷不在家,等他回来了,我让他给你回电话。” “吴伯......”mark想了想,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咽回肚子里,他不知道怎样说才能不吓到吴叔叔,毕竟他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而他,也不想更多的人受伤害了。 吴伯见他不语,笑了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话说一半?” “吴伯,叶......叶在我这,他遇到了点事情,需要人过来一趟。”他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平稳,免得吴伯起疑 “他怎么了?”吴叔听到叶恒遇见事情,担忧了起来。 mark没有立即回答他。 他见mark不答便没有再问,而是定了定神道:“我这就带人过去。” “吴伯,您还是别过来了。”mark急忙道,随即又觉得自己这样说不妥,便说:“我看外面在下雪了,您年纪大了,在有个闪失可怎么办?我看还是让叶的未婚妻来好了。” 吴伯一听要叫许宛柔,原本还有些悬着的心渐渐放下了些,他猜想,八成是叶恒又玩什么花样。他家的少爷他岂会不知?少爷一直迷恋许宛柔,这下好不容易要结婚了,玩些出格的也正常。 “好,我这就跟许小姐说。”吴伯应着,挂断了电话,嘴里一边念念有词的埋怨叶恒搞花样,一边向许宛柔的房间走去。 叶恒走后,许宛柔始终有些心神不宁,她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床去窗前点支烟来抽。 她已经很久不吸烟了,因为沈默曦不喜欢她便戒了。可是今天,她却烦躁的厉害,那种不安,恐怕只有烟草才能勉强平复。 她站在窗前,透过玻璃看窗外老榕树的叶子一片片的飘下来,隐约的,她看见有东西同叶子一起飘下来,是雪。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二次看见雪,上次是父亲去世的时候。 在这座城市里,有的人终其一生也看不见一场雪,所以每当下雪的时候人们总是会异常开心,当然,这其中不包括她。 自从,多年前大雪埋葬了父亲,她就开始讨厌雪,时至今日,她依然讨厌的厉害。 她不停地吸烟,眼看身边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她也不在乎,似乎这场雪不停她就会一直坐在那里吸烟一样。 直到她听见有人敲门,她回身,对着门的方向问道:“谁?” 门外的吴伯,答道:“许小姐,是我。” “吴伯?”许宛柔听出他的声音,捻灭手里的烟,随手拿了件外套披在身上,去开门。 “真是不好意思,这门晚过来打扰你。”吴伯看见她就先开口说了抱歉。 这反而让许宛柔有些不好意思,她道:“没事。您找我有事?” “是刚刚马克少爷打电话过来,说少爷有点事需要您过去一趟。” 许宛柔微微皱起眉心,叶恒还没有回来吗?这么近的路程按理早该回来了才对,许宛柔有些担忧的问:“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吴伯摇了摇头说:“没有。” 这不是叶恒的作风,他是从来不会让他担心的,除非......一股不好的预感萦绕在许宛柔的心间,她背脊一惊,回身道:“吴伯,帮我备车!” 许宛柔说着,人已经披上大衣急着向外走去。 吴伯本来已经不担心了,但见许宛柔这样,原本放下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许小姐,我跟你一起去。” 许宛柔身子一顿,思索片刻道:“吴伯你就别去了,这里需要你照看,让小墨和小白跟我去就行了。” 小墨和小白是叶恒请的保镖,因为来这里很多年了,叶恒一直待他们很好,有时还会跟他们开玩笑,比如他们的名字。她还记得,叶恒告诉她,他们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只是叶恒觉得他们长得像,而且一个长的黑一个长的白,所以他就给他们起了外号,可谁想到他们居然互相调侃起来,搞得不知道的客人的真的以为他们一个叫小墨,一个叫小白,叫得久了也就叫实了。 一路上,许宛柔都神色恍惚,连身后的小白叫她,她都没有听见。 “宛柔姐!”小白提高了音量。 许宛柔听到有人叫自己,才回神问:“怎么了?” “我都叫你三遍了!”小白委屈的看着她。 “不好意思。”许宛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刚刚跑神了?” “宛柔姐,你知道少爷叫你去干什么吗?” 许宛柔明显情绪有些低落,她也不知道,叶恒找她有什么事,只是她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她的心里很空,感觉是那么的不安。 她没有回答小白的问题,因为她也不知道答案。 小白还想问些什么,他刚张开口,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小墨已经转过头,有些严肃的吐出了两个字:“闭嘴。” 小墨素来心思细密,刚刚许宛柔的情绪他全都看在了眼里。 车子开进mark的别墅,许宛柔对身边的司道:“你就留在车上吧!” 司机点了点头,目送她下车,小墨和小白跟在她的身后。 地上的雪已经不薄了,踩在上面还会有吱吱的响声。 许宛柔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许小姐?”小墨问她。 她似乎在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她看向小墨,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怎么了?”小墨看出她整个人都有些颤抖,他紧张的又问了一次。 许宛柔没有回答他,只是退后了一步。 她原本站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个血脚印,看样子那血应该早就凝了,只是被雪覆盖住了,所以一开始他们谁也没有看见。 小墨和小白的脸霎时绷紧,他们心照不宣,那血极有可能是叶恒的。 三个人站在雪中,却是相视无言,直到许宛柔说:“小白,扶着我。咱们进去。” 她不是矫情,只是她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脚下像灌了铅一样,难以挪移。幸好有小白的搀扶,她才得以走到门前,小白感觉到她的手在抖,看向她时,却发现,从她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他们道,她此时的心里早已是风起云涌。 小墨上前敲了敲门,片刻,mark才出来开门。 他衬衫的前胸上有丝丝缕缕的鲜血,这会儿也已经凝住了,他看是许宛柔,侧过身道:“进来吧!” mark这里她之前就来过,那时是叶恒陪她来定制婚纱,mark人很幽默,所以那次她很开心。 屋里的摆设一点都没有变,她很喜欢这种法式田园风,她那时还开玩笑的对叶恒说:“等我们结婚了,我就不住酒店了,你也给我买一个这样的别墅,也要这样的装修。” 谁知正巧被刚走过来的mark听到,他无比委屈的看着许宛柔道:“难道叶没有告诉你吗?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名下的啊!我只是借住,你不会这么残忍要把我轰出去吧!” 此时,眼前和那日的强烈反差,竟让她有种想哭的冲动,心里涩的要命,只是却流不出一滴眼泪,也不敢流出一滴眼泪。 她不敢再想这些,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叶恒没事,一切只是她多想了。 她抬头看向mark,满眼期待的问:“叶恒呢?” mark抿了抿唇,没有回答,转身向卧室走去。她知道,叶恒就在那里,她跟着他,心脏难以抑制的狂跳。 mark很高,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以至于当她看见叶恒的一霎那没有一点防备。 叶恒就躺在离她不足一米的床上,他离她是那么的近,可的脚却像是生了根,难以移动,她无法靠近他 她多想摸摸他的脸,求他睁开眼,可她却像是被冰封住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他们明明这么近,却又那么远,人生最遥远的距离不过就是这咫尺天涯。 他身后的小墨和小白虽然早已猜到叶恒可能出事了,可当看见他的那一刻还是不由的心头一震,但是他们又什么都不能说,因为他们知道,他们面前的这个女人已经走到绝望的边缘了,他们无意中的一个词,可能就会压垮她。 “他是怎么......”许宛柔突然发问,她想知道答案,可是却舌头僵硬,问不出口。 mark原本早就组织好的说辞,在她面前竟有些坍塌的感觉。幸好,幸好她的眼睛没有看向他,他定了定心神,才开口道:“他在我这里取了婚纱,就着急回去,我想,明天你们要结婚也就没有留他,谁想到,他刚出门我就听到了枪响,等我出去就看到他已经躺在血泊里了......” 许宛柔看向他冰蓝色的眸子,一字一句的问:“凶手是谁?” 她的眼睛很黑,像一个引力极强的漩涡,震慑力极强,让他险些就将真相告诉她了。 他很早就耳闻叶恒有一个很爱的女人,只是一直没有见过。不得不承认,他初次见到许宛柔的时候他有几分失望,因为她神行憔悴,并不引人夺目,可是此时,他似乎明白叶恒为什么那么爱她了。 mark皱起眉心摇了摇头,道:“我没看清凶手的脸,只是看见那个人好像穿着军装。” “军装?”小墨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喃喃道:“少爷和军队的人很少接触,更别提有什么仇家了。” 许宛柔一时也想不起叶恒会得罪了什么人。可是,军装?猛然间,一个画面闪过她的眼前,是沈默曦穿着军装,她在那里见过呢?报纸。没错,就是报纸上说,沈默曦去了部队的,而且似乎还子承父业。 会是他吗?虽然她怪他,怨他,可是她最不希望的就是他。可是除了他,还有别的答案吗?似乎没有,明天她就要和叶恒结婚了,而唯一不想看见这场婚礼的恐怕就是他了吧!可他怎能如此歹毒,明明不爱她,却仍然杀了要娶她的人。 许宛柔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看着叶恒,在心里一遍又一遍赌誓般的默念道:叶恒,是我害了你,你放心,我一定为你报仇。 许久,她的身子都站的有些僵硬了,她才轻启薄唇,轻声道:“小白,小墨,带少爷回家。”说完,她转身越过mark向外走去,外面的雪还在下,只是这次不是下在地上,而是下进了她的心里,连同她的灵魂一起冰封进了这漫漫无边的雪夜。 二十六 许宛柔让小白和小墨将叶恒抬回他的房间,她跟他们一起进门,见他们将叶恒放到床上,才对他们说:“你们出去吧,我和他待一会儿。”说完深深吐了口气,像是心里有道不完的哀愁一样。 吴伯听说他们回来了,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刚好看见许宛柔站在叶恒的门口,便问:“许小姐,少爷没事吧!” 她不语,小白急忙将吴伯拦了出去,“吴伯,让许小姐和少爷待一会儿,出去我和你说。” 他们走后,整个屋子都静了下来,她木讷的走到叶恒身边顺着他的床边坐到地上。 这是她第一次来叶恒的房间,想不到竟是这种情景,她原以为会是在她们新婚的那天才能来这间屋子呢! 她抬手挽起叶恒的手臂,将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身上,喃喃道:“叶恒,你恨我吗?如果你没有认识我,是不是就不会死?是我害死了你对不对?你恨我吗?” 问着,问着,她的眼泪就顺着她的眼角滑了下来。 她抬手想要擦去眼泪,却无意中碰掉了床头桌上的东西——是一个相框,此时已经被摔得粉碎,她将相框翻过来,入眼的,竟是她自己的笑靥。 那是一张很旧的照片,背景还是在舞乐缘,那时她还不认识沈默曦...... 许宛柔轻轻的拂掉了照片上的碎玻璃,小心的将照片从相框中拿出来,仔细看,不难发现有的地方颜色已经变得十分的淡,想必,叶恒一定拿着它看了千千万万遍吧! 她看向叶恒,问:“你是不是爱我很久了,比我知道的还要久?” 她明知道他不会回答,还是期待的看着他,直到她盯的累了,才暗自神伤的道:“那你就应该知道啊!我不值得的,叶恒,如果你听得见,那我告诉你,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不是认识沈默曦,而是认识你。你说,如果我不认识你,你是不是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呢?叶恒,你知道吗?我最害怕的就是别人对我好,可是你恰恰又对我那么好,无论我怎么过分,你都是对我好。可是你却命不好。”说着,她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你如果遇见的不是我,你一定会很幸福,你会有一个爱你的女人,也会有可爱的孩子,可是这一切都被我——毁了。” 她手里的照片早已被她揉的不成样子,此刻她正一片片的撕碎,撕得粉碎,嘴里说着:“现在我把这张照片撕碎,但愿你再也不要看见这样的女人。” 许宛柔倚着叶恒的床边从天黑说到天亮,她从来没有对叶恒这样谈过心,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这么多的话,可她欠他的何止这些?怕是她倾其所有也还不净的。 天微微亮的时候,许宛柔起身去洗手间洗漱了一番,又拿出她许久不用的化妆品,画了一个十分适合她的妆容,她好久没有这么美了,今天,她为了叶恒而美,也只为他。 叶恒手里还紧紧握着那件婚纱,他握的很紧,她拉了几次都没有拉出来,最后耗尽力气,倒在他身边,她伏在他的耳边柔声道:“叶恒,让我为你披上嫁衣好吗?今天——是我们的婚礼。” 奇迹般的,她再次去拿的时候竟轻而易举的拿了出来。 婚纱,很美。叶恒的血粘在上面像是点点红梅,刺眼,却美的夺目,这世间恐怕只有她才能将这带血的婚纱穿的这样完美,她微微侧身问叶恒,“我美吗?是你心中的样子吗?” 她知道他不会答,所以她也不再期待。她去洗手间打了一盆温水,端到叶恒身边,帮他擦身子,她想帮他换上礼服,可是他的身子却僵硬的厉害,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帮他穿好。 看着他依旧英俊的躺在那里,她竟有一个瞬间,恍惚间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仿佛他还活着。 她情不自禁的吻上他的额头,是冰的,他走了,不会回来了。 她看着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起身向门外走去。 她刚拉开门,守在门口的小白和小墨便迎面站在了她面前。 “你们一直守在这里?”她问。 他们没有回答,她却知道答案。她拍了拍小墨的肩膀,继续向前走,他们又拦在她的面前。 小白问:“宛柔姐,你穿成这样要去哪?” 她笑:“当然是教堂了!” 小墨紧锁眉心,道:“你还是别去了......” “那可不行。”她一口拒绝,“今天可是我的婚礼。” “可是......”小白有些着急,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许宛柔打断。 “如果是为了我好,那就送我过去好吗?”她的语气十分温柔,却处处透着让人拒绝不了的魔力。 他们知道,自己拦不住她,也拒绝不了她。 最终,小白和小墨还是亲自送她去了教堂,他们跟在她的身后,为她拉起裙摆,跟随她走过漫长的红毯,接受所有宾客诧异的目光。 她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完成了一个人的婚礼,一个人的誓言,她知道台下满是同情,可他们却不知道,她在这个过程中圆满了,她要感谢他们。 晚上,她又去了叶恒的房间,可是她却找不到叶恒了,明明她出门的时候他还在床上的,她慌了,她突然害怕再也见不到他,她急忙找来吴伯问:“叶恒呢?” “许小姐,少爷走了,你就让他安息吧!你不要再这么折磨自己了,他看见会不安的。”吴伯语气悲凉,他知道叶恒故去是昨天小墨告诉他的,他一时受不了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当时就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便听说许宛柔去了教堂,原本满腹的谴责,一时间都化作了同情。 “吴伯,你是不是也怪我。”她眼里流出一丝的神伤,却依然微笑着问。 “没有,”吴伯缓缓摇了摇低垂的头,道:“在我心里,你和少爷一样,都是我的主子。” 许宛柔看向吴伯的目光变得复杂,他的眼里是那么的真诚,却让她更加痛苦和自责,她突然起誓一般的对吴伯道:“您相信我,叶恒的仇,我一定会报。” 可吴伯却劝慰道:“你怎么不明白呢?对少爷来说,即使是他死,也不希望你受一点的罪,如今你因为他痛苦,他怎么能安心呢!”说着,吴伯一时老泪纵横。 她无法面对吴伯,便躲回叶恒的房间,她躺倒在他昨天躺过的地方,看着天花板默默流出泪来。 她可以伪装的很好,她可以骗过所有人,可是她骗不了自己,她没有那么强大的内心,她的心在看见叶恒满身是血的一刻就已经愧不成军了。 她躺在床上,一躺就是三天。期间,每到饭时就有人敲门,叫她吃饭,可是她不想理,她整个人就像行尸走肉一般,两眼空洞,期待着恍惚间可以再次看见叶恒。 小墨怕她出事,竟然把门撞开了,可她连头也不转一下,小白看她这样,冲上来摇着她的双肩道:“叶恒死了,你也急着死吗?你要跟他一起去吗?你再这样下去就会变成一具尸体!你知不知道!” 可是任他怎样,她都无动于衷,她的双眼仍是没有焦距的看着天花板。 其实,小白只说对了一半。 对的是,她是想陪叶恒去的,错的是她并不急着死。因为她说过的,要为叶恒报仇,就一定会做到。 她就这样整整躺了三天,第四天破晓的时候,她收拾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将婚纱脱了下来,放在叶恒的床上,轻轻一吻,便踏上了找沈默曦的路。 路,并不够遥远,远的是她的心,她再也无法靠近沈默曦的心,多少次,她午夜梦回都一次次的问苍天,问自己,她怎么会和沈默曦走到如此境地。 可是终究没有答案。 一路的风光也无法吹散她的忧愁,她下了火车直奔沈默曦所在的军营而去。 她刚要进门,便被门口守卫的士兵拦住,“这是军营重地,赶紧离开吧!” 她无动于衷,只是说:“我知道,我要来的就是这里。” 这一幕正好被刚刚走过来的周晓看见,走过来,打趣道:“这几天是怎么了,怎么自从沈夫人走后就总有年轻女子过来,不会真以为这里什么女人都能随便进吧!” 说完,两旁的士兵哈哈大笑起来。 许宛柔瞬间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她丝毫没有退意,微微扬起头来看着周晓的眼睛,轻笑一声道:“你说的沈夫人,就是沈雅涵吧!” “哦?”周晓拉着长音,怪腔怪调的道:“原来是认亲的。” 许宛柔唇角扬起一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似有似无的摇了下头道:“我和沈雅涵没有什么交情,倒是和沈默曦渊源颇深,你要是不信,你去跟他说许宛柔来了,我保证他会立即出来迎接我,恐怕——比见他夫人还要急。” 她的话倒是引起了周晓的兴趣,不禁好奇,她和沈默曦是什么关系。 “你和他......”周晓拉着长音有些不确定的开口。 “这你要问他了。”她不等他将话说完,就开口打断他的话。 周晓不再问她,转身向军营里面走去,许宛柔见他离开也不急,她知道,他一定会去问的。 果然,周晓直奔沈默曦书房,他刚要进去,就被沈默曦的随身警卫拦住,小声的在他耳边说:“军长正在和几位师长议事呢!好像不怎么愉快。” 周晓脑筋一转,想起刚才许宛柔说的话,突然心生一计,他将手一背,对警卫说:“你进去,告诉他许宛柔来了!” 二十七 警卫员有些疑惑的看向周晓,见他点了点头才转身走了进去。 沈默曦正因为行军进度的问题正和赵禹笠争执的厉害,见警卫进来,他本就阴沉的脸色更是暗了几分,他压着声音对警卫员低吼道:“谁让你随便进来的?不知道我们在议事吗?” 警卫见几位首长都盯着自己,本就害怕的厉害,被沈默曦这么一吼,更是吓的忘了要说什么,竟一直站在那里傻愣愣的看着沈默曦。 “看着我干什么啊?有事情赶紧说,没事情就滚出去!” 警卫员眨了眨眼睛,在他记忆里,沈军长从来没有这么凶的和他们说过话,这次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他如果不说出进来干什么,恐怕是要受点苦头了,可是那位小姐叫什么来着? 他想了想,他低声对沈默曦道:“有位小姐找您,好像姓徐,叫徐什么来着......”他的话还没有说出来,沈默曦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是的,他猜到了,是她来了,哪有什么徐小姐,他只认识她这一个姓许的女子。 军营门前,远远地,他就看见了一个纤细的背影。 是她的背影,她更瘦了,难道她过的不好吗?想到这里他心如刀绞。 他走近她,她一直没有回身,他的心却如鼓点一样,狂乱的跳个不停,他既期待又害怕她转过身来,他曾幻想过无数次,他们再见面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可真到了这一天,他却担忧了起来。 只是他的步伐出卖了他,他脚下的每一步都有些慌乱,他站在她身后,抿了抿唇问:“你好吗?” 她听到他的声音,她转过身来,看着他眼眸含笑着,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他有些尴尬,觉得嗓子紧的厉害,他清了清嗓子说:“听说你结婚了,不知道......”你过的好不好。 他原想平静的寒暄一句,可这几个字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要他想到她嫁给别人,他便压抑的几乎不能呼吸,他甚至恶毒的希望叶恒对她不好,那样她就会离开他,而自己就会有机会了。 “不请我进去吗?”她对他的话似乎并不感兴趣,对她来讲,他只是在提醒她,叶恒的死与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沈默曦一愣,随即示意守卫放她进来。 她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他的背影还是一如往昔,只是再也无法给她曾经的安全感了。她跟随他走进他的房间,他卧室的床头竟和叶恒一样放了一张她的照片,她忍不住冷笑——还真是讽刺。 她拿起那张照片,捏在手里晃了晃调侃般的问道:“你把它放在床头,就不怕你的新婚小妻子看见?” 沈默曦眼里划过一丝受伤的情绪,他从她手里拿过这张照片小心的放回床头,淡淡的道:“我不和她住在一起。” 她笑:“你看我这记性,忘了这是部队,沈夫人不在这。” “我和她清清白白。”他宣誓一般的看着她道。 许宛柔盯了他片刻,转身将自己抛进一旁的沙发里,十分随意的丢下一句:“随你吧。” “那你呢?”沈默曦急切的问道,呼吸甚至都变得有些沉重。 “你问我?”她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她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声音很大,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半晌她敛起笑容,眸光阴翳的笑着说:“你怎么会不知道啊?我的丈夫在结婚的前一天被枪杀!我是一个人穿着婚纱走完全程的。”说着,她站起身来,走近他,有那么一刻她的鼻子几乎要碰到他的嘴唇,只是下一刻,她侧过脸颊,伏在他的肩上,将唇瓣对准他的耳根,在他耳边柔声道:“沈默曦,你成功了,你成功的让我恨你入骨,不死——不休。” 他莫名的倒退一步,这才看见她美丽的眼睛里,满是恨意,沈默曦被她看的背脊发冷,他不知她怎会如此恨他,只是叶恒死了吗?可是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你恨我?”他几乎是肯定的问出来。 “认识那么久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沈军长眼神还不大好啊!我就差没有将‘我恨你’三个字写在脸上了!”她瞪着他咬牙切齿的说道。 沈默曦看着她,心里难受的厉害,她怎会如此想他,难道在她心里他就是那样的人吗?这真是天大的讽刺。 沈默曦怒极反笑,走近她,单手环上她的腰,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对她轻声:“你恨我吗?我倒是开心的很,你选择了他,可是他没有这个命!你注定只能跟我在一起!” 他的话让她心惊,想被刺破了的皮球,没了最初的斗志,甚至有些瑟瑟发抖,也许从最开始她是抱着希望的,她潜意识里觉得他不会杀了叶恒的,可是他说,他很开心...... 而沈默曦的内心似乎也在挣扎什么,以至于让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越收越紧,让她的呼吸都有些不畅,很快,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松开了手。 许宛柔刚得到自由,赶紧向一旁的角落躲去,惊恐的看着他,生怕他在做出伤害她的事情。他变了,变得她已经不认识了,他就像一个魔鬼,轻视生死。 