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尘图》 第1章 缘起 修 三月阳春至,杨柳初吐絮。 鱼脚楼傍着鳞湖而建的,依着杨柳,如今正是大好春光,万物都被抹了一把春桃粉。 湖面在微风里泛起鱼鳞般的波光潋滟,风光自然是被搅着无限春意的。更何况这楼这湖,一鱼一鳞招相呼应,还自成一派渔歌唱晚之风,真真切切醉倒过往行人。 这鱼脚楼是当地一对可亲可人的鱼妖夫妇开的小餐馆,至于这对小鱼妖乃何鱼来自何水就不太清楚了,水里鱼类众杂,谁不是一尾一鳍一双眼的? 不过据夜晚幽会归来的长舌鹦鹉说这两尾鱼是半夜爬出湖的,一路画着肠子般的水渍上了岸,头发吧嗒滴水,吓晕了一干胆子被抽干的兔妖。 鱼脚楼并不大,却每每妖人都爱钻进去捣鼓捣鼓,喝上一壶茶或是温上一蛊酒,即使座无虚席了也会随手叫小二抽把凳子来,把屁股粘在上头,好歇息歇息扯扯家常什么的。 小餐馆铺内有些个空白壁上还用墨笔绘了四笔拼了一尾鬼画符的鱼趴在墙上,鱼家自有渔家情。 而铺子外摆了几方桌椅板凳,门栏屋檐下系着陶瓷风铃,因着临湖,小风铃叫唤得勤快,也亏得它嗓音过硬,每逢起风了的日子,“叮———铃———叮铃”的乐声在这条不算小的街上荡悠着。 这里人气妖气旺不单单是因为这些虾皮鱼皮的理由,还是因为这里是靠西近临着人类的国度———合娲国 妖来人往络绎不绝,横在这里的是一座向西的城门。 走在这条街上,初来乍到的图乐眯着眼睛驻足在这家鱼脚楼,看着铺子上张牙舞爪的小鱼十分感兴趣:鱼脚鱼脚,这如今鱼儿已然修成人形上了岸,竟还盼着长脚了?这再扣个盖子可不是成王八了。难道现今鱼儿都思想扭曲,这跟得什么风也不看看,这是一个怎样令人扼腕叹息…… 图乐收了玩心进了鱼脚楼,一进门就发现一楼竟然全部坐满,环视一遭后无奈上了二楼,其实二楼幸存的座位也差不多被屁股们包了。 寻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图乐看看天花板思忖:不知这小鱼妖夫妇是否有凿了屋顶再加个第三层的心思,她尽可以让这屋顶上天去玩玩的! 木桌上摆着鱼纹陶泥罐子,一旁就摆着菜单,图乐好生兴致一路浏览下去:香辣舌尖、桂花翅、卤水鸭舌、盐水鸭、干锅水鸟……看完整个菜单后,才在菜单一角见着醋泡花生米,拍黄瓜之类的素凉菜凄凄凉凉挤在菜单的犄角旮旯里,显然是不太受店家待见。 不晓得是不是凉菜看多了,图乐生生起了一片小疙瘩,一个莫名的念头在心中升起:自己会不会哪天在某国某妖的某单子上看见人肉包子之类的菜名~吓! 乖乖,不愧为鱼妖开的店,一眼就瞧得出这些心眼里的小九九。这榜上的热度菜名里,水鸟可是占了半壁江山,这对小鱼妖还真是性情中鱼,本着一颗慈悲之心和鸟儿过不去了。 不过图乐也不计较,这本来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更何况她和鸟雀什么的向来八杆子打不上边,好生品味一番,请鸟入腹还是可以的。 不过图乐诚然讲究吃食,也没必要学小鱼专挑和鸟儿们过不去,来上一桌全鸭宴什么就算了,若是遇上正主,可就愁了,看来若是想吃鱼只能另寻水鸟开的饭馆了。 图乐斟酌了片刻,只是点了一份桂花翅、汽锅水鸟蛋、一碟卤水茴香花生和芝麻糕。 边吃边尖着耳朵听着食客们的闲言杂语。 “嗳,听说了么,南方有些小国有些动荡,也不晓得是不是要战乱了,每每国乱起却又莫名其妙的平静下来了,你说奇不奇怪……” “听说是有妖怪作祟,哎哎这谁知道呢……” “我倒是听说酃姬国的狐族联姻在即,却逃婚啦!” “切,这算啥捞子稀奇事?” “往时一般是女子出逃,这这次却是一名美男子逃婚,你不知道,都有悬赏通告了!现如今每天都有被错捕的狐狸,话说他们真够霉的!” “......” 图乐听着长舌妖们嚼着舌根子,一边认真地夹着滑溜溜的水鸟小蛋,啄着热气蒸腾的水鸟蛋汤。正埋首着,忽然一只妖走来,一屁股大大咧咧地坐在图乐对面的空座上,乐呵道:“小姑娘,这里四周都没座位了,人家坐这里不介意吧?” 图乐头也不抬,她嘴巴没控,忙着呢,也没搭腔,而眼睛则是自顾自地和这滚圆的蛋锲而不舍着,只是“客气”地动了动鼻子。 这妖扫过桌上的菜肴,眼睛一亮道:“小姑娘,看你也这么喜欢吃翅膀,真是有缘呀!不如人家作为你允我座位的谢礼再上几碟桂花翅如何?并希望姑娘您......”这只妖拖长了音。 图乐却拿他当了一团屁,不急不忙地吞下最后一口热汤,夹起一筷子鸡翅,淡淡道:“有事就赶快呕出来,别含着半口吊在喉咙里面,对胃口不好的。” 这只男妖闻此梗了一口气,重新笑得醉人,可惜图乐只是在埋头啃着翅尖,没功夫抬起她的眼皮子看他,只闻这妖怪信口道:“希望姑娘能在今后的情路上祝人家一臂之力,如何?” 图乐啃完了最后一只翅膀,“啪!”把鸡骨头板在桌子上,站起来留下一叠铜板,抬起头瞅着这只妩媚动人的男妖,笑得和善和煦:“好哇!” 跟在那妖怪一路走到二楼楼梯处,这只妩媚的男妖正准备一脚迈出时,图乐爽快地伸出一只手直接推了他一把,就见着这位楚楚动人的男妖从二楼一直伴着有节奏的声音一路滑落到了一楼,好不容易止住了,图乐也跟在后头走到了一楼。 方才是他一直滑,她一路跟在后头走着,怕是没了下滑的势头准备随时再助他一腿之力的。 一帮长舌大肚的妖怪们惊愕地侧目而视。 唯有图乐淡定自若地俯身对着半天爬不起来的男妖单刀直入,小声说道:“喂,我说啊,你那骨子的骚狐味儿我老远就嗅到了,你安生逃你的婚去,少在在这里瞎逼逼,若不然你是知道的,狐狸先生你可是很值钱的呢。好在我最近不缺钱,懒得把你交出去了,至于助你一臂之力我也已经完成了,效果很不错,好了,你自己留在这里玩去吧。” 图乐说完就拍拍手走人了 半晌之后,这位狐狸妖才坐起身,揉着磕疼的地方哭笑不得道:“小姑娘,真是丝毫不手下留情呐,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图乐一路向着城门相反的方向走去,本来相安无事平平安安,一条大道向前走,平铺直叙。 不过天是不测风云,一只从天而降的鸟儿像坨石头直直坠下,察觉到一个黑点忽的放大,图乐扬起头来眼睛都看直了,木在原地。 于是运气妥妥的,让图乐妥妥地成为了人肉垫子,这力道差点没有让图乐一口老血喷出来,老半天才喘上气儿来,看向驮在她身上的物什时,脸色老黑了…… 不是鸟,是鸟人,哦不,是妖,似乎是飞到一半睡着的妖。 今儿图乐算是对飞来横祸有着更为深刻地理解了,而自己没有一命呜呼被这天降之物榻死,真真是难以置信。 图乐琢磨着不应该吃那碟翅膀的,这不,刚吃完桂花翅这鸟族就派人来对付她了,现世报果然非同一般,快准狠地坑人! 几乎是半躺在地上,图乐捏捏地上的尘土泥巴,双手撑起来,拍了几下袖口。见着压在她身上的妖怪还在睡着,忍着想剁吧剁吧了他的想法,把这妖翻了个面,看也没看他一眼就扛在身上走了好一段路才寻了一家猪头客栈。 “老板,一间房!”图乐气喘吁吁挤出这句话,她一路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才没想半路当作丢垃圾般把她捡到的某只妖扔在半路上,思忖着找家客栈搁着就万事大吉了。 “只有两间房了,上等的和最次的,请问你们要哪间?”猪头客栈的老板是个人形才修一半的花斑猪,猪首人身,外插一对八字胡…… “还哪间?就,就那什么最次的吧……快点!”图乐见这老板叽歪着有些耐不住了,这妖,实在是快滑下来了。 自己撞上疲劳飞行的大佛,如此找个地方供他睡觉已经是送佛送到西,尽仁尽义了,上房?就免了吧。 在猪妖老板怪异的眼光中,图乐硬着脸皮进了房间。 把还在睡觉的妖怪卸到床上,嘘了一口气,活动酸痛的筋骨,骨头抗议似地“噼里啪啦”作响了一阵。 图乐转过头去看看这妖如何了,却挑挑眉,咦?这妖长得.....唔,有点像女的...... 视线落在从发丝里露出的半片羽毛上,混在一团墨发间看并不真切,于是近前去将那缕缕黑发抚开,却见得一只黑色的羽耳,看起来甚是有趣。 黑色的?乌鸦?斑鸠?还是喜鹊? 图乐卷起这只妖的袖子口,看见手臂光滑干净并没有黑色羽毛附着其上,挑眉有些惊讶,完全的修出了人形的妖怪可不算多呢!不过即使妖修成了人形也会多多少少保留一点点自己原形的特征。 伸手捏了捏那羽耳,软绵绵的,热乎乎的,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诶! 也不晓得他是什么鸟儿,手感不错。 于是,图乐手痒又轻轻地捏了捏。 正在图乐准备缩回手之时,忽然一双修长的手猝不及防地抓住了图乐的手腕。 第2章 黑鸟 修 图乐顿时直接被一截唰白的手臂吓得手一弹,脚也不利索了,不听话地一滑,屁股结结实实砸在地上。 图乐顾不上屁股叫疼,直着眼睛结结巴巴道:“诈……诈尸了?” 那个原本躺在床上睡觉的妖怪已是悠悠醒了,一只手慵懒地半支着上半身,另一只手牢牢捏着图乐的手腕,侧着身子,半眯着眼睛,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扬,扑面而来的妖娆味儿,只不过图乐此时并没有什么心情欣赏,也没什么精力去惊艳。 那只妖怪挑着眉打量着图乐,勾唇轻笑,戏谑道:“小丫头不学好,偏偏喜欢非礼男妖么?” 这时图乐才发现方才直落而坠机然后狠狠地砸在她身上的这位妖怪有一双漂亮妖冶的火色眼睛,而且这双狭长眼睛还是桃花眼,正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缩了缩手,发现被对方牢牢抓住了扯不回来,图乐于是单手撑起身子,拍拍屁股,见着这位妖还等着她说下文,便收了尴尬的情绪,酝酿了一阵,干干道:“我不过是想弄明白你是什么鸟而已。嗯......还有,你可以把我的手还给我了么?” 半晌,这只妖才不急不忙地松了手,图乐赶忙拿回手,还毫不掩饰地顺道擦了擦刚刚被抓住的手腕,暗自嘀咕:这鸟也不知道干不干净,反正都是灰黑的...... “那———你猜到我是什么了么?”那妖眯着眼睛盯着图乐,一张帅气妖孽般的容颜凑近她。 这只修成人形的妖看起来倒是和人类少年差不多,头发和羽毛都是黑色的却穿得一片紫藤色的衣冠袍子,图乐见着这妖还居然自带了一股极具魅惑之感,有些吃不准开口说:“乌鸦?斑鸠?八哥?还是被泼墨了的鹦鹉?” 能有这般姿色和魅惑的鸟儿,图乐把自己脑海里所知的全部搜刮一轮,还真挑不出几个,不过...... 这妖似是睡够了,缓缓支起身子,站起来,撑了一个懒腰,拍拍图乐的头,笑得一脸灿烂道:“不过一介普通的雀妖而已,别瞎猜了,小丫头是人类吧?我叫樾涿,以后就拜托你了。” “嗯,我叫图乐......嗯?等等!”图乐总算是回过神来,什么叫以后就拜托她了? 樾涿笑得一脸邪魅,看着眼前眼睛眯成一条缝,大大咧咧道:“你非礼了我,你当然得对我负责呀!” 得了,被这雀妖讹上了!果然是出门没看黄历,撞邪了! 图乐寻思了一会,没炸毛,问道:“有什么打算?”图乐没有说别的,像是默认了。 “没打算呀,随便你。”樾涿双手一摊耸耸肩膀,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前面就是合娲国了,你们人类的聚居地,你去那里?” 图乐摇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我才从那边过来的。” 图乐是一路游游荡荡来到这里,自从有记忆以来她就一直这样无所事事地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 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将去往何处。因为不记得自己要干什么,于是就干脆四处打转转。 图乐因此得出一个结论:她原来是来这里打酱油的,还可以顺道喝喝酱油了什么的。 樾涿顶着一张精致而魅惑的脸凑近了好奇地问道:“你不去合娲国?” 图乐一把像是捣辣椒捣蒜般用手把樾涿的脸推搡开来,心里奇怪不已,她是人类应该不假,可为什么人类就一定得往合娲那里扎堆?那里人已经够多了。有双腿想去哪里就去哪,而且现在图乐也懒得走回头路了。 樾涿见图乐似乎没有心思去合娲国,似乎是不乐意了,于是开始和图乐叽歪着,图乐听得烦了,一手抄起一把木椅架到樾涿的肩膀上:“你想去。” 图乐用得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而且图乐才不管樾涿那张唇红齿白,剑眉桃花眼,精致得像瓷娃娃的一张脸。 就算樾涿的脸已经是美得能开出一朵花儿来,她也照旧会像现在这般拿着椅子就准备去让它的一只粘满灰尘头发的椅子脚去“亲吻”那张美出花骨朵的脸。 还没等樾涿有所反应,图乐又突然收了椅子放归原处,“好吧,就看在你用心意欲把我坑蒙拐骗去合娲国的份上就去那里转转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也是了却你的一个心愿吧。” 樾涿在一旁听着有些别扭,怎么说得像完成了他的遗愿似的。 图乐接着自顾自道:“不过一会儿去了合娲国那里倒可以顺道帮你找个母妖当老婆,当作见面礼。” 樾涿正准备抬出门槛的脚一趔,险险滑倒,转头心惊问道:“我年纪轻轻的为什么就要给我背上生活的负担?何其残忍的把我的花容月貌扼杀在摇篮中,让我孤芳自赏?” 图乐接上了话茬,一本正经道:“有人说,男的有了老婆后就正经可靠,我觉得你也来一打就差不多了,我看学着街上用红线串起来不错,挺打眼的。” 樾涿:“......” 走回合娲国的路并不长,方才只是因为图乐拖着樾涿这个大型物件才觉得漫漫长路,遥遥无期。 合娲国里也有妖,只是不多,毕竟这还是算人类的国度,进去的妖也不会闲着没事凑这个热闹。合娲国和其它妖怪建立的国度不同,没有皇族,只有国家的管理人员,算是个政教合一的国家,人类拿不了武力来统治,但他们的思想就是统治的武器。 一人一妖来到合娲国,樾涿一路对着图乐侃侃而谈:“小图啊,你多看看这合娲国的人文风情,多长长见识。不要求你和学识渊博的妖怪们学习,至少言行举止要像人类,尤其是要像个女孩。不要像个深山老林里走出来来的娃一样,一下子就被人看了老底……唔!”樾涿正说在兴头上,不料一个什么物什硬生生给把嘴巴堵住了。 原来是图乐随手在街边的小摊铺上顺来一个甜枣子就一把用力地塞到樾涿滔滔不绝的嘴巴里,图乐见着樾涿这是一张秀气的樱桃小嘴还特地“关照”地没有拿大个苹果堵嘴巴,而是选了苹果摊隔壁的邻居枣子,挑了个挺大个儿的,方便一堵就住了。 图乐撇了一眼樾涿,说道:“你好吵,真的没有白当雀妖。” 樾涿不乐意了,挑眉问道:“雀妖怎么了?你种族歧视?” 图乐似是回忆了一下:“有人说,一只雀妖等于十个女人,等于一万只鸭子,还有,你知道最近鸟雀和鸭子的舌头上了菜单火了么.......” 还没等图乐把话说完整,樾涿就一把捂住了图乐的嘴巴,无奈道:“行了行了小图别说了,我知道你其实才是所谓高人不露馅,就不用说下去了。” 居然拿自己和鸭子画等号,这么淘汰他…… 话音未落,站在路边的两人忽然察觉到一大块黑影从一侧倒来,如有泰山压顶之势压来。樾涿反应过来后立马把图乐护在身后一甩手把这物件推到一旁,不过即使如此幸运女神还是没有眷顾这两位。 霉运还挺灵验的,图乐想这是没看黄历节气的日子,那上头八成备注着今日不宜出行的“贴心提示”。 图乐有些懊悔:她早该一直睡觉来着的....... 倾泻而出的水如碧波荡漾,这俩看见这汪清水漫天,遮蔽了耀阳,折射出烁烁光芒,一时间都呆愣了。 就算压不着,也要泼你一脸。 这这汪水冲洗完天空后立马调皮地调转了势头,直直扑向下头的图乐和樾涿。 意料之中的结果,双双都被浇了一个透,湿哒哒的还滴着水,好一丛滴水观音就这么诞生了......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图乐被“中招”后提起双手,默默地拧了一把袖子,就见着水“哗啦”被赶到石板地上。她发现和樾涿走一块儿后就似乎犯了霉神一样,做啥啥不顺!走哪哪倒霉! 若不是樾涿那一下把这盛水的大木桶给推了,这会儿只怕她身上就得榻两层了...... 出门不幸! 