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荆棘说爱你》 第1章 楔子 1994年十月二十二日,苏城的秋天,枫叶还没红透,银杏也才刚刚开始变黄。 暮色西沉,灯火四起。 某私立医院重症病房走廊,一个大约六岁的小女孩捧着一只小蛋糕,小心翼翼的缓慢移动着。蛋糕只有饭碗大小,顶端是一块小小的奶油。随着她的动作,奶油一抖一抖的,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小女孩瞪着亮如星辰的乌黑大眼紧紧的盯着,神情万分严谨,仿佛那是救人的灵丹妙药。 走到最为角落的那间病房门口,她空出一只手轻轻把门推开。细小的吱呀声还是不可避免的惊扰了一室昏暗冷清。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面色蜡黄的女人闭着双眼,正躺在病床上微微的喘着气。 床边的冰冷不锈钢输液架上,挂着几大包淡黄色的药水。输液管连接的红肿右手,瘦削到青筋暴起,肉眼可见的针眼让人触目惊心。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慢慢的转过头来,在看到小女孩的身影后,浑浊的双眼瞬间满是惊喜。扬起声线,却沙哑得像是一把年久失修的老琴。 “小宓!” 她气若游丝的喘息,挣扎着想要起来,无奈力不从心,下一秒又倒在了床上。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好像已用尽她全身力气。 “妈妈……妈妈……” 眼看着母亲颤抖着倒在床上,小女孩再也顾不得手上的蛋糕。她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扶。随着她的动作,那块唯一的奶油“叭……”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伸出瘦弱的小手,她有模有样的轻拍着女人的胸口帮她顺着气。很显然,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做。回过头来,她盯着地上的奶油,眼泪顺着圆润的清晰大眼滚出,滴滴嗒嗒的掉在地上。 奶油……掉了! “小宓,怎……怎么了?妈妈没事,别哭!” 女人伸出瘦骨嶙峋的手,焦急的轻抹着女孩的眼泪。以为女儿是被自己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吓到,她的心痛得像针扎。 她知道自己的病已回天乏术,但年幼却懂事的女儿让她最为放不下心。病痛发作时的骇人表情,她不想让最为宝贝的女儿看到。她希望她的记忆深处,是她还没被病魔吞噬前健康且慈爱的模样。 目光对上妈妈蜡黄的脸,小女孩紧紧握住她的手,隐忍抽泣。 “妈妈,奶油……奶油掉了!” 她边哭边说,看着地上的奶油心疼得恨不得捡起来。只是软糯的奶油早已沾满灰尘,摔了个稀烂。 “都是妈妈不好,今天……是小宓的生日,小宓想吃奶油,妈妈明年帮你重新做一个……一个大大的蛋糕好吗?” 不断擦拭着女儿的眼泪,女人红了眼。她算什么妈妈?女儿生日,她却只能病怏怏的躺在床上,无力为她做一勺羹汤。 只是……明年!她还有明年吗? “不是,奶油是给妈妈吃的,我不吃!奶奶说……妈妈吃了奶油就会好的!” 抽抽嗒嗒的,小女孩哭得上不来气。年幼的她,不会了解这只是奶奶为了安慰她的美丽谎言。 这小蛋糕,是她央求了爸爸好久,并以做更多的家务为条件,他才买的。现在奶油没有了,妈妈是不是再也好不起来了? 小女孩秀气的眉头皱成一团,满脸自责。 女人把伤心的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强忍的眼泪再也无法抑制涌出眼眶。 门外,刚走到门口的头发花白的老年夫妇轻轻带上门缝,压抑的相拥痛哭。 夜,越发深沉,漆黑一片的窗外,没有一点星光! 秋风尤如利刃,十一月的苏城已是准备入冬,蒙蒙细雨打湿了满山的红枫。 夜深人静,正常的人家早已深度入睡。充斥着药水味的『正德私立医院』重症楼,死一般的寂静。 这里,与普通病房的吵杂有本质上的区别。本着对重疾与死亡的畏俱,除了病人家属和医护人员,平日极少有人会来这里。即使是白天,好奇的闲人也只敢在一楼大门处探头窥视。遇到探病家属,多数是一副探究又漠然的表情。 有几人能理解个中痛苦?因为事不关己,所以能漠然视之,这是人心,也是常情! 时针指向午夜三时一刻,轮班的小护士趴在柜台处昏昏欲睡。 隔壁病房偶尔传来疼痛来袭时病人无法忍受的哀叫声,声声凄然,闻者心酸!小护士抬起头来,往声响方向瞅了一眼,并没有前往查看的打算。 身为医护人员,这样的叫声听多了不免麻木,在疾病面前,生命最是无力!片刻,小护士又趴回了桌面,困极的呼呼入睡。 夜风吹来,哀声慢慢的停了下来,重症楼又回复了寂静,悄无声息,莫名增添了几分怵人寒意。 距离柜台几米开外的玻璃门,一个看上去大概只有十一、二岁的男孩蹑手蹑脚地推开大门走了进来,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脸色微微发青,过分阴柔的双眼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谨慎。双眼扫视四周,发现没有一个人影后,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右手插入宽大衣兜,他轻手轻脚的向最为角落的病房走去。 病房内,灯光还是一样的昏暗。 被病魔蚀透心神的女人,像陷入昏迷般的深度沉睡着,没有一丝生气。如果不是胸口的微弱起伏,一眼望去与气绝之人并无太大区别。 男孩进入病房,看了女人一眼,脸上那股对生命的漠然让人看了莫名心寒。 没有浪费一分钟,他动作迅速的走到堆满杂物的床头柜处。原来插在衣兜的右手探出,手上多了两个装着透明液体的玻璃瓶,瓶身没有任何标签,和床头柜上那堆小山似的药品中的其中两个瓶子一模一样。 他娴熟而敏捷的拿起桌面上的瓶子,撕掉瓶身上的标签贴在他带来的那两个瓶子上,又放回原位。把那两个换掉的药瓶放进衣兜,他快速转身走出病房转而离去,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整个过程,不超过两分钟。 次日。 一条特大新闻震惊全城——『正德医院』院长——厉雄涛,用药不当至病人暴死,七孔流血,死相恐怖至极。 消息一出,民众惊恐,全城轰动。人们奔走相告议论纷纷。 当那个平日里人们总是说医术高明人品也是极好的厉院长被警察抓捕时,人云亦云的群众等不及了解事情的真相就一腔正义的,往挺着胸一脸沉默的他身上砸了一只又一只烂番茄和臭鸡蛋。 全身挂满蛋液的中年男人一脸坦然的站立着,腰身挺得格外笔直,没有一丝闪避,更没有半句解释。 医院前台处,前来要求转院的病患家属排起了看不到头的人形长龙。 法医鉴定证据确凿,厉某被扣押待审。坊间传闻,病人家属一纸上告,家属获得巨额赔偿云云。但实情到底是怎样,只有那些参与其中的人才知道。 从出事到落幕,一切都快得像是一出编好的戏。 茶余饭后,人们纷争不停,是是非非,各执己见。两天后,当民众还没消化完这一系列事件时,一则新鲜出炉热得烫手的新闻又成功占了头版。 “厉某拒不认罪,于调查期间心脏病发作,在狱中意外死亡!” 新闻一出,众人又是一阵哇然! 1994年的深秋,这一连串爆炸性的事件,是留在人们脑海里最后的记忆。 第2章 异国他乡 宾夕法尼亚州,一座古老而别具历史意义的城市。它背靠阿巴拉契亚山麓台地,沿两河之间的狭长半岛伸展。这里安静宜人,气候温和湿润,有“住家城”之美称。 而以艺术区、博物馆、美术馆为聚焦地的德拉瓦河区域,在春季里向来是绿意盎然。繁荣的商业街铺中,穿插着各类别具特色的小店,大批的海内外游客常年不绝。 早晨七点的晨光,柔和而朦胧。 街口转角那间名叫『花语』的店铺已经开始营业。店内非常宽敞,店员穿梭在一排排造型特别的插花盆景、花篮、鲜花和人造绢花的花架间,正忙碌的整理着。 隔着花架的玻璃屋,一张长形原木插花桌上堆满了花农刚送到店里的鲜花。花朵鲜艳欲滴,上面还滴着水珠。 桌子的另一头,数只不同材质的花器及相关配饰堆在一边。一个背对阳光,身穿藕色长裙的柔美身影,正手握剪刀对着一枝粉白的玫瑰花上下打量。过了一会,她陡然举起剪刀,咔嚓……一声,毫不手软地把下半部分的枝柄剪掉。回头,把花插在一只用素雅白藤缠绕的陶瓷花瓶里。晨光下,她那幼滑嫩白的柔静双颊就像上好的白玉瓷器般无一丝瑕疵。 思考片刻,她像是想到什么,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欣喜。轻快转过身间,却把挽着一头亮泽黑发的布绳甩到了地上。她也不管,只是把长发别到一侧,又陷入了工作中去。 “ann……这是第二街208号新开的艺廊。两周后开张,指名要你全程跟进,你看下要求。” 说得一口纯正英文的韩秀珠慢悠悠的走到玻璃屋隔门处,靠倚在门边,微微笑的看着眼前忙碌的年轻女子。 年龄四十出头的她,体态十分丰腴,一身清雅碎花裙配上描得极为精致的妆容,在在显示出韩国女人特有的温婉。她低下头来,看了看涂着浅咖啡色指甲油的手,又再扬了扬手上那张文字满布的单子。 『花语』,一间以艺术插花和造型而闻名的花艺馆。不管是鲜花或是绢花,甚至是纸质手工艺术,只要你想得出,它就能做得到。 『花语』也零售鲜花。所以,不管你是向心爱的情人求婚又或是只要一束插于餐桌的雏菊,都可以在这里买到让你心满意足的佳品。 至于花店老板韩秀珠,年轻时在韩国花艺界就已小有名气。婚后跟着事业重心在费城的丈夫飘洋过海,从此在德拉瓦河边扎了根。 十年前,她毅然辞去高薪职位,创立了『花语』。 才艺与慧眼同样独到的她,并没有直接聘用经验丰富的熟手花艺师,而是发掘有着非凡美感的新人,再手把手的亲自调_教。在她的悉心教导下,初学花艺的新手们就像干涸的海棉般飞速的吸收着所学的一点一滴。才不过短短半年,技艺就已超过界内同行的所谓熟手许多,而在创意方面,更是其它花艺师所没法比拟。 日复一日,技艺与日俱增。『花语』的花艺师们早已成为业界内外一道亮丽的风景。而眼前这名唤作ann的年轻女子,是当中最为出色的一个。 她话不多,脸上总是一副柔静娴雅的样子。为了工作上的便利,她起了这个简单易记的英文名——ann,至于她的本名——唐宓,知道的人并不多。 听到韩秀珠的话,唐宓只是微微颌首应了一声,并没有立马回头。她轻咬着下唇,那双黑亮晶莹的圆润双眸正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那盆以玫瑰为主题的插花,脸上一片沉思。 很明显,这不是员工对老板的态度。 往事如烟,在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当怀着身孕的她窘迫到几近绝望之际,是韩秀珠让她绝处逢生,重拾了生活的勇气。 那晚,当她哽咽着用还不算十分流利的英文,把心底最为隐秘的往事向这个对自己关怀备至的姐姐和盘而出时,她们之间的关系就注定不会只局限于老板与员工。对于唐宓来说,韩秀珠给予她的,早已是比亲情更为可贵的情谊。 听从她的建议,唐宓辞去了咖啡馆的服务员工作来到花艺馆,以一名学徒的身份开始重生。她日以继夜,比任何人都要努力的研究着相关的知识。 如果唐宓没有把那幅插画送给韩秀珠,也许韩秀珠得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发现唐宓竟有如此好的美感,也许她也只会抱着仁义之心在金钱上给予她帮助。 韩秀珠还记得自己当时手握着那灵气仿佛能戳穿纸面飞扑而出的画作时的心情。见识过无数名作的她,精准的嗅出眼前这小妮子有着异于常人的美感。在得知她大学期间的专业竟是美术专业时,她瞬间就在心里做了决定。 于公于私,她都不想错过她。而她也十分肯定,如果唐宓没有那些让人忍不住叹息的过往,而是像正常人家的孩子那样能得到更为专业的培养的话。相信今天的她,绝对不会只是一名区区的花艺师而已。 但命运就是那么爱开玩笑又不公平。有时即使拼命挣扎想要努力改变,但最后往往只是枉然。 韩秀珠双手环胸倚在门边,双眼随着她的动作而转动,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造型接近尾声,唐宓抽出一条粉色素纱缠在修长指间,再在藤编的花器上绕了两圈,翻手间,一个精致的蝴蝶结已优雅的别在瓶边的一侧。 毋庸置疑,蝴蝶结还真是永不落伍的点晴之物。 举起手揉了揉光洁的额头,唐宓轻松的吁了一口气。眼前这造型虽然简单却也出彩至极,相信客户一定会十分满意。 回头,惊见笑意盈盈却也一脸无语的韩秀珠,她噗……的笑出声来,杏眼眯成了一弯月牙,两只小小梨涡于嘴角处若隐若现,娴静却也不失甜美。如果她不说,很难想象她已二十七岁,且还有一个四岁的儿子。 美人如花,狂蜂狼蝶自然多,只是当一个人心里已完全没有多余的空位时,即使只是一缕空气,怕也是难以入侵。 韩秀珠靠着门框,忍不住双眼一翻,假装无奈地一掌拍在额头上。 “没关系,我习惯了!” 她笑着挥了挥手,已记不清这样的情况到底发生了多少次。有这样一个专注度过高的员工,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珠姐,对不起!”唐宓无辜的眨了眨盈盈大眼,满脸歉意。 “停,再放电我可要晕了。不过我想安东尼会非常乐意你这样!要我电话通知他吗?”韩秀珠嘴角挂着大大的笑容看着她,并扬了扬手机,故意戏闹着。 安东尼,一个追求唐宓已有一年多的富家公子,就算知道唐宓是单身母亲也还是不放弃的痴情种子。他英俊多金,性格也是讨人喜欢。如果不是因为他以前的情史实在太过显赫,还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听韩秀珠提到安东尼,唐宓表情一愣,一向平静无波的眼眸里竟浮现出一抹戏弄神色。她摇了摇头,凑到韩秀珠面前,一脸假装的悲伤,甚至连秀气的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呃……他吗?嗯,小蜜早上和我说,昨晚她在经过那间住一晚要她一个月工资的奢华酒店门口,看到他和一个艳丽女人热烈的拥吻呢!” “拥吻?然后呢?”韩秀珠脸色一顿,精致的柳眉挑了挑,一脸惊讶。 该死的金毛小子!前几天还一脸真诚的拜托她在唐宓面前好好帮他说下好话,这一回头又和那些金毛女友纠缠上了? “然后?然后……要不你去问小蜜?她的描述实在是太精彩了,我自叹不如!”想起小助理早上那咬牙切齿,像是恨不得撕了安东尼的表情,唐宓就忍不住想笑。 怪只怪安东尼在平日里的专一情人戏码演得实在太好了! 今儿送花,明儿送礼物,更有高级餐厅的定制晚餐,连带馆里的其它女孩都沾了不小光。就算唐宓极力回拒,他还是照做不误。但这回却让正对爱情有着无限美好期盼的少女目睹如此香艳的镜头,依小蜜的个性,没上前捧打鸳鸯就已经不错了! 而眼前这个最不像老板的老板,闲来无事最大的爱好就是挖掘身边的优良青年,再帮馆里的未婚女孩配对。目前为止,经她拉线并已出嫁的花艺师已达五人,而且还都嫁得幸福满满,想来也是神奇。 所以这个最不像老板的韩秀珠也就越发得意,对这种兼职红娘的戏码越发来劲。 轻扯嘴角,唐宓淡淡的笑了笑,梨窝浅现的样子十分迷人。接过韩秀珠手上的单子,她开始认真的审视着上头的内容。 以紫色为主调,画廊的老板必定是个浪漫又略带神秘感的高冷女人。林林总总的要求,加起来足有几十条,要求这么多却只有两周时间,她得好好设计下方案才行。 “我说,你真的一点伤心的感觉都没有?” 韩秀珠探过头来,仔细研究着唐宓的表情。很难相信会有女人能抵抗得住安东尼的柔情攻击!但偏偏唐宓就是那个怪胎,看他的眼神和看一块石头没什么差别。 “嗯……要不你给个伤心的表情模板给我,我照着做一次给你看?”唐宓对着凑到眼前且一脸遗憾的韩秀珠眨了眨眼,一脸认真的揶揄。 “真的一点点感觉都没有吗?” 韩秀珠跨步进入屋内,不死心的再度追问着。耳边那对价格不菲的珍珠耳环随着她的动作摇摆不定,保养得当的脸上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老板,我可以工作了吗?”唐宓瞅了她一眼,满脸无奈。有这么一个化身爱情使者的老板,她真是投诉无门。 “看来是没人能代替他了!” 故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韩秀珠转身离开玻璃屋。状似无心的戏闹下,实际上是她担心眼前这个过分执着的小女子,会因为那男人而孤老一生。 听到这话,唐宓脸上一片静默,只是捏着纸张的手指紧了又紧。 第3章 决定归程 不管在那个国家,贫穷与富裕从来就不缺鲜明对比。而在费城这个繁华而古老的城市,例子更是比比皆是。 在贫困旧街区,那些来自非洲地区的黑人妇女,脸上的迷茫与疲惫,和相隔几条街外,那些用锦衣玉食供养出一脸高傲的白人贵妇相比,是如此的迵然不同。 『花语』的员工宿舍楼,正好处于中间地带。中层阶级的半新社区,价格合理且安全指数非常好,深得正职人士的青睐。 十月中旬的宾夕法尼亚州,不冷也不热。放眼望去,红黄绿的植被相间连绵,甚是好看! 浓浓的暮色如期降临,灯光陆续闪烁。 位居顶楼的公寓传出欢声笑语,偶尔还有小狗被惹恼的低咆声。 这里,是韩秀珠在费城最早的落脚点。而努力拼搏的夫妇俩,现已搬到了另购的一处高级公寓。原有的这间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员工宿舍。对于来自五湖四海的员工来说,有个安稳安全的住处,尤为重要。 四室两厅的室内,装修淡雅,干净整齐。在客厅的布艺沙发转角处,几样孩儿的玩具散落其中。开放式风格的餐厅里,一个四岁上下的小男孩正拿着一块肉追着一只毛耸耸的白色小狗,团团转的跑来跑去。 餐桌上,经典的韩式烤盘正滋滋直响,盘里烤着的是精心制作过的五花肉,浓香扑鼻。精致的小吃整齐罗列在周边。 今天,是『花语』的聚餐日。而韩式烤肉是老板韩秀珠的拿手好菜。每次聚餐时,大家都会央求韩秀珠一展好艺,而好客的她也乐得露一手。众人百吃不腻,吃完却又瞪着腰间的赘肉懊恼不已。 “别跑,别跑……皮蛋,你看有肉肉哦!” 身着一套宝蓝色家居运动服的唐奕霖,嘟着红润的小嘴一边追一边嚷嚷。头上那把被小助理故意编扎的冲天小发辫,正随着他的动作一甩一甩的抖动着。被他追到无路可跑的小狗猛一回头看到肉片,嘴馋的迅速跃起,短胖小身子一歪,把小男孩撞了个四脚朝天。一人一狗缠作一团,嬉闹着在地上滚作一堆。 “霖霖,你要不要吃饭呀?” 同样来自中国的花艺师陈美娟笑眯眯的蹲下身来,抱起被小狗压在身下笑个不停的唐奕霖,在他红扑扑的小脸蛋啾啾……的亲了两口。 “要!我去洗手。”带着孩儿特有的软糯嗓音,唐奕霖翻身站起,大声回答。 一双和唐宓如出一辙的晶莹大眼,扑闪明亮,活力十足。眼睛下方那挺直的小鼻子和红润小嘴却和唐宓的秀气风格完全不同。不得不说,遗传基因还真是一个奇妙无比却又无法骗人的东西。 “哎呀,我们霖霖真是越来越帅了。快,去洗手吃饭。”疼爱的拍拍他的小屁股,美娟忍不住又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是!” 模仿警察叔叔的姿势,他顽皮的站直身子并敬了个礼,就连脸上那假装严肃的小表情也有模有样。放下手,他同手同脚迈开步子,姿势滑稽的向洗手间走去。 美娟笑得直不起腰,这个小可爱着实让人喜欢。看着他出生至今,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四年。唐宓这些年的不容易大家都看在眼里,对霖霖自然也就多了几分疼爱。 只是,面对众多的追求者,她却始终熟视无睹,冷若冰霜。种种行为,怕是连傻子都能看出她还爱着那个人吧。 不期然想起正和自己冷战的男友,美娟边叹气边转过身来,拿起桌面的餐具逐只排列开来。 管它呢!有情也不能饮水饱,吃饱了再说。 晚餐开始,烤肉的香味诱得小狗不停在桌底下窜来窜去。韩秀珠拿来了极好的红酒,和烤得香酥的烤肉相配,竟然另有一番滋味。大家杯来杯往,不胜酒力的唐宓感觉脸颊开始微微发烫。 这样喝下去非醉倒不可。 她用力拍了拍绯红的脸,视线已有几分朦胧。转过头来,本想往霖霖的碗里夹些青菜,却发现碗里的食物已堆成了一座小山。而霖霖却拿着一小杯可乐津津有味的细细喝着。舍不得一口喝完的他,小口小口的慢慢品味,仿佛那是珍贵的玉液琼浆。众人被他那逗趣的小表情逗得一番狂笑。 伸出手来,唐宓疼爱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这些毫无营养的饮料,偶尔喝一次也算无防。 色味俱佳的晚餐,众人酒足饭饱,摸着肚皮打着噎,一脸满足。 合力把满桌残羹收拾妥当,唐宓脸上的潮红还没完全散去。 屋子里已回归宁静,未婚少女们约会的约会,休息的也已各自回房。宽敞的客厅里,只有韩秀珠抱着呼呼大睡的霖霖坐在沙发里。 沙发对面的电视传来断断续续的细小声音,是关于中国的国际新闻。 “现在来报道一辑刑事案件——国际特a级案犯丹尼斯雷德,在连杀十六人后,靠着高明的伪装,避开边境检查,潜入中国境内。国内警方已迅速成立专案组。各省份专案刑事分组已进入高度警戒状态。而在苏城素来逢案必破的破案高手,及响有“神枪手”之称的刑警支队副支队长——厉伟勋,也在名列之中。据内部消息称,他在上次案件中受伤的部位还没有完全康复,希望这次行动他也能顺利开展,早日把罪犯抓捕归案……” 镜头一晃,画面里出现的那个有着浓黑眉目、挺直鼻梁的男人,即使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且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却还是那么帅气冷酷。只是脸上那副淡漠清寒的表情,让人感觉实在是不太好亲近。 看着画面上的内容,韩秀珠无言的挑了挑眉。店里就有几名来自中国的员工,长时间的耳濡目染,对于中文,韩秀珠已能略略听懂一二。 又要加入重案组,这消息对于某人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她曾无数看到她在听到“警方方面无人员伤亡……”的相关报道时,那个陡然放松的表情。韩秀珠摇了摇头,正想关掉电视,身后却突然传来“呯……”的一声声响。 只见已不知在沙发后面站了多久的唐宓,一脸的失神呆滞,直至拿在手上的杯子跌落在地,她才陡然惊醒。 没好气的按下电视的关闭按健,韩秀珠抱起霖霖走进卧室并轻轻把他放在床上,又扯过被子盖好,才转身走回客厅。看着一脸恍惚的唐宓,她气极的叹了口气,猛的用手按了按眉心。 “每次看他的新闻你都是这副表情,要不你就回去,要不你就把他忘了!” 看着唐宓一路走来的艰辛,韩秀珠实在不忍指责。但每每看着她的这个样子,她又莫名的觉得有气。 那个男人就这么好吗?