可许宛柔不知道,任他多么的坚不可摧,在看到她的眼神的那一刻,他的内心也会坍塌。 “你就在这里吧!我还有事,晚些过来。”说着他开门,走了出去。 许宛柔听见他对门口的人说:“看好她,不要让她离开。” 沈默曦走了,背影消失在门的那端,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有些恍惚的坐在沙发上,发呆。 她有时会想起叶恒,有时会想起沈默曦,想着想着,他们的脸在她面前不停地交换起来,她笑,她真不是个好女人。人家不是都说红颜薄命吗?为什么她还活的好好的。 她为什么经历这些还没有疯掉,还好好的在这里,如果她疯了是不是可以不去兑现诺言了,她走神的一瞬间,恍惚又看见了叶恒满身是血,脸色惨白,可那张脸却又渐渐的变成了沈默曦。 她会真的杀了他吗?会吗?也许会吧。 沈默曦回来的时候,她还是呆坐在那里,似乎并没有发觉他回来了。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双手习惯的环上她的双肩,下巴抵着她的肩膀,侧脸对着她的耳朵,轻声说:“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许宛柔突然像触电一般的弹开,站的远远的,紧张的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有一会儿了。”他勉强的笑笑,走到她面前,微笑着说:“咱们去吃晚饭。” 她冷静下来,语气没有任何温度,“我不吃。” 沈默曦无视她的态度,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倒了杯水,径自喝了一口,才开口道:“你不是想杀了我给叶恒报仇吗?好,你在这待着,我会给你这个机会。” “什么?”他说的太过平静,以至于让她觉得刚刚是自己的幻想。 她不知道,他刚刚离开她就让人去调查了叶恒的事情,不出他的意料,叶恒果然是被雅菡买凶所杀。所以许宛柔要找他偿命也算没找错人,毕竟如果不是他的话,雅菡也不会如此的恨她。 他看向她,再次开口道:“和我生活三个月,像我们以前那样,没有雅菡,没有叶恒,只是你我。三个月后我把我这条命给你。” 他说的平静如水,可许宛柔在这一刻却害怕了起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抬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眷恋的看着她,柔声道:“因为我爱你,我怀念我们之前的日子。就算是最后的祭奠!成全一个要死的人,你愿意满足我吗?哪怕——是为了叶恒。” 他说爱她,她该信他吗?不,他不爱她,他也许也不爱沈雅菡,但她依然不是他最爱的那一个。 至于最爱她的人,已经死了...... 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吗?她来不就是为了让他偿命吗?他说对了,她会答应,哪怕是为了叶恒。她张开嘴,却发现喉咙仿佛失声一般,那个“好”字,她迟迟也发不出来。 她有些无助的看向他。 他笑着走到她身旁,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走出屋子。 屋外不知何时已经星空密布,璀璨的星空给人以治愈的力量,她在心里暗暗的想:也许,就像他说的,就算是最后的祭奠吧!她微微扬起脸庞,又在心里默默的问叶恒:你会怪我吗?你为我付出那么多,我却还是回到他的身旁,哪怕,只是三个月,只是为了报仇。 沈默曦拉着她,穿过整个院子,军营门口,他从一个士兵手里接过了一个包袱。 许宛柔有些好奇那个包袱里面装的是什么,便问:“这是什么?” 他笑,摇了摇手上的包裹,说:“晚饭。” “晚饭?你带我出来,不是打算出去吃吗?” 他宠溺的抚了下她的头发道:“你来的时候难道没有发现这里是荒山野岭吗?” “那我们出来干什么?” “因为风景,有时候人的心情是会随着身边的风景发生改变的。你没看过长江以北的风景吧?” 她摇了摇头。 沈默曦继续说道:“北方的风光不比南方那么的细致,绵长,但是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大气,山高水长,虽然只是隔了一条江,却是两个世界。” 聊着聊着,两个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山脚下,这是军营以北的自座小山,叫做补心山,补心山有一种传说,就是一个人的心如果受了伤,就来到这里,山神就会帮忙补心,下山的时候就会忘了所有伤心的事情。 尽管这个传说并不真实,但是当他们真的走到山脚下的时候,两个人却已经不约而同的将有些东西,悄悄的埋在了心底。 因为既然是最后,还有什么无法放下的呢? “咱们是在这吃,还是到山顶吃?”沈默曦问她。 天早已黑透,借着月光,山顶泛着神秘的色彩,好像正在盛情邀请着他们,许宛柔转过头看向他问:“山顶美吗?” “每个人心里的山顶都不一样。”沈默曦略有感慨的道。 她突然一笑,撒腿向山上跑去,边跑,还一边大吼道:“我倒要看看我心里的山顶是什么样的。” “你慢点,这山很陡的。”沈默曦赶紧追了上去。 可她就是不停,还调皮的说:“怎么?你怕我摔下来砸到你?” 两人一路笑着闹着,可是这山就是不见顶,每次抬头看,都看不到头。 “还有多远呢?”许宛柔已经没有最初的激情,蔫蔫的问。 沈默曦不答,一直走,时不时的拉她一把。 终于,许宛柔再也忍不住了,牟足了力气跑到他面前,道:“我来拿东西。” “没事,不沉。” “我拿。”说着,她一把夺过包裹。 沈默曦见她抢去,也不在争执,要继续向前走,却被她拦住。 他有些不解的看向她:“怎么了?要歇一会儿吗?” 她摇头,狡黠一笑道:“你蹲下。” 沈默曦一愣,转念想到了什么,可还是蹲下身去。 许宛柔赶紧跑到他的身后跳到他的背上,道:“咱们走吧!” 他无奈的摇摇头,心里却是甜的,因为,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 二十八 山路很长,许宛柔有些困了,趴在他的背上有些昏昏欲睡。 “宛柔?”他侧过头,轻声叫她。 “恩?” “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娶雅菡?” 沈默曦的话,让她原本沉寂的思绪霎时苏醒,她想了想,唇角漾起一丝苦涩的微笑,道:“无论是什么原因,都过去了。” “可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嫁给叶恒。” 他还是在意的,只是她却没了最初的在乎,沈默曦心里涩涩的想着。 她不答,他便继续道:“我如果现在不知道,也许就永远无法知道了。” 他说的平静,听在她的心里却有些心惊。 她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不舍,只好想了想,回答道:“因为他爱我,而你——不爱,他娶我,而你——不娶。” 沈默曦微微顰起眉心,想告诉她自己的万般苦衷,可是想想,既然已经无可挽回了,再说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一时心绪百转,有些压抑的开口说:“宛柔,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很多事情都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但是无论如何,你都要开心快乐的活着,好吗?” 许宛柔被他的话弄的不安起来,将头伸到他的颈侧,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沈默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将她放下来,转过身,他隐藏起自己所有的情绪,微笑着说:“我们已经到山顶了!” 许宛柔看着眼前的风景,不自觉的旋转了脚跟,果然,山顶风光独好! 四处都是茂密的古树,而林海的尽头,连接着星空的边界,在这样晴好的夜空里,银河犹如一条飘带,无形的飞舞,再回头去看他们上山的小径,此时也显得蜿蜒绵长。 许宛柔在山顶徘徊了几步,无意中看见,旁边的一片的空地上有几堆炭火的残屑,顺着那堆残屑望去,在她身后不足五十米的地方,有一个像是寺庙般的小木屋,看上去十分古朴,却在这绝佳的景色中遗世独立。 她被眼前的美景所迷住,暂时忘了之前的谈话,双眼放光的问沈默曦,“你怎么会找到这样的地方。” 他不知何时已经拾回了许多树枝,此时他一边生火一边道:“不忙的时候,出来四处转了转,刚巧就看到了。” 许宛柔点了点头,躺到火堆旁,看着天上的月亮出神。 “别躺在这,地上凉。”沈默曦向她伸手,想拉她起来。 她看了他一眼,拍拍身旁的空地说:“陪我躺一会儿,看看月亮。” 沈默曦拗不过她,只好躺下来,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靠着。 “沈默曦,你说如果我们没有相遇,会是什么样子?也许你还是你的大少爷,而我可能在那场婚礼上就死了吧!” 他伸手抚着她的脸,眼里无限的爱怜,他猜想,她应该是过的不好,不然怎么会神行憔悴?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笑着,有点玩笑的说:“你现在不美了,也就谈不上红颜薄命了,所以即使所有人都死了,你也会没事的。” “是吗?”她突然仰头看向他,却不等他答,就坐起身来道:“有点冷了,我们吃完饭早点回去吧!” 沈默曦看了看她因为冷,而有些苍白的脸颊,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她的身上,起身拉着她的手向不远处的小木屋走去。 推开那扇门的一瞬间,许宛柔被眼前的情景惊的一时失神,她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尘封的小屋子,却没想到里面竟什么都有,而且所有的陈设竟然跟他们在乡下的房子一样。 沈默曦低头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我们今天不回去了。” 她转头看向他,他却在她转头的瞬间,吻住了她的唇,经久的期盼,令他显得有些疯狂,他知道只要唤起他们的过往,她就不会拒绝。 他们又在一起了,许宛柔醒来的时候才渐渐从昨天的事情中反应过来,她没有拒绝他,也许她骨子里就不懂如何拒绝他吧! 可是她却后悔了,她原本是那种不会为自己所做得事情找理由的心性,做了就是做了,随别人怎么去说,她都不会后悔。可是这次她却有些愧疚,不知道是对谁的愧疚,也许是叶恒,也许是雅菡,也许也包括沈默曦和她自己。 “你醒了。”沈默曦端着一只碗走了进来,“正好尝尝我做得早餐,看厨艺有没有退步。” 许宛柔伸手接了过来,竟然还是红糖鸡蛋水,她的记忆不断的倒退,竟然和他们第一次在一起时的记忆重合,她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竟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时过境迁,往事成尘。 她抬眼看向他,他的眼睛还是那么的深邃,脸庞还是那么俊朗,一如最初的样子。 “怎么样?不好吃吗?”她见她一直看他,有些不安,从她手里拿过那碗红糖鸡蛋说,尝了一口,“是一样的啊!” “你给别人做过这个吗?”她指着那只碗问。 沈默曦一笑,道:“没有。” 她从他手里将碗拿了过来,面无表情的说:“好,那以后也不许给别人做。” 沈默曦一愣,宠溺的笑了笑应道:“好。” 早上,两个人又腻了一会才下山去,只是不同上山的时候,两个人都默契的不在去提过去事了。 他们刚进军营的大门,就遇到了周晓,只见他一边吹着口哨,一边走到沈默曦面前调侃道:“你们是这么一大早就出门了?还是——一夜未归?” 沈默曦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就你多事!” 周晓收敛了笑容,突然认真的看向沈默曦说:“按理说我不该多说,不过作为兄弟还是想提醒你一句,你这么大摇大摆的,传到嫂子耳朵里叫她情何以堪呢?” 沈默曦看了一眼许宛柔,正想解释,许宛柔却抢先一步道:“如果我都谈不上是他妻子的话,沈雅菡就更谈不上了。你们怎么想,怎么说,我不在乎,只是麻烦你,下次我在的时候请注意一下言辞。”说着,她回头看向沈默曦,继续开口道:“回房间的路我知道,你不用送我了,忙你的去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开。 周晓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忍不住赞叹道:“漂亮,不!是美。有魄力的女人最有魅力。如果不是知道你娶了沈雅菡,我还真是差点就信了。” 沈默曦看了他一眼道:“她说的是真的。” “什么?”周晓急忙追上他问:“到底怎么回事?” 沈默曦想了想,简单的跟周晓说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听完,周晓深吸了口气,惋惜道:“那雅菡岂不是很惨,守活寡啊!” 沈默曦点了点头说:“其实不只是她,我们都很痛苦。” 正说着,宗宁走了过来,“你们聊什么呢?” 周晓看了一眼沈默曦,在宗宁耳边小声道:“昨天咱们沈军长跟一个女人出去了,而且这个女人现在就在咱们军营,还自称本该是沈夫人呢!” 宗宁看向沈默曦,有些不敢肯定的问:“难道是她来了?” 他们彼此心照不宣,自然知道那个“她”是谁。 沈默曦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你早就知道?”周晓有些吃惊的看向宗宁。 “他说的那天你也在啊!只是你一直嫌吵,要睡觉嘛!”宗宁说着耸了耸肩。 “是吗?” 宗宁看着他摇了摇头,小声道:“咱们去别的地方,我有事情和你们说。” 沈默曦领他们去了书房,还未坐定,他便急着问宗宁:“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急?” 宗宁定了定神道:“我得到消息,七十六师今明两天就会和咱们遇上。” “什么?”周晓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样子,道:“怎么会这么突然,之前可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啊!” “是很突然,据说是有人拦截了电报,故意将行动路线篡改了。”宗宁想了想继续道:“我的意思是,咱们不如利用他们之手将赵禹笠和孙涯之除掉。” 周晓听宗宁说完想了想,才看向沈默曦道:“这的确是好计,有他俩在,你这军长之位始终是坐不安稳的。” 沈默曦看着他们良久没有说话。 “默曦,”宗宁看出他心事重重,便说:“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咱么兄弟一场没什么不能说的。” 沈默曦深吸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的道:“我是有事要和你们说,也许,你们暂时接受不了。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们。你们知道我留学过,但是你们不知道打那个时候起我就很关心国情和政治,所以经过学习和研究,我觉得我们的国家更适合珉系的方针。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希望能够为我的祖国做点什么,可是很遗憾,我只是个世家子,而我的父亲又是辛系的将领,说来可笑,我原本打算安分的做个老百姓,能和许宛柔结婚,过上最平凡的日子。可你看!好像什么都是明明之中安排好的,我竟然机缘巧合的来到这里,成了你们的指挥官。说句迷信的话,我想这就是天意。现在是我可以做点什么的时候了,所以我决定帮珉系阻击七十六师北上。”说着,他看向宗宁和周晓,“现在你们知道一切了,你们如果选择站到我的身边,我感谢你们,如果选择辛系统治,那我劝你尽快离开,因为到了战场,我绝不会手软。到时候,你们也不要怪我,因为我这也是为了更多的人能更好的生活。” 久久的寂静,宗宁开口打破了沉寂,“我还需要想想,你知道,我从步入行伍,就选择了辛系,辛系于我而言就像是我的家人,我不能背叛他,但是默曦,我也向你承诺,我也不会背叛你。” 沈默曦看着宗宁点了点头,嘴上虽然没有说明,心里却是清楚,宗宁没有拒绝,就不算是和他对立,这样的结果,也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些。 得到宗宁的答复,他又转过身向周晓。 周晓看了看宗宁又看了看沈默曦,有些无奈的道:“这些国家大义党派之争,我并不是很了解,我就是想看到国家统一,人人都能吃上饭,咱们兄弟齐心,你们这样让我做选择,我真的做不出来。” “周晓。”宗宁对他道:“有的时候和兄弟选择不同的路,也不是一件坏事,这样无论结果如何,我们中间总会有人看见新时代的曙光” 周晓看着宗宁对他点了点头,心里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他还是压抑着情绪,笑问:“宗宁你是布衣百姓吗?” 宗宁笑笑,道:“那要看怎么说了。” “不,你不是,所以你会选择辛系。你没过过吃不上饭的日子,可是我过过,我眼看着我的奶奶饿死,我的父亲被日本鬼子炸死,是珉系的部队救了我,可是他们没有带上我,后来我为了抗日参军,机缘巧合加入了辛系的部队。其实,如果不是今天你们非要让我做出选择,我也许会一直这样下去,这些事也永远不会被人知道。” 沈默曦感觉周遭的气压都低了下来,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就像宗宁说的,无论如何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是他就是说不出来。 宗宁突然笑了起来,拍拍他们两个的肩膀道:“那既然说开了,我们就约定一下,将来无论是非成败,都决不背叛彼此,但若是死在对方枪下,也不可怀恨在心。” 二十九 许宛柔回到房间,习惯般的将自己埋在沙发里,她不知道刚刚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明明对于昨晚的事情有些后悔,有些愧疚,可是却还是忍不住想向他靠近。 想想,做人真是不容易,要骗别人,还要骗自己,有时候还要骗骗鬼神。 想的多了,许宛柔反倒懒得想了,索性闭上眼睛睡觉,可还没等到她睡着,就听到有人敲门。 她只好起身去开门,看是沈默曦的警卫员站在门口,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她暂时不想接触与沈默曦有关的任何人,任何事,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可她偏偏来错了地方,入目的每一寸都与他有关。 “沈默曦不在。”她看着警卫员不咸不淡的开口道,说完就想把门关上。 “报告,军长叫您去吃饭。” 她听是叫她吃饭,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才说:“我不去了,不饿。”说完她将门彻底关上。 虽然她当着周晓的面口出狂言,可她并不想去餐桌上让所有人观摩,她从柜子里将自己的行李拿了出来,随手从箱子里拽出一件睡衣,她来这里两天了,一直没有洗澡,昨天又出了一身汗,很不舒服,她想洗澡,可这除了她一个女人都没有,总不好吩咐那些男人帮她打洗澡水,只能等晚上沈默曦回来再说了,也不知他肯不肯帮她这个忙。 正想着,房门突然被人推开,许宛柔心头一惊,急忙把床幔放下,惊呼:“谁?” 那人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笑了起来,徐婉听出是沈默曦的声音,放下心来,继续换衣服。 沈默曦走到她的床边,掀开床幔,坐到她身边,“看把你吓的,我的房间除了我不会有别人进来的。” 许宛柔这会儿已经换好了衣服,她盘腿坐在床上,白了他一眼道:“万一就有没规矩的冲撞了我,怎么办?” 他伸手揽过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道:“不会的,我已经嘱咐过了。对了,听说你不想吃饭,怎么回事啊?” 许宛柔将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道:“我不饿,你来的正好,我想洗澡,你帮我打点洗澡水。” 沈默曦听她说想洗澡,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说:“那你先吃饭,不然空肚子洗澡会脱水的。”说着他拉开床幔指了指一旁的床头桌。 她探出头看了看那些吃的,都是她爱吃的,便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嘱咐道:“那我在这吃饭,你去帮我打洗澡说。” “好。” “那你还不去?” 沈默曦在她眼神的压迫下,有些恋恋不舍的起身,去帮她打洗澡水。 她原本以为不等她吃完饭,他就会帮她弄好水,可谁成想,直到她吃完饭,沈默曦才搬了一个浴桶进来。 她忍不住皱了眉头,有些不满的道:“你是去做浴桶去了吗?怎么这么慢?” 沈默曦拿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说:“没错,这浴桶的确是刚做的。” 她忍不住惊叹道:“什么?你不洗澡的吗?” 沈默曦见她吃惊的表情,突然想逗逗她,便道:“对呀!难道你昨天没闻出来吗?” 她似乎被他的话惊到了,张了张嘴,半天才说出话来,“你赶紧叫别人在给我准备一间房间,我不要和你住在一起了。” “骗你的,你怎么这么薄情啊?”他故作委屈的看向她。 “我就是薄情,那也比被你恶心的好!” 沈默曦见她动了真,只好叹了口气说:“我没有不洗澡,我没有浴桶是因为我和他们一起去浴室,大家都是男人,我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就没打算弄个浴桶自己在屋里洗澡。不过你怎么突然这么嫌弃我?” 许宛柔没有回答他,他等了一会,见她没有在吵着换房间,便不再追问这些不相干的事情,看着她的身影,叹了口气,出门帮她打水。 水打好了,他伸手帮她试了试水温,才开口道:“水好了,可以洗了。” 他说完话,见她没有下床的意思,猜想她是想等他出去再洗,便伸手开门,可还没等他出去,便听见她开口说:“以前你是我的,就像我身体的一部分,我怎么会嫌弃,可是如今你就像我截掉的肢体,看见会痛,会伤心,可却已经不属于我了。” 她的话触动了沈默曦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与其说是痛心,不如说感慨更多些,他该如何再次得到她的心呢?这是个问题。 沈默曦出去之后,直到晚上才回来。 他回来看见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帮她把洗澡水倒了,才换了衣服,躺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腰,他知道她没有睡,他将脸埋在她的发丝见,叹息着道:“我该如何挽回你的心?以真情?还是以生命?” 许宛柔听到他的话,无法在假寐,她猜想他下午一定是遇见了什么事,才会这样,她忍不住转过身伸手拥抱了他,他没有睁开眼睛,他们只是彼此抵着脸颊,亲吻着彼此...... 阳光透过窗子照在许宛柔脸上的时候,她忍不住慵懒的睁开眼睛,便看见沈默曦已经洗漱完毕正坐在椅子上换衣服,许宛柔将枕头立起来靠在上面。 “怎么这么早?”她睡眼惺忪的看着他随口说道。 “还早?”沈默曦走到她的床边,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柔声道:“是你起的太晚了。” 她揉揉眼睛,指着他挂在一旁的领带,“拿过来,我给你系。” 沈默曦起身拿过领带,又坐到她身边,乖乖任她为自己系好领带。 “你今天怎么不穿军装了?”许宛柔帮他整理好衣服,看向他问道。 “怎么?”他微微牵起唇角,“我这个样子不好看吗?” 许宛柔收敛笑容,突然想起他昨天的反常,脸色严肃的看向他,说:“你有心事。” “没有。我要出去了。”说着他拿过西装外套。 “默曦——”她见他回头,才道:“我等你回来。” 沈默曦走到她身边,低头吻了吻她,在她耳畔轻声道:“别忘了,你是来找我偿命的。” 许宛柔不解的看向他,她想看他的眼睛,想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他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就走了出去。 周晓早已在咖啡厅门口等了有一会了,见沈默曦来了,急忙迎了上去,“我等你好久了,我还以为你醉在温柔乡里出不来了呢!” “别贫,他来了吗?”沈默曦神情凝重的问道。 “当然!”周晓看向沈默曦道:“沈军长请他一个师长喝咖啡那是给他面子,更何况他走错了路线,现在是待罪之身呢!” 沈默曦唇角漾起一丝冷笑:“咱们会会他。” 咖啡厅靠窗的角落里,一个中年男人正喝着咖啡,他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窗外,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李师长!” 男人听见有人叫他,转过头看向门口,便看见两个年轻人向他走了过来,他眉心一皱,似乎有些不满,但还是站起身来。 