两个搬木桶的牛妖见这烂摊子摊上人了,也傻了,一动也不动,扒着木桶就木在原地,于是三妖一人就杵在原地,华丽丽的冷场了。 一位身量单薄,眉目带着儒雅气质的白袍公子见此急忙跑出来,见这场面也是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回过神来,看到眼前一位黑发少年,不及弱冠之龄,赤红的眸子似乎要噬魂般,即使浑身上下滴着水,满身的狼狈却掩饰不了绝代风华。而他身后站了个人类少女,差不多十六岁,百分百治愈模样的萝莉,清丽可人,同样也是湿漉漉的,正瞪着清亮的眸子似乎在发呆…… 一眼就看出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白衣公子赶忙道歉道:“抱歉,抱歉!府中动土修整池塘连累两位了,两位不如进来在下的府上换干衣服吧,春天还是气寒了点,小心别着凉了。” 樾涿回头正准备询问一下图乐,却见到图乐干脆脆抹了一把脸甩下一片水滴后,径自走上前去了,樾涿见此也赶忙跟上前,只在门口留下两条湿漉漉的水印。 被请来搬木桶的两只牛妖,大眼瞪大眼,相互打量了上下一番,赶紧七手八脚地把摊子给收了。 这位白衣公子带着图乐和樾涿进了他自己的府,唤来了侍女领他们去换衣服了。 没多久图乐就先换好了,头发还是湿润的,也没注意那么多,直接打散了垂髻,披头散发的就出来了。 等在外面的白衣公子见图乐出来了,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语气柔和地说道:“白色的花纹配茜色的衣裙果然很适合你,对了,在下乐榭之。”声音温润,如潺潺溪水声。 “我叫图乐。” 图乐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新衣裳,抬起头问道:“颜色很搭,你是专门研究颜色的?” “只是画师罢了,算不上研究。”乐榭之笑了笑,十分完美地诠释了一遍何为温文尔雅。 图乐瞧了瞧隔壁的门还是紧闭的,纳闷了:他是要在里头洗澡吗,是不准备出来了?转头看向门口那一处未干的水渍,悠悠道:“我觉得,你可以直接把那两只牛妖请进厨房了。” 乐榭之:“........” “呵呵,我说小图啊,你就不要吓到别人了,”樾涿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樾涿慢吞吞地开了门,悠悠地走出来,一身楝色的衣袍,极为衬他那副魅惑之态。 樾涿目光落在图乐身上,眼睛一亮:“不错呀!小图,你这样穿挺好看哦。”樾涿赞叹了一会儿,转头道:“你好,我叫樾涿。” “在下乐榭之。” 图乐有些无聊的站在一旁,突然注意到远处有一池红色,于是好奇地问道:“咦,你养了荷花?” 第3章 食材 修 见图乐问道,乐榭之温柔地看向一池荷花,淡淡一笑:“是啊,怎么?小乐姑娘是喜欢菡萏么?” 图乐点点头:“嗯,把荷花摘下,剥片,洗净,切丝后用小火慢煲在粥里又好看又好吃,缕缕红丝和着香稻米煲得稀烂的成一碗香糯粉粥。” 乐榭之:“......” 樾涿:“......” 樾涿斜着一双眼尾细长的眸子没有白歇着,在一旁见着这位白衣画师原本就夹杂了些许病容的面色似乎更加透明惨白了。 尴尬的场面静默了片刻。 回过神来的樾涿无奈地扶额,妖孽般的脸上尴尬地挤出一点笑给乐榭之,又连忙一把拉过图乐,“小图只是饿了,随便说说而已,乐公子不用在意,更不用担心自家的菡萏会......” “其实我还是更喜欢剥莲蓬吃一些,把那莲子从莲蓬里头一个个抠出来。”图乐还没等樾涿园完场子就又插了一句话。 樾涿:“......” 乐榭之:“......” 远远的半池子红荷开得灿烂,徐徐一微风来,轻轻的摆摆头,激起一圈涟漪来,回荡在石子池中,惊起几尾锦鲤来,打碎了这水映的一片白蓝天空。 樾涿的眼角抽了抽,扶额,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小图啊———”然后转过身来把一只手轻轻搭在图乐的一边肩膀上,叹了一口气,看着图乐,深感无奈:“我知道你想吃东西了,但你真的不能再随便接话了,不然我就是再能说会道也圆不了你的场子的。” 乐榭之挽了袖子,在旁边干咳了几声。 这时樾涿才回过身来,乐榭之收了刚刚吓得不轻的小心脏,从容道:“没事,若是小乐姑娘饿了,一会叫人送些小食来,话说小姑娘很可爱呢,难怪这位小哥一直照顾着你,冒昧的问一句,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呢,兄妹?还是恋人?” 图乐振振有词道:“我其实是来帮他在合娲国来讨老婆的。” 乐榭之:“......” 樾涿:“呃......” 本来还苦恼着刚刚那些关于莲子莲花问题的樾涿听见图乐口无禁忌地掀开话匣子,而且这般往死里黑自己,差点没直接给图乐直接跪下了。 樾涿是想捂也捂不住,何况图乐嘴皮子又快,见缝插针,见话插话,有啥插啥,让人心力交瘁却也防不胜防。 相比起所谓的天然呆,樾涿觉得图乐更像是天然黑,百分百纯天然黑。 樾涿忽然觉得有些头疼,却无可奈何,只得乍乍舌,认了。 对上乐榭之怪异的眼神,樾涿有些冒虚汗,他发现世界上最危险的不是洪水猛兽,不是困兽之斗,也不是什么鬼洪荒之力大爆炸,而是图乐开口插话...... 乐榭之掩饰地干咳一下,“那个,你们来这合娲国的这段时日就住在我府上吧,以此表歉意。” 樾涿弯了嘴角,亮起他那招牌式油亮的笑容说道:“哎呀,叨扰了你这位大师,这怎么好意思呢,不过既然盛情难却我就勉强收下吧,怪不好意思的,呵呵。”边说着却大摇大摆地往里头走去,没有丝毫客气的样子,像是参观自家一般。 走在前面的图乐闻见这不着脸皮的鬼话,脚步顿了顿,在原地磨了磨牙,回头扫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樾涿一眼。 樾涿只觉得身上都被这眼神刮了一层油下来了,收了这幅皮样不做声了。 乐榭之带着儒雅之风,随意笑笑:“不用客气,这府大却人少,怪冷清了些,小乐姑娘是个很有趣的小女孩,你们在这里,这乐府想必也会热闹起来吧。” 樾涿看向池子边架着的古琴,似是解释又似漫不经心道:“嗯,是啊,只是对于小图,有些话就不用太在意了,只是听听有些骇人罢了。” 乐府,于繁华市井之中,但这府本身却是清清落落的,倒和这闹市有些格格不入了。且宽且硕的一座府院里,其后花园内有一潭清水池,养有一片一片的菡萏,这些油绿色的圆叶和红得一塌糊涂的大粉花霸占了这清池的半壁江山,一风来,齐轻摇,看在图乐眼里可不像一帮人觉得它们娇俏柔弱,反倒觉得似乎在示威,雄壮得很,威风八面。 水边砌得水榭,所架起的平台,一半于岸上,一半入水,并以梁、柱凌空架于水面之上,临水围绕了低栏和鹅颈靠椅,想来是人闲来无事时就休憩在水榭上。 这偌大的清池还修架了一座廊桥,连接着这池中的一处雕饰华美的水上楼房,却不是封闭的。宽敞明亮开阔,窗前几乎能和这些水植齐平了,一旁还是大大的落地窗,连接着水榭。 图乐捏了捏这肥硕的大圆叶片,有些惊奇,这估摸若是在这池子里给它们撒上一圈肥料什么的,这些枝枝蔓蔓都能长脚上陆爬了吧,好比那鱼脚楼墙上鬼画符的鱼图, 窗台里头就是桌案,上头文房四宝一家阖家欢乐,系水墨风。跟在后头一起参观的樾涿随手一把拿过一块砚石掂了掂,似笑非笑地调侃道:“啧啧,乐公子真是好兴致呀!” 乐榭之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闲暇时赏赏荷,随手画上几笔而已,不足挂齿。” 乐榭之转向窗外,看着那片浮出水面的红色,略微有些失神…… ....... 乐府位于繁市,出门的的确确很方便,参观考察完了乐府的樾涿带着图乐就出了府邸出来游荡,美其名曰:出门开眼界 街道上人来人往,不乏也有妖来妖去,商铺林立,热热闹闹,好似一方池塘,就是□□。 来这个人类的繁华国度做生意的妖怪并不在少数:山羊妖顶着他留了一缕胡须的羊头招呼着客人买他的狗肉,八两算半斤;田鼠夫妇在叫卖着自家猫咪生的一窝小猫,一派和谐共处,相亲相爱的画面;千足虫小姑娘把她琳琅满目的绣品摆成一字摊开来...... 樾涿一路领着图乐走走停停,侧身站在图乐身旁,一张妖冶的脸笑得灿烂:“这里人多,小图一会儿别被冲散了。” 图乐点点头。 樾涿好奇地问道:“小图以前见过这么多人吗?” “没有。” “哦?”樾涿眉毛一扬,不动声色地又道:“小图来这里之前是在哪里呢?” 图乐回答得简明扼要:“山上。” “啊?” 图乐想了想,又补充说道:“我之前一直在山上迷路来着……” 樾涿:“!……” 听图乐这么说道,樾涿一种要带着图乐走天下长见识的信念越发强烈了,这只从深山里走出来的娃儿真不容易。 樾涿奇道:“那你在山上怎么过下去的?” 后来想起问的这个问题,樾涿都想咬了自己舌根子。 图乐奇怪樾涿一直问得没完没了,却还横着一颗本来耐心就不怎么多的心道:“山上有妖有兽,都是生鲜食材,现宰现吃。” 怕是樾涿又穷追不舍地缠问上来,图乐接着说道:“有人说那些没修成正果的兽形妖怪不算什么,连个人形都凝不成,被吃了也是他们活该,至于人形的妖怪,看情况。” 樾涿听完图乐慢悠悠地说完这段话,已是毛骨悚然了,妖孽般的脸微微有些变色了,敢情这看似人畜无害,绿色和平的小姑娘内在的残暴原来是有源头的...... “小图,那......你吃过人吗?”樾涿磕磕巴巴地问道。 “还没有,你吃过吗?好吃吗?”图乐问得一片人畜无害的感觉,可樾涿听得发寒。 “没,我没吃过,不过我知道一定不好吃,所以小图就别去尝试了......” 樾涿终于有些明白图乐眼中的世界了...... 街上食材满地跑! 樾涿带着图乐走了大半条街,这一路下来也是吓得不轻。原先那个不正经而且还常常吊儿郎当的樾涿不敢对着图乐不正经了,这可是一不小心就自掘坟墓还免费带碑的事情…… 战战兢兢、规规矩矩地带着图乐走完了半条街,樾涿思来想去就觉得还是回去比较安全妥帖。 正要拉图乐往回走,不料图乐顿住了脚步,指着一旁蹲在摊位上正在卖着热乎乎白花花的蛋的一只雀妖:“你要不要也去卖卖?可以赚钱的呢!” 樾涿一张笑容常挂的俊脸已是有些把持不住了,正在慢慢龟裂,“她—是—母—雀—妖—,我又不是,怎么会有蛋!” “母的?雀妖?正好啊,你要的老婆,讨回去的话,老婆有了,蛋也有了。”图乐说着就要去勾搭那只埋头卖蛋的母雀妖。 若是让图乐勾搭上这母雀妖,他这辈子估计也就是回家数蛋的节奏了…… 樾涿一个眼疾手快抓住了图乐的手臂,他感觉他已经抓住了一个世界。 樾涿觉得他的世界观还健在可谓不容易,图乐那个已经被教坏了世界观的小姑娘下山来就是来残害其他人和妖的,以后还是不能随便就放出来了…… 在一路回去时,樾涿想着若是把图乐脑袋里的那棵歪脖子树扶正的可能性问题,想着想就放弃了这个“伟大”的计划…… 第4章 菡萏 修 樾涿方才经历过一番和图乐的对话后还有些惊魂未定,忙带着图乐妥妥地回了乐府,恰好碰上乐榭之在画楼那里抚琴。 图乐本就算不上是个正常人类,有些时候连个正常的妖都比不上,再加上她才兜兜转转出了深山老林不久,自然不会通晓琴棋书画这些被人类津津乐道的事物。 因此看到乐榭之认真投入地抚琴也就是觉得新鲜好奇罢了,完全听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就算有人耐着性子把这所谓的意境一一“解剖”给图乐,那也还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倒是樾涿这只还似乎懂些琴音,认认真真地听完了一曲后,一双眸子还露出了几分赞叹,图乐却不知这好似天外飞仙的节奏从何说起…… 图乐转头看向面向着乐榭之的一池菡萏,有些若有所思…… 春季的夜晚来得不早不晚,刚刚掐好时间的夜幕呼啦啦降临了。 春天的晚风带着属于暧昧的气息,温柔柔地将阴沉的灰云撩开来,月光盈盈溢出了浓云,倾泻而下,往这清水池子里一洒,如碎金般,随风伴着水纹沉浮不定。 乐榭之和樾涿都归房了,只剩了图乐有些闲。这府中丫鬟下人也不多,搭配这偌大的府邸,一人陪五六七八间房还有余,也太空荡了,图乐琢磨这倒是比较适合闹鬼,半夜醒来没准自个儿先把自个儿吓死了。 发了一会儿呆,图乐慢吞吞起身出了厢房。 乐榭之喜静,闷在自己房间内无非抚琴描画,而且他带病在身,春天的夜晚湿气重且寒气袭人,也是不能出来到这画楼对着这大帮菡萏大发一通灵感的。 而樾涿也没见着出来透透气……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清水池砌得很规矩,简约宽敞舒适,并没有刻意去追求那种突兀另类之风,想必这荷花住得也愉悦。 图乐趁着月亮还未躲进被窝,走上水榭,蹲下。 图乐走得是格外小心翼翼,担心一个脚滑就不好运地入了水和这大红花们做了伴,她又不是这水植,何苦这一汪水一把泥浆的养着? 面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和大片凌于碎金湖水,挤挤挨挨的荷叶荷花,图乐伸了一只胳膊出来,指尖轻轻戳了戳一颗娇嫩嫩、俏生生的菡萏。 没有动静。 图乐小声问道:“小花妖?在不在?” 然而依旧寂静一片,月光如流水,静静地泻在这一片朦胧上。夜起的青雾浮在池面,在牛乳中洗过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连虫子们也没有哼唧一下。 图乐见这小花妖如此不给面子,去了一趟画楼取了一只狼毫毛笔来,鼓鼓囊囊吸饱了墨汁,黝黑发亮。 图乐把玩了几下欲拿这墨笔吓唬吓唬这闭门不出的小花妖,却见小小的狼毫笔似乎起不到什么威胁,图乐利索地转身去了一趟乐榭之的书房,脚步生风。 赶巧乐榭之在酝酿写诗,才拿起一支鼠须笔,写下“红莲赋”三个字后,就见到图乐风风火火地进来,满目诧异地看着图乐双手居然直接把自己的墨砚端走了去,又风风火火地甩下一个背影就离开了。 乐榭之呆愣了片刻,浅浅笑着摇了摇头,轻咳三两下:“小乐姑娘真是有活力呐,咳咳……真好......”说着重新拿了墨块和砚台,又继续慢慢磨了墨汁...... “你出不出来?再不出来我可就泼墨了。”图乐举着沉甸甸的砚台,心里底气也足了,像刚刚举着只小狼毫笔算什么事儿,老鼠见了连屁也懒得给一声。 “别,别啊……”一道脆生生的声音打破了沉静。 整片池面上的菡萏泛起荧荧光色,和月光相衬得恰好。一道人影渐渐出现在圆叶丛间。 一只身影拖着绢纱红边浅白拽地裙,下半截还带着波纹水色,上半身穿着渐变妃红色的上裳,还披着藕荷色半透明披帛...... 这十七八件的模样看得图乐直了眼,这么复杂了去的衣着也只有这类植物妖怪没事会化来穿。 不说别的,要是这搁在人类或者其他妖怪身上,光是穿衣服就个大问题了,若是有能耐的穿得上去,却也不一定能有功夫把这身装扮扒下来。 走进了看身上还挂着用红绸系住的镂空琉璃球,真可谓是繁冗得紧。 “早这么做不就得了!”图乐见此腰也不弯一下,直接手一松,砚台这倒霉孩子就“咚!”地一声落在地上,这砚台也是硬气,愣是没碎,只是溅了几星几点墨汁来。 一位盘着双环发髻的小女孩走在水面上,三步并两步地跑到图乐跟前来。 恕图乐眼拙,看不出这算凌波微步。 小女孩鹅蛋脸、小个子,看上去竟还不及及笄之龄,不过也仅仅是看上去罢了,妖怪的年龄一直是他们自己的秘密,就好像女人对她们自己的年龄也是常常三缄其口。 图乐问道:“小花妖,藏在池子里头很好玩?” 却见到小花妖一把囚住了图乐的手臂,乐呵呵地道:“我是妃雾哦,妃红的妃,雾气的雾,平时叫我阿妃就可以了,阿榭就常常这么叫我的,姐姐呢?” 图乐暗自嘀咕着,原来这还是一位爱喝墨水的小花妖呢。 “图乐,”图乐对那声姐姐不置可否,能被妖怪成为姐姐的机会可不得多得。 “小雾,你就一直待在这里?” 图乐没有叫“阿妃”,而是想了想后叫了“小雾”,她记得有人说过,叫女孩最好别和男生叫女生的称呼一致,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小花妖口中的“阿榭”想必就是乐榭之了,既然他叫她“阿妃”,图乐就觉得她还是换一个称呼为好。 妃雾自顾自地滔滔不绝地讲道:“嗯,是啊,有时候和阿榭聊聊天,听阿榭吟诗,抚琴,阿榭最喜欢看我和这他的琴声伴舞了!