如果真这么好,五年前他就不会让她一人来到这陌生的异国,大着肚子在咖啡馆端盘子赚取那么一丁点生活费。 “要是你决定不了,我就把你炒了!” 丢下这么一句话,韩秀珠拿起提包,头也不回的拉开大门转身离去。对于这个得意弟子,她费心最多期望也最高,自然舍不得她离开。但同为女人,她更明白那个男人对唐宓的重要性。 在她看来,事业对于女人来说从来就不是全部,如果没有幸福的家庭,一切的努力又有何意义? 被自家老板那赌气的话惊得回过神来,唐宓一时竟无言以对。 霖霖早就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虽然现住的社区里有小看护园,但因不是正规的幼儿园,所以各方资源也相对贫乏。即使能长期定居在此,但异国他乡,各方面差异极大,这一切又谈何容易?就算是为了霖霖,回国好像也是最好的选择。 霖霖于她,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往后的人生里,她只想好好守在霖霖身边,健康而平安的生活就好。想到这里,唐宓轻轻的甩了甩头,刻意忽略心底那最不可期盼的渴望。因为,那并不是她努力争取,就能达成的奢望。 阳光明媚,天气出奇的好。 今天是第二街208号那以唯美插画为主要展示品的画廊新开张的日子。诺大的会场内部,映入眼内的淡紫花饰,浪漫唯美却又不至于抢去画作本身的风采,反而衬托得更为灵气逼人。 画廊里人满为患,以年轻人居多。已处理完所有事宜的唐宓,失神的站在一幅以男女亲吻为主题的插画前。 他也曾这样热烈的吻过她。 走廊尽头,原本满脸严肃的高冷女人,对于现场的布置出奇的满意。特别是门头上方那个每当有顾客进门就应声落下淡紫花瓣的巨型花环。看着片片飘扬的花瓣,她泛出丝丝笑意。 外表高冷,实则内心浪漫至极的矛盾之人,实在不好伺候。 “会场布置得不错,不久后的另一艺馆希望也能交由你们负责,我很期待!” 高冷女人轻托鼻梁处那副明显出自名家的金线眼镜,轻握韩秀珠的手略作停顿,随即抽离,没有多作停留。 “非常感谢你的肯定!不过,负责这次会场的花艺师近期就要回国。下次的项目怕要交由其它人负责。但我可以保证,效果会一如既往的好,界时也请你多多指教。”韩秀珠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语气不卑不亢。 在江湖上打滚许久,她阅人无数,明白要取悦眼前这女人绝对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如真有第二次合作,到时唐宓又已回去,恐怕只能由她亲自出马。 “哦?非常期待,那下次见!这次的尾款,我的助理会联系你的,失陪了!”稍作点头示意,高冷女人随即离开。 韩秀珠颌首微笑,在目送那女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后,才转身走至不远处的唐宓身边。 “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走到她的身后,再看看画中内容,韩秀珠挑了挑眉,心里一片了然,却又明知故问。 “没什么,随便看看。”唐宓收回目光垂下眼敛。再抬起头时,脸上又是一概的柔静,方才的神色已无一丝踪影。 韩秀珠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对于她的掩饰心知肚明。 “走吧!我们去接霖霖!今晚你那忙得连见一面都难的大哥难得下厨,说是为你饯行!”手挽着手,俩人边走边聊,渐行渐远。 在离开五年多后的这个冬天,唐宓还是决定回国,即使对眼前的一切她也非常不舍。 韩秀珠对她的决定一点意见都没有,甚至还买来礼物送给霖霖。虽然她也想把她留在身边,但她更希望她幸福!而且来日方长,她相信她们还会有见面的一天。 当回国的日期决定下来,她把这个消息告知了彼岸另一头的好友——林晨君。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哇……的一声惊呼,沉默片刻,林晨君故意嬉闹说她终于良心发现,一边又忍不住频频叹气。末了,她又唤来霖霖,说回来后要给他做最好吃的红烧肉。 唐宓站在一边,表情凉凉的嘀咕:盐油酱醋都分不清的人,竟然说要做红烧肉,真是笑话。林晨君耳尖的听到,边笑边吼,在电话那头把桌子拍得砰砰响。 是谁说,血浓于水?在某些时候,真正的友谊比所谓的血缘要来得更加真挚!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唐宓比以往任何日子都要忙碌。几年下来,她手头的资料早就堆积成山。而把这些珍贵的资料整理妥当再交给韩秀珠,可能也是她最后能做的事了。 夜深人静,月色穿过铁制窗框,洒满了一室银光。 五年后的明天,她终将踏上归程。 只是心头那丝莫名的不安,扰得她直至凌晨还是难以安眠。 第4章 温暖依旧 回国前,唐宓把生活中可用的东西都送了人,只留了重要的相关部份,却还是装了大大的两个行李箱。林晨君在电话的另一头嚷着说只要人回来就好,其它的回来后她全包了。 唐宓失笑说,那就有劳林大设计师破费了。 临上飞机时,大伙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懵懂的霖霖竟也跟着哭了起来,惹得平日对他疼爱有加的女孩们抱起他直嚷嚷着还是不要走了之类的赌气话。 当飞机降落在苏城那久违的国际机场时,霖霖因时差的关系正呼呼大睡。四岁出头的他,体重已达二十公斤左右,加之手长腿长,唐宓抱着他才走不到几步就已感到手臂一阵酸软。一番折腾后,霖霖自得下地,睡眼惺松的边走边揉着眼睛。 正准备国际服装设计大赛相关作品的林晨君,不管不顾的翘班前来接机。当翘首以盼的她终于看到母子俩的身影时,激动得三步并作两步走,一把冲了上来,紧紧的把霖霖抱在怀里。一张圆形小脸傻笑着问霖霖还记不记得她之类的呆话。 在她身后,林家长子林士杰踏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过来。他一身休闲服饰,身材挺拔健硕,惹来不小过往女子的爱慕眼光。三十五岁的他成熟沉稳,身为健身器材公司的大股东,用钻石黄老五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那时他才两岁多,那里会记得?刚出生时当然就更不用说了。”唐宓好笑的看着好友。林晨君曾到过宾夕法尼亚看过他们,分别是在霖霖刚出生及两岁多的时候。 “唐宓,欢迎回来。” 林士杰微笑着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黑眸似有千言万语闪过。他看着唐宓洁净明眸,片刻才回过神来。他状似轻松的轻言浅笑,就像当年他帮助她离开一样自然。只是当年她孤身一人,现如今却多了一个小不点。 蹲下身来,他微笑着一把把霖霖扛起抱在怀中。霖霖打着哈欠,努力睁开困到快要合上的大眼,乍然看到这从来就不曾见过的叔叔竟抱着自己,瞬间就惊恐的叫了起来:“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救命……” 林士杰扯开一口白牙,笑看唐宓:“教得不错。”转头,他笑容柔和:“不用害怕,我是你舅舅,你可以叫我士杰舅舅。” 唐宓赶紧走上前来,一边拍背安抚一边告知实情,霖霖眯着眼,困得如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随即就趴在林士杰那厚实的宽肩,再度睡了过去。 林晨君顶着一头亮丽的及肩短发,笑容明朗的一把抱住唐宓,圆滚滚的双眼闪闪发亮。她紧紧挽着她的手,一如她们上学时那样亲密无间。十多年的友情,她们之间已不需要多余的寒暄。 “走……我们回家。” 橘红的夕阳把天际映得绚丽夺目。但路人却无心欣赏,低着头神色匆匆的赶路是最基本的姿势。 以旅游业与工业为发展主力的苏城,新旧城区的明显划分比其它任何的城市都要明显。旧城古色古香,新城新颖时尚。新旧文化表面看来十分矛盾,但实则却是相得益彰,一个特别而迷人的城市就这样形成。 五年多的光景,对于一个城市而言,不长也不短! 当年长满一片荒草的某些地方,现在已是景物怡人的住宅小区又或是繁荣的商铺。经过一片草地,又经过一段林荫绿道……所有的景色都是那么熟悉却又份外陌生。但即使记忆再模糊,那个和她漫步在这里又或是那里的身影却始终清晰的印在她的脑海里,即使用尽全力也无法抹去。 “你看,当年我们吃豆沙冰的小店现在已经没了,害得我试遍了其它小店的款式,却还是找不回当年的味道” 林晨君懊恼的指着车外一处拐弯的巷口。当年那间卖豆沙冰的小店已经不见,取代它的是一间中型超市。 超市正在搞特卖活动,劣质的大喇叭不断的重复着价格诱人的商品。刺耳的声音简直是在挑战耳膜的承受能力,只能说这附近的居民忍耐力也是惊人。 唐宓侧过头来,笑说:“当年你还欠我五块豆沙冰的钱呢!” 林晨君一听,猛的睁大了眼,疑惑的看着她:“有这样的事?” 唐宓看着她的呆样,噗的一声笑出声来。在好友面前,她的小个性暴露无遗。林晨君一看自己被耍,斜瞪了唐宓一眼,一脸不屑。 “果然是本性难移,不过你也就只有欺负欺负我了。” 想当年她在偶尔被唐宓作弄后去跟妈妈告状,妈妈总是会担心的把她抓过来念个一下午,说好孩子不能说谎,不然以后要做老姑娘啦之类的话。而那个始作俑者只是静静的站在一边,竟然还会随着妈妈的话点头附和,转过头来却对她做着鬼脸。 那段日子,让唐宓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看着好友的包子脸,唐宓伸出手指戳了戳,却惹来林晨君更为凶狠的一瞪。 天色开始发黑,但街灯还未亮起,天空一片浅灰的朦胧。 林士杰的驾驶技术极好,躺在林晨君腿上熟睡的霖霖一路上几乎没有醒过。约莫四十分钟,汽车停在了郊外一处种满植物和花卉的庭院外,院门墙壁上雕着一个石板标牌,上面写着“林宅”二字。 为了让老父母安静养老,早在他们退休之前,林士杰就在新城区的城东郊区中心公园附近购置了这间独幢别墅备着。庭前院后,全是林家两老喜欢的花草树木。在这当中,那棵枝叶茂盛,花香浓郁的含笑花尤为惹眼。 庭院灯下,一个头发微白的老伯正拿着洒水瓶淋着花。听闻汽车的声音,他抬头一看,脸上瞬间堆满笑容。随即转过头来,向着里间叫唤。 “老太婆,孩子们回来了!”他边喊边放下洒水瓶,率先走了进来。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围裙,年龄与他相仿的老妇人跑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把来不及放下的铲子,铲子上沾满了粘稠的酱汗,浓浓的香气满溢屋里屋外。 “哎哟,你们可回来了!我来看看,嗯……瘦了!” 老年妇人看着唐宓上下打量一番,脸上有着掩不住的欣喜。在她心里,早就把这个女孩当成了自己家人般看待。看着唐宓纤瘦的身躯,她瞬间就皱了眉头,显然对她的身形相当不满。 林晨君一看,捉狭的说:“妈,我不介意你把唐宓养成猪的代表!” 林妈妈笑着啐了她一口,把铲子往她手里一塞,打发她去厨房看看锅里的那味红烧肉糊了没有。 唐宓眼角湿润的看着林妈妈,走向前去,紧紧的抱住了她。林妈妈无语哽咽,连连说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转过头来,她目光四处搜索:“霖霖呢?让奶奶看看!” 林士杰抱着熟睡的霖霖刚想走进里屋,却发现他已醒了过来,正摇头晃脑的打量着四周,看样子还没完全清醒。听到林妈妈叫着自个的名字,他转过头来看着她,一脸迷茫。 退休在家的林家俩老,为人非常和善,在街坊邻里中口碑极好。早在当年就对唐宓非常照顾,知道母子二人终于回来,林母掐着时间准备晚餐,只图孩子们一回来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 关于霖霖,俩老自然知道几分前因后果。他们了解唐宓的品性,明白她这么做肯定是事出有因,所以也并没有过多的去探究什么。而早就盼着含饴弄孙的他们,在看到霖霖那副天真可爱的样子时,走向前去伸手就要抱起,却吓了霖霖一跳。 四岁的孩子,还不能很明确的分辨是非。一觉醒来看到一屋子的陌生人,自然是有一点害怕。霖霖看着林妈妈,脸上一副戒备模样,却并没有哭闹。 唐宓弯身蹲下,轻声安抚。 想不到还没等到晚餐结束,霖霖已是一副撒娇的姿势窝在林妈妈的怀里,嘴里吃着现做的花生芝麻条,刚刚进门时那认生的样子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已过去半个月。深秋的苏城,气温微凉。 唐宓还是睡在当年留宿时的房间,细碎的花被子有着太阳晒过后的清香。她翻身下床,轻轻的扯过被子盖住霖霖伸至被子外头的小脚丫。打开房门,向客厅的方向走去。 回国至今,霖霖白天的时间几乎看不到人影。喜欢孩子的林家长辈,不管是去公园散步又或是和老友茶楼相聚,总是带上霖霖一起。而生性活泼聪慧的霖霖,在对俩老完全熟悉后,整天爷爷前奶奶后的,唤得老人家心里甜如蜜糖,对他更是加倍疼爱。 周末的早晨格外宁静,林士杰一贯早起外出运动,林妈妈出门采购当天食材。宽阔的庭院里,只见林爸爸正伺弄着他的花花草草。唐宓走上前去,礼貌问安,向着林晨君的房间走去。 凌乱的床上,林晨君还在呼呼大睡。那夸张的睡相没有一点女孩该有的秀气。可就是这样的她,却是苏城最为抢手的男装设计师之一。 唐宓坐在床沿,伸手轻摇。林晨君正做着好梦,被唐宓这么一摇,顿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一头短发尤如鸟窝般盘在头上,脸上一片迷茫。 “昨晚你说过什么来着?”唐宓无语瞅她,看着她那头乱蓬蓬的短发,不禁伸出手来扯了扯! 林晨君摇了摇头,思考片刻,蓦然惊叫起来。 “哦,天啊!我竟然忘记了。快,现在几点了?” 记忆回笼,她猛然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昨晚和唐宓约好的事。她火烧屁股的急忙跳下床,急匆匆就向洗手间跑去,边刷牙边问。 今天,她要和唐宓一起去探访周边的花农。 唐宓打算开一间集合花卉插花造型、折纸艺术及其它手工装饰的店。例如用五彩扭扣拼凑的动物造型,又或用彩色毛线圈滚而成的地垫。这是她在回国前就制定好的计划。当她把这个想法告诉林晨君时,正在画设计稿的她抬起头来,丢下一句:算我一份。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至于开店的资金,唐宓早有准备。在国外时,她一直过得极为节俭。而韩秀珠给予她的待遇也相对慷慨,除去生活必须的开支,她把薪水都存了下来,虽算不上巨额,但也尚算可观。 早有打算的她,回国数天后就开始四处考察市场、物色店铺及探访当地的花商。就连店面的装修设计也已手绘完成。 而等这一切处理完毕后,她也要另租个小公寓和霖霖搬离林家了,而且霖霖也须尽快去幼儿园报到。 这么一想,要处理的事情还真是不小。 “不急,我先去叫霖霖起床。你抓紧点时间就好。记住,不要把衣服穿反了!” 看着林晨君手忙脚乱的样子,唐宓揶揄偷笑。这丫头上学期间,每逢迟到就急得跳脚,诸如把衣服穿反这样的糗事,那是多不胜数。 青春真好,只是人终归抵挡不住岁月的无情。 不理林晨君抛来的白眼,她笑着转过身向客厅走去。在回到国内的这段时间,霖霖看起来是相当喜欢目前的生活。只希望界时上幼儿园后,也能快速的适应集体生活才好。 “知道啦!” 含糊的吐掉一口水,林晨君无语的向着唐宓的背影又翻了个白眼。 仔细参观过花场的唐宓,对花农家的各项花卉品相非常满意,双方约定另外再约时间签订相关合同,这事就算定下来了。驱车从花场回来时,途经一处物业中介公司。当唐宓说想要看看租房的相关信息时,林晨君的脸当即就黑了一半。 “我爸妈有多喜欢霖霖你自己看不到?难道你还和我家人见外不成?”她气结的看着认真翻看简介的唐宓,表情无语。 “士杰哥会结婚,你也会出嫁。难不成我在你家住一辈子?”斜看了好友一眼,唐宓不紧不慢的说着,双手继续翻阅资料。 “还是你打算一辈子不嫁陪我?”想了想,她又打趣的侧过头来,瞟了林晨君一眼。 “哟!搞不好你一不小心成了我嫂子,而我将来又因为事业过于成功,光芒四射得没人配得上。这样一来,不就能在家住一辈子了?你可别忘了,我妈在我们高中时就预定了你做我们家儿媳妇来着,要不是……” 皮笑肉不笑的乱扯,是林晨君知道唐宓决定了的事,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拉不回头的。她表面看来淡雅话又不多,可在某些时候,却是固执得让人头痛。 话说到敏感处,林晨君语气一顿,停了下来。 那些破事,不说也罢! 唐宓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却并不接话,只是眼目低垂的继续看着资料。半响,像是想起什么,她眉开眼笑的伸出嫩白手指,往林晨君气鼓鼓的脸上戳了戳。 “店铺离你家不远,我在附近租个小公寓,你不介意的话,我以后天天带霖霖回你家蹭饭吃好了!” “好好好……最好吃撑你,你看你瘦不拉叽的,国外的饭果然不养人。走啦!要找房子也不用这么急吧!” 林晨君半拖着她,全然不顾中介小姐那怨恨的小表情,拉开大门就走了出去。俩人拉拉扯扯,一边嬉闹一边准备上车,唐宓的手臂却猛然被人扯住。 第5章 开店风波 俗语有说,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缝。 手臂蓦然被扯住,唐宓回过头一看,只见一名年纪约莫五十上下的胖女人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赘肉把她的腰身挤成了一轮车胎状,上身那件大红花上衣,花色杂乱无章,简直是挑战人类的视觉极限。 看着眼前这张正斜眼盯着自己的脸,唐宓瞬间感觉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一样喘不过气来。 “你是唐宓?唐宓是不是?哟,这几年你去那了啊,知不知道你爸找你找得有多苦啊?”没等唐宓反应过来,中年胖女人张开大口就一阵乱叫。 “这是我继女啦,无端端的失踪几年,他爸差点被气死过去,真是的……”拉着身边同行的三姑六婆,胖女人口沫横飞,那夸张的表情,足以秒杀所有影后视帝。 三姑六婆听她这样一说,立马横眉冷眼的对唐宓由上至下的打量起来,对胖女人的话似乎深信不疑。 国人爱凑热闹的天性发挥得淋漓尽致,看到有八卦可听,路人迅速的围了过来,满脸期待的等着胖女人再度开腔。 唐宓呆愣的站着,嫣红嘴唇张了又张,瞬间竟不知该要如何回应。因为她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以及这个时间点遇上这个人。 脑海深处的灰色记忆汹涌袭来,那个在寒风中发抖的女孩尤在眼前。 即使是在几年后的今天,她也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他们。如果可以,她甚至永远都不想再面对他们。 “话说这位阿姨,你人胖力气大我理解,但喷口水的力度能稍微控制一下吗?你喷得人满脸都是知不知道啊?”林晨君拿出纸巾,冷笑着把唐宓扯到身后,刻意的轻轻帮她拭了拭。 这苏城说小也不小,大白天的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该见的见不着,不该见的倒是碰了个正着。 听出林晨君话里话外的嘲讽,中年胖女人瞬间噎住。反应过来,她双眼一瞪,挂在额头处的两条短小眉毛一上一下的扭动着,看起来极其滑稽。 “你是谁啊?我说我家女儿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 林晨君无力抚额。 她家女儿?这台词真狗血。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一直站在林晨君后面默不做声的唐宓突然开口,声音清冷,满目冷然。 中年胖女人以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什么?阿姨?你竟然连我这个妈都不认了……” “没什么我们先走了,你们慢聊!”没等她说完,唐宓对着她扫来全然陌生的一眼。但挽着林晨君的手,却越发僵硬。 吵闹一片的众人瞬间噤声,瞧这美人儿的口气,好像真的不认识这人。没戏可看,路人很快四散离去。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啊?你看人家都不认识你……” 同行的三姑六婆吱吱歪歪,吵闹不堪。而中年胖女人则因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一脸肥肉瞬间就变成了猪肝色。 透过后视灯,还能看到她不甘心的对着扬尘而去的汽车叫嚣,指手划脚的,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无力的靠在车后座上,唐宓疲惫的闭上了眼。揉了揉额头,感觉连头似乎都痛了起来。 林晨君笑嘻嘻的探过手来,用力的握了握她一片冰凉的手。 “有长进,我喜欢!” 傍晚时分,正是下班放学高峰期,人声车声响作一团,嘈杂得让人头脑发涨。 天气变幻莫测,白天才出过大太阳,大雨却陡然倾盆而下。豆大的雨滴落下,路人四处逃窜,狼狈不堪。一对苍颜白发的迟暮老人,步履蹒跚的相互扶持着走在人行道上。布满皱纹的脸上纵然焦急万分,却也只能一边唉叹着一边佝偻着腰向屋檐底下缓慢移动。 年老残躯百病入侵,经大雨这么一淋,本就脸色惨白的老婆婆咳得卷成了弯弓。身侧老伴在怀里摸索半天,掏出残旧的一只小药瓶,再急忙倒出一小粒白色药片,谨慎的喂于老婆婆口中。 天色越发阴暗,雨越下越大,一时半会怕是不会停。 临近年晚,苏城格外不平静。小案不断,大案也不小。而某些陈年老案,查下来就更是棘手了。 那间新建于新旧城区交界处的新警局,单从外表看就让人感觉无比威严。夜雨冲洒着嵌于门头处的警徽,让人敬畏的轮廓越发清晰。 刑警专案室内,浓烟密布,像是一层不透风的网,空气无比浑浊。 巨大的投影幕布上,是一个外籍男子的画像,旁边简单的几句介绍,却是让人心生惧意的内容。 拄着拐杖的高大男人站在一侧,他挥了挥握在手里的资料,性感双唇紧抿,即使有伤在身也丝毫不损他的威严。 灯光一闪,一张张祼体女尸的相片占满幕布。 一块块被肢解的尸块,最后被凶手又拼凑回人形。刀口利落,手法完美,尸体周边没有一点血迹。如果说肢解的尸块让人觉得触目惊心,那死者脸上的表情,就只能用诡谲恐怖来形容。 甜美、迷醉……像是死前的最后一秒,正享受着世上无与伦比的快意。 室内鸦雀无声,只有众人沉重的呼吸。 寂静的室内,电话铃声陡然嘀嘀响起。室内瞬间像是被解咒一样,大伙都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警员方东南接起电话,片刻,他把电话递了过来。 “头儿,海关闵队找您。” “休息十分钟。” 如大提琴般沉稳的声音响起,众人再度深呼了一口气。灯光大亮,男人转过身来,暴露在光线下的眉目棱角分明,瞳仁幽黑如深潭,眸色却是清寒如冰。 男人接过电话往窗边一站,看着外头的倾盆大雨,细听着电话那头的内容。只是细细听着,偶尔作一两声回应。 铺位最终定在了有着一整排香樟树的那间商铺,它位于城东住宅区与步行街的拐角处,附近有学校与便民的超市,人流量非常密集。交了转手费,签了合同,唐宓感觉像是打了小小的一场胜仗。 而林晨君没有任何意见,因为她相信唐宓的眼光。虽然占有三成股份,但花艺她又完全不懂,自然全权交由唐宓负责。 而她所属的设计公司最近来了一批新人。那个表面一派和气,实际上是吃人不吐骨的吸血老板,笑嘻嘻地说,这批新人由她负责啦。然后又再笑嘻嘻的说,希望在这周内能见到明年的夏装新款初稿。 这摆明就是想累死她啊! 她刚想拍案而起,吸血鬼却已经快速闪到门外,只留下一波看到她火冒三丈而缩至墙角的惊恐小白。 她咬着牙扯起脸皮,讪讪笑着,算作是安抚。 十一月末,苏城已近入冬。 这段时间,唐宓就像一只陀螺,忙得团团转。上午才和花农签订合同,中午又去办理开店的相关手续。只是累归累,她的心里却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充实和满足。 她给韩秀珠打了电话,告诉她关于开店的事,又请教了她一些经营上的问题。韩秀珠禁不住拍掌大笑,说要入股唐宓的店,就当是“花语”进驻中国的分店了。 翌日一早,经由林爸爸介绍的工程队正在店铺里进行着装修前的讨论。唐宓递上手绘的装修设计稿,年过半百的师傅看了,大笑着说这是他这些年来看到过的最特别的图纸。 虽然市面上多的是正规的设计公司,但因店铺的面积不算大,如聘请专业设计师,高亢的设计费实在是一项不必要的开支。所以唐宓重拾画笔,手绘了事。而且她也喜欢这种感觉,一如回到了上大学时拿着画架四处写生的时光。 装修事项正式开展,一切看起来都极其的顺利。 而在这一段时间里,也多亏了林妈妈带着霖霖四处转悠,她才有这么多的空闲时间来处理一切。小家伙从回国至今,一直保持着兴奋的情绪,时差也迅速倒了过来。每天外出回到家后,都会吱吱喳喳的缠着唐宓,告诉她,今天他和奶奶去什么地方了,又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了,直到睡前的那一刻都没有停过。 唐宓开心的同时,又免不了有些自责。亏欠儿子的这份家庭温暖,她要如何弥补? 装修事宜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 唐宓坐在店铺里侧刚装修好的一角,低头沉思片刻,才又在笔记本上写下字迹秀丽的文字。条理分明的内容,全是店铺的服务项目。 蓦然 一声重物落地及铁架击落地面的声音传来,吓了众人一跳。 唐宓一惊,迅速起身,眼前的景象让她脸色瞬间苍白如雪。只见刚刚才和她说完话的刷墙小哥连呼喊都来不及发出,就被那掉落的灯箱砸中头部,晕倒在地。 大伙吓了一跳,惊叫着冲了过去。唐宓回过神来,一边打急救电话一边向外冲去。 林晨君常说,静坐于一角静默不语的唐宓,常常给人一种错觉——即使你冲上去咬她一口,她的反应可能也只是淡淡的看你一眼,然后再问你一句为什么。 只是时间是最好的推手,它能让海枯石烂,人自然也会随着岁月而改变。 “哟,你们说灯箱有问题就有问题啊?我的灯箱绝对没问题,我还想投诉你们搞装修声音太大震倒了我的灯箱,还影响了我的生意呢?快赔钱,快!” 一个手臂上纹了一堆蝴蝶的黄发女子坐在沙发上,抹着血红唇膏的嘴巴正吧唧吧唧地嚼着口香糖。横眉冷眼口沫乱飞,歪曲事实的本领让人叹为观止。 唐宓端坐在警察局调解室的椅子上,脸色非常平静。看着眼前的女子,她莫名有种想笑的感觉。 不知道有没有歪理奖,要是有的话,这黄发女绝对是冠军! “小姐,我店里装修的时间点,并不是你店里的营业时间!那来影响你生意的说法?” 唐宓淡然的陈述着事实,坦然的看着她,面对黄发女的不良态度,她也不激动,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也不生气。 “而且,当时好多人都看见了,你那个灯箱的螺丝是松的……”她又说。 “好多人看见?那些好多人还不是帮你家搞工程的,谁知道是不是你买通了?有证据吗?没有嘛对不对?”黄毛女抖着腿反着白眼,眼神只对上唐宓半秒又快速移开。 唐宓为之语塞。 “反正我不管,医药费我可以看在大家上下楼的情面上赔三分之一。但你要找人帮我装好灯箱,要和原来一模一样。而且重点是,要新的!” 黄发女吊起眉梢,上下打量着唐宓。眼神触及她纤细的腰身及白嫩的皮肤,又重重的哼了哼。 唐宓感觉头似乎又突突的痛了起来。人不要脸真是天下无敌,再说下去只会浪费口水! 见美人眉头直皱,原来只是坐于一旁细听的调解员“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怒瞪了黄毛女一眼。 “你说不是就不是啊?调查还没出来呢,吵什么吵?让你陈述事实,你这是在谈判?要不要给个法官你做?幸好现在工人没事,只是轻微脑震荡。要是出了人命,你现在已经在牢里了,那来这么多废话!” 怒极的脸转向唐宓,却瞬间化作一张笑脸。黄发女一看,不满的撇了撇嘴,又不甘心的低声嚷嚷,倒是不敢再弄出太大动静。 “唐小姐是吧?你先回去,我们这边有了结果会通知你的。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查明真相,还你公道的。” 调解员表情殷勤的冲她笑了笑,又把胸口拍得砰砰响,以示诚意。 “好,那就麻烦你们了!”唐宓微笑着道谢。不再看黄发女一眼,她站起身径直就向外走去。 她得再去医院一趟,刷墙小哥还在医院里呢。虽然他晕过去没多久就醒了过来,并自我表述说好像没什么事。但吓得脸色发白的唐宓坚持他必须要做个头部的详细检查。当医生告诉她,小哥只是轻微的脑震荡并无损伤到脑部,只需住院观察两天,如无大碍,即可出院时,她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要是这个年轻的小哥真有点什么的话,估计这一辈子她都无法安心。 唐宓边走边拿出电话,打算通知林晨君不用过来,直接去医院就行。还没走到门口,边上的黄发女却突然冲上来,并一把扯住了她的手。 “你别走!你今天必须叫人帮我把灯箱弄好,不然我就请律师告你!” 黄发女吹着泡泡,一脸不甘心,语气带着颇重的江湖味。扯着唐宓的手指又凉又硬,抓得她一阵生痛。 无知者无畏,说的就是这种人。 唐宓转过身来,用力一甩抽回了手。不着痕迹的抚过手上被她抓过的部位,脸上难得的有了一丝愠恼。 她不喜欢陌生人的碰触,不管是男人或女人! 走到黄发女跟前,她眨了眨圆润大眼,表情非常真诚。 “我看起是不是很好欺负?” 被她这么一问,黄毛女瞬间呆滞,竟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呃,是有点……” 听到她的回答,唐宓点点头又耸了耸肩,脸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那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会寄律师信给你的。” 说完,唐宓转身就走了出去,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在她身后,黄发女惊讶地张大了嘴,半天都合不起来。 第6章 惊心偶遇 当丢下设计稿就急忙往家里赶的林晨君听唐宓说完来龙去脉后,气得调头就想找黄发女算账。还没开业就遇到这样的倒霉事,这也太让人无语了。 “不用了!” 唐宓表情凉凉的丢下一句后,浅笑着向她递来一杯刚冲泡好的花茶。质量上乘的玻璃杯里,玫瑰花在热水的浸泡下散发出阵阵花香,萦绕鼻间久未散去。她拧开桌面的蜂蜜罐子,往杯子里淋上了一勺子。 “试试看,味道不错!” 在深秋这个极度干躁的季节,来一杯滋润的花茶对于女人来说是再好不过啦。 林晨君瞪着圆眼,瞅了瞅浅黄色的茶水,又闻了闻,赞赏点头。本该细细品味的花茶,她却呼啦啦的一口闷了。一抹嘴巴,她表情古怪的看着唐宓,眼神充满研究。 时间和经历会让人成长,这话果真不假。当年那个因家务没做完而惊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孩已经不见了。 “几年下来,果然有点长进了!说,你打算怎么办?” 唐宓掀起长长的睫毛,看着林晨君一下子就见了底的杯子,轻挑眉头。 “她说要告我!” 重新给杯子倒满茶水,唐宓慢悠悠的说着。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她认真的往杯子里又淋上了一小勺蜂蜜。 “所以我决定告她。”她又说。 林晨君一听,噗的一下就笑了起来。那黄毛女铁定是因为看到唐宓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所以想乘机勒索。却没想到,看似柔弱的小兔子居然也会咬人,她甚至可以想像到她的表情。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所以说,你找到律师了吗?”按了按笑到快要抽搐的嘴角,林晨君无视唐宓对她抛来的白眼,咕的一下,又把花茶一气灌下,末了还打了个噎。 “还没,你有认识的律师吗?” 想到这个问题,唐宓就眉头直皱。她才刚回来,除了林晨君外,倒是有几个大学的同学有在联系。可当中也并没有任职律师的人。眼看着林晨君又糟蹋了一杯花茶,她面无表情的又把杯子添满。 她真该把这一切拍下来,然后再交给时尚播报的记者。她还记得报纸上是怎样介绍她的——最懂男人身体线条的,优雅又内敛的淑女设计师?哈! “律师吗?有……是有,不过……”像是想到什么,林晨君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支支吾吾的,丝毫不像她粗枝大叶的作风。 唐宓侧过头来,寻思的看着林晨君。 这小妮子……有情况! 店铺的工程一如既往的进行着,只是大家都变得更为小心,免得再次遭受不必要的意外伤害。而刷墙小哥在经过严密的观察后,身体并无出现其它不良症状。故在出院后不久又回到了原来的工作岗位。 数天过去了,楼上那间小酒吧却出奇的安静。从出事至今,一天都没有营业过。 装修工程如期完工,看着最终的成品,工程老师傅连连赞叹。说唐宓的店面形象设计简直可以媲美专业设计师。 只见门口外墙是用几种不同的淡雅浅色间隔涂刷,色调非常清新怡人。而墙身上特意打造的置物架,一盆盆生机盎然的小盆栽正盛情开放,远看就如一堵花墙。门头招牌处的墙身则铺满白色娟花,晶莹的『艺坊』两个水晶大字立体而典雅。 关于店名,快要被设计稿淹没的林晨君照例发挥甩手掌柜的最佳形象,全程交由唐宓处理。而唐宓本就不喜欢复杂的东西,那种咬文嚼字,硬生生拼凑而出的奇怪名字她看了就一阵头晕,在商言商的话,也不利于宣传。 而店内一样是素雅的主调。 正面的大墙用形象各异的插花相片形成照片墙。在另一侧的墙上,一朵用不同颜色的彩纸折叠而成的巨型向日葵让人惊艳不已,就连花朵中间的葵瓜子也是粒粒分明,让人真假难辩。 垂挂于窗边的三只不同颜色的花瓣吊灯交替亮起,灯光柔和温暖而梦幻。而室内其余的大部份空间,全是用于放置鲜花、绢花及小盆栽的花架。店面空间不算太大,在柜台后方的另一小套间,则兼并了休息间和操作间。 综观整间店,用老师傅的话来说就是一看就知道是做什么的,而这一点也是最为重要。最起码客人走进来,不会问你这里是不是卖饼的。 面对老师傅的另类赞美,唐宓只能失笑道谢。 开业那天,好奇的人群被浪漫唯美的『艺坊』所吸引。进去内里后才又发现,里面所展示的插花技艺及其它众多的新颖装饰品才更为让人惊叹。 客人接踵而来,就连买菜路过的老奶奶也走了进来东瞧西睢。在临走时,众人手上无一例外多了一束包装精美的鲜花又或是手工精湛的折纸花卉。在门口的藤编花篮里,一份份设计精致素雅的宣传手册整齐码着,有兴趣深的人随手就抽走一张。 因为还没聘到固定员工,唐宓临时请来工读小妹帮忙。两人迎来送往,忙得不可开交。而因为设计大赛,已熬了几个通宵的林晨君,在开业这天好不容易偷了个空,溜了出来。她顶着一双熊猫眼,频频打着呵欠,边看边赞叹,闻着阵阵花香,却觉得更困了。 开业第一天,虽然只是零售了数量颇为惊人的鲜花,并无一例设计方面的订单,但咨询的人却也不少,甚至有带着孩子进来的妈妈询问墙上的手工向日葵的价格。 看着第一天的营业额,俩人相对大笑。有些东西不用操之过急,只需继续努力,其它的交给时间即可。 楼上还是毫无动静,林晨君告诉唐宓已联系好律师,并约好了下午于律师所在的事务所见面,详述事发的经过是必要的程序之一。 在出发前,唐宓站在香樟树下,往楼上看了又看。 毫无动静,一个人都没有。 本来她还打算要是能见到那个黄发女,如果她的态度能有所改良的话,这事也没必要闹成这样。大家楼上楼下出入常见,实在没必要因此而伤了和气。但现在连人影都看不到,加之那天她满口江湖意味的威胁,看来只能先做好万全的准备了。 在去律师事务所的路上,林林晨君像手脚失调症患者一样把油门踩到了底,好几次在刹车时又过于紧急,唐宓左摇右晃,白嫩的额头被撞得红了一片。 “你驾照买来的?”揉着红肿发疼的额头,唐宓理着凌乱的乌黑长发,没好气的瞄了林晨君一眼。 林晨君脸色赫然,懊恼的咬了咬唇,嘿嘿的傻笑几声又继续失神。 为了自个性命的安全,唐宓三两下把她赶下了驾驶座接过了方向盘。要是再让她这样开下去,明天的早报头版绝对会多出一例特大车祸的新闻。 车子沉稳前行,按照林晨君指示的路线,终于在以精英云集而闻名的一处写字楼停了下来。按下电梯二十三楼的按扭,林晨君用力拍了拍自个的面颊,并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唐宓靠在电梯的内壁上,抬头看了看电梯内指示标牌上的企业名称。指向二十三楼的律师事务所只有一间——“逸凡律师事务所”。她侧过头来,看着林晨君的失常行为,眼里一片莞尔。 “看你的表情,感觉我们去见的不是律师,倒像是罪大恶极的杀人魔王啊!”她不动声色的说着,心里却已有数。 这律师八成和这小妮子有着数不清理还乱的关系。这么多年下来也没看她恋爱过,追的人不小,却说没一个喜欢的。林妈妈安排相亲又一次次落跑,每每气得老人家头顶冒烟。每次她打电话回林家,听得最多的就是她的“不孝”史。 “是律师界的混世魔王倒是真的。仔细想一想,我们这小案件找这家伙好像有点大材小用的感觉啊。”发呆状态的林晨君回过神来,眨了眨眼,认真的说着。 唐宓还来不及细问她的意思,电梯的提示音却陡然响起,提示着二十三楼已到达。 坐在“逸凡律师事务所”老板——林景逸律师的办公桌前,唐宓仔细的诉说着事发的全过程。而林晨君却在为他们做完彼此介绍后,就捧着茶杯挑了一张离他们最远的沙发坐了下来,尽职的展示着如何做一个安静的美女子。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那有劳林律师了。”说完事发经过,唐宓捧起一看就是上好瓷品的杯子,轻抿一口,唇齿留香,是极好的茶叶。 桌子另一边,一名五官极奇出色,面容柔和的男子点了点头。低下头来,他仔细的做着笔录,随即却又抬起头来,往林晨君所在的方向瞅了一眼。黑眸那一闪而过的戏谑让唐宓捕捉了个正着。 垂下眼敛,唐宓不自觉的轻勾嘴角微微一笑,突然觉得眼前这男人像极了一只英俊的狐狸,而林晨君则是那只站在低枝丫的,连翅膀都还没长全的小傻鸟。狐狸先生只需伸一伸爪子,她定被拆食入腹。 她这一路上失常行为的始作俑者,铁定就是这男人了。 “唐小姐,我建议你这官司不用打了。” 林景逸合上笔记,扬了扬眉,一派气定神闲。好看的薄唇一张一合间,眼神却又向沙发那娇俏身影飘去。 “哦?”唐宓轻声回应,语气中带着疑问,并未多言。 “如果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间酒吧的灯箱早该被城管部门下令整改。而关于这个,只需打个电话就可知道答案。” 他收回眼神,弹指之间,脸上又是一副认真至极的神色,表情转换之快真是让人惊叹。说完,他按下内线,交待助理立马去处理此事。 “请稍等片刻!” 交待完毕,他站起身来,眼角含笑的拿起茶壶往唐宓的杯子里添了茶水,才向林晨君所在的沙发走去。 唐宓眨了眨眼睛,目光跟随他的动作,想看个究竟,片刻却又收回眼神。算了,回去再好好拷问那小妮子也不迟。 她们之间向来无话不说,但现在却突然发现竟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如此看来,近段时间,必定发生了某些事,而那小妮子还来不及和她说。这样一想,唐宓心里不免又多了几分好奇。只是她习惯隐藏心事,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依然一片柔静。 “呃……我上个洗手间!” 唐宓才拿起桌面上的时事快报翻不到五秒,沙发所在的方向却陡然传来林晨君的声音。语气略带不安,但更多的是羞涩。 话音刚落,只见她一阵风般向她扑来,抓住她的手就往外走,活像身后有凶禽猛兽。 “唐宓,你也急了对不对?走!” 唐宓来不及回答,人就被她拖到了门口。仓促间,她回过头来,向林景逸抛去一个充满问号的眼神。却只见林景逸一脸优雅的笑容,仿佛什么都没做过。 门把转动,办公室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一个高大身影踏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正握着把手用力的唐宓一个踉跄,一头撞进了男人那有如石头搬坚硬的胸膛。 片刻,她还来不及反应,紧贴在她身侧的林林晨君却陡然惊叫。声音惊恐万分,活活像见了鬼。 唐宓被林晨君的尖叫吓了一大跳,压抑着抓住好友好好质问一番的冲动,她急忙退出那异常炙热的怀抱,粉颈低垂的对着高大身影说了声对不起。 揉了揉撞至发痛的鼻子,她抬起头来,却在眼神触及那高大男人的面容时,瞬间像被雷劈般静止不动。 第7章 心动依旧 午后三点,树影婆娑暖阳斜照,就着树下清凉处,有人在公园的长椅上就酣然入睡,甚至响起如雷的鼻鼾声。 人行走道上,两个年轻女子神色慌张的快速奔跑着。只见她们跑到路边一辆小桥车旁,快速的打开车门跳了上去,才刚坐稳就猛然一踩油门咻……的一声飞速而去。 车子以惊险的s型路线歪歪斜斜的走了一小段路,伴随着几声刺耳的刹车声,慢慢的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林晨君满脸懊恼的一边拉扯着安全带,一边把牙齿咬得咯咯响。看着唐宓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抖,她心里的歉意更重。 如果不是她建议来找林景逸这可恶的家伙,又怎么会这么突然的遇上厉伟勋?她打量着唐宓强装冷静的侧脸,好几次想开口。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懊恼的伸出手揉乱了一头短发,林晨君瘫倒在副驾驶座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别多想,和你没关系!” 知道好友的心思,唐宓逞强的挺了挺腰身,又作了一个深呼吸。手没这么抖了,但脸色依然苍白,平素白里透红的双颊无一丝血色。 “啊……” 才没开出几步,瘫软成泥的林晨君却又突然大叫了一声,吓得本来就神经紧张的唐宓手一歪,差点撞上了路边的花坛。 “小君,你干嘛!” 即使唐宓一向淡定,但被林晨君这么一吓,也难免惊慌失措。她失控的猛然踩下刹车,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汽车吱的一声停在了路边。幸好后面没有来车,不然非得出大事不可。 唐宓瞪着一脸无辜的林晨君,苦笑着无力的趴在方便盘上,感觉全身上下都被抽光了力气一样软塌塌的。 和厉伟勋多年后的重逢,竟然就这么意外的发生了,这是她始料未及的。慌乱之下,她下意识的就想逃。撞到他怀里的那一刻,她能明显感觉到他相比以前而越发强壮的身躯,想必是因为职业的原因。而他有多神勇,她想不知道也难。 她还记得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他时的震惊。 媒介关于他的报道,几乎全是赞美之词——外表出色冷酷,不管是拳脚功夫又或是刑侦技术都堪称一绝。在特训期间就协助警方破获不小大案。在特训结束正式就职后,表现更是让人惊喜。深得上头赞赏,不过几年时间就接连高升,现任市刑警支队副队长一职。 他是警队的神话!新闻稿最后是这样落笔的。 当年选择读医,对他而言有多痛苦,她都知道,他最终还是顺从了自己的内心。 只是,这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了。短暂的交集后,他们最终还是变成两条处于不同空间的平行线,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有交集的一天。 因为有太多无法诉说的秘密,心虚让她夺门而出落荒而逃,并未发现当他看到她时,脸上那痛苦与惊喜交织的复杂表情。 副驾驶座上,林晨君脸色苍白,甚至连牙齿都在微微打着颤。 看着她的样子,唐宓担心的伸出手来摸了摸林晨君的额头,并说:“小君,你怎么了?要不我们直接上医院吧,你今天真是失常得太不像话。” “呜……唐宓,我对不起你。”林晨君眉头紧皱,像是天快要塌下来的表情,几乎要哭出声来。 “你刚刚递交给林景逸的资料里,有我们所有的详细资料对不对?所以……你说……你说厉伟勋他会不会……” 林晨君咬着嘴唇欲言又止,她怕唐宓会崩溃!以他现在的能力,要是真的发起狠来打击报复,那唐宓八成是逃不掉的。。 唐宓一愣,刚才过度惊慌,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她皱了皱眉头,却又瞬间恢复一副淡然的表情,嘴角甚至浮现出淡淡的浅笑。只是这样的笑看在林晨君眼里,却觉得份外心疼! “不要想太多,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他应该已经全都忘记了!我没这么重要啦!呵呵……” 知道好友担心什么,唐宓拍了拍林晨君的手,还故作轻松的刻意假笑了两声,却惹来林晨君嫌弃的白眼。知道骗不了好友,唐宓收回手,讪讪的笑了笑,心里无法控制的升起一丝不安。 “可能他已经结婚了,并且生了一堆小朋友,又幸福又美满!所以,今天的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好吗?”