他见那二人走近,前一刻还十分僵硬的脸上,下一刻竟泛起了热情的笑容,“你们是沈军长派来的吗?不是说沈军长也要过来的吗?怎么不见他人?” 沈默曦微微一笑和周晓面面相视。 周晓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开口道:“李师长,这就是我们沈军长。” 沈默曦也十分配合的伸出手,“幸会,李师长。” 李师长一愣,有些木讷的握住沈默曦伸出来的手,随即笑道:“看我老糊涂了不是,我还以为沈军长年龄比我还要虚长几岁,想不到竟是英雄出少年呢!” “哪里。”沈默曦道:“您想的也没有错,只是您说的是家父。至于我,也是因为家父身体不适才暂代其职。” “哦?那令尊现在身体怎么样了?”李师长急忙问。 “已经好多了。”沈默曦回以微笑道。 随后,沈默曦点了几杯咖啡,微笑着看向李师长道:“这家店的咖啡特别不错,我在这的几个月,几乎每个礼拜都要来坐一坐。” “几个月?”李师长听到沈默曦的话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他。 沈默曦笑着将方糖放进杯中搅了搅,道:“正是。” “委员长不是嘱咐要火速前进吗?”李师长说着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沈默曦低头搅拌着杯中的咖啡,直到杯中的糖全部融化掉,才抬头看向李师长,不紧不慢的道:“我只是听闻有人走错了路,所以小心谨慎了一些。对了!李师长你说这走错路的人,是有心的呢?还是故意的呢?在如此危机时刻,竟然有人违背委员长的意思不去保卫南安而选择北上,南安一空,恐怕要不了几日就变天了吧!李师长,你说,这人安的究竟是什么心呢?” 三十 李师长脸憋得通红,沟壑深邃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极力压低声音怒吼道:“你不要信口雌黄,我是收到的电报有误!” 沈默曦放下手中搅拌咖啡的勺子,抬眸看向他,冷笑道:“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三军之中只有你的电报有误呢?” “沈默曦!你不要在这个时候跟我内讧,我今天敬你是首长赴你的约,不然我这会儿已经赶赴南京了!” “是吗?”沈默曦并不在意的端起咖啡轻抿了一口,缓缓开口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面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李师长不得不承认,他被他的眼神震慑到了,相较于他父亲的威严,沈默曦的风轻云淡,显得更加可怕,他不得不做些什么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 李师长突然“唰”的一声站起身来,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才道:“你不要信口雌黄,我忠于辛系统治,忠于委员长,清白之心日月可鉴。” 沈默曦瞥了一眼青筋暴跳的李师长,说:“你激动什么?莫非被我说中了?” 李师长看着沈默曦,瞳孔逐渐放大,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突然掏出枪来指着沈默曦,道:“你是故意的。” 沈默曦看着他惊慌的样子笑了起来,他站起身来正想说些什么,可还没来的急开口,只听“砰”的一声,李师长胸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窟窿,有鲜红色的液体顺着那个小洞不断冒出来,沈默曦顺着子弹的方向看向周晓,而他的枪口此时还微微冒着烟。 “周晓?”沈默曦有些不确定的看向他。 周晓后无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对上沈默曦的眼睛,有些内疚的开口:“对不起,我......”他眉心紧紧的顰在一起,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沈默曦无奈的看向李师长的尸体,如果他所料没错,他是不会一个人来赴约的,他的警卫这会儿估计已经听到枪声了,现在他和周晓走不掉了,他们有麻烦了。 果然,沈默曦回头便看见几个穿便装的人持枪,从楼梯口冲了上来。 他们看了眼李师长的尸体,齐刷刷的将枪口对向他们,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沈默曦。”沈默曦不卑不亢的道:“你们来的刚好,把你们师长抬回去吧!” “什么?”对方显然对沈默曦的说法不满,依然拿枪指着沈默曦,“你们杀了我们师长就想这样了事。” “你们师长是珉军的卧底,所以才被我解决了。” “你胡说!我们师长为辛军出生入死,你一句卧底就杀了他?就算他是卧底也轮不到你们裁决。” 沈默曦看着那人,眸子里迸出寒光,冷笑着问:“那你想怎么样?” “血债血偿,我们要个明白。” “好,就还你个明白,明天你们派人去军营找我,我自然会把证据给你们。”沈默曦说完,回头对周晓道:“咱们走。” 沈默曦无视众人的眼神,向楼梯的方向走去,可没走几步,他们就又被人团团围住住。 沈默曦看着周围的人轻叹息了一声,笑着回头看向他们的领头人道:“怎么?还想我留下陪你喝杯咖啡?” 那人见沈默曦笑,反倒严肃了起来,“沈军长年纪轻轻处变不惊,真是好胆量,真让我祝某人佩服!可沈军长也莫要拿我们当三岁小孩儿,我今天要是放你走了,我还能跟你要个明白吗?你的兵力是我们的几倍,你到时候,说黑的是白的,我们也无可奈何呀!” 沈默曦听他这样说,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笑的更加开怀了,他挑了挑眉,问:“你信不过我?” “哪敢?只是我们跟师长久了,更信任他罢了。” “好吧!那我留下,让我的随从回去,等他拿来证据你们再把我放了怎么样?”沈默曦说着,转身坐到身边的椅子上。 “好,不过总要有个期限,我们还要去南京,没时间跟你们一直耗着。不如这样就明天正午,如果拿来证据,证明我们师长是卧底,我们放你回去,如果你们拿不出证据,那我们就地处决你,祭奠我们师长。对了,你临死前还要向中央致电写认罪状,免得你的部队伺机报复,你觉得怎么样?” “好,就这样吧!——周晓,你去回去拿证据。” 那人对这样的结果似乎十分满意,看着沈默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沈军长要是没有什么交代的,咱们就走吧!” 沈默曦怎么可能没有想交代的,只是时间地点都不允许他再做任何交代了,他转身的时候,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周晓,才跟那人离开。 周晓当然知道他们是没有证据的,要是有证据有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赶在明天正午之前找出证据,可是——他们明明知道李师长是清白的。 周晓走了一路,想了一路,可最终也没想到怎样才能找到那个根本不存在的证据,快到军营的时候,他远远地就看见宗宁和许宛柔站在军营门口,他心里一沉,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们交代。 他们也看见他了,许宛柔急忙迎了上来,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沈默曦呢?” 周晓看了眼宗宁,有些疲惫的道:“你怎么也过来了?” “你们刚走许小姐就过来找我,问我默曦去哪了,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她说她觉得要出事,我们两个就在这等了一会儿。” “沈默曦呢?”许宛柔盯着周晓再次问道 周晓抿了抿唇,有些为难的说:“我们出了一点意外,默曦他......” “好了。”宗宁打断他,“我们不要在这里说,去默曦的书房。” 三个人各怀心事的走进沈默曦的书房,宗宁又看了眼门外没有人,才让周晓将事情说出来。 周晓将整个过程告诉他们,说完,他无助的将手伸进自己的发丝,十分愧疚的道:“我见他要对默曦开枪,我就慌了,对不起。” 宗宁在书桌前徘徊了两个来回,突然转身抓住周晓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压低声音怒吼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个失误会害死他的!李师长会掏出枪不是你们计划之中的吗?你们只要将他拿下押回来,在给他写个以下犯上的罪状让他认,不就结了吗?而且咱们离他的军队最近,在新的指挥官到来之前,他的军队都会归咱们所有,为什么要开枪?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开枪我们就被动了。” “对不起。如果你在就好了。”周晓对于宗宁的质问,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只是悔恨的不去看宗宁的眼睛。 他的话触动了宗宁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宗宁一时说不出话来,的确是他没有和兄弟们选择同一条道路,所有才会出事,如果是他和沈默曦一起去,一定不会出事的,毕竟他比周晓沉稳的多。 “算了,事已至此,咱们还是想想办法吧!”在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许宛柔突然开口道。 宗宁松开提着周晓衣领的手,周晓整个人如同被抽光了力气一般,颓坐在一旁,有气无力的说:“我们都知道李师长没有背叛党国,又该去哪里找证据呢?” 宗宁一时也没了对策,整个书房陷入了一片死寂。 天际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许宛柔起身道:“你么继续想办法,我去拖住他们。” “你怎么拖住他们?”宗宁不解的看向她问。 “这不用你管,你们只管想办法,现在距离正午只有不到8个小时了,要快!实在不行就找人伪装中央的人,告诉他们沈默曦暂时由他们押管,但是这招风险太大,如果他们给中央打电话,就更是将默曦推上了死路,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这样做。” 许宛柔说完走了出去,她没有直接去找沈默曦,而是回了自己的房间。现在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他们不会对沈默曦怎么样的,所以——她不急。 她先是洗了澡,然后又换了衣服,是她最初见到沈默曦的那身衣服,她将发鬓盘起,画上最精致的妆容,如果这是他们的结局,那她也要走在他前面,让他记住她最美的样子。 许多年以后,许宛柔每每想起这一刻,都十分怀念那时孤注一掷的自己,也许她骨子里就是那种有着破釜沉舟勇气的女子,只是命运和时机都没有给她机会,让她活成自己希望的样子。 三十一 太阳逐渐升高,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许宛柔披上外衣,从自己的行李中找出一把精致的□□,藏在身上,那是叶恒专门为她定制的一把消音□□,杀伤力很大,口径又很小,特点就是打在人身上从前面看只有米粒大小的一个洞,甚至不会马上出血,可后面却会是碗大一个窟窿。 许宛柔打开房门,站在房间的门口,仰起头看着头顶的太阳,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心里五味杂陈,良久,她低下头对沈默曦随身的警卫员道:“如果我一个小时之后没有回来,就去找宗宁,让他找几个人去救沈默曦。” 七十六师扎营的地点离他们军营并不算远,许宛柔没有带任何人,也没有使用任何交通工具,徒步走到了六十七师,门口的警卫见她要进去,拦住她:“干什么的?” “你们政委在吗?”她不答反问。 “你是什么人,找我们政委干什么?”因为李师长的死,现在整个六十七师都人心惶惶。 许宛柔微微一笑道:“我是沈默曦的朋友,听闻你们政委很擅长赌博,不知道愿不愿意和我赌一赌。” 警卫看着她,想了想说:“你等一下,我去问问。” 许宛柔轻轻耸了耸肩示意他自便。 不多时,警卫跑回来道:“政委有请。” 许宛柔跟着警卫走进去,只见一个男子正坐在书桌前写字,许宛柔无意的扫了眼他的字,他的字真是好看,干净利落,笔锋凌厉,许宛柔不禁揣测起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可她还没来的急想明白,他已经抬起了头,他的长相倒很是对的起他的字,如何形容呢?八个字,五官深刻,斯文俊逸,这两个词似乎有些矛盾,可他却只是坐在那,就已经将这两个词相形结合了。 警卫将她领进门就出去了,整个屋子就剩下他们两个人,而他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低下头继续写自己的东西,许宛柔站在他的对面,身体僵硬的厉害,她生怕一个不小心漏了破绽,她不停的调整呼吸,让自己显得平静自然。 半晌,那人终于写完了,他将那张纸对折了两下,放入左手边的书中,才抬眼看她,微笑道:“是沈夫人吗?” 这人分明长的斯文,笑容又平和,可是却不知道哪里不对,竟透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 许宛柔微微一笑,随手拉过椅子,坐在上面道:“不是,我只是沈默曦的一个普通朋友。” “哦?”他意味深长的拉长了尾音,若有所思的一笑:“那也一定是红颜知己了,怎样称呼你呢?” 许宛柔笑出声来,“称呼罢了,您随意吧!反正我们也不会有太多的交集。” “是吗?我倒是希望和你这样的绝世美女多些交集呢!”他也笑了起来。 就在许宛柔有些放松的时候,他突然收敛了笑容,道:“不知......你是不是来送证据的,这晌午可是到了。” 许宛柔微微摇了下头,“证据嘛!总会送来的,何必着急呢?” “君子一诺,本该千金,迟一秒可能都会要了沈默曦的命。” “政委说笑了,宛柔是女子,不是君子。”许宛柔直视着他淡黑色的眼睛道。 “你叫宛柔?”他饶有兴趣的道。 “是的,听闻政委擅赌,不知可否愿意和宛柔堵上一局呢?” 那人被勾起了兴趣,挑眉道:“你想赌什么?” 许宛柔狡黠一笑,拿出那把□□,将转轮甩向左侧,将子弹全部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挑衅的看向他问:“赌命如何?这把□□一共六个弹巢,你我每人对着自己打一发,谁若是中了那发子弹,谁就输了,随之赌注结束。” “我为什么要和你赌?”那人将身体靠向椅背,微微扬起下巴,看着桌上的□□。 “不赌就算了。”说着要将□□收起来,光明正大的放入一颗子弹,又悄悄的放了一颗子弹,她的动作很慢,余光看着那人,只要他稍有闪神,她就可以将他击毙,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大乱,所有的注意力一定都在她身上,救沈默曦的人就可以轻而易举将他救走了。 就在她准备出手的时候,那人突然按住她的□□,一字一句的道:“我和你赌。” 说着,夺过□□,对准许宛柔的额头开了一枪。 许宛柔没想到他会答应,一时反应不及,没他的动作惊出一身冷汗,只听他道:“安全。”说完将□□一甩,任那把□□滑到许宛柔面前。 许宛柔对准他开了一枪,依旧是没有子弹。 第五发子弹即将打出的时候,许宛柔没有将枪交给他而是将枪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她微微一笑,倾国倾城。 “慢着。”那人突然开口道。 她笑:“既然赌了,那就一定要将赌局进行到底,不死不休。” 她扣动扳机,可是他却快她一步,从写字台上翻身到她面前,夺过那把□□。 “如果我没猜错,这枪里恐怕不止有一发子弹吧!你应该是计划好了,放了两颗子弹,虽然我不知道你用的是什么把戏,不过我可能猜到你的目的了,如果这第五发子弹是我的,那你就如愿了,如果不是,你这□□是消音□□,你只要撑得住,在我打出第六发子弹前发现不了,哦!对了,我基本不会发现因为我要死了,内心恐慌,无暇顾及你的小动作。这样你也可以如愿,只是你也要把小命丢在这了。真是天衣无缝的计划。”说感叹道。说着,他将□□对准天花板按了两下,再抬头看果然是两个洞。 “不是天衣无缝,如果真的天衣无缝,就不会被你发现。” 他笑出声来,“因为我舍不得你这样的女人就此香消玉殒呢!其实,我可以等你打完第五发子弹,就结束这个游戏的。”他低下头在她耳畔轻声道:“只是我喜欢你,舍不得你死。” 许宛柔后退一步,怒视着他道:“恶心!” 他冷笑,“恶心不恶心不重要,重要的是正午已经过了好久,现在我想邀请你陪我一起看你们沈军长被枪决。” 他的目光就像一条毒蛇,在她后颈盘旋,霎时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无视她愤怒的目光,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拉着她向外走去。 沈默曦早已被绑在一根木桩上了,此时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神情漠然,似乎并不畏惧死亡。 可是当他看见许宛柔被人拉来的时候,他本来平静无波的双眼流露出了紧张的神色,他对抓着许宛柔的人大喊道:“你们抓她干什么?” “不是我们抓的她,是她自己送上门的。不过听说她并不是什么沈夫人,所以我刚刚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娶她为妻。只是可惜沈军长没有机会来喝喜酒了。”说完,他看向身边的士兵道:“狙击手准备。” 许宛柔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沈默曦,她的眼睛渐渐布满血丝,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慢着。”有人喊道。 宗宁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身后还有几个士兵一直拦着他,那几个人看见他们的政委,立即低下头道:“是他硬闯进来的。” “你是来给你们沈军长送行的吗?” “不是。”宗宁道,“我是来告诉你真相的。” “哦?还有真相呢?” “李师长的确没有背叛党国。” “那这么说,沈军长也不算是被冤死的喽?” 宗宁不理会他,继续道:“与沈军长无关,是我传递了错误的情报,要是有人必须偿命,那也应该是我。苏政委雄才大略,你心里所想我们也略猜到一二,可是你真的觉得沈军长一死,你就可以取而代之吗?你被忘了,我们还有四位师长呢!在说——”宗宁走到苏政委身边,用只有两个人人听得到的声音道:“李师长的死,不也是您的意思吗?” 苏政委吃惊的看向宗宁,很明显,他以为不会被人知道的事情,竟被人知道了,就在这时,突然有士兵跑过来对苏政委道:“中央来电话,说咱们暂时归入沈军长部下,您暂代师长之职。” 眼看大势已去,苏政委不得不叫人放了沈默曦,沈默曦自始至终盯着宗宁,他知道这样一来,宗宁就走不出去了,他是替他来送死的。果然,他被松绑的同时,宗宁被压到了他的身边,绑在刚刚还绑着他的那根柱子上。 沈默曦刚要开口,宗宁对他摇了摇头,他甘愿赴死,是因为他知道沈默曦活着会更有价值,他笑,无声的说了一句话。 沈默曦读懂了他没有说出声的那句话,是1923年孙中山在中国国民党恳亲大会上的题词——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他们是一生的知己,此时亦无声胜有声,他依旧坚持自己的信仰,可是为了更多人,他却用自己的生命与他共勉。 枪声响了,宗宁走了。 沈默曦至始至终都很平静,他走到宗宁的遗体前,敬了一个军礼,才将他从柱子上解下来,宗宁胸口还不停地冒着鲜血,沈默曦将他横抱起来,走出六十七师的军营。 许宛柔临走前,苏政委钳制着她,在她耳畔低声道:“记住,我叫苏邵楷。”说完,他松开手,看着她回到沈默曦的身边。 三十二 沈默曦面无表情的抱着宗宁,走回大营,一路上他都沉默不语,许宛柔很担心他,可又不知如何开口安慰他,军营里的人见他们回来,都围了上来,却又没有一个人敢问。 沈默曦将宗宁放到院子里的一块石板上,缓缓的倒退了两步,他无视众人的目光,转身向一旁走去,他走着走着,突然“咚”的一声,直直的倒在地上。, “默曦!” ...... 沈默曦醒来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这两天许宛柔一直在床边守着他,她知道宗宁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这种感觉她能体会,就像当初叶恒走的时候一样,那么的突然,没有一丝的预兆。 看着床上的沈默曦,缓缓的掏出了那把□□,恐怕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吧!她的枪口对准了沈默曦的太阳穴,她现在只有轻轻一勾手指,沈默曦刹那之间就会永远消失在这世间,她这么多天以来的忍辱负重也算没有白费,可是他的脸色是那么的苍白,他此时一定在做着什么噩梦,所以眉心才会所得那样深...... 她拿着枪的手隐约的泛起酸意,她才意识到自己再想那些不相干的事情,她何必想那些,她只要手指一勾,就一切都结束了。 这样想着,许宛柔闭上了眼睛,手指逐渐用力,她可以感觉到子弹即将射穿沈默曦的脑袋。 “当当当”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许宛柔赶紧将手里的枪收了起来,她看了一样沈默曦,明明她应该懊恼没有来的急杀他,可是心里却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许宛柔打开门,看见沈默曦的警卫,“有事吗?” “老夫人来信了,您看需不需要我帮您取来?” 许宛柔眉心暗自一皱。 警卫员注意到她皱起的眉心,想起什么似的,解释道:“是军长不让我们动他的信,他的信从来都是自己亲自去取。” 这样就说的通了,许宛柔回身看了一眼沈默曦,才对警卫道:“还是我去取吧!” 她去帮沈默曦取信,回来的时候,看见沈默曦已经醒了,他倚着床头,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他看见她,微微一笑道:“你回来了。” 他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他们都明白,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我去帮你取信了,怎么样?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许宛柔微笑着问他。 他摇了摇头,十分平静的问:“没事。宗宁呢?入土了吗?” 许宛柔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六十七师撤走了吗?” “没有。之前的通知,并不是伪造的,是中央的指示,现在六十七师暂时由你接管。” 沈默曦唇角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许宛柔看着他,突然有些害怕,沈默曦很少这个样子,尽管她一直知道他的心思很深。 半晌,他似乎做了什么决定似得看向许宛柔,他眼里有些挣扎,可还是对她道:“我送你回家吧!” “家?”许宛柔的笑容凝在脸上。 “对,你不能在这了。这里很危险。”他神情变得凝重。 许宛柔冷笑,“那个家?你的家?叶恒的酒店,还是曾经的舞乐缘?” “沈府。” “那里才更危险。”许宛柔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沈默曦快她一步,拉住她的手,“不会的,我会让人保护你的。很快,我们和六十七师就会有一场战争,我希望你平安,所以我必须送你离开。”说着沈默曦伸手抚向她的小腹,抬眸看着她说:“你们是我唯一的牵挂。” “你知道了?”许宛柔有些吃惊的看着他。 沈默曦点了点头,“军医早就告诉我了,只是我更想听你亲自告诉我。”他扳正她的身子,直视着她的眼睛,道:“你知道我在六十七师看见你有多么担心吗?答应我永远不要再这样做了,听话,回去好不好。” 许宛柔看向他,似乎有些明白了,有些不太确定的说:“你是要为宗宁报仇吗?” 他没有回答,她便知道她猜对了,可是即使知道又能怎样,阻止他吗?她不能,也不会这样做。 她低下头,语气有些沉重的道:“好,我回去,可是我要找一个我信得过的人陪我回去。” “可以,我让我的警卫跟你回去。” “不用,一个大男人跟着我也不方便。”她想了片刻,突然一个娇小的身影在脑海里闪过,“在刘老爷府上有一个小丫头叫寻訫,她很忠心,我信得过她,你派人把她接来,让她陪我一起去沈府。” “好。” 他明明知道在这种时候寻找一个丫头是几乎不可能的,可他还是答应了她。 他是铁了心要送她走。 第二天下午,寻訫就被领了过来,她脸上有些疲惫,明显是赶了一夜的路。 寻訫见她也有些吃惊,指着她有些结巴的开口:“太太?你没死吗?” 许宛柔笑着,“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在你面前呢吗?” 寻訫看着她,看着看着她的眼圈就红了,“太太你真是太狠心了,你活着也不告诉我,害我哭了好久。” 许宛柔抱了抱她,静下心思道:“以后不要叫我太太了,就叫我许小姐吧!” 寻訫似乎有些不解,明明是拜了堂的太太,为什么要叫小姐呢?