姐姐你要看吗?” 图乐:“.......” “不用了……” 这小花妖脑子有多大图乐想她自己应该晓得了,图乐都不好意思说她脑子长了蚕豆大,姑且就是绿豆的样子,说白了感觉是养了一脑袋半死不活的草履虫。 这问一就说二三四五六七的性子可不多,图乐觉得她要是再问下去,这位小花妖估计能把日常的吃喝拉撒都给抖出来了。 图乐见每每小花妖说道乐榭之时都笑意盈盈,眼光烁烁,转头看到一池碧水上的菡萏,一派欣欣向荣,支支气势汹汹,都像学着炮仗冲到青云上去了,看得图乐是心惊肉跳。 图乐记得有人说过,爱情是□□,但也有人说过爱情是把猪饲料,看样子,果真不假…… 图乐发着呆随口一问:“你为什么不叫他阿之?他最后一个字是之啊。” “叫阿之像是叫老鼠的名字一样,还是叫阿榭好听嘛……” 图乐:“......” 图乐决定不能再和这个小花妖乱侃了,侃多了掉智商。 认真地看了看这朵菡萏妖,图乐突然开口道:“其实你一直在用自身的灵气供养着乐榭之吧?” “是啊!”妃雾大剌剌承认道。 图乐叹道:“小雾还真是大方啊……” 见着这朵萌得一塌糊涂的小菡萏,图乐本想顺道一路拐走小雾的,不料这个小屁孩一心都已经系在了那个文弱画师身上。 “那个画师......” “小图姐姐,阿榭他可不是画师,他是很厉害的乐师哦!”妃雾纠正道。 图乐重复了一遍:“乐师?” “嗯,他其实是总管这个合娲国的音律之事呢,十多年前就是了,阿榭他很小就是大乐师了,我也就是十前年入住这个池子的。” 图乐奇道:“你才十多年?” 妃雾嘟囔着:“嗯,其实我连个花妖都算不上,是姐姐你自己叫我花妖的,我顶多算个小花精,本体还没化人形呢。最多凝个人形出来逛逛,大多时候我还是只能化成菡萏老老实实待在池子里头的。” “你实力不济,怪我高看了你咯?喏!你的本体就在那里,小心我直接把你切成薄丝儿用紫砂锅煲粥了!”然而对上妃雾那双透亮,美得无辜的粉色眸子,语气软了下来,图乐觉得她的威胁已经没有什么威慑力了。 无奈之下,捏了捏妃雾糯米糍粑般的脸颊,又戳戳耳际那莲花瓣化成的几瓣水红:“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 “嗳嗳嗳,小图姐姐,等等!我想问姐姐是怎么发现我的,要知道我一般凝不成人形的,再加上自己本身还不算妖怪,连妖气都没有多少,他们根本发现不了我的,可是姐姐又是怎么发现的?” 图乐看着这朵菡萏精冒冒失失地追上她,一脚踩在水榭旁被水沾湿了的地方,爽溜溜地滑了一跤,露出一双光脚丫子,还戴着金铃脚镯,发出“叮铃叮叮”的声音。 然后图乐咬咬嘴唇,弯下腰,冲着妃雾伸出一只手,把她一把拉了起来,神秘兮兮地说道:“其实我一进来就看到你在探头探脑望向我们这边了,你不凝人形并不代表我就看不到你啊。” 旦日清晨 樾涿伸了个懒腰,极尽魅态,火色的眼眸甩了一个媚眼,妖娆性感的模样成功让路过的两位人类小丫鬟和三只杂役猫妖捂住鼻血四溅的鼻子狼狈回去了。 樾涿很是满意看了这般效果。 回头见到揉着惺忪睡眼出来的图乐,樾涿眯着带了笑意眸子道:“昨晚小图睡得如何?” “还好。” 然而图乐一放下手,樾涿就看见图乐眼睛下淡淡的青灰色。 樾涿难得从他那□□上天的眼睛里露出关切地神色问道:“小图,你不舒服么?” “没什么”,图乐打了个呵欠,“只是昨晚碰到到一只单细胞生物而已……” 第5章 旋龟 修 图乐路过水潭,见到菡萏花瓣半开半合,微吐花芯,手痒戳了戳,“居然赐我两个黑眼圈,早应该泼点墨汁给你尝尝的。” 乐榭之出来时正好碰上和菡萏打完“招呼”的图乐,微微一愣,似是想起了昨夜那莫名其妙的一出,然后续上温和一笑。 图乐见此挠挠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昨夜那倒霉的砚台已经被图乐拾去画楼,墨渍干涸成一片片黑色透亮的薄壳,还带着淡淡的清香味儿。 乐府并不在合娲国的中心地带,樾涿来这里本来也没准备待太久,只是顺道路过合娲国的一角而已。 不过从图乐的表现来看,樾涿觉得有必要再多待一阵,沾沾人气,万一他哪天一睡就直接睡到图乐肚里了去了。既然难得有一处待遇还不错的府邸,旅途稍作停留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图乐算得上是没进过城的乡巴佬,遇上这早市自然觉得新奇,人们带着家底儿赶着鸡鸭鱼牛什么的统统上了街,一条本来就瘦条的路越发不能过人了。 早市差不多已经渐渐围拢好些行人,买卖的吆喝声引得那些来来往往的路人都不忘瞧上一瞧,于是纷纷扎成一团一团的。 图乐走马观花式地溜达了整条街,耳边是樾涿上了发条一样没完没了的叨叨。 图乐跟着樾涿,她倒是没想到这只看起来没人样,长得似是无赖飞仙的雀妖如此熟稔这些烟火人间的事情,一路走一路指点风物,嘴皮子上上下下就是没合上过,图乐都怀疑他是编的。 樾涿倒是能耐,在这乱糟糟的早市中愣是淘出了一家不错的小铺。陪着樾涿站在小铺前的图乐随手拿起一根长长的浅蓝色发带好奇看着,握了握发带上坠着的红色菱形宝石,冰凉凉的...... 单从衣着和头发上看,妖怪比人类衣服简单利落,短打为多,衣袍短而简,配以行地的靴子,也只有在合娲国才能看到个个身披长袍,衣裙曳地一路走一路扫得尘土飞杨的场景了。 而妖类的头发颜色则是引类而异,出了合娲国后基本就真正是五彩斑斓的世界了,妖怪中也不乏有一些短发的,出门在外总是怕懒得不是? 樾涿第一次见到图乐时,图乐就只是把头发发尾用一个环圈住了,加上本身就不似其他人类女孩一样几乎可以把头发翻出朵花来。 樾涿兴致勃勃地仔细挑了根红色的细绸丝带,一尾还结着一颗相得益彰的澹澹色玉扣。樾涿帮图乐的头发低梳将发带编到头发一起,看上去赏心悦目,当然,前提是图乐不开口不语不死人。 若图乐开口,别说这一条子弱不禁风的发带不能留住她的形象,就算图乐全然看上去如春天般温暖,也别忘了春天里的雷鸣电闪,亦能晴天霹雳,炸死人不留尸…… 樾涿看着图乐至少现在是金玉其表的模样,桃花眼里满是笑意,正带着图乐出了人群,手忽然被图乐一拽,樾涿回头一看,图乐手上一根绛紫的发带串着红坠子如同两颗红彤彤得发亮的糖葫芦,此刻正不甘心地被粗鲁地抓在手心,递给了他。 “小图,你......”樾涿满满的一口感动还未脱口而出,只闻图乐振振有词道:“这下你可以把你那一头黑色的鸟毛扎起来了,披来披去小心脱毛。” 樾涿:“……” 图乐见樾涿不语,疑惑:“嗯?你这不是雀妖么?不是鸟毛那是什么?” 樾涿一双眼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面容上那妖娆的笑靥再一次挂不住了,默默地在心里自我劝慰了半天,再深吸一口气,这才勉强成功的逼迫了自己咬牙切齿地说瞎话:“是——是的——!” 鸟毛?脱毛? 樾涿这时已是听图乐说得自己脔心痛了,而图乐站在一旁莫名地看着樾涿一副心绞痛的模样…… 樾涿知道和图乐讲常识就好比对着豺狼虎豹说吃素有利于健康长寿,对着闯进一窝子土匪来上一段之乎者也,可谓是天方夜谭,对牛弹琴也不过尔尔…… 如若想把图乐当成一颗红果子,榨上一榨,可惜,但就算是把图乐榨干成一坨渣渣了,也挤不出什么正常的话语来供人听的。 樾涿还记得今早在乐府用早膳时,也就是几个时辰前,图乐给他塞虫子吃的事情。 图乐将这绛紫的发带给了樾涿后,又默不作声地扫了一眼那发带,乐呵道:“这你就自己动手束毛,我若是上手了可就是扯毛和拔毛了呵!” 听图乐说完,樾涿忽然勾了勾唇,露出一丝纯粹的笑容,动人心魄的美,眼里笑意盈盈地对着图乐。 樾涿把这发带揣在怀里跟上图乐,也少了几分絮叨,只是噙着笑陪图乐游走在人群里。 街道上人声沸沸,横横竖竖交错的街巷中人们进进出出。图乐懒得去凑这个人场了,索性往回走着,走到一半时,看向一旁的一大帮人团子,犹如一群鸡崽子一个劲往老母鸡屁股下拱去。 寻思了一会,图乐便走向那里去,这往一边拨开一大波“鸡崽子”,只见一位目无慈祥的老大爷,身披大灰卦,背负裙边壳,图乐一眼雪亮就认出这是一只老鳖,还是老嚣张的一只鳖。 一匹麻布垫在地上,横七竖八地搁着数十个湿漉漉的缩头乌龟,大大小小随意摆放,像是收破烂的,又像是刚撒网归来赶集的。 正在这时,一道粗犷又充满浓浓口音的声音炸来:“羔子呀,你又淘了乌龟来卖啊?啧啧,你看看那龟壳,都不洗洗,乌漆麻黑的,能卖个啥好价钱!” 原来这是一只名叫羔子的鳖,简单的翻译过来就是王八羔子…… 呵!老王八羔子卖小乌龟精,真是亲上加亲,其乐融融。 这只鳖妖的名字很是特立独行,翻译起来就简直不要不要的。 图乐忽然心生满满的敬佩之情,世间无奇不有。 惊愕了一小会儿,图乐低头看向这一摊,这些小乌龟精一旦被抓后就龟缩不出壳,连口子也封住了不给别人有机会看到,而大都小龟精们还未初长成,壳也难以分辨。 正是因为乌龟妖们的这个特性,民间兴起了“赌龟”一项民间爱好,甚至有些商贩捉了小龟也刻意不洗。还有甚者,专门和一把泥巴到小乌龟精身上,于是黑糊糊的冒着水泡,就这样让买家自己去挑,爱要不要。 因此有时候看龟挑龟时其实和看一坨稀烂的泥巴差不多去了,在她面前就是十几个的泥疙瘩…… 那道炸天雷的声音过去后,这鳖老汉才慢吞吞地眼睛眯开了一条缝,树皮色的脸皮上满是褶子,露出一丝鄙夷地神色:“爱买不买,没钱的少在这里嗷嗷乱叫,坏老子生意!”声音沙哑低沉,好比嗓子里捣鼓了半麻袋颗粒不匀的河沙砾般,听到耳朵好生刮耳发麻。 图乐瞧上一番,脚尖踢踢麻布一脚上的一坨稀泥问道:“怎么卖?” 鳖老汉撇了一眼图乐,不急不慢道:“那坨?六颗上等珍珠,不二价。” 话毕,四周便是“咝———”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樾涿闻此也皱皱眉。 图乐倒是无所谓,随手甩出一串珍珠链,这是刚刚人挤人时顺手摸来的,不是她的东西当然不会肉痛。 出门在外,若是不会几手妙手空空,图乐可是都不好意思出门的,正所谓发财有道既是如此美好。 而后图乐摸索出在顺手牵羊的同时,有了随手一道抽了他们的裤腰带的习惯, 即此,图乐便扯了几片大棕叶裹着这团黑漆漆的糊浆准备和樾涿走人。这是鳖老汉挑起半边眼皮,懒洋洋地开口问道:“为什么偏偏选那一个?” 图乐闻此一愣,直接道:“中眼!” 鳖老汉终于完全抬起了他松垮垮的眼皮,诧异地看着图乐,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开口问:“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没了?” 鳖老汉似是不信,因为赌龟的大都是为了能淘个好龟,沾沾好运或图个吉利长寿的祝福,自己好生养着供着。若是买回来发现是寻常龟则没这般好受,直接痛快几刀剖了下菜或是丢弃自生自灭了去,而这好龟,便是一辈子就困在人类手中,大多是把玩到死的命运。 “嗯。” 图乐有些奇怪,她买块肉也要这样乱侃一番? 对上图乐澄澈的眼神,鳖老汉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好吧,就这样了,女娃娃随便你吧!或许这样很好......” 憋老汉歪着鳖头纠结了一会,眼见着图乐要走远了,才急急忙忙把脖子伸得老长,褶子们都一一抹平了,扯着嗓门吆喝道:“嗳!女娃娃,回去先别急着吃啊!记得多留几天,嗳!听到没啊?” 第6章 何起 修 樾涿看着图乐弄来一团黑得凄惨的稀泥,不由得凑上去多看了几眼,好奇地问道:“咦,这是什么?” 图乐掂了掂手中的棕叶包,十分坦率:“不知道,只是看起来很中眼,于是就干脆带回来了。” 一脚踏进乐府大门,图乐老远就见到某只脑里灌满了草履虫的生物炸开两只胳膊,咋咋唬唬地跑过来缠住图乐一只手臂,像只树袋熊吊在身上,又像是图乐另一手揣着的一团浆糊,黏糊糊地扒在胳膊上。 图乐甩了几下都没能成功,只得将另只手上这团乌漆麻黑的泥糊带着威胁,意欲一股脑糊她一脸。 见此,妃雾才花容失色地炸毛般撒开图乐的那只胳膊,屁颠屁颠地又去阻止图乐另一只手上即将进行的破事儿。 在一旁的樾涿看着这跳脱的小妹子被图乐逗得团团转,有些诧异地挑挑眉。 从画楼里传出来的琴声悠扬渐渐止住,乐榭之依旧白衣飘飘渺渺的模样出来,图乐看着他脸上的病容竟有几分欲乘风归去的味道,有些唏嘘感慨。 谁说自古就红颜多薄命,她看换个颜色也一样,该薄命的就不长命。 乐榭之看着这一幕,难得露出几分明媚和煦的笑容:“小乐姑娘,阿妃,没想到你们居然这么熟了啊?阿妃这些年一直陪着我,可惜我身子不好,闹也闹不动了,乐府也没什么人,因此都没有个伴了陪阿妃一起玩耍。” 说即此,乐榭之眼里略过淡淡伤感,不过只是一闪而过,又重新带着浅笑道:“如今就麻烦小乐姑娘带着阿妃一起玩了。” 图乐揉了揉妃雾的头发道:“哪里哪里,小雾可是很可爱的,放心,我绝对不会把她和那什么白米一锅煮了的。” 乐榭之听到这话也倒是淡定不少,刚准备说些什么,就突然顿住了话语,捂住了嘴巴剧烈咳嗽起来,温润如玉的俊脸上还夹杂着几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之情。 本来还在被图乐一个劲逗着的妃雾立马撒开图乐,连忙小跑到乐榭之跟前,一只小手帮他顺气,一只手扶住小心翼翼地扶住乐榭之的肩膀,慢慢地带着乐榭之进了他的卧房。 妃雾眼中满满地担忧和焦急,娇俏的语气里还带着点责备道:“不是说过你见不了风吗,怎么还是出来了,快点进去,我去帮你熬点汤来。” 乐榭之好不容易缓住了咳嗽,听闻妃雾这么说道,平静如水的眼眸里染上三分笑意,两分调侃道:“你去熬汤?阿妃莫不是忘了上次走错了厨房,还有差点把厨房给烧了的事情?这些事交给下人就好了。” 乐榭之被妃雾扶到榻上后,妃雾冒冒失失地找来一件长披风,急急走来,一不小心踩到了一脚,一个趔趄,差点又来个脸着地。乐榭之有些心疼地连忙扶起妃雾,道:“说了多少次了,小心一点。” 莹白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抚上妃雾手臂上一点红印,眼里露出心疼,柔声道:“疼不疼?” 乐榭之知道妃雾这个小不点最怕疼了,然后动不动就哭鼻子。虽然刚刚一跤趴在了这件披风上,但乐榭之还是心惊肉跳了一番。 才问完,却见到妃雾一双粉红眸子泪眼朦胧的抬起来,看得乐榭之一时间怔住了,手轻轻将妃雾滑落到额前的碎发别到她莲花瓣的耳朵之后,将妃雾扶起来。 乐榭之看向妃雾的神色清柔如水,淡淡一笑,问道:“你一直待在我这可不行啊,不去看看小乐姑娘他们了么?” 这时妃雾才想起来刚刚把他们俩晾在外头的这篮子事,忙忙把披风皮到乐榭之身上:“阿榭,我先去看看小图姐姐去了啊,记住别随便出来啊!” 妃雾说完就风风火火地又跑了出去。 乐榭之看着妃雾冒失迷糊的模样,无奈的笑笑,摇了摇头,然而再笑时,笑意里流泻出来温润的感觉带着易碎的味道,让这笑容几近透明。 妃雾拖着长裙跑到原先的地方时,愣住了,原来图乐和樾涿已经不见了,府院里只有三三两两干活的人。 之前妃雾扶着乐榭之回房去后,图乐和樾涿被爽快地被落在一边站着,像两个倒霉玩意搁在一旁。 樾涿:“......” 图乐:“......” 看这情况,默了默,图乐准备跟上去,却被樾涿挡了回来,樾涿抿着红嘴,笑着戏谑道:“小图想当灯泡么?” 不出意外地,看到图乐眼里不清不楚的神色,樾涿就知道他又高估了图乐的常识储备。刚准备开口解释,就听闻图乐冷不丁说道:“有人说无论什么事情,只要习惯就可以了。” 樾涿直愣愣地看了看图乐,能怀有这样的心思去当灯泡的,真是少得可以,好巧!而眼前就一位。 最后,樾涿无奈地揉了揉图乐的头发,有些汗颜道:“算了,现在和你说你也不明白的,小图只要知道你真的不用进去,乐榭之的病有那个小丫头治会好得更快的。” 忽然想起了什么,而且刚刚在一旁樾涿也注意到妃雾那莲花瓣样子的耳际,问道:“那个小丫头是花妖?” “嗯......,不算花妖,只是个小花精,喏!就是这个池子的大红花。”图乐对着池子努努嘴道。 樾涿忽然想起了早上图乐说的那句话,“就是你今早说的那个?” “是啊”,图乐点点头,又看看四周,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走呗!”