唐宓苦涩的扯了扯嘴角,开着听起来完全不好笑的笑话。脑海浮现他和另一女子甜蜜相拥的镜头,那根久埋在心底最深处的针,像被猛力一弹,痛入骨髓。 她并没有放下,更没有忘记。不然不会在一见到他就这么没骨气的逃走。正确的做法,她应该大大方方的对他微笑,再来一句近来可好才对。 林晨君没有接话,只是一脸沉思的瞪着前方,揪着头发的手越发的紧。 她不敢告诉唐宓,刚刚她不小心瞄到了厉伟勋的表情,而他看起来丝毫没有像她所说的,已经忘记了她的样子。 傍晚时分,天色还不算很晚。 林家大宅那装修考究的客厅里,霖霖正端坐在矮茶几,拿着勺子慢慢的喝着热汤。老鸡配上清润滋补的中药材,汤色清润而香气浓郁,对准备入冬的身体来说绝对是上好的补品。 汤还没喝完,林妈妈又端来炖至软糯的鸡肉。看到好吃的,霖霖孩儿心性显露无遗。他眉开眼笑的抬起小脑袋,摇头晃脑的模仿着不知从那听来的赞美之词,惹得林妈妈揉着他的头发一阵大笑。 在回国前,唐宓还一度担心他会因为不习惯国内的食物而出现厌食状态。但没想到才回来没多久,他就已完全拜倒在林妈妈的高超厨艺下。偶尔给他买一个汉堡包,竟然嫌弃的侧过小脸,说这是垃圾食物。 当唐宓和林晨君回到家时,一老一小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霖霖一看到唐宓,瞬间激动得嘟起小嘴跳下沙发,一把扑到她的怀里。 “妈妈,我好想你!” 也许是因为单亲家庭的缘故,霖霖要比别的孩儿更为敏感一些。在不安的时候,总是会感性的表达自己对妈妈的爱意。 唐宓紧紧的把他抱在怀里,捧起他毛耸耸的小脑袋,在他红扑扑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想起刚刚偶遇厉伟勋的事情,心里不自觉的感到一阵刺痛。 她欠儿子一个圆满的家庭,但这要如何补救?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偿还了吧!这样一想,心里是越发的愧疚了。 林晨君跟在唐宓身后走了进来,换上居家拖鞋,她把手里的包包随意一丢,蹲下身子张开双臂又再嘟起嘴巴,才对着霖霖大喊。 “我也要亲亲!” 对于霖霖这小家伙,林家上下是真心喜欢。但林晨君在面对这张和某人如出一辙的小脸时,总是会忍不住感叹基因的神奇。这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嘛,只除了那双大眼睛。 从唐宓怀里抬起头来,霖霖眨了眨圆圆的大眼睛,一边做着鬼脸一边向林晨君走了过来,继尔笑嘻嘻的在她脸上嗯啊……的亲了一口。刚想走开,却被林晨君一把抓住抓起痒来,一大一小瞬间在地上嘻嘻哈哈的滚作一团。 正布置餐桌的林妈妈一看,眼一瞪对着林晨君又是一番念叨。无非是说既然这么喜欢小孩,又不早日嫁人之类的话。 唐宓失笑,接过林妈妈手上的碗,一边盛饭一边故意附和林妈妈的话不断点头,惹得林晨君不爽的瞪了她几眼。 林爸爸和林士杰都有饭局,所以晚餐时间就只有她们四个人。林晨君借口没食欲,胡乱扒了几口就拿着一杯果汁回了房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唐宓当然知道她的没胃口只是借口。 吃完饭收拾妥当,她沏上清茶,和林妈妈坐在沙发上聊着日常。她喜欢听长辈说话,那些平淡的言语里,有着老人家累积了大半辈子的莫大智慧,那是比所谓的哲学家更能稳定人心的道理。 电视正播放着晚间新闻,女播音员衣着端雅而得体,音色非常清脆的报道着专题文案。 天已全黑,户外虫声唧唧。白天玩闹过度的霖霖窝在她的怀里,频频打着哈欠。 “因最近频频发生的假药事件,卫生局应国家政策要求,对药品进行严格筛查。在对各院院长的采访中,各方也坚定的表示会对药品进货源进行严厉把关……” 屏幕上,手执话筒的外派记者正进行着采访。在他身后,大大的『正德医院』在正午的艳阳照耀下份外刺眼。 镜头前,那名衣着一丝不苟,头发梳在脑后形成一个发髻,就连表情都像是经过严格演练的妇人,正是『正德医院』那从来不接受媒体采访的院长——陈瑞芳。 她直视前方,嘴巴一张一合,呵斥着社会上的不良风气。即使说着这样愤慨的话语,她的表情还是不多。在黑框眼镜的衬托下,俨然就是一派知识份子的代表,修养及品德看起来都好极了! 唐宓蓦然觉得像是有电流触过神经,瞬间僵住,随即别过头去。 当年,她也是这样训斥着她,说她如何不配又如何不堪。直到今天,她还记得她当时的表情,那是与电视上所呈现的端雅截然不同的鄙视。 瞪着电视屏幕,林妈妈面无表情的迅速按下关闭按扭,嘴里还拌着几句低声的咒骂。转过头来,又呵呵笑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转移注意力的方式实在过于明显。 唐宓笑了笑,冲她扯了扯嘴角,却掩盖不住脸上刻意隐藏的涩然。 早上六点三十分,天色已大亮。 一晚上辗转反侧的唐宓,眼底下浮现出淡淡的青色。为了掩盖憔悴的面容,她特意穿了件略为鲜色的收腰毛衣。在临出门前,又在眼下抹了一层淡淡的粉底,再用力抿了抿唇回复些红润,才拉着霖霖的手,坐上了林士杰的顺风车一同离去。 从唐宓回国至今,林士杰出现在家里的时间好像就越发的少。 早上七点,街上多是上学的学生及早起的主妇。“艺坊”已进入正式营业,位置优良店面突出,才打开门不久,买菜路过的婆婆妈妈们就陆续进来挑选着新鲜的花卉。 花商刚送到的花卉还不及整理,甚至还带着水珠,但却是主妇们的最爱。因为这时的花朵最是新鲜无瑕。 第一次跟着妈妈来开店的霖霖,对店里的一切都感觉新奇极了。他兴奋的东摸西看,一个接一个问题层出不穷,唐宓耐心的回答。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他拿着漂亮的花纸,走进里间认真的按着工具书教导的方法叠着纸飞机。 送走客人,唐宓拿出剪刀,把一枝枝杂乱的花枝修剪妥当,又拿出花纸与绸带,包扎成一束束的成品。走进里间,看着霖霖的专注小脸,她不由微微一笑。上前,从微皮炉里拿出热好的牛奶放在他面前,才捧着几个素雅的花盒走了出去。 阳光渐渐冒出了头,但深秋的早晨却是凉意阵阵。 还没请到店员,所以一切杂事都要亲力亲为。幸好在国外时唐宓是从最底层开始学习,所以一切都能应付自如。 但接下来,聘请店员和搬家等也得提上日程了。幸好霖霖的幼儿园已选好,离林家和店里都不远,接送起来也十分方便。 这样一想,事情可真多!唐宓微微喘了口气,真恨不得一天能有四十八个小时。 陡然,一辆价值不菲的桥车疾驰而来,在行人的注视下平稳停在花店门口不远处的空地上。一个五官极其出色的男人打开车门走了下来,脸上那淡淡的笑容让人感觉份外舒心,却又莫名的觉得里头含着一丝算计的戏谑。 驾驶座上,有着高挺鼻梁和饱满额头的另一男人,英俊的五官极其刚毅,他皮肤呈小麦色,眼神深沉,即使此刻他身上的那件白色衬衣早已皱得不成样子,就连下巴上也冒出了一片胡子青渣,却还是无法掩盖他天生的傲人气质。 他没有下车,目光沉幽清寂,静静的注视着不远处那抹不停忙碌的娇小身影,表情深不可测。 似命中注定的巧合般,唐宓抬起埋首花堆中的脸颊,目光越过人群与车流,就那样直直的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紧紧的胶在她身上,像身边一切全是透明。 片刻失神,唐宓蓦然惊醒急速转过身来,她杏眼圆瞪,心脏急速跳动得快要窜出胸口。晨光下,她的脸颊由红变白,像是雪片般毫无血色。 竟是……厉伟勋! 眼泪就这样急速溢出眼眶,她闭上眼,那个一脸宠溺,说会永远保护她的大男孩,与眼前这一脸冷竣的男人相交叠。 她背靠桌边,头昏目眩。 记忆如潮起的海水汹涌而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直没有忘记,也无法忘记。 第8章 似家非家 2000年的冬天,天气格外的寒冷。春节前夕,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着年前的所需物品,唐家也不例外。 唐德诚站在走廊的尽头,瞅了一眼坐在客厅的祖孙俩人,皱了皱眉。他半眯着眼吐出一个烟圈,慢悠悠的打开钱包。把手指往嘴里抿了一下,他抽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正偷瞄着他钱包的周秀芬。 “给唐宓和妈买几件衣服,质量好点的。” 他沉着脸,瞪了一眼站在边上,因看到他涨鼓鼓的钱包而两眼放光的女人一眼,特意交待。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个女人。 打从嫁给他那天起,在钱财这方面她就没安份过。家里一个月的日常支出有四份之一落到她口袋里不说,她还总会找各种理由向他拿钱。只要不是太过分,他一般是睁一眼闭一眼!她沾沾自喜,自以为手段高明他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可笑!就她这点小伎俩……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一个超市的经理,要是这点眼力都没有他早卷铺盖走人了! 六年前,他那柔弱的妻子久病在床,他备受经济与生理的双重折磨。直到遇上无法生育的周秀芬,饥渴的俩人便完全没有道德底线的没日没夜厮混在一起。 面对妻子的病和枕边那风骚的肉体,他焦虑压抑,唯独没有歉疚。正当他无计可施时,却发生了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这事故让他不只得到了解脱,竟还得到了一笔数额可观到他穷尽一辈子都无法赚到的钱财。看着手上的巨款,他的内心五味杂陈,但无法否认是窃喜占了上风。这女人知道了,立马就闹着要嫁给他。他原本并不愿意,毕竟原配为他生了一双儿女,且她尸骨未寒他就这么急着另娶,邻里间的闲话肯定不小。他把顾忌告诉她,她却贼笑着出了一个主意。 “咱们用那笔钱另外买一套房子吧!这房子……她住过,我害怕!” 说完,她媚笑倒在了他那充满烟臭味的怀里,双手开始在他跨下殷勤□□,连眉头都没不曾再皱一下。 那时的周秀芬,三十才刚出头,身型就已有点发福。她喜欢在脸上描着不知从那学来的彩妆,身上的衣服永远不是红就是绿,配上那双被割坏了的双眼皮,除了皮肤偏白,实在找不出别的优点。但这一切看在欣赏能力本就不高,而心神已被精虫侵蚀的男人眼里,就觉得她像是一朵盛放的罂粟花般充满欲罢不能的诱惑了。 所以,在一阵如杀鸡般的□□尖叫声中,周秀芬的计谋得逞。 唐德诚最终决定用那笔意外之财在城西购下一间两层的独幢洋房。远离了原有的老街坊,不再受限于各种闲言闲语,唐德诚很快就和周秀芬完婚,完全没有丧妻之人的一丝悲痛神色。 而他的这一系列做法,却让他和家中两个老人彻底翻了脸。就在他和周秀芬完婚并大摆筵席的那天晚上,俩老气得带着一对孙儿连夜返回了乡下的老祖屋。 想起死去的儿媳陈洁嫦,唐家老爷子心里无恨悲恸。对于同是自己的亲家,更是自己的好友的那两个人,他怕是死后都无脸去见他们了! 儿媳生前极其孝顺贤淑,因双亲一夜间同时横遭祸端,而她为了报答他在最为困难时的援手相助,而听从他的建议,嫁给了他那个品行劣质的儿子。在好不容易生下一双儿女后,竟又不幸患上恶疾,最后还落了个不得善终。 都是他作的孽啊! 做了一辈子小学教师的老人长叹一声,脸的皱纹更深了几分。而原本只是花白的头发,一夜间全白了个透,连一缕也不剩。 那不肖子刚刚丧妻,孩子又还这么小。作为父亲他本该极尽各种安抚,但他却拿着那笔本不该属于他的不义之财,做尽了无情无义的事! 这一切都让老人寒了心! 当两个老人带着孩子们回到那民风纯朴又宁静的郊外小镇时,正值凌晨。虽是同一城市,但因是较为偏远的小镇,老人年老体弱,回到时已是乏了力。幸好俩人在此还有一个女儿,善良的她早早就收拾好了祖屋。等他们回到时,白粥小菜也正凉得刚刚好可以入口的温度。 隔天,酒气还未完全散去的唐德诚一早就站在了老屋的门口,他抡起拳头,拼命的捶着门。多年未见的老邻居上前打招呼,他也全然不理。而面对前来开门的父亲,他也不多加解释,只是瞪着通红的眼睛,沉着脸。因醉酒而浮肿的额前,一个腥红的唇印异常醒目。 一辈子老实忠厚的唐老爷子气得混身发抖,用尽全力一掌打在他脸上。唐德诚的脸被打至偏向一边,上面清楚的映着五个手指印,他喘着粗气,狠狠的瞪着老人。靠着一丝残存的人性,他没有无良到对年老的父亲加以反击。老爷子本就心脏不好,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阵发黑。他一个踉跄退后了几步,差点就晕了过去。 唐德诚也不上前扶去,只是啐了一口口水,一把扯过站在老人身后的儿子唐家豪就想离去。走至院子外头,他像是想起什么。回过头来,他瞪着躲在任老太太身后的女儿唐宓。 “你走不走?”他粗声问着,话里没有一丝真心,更没有一丝作为父亲的柔情。 对于这个女儿,他本就不喜欢。 每当看着她时,他就像看到他那刚死不久的妻子一样。特别是那双大眼睛,实在是太像了。面对这样一双似是能看透人性灵魂的眼睛,他总是莫名的觉得心虚。这女娃除了外表和她那死去的妈相似,就连那看着柔弱无比,内里实则有着自己一套想法的性子也是如出一辙。特别是那副像是什么都能理解的样子,真是让他厌恶极了。当年要不是父亲相逼,他绝不会娶她为妻。 不过现在倒好,年纪轻轻的就死了,还给他带来了这么一笔横财,倒也是一桩美事。想到这,他又啐了一口口水,语气更为不耐。 “你到底走不走?” 才六岁的唐宓,年纪虽小,但也明白父亲并不喜欢她。对上父亲血红的眼睛,她不敢摇头更不敢上前,只是哽咽着的往身后的奶奶怀里缩了缩。 她好想妈妈! 但是……妈妈死了! 死了就是再也不会回家了,电视上都是这样播的,她都懂! 小唐宓咬着嘴唇,不敢哭得过于大声,只是隐忍的抽泣着。过于伤心,哭着哭着,她再也忍不住直接趴在奶奶肩上大哭出声。抱着她的唐老太太轻轻的拍着她瘦削的后背,心里一片悲凉。 养儿如此,是她这个母亲的失败。 她缓慢的站起身来,向院子里的唐家豪招了招手。唐家豪嘟着嘴,不情愿的走了过来。刚爸爸和他说,等下回到苏城就给他买那款最新出版的游戏机,他心里正念着呢,此刻只想快快离开。 蹲下身来,她抱着唐宓的手微微发着抖,,在开口说话前,布满皱纹的脸上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苍老的嗓音一片嘶哑。 “家豪、小宓,你们听好了,妈妈……不在了!你们是想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生活,还是想和爸爸在一起呢?” 忍着心里的悲伤,老人慢慢说着。孩子已经没有母亲,不能再没有父亲。如果孩子们都选择跟自己那不肖子走,她也无法阻止,只希望他能尽量的善待他们。 想起儿媳的惨死,她的眼泪终究忍不住滑出眼眶。 “这里一点都不好玩,我要跟爸爸走!” 她的话才刚说完,唐家豪就飞一般向唐德诚奔去。怀里,一双柔嫩的小手轻轻的摸上了她的脸颊,慢慢的替她擦着眼泪。 答案不言而喻。 唐德诚牵着一蹦一跳的儿子走到那辆新买的高档轿车旁,猛然拉开车门上车,又再狠狠的甩上。直至踩下油门离去的最后一秒,他都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绿树成荫的乡镇村道上,除了一路飞扬的尘土,再无他物。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几年就已过去。 八月,天黑得格外慢。 已经接近晚上七点,天边竟还有着一丝不愿离去的余晖。 十二岁的唐宓偎在任老太太身边,细嫩的双手柔柔的按摩着老人的腰背。她穿着一件素色上衣,下身是一条深蓝色的及膝裙。皮肤白皙细嫩,身高已有一米五十五公分。 瞪着澄清大眼,唐宓悄然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家”。 两层的中式小洋楼,格局尚好,室内却杂乱无章。鞋柜摆在餐厅里,庞大的真皮沙发占去了客厅三份之二的位置,显得拥挤不堪。严格来说,只可以用脏乱差来形容。 这是六年来,她第一次踏足之里。 慢慢的,天色已全黑,祖孙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在客厅里。灯光下,任老太太头上银丝满布。相比六年前,她更为苍老了。特别是去年任老爷子因心脏病发抢救不及,一夜之间撒手而去后,她连眼神似乎都失去了焦距。 白炽灯的光线苍白而炽热,位于客厅中央的那张大理石茶几上,两只盛白开水的塑料杯早已见底。 在读大学二年级,年龄正好二十出头的唐家豪正在放暑假期间。精通各类玩乐方法的他,相约同学外出游玩回来,现已到达机场。一个电话打回家,唐德诚二话不说就出了门。 厨房里,周秀芬正在叮叮当当的做着晚餐。听那吵闹不堪的架势,比乡下人家大庆之日,杀猪宰牛的场面更甚。但事实的真相,却是她不满唐德诚只给祖孙俩买新衣,却不给自己一分一厘而故意泄愤而已。 她似乎忘记了,就在几天前,唐德诚才给她买了几套最为新款的夏装。尽管她这几年只吃不做,腰围激增至只能穿得下孕妇裙,身材已经严重走形。但对于时尚靓丽的衣物,她还是如痴如醉,欲罢不能。硬塞不进去,买回来挂在衣柜里偶尔看看她也乐意。 但这样的情绪,周秀芬从来不敢在唐德诚面前表露。虽然仗着几分床上功夫,这几年他待她也还不错,钱也捞了一些在手。但无法生育的她,心里自是明白自己的位置。关于那笔意外之财的实际数额到底有多少,他并没有说,她也不管,有钱给她就行,其它的她也不在乎。 哐啷一声响起,,她狠狠的又把一只锅甩在了洗手盆里。盯着汤锅因此而凹进大大的一个坑,她吊起眉角嗤然一笑,才觉得心里痛快了些。 对于外头那名义上的婆婆,她丝毫不放在眼里。而关于唐宓,她更是不屑一顾。看唐德诚的态度就知道她们是何等的不重要,她又何需给她们面子? 不同寻常的声响,任谁都能听出几分异样的端倪。 唐宓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黑珍珠般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不属于这个年龄该有的忧心。她缩了缩脖子,挽着任老太太的手不由紧了紧。 闭目养神的任老太太岂能不懂周秀芬的刻意?只是她也不恼,更无谓和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女人费劲。而且最重要的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回到城里上初中的小宓,将要和她同住一屋檐下。就算是为了小慕,这女人也还是不要正面得罪为好。 “别怕!以后她要敢欺负你,给奶奶打电话,我来收拾她!” 察觉孙女的心思,正闭目养神的任老太太睁开双眼,轻轻的拍了拍唐宓的手。侧耳细听厨房里的动静,嘴里说着安抚的话,实则心里担心不已。 这六年来,唐德诚回到小镇看望他们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使回去,也是坐不够几分钟就要离开,更别说是抱一抱小唐宓了。在这几年间,唐德诚对于唐宓可说是不闻不顾。她的衣食住行,全赖唐家两老的退休金。幸好钱虽然不多,但生活倒也不成问题。 只是六年后的今天,唐宓的姑姑已出嫁有了自己的家庭,老伴去世了,奶奶也已年老。小镇没有中学,除了回到父亲身边,好像已别无他法。 唐老太□□抚的拍了拍唐宓的小手,心里默默祈愿:只希望那不肖子能念在父女情份上,不至于太过为难宓才好。 时针指向晚上八时,唐家院门前终于传来声响。 年方二十,身高约一米七五上下的唐家豪,要比父亲略高半个头,长相也与父亲有八分相似。走在街上,不用开口别人也能看出俩人是父子无异。只见他蹬着名牌运动鞋,施施然的走在前头,一副少爷的派头。尾随他的唐德诚拖着两只大大的行李箱,粗喘着气,额前汗珠点点,衣服已湿了一片。 走进客厅,唐家豪一脚把鞋踢掉。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奶奶和唐宓,他明显的愣了一下。 第9章 仗义晨君 唐家豪年长唐宓八岁,和唐德诚长得极为相似。外型不算丑,但也和帅完全不搭边。如非要打分,顶多也就算个中等。而那短粗的眉毛实在是一大败笔,一眼看去,莫名的就多了一分滑稽。 在陈洁嫦去世那年,唐家豪正上初中。同龄的孩子已能分担家事,而他却因唐德诚的过分宠溺而养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自私个性。只要家里其它人对他稍微严格的管教一下,唐德诚必然会诸多干预。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在母亲还没去世时,自私的他就对妹妹极尽欺负。六年的分离,俩人极小见面,感情更是淡得如白开水一般,感觉也就只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 而对于奶奶,唐家豪是记得的。但老人对孩子的管教向来严格,所以他打小就怕她,更无亲昵可言。 年方二十的唐家豪,现已是大学二年级的学生,早已过了懵懂不知世事的年龄。看着许久没有见面的亲人,他的心里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只是诧异更为多一点。 “奶奶!” 经过唐老太太身边时,他淡淡的叫了声。多年未见,他脸上的冷漠表情让人诧异。转过头来,他又扫了一眼偎在奶奶身侧的唐宓,没有说话,只是微乎其微的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唐宓赶紧站了起来,看着他,慎慎的叫了声哥哥,却听不到回答。任老太太睁开双眼,正想好好瞧瞧这多年未见的长孙,却发现他已转过身去,径直上了楼。 在他身后,唐德诚拖着两只箱子跌跌撞撞的也进了门。把箱子放在门边,他靠在门框处微微的喘着气。 唐宓看着唐家豪消失在梯道的身影,微微的征了征。转过身来,看到倚在门边喘气的父亲,又看了看那两只大大的行李箱,正思量着要不要过帮忙,却看到周秀芬从厨房走了出来,扯起脖子就叫喊起来,声音极其刺耳。 “哟!我们家任大少爷周游列国回来啦!” 她端着一碟青椒炒肉丝,脸上带着笑,说出的话却让人听了感觉份外别扭。唐德诚瞪了她一眼,周秀芬悻悻然的一扭头又进了厨房。 周秀芬在没嫁入唐家时就对唐家豪极其不满,而唐家豪也从没正眼瞧过她一眼,更别说叫她一声小妈了。只是周秀芬心知肚明自己无法生育,而唐德诚有多器重他这个宝贝儿子,瞎的都能看得出。所以她并不敢公然得罪唐家豪,只能偶尔指桑骂槐过过嘴瘾,却也不免落得唐德诚诸多数落。而唐家豪日渐长大,更是不卖她的帐。她怨气满腹,却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不理周秀芬的嘟嚷,唐德诚颇为吃力的拉着箱子向楼道走去。