可看许宛柔并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便应道:“是。” 沈默曦看着寻訫,语重心长的说:“你要好好照顾她,如果有人为难你们你就只管找钱叔,他那里我已经打过电话,交代好了,如果是老夫人,或者是沈小姐为难你们,你就给我打电话。总而言之,不能让许小姐受一点委屈。” 寻訫尽管对沈默曦说的那些人一个也不认识,可是她心里却清楚,他这是护着许小姐呢!便道了“是”才跟许宛柔上了车。 刚到车上,寻訫就小声问许宛柔,“小姐,刚刚那个长官是不是那天把你抱走的那个人?你们在一起了是不是?我就觉得小姐你这么美就应该配他那样的人,刘老爷根本配不上你,他呀!就是癞□□想吃天鹅肉。” 许宛柔笑了笑,问她:“你还在刘老爷那当差吗?他们过得好吗?” 寻訫想了想才开口,“我好久之前就不在他那当差了,刘老爷他们遭了土匪,大少爷被土匪杀了,大太太伤心欲绝,不久就撒手人寰了,三太太过不了苦日子跟别人跑了,前段日子听说刘老爷得了一场大病,半边身子都瘫了,可二太太依旧不放过他,仍然成天跟他吵架。” 许宛柔看着车窗外闪过的景象,不禁自问,是不是人生百年就就如同车窗外的景象一晃而过呢?如果叫她猜想,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刘老爷晚年竟会是如此落魄。她突然想起一句话:“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所谓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人为恶,祸虽未至福已远离。” 想必,刘老爷的今日种种,也在宿命之中吧! 许宛柔有些累了,最近太多事情焦心,只是这会儿才得片刻的清净。她不知道回沈府会怎样,她心里隐约的透着不安,只能期盼沈老夫人看在孩子的份上不会太为难她,让她能忍到沈默曦回来,她错过了上次的机会,在想报仇就难上加难了,她只能暂时先隐匿好自己。 许宛柔想着想着,思绪渐远,打起了盹,迷迷糊糊的听见司机跟她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她直起身来,闭着眼睛问:“怎么了?” “许小姐,到了。”司机再次说道。 她强迫这自己睁开眼睛,车窗外面,可不正是沈府的大门嘛! 终点就在眼前,可她却蹉跎上了,不愿下车,甚至想逃跑,这里没有给她留下任何一点好的回忆,在这里她伤透了心。 “小姐——”寻訫已经下了车,帮她开着车门,双眼放光的看着她。 许宛柔反应过来,看着寻訫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没有说出来,她不急,有些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她拢了拢衣服起身下车。 “小姐,敲门吗?”寻訫站在门前问她。 许宛柔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寻訫没敲几下,便有人开门,是钱叔。 “许小姐,您回来了。”钱叔显得很是恭敬,和之前的态度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许宛柔点了点头,懒得多说。 钱叔见气氛有些尴尬又道:“少爷之前打过电话了,有什么事情您就找我。” “那就麻烦您了。”许宛柔淡淡的道,声音显得有些疲惫。 钱叔跟着她走过回廊,眼见她穿过天井,突然问:“几个月了?” 许宛柔微微皱起好看的眉毛,原来钱叔这么关心她是因为知道她怀里沈默曦的孩子。她径自一笑,这就说的通了,钱叔从下看着沈默曦长大的,对他的孩子关心也在情理之中。 “还不到两个月。”她答道,顿了顿又问:“钱叔我们住在哪?您直接带我们过去吧!” “先不急,老夫人叫人做了点吃的,您先去她那吃饭。” 许宛柔想拒绝,可是想了想沈家现在毕竟是沈老夫人当家,还是不要伤了和气为好。 许宛柔一脚刚踏进门,沈老夫人便迎了上来,她身后还跟着雅菡,竟也是一脸笑意。 “可把你盼回来了,你说军营那地方多不安全,要是有个闪失可怎么办?来,快坐,这一路累坏了吧!”沈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坐到桌前。 有了之前钱叔的恭敬,沈老夫人会对她态度逆转,她虽然也猜到一二,可是还是吃惊不小。 她勉强提起笑容道:“还好。” “快看看想吃什么?都是我刚让人给你做得,都还热着呢!” “谢谢。” 许宛柔看了眼桌子上的菜,还真有那么两道她喜欢的菜,她懒得客气,拿起筷子夹菜吃饭,很快她便注意到所有人都看着她在吃,除了她,没有人动一下筷子。 “你们怎么不吃。”她不无尴尬的问道。 “我们吃过了,这些都是特意为你准备的。”雅菡笑着说道。 许宛柔四下看了看,笑的有些尴尬,“我也吃饱了,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是尽早回去休息,就不打扰大家了。” “那可不成。”雅菡一把按住她的肩膀道,“你现在是孕妇,不吃饱了,夜间会饿的,你就在这吃,把这些都吃完,我们看着你吃。” 雅菡和沈老夫人依然笑着,可在许宛柔看来却是那么的刺眼,她们一点都没有变,她们还是看她百般的不顺眼。只是眼下如何是好,她微微扫了一眼桌子,这小碗大碟子的,怎么也有十五二十样,这别说是她这一顿,就是四五个人吃也要两三顿吧! 寻訫见许宛柔为难,有些生气,“你们这摆明了是欺负人嘛!小姐现在有孕在身,你们这么逼她吃东西,还不把她撑坏了?” 沈老夫人笑道:“就是怕她这孕妇受委屈,才叫她多吃嘛!免得别人还以为我们虐待她。” “先生说了,小姐半分委屈都不能受,现在摆明了小姐吃不下这么多,你们就别为难人了。”寻訫气不过的道。 沈老夫人见她搬出沈默曦,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她最恨的就是沈默曦护着许宛柔,现在竟然还闹出个丫头来跟她示威,她自然是不能忍的。她收敛了笑容,冷着脸对钱叔道:“钱叔,找人将这个丫头拖到外面抽个五十鞭子。” 钱叔受沈默曦的托,更何况他是从心里疼惜许宛柔的孩子,怎么忍心让她刚上门就难受呢! 钱叔站在原地不动,倒是惹恼了沈老夫人:“我让你叫人将她拖出去打,你没听到吗?” 钱叔踌躇了片刻,有些为难的道:“夫人少爷吩咐了要照顾好许……” 钱叔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沈老夫人打断:“怎么?你这是说我为难她吗?我不过是要教训一个下人,难道我连这点主都做不了,还要你教我不成。” 寻訫见沈老夫人不打她不罢休的样子,害怕起来,她拉着许宛柔的袖子,手不停地发抖,现在她只能期望许小姐可以救她了。 三十三 太阳渐升渐高,许宛柔伸手拿过外衣,披在身上,又从自己的行李中找出一把精致的□□,才走出门去。 那把□□还是是叶恒专门为她定制的一把消音□□,杀伤力很大,口径又很小,特点就是打在人身上从前面看只有米粒大小的一个洞,甚至不会马上出血,可后面却会是碗大一个窟窿。 许宛柔站在房间的门口,她缓缓的仰起头去看头顶的太阳,因为阳光,她的眼睛微微眯成一道缝隙,人说,这世上只有两件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她是失败的,这辈子注定的看不清人心,可是她要好好的看看太阳,因为这有可能是她最后一次看太阳了。 良久,她才低下头对沈默曦随身的警卫员道:“我若一个小时之后没有回来,就去找宗宁。” 警卫员应了一声,“是,您有什么话需要我转达吗?” 她唇角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她边向前走边叹息道:“还有什么话呢?该说的都说尽了。” 七十六师扎营的地点离沈默曦的军营并不算远,许宛柔没有带任何人,也没有使用任何交通工具,徒步走到了七十六师,门口的警卫见她要进去,拦住她:“干什么的?” “你们政委在吗?”她不答反问。 “你是什么人,找我们政委干什么?”因为李师长的死,现在整个七十六师都有些人心惶惶。 许宛柔微微一笑道:“我是沈默曦的朋友,听闻你们政委很擅长赌博,不知道愿不愿意和我赌一赌。” 警卫看着她,想了想说:“你等一下,我去问问。” 许宛柔轻轻耸了耸肩示意他自便。 不多时,警卫跑回来道:“政委有请。” 她就知道是这样。 其实在沈默曦被抓之前他们已经调查过七十六师这个政委了,所以许宛柔昨天问到宗宁的时候,宗宁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告诉了她,“六十七师政委苏邵楷,三十二岁,留德博士,曾指挥多次大型围剿,并取得胜利。他野心很大,据调查篡改七十六师电报的就是他,他是想以此取代李师长。此人几乎可以说是无懈可击,可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嗜赌成性,而且从来没有赌输过。” 许宛柔跟着警卫走进去,只见一个男子正坐在写字台前写字,想必他就是苏邵楷了,她无意的扫了眼他的字,他的字真是好看,干净利落,笔锋凌厉,许宛柔不禁揣测起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来,可她还没来的急想明白,他却已经抬起了头,他的长相倒很是对的起他的字,如何形容呢?八个字,五官深刻,斯文俊逸,这两个词似乎有些矛盾,可他却只是坐在那,就已经将这两个词相形结合了。 警卫将她领进门就出去了,整个屋子就剩下他们两个人,而他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低下头继续写自己的东西,许宛柔站在他的对面,身体僵硬的厉害,她生怕自己流露出胆怯,会令他起疑,所以,她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自然。 半晌,苏邵楷写完了字,他将那张他写了许久的纸对折了两下,随手放入左手边的书中,才抬眼看她,微笑着问:“是沈夫人吗?” 这人分明长的斯文,笑容又平和,可是却不知道哪里不对,竟透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 许宛柔微微一笑,随手拉过椅子,坐在上面道:“不是,我只是沈默曦的一个普通朋友。” “哦?”他意味深长的拉长了尾音,若有所思的一笑:“那也一定是红颜知己了,怎样称呼你呢?” 许宛柔笑出声来,“称呼罢了,您随意吧!反正我们也不会有太多的交集。” “是吗?我倒是希望和你这样的绝世美女有多些交集呢!”他也笑了起来。 就在许宛柔有些放松的时候,他突然收敛了笑容,“不知......你是不是来送证据的,这晌午可是到了。” 许宛柔微微摇了下头,故作镇静的说:“证据嘛!总会送来的,何必着急呢?” “君子一诺千金,迟一秒可能就会要了沈军长的命,苏某怎敢不慎重?” “政委说笑了,宛柔是女子,不是君子。”许宛柔直视着他那淡黑色的眼睛道。 “你叫宛柔?”他饶有兴趣的道。 “是的,听闻政委擅赌,不知可否愿意和宛柔堵上一局呢?”许宛柔轻轻一挑眉头,有些挑衅的看向苏邵楷。 他勾起了兴趣,挑眉道:“你想赌什么?” 她狡黠一笑,拿出那把□□,将转轮甩向左侧,将子弹全部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挑衅的看向他问:“赌命如何?这把□□一共六个弹巢,你我每人对着自己打一发,谁若是中了那发子弹,谁就输了,随之赌注结束。” “我为什么要和你赌?”那人将身体靠向椅背,微微扬起下巴,看着桌上的□□。 “不赌就算了。”说着要将□□收起来,顺便放入两颗子弹,一刻光明正大的,一颗悄然无息。她的动作很慢,余光看着那人,只要他稍有闪神,她就可以将他击毙,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大乱,所有的注意力一定都在她身上,救沈默曦的人就可以轻而易举将他救走了。 就在她准备出手的时候,那人突然按住她的□□,一字一句的道:“我和你赌。” 说着,夺过□□,对准许宛柔的额头开了一枪。 许宛柔没想到他会答应,一时反应不及,眼看着他手上的动作,惊出一身冷汗,只听他道:“安全。”说完将□□一甩,任那把□□滑到许宛柔面前。 许宛柔也对准他开了一枪,依旧是没有子弹。 第五发子弹即将打出的时候,许宛柔没有将枪交给他而是将枪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她微微一笑,倾国倾城。 “慢着。”那人突然开口道。 她笑:“既然赌了,那就一定要将赌局进行到底,不死不休。” 她扣动扳机,可是他却快她一步,从写字台上翻身到她面前,夺过那把□□。 “如果我没猜错,你这□□应该能装七颗子弹,而这枪里恐怕不止有一发子弹吧!你应该是计划好了,放了两颗子弹,虽然我不知道你用的是什么把戏,不过我可能猜到你的目的了,如果这第五发子弹是我的,那你就如愿了,如果不是,你这□□是消音□□,你只要撑得住,在我打出第六发子弹前发现不了......哦!对了,我基本不会发现因为我要死了,内心会恐慌,无暇顾及你的小动作。这样你也可以如愿,只是,你这么做,你恐怕也要将小命留在这了。”说着,他将□□对准天花板按了两下,再抬头看果然是两个洞。他随手将□□撇在桌子上,轻笑,“真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根本不是天衣无缝,如果真的天衣无缝,就不会被你发现。” 他听她这样说,笑出声来,“因为我舍不得你这样的女人就此香消玉殒呢!其实,我可以等你打完第五发子弹,就结束这个游戏的。”他低下头在她耳畔轻声道:“只是我很喜欢你,舍不得你死。” 许宛柔后退一步,怒视着他道:“恶心!” 他冷笑,“恶心不恶心不重要,重要的是正午已经过了好久,现在我想邀请你陪我一起看你们沈军长被枪决。” 他的目光就像一条毒蛇,在她后颈盘旋,恶毒的吐着蛇信子,霎时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而他,无视她愤怒的目光,伸手抓住她的手臂硬是拉着她向外走去。 沈默曦早已被绑在一根木桩上了,此时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神情漠然,似乎并不畏惧死亡。 可是当他看见许宛柔被人拉来的时候,他本来平静无波的双眼流露出了紧张的神色,他对苏邵楷大喊道:“你们抓她干什么?” “不是我们抓的她,是她自己送上门的。不过听说她并不是什么沈夫人,所以我刚刚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娶她为妻。只是,可惜沈军长没有机会来喝喜酒了。”说完,他看向身边的士兵道:“狙击手准备。” 许宛柔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沈默曦,她的眼睛几乎是一瞬间布满血丝,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慢着。”宗宁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身后还有几个士兵守门的士兵一直拦着他,那几个人看见苏邵楷也在,立即低下头道:“是他硬闯进来的。” “你是来给你们沈军长送行的吗?” “不是。”宗宁道,“我是来告诉你真相的。” “哦?还有真相呢?” “李师长的确没有背叛党国。”宗宁咬牙道。 “那这么说来,沈军长也不算是被冤死的喽?” 宗宁不理会他,继续道:“与沈军长无关,是我传递了错误的情报,要是有人必须偿命,那也应该是我。苏政委雄才大略,你心里所想我们也略猜到一二,可是你真的觉得沈军长一死,你就可以取而代之吗?你被忘了,我们还有四位师长呢!在说——”宗宁走到苏政委身边,用只有两个人人听得到的声音道:“李师长的死,难道不也是您故意引我们故意上钩吗? 苏邵楷一时脸色大变,他没先到,事情竟被人知道了。就在这时,突然有士兵跑过来对苏政委道:“中央来电话,说咱们暂时归入沈军长部下,您暂代师长之职。” 眼看大势已去,苏邵楷沉思片刻,也只得叫人放了沈默曦。沈默曦自始至终盯着宗宁,他知道宗宁认下了这罪状,他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了。他是替他来送死的,宗宁知道这罪要有人背,因为他们的军队不能在这个时候和七十六师开战,那样这附近的部队都会对他们群起而攻之,而一旦陷入了僵局,他们便再难以翻身了。 宗宁缓缓的走近他,他被松绑的同时,宗宁被压到了他的身边,绑在刚刚还绑着他的那根柱子上。 沈默曦的情绪仿佛有些失控,他的眼睛猩红,他看着宗宁刚要开口,宗宁突然对他摇了摇头。他甘愿赴死,因为他们是知己,他也深知道沈默曦活着会更有价值,他笑,无声的说了一句话。 沈默曦读懂了他没有说出声的那句话,那是1923年孙中山在中国国民党恳亲大会上的题词——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他们是一生的知己,此时亦无声胜有声,他依旧坚持自己的信仰,可是为了更多人,他却用自己的生命与他共勉。 枪声响了,宗宁走了。 沈默曦至始至终都很平静,他走到宗宁的遗体前,缓缓抬手,敬了一个军礼,才将他从柱子上解下来,宗宁胸口还涌涌地冒着鲜血,沈默曦将他横抱起来,走出七十六师的军营。 许宛柔跟在沈默曦的身后,与苏邵楷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钳制着她,在她耳畔低声道:“记住,我叫苏邵楷。”说完,他松开手,看着她回到沈默曦的身边。 三十四 沈默曦面无表情的抱着宗宁,一路走回大营,一路上他都沉默不语,许宛柔很担心他,可又不知如何开口安慰他,军营里的人见他们回来,都围了上来,却又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问。 沈默曦将宗宁放到院子里的一块石板上,才缓缓的倒退了两步,他无视众人的目光,转身向一旁走去,可他走着走着,突然“咚”的一声,直直的倒在地上。, “默曦!” “沈军长!” ...... 沈默曦醒来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这两天许宛柔一直在床边守着他,她知道宗宁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这种感觉她能体会,就像当初叶恒走的时候一样,那么的突然,没有一丝的预兆。 看着床上的沈默曦,许宛柔缓缓的掏出了那把□□,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将□□掏出来了,只是之前她总是想着再多看他一眼,只是再多一眼,她就杀掉他。可是,今天早上医生过来看沈默曦的时候,突然告诉她,他今天可能会醒,当时她很欣喜,可是欣喜过后却是无尽的怆然。她必须在他醒过来之前杀了他,她的枪口对准了沈默曦的太阳穴,她现在只有轻轻一勾手指,他刹那之间就会永远消失在这世间,她这么多天以来的忍辱负重也算没有白费,可是他的脸色是那么的苍白,他此时一定在做着什么噩梦,所以眉心才会所得那样深...... 她拿着枪的手隐约的泛起酸意,她才意识到自己再想那些不相干的事情,她何必想那些,她只要手指一勾,就一切都结束了。 这样想着,许宛柔闭上了眼睛,手指逐渐用力,她可以感觉到子弹即将射穿沈默曦的脑袋。 “当当当”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许宛柔赶紧将手里的枪收了起来,她看了一样沈默曦,明明她应该懊恼没有来的急杀他,可是心里却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许宛柔打开门,看见沈默曦的警卫,“有事吗?” “老夫人来信了,您看需不需要我帮您取来?” 许宛柔眉心暗自一皱。 警卫员注意到她皱起的眉心,想起什么似的,解释道:“是军长不让我们动他的信,他的信从来都是自己亲自去取。” 这样就说的通了,难怪这么多天都没有沈府的消息。 许宛柔回身看了一眼沈默曦,才对警卫笑了笑说:“还是我去取吧!” 她去帮沈默曦取信,回来的时候,看见沈默曦已经醒了,他倚着床头,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他看见她怔愣在门口,微微一笑,“你回来了。” 他所表现的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他们都明白,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许宛柔回过身来,微笑着说:“我去帮你取信了,怎么样?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他摇了摇头,十分平静的问:“没事。宗宁呢?入土了吗?” 许宛柔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七十六师撤走了吗?” “没有。之前的通知,并不是伪造的,是中央的指示,现在六十七师暂时由你接管。” 沈默曦唇角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许宛柔看着他,突然有些害怕,沈默曦很少这个样子,尽管她一直知道他的心思很深。 半晌,他似乎做了什么决定似得看向许宛柔,他眼里有些挣扎,可语调却十分平静,他说:“我送你回家吧!” “家?”许宛柔的笑容突然凝在脸上。 “对,你不能在这了。这里太危险。”他神情变得凝重。 许宛柔冷笑,“那个家?你的家?叶恒的酒店,还是曾经的舞乐缘?” “当然是我家。” “那里才更危险。”许宛柔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沈默曦快她一步,拉住她的手,“不会的,我会让人保护你的。很快,我们和七十六师就会有一场战争,我希望你平安,所以我必须送你离开。”说着沈默曦伸手抚向她的小腹,抬眸看着她说:“你们是我唯一的牵挂。” “你知道了?”许宛柔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她没有告诉他,她怀孕了,因为她根本就不想生下他的孩子,他这样的刽子手根本不配有孩子。 沈默曦点了点头,“军医早就告诉我了,只是我更想听你亲自告诉我。”他扳正她的身子,直视着她的眼睛,道:“你知道我在七十六师看见你有多么担心吗?答应我永远不要再这样做了,听话,回去好不好。” 许宛柔看向他,似乎有些明白了,有些不太确定的说:“你是要为宗宁报仇吗?” 他没有回答,她便知道她猜对了,可是即使知道又能怎样,阻止他吗?她不能,也不会这样做。 她低下头,语气有些沉重的道:“好,我回去,可是我要找一个我信得过的人陪我回去。” “可以,我让我的警卫跟你回去。” “不用,一个大男人跟着我也不方便。”她想了片刻,突然一个娇小的身影在她脑海里闪过,“在刘老爷府上有一个小丫头叫寻訫,她很忠心,我信得过她,你派人把她接来,让她陪我一起去沈府。” “好。” 他明明知道在这种时候寻找一个丫头是几乎不可能的,可他还是一口答应了她。 他是铁了心要送她走。 第二天下午,寻訫就被领了过来,她的脸上有些疲惫,明显是赶了一夜的路。 寻訫见她也有些吃惊,指着她有些结巴的开口:“太太?你没死吗?” 许宛柔没想到她会来的这样快,可看见寻訫她又觉得踏实,她笑了笑说:“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在你面前呢吗?” 寻訫看着她,看着看着她的眼圈就红了,“太太你真是太狠心了,你活着也不告诉我,害我哭了好久。” 许宛柔伸手抱了抱她,静下心思道:“以后不要叫我太太了,就叫我许小姐吧!” 寻訫似乎有些不解,明明是拜了堂的太太,为什么要叫小姐呢?可看许宛柔并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便应道:“是。” 沈默曦看着寻訫,清了清嗓子,见她看向他,才开口:“你要好好照顾她,如果有人为难你们你就只管找钱叔,他那里我已经打过电话,交代好了,如果是老夫人,或者是沈小姐为难你们,你就给我打电话。总而言之,不能让许小姐受半点委屈。” 寻訫尽管对沈默曦说的那些人一个也不认识,可是她心里却清楚,他这是护着许小姐呢!便道了“是”。 沈默曦送许宛柔和寻訫上车,自始至终他没有和许宛柔说过半句话,因为他知道她心里怨他,可是她也应该明白,他这是为她好。 刚到车上,寻訫就小声问许宛柔,“小姐,刚刚那个长官是不是那天把你抱走的那个人?你们在一起了是不是?我就觉得小姐你这么美就应该配他那样的人,刘老爷根本配不上你,他呀!就是癞□□想吃天鹅肉。” 许宛柔笑了笑,有意岔开话,不让这个话题延续下去,“你还在刘老爷那当差吗?他们过得好吗?” 寻訫想了想才开口,“我好久之前就不在他那当差了,刘老爷他们遭了土匪,大少爷被土匪杀了,大太太伤心欲绝,不久就撒手人寰了,三太太过不了苦日子跟别人跑了,前段日子听说刘老爷得了一场大病,半边身子都瘫了,可二太太依旧不放过他,仍然成天跟他吵架。” 许宛柔看着车窗外闪过的景象,不禁自问,是不是人生百年就就如同车窗外的景象一晃而过呢?如果叫她猜想,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刘老爷晚年竟会是如此落魄。她突然想起一句话:“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所谓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人为恶,祸虽未至福已远离。” 想必,刘老爷的今日种种,也在宿命之中吧! 