樾涿动了动羽耳,隐约能听见乐榭之和那小花精的说话声,樾涿已经有一种逃之夭夭的感觉了,图乐她可以不怕当灯泡,可他自认为没那功力。 桃花眼斜瞥见图乐还抓在手上用棕叶包住的东西,饶有兴致地说道:“反正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一直干杵在这里充灯泡也不是个事,不如先去研究研究你买回来的这团东西,走吧!” “可......”图乐看着那房间,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就被樾涿像赶小鸡仔般推着图乐边走边道:“安啦,没事的,他们好得很呢!” 樾涿心下道:人家两小无猜在里头可腻歪着呢,若是放你就去了,你不怕遭雷劈,我还怕呢! 图乐既听樾涿如此道,随意一脚踢了颗石子,石子一路磕磕碰碰到了砌起来的莲池壁上,留下一道白痕。 图乐看了一眼石子,又看看那间房,还是任由樾涿推着她离开了,难得放过这汪清水,也饶过了养在清水里的一池莲花与锦鲤。 虽然樾涿确乎是喜爱碎碎念了些,但图乐不可否认的是他就好比一本书,粘着黑色羽毛的百科书。图乐琢磨着这樾涿也是多多少少也见过好些世面的鸟雀,前人之言总还是有可圈可点的。 樾涿很合时宜的找来一个木盆,搁了一层池水,就把这坨连带着被粘住的棕叶一起投入了盆里。叶片慢慢浮起来,而满满的污泥都化开了,水里泥沙滚滚,原本就不大的泥团缩了好几道水。 还好还好,这坨黑乎乎的东西没有在水里全部化完。最后图乐在这盆泥沙里愣是捞出来一个龟壳,不出所料,也是一号缩头龟。 这小龟洗干净后丢在地上,湿乎乎的。光看龟壳倒是不错,锃亮锃亮泛着青光。不过小龟却很不给面子,依旧老老实实地头不出户,脚不出窗。一块青灰色泛着金属光泽硬邦邦的龟壳对着图乐摆脸色,映得图乐的脸也是带着片黑气。 图乐面露黑气道:“不出来?” 龟壳:“......” 只见图乐拎起这巴掌大的龟壳就大步流星往厨房走去。 一份食材罢了,还不够塞牙缝,也敢这么嚣张? 再是威风凛凛地野兽妖怪塞进了厨房里后,经过九九八十一道流水似的工序后,还不是油嗞可人,红肉白肉,用一道白瓷盘子轻飘飘地端上来,最后配上一句:“客官,请慢用~” 一路跟来的樾涿见图乐一把把龟壳抛到案板上,一股磨刀霍霍的气势油然而生。 樾涿似笑非笑地看着案板上的龟壳,对着图乐道:“小图准备怎么处理它呢?” “加工食材。” 樾涿纤长的指尖轻轻滑过龟背,弯起手指随手敲了敲,勾唇露出一丝鬼魅的笑容,慢悠悠道:“我倒是知道一个烹饪乌龟珍品菜肴的法子,不知小图是否感兴趣,首先是架一口小锅,里头放足香辛调味,熬出浓汁后再放入活龟,上头搁置一个有小洞的盖子,生火。这乌龟在先是温水煮的过程中会先口渴,自己会先乖乖把调料喝进肚子里,更易入味,等到锅里缺氧了,这龟就会把脑袋从盖子上的小洞钻出来呼吸新鲜空气,这时就可以把一两根竹签从乌龟脖子两旁插过去,一是把龟固定好,二是保乌龟不会憋死,等到下面龟肉入味熟烂了,散发出诡异诱人的香味,而与此同时这龟的头颅说不定还在继续张口呼吸呢!” 樾涿一边说着一边关注着那个龟壳的动静,果不其然,这龟壳动了动。 走到图乐面前,樾涿眯着眼紧盯着她:“这吊杀乌龟食法,小图觉得如何?会不会觉得......觉得樾涿有些残忍……?” 图乐倒是不以为然,随手把握在手上的霍霍菜刀递给樾涿:“心动不如行动,你直接上手吧,我来打下手就是了。” 樾涿看着这把递给他还透着寒光的剁刀,忽然没来由松了一口气,又瞥了眼案板,莞尔一笑,道:“我想,我们已经用不着吃这只龟妖了。” 正说着,案板上待宰的某只终于翘起一颗脑袋,没再装死。 听到樾涿一番话和察觉到图乐助纣为虐的态度,被丢在菜板上的乌龟探出壳,极为不满地忿忿道:“这俩没人性的,令人发指!” 樾涿打了一个呵欠,“我是妖怪,当然没人性,至于小图,说真的,和她谈人性还不如谈谈如何烹调了你的这个问题比较实在。” 虽然樾涿的声音带着笑意,低魅惑人,但小龟妖听得阵阵寒意逼妖,尤其是之前那段“吊杀龟妖食法”,让他知道这个黑发少年,很危险。 缓缓放下图乐刚刚递过来的“屠刀”,樾涿狭长的火色眸子眯着笑,盯着小龟妖道:“现在,小龟妖,你难道不应该说说什么吗?嗯?” 小龟妖觉得它做龟要有做龟的骨气,这身龟甲总不能白白披在身上吧。 然而原本还好好地死倔着鸟头,却一眼看见图乐虎视眈眈的眼神,小龟就知道自己不用再指望什么了,纠结一阵子后无奈开口道:“东流注于宪翼之水,我是那里的一只旋龟。不想有天被一只老王八唬着跟他一起离开了那里,说跟着他会有机缘。何况,因为那里的旋龟一族一直遭人捕捉,我也不想坐以待毙,于是就和那只王八老汉一起出来了。” “后来,我这只旋龟就和一堆普通的龟妖一起被倒霉地摆在了地摊上,我问起鳖老汉,可鳖老汉只说他这是在结缘。然后今早鳖老汉占卜了一下,说今天有一个机缘,就又把我糊上泥巴把我摆出来了……” 樾涿奇道:“占卜?” 小龟妖点点头,神色有些怪异道:“嗯,就是烧一烧自己的壳,占卜一下吉凶福祸。” 樾涿思忖了一下道,疑惑不解道:“烧龟壳测福祸,这不是乌龟的看家本事吗,那只老鳖怎么会?” 闻此,小龟妖不满地撇撇嘴,嘟囔道:“他那鳖壳能烧什么呀?!还不是拿我的龟壳烧的.......” 看了一眼图乐,樾涿问道:“莫非,小图就是所谓的有缘人?” 小龟妖趴在案板上有气无力继续说道:“嗯,鳖老汉看重的就是她对这些赌龟的龟并没有占有欲望。” 图乐:“......” 没想到今儿能被一只老甲鱼看上了,她应该荣幸? 第7章 来年 修 待在房间里,不安分的油灯烁烁闪闪,一跳一跳的,图乐无聊地一只手支着下巴,揉揉眼,这天色已然是星月尚未,要黑不黑。 拂过腰际的挂件上,图乐摩挲着,闲来无事又扯下来看了看,先前差一点就步入了烹羊宰牛且为乐结局的龟壳正用一根红绳编成一张秀气的织网兜在里头。 樾涿和她一个有意一个无心,一道诛了龟心,逼出来一个鸟头来。 龟壳被掏出来不带一点温柔地丢在桌子上,弹了几下后从龟壳里探出来一个鸟头,四只爪,一条蛇尾,图乐一眼就得出判断,这家伙果然还是比较适合下火锅,还是麻辣的。 这小龟妖此时极为气郁地看着图乐,似乎回想到了在膳房里不太美好的邂逅。 图乐对着小龟看了片刻,问道:“喂,小家伙,你真的确定和我们一起走了?” 小龟笨拙地拖着龟壳,调个头来对着图乐,不屑地撇撇嘴:“你这网兜都弄来把我挂在你身上了,还装腔作势问个屁咧?” 图乐听闻,挑了一下眉,觉得这只乌龟有点刺人,是快欠刮鳞的料。 两根手指捏住小龟带着鳞片的尾巴,把它倒着拎起来,还一边晃荡着它,“熟的都可以回锅,何况你还是只生的,你若是想走,好啊,油锅还热着,我送你下去如何?” 小龟听闻这番生动活泼的食法描述,缩了缩头,噤了声。 图乐琢磨着小龟妖说过他们旋龟一族有什么特殊功效之类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信口胡诌的,开口问道:“你们所谓的功效是什么?” 小龟妖犹豫了一下,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将我们佩带在身上,则耳不聋,亦可疗足,因着有不错的药性,我们因此没少被捕过,如今也称得上是'门衰祚薄'这四个字了。” “我们旋龟是治水的角色之一,而不知哪里的狗屁谣言说我们的背上驮着息壤,也不知何时成了大家口中吉祥物,成了延年益寿的代表,个个都跟得嗑了药一样竞相捕捉我们,所以这日子一向都只能得过且过。” 简而言之,图乐就姑且理解为,这旋龟就是送给老年人家的绝佳礼品,不过搁在她身上作为闲置观赏物,倒是暴殄天物,可惜了些。 图乐把旋龟塞进了这红绳编网里,有些诧异地看着这用来兜住龟壳的小网,这是樾涿自己编出来的。 当时,图乐看着龟壳不大不小,正好她一个拳头大小,随口问樾涿他能不能弄个什么东西来装龟壳时,没想到樾涿笑着欣然答应了,说他自己会做一个小网给自己。 而当图乐拿到樾涿给来的小网时,忽然觉得这只黑雀儿不去当织娘真是太可惜了。 瞧瞧这钩花镂空的小网兜,上面还串着几颗打了洞的七彩玛瑙小珠子,下头还坠着蛋黄色的流苏,精致得无与伦比。 自带一种亮瞎眼的光芒。 图乐暗自嘀咕这丫只怕是平时没少做窝吧?挺有能耐哈? 图乐忽然没来由地想起了有人说,如果一个男人能像一个女人一样能干,那就绝对不能放过那个男的。 前面半句图乐明白,就像樾涿这般心灵手巧的意思,可后半句...... 嗯,像这种和女人抢活计的就应该不留下来过好日子!还留下来干啥?留下来鄙视她的?滚蛋! 图乐琢磨着得给这只喜欢吱吱吱又爱织织织的黑雀找点岔子了。 正腹诽着,门口忽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一道软软的声音响起:“小图姐姐,在吗?” 图乐一听,立马利索地站起身,这朵萌小花来找她,不可怠慢,不然还是有一定程度会被扫地喝西北风去的。 一把抓过龟壳,开了门,就看见妃雾探头探脑地看着她:“小图姐姐陪我聊天吧,晚上真的好无聊,在昨晚之前我已经好久没和其它生物聊过天啦!” 图乐:“......” 聊天?大晚上?有没有搞错? 她知道她看起来是很闲,所以这熊娃子是让她来打肿脸充知心姐姐?她是不是本色出演应该拆了那水池子? 这些念头在图乐脑海里就如几道流星,擦出点苗头就又立马灭了。 陪着妃雾到了水榭边,一坐下就没来由的冷了场,图乐张张口,有些词穷,这小花不开口“吐”点东西她也没啥好扒拉的,这喜欢翻土的也得有泥巴啊。 空手套白狼这一道理倒是不适合安在嘴巴上。 挠挠头,图乐干干开口:“今天那个,今天太阳挺不错,呃,荷花开的很灿烂。” 妃雾有些忿忿然,嘟着嘴:“就是,明明每次我开没开花阿榭都会夸我好看的啊!真是的,越来越不可爱了。” 图乐有些哑然,她发现这个话题似乎不太好聊。 图乐挤了挤脑汁,换了个话题,问道:“那个什么,乐榭之,他的身体怎么样了?” 在水榭旁,妃雾两只小脚丫子不断踢着池水,击起一大片水花来,似是抱怨:“怎么样,还能怎么样!他自己身体不好,病歪歪的一号人类却又不听话,三天两头就有事没事就往外头跑,连衣服都不加一件,我是住在水池子里的小花精,连个具体的人形都没有,时时刻刻去监督什么的事情根本就是扯淡嘛!” 嗯,确实是扯淡,扯得还忒浓了点。 图乐看向远方水池里的红莲:“他只是想多看看你而已。” 指了指一池子里爆满的荷叶荷花,图乐好奇道:“对了,小雾,你只是一朵只有十来年的菡萏,是怎么会聚成这时有时无的人形的?” 妃雾托起她粉糯糯的脸颊,渐渐收了脚蹬水花,目光看着月影浮水,愣愣道:“说来话长呢,十几年前的事儿啦。” “那时候,我还只是一枝初长成形的菡萏,因为修建乐府,于是跟着一堆荷花泥巴移栽了这里的池塘......” ...... 那时乐府还有许多的人在,一道被送往乐府的小菡萏也就安安心心的住下来了。 因为道行不深,修为不够,小菡萏就还只是一株菡萏,但是每一株植物都是有生命有灵魂的,有时候他们的灵魂会以人形示人,不过,这毕竟和化人形还是有区别的。 一到了夏天荷花盛开的季节,世间总不会少了总是手痒会去辣手摧花的一类人。于是从仲夏一直延伸到初秋的这段日子就是小菡萏蒙着泪细数一池子花瓣的日子。 入住这里的第四年的夏天,小菡萏这朵发育迟缓的荷花总算是还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终于也可以自己吐露花苞了。 不过即使先天不足,然而在后天的运气上,小菡萏相比其它菡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在一个午后,小菡萏泪汪汪地面对这一片百花残的景象,心疼得无以复加。正对着一干菡萏花瓣尸首嗷嚎着,却见到一位温润如玉的白衣少年走出来。 面对着零落得惨兮兮的花瓣,白衣少年脸色极为难看,就像这荷叶下黑不溜秋的淤泥一般。 “今后所有损花折枝者,棍棒伺之!” 不长脑也没长眼睛的小菡萏才晓得这位白衣少年原来是自己住了四年池子的主人,也是当了她四年的房东,姓乐名榭之。 乐榭之转头看向一池荷色,露出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好了,这样的话以后就不会有人敢伤害你了呢。” 小菡萏疑惑不解地嘀咕道:诶?他是在和我说话吗?可他明明看不见我的啊,真是个奇怪的人类呢! “自那一天以后,一整个夏天,阿榭都会常常在这片池子边作诗描画,或是抚抚琴,同时再也没有人和其它妖怪来赶打我的花朵的主意了,也就是那个夏天,阿榭修建了这座画楼,而我则是努力地生长,把这座画楼环绕在其中。” 妃雾弯了月牙般的眸子,看着水榭一旁的画楼对着图乐絮絮道,又低头瞄了一眼窝水里安静下来的锦鲤道:“后来啊,阿榭看着水池只放了荷花寥落了些,怕我寂寞,又加了一篮子锦鲤到了水池中。” “可是.......”妃雾嘟着嘴道:“可是阿榭不知道那些鱼真的好腥味。” “那个夏天,我还只是一株菡萏,没人知道我的存在,也没人注意到我过,我就这样浸在沁凉的池水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如行云流水般地从这扇乐府大门来来去去。” “我听见人们说那个夏季尤为炎热,听见短工们背后里说乐府工钱少,说阿榭是个病秧子,说这个乐府迟早会没落下去......” ...... 小菡萏正趴在水池子里逗着新来的几条红顶小鲤鱼,忽然看见门口进来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 于是小菡萏乐呵呵地松开了被叶子裹住的锦鲤,拨开大伞一样的荷叶到了水榭旁,倚着池子。小菡萏只是个荷花聚起来的灵,人看不见,而她也不能离开本体,离不开水池,像菡萏这般水养扎根的植物来说,池子就是她的家,也是她的枷锁....... 老者面目和善,带着丝丝缕缕的药香味,路过了池子,小菡萏知道这是乐府请来的医师。只见这位医师进去了乐榭之的卧房,不久出来时还和乐榭之随身管家细细叮嘱道:“......记住了,荷花能去湿消风,荷叶解热毒,和那些草药掺合,虽根治不了,但也能一直这么缓缓下去......” 小菡萏闻此一愣:嗳?是在说我吗?不会吧?! 送走医师,站在门口的管家一眼就看到了一池开得一派喜庆的荷花,于是冲着这边不紧不慢地走来...... 朦胧的夏夜,晚风微熏。 乐榭之缓缓踏出房门走到水榭旁,看见了几处折了花叶的绿茎...... 小菡萏躲在荷叶丛里还在哭丧着脸。 刚刚那个管家下手好重啊,揪了她好几片才长出来不久的嫩叶和一朵花,她的金豆豆当时一下就出来了。 果不其然,当一株有药性没人形的花草,风险可不是一星半点儿,而是星汉灿烂。这完完全全很棒地诠释了鱼肉和刀俎的“和睦共处”关系。 冤有头债有主,见着这位罪魁祸首来了,小菡萏还在气头上,自然没心思搭理他,只是默默祈祷着已经被送进肚子里的花花叶叶们一路走好不送。 乐榭之轻抚着一朵花苞,垂下眼帘,轻声道:“很疼吧?对不起,我的病连累你了……” 诶?小菡萏听闻乐榭之这么说道,不由一愣。 “你一定很厌恶我吧?”乐榭之挤出一丝苦涩的笑,默了默,低声道:“辛苦你们啦……” 自此以后,小菡萏就发现乐榭之渐渐拒绝服用那老医生开的药,即是咳得天翻地覆了也是倔着性子不肯吃。 小菡萏先前倒是不晓得这样一个看起来温润如玉,笑容浅浅的病弱少年,脑子里愣是拧了一根结实耐用的稻草结。 小菡萏忽然觉得,这人,好像也没那么讨厌诶...... 那老者见此实在没辙了,只好将就着换了一副药,只不过药效自然也差了些。每当小菡萏看见乐榭之咳得肺都快蹦哒出来的时候,只能干急得团团转。 何必呢?吃她几片叶子不就好了嘛,大不了自己努力一把再多长长就是了,就算乐榭之哪天心血来潮或者突发奇想要把她当饭吃,都吃不死她的,真是个怪人....... 但是....... 小菡萏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滞哽…… “就算阿榭的身体病歪歪的,他也总会抽身出来看看我,夸赞一番我的花叶。” “阿榭的身体就想快要倾覆的大厦,一天天地下去,而府邸的人也越来越少,我听到他们害怕阿榭的病可能会传染给他们,他们嫌弃阿榭晦气,他们觉得待在乐府没有出路没有好的前途......” “当我看见真的看见这座一直养着我的府邸慢慢没落时,当我看见阿榭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他时,阿妃的眼睛就好酸.......” 