唐宓怯怯的看了看他,想过去帮忙,心里却又有几分忌惮。对于这个所谓的父亲,她害怕多过敬重。 看着喘着粗气的父亲,她思索片刻,还是走了过去,低低的开口:“爸,我来帮你……”但话还没说完,却被坐在身边的奶奶一把拉住,她讶然的回头,呆呆的看着她,不解极了。 “德诚,家豪都多大了?你还这样伺候着他?”任老太叹了口气。她活了一辈子,就刚刚和孙子打个照面的瞬间,已经清楚的知道唐家豪这孩子的品性德行怕是没救了。 唐德诚脚下一顿,停了下来,看着眉头大皱的老母亲,他嗫嚅片刻,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回答。 “要是洁嫦在,我相信孩子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任老太语重心长的又说,但这么一句话,却让唐德诚瞬间脸色大变,拉着箱子的手青筋乍起。 他脸色灰黑,并没有回话。猛然一扯箱子,急步的就向里间走去。如果不是那个短命的女人,他的人生又怎会如此?他愤愤的想着。似乎完全不记得,脚下踩着的这寸土地,还是用他口中那个短命女人的赔偿金换来的,而那上面沾着她的血和泪。 人性至此,不免让人心寒。 唐家的晚餐是在八点多才开始吃的。隔壁人家餐后散步回来,款款而谈欢声笑语,而唐家的餐桌却一片静默。周秀芬人品欠佳,做菜的水平却还不错,几道普通的家常菜,却让唐德诚胃口大开,吃了整整两大碗饭。 唐家豪随便扒了几口饭,把筷子一甩,没有和任何人打一声招呼,就又上了楼。任老太叹了口气,额头上的皱纹堆叠在一起,越发深暗。唐宓怔怔的看了奶奶一眼,低下头来,小口小口的扒着饭,夹菜的动作并不多。 深夜,任老奶奶对睡在身侧的唐宓细细的反复叮咛着,故作轻松的语调,却掩饰不了她过于明显的担忧。唐宓眨着大眼,频频点头。她挤出满脸微笑,只为了让奶奶安心。 虽年方十二,但懂事明理又心思细腻的她,早已明白在未来那仰人鼻息地生活的现实。而在这个年龄该有的那点稚气,只会出现在疼爱她的奶奶面前。 未来……她忐忑,却也期待。 新的生活,就这样开始。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唐家的客厅时,唐宓已把早餐做好。吃完自己的那份,其余的热在锅里,在出门去学校之前,她把所有的垃圾桶逐个检查了一遍。背上书包,右手提着一大袋垃圾,她轻轻带上门,慢慢向驶往学校的公交车站走去。 正式开学已有两个多月,像今天这样的情形,是她住进这家第二天就开始的模式。 以往属于周秀芬的大部份家务事,已不知不觉间全部移到唐宓手里。起初她还会在唐德诚面前装装样子,毕竟唐宓还要上学,功课繁重,也还不够十三岁。但唐德诚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慢慢让周秀芬肆无忌惮的直接把唐宓当小女佣使唤,做得不好,挨骂更是常事。 而在受了唐家豪的气,又或是打牌输了钱的时候,她甚至会在大冷天的夜里命令唐宓用手把全家的脏衣服全部洗完才准睡。 冰冷的水冻得手通红,又麻又疼。唐宓默默的洗着,硬是没掉一滴眼泪。 但强忍的坚强,却在某天晚上,因唐家豪那句甚至算不上安慰的话而彻底崩溃。 那晚,她因前一天功课做得太晚又太早起,睡眠严重不足,整个人心不在焉极了。在做菜时,一不小心放多了盐,却又不敢擅自把菜丢掉,于是硬着头皮把菜上了桌。周秀芬才放进嘴里不到一秒,就一口把菜吐了出来。她一拍筷子,指着唐宓的鼻子就开骂。唐家豪皱着眉头吃着菜,不耐烦的说了一句:不爱吃你自己做去!周秀芬惊吓得见鬼般瞬间闭了嘴,而唐德诚依然不言不语。 刹那间,唐宓只觉得心像是被某种东西击中,再也忍不住哭着跑进了她那间由杂物房改造的小房间。把头埋在被子里,她紧咬着唇哭了起来,却还是不敢过于大声。 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咀嚼发出的声音。不久后,又听见有人一摔饭碗进而摔门而去的声响。她以为从此以后,某些东西会有一些改变。翌日,她在客厅偶遇带着最新款耳机正摇头晃脑的唐家豪时,他却如往常一般,并没有多看她一眼。 太阳渐渐升起,天气还是一样的闷热。 坐在靠窗的位置,一阵凉风吹来,唐宓双手环抱瘦削的双臂,深深的吸了口气。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一双玉腿修长匀称,整个人看起来柔静又粉嫩,已到了让青春期的早熟少男多看一眼就怦然心动的年纪。 早上的公交车,人并不多。 “同学,麻烦你往里面移个座位。” 熟悉的声音响起,是那个已出现在她身边这位置半月余的不明人士。他眼睛过于上扬,让人感觉莫名怪诞。嚼着口香糖的嘴巴却带着一副自以为是帅哥的微笑。他看着她,说着抱歉的话,但吊儿郎当的调调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歉意。 又来了! 唐宓皱着眉头向里面移了一个位置。从半个月前开始,这突然冒出来的流里流气的家伙就专挑她身边的座位坐。他背着书包,也不穿校服,直到前几天在校园遇到他,才知道竟是同一所学校高中的的学长。唐宓看了他一眼,思索片刻,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向另一侧的座位走去。 她没办法再忍受他那状似不经意的碰触,她虽未经人事,却也知道这人在揩她的油。 但她的这种行为,显然让本就不怀好意的人不满至极。 “同学,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身上有病菌吗?”他显然不想放过他,竟然跟着她的动作,直接又坐在了她的身边。唐宓不吭声,她转过头来,不看他,和人硬碰硬不是她的强项。 明天该换一个班车了,她心里思忖着。 车子吱呀一声停下,有人上车也有人下车,没人对这小插曲过多在意。 “同学,你倒是说说你是什么意思啊?”他没话找话说,还是不想放过她。最后竟还伸过头来,刻意的挑衅着,那样子让人看了真想向他挥一拳。 唐宓瞬间呆住了,不敢相信有人会无耻到这个地步。她寒了脸,想着还是下车换个班次好了。 “诶?我还说怎么没看到你呢,原来你在这啊!” 一个清脆的声音乍然响起,只见一个剪着苹果头的女孩冲她边笑边走了过来。她看上去年纪和她不相上下,穿着同一款校服,脸上的笑容亮得如盛夏的向日葵。 “同学,能让个位置吗?”她大大咧咧的走到那流气的男生面前,衬他怔住的瞬间,硬是把他扯了起来,一屁股坐了上去。转过头来,她皮笑肉不笑的说:谢啦! 满车人的眼光齐刷刷的向着他们看过来,大家心知肚明,笑而不语。流气高中男脸红成了猪肝色,目光凶狠的瞪着这不怕死的女孩,在众人目光下,却也不敢再作恶。苹果头女孩瞟了他一眼,一点都不在意。她转过头来,一把扯住唐宓就聊了起来,完全当他透明。 片刻,他悻悻的向另一座位走去,车厢里一片寂静。 “唐宓,你刚刚为什么不反抗?”苹果头女孩扯住唐宓的手臂,她瞄了高中男一眼,压低声线小声的问着。唐宓一愣,迷惑的看着她,她们认识吗? “我跟你说,对这样的讨厌鬼,你凶一点就可以了,像你这样躲开不是办法啦,我哥说……”她一边碎碎念,一边抬起头看向唐宓。 看着唐宓迷惑的眼光,她没好气的又说:“不要告诉我,你不认识我啊,我会翻脸的!” 唐宓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嚅嗫半刻,最后只是眨巴着大眼抱歉的看着她。 “啊,你真的不认识我啊?好歹我们同班都有两个多月了!我的天啊,你是外星人吗?”苹果头女孩不满得差点尖叫。 “我啊,我是坐在三排四座的林晨君啊!诶,你真的不认识我吗?我们班的人你到底认识多少啊?你不能只顾着学习,交际也很重要好不好……”林晨君无语的一路嘟嚷着。第一天自己搭公车上学就救了班上公认的才女兼班花,但对方却连自己是同班同学都认不出来,这个事实让她一路摇头兼叹气,真是无语极了。 唐宓被林晨君过度丰富的表情逗得忍俊不禁,她一路陪笑,只觉得抱歉极了! 这年夏天,她被英雄救美,而对方是个女孩! 第10章 缘份之初 时光荏苒,初中三年转眼即逝,为高考而拼命的高中生活正式来临。 唐宓和林晨君以高分成功考回原校的重点高中部。她们说好了,一直到大学毕业,都要在一起。知道成绩那天,林妈妈做了一大桌子菜,俩人喝了平生的第一杯酒。酒色半浓,林晨君又哭又笑,疯话满篇。唐宓面色驼红,青葱可人,已有几分大女孩的韵味! 开学那天,高中部异常的骚动。 只见清一色的女生像沙丁鱼般向高三(2)班的课室涌去,教导员黑着脸,高举教鞭吓唬着,女生们却笑嘻嘻的不为所动。 放眼望去,女生们无不双眼冒着粉红泡泡,嘴巴呈o型惊叹状。而课室内,那个把纯白t恤撑出完美弧度,突显出一身硬朗线条的高大身影,仿佛丝毫不受室外万千宠爱的目光所影响,正气定神闲的背对人群而坐。突然,只见他紧握双拳,宽阔直角肩肌肉愤起,陡然出击,姿势干净利落,无比帅气。坐在他身侧的另一男生频频点头,一脸受教颇深的样子。 随着他的动作,趴在窗口处的女生们“哇……”的一声惊呼。男生转过头来,阳光俊朗的面容暴露无遗,女生们又是哇的一声。他近乎冷漠的眯了眯黑亮的眼眸,紧抿的嘴唇竟有了一丝不悦,像是完全没有被众星捧月的一丝喜悦。 他转身,表情变得极其的清冷,女生们却似然如故,直至上课铃响起。 太阳正猛,白花花的晃着眼,晒得人头晕眼花。 唐宓捧着一叠新课本穿过蓝球场向课室走去,林林晨君在她身后大惊小怪的叫喊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天快要塌下来了。 “唐宓唐宓……我们看帅帅的学长去,快!听说他初中时就在这所学校读,当时就是风云人物,非常有名哦,几乎是全能人才。后来出国念高中,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都高三了却又回来……” 林晨君喘着粗气,边跑边说,却还能毫无间断,也真是神奇。她迫不及待的把自己打听到的第一手资料与好友分享着。 “听说他非常有个人魅力,不是弱弱的书生型,而是会打拳的型男哦……”林晨君跑到唐宓身边,顺了一口气,一脸花痴。 “你消息挺快的嘛!那快去排队啊!”唐宓戏谑的回头看着她,又指了指楼上那堆正尖叫连连的女生,脸上一片捉狭的表情。 打从认识林晨君后,她的表情越发丰富,笑容也越来越多。初中开学时,男生们给她起的“木美人”绰号现在已鲜有人再叫了。 林晨君抬头往上看了看,皮笑肉不笑的回道:“呃,我还是等这新鲜度过一过再去吧,就我这小身板,怕是承受不住同胞们的过度热情!” “你这也叫小身板?看这腰上的肥肉……”唐宓衬她一个不注意,往她腰间一掐,扬起笑脸大步向课室跑去。 “哎哟,痛死我了!别跑……”林晨君一愣,等她反应过来,唐宓早已走远。她哇哇大叫,对于唐宓的形容非常有意见。 三年过去,唐宓还是一样的早早就起床料理家务,晚上没有把最后一件衣服晾好是绝然没有机会回房间复习功课的。几年下来,家里的所有家事杂务早已全数落在她头上,周秀芬只是尽职的发挥着指挥官的角色。面对这样那样的事情,唐宓由最初的些微惊讶到完全任由差遣,是因为她越发明白人在屋檐下的身不由己。 在没资格反抗的时候,顺从是最保险的生活法则。 而那个从未对她投以半分欢颜的父亲,她自然是知道她在他心里的位置。只是她并不埋怨,更没有恨谁。在她小小的心里,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那就是快快读完书,希望有一天能靠自己的能力接上奶奶并和她生活在一起。对于她而言,最快乐的时光是在假期时回乡下陪伴奶奶的那一小段时间。 从那个盛夏开始,林晨君和唐宓竟意外的成为了好友。 一个灿烂似向阳花,一个柔嫩如粉色蔷薇,一动一静,竟份外的契合。林晨君总是有说不完的新鲜事,唐宓更多的只是静静的听着,偶尔发表几句意见,却往往命中要点,引得林晨君哇哇大叫,直嚷着才女就是才女! 极好的成绩,出色的外貌,话虽不多,但脸上总是挂着平静温和的表情,这就是十六岁的唐宓。但这个在荷尔蒙刺激下的青春,免不了也充满着诸多的不安与叛逆。 “唐宓,你放学到综合部二楼最右边的旧课室一下,我有事找你!” 转校生罗素宁嚼着口香糖站在唐宓的桌前,染得金黄的头发透过阳光的照射,越发的刺眼。她校仿美少女战士分别把头发绑在脑袋两则,额前则弯成一个心型。圆脸细眼的脸孔,长相颇为奇特。配上这么一个发型,在人群中想让人不注意到她实在不容易。 目光触及唐宓那头黑亮的及肩长发,她不屑的哂了一声。吧唧着嘴巴,往唐宓的书桌又迈前了一步。 听到叫唤,唐宓从习题中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罗素宁,揉了揉累极的眼睛,脸上难得的一片呆愣。做题太久,对着午后的阳光这么一抬眼,她瞬间觉得一阵恍惚。看着站在眼前这三个自带讨债表情的同学,她努力回想,却最终发现自己对这些人毫无记忆点。 课室里静悄悄的,只有数量不多的几个同学在做题。而其中神经格外敏感的某些同学已察觉到几分不对劲。他们偷偷向这边瞄来,心里不禁为唐宓捏了把汗。 关于罗素宁,稍稍有点空闲时间听八卦新闻的,都知道她的“光荣事迹”。她家境富裕,却不学无术,整天惹事打架,看谁不顺眼就打谁。会转学到这里来,也是因为她被原校开除,靠着她爸的关系才进来的。 新学期才开学没多久,但她竟就已拉拢到了两名“手下”为她鞍前马后突显她的老大地位,看来在不久的将来,她又得让家人找寻下一间新的转学学校了。 只是,一向不多听八卦和在人际方面不太积极的唐宓,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她脸上的表情就是最好的证明。 果然…… “对不起啊,我好像……不认识你,你有什么事吗?” 唐宓站起身来,缓缓说着,满脸歉意。她不是白痴,自然也看出罗素宁那不算善意的表情。不过她搜肠刮肚也想不起自己到底那里得罪过她,那她这表情,应该不是针对自己的吧。 她理所当然的这样想着,直视着罗素宁的大眼一片澄清。却不知道自己刚刚那话就已经是对罗老大威严的最大挑战。 只见站在罗素宁身后的另一女孩哼了哼,首先发难。她跨上前来,“呯”的一掌拍在书桌上,把正静静午休或是做题的同学吓了一跳。 “什么?你不认识我们罗大?你……”女孩面部狰狞,表情管理极其到位,尽职的扮演着一个小喽啰的本色。 “去去去……拍什么桌子,等下把老师招来了有你好看!” 罗素宁嫌弃的挥着手,没等小喽啰发完威就赶苍蝇一样把她赶到了一边,显然对手下的作恶手法极其不满。 她回过头来,突然冲唐宓诡异的灿然一笑,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眯起只剩下一条缝。她慢悠悠的走到唐宓跟前,把嚼至无味的口香糖吐到手里捏了捏,装作不经意的顺手一摸,口香糖不正不倚的就粘在了唐宓那本新买的习题集上。 唐宓微乎其微的皱了皱眉头,这习题集是用她为数不多的零花钱买的……目光上移,她对上罗素宁挑衅的眼神,一丝愠色显露在眼里。 只是还没等她说话,罗素宁却噗的一声笑出声来。她指着唐宓,手指离她的脸不到一寸,笑得前俯后仰,绑在脑侧的头发甩个不停。小偻罗们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老大的笑点在那里,为表同一阵线,只能皮笑肉不笑的半扯着脸,表情非常滑稽。 “哈……原来你的脾气并不是传闻中的那么好嘛!生气了对不对?哈哈哈哈……不过是一本习题本而已!”罗素宁扯嘴角,看着唐宓的表情兴奋不已,像是证明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一样。 “记住咯,咱们不见不散!综合部二楼最右边的课室!” 她话锋一转,突然凑近唐宓,并摇头晃脑的说:“如果你不来,我会天天来找你,直到你来为止!”说完,她甩了甩头发,表情瞬间又变得极度张狂,话里话外满是威胁,继尔转身离去。 唐宓眨了眨眼睛,看着离去三人的背影,诧异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出跳梁小丑的好戏,可惜林晨君病了在家休假,不然她要在场准能笑破肚皮。 但也幸好她不在,不然绝对会吵起来,正义的林晨君绝对是不会容忍罗素宁这样公然的挑衅的。想到好友的种种,她忍不住笑了笑,打从认识林晨君,她好像越发喜欢笑了。她边想边坐下来,转眼又埋进了书堆。而关于罗素宁的约定,已被她全然抛至脑后。 日照西斜,放学时分的校园,人潮汹涌。 学生们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绿荫校道上一片欢声笑语。而在三五成群的女生口中不断吐出的某个名字,显然让一并行走的男生非常不满。 “厉伟勋厉伟勋……你们女生就知道花痴,肤浅!”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小胖同学横眉撇嘴,一副不以为然。话才出口,女生们就一涌而上,小胖同学瞬间被淹没,噼里啪啦的一阵声响,小胖落荒而逃,别个男生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 校园门口,有钱人家的家庭早已派出司机候着。只要小主人一出现,立马作出一副比见着自己爹妈还恭敬的姿态迎了上去,一举一动,极其规矩。 而平民孩子骑着自行车吹着口哨飞驰而过的潇洒身影,完全就是一幅行走的青春的最佳缩影,是另一道截然不同的风景。 唐宓快步走出课室门口,脚下洗得泛白的帆布鞋已起了毛边。她步伐匆忙,转眼就消失在拐弯处。她还要赶往菜市场买今晚的菜肴原料,周秀芬指明要吃太阳鱼,如果去太晚买不到,免不了又得看一番脸色。 在最开始的时候,唐宓做了不如她意的事时,她总是伸出手指一下一下的戳着唐宓的头,直至戳到她偏过头去为止。而如今唐宓日渐长大,已比她高出半个头有余。站在一起,周秀芬明显气势不足,才慢慢罢了手。 所以近一年来,她更多的只是骂骂咧咧。每当那时,唐宓只是低头埋力做事,不会回博半句。 某些时候,在彻底否认你的人前面,过多的解释只会换来更多的打击,倒不如沉默! 偶尔,唐宓会觉周秀芬非常可怜。其实在这个家,她的地位和自己并无两样,只是她还有她可以欺负而已。 但是,不管好坏,她还有可以拼搏的未来。而周秀芬……如无意外,她辈子也就只能以这种状态老死在这个毫无地位的家里了。 这样一想,唐宓对她竟生出一丝怜悯。如果人这一生卑微到只为一口饭而活着的话,那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 子幕边走边想着今晚菜肴的搭配,脚步越发匆忙。 “唐宓你怎么还不去综合楼?”在拐弯处,同班同学顾晶惊讶的看着唐宓,满脸担忧。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又凑过来向唐宓比了比。 唐宓陡然一愣,才想起下午那出闹剧。 “你放心,下午那罗素宁走了之后,我们几个同学商量过了,我们会悄悄跟在你后面保护你的……”顾晶双目闪闪发亮,满脸义气。她是班里的活跃份子,待人非常热情,对班里和同学的事也异常积极,和唐宓的关系素来不错。平日如想要找她?往人多的地方准没错。 保护? 唐宓看着顾晶一脸义薄云天的模样,噗的笑出声来,被她的用词逗笑。顾晶则一脸担心的看着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唐宓那罗素宁的底细。但她转念一想,觉得还是不要说为好,反正有她们一群同学在后面跟着,谅那小太妹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校内就对唐宓做出过份的事。 “啊……我都忘记了!但我等下还有事,怎么办呢?”唐宓懊恼的皱着眉头,急得直跺脚,心里暗自衡量着太阳鱼与罗素宁的重要性。 “如果不去,那罗素宁绝对会再来烦你的……”边上,顾晶同样皱着眉头。她们学校校风严格,风评良好,从来就没出现过什么暴力事件,也不知道罗素宁这种小太妹是怎么混进来的。 “没办法了,我去看看!时间应该不会拖太久。”唐宓微笑着向顾晶点了点头,感激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事的,你们先回去吧,过几天还有一个小测试,你们也还要复习啊!”身为学习委员的唐宓,脑子里永远是功课第一。 看着唐宓向综合楼走去的背影,顾晶那会听她的?开玩笑,他们班可是以团结闻名的(8)班啊。只见她极速移动,以媲美田径冠军的速度奔向课室,还没到门口就一阵嚷嚷。 “快快快……唐宓过去了,我们快跟上!” 原来正在课室里慢腾腾游移的七、八名同学,呼啦啦一下快速背起书包,一窝锋的向楼下跑去。 傍晚的斜阳早没了下午的灼热,透过树缝洒落而下的光影,意外的柔和。 站在综合大楼那日久失修的残旧楼道入口,唐宓有着一丝犹豫。她从来就没来过这幢废弃的大楼,学校也早就警告过,大楼重建在即,禁止进入。但如果她不上去,罗素宁就有可能一再的烦扰她,更会惊扰到其它同学,搞不好最后还会惊动学校。 她想了又想,又看了看校内那立于正中央的巨大挂钟。再晚的话,太阳鱼就要卖完了,她暗付着。一咬牙,她大踏步向前走去。 不远处的大榕树下,一小拔人马鬼鬼祟祟的躲在树后。偶尔偷偷张望,又迅速缩回去,跟踪技术十分到家,显然不是第一次。 老旧的综合楼,久无人烟厚尘满布,让人莫名胆怯。 唐宓站在楼梯口,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万分懊恼。这罗素宁,也不说清楚方位,这到底是面向窗户的右边,还是面向楼梯的右边呢? 她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窗又看向大钟,指针已指向六点。“不管了!就这边吧。”权衡再三,唐宓迈起步子,向一侧的走道奔去。 课室窗门紧闭,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唐宓走上前去,探头看了看,手握门把正想推开。门却突然“澎……”一声被人从里面猛力拉开。她来不及放手,身体不受控制的被强大的力道扯着向前摔去。 “啊……” 突如期来的状况让唐宓吓得失声尖叫,全然失去平日的冷静。她紧闭双眼,做好了摔倒在地的准备,发现预期中的痛楚并没有到来,反倒像是撞上了有着非凡弹性的东西。她闭着,伸出手来,摸索着。掌下奇异的触感让她疑惑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映入眼中的情景让她又是发出一声尖叫。 只见她双掌下紧贴着的,并不是地板,而是一副健硕的男性胸膛。胸膛条理分明,六块腹肌均匀健美,甚至还冒着点点汗珠。 “摸够了吗?” 冷漠的语调,低沉冷硬得尤如寒冬里的冰刀雪箭,当中还带着嘲讽。唐宓猛然抽离双手,抬头一看,头顶上方,一张硬朗的俊脸寒霜满布,满眼不悦。他额头饱满,眉目浓厚墨黑,如大师一笔而成的名作。深幽的双眸正不屑的盯着满脸震惊的唐宓,上薄下厚的嘴唇紧紧的抿着,阳光俊朗的外表充满了不耐。 