许宛柔有些累了,最近太多事情焦心,只是这会儿才得片刻的清净。她不知道回沈府会怎样,对此,她心里隐约的透着不安。她错过了上次的机会,再想报仇就难上加难了,她只能暂时先隐匿好自己,才能厚积薄发。 三十五 许宛柔想着想着,思绪渐远,终于经不住旅途的颠簸打起了盹,迷迷糊糊的听见司机跟她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她揉了揉眉心,勉强清醒一些,她直起身来,闭着眼睛问:“怎么了?” “许小姐,到沈府了。”司机再次说道。 她强迫这自己睁开眼睛,看向车窗外面,这可不正是沈府的大门嘛! 她看着那道厚重的大门,坐在车上,不愿下去,她甚至有种冲动想要逃跑,这里留给她的回忆太过糟糕了!人说爱上一个人,从而爱上一座城,而她恰巧相反,她恨这宅子里的每个人,因而也恨这座宅子。 “小姐——”寻訫已经下了车,帮她开着车门,见她迟迟没有下车的意思,才开口叫了她一声。 许宛柔反应过来,她看着寻訫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没有说出来,她不急,有些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她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才拢了拢衣服起身下车。 “小姐,敲门吗?”寻訫站在门前问她。 许宛柔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寻訫没敲几下,便有人来开门,许宛柔一看,正是钱叔。 “许小姐,您回来了。”钱叔显得很是恭敬,和之前的态度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许宛柔点了点头,懒得多说,她是十分记仇的性子,她一直记得当初钱叔去找沈默曦的时候对她是怎么骂她的,所以她根本就没打算给他好脸色。 钱叔见气氛有些尴尬,他笑了笑又道:“少爷之前打过电话了,有什么事情您就找我。” “那就麻烦您了。”许宛柔淡淡的道,声音凉凉的带着些许疲惫。 钱叔跟在她的身后,走过回廊,眼见她穿过天井就要去沈默曦之前的房间,他知道她对整个沈府都有怨气,可是现在她既然来了,他还是想遵从沈默曦的意思,缓和许宛柔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于是他沉思再三问:“几个月了?” 许宛柔好看的眉毛微微怂起,在眉心打了一个结。原来钱叔这么关心她是因为知道她怀里沈默曦的孩子。她径自一笑,这就说的通了,钱叔是看着沈默曦长大的,对他简直视如己出,对他的孩子关心也在情理之中。 “还不到两个月。”说着,她已经走到了沈默曦的门口,她看着门上落着的锁,冷笑一声问:“不知钱叔安排我们住哪里?”说着随手吧啦了一下锁头。 钱叔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手,说:“先不急,老夫人叫人做了点吃的,您先去她那吃饭。” 她的眉心锁的更深了,睨着眸子看了钱叔一眼,“我乏了,不去。” 钱叔叹了口气,“许小姐,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是您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好歹去一趟,哪怕吃一口也是那么回事,不然老夫人面子上过不去,迟早是要找您麻烦的,你就不为别的,就为踏踏实实的在这等少爷回来,也应该去的。” 许宛柔原本是不想去了,因为她知道,沈老夫人一定是设了天罗地网等着收拾她呢!她可不像钱叔,会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纵容她,在沈老夫人眼里恐怕连她的孩子也是个孽障。可是就在刚刚钱叔劝她的时候,她却突然心生一计。 她回身一笑,一手搭在钱叔的肩头上,“钱叔您也别为难了,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我去还不成吗?” 许宛柔一脚刚踏进餐厅,沈老夫人便急忙迎了上来,她身后还跟着雅菡,而雅菡的脸上竟也是一脸笑意。 “可把你盼回来了,你说军营那地方多不安全,要是有个闪失可怎么办?来,快坐,这一路累坏了吧!”沈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笑呵呵的扶她坐到桌前。 她见沈老夫人这样的态度,在心里冷笑一声,面子上却是波澜不惊,她极为温和的笑了笑说:“还好。” 沈老夫人亲昵的抚着她的背,和蔼的问:“还好就好,快看看想吃什么?都是我刚让人给你做得,都还热着呢!” 这句话是多么的似曾相识,与刘老爷成亲的那天他的大夫人为她端来了一碗燕窝,她也是这样说的,她说:“我特意让人给你做的,还好,还是热的呢!” 时至今日,她听到这句话都会感觉心凉,就是那碗燕窝将她送到了沈默曦的身边,如果早知如此,她宁愿当初就那样悄无声息的死去。 许宛柔看了眼桌子上的菜,还真有那么两道她喜欢的菜,她懒得客气,拿起筷子夹菜吃饭,很快她便注意到所有人都看着她在吃,除了她,没有人动一下筷子。 可她根本不会在乎,有毒也好,无毒也罢,要命也好,堕胎也罢,总之她是不在乎了。她自问这世上没有不怕死的人,她曾经是那样的畏惧死亡,渴望温暖,渴望被爱,可是最终留给她的似乎永远是无尽的黑暗,她似乎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个无边无际没有温度的世界里。于是有一天,她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她不在恐惧,她孤注一掷,她想要复仇,她想要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好看,她要倾其所有的报复他们。 “好吃吗?”雅菡突然笑吟吟的看着她问。 许宛柔牵起唇角,“还不错。”说完,她放下筷子,“我也吃饱了,时间也不早了,我要回去休息了,对了,把沈默曦房间的钥匙给我。” “吃这么一点就饱了?”雅菡微微抿了抿唇,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说:“你现在是孕妇,不吃饱了,夜间会饿的,你就在这吃,把这些都吃完,我们看着你吃。” 雅菡和沈老夫人依然笑着,可在许宛柔看来却是那么的刺眼。她以为她们会在菜里做手脚,可是一顿饭下来她却仍是好端端的,她原以为是变天了。现在看来,她们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她们还是看她百般的不顺眼。 许宛柔扫了一眼桌子,这小碗大碟子的,怎么也有十五二十样,这别说是她这一顿,就是四五个人吃也要两三顿吧! 寻訫见许宛柔为难,有些生气,“你们这摆明了是欺负人嘛!小姐现在有孕在身,你们这么逼她吃东西,还不把她撑坏了?” 沈老夫人笑道:“就是怕她这孕妇觉得我们对她不够好,觉得委屈,才叫她多吃嘛!免得别人还以为我们虐待她。” “你们现在摆明了就是欺负人!先生说了,小姐半分委屈都不能受,如果有人欺负人,就给他打电话!现在小姐说了她吃饱了,要休息,你们就赶紧给小姐找房间,你们要是硬是存心欺人,我就给先生打电话。”寻訫气不过的道。 沈老夫人见她搬出沈默曦,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她最恨的就是沈默曦护着许宛柔,现在竟然还闹出个丫头来跟她示威,她自然是不能忍的。她收敛了笑容,冷着脸吩咐钱叔,“钱叔,找人将这个丫头拖到外面抽五十鞭。” 钱叔受沈默曦的托,更何况他是从心里疼惜许宛柔的孩子,怎么忍心让她刚上门就难受呢! 钱叔站在原地不动,倒是惹恼了沈老夫人:“我让你叫人将她拖出去打,你没听到吗?” 钱叔踌躇了片刻,有些为难的道:“夫人少爷吩咐了要照顾好许……” 钱叔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沈老夫人打断:“怎么?你也觉得我是在为难她吗?我不过是要教训一个下人,难道我连这点主都做不了了?” 寻訫见沈老夫人不打她不罢休的样子,害怕起来,她拉着许宛柔的袖子,手不停地发抖,期望许宛柔可以救她。 三十六 许宛柔看到寻訫求救的眼神,一时也慌了神,她没想到沈老夫人会对寻訫下手,更没想到她会驳了钱叔的面子,毕竟钱叔在这里很多年了,就连沈政甯都买他几分面子。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拖出去打!”沈老夫人对身旁的丫鬟吼道。 “慢着!”许宛柔见那两个丫鬟过来拉寻訫急忙跑过去拦住她们,“我把桌子上的东西都吃掉,你们放了她。” 沈老夫人冷冷一笑道,睨着眸子看了许宛柔一眼,“我临时改主意了,你什么时候吃完,鞭子什么时候停,如果一直吃不完,就一直打,直到打死为止。至于现在——”她冷笑一声,“拖出去,给我打!” 许宛柔眼见她们将寻訫拖了出去,愣了一下,转身追了出去,眼见鞭子就要落下,她赶紧挡在寻訫的身上,她并没有感觉特别痛,只是觉得身上一震,随之背上火辣辣的。 挥鞭子的家丁见打在了许宛柔身上,吓了一跳,回身看向沈老夫人,她似乎也没想到许宛柔会给一个丫头挡鞭子。 她并不在意这鞭子是谁挨了,只是许宛柔要是真的被打的流了产,默曦知道一定会怨恨她和雅菡,那样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沈老夫人沉吟片刻,冲家丁喊道:“把她给我拉开,狠狠的打那个死丫头。” 可任别人怎样拉,许宛柔就像长在寻訫身上了一样,她死抱着她不松手,寻訫在她身下哭,她说:“小姐,你不要管我了,你要是有个闪失可怎么办?我怎么向先生交代啊?” 可不管她怎么说,许宛柔就是不答也不松手。可任她怎样坚持,她毕竟也只是个女子,力量没一会儿就耗尽了,最终几个家丁使了蛮力还是将她拉开了,她摔在地上,起来还想去找寻訫,可几个家丁却将她团团围住她,她根本连寻訫的影子都看不见,而她那一声声的嘶吼,却让许宛柔心颤。 “我劝你还是赶紧吃吧!你吃慢了,只怕她的小命就没了。”沈老夫人在一旁冷笑道。 许宛柔凝眸看着她的脸庞,她从来没有这样恨一个人过,此时她甚至有一种想将她碎尸万段的冲动。 寻訫的一声叫喊,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此刻已容不得她反抗,她咬了咬牙,转身扑到桌子前抓起东西就塞到嘴里,可是吃的越多,她便是越是绝望,她的胃早已经痛的失去了知觉,她中途吐了几次,可是吐过之后,她又不停的向嘴里塞吃的。如果说她遇到沈默曦以来一直忍受着精神折磨,那么,今天便是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她突然听不到寻訫的哭声,她慌了,她丢下手里的吃的,来不及多想,转身跪到沈老夫人面前,她此时脸色苍白的可怕,眼角还带着泪痕,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我求你放过她吧!你怎么对我都好,我保证不反抗,求求你放过寻訫,我今天就打发她走还不行吗?” 沈老夫人冷冷看了她一眼,将裙摆从她手中拽了出来。 她的裙角抽打在许宛柔的脸上,生疼生疼的,比刚刚挨的鞭子还有疼,因为刚刚打的只是她的肉体,而现在她的灵魂都在忍受这鞭挞。她那样卑微的求她,可是她却是无动于衷,她就像手执生死大权的阎罗一般无视生死。 尽管眼前的一切都让她心生悲凉,可是她却不能逃避,她要想办法,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寻訫被打死。 她不在求她,而是咬了咬牙站了起身来,望着沈老缓缓开口,“你放过她,我把孩子打掉。至于其中缘由,沈默曦永远都不会知道——因为我会永远消失在你们面前,有生之年不会再来这座城市。” 此话一出,沈老夫人和雅菡均是一惊,她们一同看向她。 她知道她们会有所顾忌,也知道她们在顾忌什么,她微微扬起头说:“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狠心,我不会因为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而罔顾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我承认,尽管经历的这么多,可我最爱的还是沈默曦,但是如果因为我爱他,就一定要付出一些沉重的代价,那我情愿离他远远的,此生不见,不念。” 沈老夫人见她说的肯定,不由得相信几分,问道:“你真的会说道坐到?” “我会。”她的声音很轻,却分外的肯定。 沈老夫人看向她的眸子闪烁了一下,抬手示意自己的贴身丫鬟过来,道:“放了那个小妮子。” 许宛柔听见她发话,顾不得许多,急忙向寻訫跑了过去,果然,寻訫已经被打得晕了过去,她想扶她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她怎么都扶不动。她慌了,恍惚间她又看到了叶恒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满身是血的样子。而此时的寻訫和叶恒一样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身上满是鲜血,许宛柔更怕了,她几乎发了狂,她一边拼命的拉她,一边用颤抖的声音呼唤她,“你不许睡,不许晕倒,不许流血,不许吓我,不许死……” 可是任她怎样也唤不醒寻訫,最后还是钱叔看不过去,帮她将寻訫送回房去,又帮她找了药。 待她帮寻訫一切都处理好了,她才想到自己的也受了伤,她想换身衣服,可却发现破碎的衣服边缘已经粘在了伤口上,她咬着牙硬是将衣服扯了下来,牵连的那道伤口又流出血来,她强撑着给自己的后背上了些药,才换上干净的衣服。 她换好衣服,还没来得及坐下,便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只见钱叔神情有些凝重的站在门口。 “许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许宛柔回身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寻訫,见她还睡着,才点了点头同钱叔出去。 许宛柔见钱叔张了几次口,都欲言又止,便直言:“钱叔,您有话就直说吧!” 钱叔深深的叹息了一声,问她,“你真的要打掉这孩子吗?” 许宛柔看出钱叔神色有些黯然,却不在意的笑了笑,说:“我和沈家的恩怨您是知道的,即使这孩子我真的生下来,也不会有太好的结果。如今,我和沈默曦的缘分尽了,不如好聚好散,也让着孩子早日投个好人家。” 钱叔见她说的十分平静,便知她心意已决,在劝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便辞了许宛柔离开。 钱叔走的急,所以他没有看到,她泪痕满面的瞬间。其实她从来没有想过真的生下这个孩子,她之所以一直没有打掉这个孩子,只是想在适当的时候给沈默曦致命的一击,可是,这一刻她的心却是那么的痛,那种痛无关仇恨,只是深深的眷恋,也许真如她所言她没有那么狠心,她无法罔顾人命,哪怕是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可是她没有办法,寻訫是无辜的,而她,不能让一个无辜的人因为她丢了性命。 半夜的时候寻訫烧的厉害,许宛柔不停的给她擦身子,喂药,直到天亮她的烧才退了下来,可人仍是昏昏沉沉的,始终没有醒过来。 “许宛柔。” 她刚帮寻訫敷上冷毛巾就听见有人叫她,回身一看雅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她知道雅菡为什么会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因为照顾了一夜的寻訫,所以显得有些疲惫,脸上的倦容怎么掩饰也藏不住,她从椅子上起身,却因为坐的太久了,而没有站稳,险些摔倒,幸好扶住了一旁的床头柜。 她稳了稳身子,面无表情的说:“我们走吧!”说着,她越过雅菡走了出去。 “许宛柔!”雅菡再次叫住她,她看着许宛柔的背影有些恍惚的问:“你真的不后悔?” 后悔什么呢?打掉孩子还是离开沈默曦呢?她止住脚步,背对着雅菡,她微微一笑,“我这一生从不后悔——除了认识叶恒。” 她的话明明没有什么异样,雅菡却觉得心惊,叶恒——她这辈子杀的第一个人,无数个午夜梦回潜入她睡梦的人,可是那又如何,为了沈默曦她杀尽全世界也不会愧疚半分。 沈府门前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沈老夫人就坐在里面了,钱叔也坐在里面,只是他坐的是驾驶位。她知道沈老夫人为什么连司机都不叫,而是让钱叔开车,因为这种事情是私下的协议,她生怕消息会一个不小心传到沈默曦的耳朵里。 “寻訫还在发烧。”这是许宛柔上车的第一句话。 沈老夫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说:“只要你走了,她就会没事,我会为她请医生的。” 许宛柔微微一笑,似乎对她这个决定很满意,她说:“好,那你要记得请,还有,等她的伤好了,请你给她一些钱,送她去乡下。” “好。” 一路上,许宛柔再没有说话,她自始至终,没有提有提到自己。 她跟随沈老夫人踏进那个挂着红色十字架的大门,走进医生的办公室,最后一个人躺在刺眼的灯光下,任麻醉师带走带走她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悠悠醒来,她感觉床一直在动,还有些颠簸,她想,可能是麻醉药还没有过吧!她又闭上眼睛想继续睡,可却听见有人唤着“许小姐,许小姐。” 是钱叔的声音,她听了出来。她突然睁开眼睛,入目的一切似乎都不对了,她环视四周,她竟然在一辆车上,准确的说是坐在他们来时的那辆黑色轿车上,而钱叔此时正驾驶着这辆车。 此时窗外已是一片漆黑,看来他们出来也不是一时片刻了。 她微微颦起眉头,问:“钱叔,咱们这是要去哪?” “去找少爷。” 许宛柔微微勾起唇角,自嘲般的一笑,“何必再去见他呢!我和他已经……”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钱叔打断:“孩子没有打掉。”钱叔见许宛柔怔住,继续解释道:“我买通了医生,他们只是给你做了麻醉,但是回头会跟老夫人说,孩子已经做掉了,这样寻訫也安全,只要你没了孩子,她们也不会注意你了,我就偷偷将你带了出来。” 许宛柔听完,没有言语,只是默默看向了窗外。 沈默曦正看着地图,分析下一步的计划。警卫突然匆匆忙忙的跑过来伏在他耳旁道:“许小姐回来了。” 沈默曦一阵欣喜,她刚走了几日,他便已经想她想的快要发疯了,此时听到她来了,他很不可马上飞到她的面前。 可他只是向外跑了几步,便又退了回来,他的背脊猛地发凉,她怎么会突然回来,难道家里出了什么事?沈默曦正思衬着,钱叔和许宛柔已经走了进来。 沈默曦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凝眸看着他问:“钱叔,你怎么也过来了?” 叔叹息了一声,“你不是托我照看许小姐嘛!那我就不得不来了。” “怎么讲呢?”沈默曦仿佛已经闻到了紧迫的气氛,习惯的顰起了眉。 钱叔看了一眼许宛柔,道:“老夫人要将许小姐的孩子打掉!” 沈默曦的脸色“唰”的白了下来,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倒退一步,他缓缓看向许宛柔的肚子,和她走的时候一样平平如野,难道——,他不敢再想,他知道母亲痛恨许宛柔,只是,他怎么能想到她对自己的孙子也会下手,都是他的错,才会酿成这样的后果。 钱叔见沈默曦整个人几乎一瞬间就变得颓然,猜到他想到了窄处,连忙劝慰他,“孩子没事,我骗了老夫人,把许小姐带了回来。” 沈默曦再次看向许宛柔的眼睛,她神情十分淡漠看不出喜悲,他缓缓走到她的面前,抬手环住她的肩,紧紧的将他拥在怀里,在她耳畔低声道:“你没事就好,我发誓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许宛柔听了,轻轻推开他,“我乏了,你和钱叔聊吧!”说着人已经走了出去。 沈默曦怅然若失的望着她的背影,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钱叔怕沈默曦难受,便说:“这一路的确是挺辛苦的,许小姐怕是累了。” 三十七 傍晚的时候,沈默曦怕许宛柔再一气之下走了,办完手头上要紧的事,就赶紧回了房间,连每晚必开的会都没有去。 沈默曦不开会,正如赵禹笠的意,他最烦的莫过于沈默曦笑呵呵的问他,“赵叔,您看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他如若不如实相告,沈默曦便拐着弯的说他老了,该将手中的兵权放一放了,假使他如实给出策略,沈默曦也总能给他拿出更好地办法来。这么一来二去,他自然明白沈默曦的想法。可是沈默曦没和他撕破脸,他也只能任由他这么一直用软刀子磨他。当然,他也并非好气量,只是他现在手里的人还是有限,大部分人还是操控在沈默曦的手里,他此时若是和他撕破脸反倒正中了他的计。 赵禹笠正想着,孙涯之过来给他倒了杯茶道:“您尝尝这茶。” 赵禹笠浅尝一口,惊讶之余,看向孙涯之,“这是极品的金骏眉呀!” 孙涯之微微一笑道:“我就知道,无论是什么好茶您都是浅尝即知。”说着他将放在一旁的茶叶拿到赵禹笠面前道:“可师长您有所不知啊!在这军中还有一个人比您更爱这金骏眉的呢!” 赵禹笠顰了眉头,想不出来,这满院子的大老粗,哪个会品茶,他睨着眸子问:“谁?” “许宛柔。”孙涯之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赵禹笠。 “哦?”他挑眉,示意孙涯之说下去。 “我也是偶然听之前跟着她的警卫说的,她在军中那些时日,只要能到市上她就会去茶楼坐坐,而她每次必点的就是这金骏眉。而且每次喝完还都品评一番,由此可见她是十分喜爱这金骏眉的呀!我当时就想,她喝那茶里要是有那么一点不干净,又恰巧她身体不好,喝了就一命呜呼了,您说咱们的沈军长是不是就会自此一蹶不振了?。” 赵禹笠半生戎马,怎么也没想过在一个女人身上下这些许功夫,可是再想想,无毒不丈夫,除了她,他还真想不到怎么将沈默曦拉下马,也罢,自古红颜多祸水,这许宛柔注定就是他沈默曦的一道坎。 沈默曦回到房间,看许宛柔背着身侧躺在床上,他默不作声的走到床边坐到她身旁,俯身环过她的脸颊,她还是一脸冷色,任他抱着她,却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宛柔,你不要这样。”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她不答。 沈默曦无声的叹了口气,脸上泛起了些许愧疚的神色,他垂眸道:“对不起。” 她突然侧过身子与他对视,她微笑着,抬手抚向他的脸颊,抚着抚着突然环住他的脖子,疯狂的吻向他,她吻得又急又狠,几乎疯狂,很快,他便尝到了血腥的味道,他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亦或者他们的。 直到她喘不过气来,她的手才从他的脖子上滑下来,她因为缺氧,气喘的很急,连带的脸上也泛起丝丝红晕,看起来格外的迷人。 他正想再次吻下去,她却轻轻的推了推他,她的眼眸凝视着他,那是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目光,太过复杂,她似乎想要看穿看懂他,可是却又好似想要表达什么。 “默曦。”半晌,她开口道:“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他知道,可是他却频起眉心,他不敢回答。因为他怕她接下来的话会让他无言以对。 他不答,她似乎也不是很在意,继续道:“你一定猜不到,我这一生最爱的恐怕就是你了。” 这点他一直是知道的,只是听她说出来时,却还是如山崩海啸一般的震撼,他木然的听她继续说:“因为爱所以我可以一切都不计较,由爱生容,由爱生恕,由爱生悲,由爱生喜,只是你一个念头,我便愿意为你赴汤蹈火,万劫不复。”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的坚定,有那么一刻,沈默曦觉得她已经将他看穿了。 他开了开口,声音有些发涩,“宛柔,你什么都不必为我做,你好好的陪在我身边就好。”他躺倒在她身边,轻轻的将她拥在怀里。 明明她说的都是爱他的话,他心里却是一阵阵的不安,只有将她拥在怀里,他才感觉到片刻的心安。 “默曦,我想好了,我要回沈府。”她突然话锋一转。 “什么?”他明明听清了,可是还是不敢相信。 “我回沈府,你在前线安安心心的做你的事情,不要分心,记得要平安。”她的声音很温柔,然而却没什么温度。 他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决定,以至于他忽略了她话里的太多成分。 “宛柔?”他不敢相信的看向她的眼睛,可她的眼里却是一片真诚,没有半分试探的味道。 只是他现在却不敢答应她了,他想到白天钱叔说的事情,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他不能再让她回去了。 “不行,我不能让任何人伤你半分。”沈默曦口气坚决的说道。 “没事的,你写信回去,让我当家,府里的下人都听我的,他们自然没有办法再伤我了。”她见沈默曦愣住,突然一笑道:“怎么?难道你怕我会伤她们吗?” 