不知何时起,乐榭之喜欢对着一池菡萏弹琴聊天,迷迷糊糊智商明显只是一群草履虫水平的小菡萏却极为奇怪的能听懂乐榭之的琴音而只有只有这时,乐榭之才会露出暖意宜人的笑颜。 只是外界有谣言说乐府的大乐师举止诡异,性情怪异,乃不祥。 于是府中的人就想指间的沙砾一般,不经意间就不见了,甚至是乐榭之身边的那个管家也再一天清晨后再也没有回来了,只留给妃雾一个离去的背影。 乐榭之每每只能自己有些吃力地抱着琴来池边抚琴。而有一次乐榭之在画楼饮茶,咳嗽时一不小心手一滑跌碎了瓷杯。四下无人,乐榭之只能自己弯着腰一点一点艰难地拾起一片片碎瓷片,一边时不时捂住嘴压抑着咳嗽...... 她想化人形来陪伴在乐榭之的意念不断如同烈酒般越来越浓烈…… “常驻在府里的人终于都走了,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短工,他们总是只晓得一直往前赶路,却忘了他们回头看看所驻足停留过的地方,而我一直扎于此。” “那个夏天格外的闷热,我一直努力开下去,努力去陪着他在这个空落落的家里,这也是我的家,而阿榭是我的家人,我不能丢下他。后来我才发现我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度过了一个夏天,一个秋天,到了冬天......” “很奇怪吧,一株花无视四季更迭,违背自然规律,只是因为想陪在一个人类身边,竟会去追求常开不败。” “阿榭他身体不好,又不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一次阿榭咳血,血滴在池水晕开来,我强烈想化人形的意念融合了他的血,就这样勉勉强强还算化个人形了......” “后来他取'杳若绯雾'中的'绯雾',给我取名为妃雾。” 图乐有些乍舌,没想到这朵小菡萏精和人类还有着如此荡气回肠的故事在其中。不过虽然这故事里每一个字眼儿图乐听得懂,但这些字词糅合出来那绵绵意境就如听乐榭之弹琴一般,图乐只见皮毛而不知其神韵。 图乐看向一池碧水,沉默了一下,拿起一根长树枝往池中间被荷叶盖得严严实实的水下使劲一划,捞起一大片乌黑绵软的茎干,显然是坏死很久一直泡在池水里。 挑近到跟前,图乐仔细看了看,皱皱眉,转头对着妃雾淡淡地问道:“其实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和乐榭之说?” 妃雾怔怔地看着自己被图乐挑出来的叶片,带着明亮的笑容却轻叹道:“是啊,寿命,快到尽头了呢……” 忽然,妃雾似乎想起来什么,抱住图乐的一只胳膊,难得露出几分认真道:“小图姐姐,我就把阿榭托付给你了” 图乐:“......啊?” 妃雾乐颠颠地说道:“我把我所有的妖力都灌给阿榭,阿榭的病肯定会好起来的!那时候你们就可以带着阿榭远走高飞了!” 还飞!这是想飞去哪? 图乐这下明白了,但是这算是哪路来的馊点子,交代遗嘱?还是临终嘱托? 探手盖上妃雾的额头,疑惑道:“没烧坏啊?” 妃雾掰下图乐黏糊在她额头上的手,道:“我是认真的,我希望阿榭活下去。” 图乐看着妃雾,毫不犹豫说道:“可你会没命的。” “阿妃知道,但是如果这样,阿榭他肯定不同意的,所以你就别告诉他了,啊?怎么样?一切尘埃落定,你就告诉他我花败了,我只是一朵荷花而已,他会忘记的。再说反正我也活不了太久了,不如帮一把阿榭吧,也算积点德吧。” 静静地看了一会妃雾,一双粉色眸子中闪现的坚定和执着,让图乐忽然觉得这朵冒失的小菡萏精忽然长大了许多。 图乐颇为无奈用手扇了扇风,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好吧,我知道了。” 妃雾看见图乐同意了,笑得心花怒放,“谢谢啦,到时候还需要姐姐帮忙呢。” ...... 图乐看着妃雾乐呵呵地蹦跶回了池子里,看着她隐去身影,图乐却有些迷茫...... “小图,真的要帮她吗?”樾涿不知什么时候从一旁的角落里走了出来,似笑非笑地眯着眼睛看向图乐。 “啊,你都听到了?从哪里开始入耳的?”图乐心虚地看了一眼樾涿,有种莫名被抓包的感觉。 “嗯,从你胡编乱造开始,我说你眼睛蹦哪去了?今天雾霾天呢,还太阳?”樾涿细长的眸子里带着狭促的笑意看着图乐。 图乐心道:这丫不仅会掐时间来,还爱掐字儿! 看着远处的荷影在月光下镀上了一层银白,图乐点头道:“帮啊。” 樾涿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处理乐榭之?” “他?既然小雾说了,那就把他打包带走得了。” 樾涿:“......” 小姑娘果然办事直率痛快,这福气一般人是没精力去品味一番的。 吸了一口气,樾涿带点笑摇摇头,只是其中有些她说不上来的神色在里头,“一道带走?小图你真的只把他当作一个东西了么?” 图乐疑惑不解:“咦,乐榭之难道不是个东西?” 樾涿:“......” 天,他该怎么和这熊孩子交流?莫不是老天看他福大命大,又欠揍耐磨的,特地派了这丫头降他? 自己除开这一身堪称极品的皮囊,就剩这一个舌头长的优点了,然而在这眼睛半瞎不识货的小丫头身上似乎讨不到一文钱好处。 樾涿发现他完全不能用寻常视角去和图乐讨论一个正常的问题,也别指望这样就可求得到一个稍稍靠谱的答案。 看着图乐,樾涿揣度片刻,换了一个问题道:“你觉得乐榭之会乐意这样么?” 图乐双手一摊,“为什么不会,他可以活下去了。” “可是他却少了一样东西。”樾涿噙着淡淡笑意和图乐说道。 “是什么?” 樾涿惑人的笑意退成浅浅的微笑:“是爱……希望能和对方在一起,却更加希望对方比自己过得更好。小图现在应该还不明白吧,没事,这些大道理我可都懂呢,还可以慢慢教你,不收费的。” 难得碰上樾涿大发慈悲心,图乐却摇摇头,认真道:“不,我不想学,有人告诉过我,最强烈的爱都根源于绝望,最深沉的痛苦都根源于爱,如此这样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 樾涿一愣,敛了浅笑,顿了顿,又重新勾起招牌不正经的笑容:“既然小图不明白,那么我还是建议你去和乐榭之谈谈再决定吧。记住,不谈花精所说。” “嗯。”图乐起身就走,回应了一声。 走了一半,图乐忽然是想到什么似的转头望向还倚在红墙边的樾涿,好奇地问道:“你好像很懂这东东?” 樾涿闻此,一双桃花眼盯着图乐,忽而露出一抹笑,道:“懂,当然会懂的......” 第8章 血图 修 等到图乐从乐榭之的书房出来时已是天色翻鱼肚白了,看了一眼慢慢开始枯槁的一池荷色,图乐顶着一对黑眼圈就直接一路奔走到了樾涿的房间里。 “樾涿,起来了!” 图乐三步两步就走到樾涿床前,攥着被子的一角用力一掀。 樾涿这会儿还在和周公悠然地下棋,忽然浑身一凉,眼前一亮,周公就一溜烟儿就挥挥手就没影子了。 被这一出吓醒的樾涿还没清楚怎么个东西南北,只能下意识地扯住一截被角,于是差点连着被子一道滚下铺下,惊道:“哎哟喂!女孩子要斯文点,别掀!” 图乐顺着扯被子的力一抬脚蹋在床沿上,对着樾涿道:“我们一会就走吧?” 樾涿睡眼惺忪,还沉溺在刚刚掀被子惊魂未定中:“哈?” 回过神来,愣了愣,樾涿问道:“乐榭之呢?” “.........,他把小雾的终身托付给我,要我带着她远走高飞!”图乐随口加把醋勺酱油着。 “小图你知道的,我要听原话,而不是经过你自己大脑翻译之后。”樾涿有些头疼。 “差不多......”图乐嘀咕着。 其实当图乐听乐榭之说要她好好照顾妃雾时,图乐默默感叹,这小两口是把她这里作为置物架还是觉得她像收破烂的,想塞就塞? 这两小口子果然绝配,都把对方塞给她,怎么没有人问过她同不同意? 图乐酝酿了一会儿,道:“其实,我们可以走了,再不走说不定就会被扫出来了。” ...... 当图乐和樾涿悄悄道别乐府时,第一束阳光正打向地面,只不过厚厚的云团在上边,天还没蒙亮。 樾涿斜倚着墙壁,看着原先一派欣欣向荣的水池在一夜之间全部衰败枯死。 明明已入是春末,而这乐府却是一种冬天肆虐后百花残的景象,看得樾涿有些落寞,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见图乐已经整理好走出了房门,樾涿头转向图乐,眼睛却盯着那片已经枯败的荷花,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漠然,“最后一个陪在乐榭之身边的也没了,这偌大的一座府邸,如此看来只是一栋华丽的房子罢了。” 图乐却看着樾涿神秘兮兮道:“其实,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或许现实还不会像所想中的那么糟糕。” 樾涿愣了一下,皱着眉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闷笑道:“行了,小图你就别卖关子了?就你那点底子,你还是不适合装神秘。” 见着樾涿骨子里莫名的皮痒劲又犯了,图乐直接横出一脚来,被樾涿一下闪退险险避开了。 见这一抽没成,图乐不也懒得和樾涿一般见识,默默把脚收回来,“我把小雾所有的妖力按她所希望的那样灌给了乐榭之,只是用了一点小诀窍把小雾的真身留了下来,这样小雾就可以一直陪着乐榭之了,而我们也不用这样拖儿带女、比翼□□了。” “......,小图,你其实可以少说一些四字成语的,没人敢说你言辞不好。”樾涿向往常一样乐呵地调侃道,但是图乐却听出了他的语气里像是卸下了什么似的。 图乐不置可否,自顾自道:“也算是还了我们这两套新衣服的恩情吧,好歹照顾了我们几天伙食,怎么说我也要善待饭票的。” 图乐抬头望了一眼樾涿,“咦,你系上发带了?” “好看吗?”樾涿忽然有些不自在,头一次对他自己那颠倒众生的容貌有些不自信。 图乐打量了好一阵,直到樾涿被看得浑身发毛后才脸不红气不喘地收了目光,真诚地评价道:“嗯,很好看。” 樾涿把眼睛别开来,“谢谢。” 樾涿忽然觉得有些尴尬,想了想,遂转移话题道:“那他们还能有多长时间呢?” “嗯......小花精妖力不多,乐榭之应该还能支撑个六七年吧。不过这样其实对他们来说就够了,我留了一封信,他们知道了更会好好珍惜的。有人说过:虽然爱情会消散在永恒里,但爱情却是因为死亡才更加迷人。” “想不到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就这样沉默下去了。”樾涿似笑非笑地唏嘘不已。 图乐跟得接顺口溜似的接道:“一切幸福都有一个平庸的结尾,所有的轰轰烈烈都会归于平淡。这样,很好啊。” 樾涿惊呼道:“天哪,这才几天呀?经历这小花精的事情后小图就已经如此大彻大悟,有哲学家的风度了?要不要成长得这么快啊……!” 图乐腹诽道:这什么鬼乱七八糟的话? 忽然,先前被图乐当做装饰品挂在腰间的小龟慢慢探出脑袋,皱着眉头略有深意地看着图乐,心道:这个小姑娘,她究竟是什么人? 那晚,就在图乐装模作样地和乐榭之谈完托付事宜后,一眼瞄到了躲在窗台后不断对她挤眉弄眼使眼色的妃雾,于是一记手刀毫不留情地给了乐榭之,直接放到了这位儒雅温润的大才子。 这可把在一旁看着的妃雾直接弄出一把泪来,一边嘟囔图乐不懂怜香惜玉,一边把这眼泪鼻涕一把一把往图乐手上抹去,图乐对着自己手臂上一团黏糊糊还晶亮晶亮的物什看得直跳青筋。 看着这朵小花梨花带雨的模样,图乐咬着牙收了蠢蠢欲动欲一巴掌拍死她的心思,对着手臂上溜长的透明面条呆滞了一会儿,默不作声的抹到晕倒的乐榭之白色衣袍上去了。 图乐心下淡淡道:反正都是白色,干了之后也看不出来的,你家小不点的“礼物”你就收下吧,别客气。 擦完手,图乐对着妃雾道:“你真的确定了?” 妃雾看了看外面一池菡萏,“想好了呢,今夜就拜托小图姐姐了。” 图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奇道:“为什么你要找我帮你完成这个重要的心愿,就不怕我这一个半吊子人类不小心失手?” 看着图乐,妃雾乐呵道:“其实我知道小图姐姐不是寻常人类,从你说你一进来就看见我趴在池子边上看着你们那句话时就明白了,你眼里的世界......一定很特别吧?” 图乐没答话,只是对着妃雾认真道:“我需要把你的真身———那朵菡萏,掰下花瓣,捣碎,妖力全部释放,因为我不会直接抽取,有人只教过我这个方法。你说过你很怕痛的,能够坚持么?” 妃雾忽闪着大眼睛,弯弯眼笑道:“没事啦,嗯......,这段时间能认识小图姐姐,和姐姐一起玩阿妃真的很开心呢!嘻嘻,话说和姐姐一起来的那个大哥哥很不错哦,好好把握啦!” 图乐忍不住道:这算什么事儿?这么赶着急交代遗言,还不忘顺带八卦一把。 至于樾涿嘛,嗯.......等出了合娲国到了妖多的地方,是该再好好帮他物色物色一只母雀去配种了。 ...... 图乐小心谨慎地把妃雾朦胧粉色妖力引到乐榭之身体里,乐榭之原本苍白透明的脸上缓缓升起淡淡的红晕,想菡萏一般。图乐记得有人说过,妖力是这世间的一种能源,用过就没了,但是它却可以作为一种纽带而延续下去。 就像他们这样。 图乐看向桌案旁残余着一汪粉色花汁的药臼里,细碎的花瓣似乎在无声的诉说着什么。图乐又想起了樾涿说的话。 这里似乎少了些什么…… 叹了口气,图乐走向案桌,拿起药臼和药杵,思量了一会儿,忽然拿起一把匕首一手割破了手腕。 红色的血流到药臼里,混合着粉色的花汁花碎片,竟散发出耀眼的粉红色的光来。 兜在网里的旋龟伸出头看着这一幕,它可以清楚感受到刚刚那个小花精已经消散的气息此刻重新聚拢在那个药臼内,甚至比先前的气息更加浓郁。 图乐一手捧着药臼有些纠结地看着这碗粉红色,寻来寻去找了一副空白画卷摊开来,三下两下就泼了上去,看了看,又随意抹了几笔,勉强算成了一朵荷花形。 看着委实有些狼藉的画,图乐暗暗感叹:乐榭之你别嫌弃,我的画技不比你,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如此只能将就一下了。保住这朵菡萏原形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若要再好好弄一幅水出芙蓉,就真的是不如让我抹脖子了...... 留下一封信,正准备起身离开这里了,一到红光从散发着淡淡粉色的画卷中蹿出,飞向图乐。 图乐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摊开双手来发现竟是一块红玉花瓣,耳边传来妃雾的声音:“这个,姐姐就收下吧,红莲虽然说是水生水养的,但红莲能指代业火这一说法可不是白来的,这个东西或许有用吧……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吧,谢谢......” ...... 小旋龟坠在图乐的腰际正回想得出神,樾涿在一旁看着这鸟头钻出龟壳了,好兴致地随手一敲:“小家伙,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小龟翻了一个白眼,没搭理樾涿。 樾涿一愣,失笑道:“没想到这小家伙脾气倒不小,喂,你真的决定了跟着小图?” 小龟扬起头示威道:“有问题?你这雀妖废话果然不少!” 樾涿还准备和这旋龟斗嘴下去,不料图乐一手扯了扯他的衣袖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嗯———我们现在在合娲国的西南位置,往合娲国再南走去南方吧,那里有很多小国呢,那里一带有很多好吃好玩的,小图会喜欢那里的。” 第9章 骚包 修 熙熙攘攘的街道 南腔北调的人们 咿呀咿呀的小贩 还有密密麻麻的......人头...... 此刻说的,就好比图乐他们这样,走在街上不知何时又摊上了“麻烦”一词,现在被人群团住,裹粽子似的里三层外三层。 