好有个性的一张脸。 “我说,你看够了吗?”看着眼前双眸呆滞的女孩,厉伟勋嘴角微扯,语气更冷。 为了躲这群肤浅的女生,他一再转换练拳的地点,却每每让她们找到,而这已严重的打扰到他,更何况还是他这种本就对女生敬而远之的人。但即使他摆着臭脸,她们依然不为所动。总是趴在他打拳的窗边,他打一拳她们就哇……的叫一声,让状况实在让他是烦躁不已。而这一幢旧楼,普通的女生极小有胆上来,所以这段时间他才得以一点点的平静,想不到这么快又…… 现在的女生都这么肤浅,只看外表吗?他虽知自己不差,但也绝对还没到让人如此痴迷的地步。 静观这有着一双透亮美目,身高只到自己肩头的女孩,厉伟勋奇异的发现心里某条细弦像是被轻轻拔了一下。她黑发披肩,嫣红的嘴唇半张着,表情惊吓过于惊喜,好像他真的冤枉了她一样。从外表上看,她与那群经常偷窥他的女生有着完全不同的气质,但想不到竟也是一类人。 “好本事,竟然能找到这里来。不过,下不为例!”厉伟勋冷然,话里充满警告。 唐宓瞬间如大梦初醒,看着眼前□□着上身的异性身躯,她像受惊的兔子般猛的弹开,小脸一阵发烫。 丢死人了,她竟然盯着人看了这么久。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低着头,九十度弯腰道歉,慌乱不已。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那里不对劲。 突然拉开门的可是他啊! 厉伟勋对于她的道歉毫无反应,扯过搭在桌上的衣服,他双手用力一拧,汗水哇啦啦……的洒了一地。抖了抖,他不慌不忙穿上又走向里侧,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拔着电话,并小声交谈着,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 唐宓脸色发烫,脸上红潮还未退去,脑袋难得的乱成一团浆糊,被他一系列动作打乱了思绪,已顾不得去计较谁对谁错。她急匆匆的退步开来,才走出门口,却猛然看见罗素宁一行三人正满脸恼气的向这边走来,大有要把她撕了的气势。 她抓住书包的手不由紧了紧,定定的站着,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在她身后,收拾完物品的厉伟勋正手挽背包站在门口,关门落锁,声音异常清脆。但走道上那股剑拔弩张的形势却因他的出现而戛然而止。 第11章 情意朦胧 早晨六点的校园,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湿气,显得格外清新。 早回校的学生三三两两走在校园内,只见他们时而交头接耳,时而低声哧笑,表情略显诡秘。一切种种,很明显是在讨论功课以外的某件事情,而这让不明内情者看了更添几分好奇。 吱呀一声……宽阔的校园门口,一辆进口豪车稳准的缓慢停下。司机训练有素的快速下车,正想打开后座车门,但车内人物已先他一步自己走了下来。错过机会的司机只愣了一秒,长年观颜察色的生活让他又瞬间恢复表情,进而以标准姿势恭敬的立在车门处。 厉伟勋提起书包,对司机微微颌首,进而向校内走去。他身材挺拔而颀长,宽阔的直角肩与身上熨烫得笔直的西式校服完美贴合,优雅中已有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他手长脚长,转眼间已跨出好几步。司机抬头一看,赶紧小跑着追了上来。 “少爷,今晚的饭局夫人交待你务必出席,那……你慢走!”对着眼前的年轻背影,司机低头轻声交待着主人的话,梳得油亮的头发在晨光下闪闪发光。 厉伟勋闻言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抹得发亮的头顶,他眉头轻轻皱了皱,脸上并无过多表情。 “麻烦你转告夫人,今晚我有课要补,恕不奉陪!” 厉伟勋随口而出,功课从小就没让家长操过心的他,丝毫不在乎这理由听起来让人感觉有多荒诞,平日面对友人时俊郎活力的表情只有一片漠然。没等司机有所反应,他转过身来昂然向校内走去。 这几年以来,除了打小照顾他长大的管家陈妈和老司机吴伯,厉伟勋对家里所有的一切人等,甚至包括他的母亲,几乎都是这个表情。 而关于那段父亲去世前的幸福时光,在历经伤痛与失望后,已被他埋在心的最角落。在父亲去世之后,他也曾一度以为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可以信赖的人就是母亲。当年那个小小的他站在父亲的棺旁时,也曾忍着眼泪发誓要保护她。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她一次又一次以爱为名,对他的尊严无下限的压榨时,除了逃避,他已不知如何面对她。 而这次回国,只不过是他又一次无奈的妥协。 一次两次……无数次…… 听到厉伟勋的答复,司机一言不发,似是意料之中。他只是低着头,不敢有半句劝言。十八岁的厉伟勋,不言不笑时,那冷冷的样子已有几分让人不敢靠近的气势。 出色的外貌,极好的气质,彰显身份的豪车……这一切都惹人注目。厉伟勋不喜欢这样,母亲却固执的认为这是对他最好的安排。一气之下,他叛逆的用做兼职时赚来的钱购来重型机车,只为了反抗母亲的□□。虽然最终达成协议,只是母子间的裂痕无疑又多了一条。 但就算没有轰隆隆的机车或是尊贵的豪车,他本身就是一个发光体,这无需置疑。 只是在今天的众多注目礼中,却莫名的有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厉伟勋目不斜视的穿过草坪又走过长长的走廊,而偷偷摸摸跟在他身后的同学数量越发庞大,还边偷看边嬉笑着,这种有别于往日的异样眼光终于把厉伟勋惹火。他猛的回过头来,伸手就把跟得最近的,刚好同是高三级的有名书呆子——『四眼仔』给抓了过来。 “说,什么事!”他言简意赅,直奔核心。 被他抓住的书呆子推了推快要跌落鼻梁的眼镜,又抓了抓头上一堆乱发,表情惊讶极了。他难得荒废学业出来跟大家一起打混,但男主角却说不知道自己是男主角! 陡然,他像是猛然醒悟什么,进而嘻嘻笑着斜眼看着厉伟勋,又再叹了一气,才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来,高高举起,边展开边说。 “『厉伟勋与唐宓亲密约会被撞破,才女娇羞落跑……』大家都知道了,别装啦!真有你的,竟然把如此美貌的小学妹泡到了手,不过话说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唠唠叨叨的说着,口里一连串冒出的话,让身后本来吵闹不堪的众人瞬间噤声,全都瞪大了眼盯着传闻中的男主角,就怕错过第一手资料。看着大家的反应,书呆子颇有不甘的反了反白眼,虽然他也心仪那外表和内涵都同样满分的任学妹,但想到对手是厉伟勋,他知道自动弃权是他的最佳选择。 “这纸张那来的?” 没等书呆子说完,厉伟勋劈头就问。十八岁的他,沉着冷静的功力还没修练到家,而且他平日里最反感的就是这种卑劣的手段,即使对方是女生,他也不会因此而给半分面子。他脸色发黑,眼里恼气乍现。围观的人看他这样,不禁面面相觑,更为好奇。 “贴在咱们课室门上的啊,听说高中部所有的课室大门都有,教导处有没有就不知道了!我说你的公布方式也太高调了吧……” 书呆子摇头晃脑,一脸不赞同。 没等他说完,厉伟勋就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纸张快速转身,而方向毫无疑问是高一(八)班。他脸色无比铁青,想到昨晚那个女孩竟然是这样的人,内心竟有着几分失落。 看厉伟勋脸色越发不对劲的一众人等,那里肯错过看好戏的机会?他们,亦步亦趋,不怕死的又跟了上去。 被重感冒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林晨君终于病愈回校,只见她像一滩软泥一样趴在桌子上,正侧着头打量着传闻中的女主角。满脸笑嬉嬉的,丝毫没有大病初愈的羸样。 “哎,我错过好戏了!” 已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她装模作样的又感叹了一声。说完,又瞄瞄了像是完全置身事外的好友一眼,在发现唐宓那一脸的淡定时,不禁一脸挫败的又趴回了桌上。 想起早上刚回到班上,那个最早回到课室的同学递过来的那张纸张,她就不禁想感叹世事发展之迅速。她只不过是病了几天,事情就已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那如果她再病一次,是不是孩子都要有了?当那群据说还亲眼目睹了事发全过程的同学解说完,她一颗八卦的心彻底被悔恨淹没。 身为唐宓的好友,她当然不会相信这等荒谬的传闻。她的交友范围没人比她更清楚了,更何况还是恋爱?她只是好奇这当中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会让唐宓和那传闻中的美男子扯上这样的关系,还破天荒的落荒而逃。 “好,整理完了,这是你这段时间缺课的笔记。” 整洁本子上秀美字迹的手抄,全是这几天的上课记录。递过本子,却迎上好友一脸的心不在焉,唐宓没好气的哑然失笑。 借口身体不舒服,缠着让她给整理笔记。但真实的情况是,心思都被八卦占领了。唐宓对上林晨君一脸的期待,清了清喉咙。 “咳……其实那天晚上是这样子的……” 唐宓本不想多说什么,但眼看传闻越发过份,想着可能稍微解释下会好点。 女主角亲自开口,当然不易错过了。本就时刻留意着两人的同学们呼啦一下全围了过来,他们竖起耳朵,正要洗耳恭听这天大的绯闻真相时,出现在门口的身影却让大家瞬间傻了眼。 这还没开始说曹操呢,这曹操竟然就到了。 唐宓抬起头,眼光就这样对上了站在门口正一脸不爽的厉伟勋,表情不由得一阵错愕。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传闻,她不由轻轻的皱了皱眉头,然后站了起来。 他来这做什么? 厉伟勋一扯嘴角,看向唐宓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刻意的戏谑。眼光扫过她纤细均匀的身材,竟发现自己的心跳意外的慢了半拍。 他对自己的异样感觉莫名惊诧,表情却未有半点变化。清了清喉咙,他缓缓开口,心乱下的询问却变成责问。 “请问这位同学,你知道这公告是怎么回事吗?难道你们女生现在流行这种方式?” 唐宓表情一愣,听他话里的意思,像是昨晚的意外是她刻意安排的一出好戏一样。她的脸陡然涨得通红,更因他嘲讽的语气而谔然到完全不知道怎么反击。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们在两人间轮番看来看去,还不怕死的吱渣讨论着,对于接下来的剧情自然万分期待。 唐宓感觉自己脑袋一阵晕眩,她紧紧的闭了闭眼睛,牙齿稍一用力,红润的下唇上,一小排齿印清晰可见,疼痛让她拾回一点冷静。 她微乎其乎的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不屑。 肤浅的自大狂! 原来他是这样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暗下定论,他以为全校的女生都必定会仰慕他吗?未免太过自命不凡。 可笑! “不好意思,你还不配我这么做!” 在林晨君看她受委屈,正要急得跳脚之际,在同学们伸长脖子的期盼神色中,唐宓淡然掉下的这句话,完全不输于一枚□□的威力。 “哇……想不到任同学这么酷哦!” “哎,好不识抬举哦,顺杆上多好啊!” 吱吱喳喳…… 在一片吵闹声中,唐宓没有再看厉伟勋一眼。转过头来,她把惊讶到张大嘴巴的林晨君一把拉回位置,这场闹剧在她这里已是结束的姿态。 而对于心里那股莫名的惆怅,她刻意忽略着,完全没有勇气去深究。 “哇,你什么时候这么酷了?” 林晨君一脸赞叹的对她竖起大拇指,又转过头来,却发现被当众打脸的男主角并没有想像中的窘然或是难堪,反而一副坦然的样子。 咦?这人不只自大,还厚脸皮,真是空长了一副好皮囊。 林晨君撇了撇嘴,在她心里,厉伟勋已是完全负分。 厉伟勋还是一副冷然的样子,心里却慢慢的回复了冷静。但他无法解释自己心里那丝欣喜代表着什么,就像他像是很开心她的否认一样。他自我反思,承认自己刚在盛怒当中所说的话也确实过于武断了。 “好,这件事我会查清楚,如果我确实冤枉了你,一定会给你道歉。” 年轻气盛的他,没有大男孩死要面子的窘态,难得的拥有着承认错误的勇气。他朗声说道,又再深深的看了一眼埋头书桌的唐宓,才转身离开。而这场莫名的闹剧,也正式宣告结束。 看热闹的同学尤为不满,好不容易出现这扩世绯闻,却没想到结束和出现都一样的快速,真是太没劲了。 在一片吵闹的抱怨声中,同学们终于相继散去。 但某段奇妙却又让人感叹的爱情,却悄悄的扎下了根,才刚刚开始。 当许多许多年过去以后,在激情过后的温存中,厉伟勋贴着唐宓汗湿的后背哑着声线戏谑的问着。 “那天的意外搞不好真的是你安排的!” 这件事情,已成为他逗弄她的小伎俩之一。每当那时,唐宓都会又羞又气的对着他一阵花拳秀腿,直至他堵住她的唇为止。 第12章 怦然心动 时间过得飞快,学习任务日渐繁重,不知不觉第一个学期就这样过去了一大半。 自从绯闻事件后,唐宓和厉伟勋之间表面看来再无交集。而关于他最后到底有没有给唐宓道歉,外人更是无从得知。某些不甘心又八卦的同学曾大胆的跑去调侃厉伟勋,而他的答案从最初的沉默到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就是没有一句明确的答复。 只是慢慢的,眼尖的同学发现,厉伟勋出现在唐宓身边的镜头越发的多,而他看她的眼神也是一次比一次专注。偶尔,他还会不顾女生们妒嫉得发狂的眼光拦住她聊上几句。站在一起的俩人,一个冷俊一个柔美,不管怎么看都格外的登对。 每当同学们起哄,她就会急急跑开,几乎每次都是这个样子。 这天中午,唐宓拿着一件黑灰色的男性运动外套站在高三(二)班的门口,表情颇为局束。她站在门的一侧,忐忑的往里瞄了一眼,又迅速的缩回头来。在看到那个让她如此不安的罪魁祸首正背对着她款款而谈时,她懊恼得忍不住皱着眉头直跺脚。 尽管他总是一脸酷相,对爱慕他的女生们也实在算不上好态度。但帅酷有型的外表和极为出色的成绩,足以弥补一切缺点。所以在学校里,不管是老师又或是学生,对他的评价几乎都是欣赏与赞叹。 事实上,从绯闻事件后他有给她道歉,并说已找到幕后的人,她问是谁,他却只是对她又酷又帅的笑了笑。而这种笑,几乎从未在其它女生面前出现过。 从那时候起,在路上偶尔遇到的话,他会对她酷酷的点点头,再到简单的问候。再然后,他会拦下她聊上几句。直到后来,他开始不定时的在她身边出现。偶尔她晚自习太晚,乘着月色步出校门时,而林晨君这个超级粘人精又刚好不在的话,也总会遇到他。 坐上回家的公交车,他会在关门的最后一秒上车,然后若无其事的坐在她身边。她掩不住惊讶,他却对她露出在外人面前鲜少出现的迷人微笑。 一路无语,她手足无措,他淡定自若的扬起爽朗笑脸。 于是,谣言又再四起,大家都说他们恋爱了。连林晨君都在问,他是不是在追求她! 花季萌动的情愫,她也有着一颗少女心,自然有过猜测,他为什么在她身边打转?但想一想,是与不是,对她而言都区别不大。生活如此现实,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做白日梦的时间与资格。 于是她开始躲他,却发现于事无补。就像现在,昨晚他在公交车上披在她身上的衣服,末了却告诉她让她必须在白天午休时上来课室还他,她还来不及拒绝,他已经走远。 难道他不知道谣言已经够多了吗? 这个腹黑的学长,难道只有她一个人觉得他可恶透顶了吗? 唐宓忍不住又跺了跺脚,惊觉到自己竟对他言听从计时,人已站在他的课室门口。这个认知让她懊恼得真想丢下衣服一甩头就离开。 课室里传来他的声音,嗓音中有着一贯的沉稳。他款款而谈,心情像是好极。她气极的在心里骂了他一句,又猫着腰侧过身来瞄了一眼,却发现那高大的背影丝毫没有转过身来的打算。 陡然,原本正专心参与讨论的四眼仔却突然转过那颗乱蓬蓬的大脑袋,把唐宓刚要缩回去的身影瞄了个正着。 对上他突然放着青光的双眼,唐宓吓了一跳。慌乱中,她下意识的一缩,却晚了半步。那个四眼仔动作奇快,猛的就窜到了唐宓的眼前,并堵住了她的去路。然后一脸不怕死的笑看着她身后那越来越近的冷酷俊容。 她记得这个人,当初拿着那张绯闻纸条,晃得最快最高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就是他。 “哎呀……嫂子……哦不,任学妹大驾光临,难道是来找我的吗?” 经四眼仔这样一闹,原本只是静静休息的学姐学长们全看了过来。在看清来人后,众人无不是一脸窃笑及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你活腻了?老虎碗里的肉你都敢调戏!” 和厉伟勋关系最为密切的一个男生语出惊人,众人随之一阵轰然大笑,唐宓只觉得一阵窘促,红着脸低下了头。厉伟勋皱眉,冷眼一瞪,众人立马噤声,却还是无法控制从嘴角泄漏的淡笑。 这看在唐宓眼里就是,他非常享受她目前的困境,并以此为乐。 唐宓脸皮本来就薄,经大家这样一调戏,一张鹅蛋小脸早已涨成一片通红。她紧紧的咬着下唇,一双晶亮的眼睛难得的充满怒气。 这下好了,她又成名人了,他这是安的什么心?而关于自己到底在气什么,此刻的她已心乱得无法分析。 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把运动外套往他身上一丢,转身就向楼道跑去。厉伟勋眉头一皱,下意识想捉住她的手,却只抓住一把空气。在同学的哄闹中,他不管不顾的就追了上去。 她和他并不是同一幢教学楼,在回课室时,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走道。在走道的转角处,他追上了她。 厉伟勋在心里叹气,本想制造绯闻,向追求她的人宣示主权,让他们自行撤退。想不到竟弄巧成拙,成了这个局面。更想不到第一次握住她的手,是以这种方式。 “今晚等我,我们谈谈!” 柔绵的一双小手触及掌心,他紧紧一握,随即放开。上课的铃声已响起,在迎头而来的老师看到之前,他转身离去。动作之迅速,她甚至还来不及感受他的温度。 她呆呆的看着被他触过的手,直到回到座位坐下,还是一脸恍惚。 那晚,她当然没有等他。她不知道他要和她谈什么,但她下意识的就想逃。 晚自习还没结束,唐宓破天荒的就急急走出课室,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这样过。她拉着林晨君,急匆匆的就向学校后门走去,像极了身后有狂魔妖怪一样。 后门的小道较为昏暗,平日里经此出校门的学生就不多,此时还没下晚自习,人自然就更小了。而这一切,都只为躲开那个让她心慌意乱的人。 唐宓心神不宁的四处张望,林晨君跟在后面一脸莫名其妙。 当两个妙龄少女猫着腰,又以同样奇怪的姿势穿过那棵百年大榕树时,一个黑影陡然从粗壮的树后闪出,吓得两人失声尖叫。 林晨君紧紧抓住唐宓的手臂,吓得混身发抖,而唐宓的脸色也好不到那里去。嫩红的嘴唇甚至快要被她咬出血来。 “走这条路不安全。” 一道沉稳的声线慢吞吞的说着,竟是厉伟勋。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唐宓已气得两眼昏花。也不管自己比他矮了一个头,没好气的就冲向前去,对着他厚实的胸前就是一拳,他总是有办法惹恼她。 “那是因为你才不安全!” 真是见鬼了,他怎么会在这?凑近这么一看,才发现他脸上那抹捉狭的笑。她窘然不已,知道他已看清她的把戏。脸色发烫的,唐宓一把扯过站在一边惊呆了的林晨君就想离开。 而不明状况的林晨君这下算是明白怎么一回事了,她就知道她最近的异常是因为他。这段时间,明眼人都能看出厉伟勋是有意在追求唐宓,当唐宓总是不经意的在她面前说厉伟勋这样那样时,她就知道她也动心了,虽然唐宓自己并不承认,但事实却是无法掩盖的。 但是,她也知道她的顾忌和心思。高中这么重要的阶段,并不是恋爱的好时机,再加上她的家庭……完成学业已是一个难题。 “我只想快快完成学业,然后孝敬奶奶!” 她记得,唐宓是这样跟她说的。她说虽然她也有萌动的一颗少女心,但她从不敢奢望爱情。 不过,从高中就开始恋爱直到大学毕业,然后结婚生子……这样的例子也不小啊。林晨君的想像力一路不受控制的狂飙,仿佛已经看到俩人步入礼堂的美好。 她脸带微笑的眨了眨眼,满眼星星状的在两人间来回看来看去。看着好友一脸痴呆的表情,唐宓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这疯丫头铁定又在想不切实际的事。 “咳……那……宓啊,我就先回去了!那个谁,不准欺负我家宓知不知道?” 逃避不是办法,而且厉伟勋一表人才,不试一下谁也不知道结果如何。林晨君一边想一边向不远处的后门溜去,完全不理唐宓的叫唤,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那晚,唐宓最终还是被厉伟勋留下。就地坐在大树下,他和她说他的家庭,他之前在国外的生活,也淡淡的提到他的母亲。她知道了他很小就没有了爸爸,她惊讶两人的相似。看着他满脸悲伤,她竟心泛酸意,心疼得一塌糊涂。 她比谁都要清楚,在初见他的第一眼,就已怦然心动。 头一回,她和林晨君之外的人说起自己的一切。她泪目盈眶,他想拥她入怀,她脸红的飞快逃了开去。 只是那晚,他并没有说……他喜欢她! 月暗,夜空中没有一丝星光!。 时间已指向晚上十时三十分,路边商铺已陆续关门收摊。行人渐小的街道,即使路灯再为明亮,却还是免不了有几分萧条。唐宓抱着半旧的小背包,风一般飞快的穿过巷口,向不远处的公交车站跑去。 末班车就快到点,这次她必须要赶上。不然就得像上一次那样,因为舍不得搭出租车,掘强的她硬是走了差不多四十多分钟的路才回到家。而在这么晚的时间她还会出现在大街上的原因,是因为从高中开始,她就在这旧城区的一间手工坊里找到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 在这里,她学会了用宣纸浸染不同的颜色,然后做出一朵世上独一无二的花。也学会了怎么用剪刀剪出一只神似的小兔子。一个学期过去,现在的她已能独立接揽店里下发的一些较为简单的小订单。在晚上睡前的一点点空闲时间里,她都会全身心投入的去做着这份对她而言承载着太多梦想的工作。 平日,她并不需要每天过来店里,只需在新旧订单交接时才需要再跑一次。而今晚,在领新订单的同时,她也领上了人生的第一份薪水。 她紧紧捏着手心里的那一小叠钱,向来平静的心无法控制的涌起一阵激动。这个假期回奶奶家,她要用自己亲手赚的钱给奶奶买一份礼物。