她一笑,沈默曦原本紧张的精神也放松下来,细细想来,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恩,这个主意不错,只是我妈恐怕要记恨我了。”他笑道。 “这是你该想的事情,我不问,我在这里陪你三天,三天一过,不管你让不让我当家,我都要回去的。这里不适合我待。而且,我也不希望因为我而影响你。” 第二天早上许宛柔起床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了沈默曦的身影,她随手一模,身边已是一片冰冷,她轻声一笑,随手掀起被子,下床洗漱。 她见屋外阳光正好,便想出去走走,可在屋子里徘徊一会儿,又懒得动,就没有出去。这会儿,她正倚在沙发上看书,听到有人敲门,她随口问了句:“谁?” “宛姐,我是小石。” 是沈默曦的警卫员,之前她在这的时候一直是他跟着她来着,说来她真的是没少受他的照顾。 “进来吧!” 小石进门看她正懒懒的看书,便走上前,“宛姐,军长这的书都不适合你们女人家。” 许宛柔头也不抬的说:“是呀!”说着合上了书,随手丢到桌子上,“可是不看书,就更无聊了。” “宛姐,你还记得瑞茗斋吗?”小石眼睛放着狡黠的精光。 “当然记得,只是他那里的好茶也都喝遍了,也就不值得走一趟了。”许宛柔有些惋惜的说。 “那你可就失算了,前几天我出门看见瑞茗斋的老板了,他说他那新进了一点极品的金骏眉,宛姐,要不要去尝尝?” 许宛柔一听极品的金骏眉眼睛都亮了起来,“那还等什么?”说着,她起身从一旁拿过外衣披在身上就走出门去。 瑞茗斋, 小石和许宛柔一进门老板就迎了上来,待他们坐定,才道:“您可真是有日子没来了,尝点什么茶?” 许宛柔看着老板出神,不知是她想多了还是怎的,总觉得老板的神情有些异样,但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所以她也就没有多想。 “您之前不是和我说,你这新进了极品的金骏眉吗?”小石笑呵呵的道。 “是了,是了,您瞧我这记性。” 老板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去,招呼伙计把新来的金骏眉泡上。 许宛柔看见外面天色有些暗,便问道:“小石,几点了?” 其实早晚她倒是不在意的,只是沈默曦不喜欢她晚归,所以她才想着早点回去。 小石左手一伸,亮出手腕上的表道:“才两点多。” 虽然只是一个刹那,许宛柔却看得真切,小石手腕上的表明显是进口货,靠小石自己,恐怕这辈子也买不起。 不多时茶端了上来,小石倒了一杯递给许宛柔,“宛姐,你尝尝。” 不必尝,单是闻着味道就知道是极品的好茶,只是可惜。她莞尔一笑道:“你喝吧!我突然想起来医生告诉我,怀孕要少喝茶。” 她望着那热气腾腾的茶盏,心里却是一阵阵的寒凉,她猜想,这茶十有八九就是要她命的绝命茶,只是她想不到,递给她这杯茶的人竟是照顾她许久的小石。 “宛姐,我一向不怎么喜欢喝茶的。”小石脸色有些泛白的道。 许宛柔凝眸看着他,最终还是动了恻隐之心,“那咱们回去吧!我也累了。” 这时候小石已经猜测到许宛柔看穿了他的计划,尽管他并不知道他哪里漏了破绽,被她看穿了,可他决不能任她就这么回去。不然她和沈军长一说,哪还有他的葬身之地,即使她不说,他收了赵禹笠那么多的好处,办不成事,他也不会放过他的。现在他只能拼死一搏了,他想,现在杀了她,然后尽快逃走,说不定还能侥幸活下来。 “宛姐!” 许宛柔听他叫她,身子一僵,只见,小石正端着枪指向她,黑洞洞的枪口像是无尽的深渊,她知道只要他轻轻一扣,她就在劫难逃了。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立正身子,缓缓的坐回原来的位子,微微一笑问:“小石,我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吗?” 小石的汗水顺着额际滑了下来,脸色青白,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就是不答。 许宛柔轻笑,端起桌子上的茶杯,语气淡淡的,“看来我是在劫难逃了,你也不必紧张,我一个女人,还怀着孕,还能在你眼皮底下跑了吗?”说着她抚向自己的肚子。 小石听她这样说放松了些,坐到她面前,但枪还是依旧端着。 “小石,如果杀了我,就再也回不去了。沈默曦是不会放过你的,不如我喝了这杯茶,我过几日再死,你不是也可进退两全吗?” 三十八 小石一愣,他没想到许宛柔竟将一切看的这般透彻。的确,这杯茶的确是有毒的,但却不是令人即刻毙命的□□,如果他想她立即就死,何必多拐这么多道弯。 许宛柔见他疑惑,便知道他已经陷入了两难的局面,她有意的不去看他,她端起茶杯笑道:“怎么?你不信我啊?其实你大可以相信我,因为我不想就这样死掉,至少……至少我要见沈默曦最后一面。” 说着她把茶杯向唇边送去,原本抚着肚子的手却伸向大衣的里兜,她出手极快,丝毫没有犹豫,在小石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子弹已经射穿了他的胸膛。 小石眼睛睁的极大,不敢相信似得看着她,可她却是表情淡漠,仿佛她从未认识过这个人一般,她随手将茶杯一掷,起身走出茶楼。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用这把枪杀人,哪怕当初跟苏邵楷赌命的时候,她都没想到这把枪真的会杀人。 这把枪是叶恒送给她的,它娇小精致,通身漆黑,手感温和细腻,起初她就拿它当个玩意,随手丢在抽屉里。叶恒刚走的时候,有那么一度,她总觉得他还在她身边,她身上总要有些他的东西才感觉踏实。可不知怎的,他送她的东西不计其数,而她又换了一件又一件,总是找不到一样真正能代替叶恒陪在她身边的物件,直到那天她翻找东西,不小心碰到了这把枪,触手细腻的质感,和那丝丝入骨的凉意,让她忍不住将它拿了出来,只是一眼,自此她就有了随身带着这把枪的习惯。 许宛柔回到军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沈默曦站在门口,看见她的身影,急忙迎了过去,将外衣披在她身上。 “你还好吗?”沈默曦神情颇为凝重的问她。 她一愣,随即想到她在外面多逛一会儿的功夫,茶楼的老板可能已经将小石的尸体送回来了。 她突然站住,侧过身看着沈默曦,她棱角分明的面孔在月光下显得十分柔和,他深邃的眸子里泛着盈盈的水光,就是这张面孔,就是这种目光,就是这个人,让她一退再退,放弃了自尊,放弃全家的仇恨。 许宛柔看了沈默曦良久,她突然微微一笑,“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吗?” 他见她这幅神情悬着的心才落下,他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将许宛柔拥入怀里,“宛柔,我执意将你送走就是怕他们伤害你,可是这一天还是来了,你知道我在看见小石的尸体的时候有多害怕吗?我怕失去你,我怕有一天躺在那里的人会是你,宛柔,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该把你藏到哪里好?” 他的下巴微微抵着她的额头,他是那么内敛的人,从来都将情绪和心事埋藏起来,可是这次他却坦诚他的心事,甚至让她感觉到了他紧张的情绪,她知道,这次她真的让他担心了。 “我这次是不是让你担心了?”她虽然知道答案,可还是问了出来。 “何止这次!”沈默曦有些激动,他扳正她的身子,捧着她的脸,“我为你担心了无数次,这些都是你欠我的,所以你不能有事,你要偿还我。” “好。”她轻启薄唇,吐出一个音阶。 沈默曦看着她的眼睛,渐渐的有些失神,她比起他最初见到的样子变了许多,甚至是性情,她变得温和且心深似海,可是唯独这双眼睛从未改变,他情不自禁的吻上她眸子下的那可小痣,低声道:“宛柔,我送你回家,这个家由你做主可好?” 许宛柔微微怔住,虽然她想在沈家管事的事是她提的,她也早有准备沈默曦会同意,可是当他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这么看着我?”沈默曦宠溺的刮了一下她娇俏的鼻尖。 “只是没想到,”她微笑着,眼睛完成上玄月的样子,“毕竟沈府里有沈老夫人,而且还有你明媒正娶的少夫人。” 沈默曦笑了笑道:“你呀你,那天在山上想跟你我和雅菡的事情,你不听。现在又来吃飞醋。真是好大的酸味!” 许宛柔一把推开他道:“谁吃醋了?你爱讲不讲!”说着加快步伐走进房间。 沈默曦急忙追上去道:“讲!你不听都不行。” 沈默曦扶许宛柔躺道床上,一边帮许宛柔按有些浮肿的双腿,一边讲当时他和雅菡成亲的缘由,末了,他道:“其实,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也有调查过雅菡,其实很多事情我都心里有数,只是碍于我妈的情面不好说破。不过,我我打算这次送你回去,顺便就把话挑明了吧!不然害了你也误了她。” 许宛柔睨着眸子问:“你是怕害了我还是怕误了她?” 沈默曦一把揽过她向床里翻去,一边笑着道:“你说呢?” 许宛柔是不会答的,因为沈默曦说一半的时候她就猜出个一二来了,八成是这沈大小姐在玩花样,只是沈默曦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不忍心让她难堪罢了。 “默曦,这几天就送我回去吧!” “你想好了吗?”沈默曦有些不放心的问。 许宛柔看着他故作轻松的点了点头。 “那好,我送你回去,再给你留几个人,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沈默曦想和她说的话有很多,可说的时候,想来想去也只交代了这几句。 次日,许宛柔一早醒来就看见沈默曦正在一旁忙着翻箱倒柜:“你干什么呢?” “怎么不多睡一会?”他问。 “我问你干什么呢?怎么没去忙?”许宛柔知道他每天都有很多事情忙,她一觉醒来他还在房间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不去忙,一直留下来陪你不好吗?” “那我们回乡下吧!”她几乎是无意识的脱口而出。说完,她自己也是一惊,尽管沈默曦没有回答她,她也知道答案。 只是她心底最深处还是怀念那段日子,她低下头喃喃道:“也不知道雨晴怎么样了,上次回去就想着看看她,只是没得空。” “呵!”沈默曦冷笑一声,面色一瞬间沉的吓人。 许宛柔皱起眉心看着沈默曦问:“怎么了?” “怎么了?陈浚死了。”他突然一笑道。 许宛柔被他的神情吓的连寒毛都竖了起来,她看着他,甚至忘记了如何开口。 很快沈默曦也发现她被吓到了,便收敛了表情,仿佛刚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走到她身边环着他的腰,他吻了吻她的头发,淡淡的道:“郑雨晴已经嫁人了。” 许宛柔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到听见沈默曦说:“她嫁的是季熠修。” 季熠修是谁?她不认识,也没有心思去认识,只是,雨晴不是应该嫁给陈浚吗? “怎么会?”许宛柔有些失声的惊呼。 沈默曦看了看她一眼,欲言又止,良久,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想聊她的事情了,一会儿你起来收拾一下,咱们就回沈府,这次我亲自送你回去。” 许宛柔虽然知道要回去,可是真的启程了,心里却又觉得空落落的。 车停到沈府门前已经是一天之后的实力,沈默曦下车便带着许宛柔直接去了沈老夫人处,沈老夫人见他回来又是惊又是喜,她是着实想他了,拉着他看了又看,直到确定他一切都好才放下心。 “你这次回来能待几天?对了,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叫人把你爱吃的都做上。”沈老夫人说着就要起身去张罗。 沈默曦一把拉住她道:“妈,别忙了,我这次回来是有事和你说。” “什么大事?都不能等吃过饭在说?” 沈默曦微微皱起眉心,似乎在想如何开口,半晌,他冲门口唤道:“钱叔,你和宛柔进来吧!” 沈老夫人一愣,脸色变得惨白,她似乎也没想到许宛柔还会回来。就在她还没有反应过神来,只听沈默曦对钱叔道:“钱叔有劳你去把雅菡也叫过来。” 沈老夫人有些迟疑的反应过来,语气不善的道:“你把她弄回来找我的晦气是不是?” 沈默曦听母亲这样说很是窝火,可是想等会儿还要说让许宛柔当家的事,恐怕又免不了争吵,索性不轻不重的说了句:“等雅菡来了再说去留的事。” 沈老夫人听沈默曦这样说,以为他不会真的让许宛柔留下,便没有继续和他吵。 不多时,钱叔带着雅菡走了进来,雅菡见许宛柔也是一愣,其实她见到钱叔的时候就有预感她可能会回来,可是当真正看见许宛柔的时候,她心里反倒平静了。 “雅菡,过来坐。”沈默曦微笑道。 雅菡看见沈默曦很开心,见他对自己这样亲切更是喜不自禁,径直走到他身旁坐下。 “我原本打算过些时候回来的,这次这么匆忙的回来也是有非回来不可的理由,我想现在爸病了,我也应该承担起我的责任了,妈你年纪也大了,该享享清福了,所以这个家还是我来当,妈,您看这样稳妥吗?”沈默曦看着母亲微笑道。 沈老夫人从小受的教育便是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一套,这个家按理来说也该沈默曦当,只是他一直在外,家里没个主事的人不成,她这才当起这个家的。 “这还用问吗?你来当家是最稳妥不过的了。”沈老夫人笑道。 沈默曦见母亲这样答,笑了笑继续道:“您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可您也知道我这军中事务繁忙,几乎都不在家,所以我决定——让我的妻子来当家。” “这孩子!”沈老夫人笑着接过话,“绕了一大圈,就是想让雅菡当家嘛!你直说就是了嘛!” 沈默曦淡淡一笑问:“那您就是同意让我的妻子当家了?” “同意,我疼雅......” 不等沈老夫人把话说完,沈默曦便打断道:“宛柔,妈同意让你当家了,以后这个家就由你说了算。” “什么?” “什么?” 沈老夫人和雅菡一口同声的惊呼出声。 “我说让宛柔当家。”沈默曦再次重复道。 “我不同意!”沈老夫人一手狠拍了一下身边的桌子道。 “妈,您不是说了吗?让我的夫人当这个家?” 雅菡手指有些颤抖的指向许宛柔,她狠狠的盯着沈默曦问:“她是你的夫人?那我是什么?” 沈默曦见她这样子有些不忍心,可是随即想到自己的孩子险些被她们孩子,便道:“雅菡,我不想为难你,可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我想你比谁都清楚。” 雅菡听沈默曦这样似是而非的说了一句,不禁背脊发凉,难道他发现自己骗了他?这件事只有黎璟鈞和她自己知道,而黎璟鈞是绝对不会背叛她的,想到这,雅菡定了定神问:“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雅菡你以为我真的看不懂你的小把戏吗?说实话,我当初的确是上当了,因为我太过担心你,所以没有想太多。但是你觉得你能一直骗我下去吗?你真是太糊涂了!” “你......”雅菡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沈老夫人不明白他们说什么,忙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沈默曦转身看向母亲道:“你还是问雅菡吧!这件事情除了她谁也解释不了。总之雅菡是同意让宛柔当家的,你说对吧?雅菡。” 雅菡眼里隐隐闪着水光,神情有些木讷,她说:“是。” 三十九 当晚沈默曦又嘱咐了钱叔几句,才去跟许宛柔道别,他本以为她会很开心,可她的眉心却自始至终都紧锁着,她拉着他的手臂送了很远,他以为她有话要说,可直到他上车,她都没有开口说半句话。 许宛柔看着他的背影,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在她眼里变得模糊,她眼泪仿佛已经要滑了下来,可她却强忍着深吸了口气,任眼泪逆流回来。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她似乎已经知道了结局,他们此生注定陌路,注定最终会背道而驰。 她又回到沈默曦的房间,虽然只是几天,可是她整个人的心境却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这些日子总在想,虽然些年她谈不上修善积德,可也从来没做过什么违背良心的事,甚至宽容了很多深深伤害自己的人,可是反过头来呢?恨她的还是想置她于死地,她恨的人却依旧法外逍遥。她突然很想念叶恒,很想去凯悦大酒店走走,想看看那些曾就善待过她的人,想回到那段简单而平静的时光里。 寻訫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将手里的羹汤放在她手边的桌子上,“小姐,我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莲子羹,你趁热吃点吧!” 许宛柔回身见是她,不由一愣,随即紧张的问:“寻訫?你怎么还在这里?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伤都好了,”寻訫笑笑说:“她们是想让我走来着,可是我怕你回来找不到我,我就没走。” 许宛柔回以微笑,她果然没有看错寻訫,只是她注定要亏欠她了。她这辈子最不喜欠人的,可是却又欠了那么多人,她轻轻叹了口气,端起碗喝了几口,突然想起什么似得,抬头看向寻訫,“对了,寻訫你没事多留意一下雅小姐和老夫人的作息习惯。” “小姐有打算?”寻訫极为机敏的问道。 许宛柔将手里的碗放下,淡淡一笑,“谈不上打算,有些事只有发生了才能说,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寻訫知道她不想说,也就不再多问。 “寻訫,给我准备大衣,再出去叫个车。” “小姐,这么晚出去会不会有些不妥?”寻訫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许宛柔像没看到她的神情一般,淡淡的道:“去办吧!——等等,不要叫车了,把我的大衣拿来,你也多穿一些,咱们出去走走。” 街上的人比起她初来江城的那年多了许多,也许是因为战争快要结束了吧!她回首两旁的商铺,竟似物是人非。 她觉得有些冷,抬手对着双手喝了喝气,曾经的记忆不觉涌上心来,不知是几时,好像也是一个这样冷的天气,她和叶恒走在街上,他时而捧着她的手喝气,时而帮她搓手,一如他们最初相遇的样子。其实,她心里十分清楚,她从未爱过叶恒,可是这世间并非只有爱情这一种感情,她与叶恒之间比情亲深刻,比友情浓烈,他曾陪伴她走过她最是不堪的岁月,可最终他却因她而死的,这个坎她这辈子注定过不了。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了凯悦大酒店的门前,它一如往昔,丝毫没有衰败半分,她走进去看见吴叔在人群间招呼着。 吴叔也看见了她,不无吃惊的开口:“许小姐?” 许宛柔淡淡一笑:“我回来了!” 吴叔有些僵硬的回身,“小黑,小白,许小姐回来了。” 许宛柔见他们都向她走来才道:“我有话要和你们说,咱们去后面谈。” 他们彼此看了一眼,便跟着许宛柔走了进去。 “宛小姐,有件事很蹊跷,我一定要和你说!”小白前脚刚踏进门就急切的对许宛柔道。 “坐下说。”许宛柔不慌不忙的坐下。这些人都有恩与她,只有回到这里才能放下心里所有的事情,对她而言这里就像她的家,是她最安全的港湾,只是她害死叶恒,也连累自己再也没脸回来了。 小白坐下,踌躇着看了看吴叔道:“吴叔这事还是你说吧!” 吴叔略微想了想才缓缓开口道:“这事儿就是近些日子的事,前些天突然有人送了一封信过来,信上大概说的是您有危险,让我们赶紧去沈家救您,虽然不知道真假,可我还是让小黑和小白去了,结果只听说沈府的管家已经将您已经带走了。这事说来蹊跷,可更奇的却是那封信上的字,许小姐您看。”吴叔说着,从兜里拿出一封信来。 许宛柔接过来,打开的一瞬间眼泪已经滴了下来——是叶恒的字。 她抬头看了看吴叔,只见吴叔默默的点了点头道:“这信上的事情虽然有误,可是这字确实是少爷的,我们怀疑少爷没有死,可是我们却也是眼睁睁看着他入土的,小黑说要不然就将墓挖开看看,如果少爷真的没死,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少爷。但这事没有您做主,我们也不敢以下犯上扰了少爷啊!” 许宛柔低头看了看信,他们不知道,信上的每个字都并非虚言,如果不是钱叔,她恐怕真的要出大事了。 叶恒是你吗?你没有死吗?我明明看着你走的,如果是你,你又在哪里?为什么不来看看我?她已是万般心思涌上心间,叶恒,我不会去挖你的墓,因为在我的心里你是活着的,所以我不想探求那个结果了,许宛柔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可她开口却是另一番话,“不必挖了,结果你我都是清楚的,这字写得像的人有何止千千万万,对了——”她话锋一转,打起精神道:“我这次来是有事和你们商议的,我打算动手了,吴叔,这段日子不要安排小黑和小白差事了,等我的安排。” 吴叔和小黑小白自然是心照不宣,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一时一片寂静没有人去接她的话,她也知道有些话说了还不如不说的好。 “时候不早了,我这就走了。”说着许宛柔拉起身便要走。 “许小姐。”小黑见她要走,突然开口叫住她。 “还有事吗?”她回身便看见小黑正皱着眉,眼睛里有说不出的情绪。 小黑看着她,声音沉稳而平静的道:“如果他待你好,你就不要想这些事了,你能过的好比什么都重要。”说完又觉得不妥,又说了一句,“如果少爷在,他一定也希望你过的好。” 许宛柔看着他出神,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将他看成了叶恒,那种眼神那种语气都喝叶恒如初一折。 许宛柔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便转身离开了。 许宛柔走后小白看着小黑,难得认真的开口,“你是不是......” 小黑不等他说完便冷冷打断,“不是。” 之后的一个月许宛柔和沈老夫人一直相处的很融洽,准确的来说是许宛柔事无巨细的顺着沈老夫人和雅菡,所以沈老夫人才不再与她为难。 吃过午饭,许宛柔去书房给沈默曦写信,这基本上是她日日都要做的事。 “小姐,有沈先生的信。”寻訫拿着一个信封走了过来道。 “放那吧!”许宛柔仍旧徐徐写着信,只是不经意的瞥了一眼信,待写完才将放在一旁的信拿过来拆,口里不经意的道:“默曦也真是的,明知道我一天不见他的信就担心的要命,他还好几天不给我来信,你说......”她话还没有说完,便嚯的起身,随后手里的信掉到地上整个人也颓然坐了下来。 “怎么了?小姐您可别吓我。”寻訫慌的团团转。 “默曦......默曦,出事了......” 就在许宛柔出神的功夫,沈老夫人已经一把将门推开,走了进来,“默曦怎么了?” “沈夫人?”许宛柔这才回过神来,如大梦初醒一般的道:“默曦出事了,我要去找他,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那里......” 她自己在说什么自己也不清楚,她只是无意识的呢喃着。她突然一把推开寻訫,急忙起身出门,可她还没来的急走出门去,便突然倒在地上,蜷缩起来捂着腹部,冷汗顺着她的额际流了下来。 沈老夫人看完信脸色也变得惨白,不由得倒退一步,但她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镇定下来。她吩咐下人将许宛柔抬回房间,她的儿子已经生死难测,她不能失去许宛柔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当下她便决定让许宛柔在家安胎,自己亲自去找沈默曦。 “钱叔,家里一切由你主持,千万要保住默曦的孩子,我要亲自去找默曦!”说着她便要向外走,回身见寻訫还在一旁站着,怒斥道:“没见识的奴才,还不去请医生?”说着便走了出去。 许宛柔见钱叔送沈老夫人出了门,起身叫住正要出门给她找大夫的寻訫,“寻訫,不必去找大夫了,赶紧去凯悦大酒店告诉吴叔,按计划行事。” 寻訫一愣,问:“小姐,那你......”寻訫目光扫了一下她的肚子。 “孩子没事,你赶紧过去,等回来我在跟你解释,还有——记住,千万别让人看见你去凯悦大酒店。” 四十 这几天,院子里的最后几片叶子也掉光了,天气冷愈发的厉害,可郑雨晴还是习惯每天在廊下坐一会儿,她喜欢这种寂寞,这种无人问津的感觉。 “嫂子,你怎开又始发呆了,你想什么呢?”突然有人叫她,只是她没有听见,因为她正想着事情。 是了,她想的还是一年前的事情,她想了千遍万遍的事情。 那是她和陈浚刚刚回到父亲那里的时候,父亲跟她说只要陈浚在前线走一趟就算有功名了,也配的上做他的女婿,他们明明知道那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可是陈浚太过心疼她,不忍看她为难,还是应下了。 当初她也怀疑过父亲别有用心,可是父亲实在是老道,任她千思百想也捉摸不出破绽来,最后她还是犯了糊涂,因为她心底到底还是希望她的家人可以接受陈浚,所以便没有考虑周全。 她送陈浚走的那天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般,心神不宁的厉害。她眼看着陈浚一脚已经踏上火车......她突然追上去,一把将他拉了回来,死死的抱住他,她有些颤抖的跟他说:“你别去,我不需要爸爸接受咱们,我们回乡下,回乡下……” 陈浚不慌不忙的抚着她的发丝,她听见他沉稳的笑声,连带的他的胸膛也在震动,他听她说完,才缓缓的道:“真傻,等我回来。” 