还没见过海的图乐居然能感受到了一种孤岛投入了海洋宽广怀抱的感觉,步子一出就会华丽“搁浅”。 默默环望了一圈这片黑压压的人头,如今看起来已经颇有几分黑色原野的壮阔气势在里头。 图乐看向樾涿,扯了扯樾涿衣袖低低问道:“这些人怎么回事?” 樾涿倒是潇洒地双手交叉枕着头后,漫不经心地半开玩笑道:“这还不简单?这些人类是过来看我的呗!” 图乐:“......” 图乐随手指了四周依旧源源不断聚集来的人,道:“他们样子很怪,像是.......像是被控制了,这是妖怪的能力,你最近霉运当头,又惹了什么仇家?” 樾涿顺口接上:“当然啊,你说我长得这么好看,收割少女心的利器,这全世界的男妖当然都视我为仇家。”吊儿郎当的语调和样子让图乐想拿根皮鞭一捆一扎,然后吊起来狠抽一顿。 这黑雀只怕是猪妖变的吧,脸皮特么厚实! 双手枕着脑袋的樾涿忽然察觉到什么,一抬头,不远处一座楼阁的房檐上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出一个人影,妖冶细长的眼睛一亮,挑挑眉玩味一笑,道:“敢问阁下是哪路妖怪,把我们困在这里有何指教?请现身吧!” “哎呀呀,指教不敢当,人家只是想要那个女孩腰间的那个挂饰而已啦,事成之后自会让你们离开的。”一道听不出男女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楼阁上悠悠传来。 其实说白了就是一道阴阳怪气不男不女的声音。 图乐远眺那道人影,看上去似乎还拖着条尾巴,还是一条水润蓬松的大尾巴。 提起钩花编绳,手指叩了叩龟壳,图乐一本正经对着龟壳问道:“小乌龟,你老实说,你什么时候还和狐狸好上了?让我为你的桃花债擦屁股?” 小龟闻言,瞌睡一下子都被吹走了,立马气急败坏地伸出头来:“旋龟!不是乌龟!还有,什么好上了,他明明是是看上我了好吗!啊呸,不对!他是把我要去把玩一下罢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所以这是强抢民龟?” 图乐如此说道,小龟气结了就横着脖子不出话。 小龟还想开口说点什么,只听到图乐振振道:“放心我不会把你托付给那只狐狸的,他看起来妖品不好。” 小龟此刻已是噎住了,它还要怎么说? 小龟惊叹樾涿他一路怎么过来的,八杆子搅拌脑袋都搅不出一个图乐的世界观。 樾涿也听到图乐说得话,眉毛不禁往上一扬,颇为正经说道:“这应该是狐族的魅术,小图你要.......嗯?” 樾涿一回头,发现图乐居然一溜烟不见了,而低头看见自己手里还拿着不知何时被塞过来的旋龟,此刻大眼瞪小眼的。 抬起头向斜上方的楼阁上望去,眯了眯桃花眼,脸色忽然有些凝重...... 这只自娱自乐的妖怪图乐认识,就是被她祝一臂之力的那只狐狸。他那骨子里自带风骚阴柔的感觉,烧成灰会有的阴柔味儿,不会错的。 狐狸的视线果真是不太好,比不上樾涿这只鸟,也赶不上图乐,有硬伤偏偏不自觉,这只狐狸妖是一个近视眼。 先前狐狸这般窜上楼台高处想登高远眺一把,顺道让人瞻仰瞻仰,来一个威风八面。不过有道是人有失算,马有失蹄,更何况这位只是一只充满骚气还近视的狐狸妖罢了———时运不济,这老天爷华丽丽地来了一场朦胧之美,美上云霄,云霄里伸手不见五指...... 近视加起雾,纵然着楼台算不上什么高处,可狐狸连下面黑压压密密麻麻的华丽黑色“大草原”都看不见了,哪还注意得到图乐和樾涿在哪? 狐狸一手得心应手地操纵着魅术,一边卧下,蒙着一层衣物秀着他自己唯美的大臀肌———这真是一个风骚的侧躺。 打了一个呵欠,狐狸一只手支着头,一手散发着桃红色的光芒,“哎呀呀,人家的风姿连老天爷都嫉妒了呀!那人家就再让你们这群凡人见识一下何为倾国倾城倾天下......” 说得正起劲,忽然狐狸只觉手一痛,他的手被一只手架住了。 “停下来。” 那狐狸一惊,不知什么时候图乐就突然出现在了他身后,而他没有半分察觉。 “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不过这次人家可不会再吃亏,来尝尝我们狐族的魅术,如何?”说着便欺身凑近图乐。 “小图,让开!” 樾涿先前发现图乐不知怎么的就离开了人堆,竟然去了那只狐狸所在的楼阁上,虽然不清楚她怎么上去的,但樾涿也来不及多想,凝出他一双黑色的翅膀就也跟着也去了那里。 樾涿刚落上楼顶,突然一个踉跄,手一把扶住了旁边的围栏,脸色有些苍白,眼睛瞥了一眼图乐那边,一只手用力支起身体,咬咬牙翅膀一扇往前冲去,一把准备把图乐护在身后,不料桃红□□光芒已经覆上了图乐。 樾涿狭长眸子一沉,而图乐已经缓缓对那狐狸伸出一只手来。 “对嘛,小丫头这样才乖嘛~!”那狐狸眼眯成一条细线来,满脸得意地看着图乐,遂欲伸手去接图乐的小手。 樾涿的脸色难得慢慢冷凝了下去,之前被图乐抛给樾涿而如今被攥在樾涿手里的小龟此刻也是噤了声,一颗鸟头也缩减了壳里,心道:这气势不比族里那些老家伙差....... 樾涿一招还未出去,只见图乐的手在半路上骤然转了一个方向,一把推向那只骚包狐狸的肩膀。在一旁准备动手的樾涿看得一愣,而那只狐狸也被这一推一退直接一脚踩空,立马就不见了人影。 樾涿赶了过来,皱着眉眼有些担忧地看着图乐:“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来......” 图乐莫名回过头来道:“没事,只是刚刚那只狐狸要我看他的眼睛,不就是四个单眼皮么,有什么稀罕的!” 樾涿一愣,半天才恍然大悟:那家伙八成是在对着小图放电抛媚眼吧,他当然想不到小图的眼睛会拆卸五官来看人...... 在楼阁屋檐之上,樾涿往下看了看,正好见到那骚包狐狸摔了个八叉仰,脸上不期然的露出一抹笑意,转头对这图乐道:“小图,你刚刚怎么上来的,这么快?” 这楼阁好歹也是有个十几二十层,可不是说上来就上来的。 图乐指着楼阁每层的飞檐翘角:“我爬上来的。” 樾涿闻此好些目瞪口呆:果然,这从深山里走出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不仅自带奇葩属性,就连自带的技能都无妖能敌。 真是个实用的姑娘! 带着图乐下了楼阁,看着地上泪眼汪汪的狐狸,樾涿漂亮的桃花眼带着戏谑,调侃道:“己遥,好久不见,怎么样,这一跟斗摔得可是舒服了?” 己遥揉了揉摔疼的地方,满目哀怨地看着樾涿:“我说樾涿啊,这么久不见你这喜欢吹风凉话的臭毛病还没改啊!真讨厌!这一摔,可疼啦!” 图乐听着两人如此熟稔的语气,一愣:“你们认识?” “嗯,”樾涿耸耸肩:“怎么说呢,这只脑子被养残的狐狸是我以前认识的,这只狐狸只知道吃吃睡睡,如今眼见要联姻知道没啥好日子了就立马跑路了。” “谁要娶那只......要娶你自己娶去!”己遥对着樾涿翻了个大白眼,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图乐,忿忿道:“你这小姑娘要淑女一点!这是第二次了,谁告诉你这样助人一臂之力的?真是折腾人,要不是人家年轻又善良早就讹你医药费了!” 樾涿奇道:“你们见过?” “嗯,见过,在酒楼里。”图乐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道:“对了,你要这乌龟干什么?控制这么多人类,而且连男人都不放过......” 己遥不满地哼哼唧唧:“好玩而已,没想到会受这么大的罪,真不划算……还有人家对男人可不感兴趣,人家喜欢漂漂亮亮的花菇凉,要温柔属性的~” 己遥顺手收了魅术,人们才各自打着灯笼各回各家。 “走吧,站在这里说话人家腰疼呢,找一家茶馆接着聊吧。”己遥说着就准备去顺图乐的手的,显然刚刚没牵着心有不甘。不料才伸出手就被樾涿“啪”的一下赶回去了,狐狸“爪子”上一道红印奉上。 己遥瞪着狐狸眼愤愤看了樾涿,却见到樾涿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己遥从来就对樾涿束手无策,无奈一咬牙,摇着尾巴干脆走到前面开路去了。 而樾涿一路走在图乐身旁,眼里闪烁这精光,似乎在掐指算计着什么。 单独走在前头的己遥忽然一阵发寒,一狐狸毛再差几度就一根根炸了起来。 茶馆里,己遥啄饮着清竹茶,“你们接下来去哪里呢。” 樾涿眯着眼睛灿烂一笑:“往东”。 己遥举着茶杯的手一抖,撒出几滴茶水落在桌沿上,抬起头巴眨着眼睛,楚楚可怜道:“你们能别去那边吗?” 见着己遥明骚暗贱的模样,樾涿笑道:“行啊,只要你别拿我对你的容忍当做你不要节操的资本,谁不知道你旅途难耐寂寞皮痒了?不过话说你们酃姬国在东方,而我们在这偏西的地方正好要去那里,你说巧不巧?” 樾涿转头看向图乐,之前两妖对话时暗中较劲,图乐思索着就没搅局,在一旁无所事事地转着茶壶盖子。樾涿揉了揉图乐的头发,一记笑容搁在脸上,此刻显得格外不要脸,“小图,解释一下对狐狸的定义。” “狐狸?”图乐闻此刮了己遥一眼,“目测可用食用,但肉骚中带涩,还能毒人,不过若是直接剥了皮作成毛领子还是不错的顶级皮草。”话毕,图乐还顺手比了一个大拇指。 樾涿轻笑一下,见着有戏,得意非常,再接再厉,淳淳善诱:“那我们接下来就去酃姬国怎么样?那里的白色狐狸毛可是一绝,全都像这边这只一样。” 第10章 茧哀 修 出了茶馆好些路程也不见己遥粘着尾巴跟上来,不过却是合了樾涿的心意。 倒不是樾涿不想有其他同伴一路同行,只是己遥那狐狸明显不能算在有人愿与之同路的那类妖中。 狐狸曾在他自己年纪尚小时就放出豪言壮志要建立一个后宫博物馆,搜罗天下美人,管他人还是妖还是人妖,亦或是甲乙丙丁戊。 己遥说过,弱水有三千,就算他一瓢一瓢灌不完也不能便宜了其他男妖。就这出话,己遥可没少被他那绝配小青梅狠揍过。 不过那狐狸好比弹簧,越是压迫越弹得厉害,其实狐狸最初只是萌生了开一个小青楼的想法罢了,而他那念头能一步步成长为今天这般模样,想必是有一番心酸梗在心头的。 ...... 在半路,樾涿截了一辆木板车准备出城,反正都是代步,也没必要计较人家车子好不好看的细枝末节了。这要是还嫌弃人家,那就是用双脚去丈量土地的份了。 图乐坐在拉车后头的木板,看着樾涿挂着写了“我和你很熟”的笑与车主一直商讨着交易。 樾涿和人和妖打交道都是他的强项,乱侃起来天花乱坠,绕人晕菜,何况于他杀手锏式的笑容,让对方晕菜了的魂都一股脑冲进茅坑里头了,谁还管得了自己在诌了什么胡话。 樾涿在和这位拖车主人准备商量之前还特地叮嘱了图乐“不可多话”,图乐的脸红又黑了半许,有心将樾涿恼人烦的舌头拔了,可是一时间却又突然提不起这般大快人心的心思来,于是自我宽慰道:“我大度,不和你一般计较。” 图乐低头看了看她坐着的木板上,发现木板上头散落了些枝叉和叶片,遂好奇地随手拈来一根小树丫丫,瞧了一番。 赤红色的树枝?上头还有几片嫩黄色的尖尖叶片儿....... 看见樾涿拿出一颗银白色的小珠子递给了蹬车子的人后走来,图乐顺手把捏手上的小树枝向后一抛,对着樾涿:“你给车夫的那东西够用么?” “盘缠?够用,小图就放心吧,如果哪天不够用了我们就回头再把己遥那只狐狸绑了交出了就行了!”樾涿嘿嘿贼笑着,漫不经心地说道。 而另一头,才在之前那茶馆吃饱喝足之后的白狐狸己遥,忽然一下浑身发寒,打了个哆嗦,心下道:谁在对人家不怀好意,意欲算计人家?难道是昨日那对人家一见倾心的黄花菜姑娘? 正想着,己遥一摸腰间准备叫来店小二却才惊觉自己钱袋子不知何时不见了! 好半天己遥才接受了这个惨痛的现实。 “樾涿!你个混蛋!!” 而此刻樾涿正优雅地斜倚在车栏板上,噙着玩味的笑,一只手上下抛着刚刚从己遥那里顺手牵羊来的钱袋子。 两人在一个十字路口就下了车,出了城就是开道的树林,茫茫绿色追赶天际,任性又叛逆。如此树林,对于方向感极差的图乐来说,樾涿此刻就完全是一个指南针的存在,只能跟着不添乱就好了。 看看天色渐沉,樾涿拧着眉毛,道:“天快黑了,得赶快找一个过夜的地方了。” 图乐指着前方,“那里有间木屋,目测离这里大约二百五十六步,走吧!” “好” 樾涿没想到图乐实用性极佳,遂跟了上去。图乐一走近这屋子不到十步远时忽然脚步一顿,她察觉到这四周气温急速下降到一个近乎冰点的温度,仿佛进入了天寒地冻的世界。 看了一眼樾涿,见他也是神色染上几丝凝重,两人对视了一眼。 这房子,有古怪。 图乐推开门,并没有看见人影,四周算不上破烂,但与“破烂”一词也相差不远了:一张孤零零的小床,几把破木椅子和一些琐碎的生活用品,简陋却井井有条。 很显然这屋子还有主人的,图乐所料不差这里应该住着的个女孩子。 两人向里走去,樾涿一直走在图乐身边以防突生变故。果不其然,就在他们走到房间中间位置时,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处并从门口那里急速袭来,直奔他们所站的位置。 樾涿一个潇洒利落地转身,一手对着黑影狠狠打出一道红黑色的光芒,光芒与其相撞后发出“呲———呲———”的声音,随之产生了大片的水雾,这是火与冰的碰撞才会有的现象。 产生的水雾朦朦胧胧的,将黑影和图乐樾涿笼罩包围,与樾涿打出的一记光芒碰撞后,黑影就发出一道闷哼,退后了几步,不作片刻停留却再度袭来,这明显是经过训练有素的杀招,果决利落。不过,这次黑影的目标却转向了樾涿身后的图乐。 有道是:柿子专挑软的捏,可图乐不见得是一只柿子。 樾涿见此一只羽翎就飞射而去,那道黑影被迫改变了方向去躲闪这堪比箭矢的羽翎,两回合就在眨眼之间,已然分出了个上下。 就在樾涿准备一招拿下时,忽然,黑影身上散发出冰蓝色的光芒,愈加强烈的蓝光似乎在蓄力预备作最强攻击。 而被樾涿挡在身后的图乐却突然直直冲了出来,一脚把黑影踹了出去,而那道蓝光犹如被一阵大风突然硬生生掐灭般黑了,这一套动作图乐做得是行云流水般畅快,显然以前没少干过这种架。 黑影被狠狠地砸在墙壁上又弹回来,而图乐向前正好冲到黑影前面,拎起黑影就是一个过肩摔,如同摔麻袋一般砸在地面上,扑起一片灰尘。 图乐看向被制服的黑影对着樾涿示意了一下。 樾涿眼露奇异之色,显然是没想到图乐不仅吐词凶残,连带着武力值也爆表了。 也是,行走荒山野岭里没点武力值怎么能凶残地遇啥吃啥。 待图乐她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偷袭的妖怪制服了,顺着看去,瞧见一名一身银色短裤裙,手脚还都缠着绑带的年轻女子,那女子身材高挑,凹凸有致。脸颊虽削瘦了些,可却的的确确是一张冷艳的美人脸。 见女子一头齐腰秀发,竟然是罕见的银色,图乐心想:这女子是妖怪不假了。 女子银色长发配合着一身白色冰蓝色纹的衣裙,使得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天寒地冻的感觉和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气质,这看上去倒是有种可远观不可亵玩嫣的感觉。 女子虽然摔倒在了地上,嘴角渗着血丝,手臂膝盖上都有擦伤还混着泥渍,看起来狼狈不堪,也伤得不轻的样子,但一双蓝色眸子却是透露出桀骜和防备。 樾涿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刃匕首,对着那女子露出似笑非笑的模样,把刀刃抵在她脖颈处,鬼魅低沉的声音响起:“说吧!为什么欲至我们与死地,嗯?仅仅是我们擅闯了你的小木屋……恐怕不是吧?” 那女子被押在地上动弹不得,闻此,冷哼一声,倔强地把头甩到另一边,一副死不开口的模样。 见此,樾涿立起身,却是玩味一笑:不想回答么?看样子这女子倒是一个硬性子,好一副铁骨铮铮的模样,不过说到她还是个女子罢了...... 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樾涿转了一个身走到女子一侧,蹲下。 那女子一惊,抬起头来,入眼是樾涿那张极具魅惑精致的一张脸,一双火红桃花眼勾魂的的笑意,看着女子有点迷离了的眼神,樾涿勾了勾唇角,带着些许诱惑的语气:“你———是什么妖怪?目的又是什么?” 那女子猝不及防,被樾涿一下子勾了心魂,看着他的眼神也开始迷离起来。 “因为,那些人类啊,我发过誓,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我......”才说出一句话,那女子忽然一颤,随即就从短暂的失魂状况中清醒了过来,此刻一扫先前满目淡然,面露震惊地看向樾涿,心里暗道:如此厉害的魅术,绝不输于狐族! 见女子自己摆脱了自己的魅术,樾涿有些惊讶,不过也是一下而已,樾涿就鬼魅一笑,准备再继续逼供时,图乐在身后一把拦住了樾涿,露出一丝笑:“我来吧。” 樾涿看着图乐,点点头:“嗯,小心点。” 图乐走到女子身前,认真地看着那女子道:“就刚刚看来,你是冰属性的妖怪,而且战斗力算强的。你这住房都布着阵法来营造一个极寒的环境,说明你不来自于这片地方,应该来自于北方......又或是北冥之地!” 图乐顿了顿,视线落在女子前额处晶亮又短短的独角,说道“你是冰蚕吧?” 那女子一震,却死不吭声。 “我们没有恶意,虽然刚刚我们确实下手重了一些,但仅仅处于自我保护罢了,若我没猜错,你应该还有同伴在前面那座城里吧?”图乐对着女子认真说道。 “你们怎么知道的?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女子听完图乐这番话后皱着眉头,终于抬头警惕地望着图乐。 “路人罢了,只是想留宿一晚,不想一来就要打打杀杀的,真没劲!”樾涿双手一摊耸耸肩膀:“虽然冰蚕确实是珍稀物种,而以烈火煅后的冰蚕珠魄确确实实是至宝,但我们确实没兴趣,再说我们又不是开织布坊的,要你们干啥? “哦,对了,小图,你怎么知道她还有同伴在城里的?”樾涿问道。 “刚刚载我们过来的推车上有散落了些树枝,而那是冥泠柘的枝叶,用来作为冰蚕的食物的,如此不难联想到的。” 正说着,那女子终于慢慢自己开了口:“我叫冰泠,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姐姐在前方不远的汝城中,我和我姐姐是从北冥被拐来的,如今我逃了出来,而姐姐却还在那里......” “那个,我或许可以帮上些什么……”之前因为下手太重了,见着这样一位冷美人被自己硬生生折腾这般模样,图乐莫名有种负罪感。 清冷的声音却一直自顾自道:“那里还有好多好多我的同伴,每天都有被丢到沸水里缫丝剥茧,或是被送去煅烧珠魄的,人类,都是人类,什么春蚕到死丝方尽,这只是他们所谓一厢情愿罢了!” “我们被关在那里,那些人不停地抽打鞭笞我们,逼我们源源不断地吐丝,每天都有扛不住抽丝抽尽而死的。因为我们冰蚕身体晶莹剔透,等她们死后露出原形于是再制成各种造型的饰品高价卖出,我不知姐姐她还可以坚持多久……” “那你练就一身杀招就是想救你姐姐?”樾涿把玩着匕首,随口问道。 “嗯,是的,可是无论我怎么做,都是无能为力......”冰泠说道,垂下了眼帘,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始终淡淡的。 “我们来帮你。”图乐突然开口道。 樾涿颇为奇异地看了图乐一眼,只怕是没想到她还会如此有闲心来助人为乐,却闻图乐接着小声嘀咕道:“那城主这么多肥水,不涮他一下心里还真是过意不去。” 第11章 梦魇 修 夜雨“不懈”地飞奔到地面,敲击着,“淅沥”的声音回荡在山里,闹腾又跳脱,“撕破”了这刻的静谧。 踏......踏......踏...... □□的红色岩石,透着血光的山洞,踩在脚底咯吱作响的森森尸骸,血水顺着斜坡慢慢汇成水流,浸染着土地…… “焱,把他们吃了,你会变得更加强大。” “你要知道,他们只是畜生罢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注定是被淘汰的,若是接受不了你可以闭上眼睛吞食,慢慢来。” “焱,这个世界是人类的,而我需要足够的权力来掌控他们,你会成为我手中最锋刃的一把利器!” 半夜里,图乐突然惊醒了过来。 平复了一下心跳,图乐望着窗外一片漆黑,摸了一把虚汗,叹了口气道:“果然还是不该睡在外头的......” 抬起眼看着和她一起伏在草垛上正睡着的樾涿,抛开刚刚的心悸,图乐干脆又自个儿默默地把明天的计划在心里念上一番。 两人决定明天去闯一闯那城主家的大“摇钱树”,会会那个一身都被钱眼穿了洞的大人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至于冰泠,留在林间小屋就好了。 那的围墙施加了火咒,而冰蚕当然是惧火,对于他们,那道围墙就如同一道生死劫,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这些本体是大白虫的他们就化成一滩水了。 且不说这篮冰蚕变冰水的问题,若是只要冰泠一出现,那么她姐姐就会成为要挟的筹码,这比相比多了一个战斗力来说,还是不大划算的。 至于图乐和樾涿两个,也算得上是血厚防高,若是去闹上一出戏,也脱不了什么皮。这满打满算也是打劫闹事的份,现如今大江南北到处是“此路是我开”或是“要钱还是要命”的这种烂大街的戏码,也实在不愁再多这一出。 这荒山野岭,夜雨来得可是十分勤快的,要在这湿漉漉的天气里以天为被,地为席,岩石为枕,取天地日月精华,他们又是不仙人或者是草木精,自是学不来的,于是不出意外地留宿在了小屋里, 樾涿看到图乐睡着后,就厚着脸皮悄悄地朝着图乐那移近了点,却又有些别扭地不敢贴得太近。樾涿虽一直以自己城墙三尺厚为荣,但也晓得男女授受不亲的粗浅道理。 睡梦中图乐似乎察觉到了热源,无意识地就自然而然靠了上去。 见此,樾涿一愣,眼里闪动了一会儿笑意,却是十分“君子”地把双手一枕在脑后,侧起身子干脆地闭上了眼睛。 ...... 图乐缓了老半天的神,视线就不知不觉转移到和她几乎是面对面而眠的樾涿脸上。图乐看着樾涿往时都带着三分笑意的眉眼间在他入睡后却是微微蹙起,她记得有人说过入睡后时最无防备的时候,也同时是最真实的时候。 图乐忽然奇道:这死不正经的鸟原来还掖了一份伤春悲秋的情怀? 怪哉,赶明儿说不准能看见插了鸡翅的猪飞上天了! 先前惊醒时似乎惊动了他,樾涿半眯着眼睛还带着困倦,像是被棍子打傻了一般盯着图乐发呆,或许还在半醒之间,声音有些沙哑低沉,问道:“嗯......怎么了?” 图乐怔了一会,随口胡扯道:“冷风刮皮雨淋淋,还有你这只野味在身边,被冻醒了而已,” 却闻樾涿牛头对不上马嘴地问道:“要起床了?” 图乐:“......” 图乐又认真地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黑咕隆咚的,大地上的万物除了他俩睡得都跟得死猪一样,起床?梦游还差不多! 还没回答樾涿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图乐就见着樾涿又自个儿倒下去接着打胡觉了,看着图乐一愣一愣的,这鸟什么情况? 其实图乐还是有些怕黑的,因为一到晚上她就看不清,而且她在晚上容易产生幻觉,她一个人的幻觉。所以其实她常常是白天住客栈,晚上一路走一路游。 图乐深深地认为自己真是出门缺德,五行缺鬼,因为她往时大白天也能活见鬼,说好的半夜鬼再敲门的呢? 图乐正踌躇着还要不要一直干坐着到天亮,忽然感觉一件带着淡淡体温的衣服披在了她身上,图乐一愣,只见樾涿在这神智不清地情况下一把衣服搭上来,伸手环住她,“睡吧。” 图乐有些懵,只不过倦意袭来,她也没去计较这鸟睡相极差的问题了。 待图乐自然醒的时候已是天刚放晴了,樾涿的衣服还披在身上,图乐抬手揉了揉睡得快发酵的脑袋。 正在和冰泠讨论着打劫事宜的樾涿见图乐醒来了立马就起了身,随手拍掉图乐身上的干草笑了起来,道:“昨晚睡得如何?这屋子四壁透风......” 还不等樾涿一句话说完,图乐就很利索地实话实说道:“没事,靠着你睡还蛮软和的。” 图乐话才说出口,樾涿就回想起早上才醒来时发现自己的手臂拢着图乐,一惊便没了睡意,稍微正色一下才小心翼翼地起了身,把衣服留在图乐身上小心掖好。 站起来拍拍欲和衣服死磕到底的干草们,不过这些干草最后没黏性没骨气,轻飘飘慢悠悠地滑下来被樾涿一脚碾在沙地上,原本干死的它们又光荣的被踩死了一遍。 “樾公子醒来了?” 一道清冷山泉般的声音响起,樾涿一抬头,见到冰泠双手环在胸前,一脸平静还带着淡漠的神色看着他。 樾涿勾了唇角,似笑非笑,还带着玩味,道:“这一大早上的,能不能说点有营养的话?” 冰泠淡淡地看了一眼还没醒来的图乐,而后把视线落在樾涿身上,清冷的声音淡淡道:“催化自己的妖力为图乐姑娘取暖一整晚,樾公子,您真的很温柔呢。” 闻此,樾涿看了冰泠一眼,“你话太多。” “放心,我没有别的意图,而对你这只美艳绝伦的雀妖更没想法,我只是担心你把妖力都耗光了,我姐那里怎么办?” 樾涿面无表情地瞥了冰泠一眼,客气又冷淡地说道:“这就不劳姑娘你费心了。” 见樾涿说得不客气,冰泠也懒得和他搭话,耸了耸肩,不再去理会樾涿。 回城的路上,樾涿和图乐一脚深一步浅地走着,图乐无奈地看了看前方还看不到轮廓的城镇,幽幽道:“原来我们坐车出来就是为了走着回去的。” 听见图乐居然也开始说起了风凉话,樾涿心里好生欣慰。 这一口风凉话吹出来,好歹也是图乐说“人”话了。 樾涿琢磨着下次让那些喜欢口吐白莲花的人类见识见识一下图乐如何一“刀”下去收了他们一嘴巴开得娇艳动人的大白花。 图乐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似乎意识到什么,一转头看向樾涿,问道:“你是雀妖有翅膀的,为什么不直接飞过去?” 樾涿闻此却依旧挂着笑容面色不变驻足沉吟道:“唔,让我想想啊……” 看着樾涿笑呵呵地装模作样,图乐想一巴掌抽死这只喜欢装蒜的黑鸟。 翅膀就粘在背上,樾涿却愣是要丢在一旁当摆设,难怪那次樾涿从天而降脸着地,原来是把人家翅膀被冷落久了来找茬的。 图乐生平还没见过如此热爱大地、热衷于行走的鸟儿,要知道那些个翅膀肥大短小的家禽一有机会都会扑棱几下,向蓝天宣告它们其实是积极向“上”的,不想樾涿却是一只如此甘心堕落到地面的妖怪。 图乐打量了一番樾涿道:“樾涿,你还留着这吃闲饭的翅膀干啥?卤煮炸煎,你随意选一个吧。”边说着居然一边掏出一把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刀”来。 樾涿见此瞬间只觉得浑身一凉,赶忙一个闪身,好歹比起图乐气势汹汹扑来的大刀快上那么一星半点,险险地避开了这凶残的大刀,刚刚咋呼起来的翎毛还没来得及翘首吹吹风,就都被图乐给“刮”顺了。 “不用不用,剪了它太可惜了,留着是个宝的,走!我们现在就去城镇!”樾涿赶紧顺了图乐意思,他只觉得自己还没成为盘中餐真是难为图乐了。 思及此,樾涿忽然一愣,看向图乐握在手里的白光柴刀略微头痛道:“哎,我说小图啊,你这凶......啊不,刀哪来的啊?” “冰泠的小屋外头顺来的啊,我看着个大,刃长,刀快,适合剁砍锯切,想来体会一下么?” 樾涿听着图乐说得津津有味,他自己却如同在红袍花椒堆里滚上一遭,从头麻到羽毛上,而且有后劲悠悠而绵长。 “呃......不用了,来,把刀给我,拿着危险呢。”樾涿帅气的脸上像是开了花一般谄媚。 好不容易才从图乐手中接过这沉甸甸的凶器,嘘了一口气,樾涿俊美惑人的脸上带着些许铁青色,微微上扬的眼角抽抽。 到底是谁告诉小图这种砍柴斧是菜刀的!小图她是被拐骗下山来砍妖剁魔的吧? 不过还好这种奇异之人,他自己走南闯北也就见到仅此一个而已,若是再多几个,樾涿估摸着这大好山海只怕都会给图乐削平了。 第12章 迷城 在图乐还没霸王硬上大刀之前,樾涿终于妥妥地张罗着翅膀带着图乐到了临近汝城南城门附近降落。 待樾涿收了翅膀图乐却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妙,有些发白,走了几步就一个踉跄,被图乐一把扶住了,“还好么?是因为咒的力量影响么?” 在合娲国内的妖不能随意使用他们的能力,而对此,人类于是创造了“术”,有了削弱和封住妖怪妖力的能力,他们,甚至还有了控制妖力的能力。这是人类为了寻求自保,也是因为人类的心...... 不过这种“术”并不常见,最多在合娲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才有实力完全禁锢路过那里妖怪体内的妖力,以此维护安定。而在其他地方最多是用以削弱妖力,至于到了这些边境城市或是小镇,“术”难以寻踪觅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樾涿在图乐肩膀上搭了一回,随意笑笑道:“没事,只是不太喜欢飞罢了。” 图乐思忖了片刻,抬起头看着樾涿道:“对不起。” “安啦,别自责,我没事的。”樾涿笑着揉了揉图乐的脑袋,“走吧” 汝城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座小小南方的边城比得上一只半大不小的“麻雀仔”,肚子里的“细肠子”曲曲绕绕兜转着圈子愣是塞满了“麻雀肚”,汝城则成了一只大腹便便的“雀仔”,因为这满城都被这羊肠鹅肠还是鸡鸭鱼肠小路挤满了。 这座小城排外得格外决绝,不给外地的路人们留一条后路,因为这里四面八方全是路,任君挑勋果然是自家人不坑自家孩子———相亲相爱 这有朋自远方来,自觉有失远迎的汝城也在图乐和樾涿进入汝城后就敬上了一份“大礼”...... ...... “我们去哪里找黑心蚕丝加工坊?”图乐被樾涿一直带着,在遍布小巷,街道错杂的小城里晃悠着。 “暂时还不知道,先转转吧。”樾涿走在这如同迷宫一般的小城里,看着四面八方空巷吹着耳边风,拧着一对俊秀的眉毛,渐渐收了眼里的笑意。 这走几步就能碰到一个岔路口,图乐看着四周的景物,发现一路走来竟都风景依旧,拐一道弯就是一次再现前一秒,图乐只感觉时间老爷爷是一直在原地徘徊踱步来着。 此处每一幢房子的建筑风格,布局就如同是拓印出来的,千篇一律,就像是有人刻意为之的。 图乐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发寒。 若不是图乐跟着樾涿是一直往前走的,她会认为他们一直就在原地转圈的。 樾涿发现这座城市里根本就没有大道,在这个地方除了这些存在于宅院之间的青石板巷道,再来就是这仅容一辆马车的小道了。 这里不算冷清,多少也有些人模人样的妖怪来来往往着。合娲国再是属于人类的国度却不会都由人类组成。正所谓天高皇帝远,合娲国里没有皇帝,但天高地阔处却有得是安住在合娲国的妖怪们。 图乐环望着四通八达的街道,看见一个个来来去去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忽然想起以前有人说过关于大陆的一些奇闻异事。 图乐扯了扯樾涿的衣角,想了想,待樾涿转过头看向她时,图乐却又松开了手,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对着樾涿干笑了一下:“没事,哦,这就是踩点吧?” 樾涿闻此立马比划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小声一些,毕竟我们不是来打酱油的。” 图乐随口接上:“嗯,我知道,我们是来打劫打架的,不过......”图乐顺手指了指,“这里就是一家酱油铺呢,你要进去打酱油吗?” “不用......” “对哦,酱油喝多了会变黑。”图乐边说着便看着樾涿。 樾涿:“......” 离开酱油铺子,樾涿带着图乐走上了这马车小道,一路走着,走在后头的图乐脚步一顿,忽然低头向后瞄了一眼,于是追上樾涿的步子并排走着,一手把樾涿的手从他袖袍下捞起来。 樾涿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图乐觉得就像是雕刻出来的一样,不过让图乐放心的是樾涿的肌肤确实不错,没有酱色的感觉在里头。 不过图乐觉得真是没道理的白皮啊,樾涿明明是一只黑鸟,难道他这属于是黑毛白皮?倒是和花生的性子差不多———里外色泽不均。 由于和樾涿相比,图乐的手实在小上许多,图乐干脆一只手端住樾涿的手,另一只手在他掌心写了几笔,然后抬头看向樾涿。 