界时,奶奶一定会一边唠叨要她注意身体,又一边欣慰的笑着。 想起奶奶,唐宓神情愉悦,脸上控制不住的扬起了微笑。靠着窗边迎着微微的凉风,她长长的吁了口气。 高中的课程越发紧张,除去学习和家务的时间,她只能节减睡眠的时间才能赶完订单。虽然最近的睡眠严重不足,但此刻的她却没有一丝困意。 自从那次和厉伟勋的树下夜谈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好像发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他会更为密切的关心她,她生病时他会非常担心。只是,他自始至终没有说过喜欢她。 她压着越发悸动的心,选择做一只驼鸟! 一转眼,高一第二个学期又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他面临高考,所以在一起聊天的时间就更小了,就连晚自习后的公交车之约也极小了,她理解他的压力,所以也并没有打扰他。 想到高考,父亲那毫无温度的话下意识在脑海闪过。唐宓闭了闭眼,再张开时,还是一片清亮。 “看在你死去的妈份上,我最多只供你读完高中,其它的与我无关。” 这是父亲对她拿回极好的成绩后所说的话,话里没有一丝祝贺,只有无边的漠不关心及刀一般伤人的话语,她甚至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 唐宓默默的接过成绩单转过身去,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她并不伤心,因为她从未对他有所期待。 但从那晚开始,她就打定主意,要利用全部的空余时间来做兼职。只要存够上大学第一年的学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会半工半读,自食其力。而她也查过相关资料,上大学后,只要满足各方面的条件,还能申请奖学金。所以不管怎样,她也会试着努力再努力。 夜,更深了! 苏城旧城区某居民区内,灯火越发的稀疏而昏暗。 这一片颇具古色的旧住宅,昔日的热闹已一去不复返。小巷内的檐下,像征着吉祥的神兽在暗夜下的剪影乍一看竟有几分怵人的狰狞。 “先生,事情已办妥,这是回单。” 黑暗中,一道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般的尖细男声刻意压低着声线缓缓说着。他个子不高,瘦削的身躯上套着一件过于宽大的衬衣,让他看起来像是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他左右看了看,才迅速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份用旧报纸严实包裹着的东西。 更为黑暗的另一侧,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脱下手套,接过了纸包。在这样一个昏暗的深夜里,他竟戴着一顶圆顶礼帽,身上的打扮也是份外的考究,像是刚刚参加过谁的盛会。 礼帽遮挡下,能看到的只有他极具富态的一张圆脸暗影。 “嗯,做得好!” 他赞赏的应了一声,又呵呵的笑了笑,声线竟意外的温和而低沉,嗓音中有着年过半百中老年人的特有磁性。但矮个子男人只是静静的站着,从刚刚开始就紧绷着的身躯并没有因此而有一丝松懈。 “你母亲的病好些了吗?钱都够用吧?”把纸包紧紧捏在手里,温和的声音又再响起。 “好多了,谢谢先生!”矮个子男人弯腰点头,态度极其敬畏。 “嗯,好!” 温和的声音长长的谓了一口气,仿佛欣慰极了。说完,他从衣衫的内袋里拿出了一张纸,衬着微弱的光影,可以看到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这是这批药的单子,你后天到密室和宫老的助手接应一下。还有,这钱你拿着,不够再和我说!” 单子和钱同时递了过来,明知是罪恶的诱惑,但他已无法回头。 深夜的凉风中,连最后一丝话音都被吹散,小巷里很快又恢复了寂静。这短暂的交会仿佛从来就没出现过。 第13章 初吻情定 苏城,“意临”别墅区。 社区内假山流水,绿树成荫。精致的雕塑出自名家,就连每家每户的门廊也并不是常见的统一风格,而是每一款都有各自的特色,全是出自著名设计师的独立设计。 能拥有这样一处房子,非富则贵。 美好的早晨,鸟语花香。花园喷泉边上,那间刻着“厉宅”两个精美大字的中式豪华别墅,却传出和这景象份外不搭的争吵声。 “当初回来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务必要报考医大吗?” 陈瑞芳手持筷子的手僵在半空,宽阔的长型餐桌上摆满精致的美食,此刻却已引不起她一丝兴趣。她眉头紧皱的看着餐桌另一端的儿子,一脸风雨欲来的压抑。 陈瑞芳自小养尊处优,一直都非常注重保养。四十多岁的年龄,脸上却只有一点点细纹,经过化妆品的修饰后更觉细腻。只是这十年来,她历经伤痛又身负重任,这一切都让她当年的柔弱消失殆尽。现在的她看起来更多的是让人感觉敬畏的强势与威严。 她嘴角习惯性下垂,看着厉伟勋的表情越发不耐。 “我只是答应回来,但没答应一定要报考医大!” 厉伟勋抬眼懒懒的看了母亲一眼,脸上没甚表情。生在这样的家庭,导致他比同龄人成熟得更早,对人性也看得更为透彻。相对的,也更加难以说服! 对陈瑞芳而言,不是好事。 因为当你发现原本能紧紧掌握的某事或某人,却越发的不可控制,甚至快要滑出自己设定的轨迹,这种感觉会让人倍感焦心。 陈瑞芳就是这种感觉。 她习惯掌握全局,在医院如此,对儿子也不例外。 “你忘记你爸是怎么死的了吗?他一心想要守住的事业在你眼里就比不上你那所谓的梦想?” 陈瑞芳冷冷的开口,放下筷子,又轻拭嘴角,姿态极其优雅。说完这话,她的表情也恢复了一贯的自信。她不再看厉伟勋一眼,而是唤来佣人交待今晚宴客的菜单。 眼神深处,她胜算在握。 她最为擅长谈判,能操持那么大一家医院,没有几分手段,又岂能在丈夫死后一路撑到今天?她十分清楚,想看厉家出丑的人很多。十年孤儿寡母的日子,她面对一路的豺狼虎豹,早已看透人心。而十年前躲在丈夫羽翼下生活的那个女人,随着丈夫的死也一并离去了。 在当年那不忍回忆的的事件过后,父亲亲手创立的“正德医院”曾一度面临关闭。接手后她没日没夜的钻研创新,日渐稳定到现在客源不断,她付出的心血无以言表。她稳坐院长一职,拥有最大股份的厉家,也拥有着绝对的话事权。凭着高明的经营手法,也成功让那一群见钱眼开又别有用心的小股东闭了嘴。 只是这一切,也让她变得更加冷硬了。冷硬到即使面对相依为命的儿子,也是一副公式化的表情。 听到她的话,厉伟勋握着筷子的手猛然收紧,青筋毕露。 他没有忽略母亲眼底下的那近乎挑衅的神色。她知道他的软肋,她习惯了威胁他,她总是如此。每每他逆她意,每每他想要遵从自我……她总是拿他心中的至痛作为最后制服他的手段。 父亲去世时的惨相浮现眼前,厉伟勋失神的瞪着前方,眼神毫无焦距。纵然当年年龄尚少,但父亲连死都无法闭上的眼睛他却牢记心头,从此成了他最痛的记忆。 慢慢的,他松开紧握的拳头。放下筷子,面无表情的,他不再反驳半句。 医院对父亲有多重要,他知道。外公对父亲的期望有多高,他也知道!代替父亲接下这个重任,好像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使命了。 本来,他想告诉母亲,他对于那件事的看法。他也还来不及告诉她,这些年来,他的努力。 他想还父亲一个清白,用最直接的方式。因为他深信,敬业又严谨的父亲绝对不可能犯下如此严重的过失! 厉伟勋木然的站起身来,缓步向楼上走去。阳光穿窗而过,他的脸一片煞白。 苏城有很多医院,但公立医院的医生却不如私立的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在高薪诱惑下,不小医术高明的医生纷纷跳槽,这已不是什么让人觉得惊奇的新鲜事。 “正德医院”,由已故的陈家老父——陈明渊在八十年代初刚兴起民营医院时所创立的一家医院。由最初占地面积不过百坪的小医院到现在成为界内先锋,当中的艰辛无法言表。 那年,陈瑞芳刚刚成婚,丈夫历雄涛是医学院的高材生,更是陈父一眼就看中的良人。有女婿和儿子陈启祥做左右手,陈家的医院很快就办得风生水起。在陈瑞芳的记忆里,父亲和丈夫在那段时间几乎没在家吃过一餐晚饭。在她早起坐在餐桌旁,晚归的他们又已出了门,直至儿子厉伟勋出生。 二十多年过去了,人去楼空,一切仿如一场梦。 正午,阳光十分的刺眼。 当陈瑞芳处理完一桩病患纠纷回到办公室时,桌上那张有着卫生局标识的文件让她心里莫名一紧。发现只是例行检查后,不禁又松了口气瘫坐在座椅上! 身兼要职,大小事到最后全要在她这过一关。业务开发的各种应酬也无法避免。一天下来回到家里,她常常累得连气都喘不上!而在今晚,为了拿下“飞龙集团”那一万多名员工一年两度的体检项目,她请了苏城最为出色的本土特色菜名厨在家设宴。她还打听到,那个来自北方的副总,除了嗜好本土菜,还无酒不欢! 想到这,陈瑞芳揉了揉眉头,又顺了顺额前几缕凌乱的头发,才拿起电话拔下内务部的分机号。 “小陈,你马上去新和路的那家老酒窖拿几瓶茅台……嗯……是的,店家是我老朋友,你不用付款,说是我要的就行!稍后我自行联系他……嗯,好,去吧!” 交待完毕,她刚放下电话,大门像是算好时间一样咚咚……响起。她不禁又揉了揉眉角,才拿起桌上的黑边眼镜戴上,缓声应道。 “进来。” “呵,还以为你不在呢!” 随着一道低沉的声音,一个身材高大而微微发福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留着一小缀山羊小胡子,一张圆脸红光满面,看起来慈眉善目,极其和气的样子。抬眼环视陈瑞芳明亮宽敞的办公室,他的嘴角泛出一丝微乎其微的浅笑。在他的身后,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静静的站着,听着父亲的话,他那过份柔美的眉目不经意的轻轻挑了挑。 “姑妈。” 转过头来,他看着陈瑞芳轻轻的唤了一声,还微微的弯了弯腰。 陈瑞芳一看来人,复又拿下眼镜,脸上表情无形中柔和了许多。对着年轻人赞许的点点头后,她赶紧起身向前走去。 “大哥,你怎么来了?直接去家里多好!” 高大的男人呵呵的笑了笑,声音温厚深沉。 “刚好路过,所以看看你在不在,想着等下顺道一起回家,这不更好?” 陈瑞芳点点头,又笑了笑,表情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自从十年前的那件事后,大哥为避嫌,主动辞去医院人事主任和药剂科管理方面的职务,进而在外经营了一间红酒馆。但因受那件事的影响,当年称兄道弟的所谓朋友全都像换了个脸孔一样,不是躲就是藏,留在身边支持的并无几个。所幸他交际甚广,经过几年时间,生意也算是做得红红火火,算不上闻名四方,但在苏城也算是无人不知了。 纵然如此几番折腾,陈启祥还是笑笑的说,比在医院舒服多了! 所以直到今天,陈瑞芳心里的歉疚还是无法弥消尽散。 她还记得,父亲病重后,叫来律师立遗嘱那天。当父亲说出让自己的丈夫厉雄涛继承医院,而大哥只分得他名下两处千坪地皮和一半现金时,大哥并无异议,反而笑着说医院终于不用败在他手里了之类的话。她也还记得,当时丈夫脸上那惊讶的表情。 也许是因为历雄涛医术过人,为人实诚,深得民心,所以陈明渊才立他为继承人。但明明有大儿子在前却选了女婿,这一切不免又让是非之人多了一条饭后的谈资。 诸如厉雄涛心机厚重,成功娶得千金又夺了位之类的闲言碎语,一直到他在牢里死去,都没停止过。 在陈瑞芳记忆中,陈启祥待人温厚和善,在人前几乎没看他发过脾气。虽然对父亲的决定她曾心有疑虑。但当一切风平浪静后,她曾劝过他重回医院,可他只是笑笑后婉言谢绝。这样一来一往,陈瑞芳无形中对他又礼让了几分。 夜幕降临,白日西沉。 晚饭过后的任家人各人早已自行散去,完全无视满桌的杯盘狼藉。唐宓默默把碗筷洗好,又去各个房间搜集完垃圾,集中打包后,才拎着走出家门。 最近因感冒发烧,为了学生的人身安全,老师让她在家复习。但今天放学时她漏带了书本,衬着现在出来,唐宓决定回学校一趟。 她急步快走,却在拐上社区绿化道时,迎头遇上任家豪和他的女朋友——石仪。唐宓眼帘低垂,后退一步后,才轻叫了声“哥,仪姐……”又点头示意了下,她转身离去。 身后,转来石仪嗤嗤……的笑声。唐宓置之不理,只是加快脚步向公交站跑去。 石仪是任家豪第五任女朋友。她纹着细细的眉线,脸很圆,胸很大,皮肤很白。和周秀芬一样,极度喜欢鲜艳的颜色,衣服也是五花八门,什么款的都有。 她是任家豪那间小小的贸易公司的员工。才来不久就成功上位,目前已发展至同居的状态。记得她刚来到任家,在不知唐宓的身份地位时,也曾对她露出过一脸讨好的微笑。不到一天,她就已掌握任家所有家庭内部情况。自然而然,这功劳当属周秀芬。 从此以后,她再没正眼瞧过唐宓一眼。 当唐宓回到课室时,天已黑得见不到一丝光亮。取而代之的,是满城耀眼的街灯。 课室里座位上,林晨君正咬着笔头,一脸认真的做着习题。唐宓难得孩子气的偷偷走到她的背后,一把蒙住了她的眼眼。林晨君吓了一跳,进而用她一概的神经质风格大喊一声。 “何方妖怪,速速现身。” 唐宓失笑的啐了她一口,和她打过招呼,拿起书本,急匆匆的又起身准备离去。 “哎,等一下,让哀家摸摸!”她装模作样的,把手往唐宓额头上一探,才又说。 “嗯,看来病情并无大碍。哦对了,我家母亲大人命你病好后去家里喝鸡汤,说要给你这个高材生补补,说反正给我喝也是浪费,哎……咳……” 唐宓一脸无语的看着好友,心里却感觉像有一股暖流慰抚过全身。刚刚被石仪刺激到的一点点负面情绪仿佛也全然消失无踪。她看着林晨君,倾身向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当林晨君反应过来时,她早已走出了课室门口。 晚上的校园,格外的宁静。学生们正埋首在题海里奋战。 绿化道的一堵矮墙旁,一个健硕的身躯像石雕般倚靠在墙的一侧。他全身汗湿,低头不语。在他脚下,一只大大的背包随意的被丢在地上。青翠的手机铃声从背包里传出,一遍又一遍,他却像是充耳不闻一样,看都不看一眼。 唐宓捧着书,快步穿过紫藤长廊,又走上校道。她还要赶回去复习,复习完还有一个手工订单要赶工,看来今晚又要晚睡了。但为了未来,再累她也在所不惜。 魔咒般的铃声不停响着,唐宓四下搜索,映入眼幕的只有一片昏暗。远处,有手电朝着这边照射的光亮。就着光,她依稀看到某个熟悉的背影。 她侧头想了想,犹豫片刻,她还是走了过去。 突然,“砰……”的一声,类似某个东西被用力摔在地上的声音陡然响起。而同一时间,铃声也嘎然而止。 黑暗中,厉伟勋表情一片木然。在他身前,一支价格昂贵的手机四分五裂,已成碎片。 果然是他。 唐宓一脸惊讶的走到他身前,不明白身为高三生的他不好好复习,反而出现在这里。而眼前的手机又是怎么回事?她从来没见过他此刻这个样子。 因高考在即,在半个月前,他们约好等高考完毕才再见面。平日在校内遇到,唐宓都是对他点点头就快速跑开。 尽管在同学眼中,他们已然是一对情侣。但是,他并没有说过他喜欢她。可如果不是喜欢,那他对她的一切又代表什么?面对第一次砰然心动,唐宓很疑惑,却也鸵鸟的不想深究。因为在她心里,他早已是最特别的存在。 看着凭空出现的唐宓,厉伟勋甚至来不及收回一脸的愤然与无奈,只能定定的看着她。看着她的表情从惊讶到担心,再到心疼。他缓慢向前,在她开口说话前,第一次明目张胆的把她紧紧拥在怀里。 第一次,唐宓脸红心跳得仿佛快要晕眩。他全身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像是已无力站立一样。她悄悄挣扎,他却抱得更紧。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处,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鼻息。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表露出悲伤和茫然,还有关于母亲的□□。她细语安慰,他终露笑脸。 末了,他问。 “如果我做了医生,你愿意做我的随身护士吗?” “我可以做你的病人!”唐宓看着他,故意笑闹着。 他目光一凛,黑着脸凑了过来,只有一臂之距。 “不准乱说!” “呃……好!”唐宓嗫嚅,垂下了头。 “唐宓……我喜欢你!” 还是那棵大树下,她背靠树杆,困在树和他之间,头晕目眩,动弹不得。 然后,他吻了她,一次又一次,辗转反侧,意犹未尽。 第14章 奶奶病逝 两年后 苏城南区森林公园内,空气清新而阳光充足。茵绿的草地上,两个长发过肩的女孩正手握画笔,专心的临摹眼前那参天大树的一枝一叶。 突然,右边微胖的女孩画笔一丢向后一躺,一动不动的躺在草地上。架在她前面的巨大画架,大树的着色只到树杆,其余一片素白。 “不画了!”她大声嚷嚷着,又揉了揉自己的手,满脸不悦。 另一个女孩不为所动,手起手落间,树的一侧已着了一层浅绿。突然间,她画笔一转,迅速在微胖女孩脸上画下一笔,丢下画笔就哈哈笑着跑开。 阳光下,柔美的身影你追我赶,一双倩影引人注目。 这是青春最好的诠释。 唐宓并没有像厉伟勋曾经的玩笑话那样,选择有机会成为他随身护士的专业。而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和林晨君一起考取了申市著名的艺术院校——t大。从高中开始就一直做兼职存的钱,足以支付她第一年的学费。而大学的课程相对自由,所以现在的她可以一边打工一边读书。如能成功申请奖学金,加上她打工的收入,往后的开支也就不成问题了。 现在她和林晨君都住在学生宿舍,因为从学校到家,单程就要一个多小时。对于别人来说毫无家味的宿舍,对她而言却尤如天堂。脱离那个让她倍感压抑的家,她第一次发现生活原来可以这么轻松随意。而这也让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多了。 但按照林晨君的歪理来说,让她脸上笑容增多的真正原因,其实是离她们学校两公里以外的那间著名的医学院里的某个人。 考上大学并离开家,任家无疑是各种不满的。不是因为爱,更不是因舍不得。而是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家里有个可以任意使唤又不用付工钱的免费劳工。 这几年来,他们习惯了饭来张口的日子。没有了唐宓的任家,周秀芬又得重新揽起所有家务,她自然是不乐意的。但任家豪和石仪已成婚,她嘴甜舌滑,又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任家豪那间小小的贸易公司在濒临倒闭之际起死回生,业务量也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所以她深得任德诚的欢心,自然是目中无人。别说帮忙做家事,就是连看一眼周秀芬都是带着浓浓的嘲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任德诚还是规定唐宓必须每个周末都回家。而每当她回家时,毫无疑问,周秀芬是全面罢工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打量唐宓的目光变得多了起来。而可以肯定的是,这与亲情及关心都无关。 春季,气温微凉。 某医学院大门处,唐宓背着一个大画架,静静的站立在大门的一侧。她身材均匀有度,一件简单的白色长袖t恤穿在她身上竟有几分优雅的味道。 既要学习又要打工,怠于打理,一头及腰的乌黑长发被她剪到了及肩的长度,几乎零瑕疵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粉嫩如二三月初开的蔷薇。她抬眼往校道看了看,抬手把头发掖到耳后,圆润大眼里的焦急神色又盛了几分。 今天是周六,有同学背着大背包急匆匆而过,也有人顶着一头乱发,正慢悠悠趿着拖鞋走出校门觅食。但不管是那一种,在经过大门时,无不对站得笔直的唐宓偷偷打量。个别轻佻的,甚至边走边吹起了口哨。 唐宓还是静静的站着,心里却不免对那个迟来的人偷偷念了几句。她抬腕看了看表,九点三十分,打工的时间已经快到了,难道他又熬夜了吗? 她高中时,他大学。她大学时,他准备连读硕士。从初相恋的分隔两地,到两校相隔不过两公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总算是比以前多了一丝丝。 读医学专业有多忙有多累,她都知道。纵然思念泛滥成灾时,她还是会克制。能有时间一起吃个饭或是看个电影,她已经非常知足。 林晨君总是笑话他们以前是牛朗积女恋,现在才算是真正的恋爱。 更多的时候,在唐宓打工时,厉伟勋会带上资料,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的待着。有时在她第二天没课,而他要通宵熬夜做试验时,她也会陪他。只是有一个地方她绝对不会进的,那就是医学院的实验室。那些真实的试验品,不管看过多少次,都会吓到她尖叫不已。 每每那时,他总会捂上她的眼睛,边圈着她的腰身移动边吻上她的唇,辗转反侧后的不久,她的脑海里除了他再无其它。 相恋两年,他们并未越雷池半步。但也不是没有失控的时候,只是每次厉伟勋都会喘着粗气先推开她,而唐宓则手足无措的落荒而逃。 恋爱是美好的,爱情浸润下的女人尤其更为动人。 厉伟勋大踏步走来,脸上对旁人一片冷酷的俊脸,在看到门口的身影时,已自动转换风格,呈现出一脸柔和。所以当他看到新入学的学弟竟然不怕死的盯着唐宓边看边吹着口哨时,陡然一掌就拍在了那学弟的头上。 “看什么?”他冷着一张脸,像在审问犯人。 学弟回头一看,刚想发作,在看到拍打自己的,竟然是院内有名的学霸学长时,立刻以无私分享的心态,狗腿的指着唐宓所在的方向□□的边笑边说着。 “学长,你看,那里有个超级正妹诶!你看她那胸……那嫩红的小嘴……”学弟边说边打量着,嘴巴还猥琐的啧啧有声,丝毫不知自己正老虎头上拔毛,自寻死路。 话没说完,他的头上又连续被打了几下。他错谔的看着厉伟勋,一脸迷惑,却又不敢开口询问,怕受到更大力的击打。 学长不只学习好,博击更是无人能及,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非常的敬仰他。 他在心里闷闷的想着,难道这是学长打招呼的方式? 厉伟勋不爽极了,冲他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又吓唬的挥了挥手,才转过身向唐宓走去。自然而然的,他牵起她的手,十指交握,在众人的艳羡眼光下扬长而去。 身后,倒霉的小学弟一脸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自己被打的原因。 