陈浚说完拉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踏上那列火车,她看着他的身影久久的怔在那里,直到火车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才哭了起来。 她永远不会忘记陈浚说那几个字的神情,那样的平静,却又肯定,让她相信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可是他还是骗了她。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在之后的无数个夜里她都流着泪悔恨当初为什么没有抱得再紧一点,那样的话他也许就无法挣脱了。 想着,她又痴痴地笑了。 “嫂子!”季伊惟见郑雨晴没有反应,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见她看向自己,才开口道:“我哥让你赶紧去生产车间看看,这次给辛军的罐头少了五千罐,咱们得尽快核对出来,不然咱家就要倒大霉了!” 郑雨晴回过神来,不着痕迹的收敛起自己的情绪,起身微笑道:“你先别急,这样吧!我先去车间看看,看有没有漏发的,要是没有,咱们再想办法。” 虽然郑雨晴是这样说,可季伊惟紧张的情绪却依然没有缓解,她拉着郑雨晴的手,有些发抖的说:“眼看决战在即,粮食补给是大事,虽然这5000瓶罐头不算多,可要是碰到精明人还是一目了然,最近辛军还总吃败仗,一旦这火气发在咱们身上,咱们就是倾家荡产也难保小命了。” “哪有那么严重啊?”郑雨晴不紧不慢的说,她伸手拍了拍季伊惟的肩膀安慰道:“我这就去看看,你就好好在家待着,不要担心。——老王,备车。” 正值立冬时节,江南纵然不会大雪纷飞,却也湿冷的厉害,一阵冷风吹进郑雨晴的衣领里,她不由的打了个寒颤。不禁回忆起那年的立冬,那时她还在等陈浚回来。她听说他所在的部队过了长江以南,就总担心他会冷,所以只要有空她就会织毛衣,想着他穿在身上的样子。可倒最后毛衣寄了一件又一件,却始终没有收到一封回信。 出事的那天她还在打着毛衣,母亲看见了,冲她大喊:“不要织了!”顺手一把她手里打了一半的毛衣抢了过去,丢在地上,“他一直都没有给过你回信,说不定遇见别的姑娘变心了!” 她瞥了一眼地上被丢在地上的毛衣,有几针因为争抢被拽开了线,顺着那根线看去,地上的毛线散落着遍布了整个地毯,她好不容易才看到那个圆圆的毛线球,她盯了那个毛线球一会儿,仿佛有那个毛线球她就安心了。 良久,她叹了口气,看向母亲,眼里似喜似悲,渐渐地,她逐渐收回自己的目光,柔和的一笑,顺手拾起地上的毛衣,将毛线顺手缠回毛线球上,一边缠一边道:“随你怎么说,即便他真的变心了,我也不怕,要真到了那时,我就随着这些毛衣一道化作一把清灰。” 她说的风清云淡,可是郑母却无论如何也不敢以为她是开玩笑的。 郑母张了张口,话还没有来的急说出话,一个家仆突然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未等他开口,郑母便呵斥道:“赶着投胎去啊?慌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家仆听到呵斥,急忙跪在地上,可依旧匆忙的道:“不好了......不好了......姑爷他......他殁了。” 她的身体有突然些不稳,手里还未缠好的毛线团掉到地上不知道滚到了哪里,她无意识的倒退了一步,幸好扶住了身后的桌子才没有倒下,她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尽量稳住心神,“从哪听来的?是谣传吧!当不得真的,当不得真的。” “不是!听说骨灰过会儿就能送回来了。”家仆的话还没有说完,郑雨晴已经冲了出去。 等她跑到正堂前,就看见了这样的一幕,父亲将一个罐子从一个身着军装的人手里打落,有些不悦的道:“死了就死了,这骨灰还给我送回来做什么?随处找个地方扬了就是,还拿回来找我的晦气。” “郑老。”那着军装的人赔笑道:“我们也是一片好意,收了您的钱,总要给您个交代,如果不把这东西拿回来,您又怎么能放心呢?” 父亲想了想似乎也颇为认同,正要扬声大笑,却不巧看见一旁的她正阴狠狠的看着他。她不记起自己当初是用何种目光来看待父亲的,只是那一瞬间她有一种想和父亲同归于尽的渴望。 良久,她缓缓的走到父亲的面前,蹲下身将他脚边的骨灰收拾好,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出去。 她不记得自己抱着陈浚的骨灰走了多久,只是她一直走,直到她的意识渐渐的模糊。等再次她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医院里了,四周是一片的漆黑,她摸索到门旁想要开灯,可还没来的急按开关,便看见门上面的玻璃上隐约出现了一个身影,她看出来了是父亲,她不想见他,可又觉得有些话还是说开了好。只是她还未来的急开门,便听见有路过的医生谈论她。 “你说这郑家大小姐也真是可怜,未婚先孕,这要传出去谁还敢娶她?” “你确定那时郑家大小姐?” “当然,我上大学那会儿好多男同学都喜欢她,谁成想她会是这样的人呢!” “她这也是自作自受,她要是不愿意谁敢对她下手啊?” 声音突然停止了,她再抬头看时父亲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郑......郑老爷?”那两个医生完全没想到,郑父刚刚就在她们路过的转角。 “我问你们,这事除了你们还有人知道吗?”郑雨晴打开门,站在离他们不到两面的距离,只是隔着一个转角,他们看不见她。 “只有和我们一起检查的护士了......”医生被郑父吓的说话都有些哆嗦。 她知道,如果她再过去,这两个医生还有不知多少个护士就要惨遭毒手了,她已是一个无谓乎生死的人了,又何必连累别人呢? “爸。你放过她们吧!”她站在父亲的身后,轻声开口。 “你!”郑父看见她,抬手指着她的手有些颤抖,满眼都是愤恨,她知道父亲是恨她不能为弟弟铺路了。 “我会——打掉孩子。”她突然开口道。 四十一 父亲先是一愣,之后眼睛一亮,它的音激动的都有些颤抖了,他扶着她的肩问:“真的?” “是。”她坚定的回答。 因为她这个决定,之后的一切似乎都变得很顺利。手术安排在三天后的下午,手术前母亲每天都给她煲乌鸡汤,还跟她说:“这小产也是产,要跟生孩子一样调理,不然要落下病根的。” 她那几天常常笑,笑自己从小梦寐以求的关怀,竟是拿自己挚爱的人的孩子换来的,没有人会知道她多少次的午夜梦回里,她都会梦到那个孩子,以至于时至今日她仍耿耿于怀。 仓库到了,郑雨晴也适时地收回自己的思绪,她等随从下车帮她开了车门才下车。 仓库的管事余帧一见她进仓库赶紧到她跟前打招呼,“少奶奶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天这么冷,有什么事您打个电话吩咐一声就成!” 郑雨晴斜着眼上下打量他一番,冷笑一声道:“我敢不来吗?我要是再不来,恐怕你们几个奴才就要翻了天了!”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仓库里的每一个工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吊了起来,他们接触这位少奶奶的时间不算长,可是在他们的心里她却是他们接触过最铁腕的一位主子,不少人还能记起当时她是如何接管仓库的。 那时,她刚刚嫁到季家几个月,说起她那时的处事风格,几乎可以用无微不至来形容,她几乎了解每一个人的性格和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无论是碰上谁,只要她不忙,她总能很亲切的和人聊上几句。 这样的细致一直持续到有一天少爷带着她来到仓库,对管事余帧说:“从今以后仓库就交给少奶奶管了。” 表面上所有工人都很认同主家的这一决定,可是私下里却都在议论着,这季家几辈以来就没有女人管仓库的事,这仓库毕竟是重地,万一出了事女人哪能担得起?大家都猜测这少奶奶八成是在床上把少爷哄高兴了,才骗来了这差事,毕竟管仓库是个肥差。 起初大家都议论的欢,可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议论最欢的那几个人好像就凭空消失了,和他们交好的工人去他们家找,却发现他们举家搬迁了。大家都以为他们是另谋高就了,谁都没有怀疑会是这不起眼的少奶奶做的手脚。 至于后来大家怀疑是她把那几个人弄走,是因为在她接管仓库的第二个月,库里丢了一百罐罐头。其实以前仓库也常常会丢罐头,可只要管事跟少爷知会一声罐头过期了,扔了,就了事了。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是被厂子里的工人偷吃了,可季家家大业大,也不差这几瓶罐头。 丢罐头的那天,余帧像以往一样去报告主家,郑雨晴听了,只是“恩”了一声,大家本以为这就这么过去了,可谁成想七天之后郑雨晴却把那几个偷吃罐头的工人给抓了出来。而最邪门的还是这七天里,她从没踏入仓库一步,也没有询问过一个工人,从那时起大家就知道这看似柔弱的少奶奶绝对不是个善茬。 余帧见郑雨晴语气不善,先是一愣,但他很快又稳住了心神,笑道:“少奶奶您这是说哪儿的话呀?小人愚钝,不知犯了什么错惹您生气了。” 郑雨晴看着他找了地方坐下,才道:“这次给党国的罐头少了五千多罐,你们如实交代,是谁做的手脚?” 说着,她四下扫视,见无人答话,突然笑了,可还不等大家放松警惕,她又几乎一字一顿的道:“不说也可以,只是你们谁也别想活着出这个门了,我季家上下活不了,又怎么能让害我者苟活?”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慌了神,余帧勉强笑了笑道:“少奶奶呀!您可真是抬举我们了,我们就是有那贼心和贼胆,也拿不走呀!您想想看,那五千罐的罐头得装多少箱?这青天白日的,谁要是拿了,您不一目了然嘛!” 郑雨晴冷笑一声,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你这说辞能拿到党国的军事法庭上吗?我实话跟你们说,今天要是找不出五千罐罐头,我得死,你们也都得陪着。” 郑雨晴说完不等他们答话就起身要走,余帧脑子一热,突然拦住郑雨晴道:“少奶奶。” 郑雨晴睨了他一眼,问道:“想起那五千罐的罐头被谁拿了?” “那倒不是。”余帧顿了顿说:“只是小的想,既然那五千罐罐头暂时找不到,不如咱们赶紧加班加点的做好补上,兴许还能救大家一命,等咱性命无忧,咱在追查是谁偷了罐头,少奶奶您看怎么样?” 郑雨晴皱着眉头想了想道:“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她出了仓库,抬起了头看了看头上的青天白日,叹了口气,才回到车上“去江边。” “是。”司机没有多问,虽然他也好奇为什么少奶奶每次出门都要去江边站一会儿,但他知道前己任司机都是因为多嘴问了而被解雇的,所以从不多问。 车子开到云德江边便停住了,郑雨晴没有等随从开车门,而是自己独自下了车,临下车前她还是习惯性的嘱咐道:“你们就不必下来了。” 她走的很慢,眼睛望着那平静的江面不自觉的留下泪来。她刚刚嫁到宁江的时候,很讨厌这座城市,这城市里的人,事,建筑,无不令她生厌,可是当她发现云德江的时候,却又庆幸,自己是嫁到了江宁。 当初,陈浚的骨灰被她撒到江城的护城河里,自此她便相信,有水的地方陈浚都会陪着她。而她初见云德江的时候便觉得这片江太像她故去的爱人了,只要她站在江岸上,便可获得内心的安宁。 郑雨晴慢慢的走近江面,任江水淹没她的脚踝,“我又来了,你最近过的怎么样?是不是想我了?”说着她笑了,缓缓的坐在江水里,“快了,我很快就能去陪你了,如果进展快的话,也就半个月的光景。等这一切结束,我们就永远不分开了,你说,好不好?” 她笑着,仿佛听见了陈浚遥远的回答。良久,直到她的身子有些麻木,她才起身离开。 回到季府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暗暗的天空仿佛一下子压到了房檐的边上,她下了车直接回了房间。季熠修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桌前翻看账目,见她这幅模样回来,就知道她又去江边了。 他放下手里的帐本,走到她身边,叹了口气道:“我不反对你去江边,可是你不要每次都把衣服弄湿嘛!现在天冷了,生病了可怎么办?” 郑雨晴懒得说话,任由他帮她脱去衣服,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她凝着眸子看着他的脸,这就是她的丈夫,他英俊,多情,对她无微不至。可是,他的付出注定是得不到回报的,她了解自己,她是一个痴情也绝情的人,恨只恨她先遇见了陈浚,不然的话,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她看着他为自己忙碌的身影,有些不忍,可是又无可奈何。 季熠修吩咐下人准备好热水,才将郑雨晴抱到浴桶里,“先洗个热水澡,去去寒气。” 郑雨晴对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不陌生,因为每次她从江边回来,他都会这样对她,她抬手抚摸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有些神痴的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一边帮她洗头发,一边笑着答她:“真傻,你是我妻子啊!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她转过身看着他的正脸,道:“可是很多男人会更爱外面的女人呀!不是说,得不到的,总是最珍贵的吗?” 季熠修看着她有些自嘲的一笑,没有答她。 四十二 几日后,郑雨晴正在屋子里做插花,不小心扎了手,还没来的急包扎,随从就过来禀报说:“仓库的管事求见。” 她顾不得手上的伤,急忙吩咐随从,“赶快带他进来。” 余帧跟着随从进到屋里来,他鞠了鞠躬,道:“少奶奶,那五千罐罐头已经加工好了。” “恩,配料是从哪家进的?”她随口问道。 “因为事出紧急,按您的吩咐,都是在您娘家进的。” 郑雨晴点了点头,思索片刻才问:“那我让你办的事情办好了吗?” 余帧看了看站在一边的随从问:“不知少奶奶问的是哪件事?” 郑雨晴示意随从退下,余帧见随从走了,才悄声道:“主子放心,都办好了。” 郑雨晴微微一笑从身后拿出一个钱袋子道:“这是给你的,这次的事儿不同以往,你拿了钱,有多远就走多远吧!还有我不想伤及无辜,工人们都遣散了吧!就说我信不过他们了,至于遣散费,我会着账房给他们拿的。” “是,我回去就把这是办了。” 郑雨晴见余帧没有告退的意思,便问:“还有事吗?” 余帧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倒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奴才不明白,主子您这么一来,只怕您也要有危险呀!” “那不是你该担心的事,你办好这最好一件事,你我的主仆缘分就尽了,他日我就算死了,也记你的好。” 余帧听郑雨晴说完,扑通一声跪倒地上,“主子,小人欠您的,这辈子也换不清啊!要不是您,小人全家早就死了。您看,您要是有什么难处您就跟我说吧!小人拼死也护您周全。” 郑雨晴起身扶起余帧道:“你欠我的还清了,剩下的是我我该还的了,人这一辈子,多一分,少一毫,都算不得一生。”郑雨晴后退两步,又坐回椅子上道:“我累了,你退下吧!” 余帧见郑雨晴主意一定,便知道多说已是无益,便道:“那主子珍重,奴才且退下了。” 郑雨晴摆了摆手没有再说话。 接下来的每一天对郑雨晴来说都是煎熬,庆幸的是余帧办事还算得力,事发前的一天,余帧向她来辞行,同时告诉她所有的工人都已经遣散了,没有闹事的。 当天晚上季熠修还问她,“听说你把仓库所有的工人都遣散了,为什么?” 她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走到季熠修身边坐下,“这些人我都信不过了,这次少了五千罐,下次要少了五万罐可怎么办?反正工人也好招,明天我让人把招工的消息贴出去,要不了几天工人就会招齐。” 季熠修笑了笑道:“我看是你太紧张了,他们偷个百十来罐我还信,偷成千上万怎么可能,这次其实我都怀疑是辛军那边递错了订单,过后又说咱们少他们的。” 郑雨晴不想让他继续将这个话题说下去,便打断他问:“熠修,你娶我后悔吗?” 季熠修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揽过她的腰道:“能娶到你是我这一辈子最幸福的事。” 郑雨晴微微侧了侧身,看向他的脸,“我曾经以为,只要新婚夜后,你就会和我离婚的,毕竟没有男人会爱一个不纯洁的女人。” 季熠修没想到时隔一年,她会把他们心照不宣的事情说出来,其实她不知道,在她过门前,他就听说了无数的风言风语,他也知道她曾爱过另一个男人,可是他就是爱她,就是要和她在一起,为了和她在一起他甚至不惜以别人的生命为代价。 他吻上她的唇,含糊不清的说着:“我爱你,从我第一眼见你时我就知道,你会是我的第一个女人,也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女人。” 第二天一早,郑雨晴和季熠修还没起床,季熠修的随从就拼命的拍起了门,“出事了!出事了!少爷,少奶奶,出事了!” 季熠修经他这么一叫已经清醒了,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人,见郑雨晴正平静的看着他,他便轻轻的在她眉心吻了一下,才起身去开门。 随从见他开门,赶紧语无伦次的向他禀告:“少爷咱家的罐头出事了,后运去的那五千罐罐头吃死人了,辛军现在追究下来了,您和少奶奶赶紧走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季熠修似乎丝毫没有感到恐惧,只是平静的问了句:“通知老爷太太了吗?” “老爷太太早就想去英国旅游,昨天少奶奶帮定了船票,这会儿早就走了,您就别惦记他们二老了,赶紧和少奶奶收拾收拾走吧!” 季熠修回头看了一眼郑雨晴,冲她一笑,转身对随从道:“我和少奶奶有别的去处,你们赶紧走吧!” “少爷......” 随从还想说些什么,季熠修打断他道:“这是命令,对了,去账房把这个月的入账都给大家分了,让大家赶紧走。” 说完也不等随从答话,就将门一关。 郑雨晴已经坐了起来,眼看着季熠修向她走来,她想他一定恨死她了吧! 可是,当他走到她面前时,他却抱住了她,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两个字,虽然声音不大,可是她却听得一清二楚,是“谢谢。” 郑雨晴身子明显一震,她反复的看着他的脸,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可是他却不再看她的脸,而是拿过她一旁的衣服,帮她一件一件的穿上。 郑雨晴终于控制不住,开口问:“为什么?” 他看了她一眼,笑着道:“我准备了车,一会儿你从后门出去就能看见了,钱,我都给你放车上了,应该够你花一阵的了,还有,你是个女人家,以后如果碰到对你好的男人,就嫁了吧!不然一个人太不容易了。” 郑雨晴看着他的脸颊,视线渐渐的变得模糊起来,她哭了,她以为她会很期待这一刻的到来,可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她满心满脑子里都是他曾对她的好。 季熠修见她哭了,抬手帮她擦去眼泪,“哭什么?你还年轻漂亮呢!失去了我还会有更多比我好的男人来爱你。” 她听着他的话,感觉心里有根弦“啪”的一声,断开了,眼泪不受控制的在脸上蔓延开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几乎是肯定的问了出来。 季熠修看着她依旧漂亮的脸蛋,笑着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小男孩,他家里很有钱,也很有势力,从小所有人都说他优秀,他听习惯了,也信以为真了。 可是在他十五岁的那年,他父母带他去江城拜访了一位伯父,那个伯父家有个小他两岁漂亮的女儿,可是这个男孩从小见的漂亮女孩也很多,所有也就没拿她当回事,女孩几次说和他玩,他都没有理她。 直到他的玉坠子丢了,他怕父母说他,于是他就想到了这个女孩,他跑去诬陷女孩,说是她偷了玉坠子。他本以为她一定会嚎啕大哭,只要她一哭,父母肯定也不会怪罪。 可是那个女孩非但没哭,还夸下海口说一定能帮他找到。他想她只是说说而已,可不成想,她还真在树上找到了,他问她怎么知道坠子会在树上? 她说“那还用想吗?我家有喜鹊,喜鹊喜欢绿色的东西,如果不是人拿了,就只能是它了。” 女孩解释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神采奕奕的,她脸上的酒窝像一个漩涡一样令他着迷,阳光从她身后照过来,给她周身镀上了一成光芒,渐渐的男孩看痴了,她就像西方童话里的天使,一瞬间光芒万丈,男孩一下子就被迷住了。男孩回回到家后经常会想起这个女孩,为了有朝一日见到那个女孩时可以配的上她,他开始摆脱所有的坏习惯,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 随着时间的推移,男孩长大了,可他非但没有忘记那个女孩,对她的思念更是逐日加深,他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与她的重逢,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啊!有一天他正跟父亲聊着生意,管家突然送来了信,是那个女孩父亲的来信,求父亲帮他的儿子某个前程,可这男孩的父亲却不想帮这个忙,因为根本无利可图。 男孩想,这是个机会,所以便跟父亲说不要回信,他要亲自去江城看一下那家人的实力,是否适合交好。虽然男孩嘴上这么说,可实际上,他却只想见见那个女孩。 只是,不幸的是,他刚到江城便听到女孩跟她的男朋友跑了,他原本想就这样算了,第明天他回家。可是那一晚,他彻夜难眠,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那个女孩,所以他第二天如约去了她的家,他言辞之中几次暗示她的父亲,只要能让他娶他的女儿,他愿意满足他所有的要求,女孩的父亲自然是很高兴,当下便承诺了了他的女儿非男孩不嫁。 男孩得到女孩的父亲的承诺很高兴,满心欢喜的回去等女孩的父亲来信,让他下聘娶亲。 可这一等,就是近五年的光景。尽管岁月磨人,可是当他知道可以娶心爱的女孩为妻的时候他还是很开心。他满心欢喜的去接女孩过门,却在一路上听到了无数的风言风语,包括女孩刚刚打了胎。他不信,他知道女孩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不会做那种事的。可是,当他掀开她的盖头,看见她毫无血色的脸的时候,就知道答案了。 他派人去查,消息很快就回来了,原来女孩的爱人竟因他而死。 他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他不知道自己的爱是对还是错。 直到,女孩有一天说要接手仓库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一直纠结的答案,女孩已经快他一步答了出来。 而他,因为爱她,决定成全她,男孩叫来自己最信任的仓库管事,合演了一出偷传家之宝的戏码,女孩果然坐不住了,在他说要将仓库管事全家都送去警察局的时候,她拦住了他。男孩知道女孩的每一步要做什么,可是他想解开她的心结,她还很年轻,一辈子还很长,她那么美好,不应该这样痛苦下去。 好在女孩没有让他失望,在她计划的最后一步,她放过了男孩的父母,男孩知道自己要给她的孩子和曾经的爱人抵命了,可是他不后悔,因为在过去的一年里,他每天都是幸福快乐的,即使是死,他也是开心的。 只是他希望女孩踏他的出家门的时候,可以忘记他,也忘记另一个男人,他希望,女孩可以幸福自在的活着,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死得其所。 四十三 郑雨晴听到一半的时候就猜到了,自己就是那个女孩。只是她没有想到,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竟是他一手安排的,现在想想,原来那天余帧一直欲言又止,可能也是想劝她收手吧! 她看着他的脸突然笑了,“你怎么那么傻?明明知道我不值得的,何必呢?你配的上比我好千倍万倍的女人。” “可是她们不是你。好了,你都知道了,现在你该走了。” 郑雨晴还想再说些什么,余帧突然闯了进来,“少爷少奶奶,赶快走吧!亲家老爷那边已经出事了。” “你别慌,跟我说,怎了什么事?”郑雨晴不慌不忙的说。 余帧看了一眼季熠修,见他点头才开口道:“听说上午已经被枪决了。” 郑雨晴听了,倒退一步,幸好被季熠修扶住才没有摔倒,她有些疯癫的大笑,直到笑的没了力气才对余帧道:“你走吧!我要和你少爷说说话。” “可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余帧着急的道。 “谁说我要走了,我从来就没打算过走。”她说话的时候十分淡然,平静无波的脸上让人猜不出她的心思。 “雨晴!”季熠修瞪圆了双眸看着她。 可是她却像没有看见一般似的又坐回床上,半晌,她有些凄凉的说道:“我这辈子很幸运,遇见两个爱我胜过生命的男人,我想能遇见你们已经花光了我这辈子所有的运气,我恐怕没有运气再遇见像你们这样傻的男人了,所以我决定去来世找你们,只是不知道,下辈子我会先遇见谁,”说着她抬眸对上他的眼神,格外认真的道:“你别怪我,如果有来生,去希望你不要来找我,找一个真爱你的姑娘,娶了她。而我想去见见陈浚,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还会爱上我......”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吵嚷声,紧接着几个穿军装的人便闯了进来,他们十分粗暴的将她和季熠修压上了车。自始至终那些人都没有开口说半句话,可是她和季熠修却很平静,也许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他们期待的结果。 冬至刚过,整个江城就冷了起来,有时窗子上还会映上几朵小霜花。许宛柔是极为怕冷的人,所以自从降温以来她就几乎没出过门,每天顶多是去沈默曦的书房读两本书。 郑彧覃找上门的那天她刚吃完早饭,正打算去沈默曦的书房读书,可她刚走出餐厅便听见钱叔在身后喊她,“少夫人,少夫人。” 许宛柔转过身见钱叔向她走了过来,她抚着已经隆起的肚子笑着问:“怎么了?有事吗?钱叔” “郑家少爷找您。”钱叔道。 许宛柔一时想不起来,自己何时还认识姓郑的少爷,便问钱叔:“郑家少爷?那个郑家少爷?我认识吗?” “就是雨晴小姐的弟弟郑彧覃。” 许宛柔皱了皱眉头,她从来没见过郑雨晴的这个弟弟,其实比起这个郑彧覃,许宛柔更想见郑雨晴,她有太多的话想对她说,也有太多的事想问问她了。 “少夫人?”钱叔见她没有答话,便唤了她一声。 “嗯?”许宛柔缓过神来。 “请郑少爷近来吗?”钱叔问。 “请他来书房吧!” 许宛柔是第一次见郑彧覃。 他敲门的时候她正随意的翻着书,她听见敲门声,开口道了声:“进。” 门外的人似乎有些迟疑,可他还是推开那扇门。 他很年轻,脸上还有些稚气,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她,这一切都不难看出,他是个被父母宠惯了的宝贝疙瘩,只是奇怪的是,他此时穿着的这身军装却满是风尘,他似乎走了很远的路才来到这里。许宛柔见他有些拘束,收起心中的疑惑,起身笑道:“是雨晴的弟弟吗?来,随便坐吧!” “不了。”他抬头看向许宛柔,有些焦急的道:“宛柔姐,求您让沈军长救我全家一命。”说着他整个眼眶变得通红。 许宛柔不由的心中一震,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但她还是不露声色的问:“怎么这么说了?你家怎么了?” “我家,我家被辛军给抄了,我是因为在沈军长的军中才躲过一劫,我爹和我娘现在都在党国的大牢里呢!”郑彧覃有些激动的说。 许宛柔见他没有提郑雨晴,便试探的问了一句:“那你姐姐呢?” 郑彧覃有些懊恼的说:“她也在大牢,只是和我姐夫关在一起。说起来,我郑家蒙此大难还是因为他们季家,要不是他们的罐头有问题,我爹我娘怎么会下了大狱。” 许宛柔不着痕迹的皱起了眉心,郑雨晴真的嫁人了吗?虽然沈默曦也曾和她说过,可是她终究是无法相信,像郑雨晴这样的女人会背叛自己的爱情,她几乎是无意识般的开口,“你姐姐嫁人了吗?她和现在的丈夫感情好吗?” 郑彧覃疑惑的看着她,见她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想了想还是把郑雨晴的事说了出来,他说的很细,从郑雨晴听到陈浚死讯,到她小产,再到她的丈夫陪她回门...... 许宛柔听完,突然笑了,她果然是最了解她的,她知道她不会放下陈浚,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报复他们,只是与此同时,她也将自己拖进了坟墓。 许宛柔在心里暗暗的打定了主意,面子上却收敛起情绪,她十分平静的对郑彧覃说:“不早了,你回去吧!” 郑彧覃突然变得有些激动,“扑通”一声跪在许宛柔脚下,“宛柔姐如果你不出手相救,我们全家就都完了。” 许宛柔微微一笑,扶起他道:“你离默曦比我近,怎么倒舍近求远来找我?我看你还是赶快回去求他,只要他心肠一软,一切就都还来的急。” “我求过他了!可是沈军长却说是我爹害死了陈浚的,这是报应。任我怎么求他也无济于事。宛柔姐,我求求你,看在我姐的面子上,救救我全家吧!只要你开口沈军长一定会救我全家的。求求你,你就当为了你未出世的孩子积福!救救我们一家吧!”郑彧覃越说越激动,最后声泪俱下的呼喊起来。 许宛柔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救他父母,让他们为自己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可是当他说到她未出世的孩子,她还是动容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沈默曦的电话。 “默曦,是我” “恩,最近身体怎么样?还害喜吗?”电话的那端声线温柔而沉稳,莫名的让人感到安心。 “都挺好的,默曦,我有事要和你说。”许宛柔心里暗暗的踌躇着如何跟沈默曦开口救人。 电话那端传来爽朗的笑声,紧接着听见他说:“是想我了吗?” 许宛柔也笑了起来,她说:“是也不是。” “我看是为了郑雨晴的事吧!” 她不成想,他竟一语道破,“你怎么知道?” 电话那端传来低低的笑声,“如果我没猜错,那个叫郑彧覃的小子,现在恐怕就在咱们家吧!” 许宛柔见他如此精明,索性不再兜圈子,只问他:“那我求你,你是救还是不救。” “你求我——那自然是要救的。”沈默曦拉着长音说道,许宛柔原以为他是答应了,可是他却在她还没来的急说下一句之前,又说了一句,“只是,迟了。” “什么?” “半个小时前郑家二老已经去了,这是他们欠陈浚的。必须还!”沈默曦加重了语气。 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话问了出来,“那雨晴呢?” “除了她,所有涉案的人都已经被枪决了。” “是你救了她吗?”许宛柔问。 “我并不是为了救她而救她,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许宛柔听他如此平静的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后背不知何时已经出一层冷汗,时至今日,他还在为陈浚鸣不平,那他是否有一天也会恨起她来? 她不敢再和他说下去,生怕他听出什么端倪。 许宛柔撂下电话急忙问郑彧覃,“你姐姐被关在哪里?” 郑彧覃一愣,随即答道:“宁江监狱。” 许宛柔听见这四个字急忙起身,叫钱叔备车。 郑彧覃还跟在她身后一直问:“那我父母呢?他们就在江城的监狱呀!你不先去救他们吗?” 许宛柔突然站定脚步,转身逼视着他道:“他们已经死了。” 她眼见着郑彧覃倒退一步趔趄的坐到地上,却无动于衷的转身跨上了车。 四十四 宁江离江城并不算远,黄昏时分,车已经停到了江宁监狱的门口,许宛柔坐在车上迫切的想要见到故友,可她又有些害怕见到她,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她不知道当郑雨晴知道所有人都已经死了时会怎么样,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会后悔。 钱叔见她久久没有下车的意思,便猜到了她的心思,于是劝她道:“少奶奶,要不咱们先找地方休息一下,再去见郑小姐吧!” 许宛柔摇了摇头,“不了。” 说完她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宁江监狱比她想象的大很多,进门是一个极大的院子,沿着院子周围布满了翠绿的竹子,这样的时节,恐怕也只有竹子这类的植物才可以常绿了吧!只是这竹子出现在这里不免有些讽刺的意味。 可能是晚饭的时间,所以半天也没有人经过,许宛柔再向里走了些,好不容易看见一个人,她急忙快步走到那个人面前,“请问......” 她的话还没来的急说完,便被那人打断,“你是怎么进来的?没事赶紧走!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小心让你进的来出不去!” “放肆!”钱叔见着人对许宛柔毫不客气,在一边有些看不下去。 “哼哼!”那人有些怪笑道:“也不看看这是哪,敢来这给我装大爷!” 许宛柔见双方有些僵持,心想办事要紧,便冷着脸道:“我是沈默曦的妻子,他应该给你们打过电话了。” 其实许宛柔也不确定沈默曦是否真的打过电话了,她在赌。幸运的是,沈默曦的心思果然细密极了,这个狱警一听她是沈默曦的夫人,赶忙点头哈腰道:“原来是沈夫人呢!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和小的一般见识哈!” 许宛柔懒得理他,冷着脸道:“我问你,是不是有个叫郑雨晴的关在这里?” “是,是,您跟我来,您别说这个郑雨晴还真是个可怜人,她丈夫今天上午刚死。”狱警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走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似得,一拍脑袋,道:“您看我这记性,她那个死男人临死之前还写了句话给她,我险些都忘了。” 说着从兜里拿出了一张粗糙的小纸条。 许宛柔看着那字条叹了口气道:“等下你交给她吧!” 郑雨晴被关在地下室,通往她那间牢房的走廊又黑又长,昏黄的灯泡偶尔还会摇晃几下,许宛柔不敢想象曾经那样明媚的一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她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狱警在一个铁门前止住了脚步。 “夫人,到了。”狱警在她耳边轻声说。 许宛柔站在原地,脚像是被钉死了一样,难以移动半步,她透过铁栅栏看见一个女人在墙的一角背坐着,她似乎很瘦弓着身子甚至可以看见她的脊骨,她没有盘发,及腰的长发全部披散开来,许宛柔一时有些恍惚,她怎么能相信这个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人就是郑雨晴呢? “吧啦”一声,狱警将铁门打开了,不知道郑雨晴有没有听见声音,只是她始终端坐着,没有任何的反应,许宛柔很想上前去看看她,可是双脚却似千斤重,怎么抬也抬不起来,她咬了咬牙,伸出手对钱叔道:“钱叔,扶我过去。” 她借着钱叔的力才勉强抬起步子,却是每一步都走的心颤,她终于走到郑雨晴面前,终于看清这位昔日至交的脸,只是这张脸早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再无往日的光彩。 许宛柔看她紧闭的双眼恍惚的想起曾经他们一起隐居在乡下的日子,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的眼角湿了,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掉到郑雨晴的额头上。 郑雨晴皱了皱眉头,才缓缓的睁开眼睛,她抬起头来看着许宛柔,没有惊讶,也没有过多的情绪,她只是微笑着说:“还能见到你,真好。” 许宛柔再也控制不住,跪在她面前抱着她哭了起来。 她轻轻的拍了拍许宛柔的背,有些虚弱的问:“哭什么呢?” 许宛柔只是抱着她拼命的摇头,许久之后,许宛柔突然松开抱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坚定的对她说:“我带你离开。” “不了,”她摇头一笑,有些失神的看着许宛柔的肚子道:“你知道吗?我曾经也有过一个孩子,如果他还活着,恐怕这会儿已经生了。可是我这个刽子手却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杀了他,我没有给他活着的机会。宛柔,你可能不知道,我其实害死了很多人,很多,很多,每一个都是我深爱的,可是我都没有后悔,唯独我的孩子,他让我不能释怀,他在无数个午夜里呼唤我,现在我想他了,想去看看他。” 许宛柔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你不要这么想,你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对了,等我的孩子生出来,你还要帮我照顾他呢!” “好,好,好。”郑雨晴突然变了心思似得,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可许宛柔还没来的急高兴,她却突然话锋一转,“季熠修已经死了是吧!” 许宛柔拿不准她对这位深爱她,却间接害死陈浚的丈夫是什么样的感情,所以迟迟不敢开口。 郑雨晴却突然笑了,她道:“你们不必瞒我,我知道今天早上的枪响中有一枪是给他的,我只想问问你们他死之前有没有留什么话给我。你们直言告诉我,我才能跟你们走。” 许宛柔一时也猜不清她说的究竟是不是真心的,可是除了依着她,她似乎又没有更好的办法。狱警始终看着她,见她点了点头,才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发皱的纸条,“他没留什么话,只是托我们把这个给你。” 入眼的是干净优雅的字体,的确是季熠修的字,她反复看了几遍,才将纸条紧紧的握在手心里,她抬头看向许宛柔道:“扶我起来。” 许宛柔一愣,赶紧去扶她,她几乎没有什么重量,许宛柔轻轻一拉就将她拉了起来了。 许宛柔知道她是答应跟自己走了,一时喜不自胜,她扶着郑雨晴走出那条漆黑的走廊,走过监狱的院子,可郑雨晴却在即将走出监狱大门的时候停住了脚步,她突然开口,“宛柔,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许宛柔毫不犹豫的道。 “我死后请把我和季熠修葬在一起。” 许宛柔感觉自己的头脑有些迟钝,待她反应过来看向郑雨晴的时候,她正像一捧抓不住的流水一样,从她手上滑了下去,任她怎么扶也扶不住。 许宛柔这时才看见她胸口插着的发钗,她彻底慌了神,她还以为她想开了,怎么想的到她竟至始至终从未改变过决定。 许宛柔看着她胸口不断涌出的鲜血,手足无措的拿衣服帮她止血,她的声音几乎是瞬间沙哑了的,她拼命的冲身旁的人喊:“叫大夫,快叫大夫啊!” 比起她来,郑雨晴显得十分平静,她拉住许宛柔不停帮她止血的手,虚弱的对她说:“不要忙了,我的时候不多了,我有话......有话要对你说。我虽然不知道你和默曦之间......究竟有多少事,可是......可是我却知道,这世界之大能......能找一个相爱的人如实不容易。能珍惜的时候......就不要放手,这世上除了爱,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活在当下吧......还有,不必为我......为我难过,我的结束......才是我的开始。”郑雨晴断断续续的将这段话说完的时候已经很疲惫了,她半阖着眼眸,看着夕阳缓缓从竹子的背后滑下,映红了整个天际。她笑了,嘴里喃喃的道:“我最初次遇见陈浚和季熠修都是在这样一个黄昏,不知道这次我会遇见谁......” 说完,她永远的合上了她美丽的双眸,许宛柔眼看着她原本握着自己手从自己的手上松开,她终于抑制不住的大哭起来,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二次这样痛哭,上次,她哭的是叶恒。 那天的夕阳格外的红,许宛柔哭了很久,直到哭不出眼泪,她无意中看见郑雨晴手中握着的字条,那是季熠修留给她最后的话,许宛柔突然很想知道,他究竟说了什么,竟让郑雨晴决定和他葬在一起。 她从郑雨晴手里抽出那张字条,缓缓的展开,只见上面写着:“你说过男人都爱自己得不到的女人,我不敢否认,正如我深爱你,却注定难以得到你的心,所以我只能永远的爱下去。” 许宛柔盯着那字条看了一遍又一遍,她终于读懂了郑雨晴。原来她不是变了,她是做了最残忍的决定,她竟然到死都希望季熠修对她死心,所以她将身体给了他,但她又是那样执念的一个人,她的灵魂注定属于她自己和陈浚。 四十五 接下来的一个月多里,许宛柔都在宁江。 她就住在季府,亲自为郑雨晴和季熠修下葬,为他们举行葬礼。那段日子她瘦了很多,沈默曦几次打电话都劝她身体要紧,不要太伤心。 只是,他不知道,她已经不伤心了,因为她读懂了郑雨晴的那句“我的结束,亦是我的开始。”她由衷的为她开心,并且期待自己的开始。 在郑雨晴所有的事情都办好之后,许宛柔在钱叔的陪同下回了江城。 不同以往,这次再回到这所城市,许宛柔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感觉,明明一切和以前一样,可是却又觉得一切都不同了,她知道这都是因为郑雨晴最后说的那些话。 许宛柔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和沈默曦的关系,开始追忆叶恒,开始怀念郑雨晴,甚至去回想自己这一生遇见的人和经历的事。 当她想完这一切的时候,她去医院见了沈政甯,此时的沈政甯和当年那个她恨之入骨的沈政甯已经判若两人,他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躺了近半年的光景,他双颊凹陷,俨然是一个生命垂危的老人,他的身上还插着不同的管子,许宛柔知道,现在的他就靠这些管子活着,可是很离奇,她却不想去伤害他了。 或许真的像郑雨晴说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世上除了爱,一切皆可放下。更何况是昔日的恨呢?她突然在这一念之间就释怀了。 她支走了照顾沈政甯的护士,拿起一旁的毛巾,洗了洗,拧干,帮沈政甯擦了擦手,她擦着擦着,隐约的觉得他的手动了一下,可是她并不确定,她甚至觉得这是幻觉。 可是下一秒她却听见有人说:“谢谢你。” 那个声音沙哑的厉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许宛柔手中的毛巾早已经掉到地上,她有些僵硬的将头抬了起来,只见沈政甯正目光慈爱的看着她。 她一时有些站不稳倒退一步,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她怔愣了刻,才反应过来,开口道:“我去叫医生。”说完她便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得知沈政甯醒了,正在值班的几位医生都立即起身冲进沈政甯的病房,他们一边检查一边开具医嘱,他们说的专业术语许宛柔几乎都听不懂,只是偶尔几句很直白。她从她听得懂的那几句中,得知沈政甯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要好好调养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几位医生还在沈政甯床前继续商议着,沈政甯听他们说了一会儿,便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道:“你们先出去吧!过会儿再来看我,我现在有些累。” 医生们听他这样说,相互对视了一眼,又嘱咐许宛柔几句才走了出去。他们一走整个房间又归为沉寂,直到沈政甯开口,“宛柔,我有些事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许宛柔有些疑惑的看向他,虽然她已经决定不再对他下手,可是他这么亲切的称呼她,她还是浑身不自在,更是猜不出他有什么事急于告诉自己的。 沈政甯并没有马上开口,而是沉思起来,似乎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情,良久,他才开口,“那是很多年前的故事了,那时候日本人还没有投降。你可能知道,因为战争,很多有军事才能的人都得到了特别的提拔,这其中包括一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在又一次击败日军的主力后,他得到了一个消息,日军在桐城里安插了一个特务,这个特务先后给他们提供了很多重要的情报,但是这个特务身份又很特殊,他并不是真正的日本人,也没有受过真正的日本特训,所以,在这偌大的城市里要找到这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年轻人自然也知道很难找,所以他想放弃寻找这个人。可是,就在他刚刚写好了报告的时候,他的密探送来了一个消息,他们找到了那个特务的下线。年轻人听到这个消息又惊又喜,他连夜的审讯了那个下线。审讯很顺利,特务的下线交出了他还没有送出去的信,还有那个特务的住址。” 讲到这,沈政甯突然停了下来,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许宛柔,许宛柔心里莫名的“咯噔”一声,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的某个角落燃了起来,可是,任她怎么想也不出这个故事与自己究竟有什么关系。 直到沈政甯开口说出这个故事的后半段。 年轻人得到地址立刻调兵遣将,将特务的家团团围住。 原本他以为还会费一番功夫才能抓到那个狡猾的特务,却没想到特务竟然自己走了出来,他主动要求见年轻人,他对年轻人说:“我死有余辜,只怪我当时鬼迷心窍,相信日本人说的,帮我把我家的丝绸引向世界。可是我的家人是无辜的,我希望你不要告诉他们我的罪过,不要让他们受第二次伤害了。” 年轻人犹豫了,毕竟因为这个特务死的人太多了。可就在他犹豫之际,他隐隐的听见了一阵哭声,便寻着哭声走了进去,只见特务的妻子抱着两个可爱的小女孩蹲在角落里哭泣,年轻人突然有些不忍心,他决定答应他的要求,并同时将他的刑期定在了两日后。 故事原本在这个特务死后一切就应该结束了。可是年轻人那里想的到,真正的悲剧才刚刚开始。他某天下午去射击场无意中听两个士兵议论那个特务的事,便有些好奇,将他们叫过来一问才知道,那个特务的妻子在他行刑的那天来了,并且亲眼看见丈夫被枪决,她因为受到刺激所以不久就疯了,而他的两个女儿也被人贩子卖了。 年轻人脑海里猛然晃过那两个女孩可爱的面孔,他再也坐不住了,他开始到处打听这两个女孩的下落。一年后,他终于打听到她们的下落,却听说那个小的女孩要嫁人了,而且就是在当天。年轻人当下就慌了,那个孩子还那么小,怎么能嫁人呢?他急匆匆的带了几个人就打算去拦那个孩子的花轿,可是拦住的却也只有轿子,轿夫告诉他们新娘子跳河了,恐怕这会已经淹死了。年轻人不信那个女孩会死,就带着人下河去找。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在下午的时候,他们终于在河岸的浅滩上找到了那个女孩,可是,那女孩却已经不省人事了。 年轻人和他的妻子废了好一番周折才将女孩救活,可是当女孩醒来的时候,年轻人发现这个女孩什么也不记得了。年轻人的妻子因为一直照顾女孩对女孩产生了很深的感情,得知女孩失忆后便决定认女孩为自己的女儿。 其实,在这期间年轻人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那个特务的大女儿,只是几番周折都没有找到,经年之后,当他终于找到那个孩子的时候,那个孩子却已经视他为仇敌了。 说完这些,沈政甯不再言语而是意味深长的看着许宛柔。 病房里静的让人发憷,许宛柔的思绪飘得很远,她大脑不受控制的笑了起来,可是她却怎么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直到她笑累了,她才起身扶着墙走了出去。 她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她好想找一个地方痛快的哭一场,可是她却找不到。 她倚着墙蹲坐下来,双手掩面想要痛哭,可是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她的眼睛仿佛被一片白光蒙住,什么也看不见。 她再次起身,跌跌撞撞的走着,她不知道走到哪里,又不小心撞到了什么,只是她的脚步本就不稳,这样一撞便直直的摔在了地上。 有人过来扶起她问:“你怎么样?还......” 那人原本想问一下她怎么样了,可是却在看见她的脸的一刻愣住了,“许宛柔?真没想到还能碰见你?” 她能听出那人喜悦的声音,她有些木讷的转过头,可她还是看不清,只是这个人的声音太过熟悉了。没错,那是叶恒的声音,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她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他的衣服,另一只手抚向他的脸,她摸着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可是她却摸不出来,怎么办?她在心里开始无助的呐喊,她摸不出来,她声音几乎是一下子就沙哑了,她有些颤抖的说:“怎么办?我摸不出来你是谁?你告诉我,你是叶恒吗?你是不是不忍心看我这样子,又回来找我了?怎么办叶恒,你告诉我怎么办?我父亲是特务,是日本人的特务,我想置于死地的人,是我亲妹妹,叶恒,你是不是来接我走的?叶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