他提着早餐盒撒腿就跑,迫不及待的向校内奔去。班上那群迷恋学长的花痴女,如果她们知道学长不但有了女朋友,而且还是个超级美女时,那些绝望的脸,他只要幻想下都忍不住想狂笑。 申市某大型书店,一排排的书架井然有序,架上的图书种类之繁多,足以满足任何阅读爱好者的需求。早上十点的书馆,看书的人已慢慢多了起来,位于室内一角的十多张阅读桌处,一个俊郎的身影就像一块巨型磁铁一样,牢牢的吸引着全场女性们的目光。而他只是低着头,全神贯注的查看着手上的相关资料,并没有多看旁边急着往他身上靠的女生一眼。 室内的另一侧,唐宓正拿着抹布,仔细的擦拭着书架上的灰尘,又把放错类别的书本归类。 这份兼职是她在开学之前就在网上应聘而来的,每周的周六早上十点到晚上八点,她都会在这里上班。下班后,她才会和坐在一旁等她的厉伟勋一起坐上回家的车。为了应付开支,她做着几份兼职,而这只是其中一份而已。 对于她的拼命,厉伟勋看在眼里,疼在心头。 他曾提议,她生活上的所有开支都由他来负责。他有奖学金,也有兼职。加上家里所给的生活费和零用,就算加上唐宓的一切开支也绰绰有余。 但她只是摇摇头,说她可以靠自己。 “唐宓……你快过来,你看……你男朋友身边那些狼女,都快要坐到他身上去了,真是的……” 此刻正大呼小叫的的,是同样在周六过来兼职的同事小珠,她是另一所大学的大二学生,已在这里工作两年了。为人心直口快的她,性格非常豪爽。 “快快快……你还擦什么书架,快过去示威一下,你看那个女孩,她贴厉伟勋这么近是想做什么呀?”小珠圆目怒瞪,一脸捉奸在床的表情。 唐宓还没反应过来,小珠就连推带搡的一把把她推了出去。被小珠突然这么一推唐宓,在踉跄几步后才站稳。看着她的怪异动作,众人的眼光齐刷刷的射向了她,她局促不安的站着,脸颊上一片绯红。 另一侧的同事受不了的直反白眼,暗叹小珠这呆头鹅实在搞不清状况,真是瞎操心。 从唐宓第一次上班开始,厉伟勋这个保镖就没缺过席。不管他是坐在那里看书还是查资料,又或是什么都不做只是发呆,那一次不是被女孩团团围住?那一次他不是冷若冰霜连眼皮都不抬,直到那些女孩感觉自讨没趣自己离开为止? 厉伟勋当然也看到了她,只是从他戏谑的眼神看来,似乎十分喜欢这个突发状况。 “好会装哦,不就是漂亮一点。这么大动作,不就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嘛,切!”坐在厉伟勋旁边的女孩撇了撇嘴,满眼鄙视,说完还不忘偷偷瞄了厉伟勋一眼。 而几乎是同时,厉伟勋快速起身走向呆站着的唐宓,并搂上她的肩。 他无法容许别人对她有一句屈辱,一句都不可以。 “亲爱的,怎么了?” 他微微笑着,眼神充满宠溺,是两人独处时才会出现的样子。他边说边拥她入怀,全然不顾周遭一片惊讶的抽气声。转过身来,他拉着她向那一排排书架的更深处走去。 那些女孩还不至于胆大到跟了上去,只能在原地不甘的瞪眼跺脚。 不远处,小珠拍手称快,连连叫好。 直到走到最尽头的角落,厉伟勋才停下来。他转身看着唐宓,一脸坏笑。唐宓哭笑不得,恼极的瞪了他一眼,再伸出嫩白食指,一下又一下的戳着他坚硬的胸膛。 “这位同学,你这样做,我以后还怎么上班啊,嗯?” 厉伟勋一把抓住她放肆的手指,把她压在书架上。看着眼前不停念叨的红嫩小嘴,他猛然吻上,追逐逗弄,直到她气喘吁吁才稍稍放慢了节奏。在换气间隙,他抵着她的唇,坏坏的低语。 “这位同学,你话太多了!” 人生有时就如六月天,晴空或雷雨,有时只是瞬间的事。 当晚,当唐宓和厉伟勋刚坐上回家的汽车时,一通电话让唐宓瞬间满眼泪光。 “你直接坐车回奶奶家,她突然摔倒,现在在医院,医生说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任德诚气急败坏的说完就快速挂掉了电话,也不管唐宓有没听清楚。不远处的急救室,门刚刚合上,刺眼的红色告示灯也同时亮起。他缓慢的坐在长廊的椅子上,脸上难得的一片凝重。 这十多年来,他和俩老的关系虽然可以用淡如开水来形容。但一想到几十年的母子情份有可能就此终结,兴许是心中有愧,他的眼圈竟意外的微微泛红。片刻,他又拿起电话,决定还是通知家里其它人过来。纵然明白这所谓的家人只是空有的名义,他也还是想大家送老母亲一程。 电话那头,任家豪明显是在夜店。听闻奶奶出事,他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一如他平日的麻木。略为思考后,他才答应会和石仪尽快赶来。 申市南汽车站,厉伟勋挽着唐宓在服务台焦急的询问着回奶奶家的汽车班次。毕竟还是年轻,遇上这样的事,再看看强忍眼泪的唐宓,厉伟勋心急如焚,平日的沉稳早已消失了一大半。 当工作人员告知,车次早已结束时,唐宓捂住脸颊,再也无法控制的痛哭出声。厉伟勋揽她入怀,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力压心里的慌乱,他强逼自己冷静下来。 思考片刻,他脸色凝重的拿起手机,并按下了一串电话号码。 唐宓埋首在他怀里,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当他帮她擦去泪水,并说稍候会有人来接他们时,她惊讶的看向他,问怎么突然就有车了?但厉伟勋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是家里人在申市的朋友,知道情况紧急,所以帮忙安排了司机。 车速非常的快,但却依然很稳,从这不难看出司机的驾驶水平之高。看着不断倒退的景物,唐宓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说,她就信。 当他们到达医院时,时间已过去两个多小时,急救室的灯早已熄灭。头部着地是置命的原因,造成脑部出血,加之年纪已大血压又高,手术难度非常大,医生宣布任老太太的情况不容乐观。 车还没停稳,唐宓就急忙推开车门跳下了车,连谢谢都忘了说。厉伟勋从来没见过如此慌乱的她,他急匆匆的和司机道了谢,紧跟她的脚步追了上去。 你永远不会知道,明天和意外那个先来,所以要懂得珍惜。但当你想珍惜时,也许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就像是在等待唐宓似的,任老太太强撑着的一口气在她到达病房并握住她的手后,最后的一声喘息也戞然而止。看着奶奶缓缓闭上的眼睛,唐宓像傻掉一样站在床边看着她安详的面容。她面色惨白,并没有哭,只是静静的站着。 站在门外的厉伟勋看着她,心疼得揪成一团。他知道,当痛至极致,只能静默。 当医务人员宣布死亡时间并把遗体移走时,唐宓还是没有哭。她缓缓的步出病房,目光触及走道上的厉伟勋,猛然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完全把他忘了。 “对不起……”她喃喃的说着,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 厉伟勋摇了遥头,没有说话。他紧盯着她,心疼得一塌糊涂。 走廊椅子上,任家豪和石仪频频打着哈欠,已经在询问任德诚什么时候可以回去。而周秀芬则一脸不耐的站在任德诚身边,不知在说些什么。 看到唐宓和这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站在门口的帅气男孩说话,任家人眼神各异,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全看了过来。偷瞄着仪表堂堂的厉伟勋,石仪状似不经意的挺了挺胸,突然又说还不想这么快回去了。 厉伟勋眼帘低垂,深呼吸了一口气。他走向前去,稍作问候又安慰数语,便站到了一边。 关于她的家庭,她说得不够详细,但他也大致了解。看着眼前这群人,他终于明白她的隐忍从何而来。 任德诚混迹社会良久,且年轻时厮混的女人也不在少数,自然明白眼前这气质不俗,且言行举止不卑不亢的年轻人有多吸引女孩子。他质疑的在两人间来回探究。陡然,他粗鲁的一把把唐宓扯到墙角,质问她的语气充满不悦。 在他身后,看着唐宓被拖拽到通红的手腕,厉伟勋不禁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无人的角落,任德诚双目通红。不久前任老太太离世时,他那一丁点的悲伤已全数不见。此时的他只有满脑子的焦心。他绝不允许有人坏了他的计划。 “这小子是谁?你谈恋爱了?” 唐宓此刻只有满心的悲伤,被任德诚突然这么一问,瞬间反应不过来,只能呆愣的看着他。 曾几何时,他竟这么关心她?还会问她是不是恋爱了。看着任德诚气急败坏的样子,唐宓隐隐不安,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只是同学,刚好同路一起回来而已。”转头看了远处的厉伟勋一眼,她歉意盈目。 任德诚显然不相信她,他语带警告,再次说道。 “最好只是同学!因为我商场所在的大老板的儿子,他看了你的相片后表示对各方面都相当满意。三年后他从国外回来,到时你好好表现,尽量争取早日结婚。” 任德诚对自己的安排明显非常满意,他说得口沫横飞,满脸得意,仿佛宝贵荣华已垂手可行。攀上大老板做亲家,以后他的人生将一片光明。 而关于大老板那个儿子的风流债,他当然不会傻到告诉唐宓。这十几年的相处,他知道眼前这丫头只是外表柔弱,骨子里实则倔得很。她有着自己的一套原则,恐怕不会轻易就范。 唐宓惊讶的瞪着她,眼神充满惊吓。头一次,她带着质问的语气和任德诚说话。 “你凭什么主导我的人生?” 她眼圈泛红,奶奶离去的痛她还来不及消化,现在他竟然又说出这样的话,她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就凭我生你养你十几二十年!” 任德诚瞪着血红的眼,不敢相信唐宓竟敢顶撞他。 “你养育我的所有钱,我会还你,日后我会全部还你!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你没有权利逼我!” 唐宓失声痛哭,虽然知道他对她从来就没半分父女情义,但他这种和“卖”没有任何区别的行为,还是彻底伤到了她! “我没有权利?我是你爸!还有,你知道你妈当年为什么会嫁给我吗?告诉你,是为了钱……为了钱!” 说起陈洁嫦,任德诚面目狰狞,连眼神都变了样。在唐宓记忆里,这是他第一次说起和妈妈相关的事。她看着他疯狂的神情,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她是高材生,又那么漂亮,她不是图钱图什么?她不爱我你知道吗?但你外公让她嫁,她就嫁了。你看看你,长得和她多像,连学习都和她一样好,你为什么就不能学学她……” 看着任德诚不断张合的嘴巴,唐宓感觉五脏六腑都像是绞在一起一样痛。她泪流满面,捂着耳朵连连后退,再也受不了的转身飞跑离去。 第15章 唐父阴谋 那晚,唐宓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到奶奶所在的祖屋。她失魂落魄的,在大街上走了好长一段路。在她身后,厉伟勋只是默默的跟随着,载着满眼的担忧,他不发一言。 他知道,痛切心扉时的安慰,有时只是一种打扰。 黎明前的黑暗,厚重得不透一丝亮光。冷冷的街灯下,唐宓脸色一片惨白。春天的蒙蒙细雨飘然而至,才不一会,俩人的身上就沾上了一层小水珠。 这个古老的小镇,风景优美空气清新,但住宿的旅馆并不多。 路口那间有着橙黄色吊灯的小旅馆柜台边上,厉伟勋正办理着住宿的相关手续。他查过回市里的汽车班次,最快的都要到下午四点。而在回去前,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奶奶的后事。 奶奶的最后一程,唐宓不可能不送,而他不放心她。这间小旅馆虽然不大,但看起来干净温馨,待个几天不成问题。 唐宓坐在离柜台不远的大厅沙发上,目光呆滞的看着窗外的细雨,像是灵魂已飘到了天际。 宾馆的柜台服务员是个中年阿姨,她眯眯笑着接过厉伟勋的身份证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唐宓,眼里有着一抹了然于心的笑意。 厉伟勋别过头来,不自然的咳了一下。 窗外,细雨还是绵绵不绝。唐宓任由厉伟勋拥着她走上楼梯又走过走廊,直到进入房间,她才微微的回过神来。 小小的房间,价格虽然便宜,但干净整齐。铺着洁白床单的两张单人床各排一边,中间一张小小的矮柜上,一束像是刚插上的鲜花还滴着水珠。 放下随身物品,厉伟勋扭头就进了浴室。随着哇哇……的水流声,氤氲的水蒸汽也飘然而出。片刻,他快步走出,直接走到唐宓面前。伸出大手,三两下就把她微湿的薄外套脱了下来。紧拧着眉头犹豫片刻,他把手放在她t恤的下摆。 “是我帮你,还是你自己来?” 唐宓呆呆的看着他,不拒绝也不应允,像是根本没听到他的问话似的,她慢慢的靠近他,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前。耳边,略快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她深埋进他怀里,眼泪汹涌而出。 厉伟勋收紧双臂,大手一下又一下的抚过她微湿的头发,大哭……总比让人窒息的沉默要好。 天际泛起微光,雾色四伏。整夜整夜的时间里,唐宓都处在一种睡一会又乍然惊醒,又忍不住悲痛抽泣着再睡过去的循环状态。 她已哭得太多,想要停下,但泪水却好像无法控制一样往外涌。 她还来不及和奶奶说上一句话,就这样永别了。她还曾想,毕业后要好好工作努力赚钱,然后和奶奶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可是现在……只剩她自己一个人! 不期然又想起任德诚所说的话,唐宓痛苦的闭上了眼。就算有个这样的家,她也并不自卑自弃。但让厉伟勋目睹这一切,却感觉好难堪,她甚至不敢去猜测他内心的想法。 天色已微亮,小镇还是一片宁静。 踏出浴室的厉伟勋,一头湿发还来不及擦干。他彻夜未眠,却未见有一丝倦色。注视着床上那团正微微抖动的隆起物,他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一切的言语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他挫败的叹了一口气,束手无策。 他知道她伤心,但看着她这样,他又能好到那去? 走近床边,他轻轻躺在她的身侧。连着被子把她紧紧抱在怀里。隔着被子,他在她额头的位置印下一吻又一吻。 “本来……我是打算毕业后,就算是租房子,也要接她过来和我一起住的!”被子里,传来唐宓带着浓浓鼻音的哽咽,伴着低语,语调让人怜惜。 厉伟勋没有搭话,只是轻轻的又印下一吻。 “可是,她突然就这样走了……以后,我没有家……也只剩自己一个人!”她又说,话里有着无法掩盖的浓浓悲伤,是她从来没有表现过的脆弱。 厉伟勋轻拍她的动作陡然停下,感觉心像被揉碎了般揪着疼。轻轻掀开被子,对上那双哭到又红又肿的大眼,他的吻落在她的眼皮,然后是鼻尖,然后是嘴唇……轻啄着她的嫩红软唇,他印下一个又一个吻。 “你还有我!” 任老太太的遗体在第二天的中午就被运送去了殡仪馆。而这个事实,是唐宓和厉伟勋在休息了几个小时再去医院时,经医护人员的口中才得知的。 任家其它人已经全部回到苏城,只剩任德诚一个人在处理后事。 那晚的争吵让他清楚的知道,想要摆布唐宓,似乎并不是想像中那么简单的事。而她身边的那个年轻男孩,似乎也不是好惹的角色。他虽然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但其本身所散发出的强烈气场,已远远超越他目前所在的年龄。 假以时日,必定更难对付。想到这,任德诚不禁就有了几分烦乱。 好不容易混到商场经理的位置,却备受上一级经理家的亲戚员工欺压。那人仗着这层关系,身为一个小小的组长却斗胆从中作梗,把一直和他关系密切的供应商给换了。这样一来,那笔每到年尾就准时出现在他帐上的,让他看了眼光发直的回扣款也就泡了汤。 任德诚眯了眯眼,满脸阴郁。 和老板攀上关系后,他会让那些人得到应有的下场的。而在这之前,是要先稳住唐宓。 他也知道老板那败家子风流又缺德,借着在国外留学的名义,不学无术专挑美女学生下手,玩完就甩,在这方面也算是个名人。当他第一次把唐宓的相片献上时,那小子眼光发直口水直流的样子让他心里一阵冷笑。 唐宓这丫头的神韵,简直就是她那短命母亲的翻版。 任德诚理解他的感受,一如当年他第一次见到陈洁嫦时,也是这种反应。但婚后的他却不惜福,经常夜不归宿,她从惊讶到丝毫不在意,直到完全当他透明。他自称无法容忍她的忽视,却又不收敛自己的行为。几年下来,她还是一样的淡漠。她有着自己的工作,照顾着一对儿女,悠然自得。他却对她有了一种难以解释的恨,直到恶疾找上她,直到她那样不堪的离去,他还是恨着她。 看着眼前这败家子,任德诚仿佛看到自己年轻时的一丝影子。当然,任家和他家的背景是无法比拟的,只是在对女人这个问题上相似而已。 荒唐的约定就这样达成。 败家子笑着说,到时在外面玩腻了想要结婚的话,定然第一时间考虑唐宓。但他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直到洞房花烛的那一秒为止,唐宓都必须是完壁之身。 任德诚大喜,满口应允。以他对那丫头的了解,这事并不难办。 想到这,他一拍额头,不禁有些后悔昨晚对唐宓的责难。此时,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正向他走来,询问他关于火化的相关事宜。任德诚想了想,拿起电话,按下唐宓的号码。他知道唐宓对奶奶的感情,而这或许能挽回一下他的形象。 时间接近下午,细雨还是下个不停。 任德诚并没有给任老太太办理体面的法事,而是让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帮忙置办了简单的祭祀用品,稍微上了上香,就算是了事了。 唐宓赶到时,任德诚刚上了第一柱香。她站在馆木边,没有看任德诚一眼,只是深深的看着奶奶,注视着老人平和的面容,她眼睛酸涩难受,一阵阵钻心的疼涌上心头。跪拜上香,跟着工作人员把奶奶送至火化室,隔着玻璃看着炉内熊熊大火,唐宓眼目盈泪,紧紧的咬着嘴唇,仰头看天,硬是没再掉一滴眼泪。 奶奶,我一定会好好活着! 安置好奶奶的骨灰,唐宓又去买来鲜花水果供上,回宾馆的路上,时间已经接近傍晚。站在宾馆对面的马路,隔着飞窜而过的车流,厉伟勋站在门口不断张望的高大身影格外醒目。 他本是要跟着前去,想起任德诚昨晚所说的话,唐宓断然拒绝了他的要求。厉伟勋不解,瞪着她。她把那晚任德诚所说的话和盘而出。厉伟勋咬着牙,坚实双臂一挥,一拳打在墙上。 细雨早已停止,天空竟然出现了一抹湛蓝。 唐宓就这样在宾馆对面的花圃站了好久,看着宾馆门口不断向路口张望的厉伟勋,她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直到厉伟勋寻来,把头昏目眩的她拉入怀中,耳边传来他心疼的责备时,她才回过神来。 看着厉伟勋俊朗的面容,唐宓抬起头,就在开满小碎花的花圃当中,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主动的吻上他的唇。 从申市回来那天晚上借调车子的事,很快就传到陈瑞芳耳里。 汪洋是陈瑞芳的师兄,家在申市,继承了家族的地产生意。他相貌堂堂,却一直未婚。厉雄涛在世时,空闲时众好友经常相聚,汪洋也是其中一员。而在厉雄涛出事后,汪洋并未像某些人一样,像避瘟疫一样避着他们。来苏城办公时,他还是会习惯性的到厉家一坐。 厉伟勋归国那天,他还特意前来问候。十多年过去,除了显得更加成熟,他的样子似乎并未有太多改变。而他看着陈瑞芳的眼神,厉伟勋自然是一目了然。也就是在那晚,他递给厉伟勋一张名片,并拍拍他的肩,说如果有事,他或许可以给个意见。 厉伟勋很小麻烦别人,特别是与他家有所关联的一切人等。但那晚情况特殊,于是就有了那晚的一幕。 厉伟勋拿着电话,耳朵听着陈瑞芳在那头的询问,眼睛却注视着床上的唐宓。伤心劳累后的放松,她睡得正熟。 晚上六时,窗外暮色已浓。当陈瑞芳询问他这个周末为何不回家时,他淡淡的说去了同学家研究数据就推搪了过去。 “你说下你的地址,我让司机去接你。晚上八时三十分我在“凯丽酒店”设了酒会,邀请了相关官员和医学会的重要人物,这么难得的机会你一定得出席。” “我等下就会返校……” 床上,唐宓呼吸绵长却眉头紧皱,厉伟勋轻步向前,轻轻的揉了揉。那样的酒会,他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如何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明天一早让司机送你回去就行,听话,就这样!”不等他再有任何反驳,陈瑞芳就挂了电话。 其实她能想象到厉伟勋此刻的表情,一定又是满脸的不悦,俊朗的五官生起气来,像极了厉雄涛年轻时的模样。 但她相信,有一天他终会明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厉伟勋走至窗边,注视着窗外的点点街灯,远处树影摇曳,一片黑暗,像是藏着无形的怪兽,随时会窜出来咬他一口。母亲的强势他早该习惯,但每逢在面对时,还是会下意识的反抗。 他的血液里,关于驯服的基因显示不多。 拿起电话,他按下林晨君的电话号码。因为时间紧迫,他简单的告知情况便挂掉了电话。很快,司机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说明林晨君家的详细地址,又告知他们所在宾馆的位置,他便躺在唐宓身侧,拥她入怀,闻着她的发香,闭上眼。 电话那头,林晨君红了眼睛,边哭边骂唐宓为什么发生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她。林家两老看着突然痛哭的小女,又听到她复述的内容,也大致了解了情况。从林晨君第一次带唐宓回家时起,那个故作坚强的女孩就格外让他们心疼。现在相依为命的奶奶又以这样的方式离去。这样一想,林家主母也不免红了眼眶。 看着新闻的林家长子林士杰闻声站了起来,二十五岁的年纪,却已经拥有一家自创品牌的小健身公司。他沉稳睿智,脸上总是一片平和。 “小妹,我送你过去。”他拿着车钥匙,边说边向门口走去。 他才刚说完不久,林晨君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林家门口,一辆黑色高级骄车停在路边。别过家人,林晨君急忙拉开车门就坐了上去,黑色的车子飞速离去,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