樾涿先是一愣,在读出图乐在他手下写下来的字之后,樾涿狭长上挑的眼睛微沉,不过随即眼里迸发出的戏谑和笑意如火花一般,看得图乐心里一跳:这只黑毛白皮鸟又要折腾什么幺蛾子了? 图乐只看见樾涿对着她邪魅一笑,漂亮的桃花眼闪动着笑意:“小图,一会记得配合一下我啦!” 樾涿一把拉过端着自己手的那只小手,大迈几步,拖着图乐快速转过一个拐角后就停来下,然后把图乐比着靠墙,一只手撑在墙上,戏谑地打量着图乐,慢慢把头欺向图乐...... 图乐看着眼前一张精雕细琢出来的妖孽艳魅容颜慢慢放大贴近....... 图乐眨眨眼,正准备一“爪子”送去撑开樾涿的脸时,樾涿先快一步,迅速伸出手来一把把图乐的“爪子”扣在一旁,轻笑道:“小图,不能抓脸哦,若是抓坏了可是要赔的呢!” 一双墨瞳淡定地对视着樾涿,图乐没头没脑地接道:“我知道你是一只绝代风华、风情万种、超尘脱俗的妖怪,但是你的脸靠得太近了,我都看不清了。” 樾涿黏糊在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咬了咬薄唇,甚是无奈:“小图乖,配合一下。” 樾涿边说着边缓缓侧过了脸,指骨分明的手扣上了图乐的后脑,然而就在距离仅不足一寸的时候停住了。 樾涿看着图乐在如此旖旎的气氛下还面不改色,心平气和,瞪着一双墨瞳毫不闪避地直视着他。 樾涿默不作声地打量图乐看向他的眼色,琢磨了一会,心里下了定论:这眼神和图乐她早上看一林子长得精怪般老树的眼神无异。 抿了一下殷红的唇瓣,樾涿思量了一会儿,慢悠悠地又把一寸拉成了两寸,打住了。 樾涿还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时,一阵轻飘飘的脚步声传来了,似乎还带着些急促。 樾涿听了这脚步声眯了一下细长的眸子,而图乐却是十二分的心花怒放。 人来了,鱼上钩! 也不枉她如此尽职尽责地和这黑毛白皮鸟一起放幺蛾子了! 图乐被牢牢卡在墙头的手挪了一下,心下道:这姿势真硌人! 手才稍稍动了一下随即就不出图乐意料地又被樾涿攥紧了,而后又收到樾涿送来了一个满是嗔怪的眼波,加之樾涿他碾压天下陆上的魅惑妖娆气质灌满了全身上下二百零六块骨头,这一个眼色就堪比魅术,不过对于图乐而言,管你什么她一概照收不误。 尾随而来的那人毫无防备的撞上了樾涿来的这一出,看着樾涿淡紫色颀长的侧影和身后露出半截红角白底衣裙若隐若现,当场就呆滞在原地了。 那来者已经大致明白自己现在作为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存在了,十分憋屈。他只是奉命出门跟踪一下罢了,有必要这么暗刃戳心窝吗? 这位已经老大不小的老兄单身寂寞了几十年,已经在汝城堪称经典,单身世界里的佼佼者。可怜人家还未来得及混到一段黄昏恋就被这两人一巴掌拍死在狗坑里填坑去了。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自己想入非非时,这边两个却在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察觉到这来人似乎是蒙了,杵在那里没有反应。樾涿背对他,嘴角露出兴味十足的笑意:他决定再下一柱猛料。 原本撑在墙上的手收了回来,从背后环住图乐的肩膀,头微微下移...... “唔.........” 这一个音节撩人心弦,还带着几分离幻和痴迷,如一道十成熟的焦雷,那人只觉得身上都“呲啦呲啦”得有了袅袅白烟升起,而且浑身酥麻无力。 这是樾涿自己哼出来的,而图乐就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樾涿自导自演,她发现樾涿还演得挺起劲的。 忽然,樾涿回过头来,一脸阴沉冰冷地看向跟过来的那人,一张樱纯红润,娇艳欲滴,那人一看就明白自己准是扫了人家的兴致了,心头立马拔凉拔凉的。 樾涿勾唇冷笑,浑身气息降至冰点,阴鸷之色让那人顾不上先前的尴尬,兜着生生吓出来的尿意夹着屁股赶忙溜逃了。 见着那人走了,樾涿轻松愉快地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到茫茫然看着自己的图乐,樾涿很想拿把锤子给她的脑壳上敲个洞出来,疏通疏通。 方才明明应该是一幕少女红鸾心动,满目含春的景象,可任凭樾涿长得再魅惑勾魂,声音哼出来后再性感撩人,图乐就是像一块黑得漂亮的大石块,想撩想拨?放弃吧…… 好比用挠痒逗猫逗蛐蛐的狗尾草去撩石块,这是比对牛弹琴还荒唐的白日梦,用这尾巴草垫垫石块还差不多。 拍拍图乐的额头:“好了,大功告成,不过我自诩天下第一风流倜傥的绝色男子,居然碰上你这么一个不识货的小丫头,唉,真是......” 图乐没搭理樾涿的自怨自艾,刚刚看着樾涿努力地自个儿咬着自个儿樱花般的红唇是就知道这只雀妖爱闹腾的主儿。 望了一眼那人消失的路口问道,揉揉酸痛的手腕道:“甩个人为什么整了这么多幺蛾子出来?很累诶。” “这人是专门来负责跟踪研究我们的,本领还是有一些,突兀的消失会让他们起疑心,打草惊蛇就不好了。这样不好吗?小图看到了吗,哎呀呀,那个人溜得可积极了!” 樾涿细狭的凤眸倏然眯起:“不过......这汝城有古怪,我们此行不会就来来去去那么轻松。” 第13章 黑店 樾涿寻了一家看起来不那么像是一家黑店的“黑”店,但是它黑得可以刮层油下来的招牌上面大剌剌地张牙舞爪扒着两个字“黑店” 樾涿暗自琢磨:如今这黑店应该不会嚣张到就把自己的恶名明明白白地就挂在自个儿脸上吧?就好比这送上餐桌的人肉包子,通常都是给人塞进嘴中滚到肚子里才掐好时间一本正经地告诉这趟倒霉鬼他们这的肉包里有一把热气腾腾的蒙汗药。 就在樾涿思忖着,一位路过的碎花布衣大婶看着在门口踌躇的樾涿,怯怯地看了一下四周,颤颤巍巍走上前去扯着沙沙嗓子神神秘秘道:“年轻人,刚来汝城的呀?” 樾涿见有老人家来主动来搭话,挑挑眉,暂时在脑海里搁下了肉包子的问题,带着浅笑,答道:“是的,老人家您好,请问您是本地人吗?” “是啊.......年轻人,听我一句劝趁着天色还早,从哪来的就从哪里回去吧,别来凑这个热闹了,你们这小两口还是赶快回去安生过日子吧,唉......”大婶摇了摇头叹息道。 樾涿眼色一沉,勾了唇角,这座城,果然有问题。 见到老人欲转身离去,樾涿思忖了一下,追问道:“请问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唉年轻人,你不知道吧?这里是一座受到诅咒的城市,所有从这里路过的不管是妖怪还是人类都没有机会再能出去的,他们全部不见了,他们全部都被夜晚中的汝城留了下来,成为了这里永远的居民.......”老人眼里带着几丝惊惧,被樾涿捕敏锐地捉到了。 见着樾涿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老人摇摇头,转身边走边念叨着:“唉,又是两个作死的瓜娃子啊,造孽啊造孽......” 樾涿也算是走南闯北过的妖怪,自是没有因此被唬住,似笑非笑的勾了唇角:看来自己和图乐被那只蚕妖甩了一篮子浑水呢…… 招呼了店小二就准备入住。 小二屁颠屁颠地跑来,扫了一眼樾涿和图乐,眼睛忽的一亮,连忙把手上的咸菜样子的抹布一甩搭在肩膀上,站在一旁的图乐还看见从那把灰色“咸菜”里蹦哒出来一颗黑糊糊的米饭,一个矫健的飞身,粘在了一旁的柜台边上,图乐还似乎感觉听到这米饭发出了“啪”的一声,内心着实有些惊骇了。 这米粒又嚣张又沧桑得发黑了! 连着米粒都是这般“风尘”,这家名副其实的“黑”店真的没有问题么…… 小二没注意图乐一副梗了的模样,只是谄媚地笑道:“两位客官要几间房呢?” 樾涿想了一会,“两间上房。” “好咧!” 片刻之后,樾涿去了一间客房,不了图乐却跟在他屁股后头,一直到了那门口。 樾涿蹭了蹭鼻子,叹了口气,有些头疼了,“那个,小图啊,我们晚上是要分开睡的,你的房间在隔壁呢……” “可我以前看见在旅馆里都是一男一女一起进的房间啊。” 樾涿抬起手扶着额头,微笑地揉了揉图乐的头发,“我们还是要分开睡的,没关系,有事的话可以来找我,放心,我一直都会在的。” 傍晚店家送来了晚膳,一打包子用木餐盘叠起来堆得跟得小山包似的,图乐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就打嗝了,就算画饼充饥也不过尔尔。 图乐接过这大包子颠了颠,好说歹说也有十多斤,图乐心道:这店小二特么脑子起泡了吧?还是在泔水里头滚蒙了?一趟包子进来,这旅店费就差不多回来了…… 只不过面对这打包子,图乐看着看着就不舒服了,只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而当看上包子们快活地在烛光下展现着它们白花花的大肚皮时,图乐终于知道为什么觉得怪异了,这包子白得煞人,和那粒饱经“风霜”的“白”米粒相比,这包子竟是多了一份是天外来客的气质在里头,说白了就是突兀。 “黑”店里的“白”面馒头怎么着也得是灰的吧? 于是图乐没有动它们,任由包子们一个个傻呵呵的蒙着油晒着烛光浴,油亮油亮的,派着喜气的光芒。 ...... 子夜时长,图乐只觉得自己的血液灌了一管子鸡血一般,说简单点就是睡不着。 推开纸皮窗,图乐直接一撩腿就坐上了窗台,十分不雅观地架起一只脚来。 图乐坐在楼上的窗户对着一干夜景,虽没有那高楼远望的雄伟,也好歹能有几座小平宅子塞进眼里,然而图乐现在只觉得眼前糊了一层墨渍团子,倒是连一颗尾巴草都塞不进图乐的目光里去了。 吹了些丝丝凉意的夜风,图乐正准备把吊在窗外头的一只脚拉回来时,一阵大风拖沙带泥地从远处气势汹汹滚来。 图乐看不清烟尘,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砂石泥粉就疯疯癫癫地扑来,豪不客气糊了图乐一脸,而且还有缝就钻。 图乐顶着粘满沙子的脸在撞上这股滚滚烟尘的前锋部队时就立马下了窗台,蹲在墙边默默糅着沙子。 忽然,图乐的手顿了顿,在这莫名而来的风沙里,图乐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朝着西北方向望了一下,有些疑惑,这是妖怪折腾出来的? 图乐一直趴在窗台边上,听着前方的黑暗里传来了重物挪动硌着砂石的细碎声响“咯啦咯啦” 图乐听着听着,总觉得这听起来像是什么动物咀嚼骨头磨牙的声音,有些发毛寒碜…… 正听得出神,忽然,一只手从暗处伸出来,轻飘飘地搭上了图乐的肩膀...... ...... 夜色浓得化不开眼睛,这像是眼睛蒙了黑布条,在玩捉瞎子的游戏。 图乐和樾涿悄悄摸上了街。 樾涿只觉得这夜色真是和他十分合拍的,原形是一身墨羽的樾涿总是觉得自己简直就是“锦衣夜行”的楷模。 可是俗话有曰:物极必反 原本是乌漆麻黑的一团羽毛在化了人形后愣是大变活妖,成了一位白皮美少年,而在夜晚视力就急转直下的图乐在这稀稀拉拉的光线里愣是能用眼睛去摸索出了一个大致的人影,还多亏了樾涿化人化得白! 不然这月黑风高的,这黑灯瞎火的,叫她哪里去找一只黑乎乎的鸟儿,摸着墙面地板能慢慢移回去,莫让自己摔着了就是可喜可贺了...... 其实在白天在甩开跟踪的人后,樾涿就一路寻着这条比羊肠路好上几分几厘的马车道路过一座大府邸,朱红的围墙里三层外三层和包粽子倒是有几分相似。 确定了地点后,樾涿才找上了那家“黑”店去准备先落个脚歇息一下。 不过先前门口的那个当地老人的一席话让樾涿放弃了准备在观察几天的想法,准备早早了事,省得夜长梦多。 “黑”店果真是黑店。 樾涿也是收到满满一盆包子,不过樾涿对蒙汉药已经是“老朋友”了,在以前可谓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端着盆子抽了抽鼻子,嗅了一下就明白了什么,艳丽的红唇勾出一道冷笑。 大概是店家自觉他们的蒙汉药价格便宜,品质低劣,药效发挥怕是不太顺利怎么的,直到大半夜才有人偷偷摸摸地溜进来欲图不轨,被守株待兔的樾涿绑了个结实倒吊在房梁上,活脱一块等待风吹的老腊肠,荡啊荡啊~ 樾涿收拾完之后拍拍手,立马去了图乐那里,樾涿内心隐隐担忧图乐会不会中了蒙汗药,才走出门就听到外头的动静,一愣,赶忙去找图乐。 一开门,光线传入房间,打在门前的一个小桌子上,樾涿看见一盆子满当当的包子,白花花的包子上还被恶狠狠地插了三根细细的竹签子,看得樾涿一哆嗦,忽然觉得这个夜晚好像有些发寒。 樾涿琢磨着这大三叉,有些想知道小图在刺穿包子时在想什么,不过有些前车之鉴,不太想去得到答案,樾涿把这点好奇老老实实咽了下去。 一抬头看到图乐蹲在墙角,不知在酝酿着什么,樾涿捏了捏发上绛紫色的发带,一双火色的眼眸里浸出盈盈笑意,走了前去....... 第14章 选择 樾涿看着前方的路口,偏头环视四方都黑成一家子的路口,却勉强也能便认出来这并不是原来的路这座城市的布局在无声的一夜里竟然悄悄地被偷换了。 仿佛是桃花眼里塞了两三坨冰块,樾涿的眼神缓缓冷了下来,不知在想什么。 在一旁的图乐扯了扯樾涿的衣袖,打断了樾涿的思绪,道:“那个,我半夜时听到了石块挪动的声音,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石块挪动的声音? 樾涿忽然明白了什么,一回头,发现身后去往那家黑店的路不知何时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隐匿在了灰霾的黑夜里。 思忖了一下,樾涿沉声道:“我们似乎被困住了,这座城市其实就是一座迷宫,移动的迷宫,我们来的时候就注意看过这里的建筑风格和布局处处相同,完全没有标志物,为的就是为了迷惑路人。” 樾涿半蹲下来,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地面,微微可以看清地上还留有磨擦过后的白痕,“这里的石墙,石道都是可以移动变化的,路人一旦进来后这座迷宫就会开始慢慢移动,封住原来的路,里面的人就会永远找不到他们自己的去路,迷失了方向。” “至于这里所谓受到诅咒的传言则是这里的客栈里的猫腻了,外来的人来到这里肯定会去投宿,这里的客栈为路人提供新鲜的蒙汗药把人迷晕了,这接下来就是鱼肉和刀俎的关系了,如今我们也被......” “往西北方走,刚刚子夜时的妖风中带过来的气味,就在那个位置”图乐忽闪着的晶亮眼眸里带着认真地神色打断了樾涿的话。 图乐把头转向西北方向,看着茫茫的夜色,淡淡道:“我们知道自己要去的方向,纵使有没有路又怎样呢,万物都不会因此就停下来,困境如此,人也是如此,心里明确了方向,就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樾涿闻此身体微微一震,漂亮的眼里带着点点惊诧,殷红的唇抿了一下,有些若有所思地沉默着,而后唇角弯起,笑意清浅,轻启嫣唇,柔声道:“小图......” “嗯?”刚说完这句话的图乐还有些发愣,她眼前是黑糊糊的一片,说完这句话还有些心里发虚的,她一到晚上眼睛就像糊了一把一把的豆豉睁眼瞎 所谓眼神看起来很深邃,其实就是没焦距。 图乐刚刚不明所以地转过身来就被樾涿的眼神骇了一把。 不就是可以走出这个鬼地方,至于用这种能把一池鱼都给淹死的眼神看着自己么…… 图乐觉得有些毛,转头不去看樾涿的脸,对着墙缘盯了半天,手攀着墙壁上微微凸起的一个石块,一借力,跃上了将近四仗高的石墙。 知道樾涿似乎不太喜欢显露自己的翅膀,于是对着站在地上的樾涿伸出手,“上来吧,绕路太麻烦了,我们直接跳围墙抄近路去那里。” 樾涿没想到图乐还能有这想法,愣了愣。 人比人气死人,这姑娘家果然不走寻常路,如此走法才配得上她自己那与众不同的脑回路,不知道以前那些困死在迷宫里的人知道后会不会气得爬起来扒坟?这么简单的两点一线方法都没想到,活该送了小命也没人烧柱香....... 樾涿搭了一把图乐的手,也上了这石墙。 混着夜色里,图乐和樾涿一前一后地从一道墙跃到另一堵墙上,活像两只蚱蜢,蹦跶蹦跶地跳来跳去,可怜这座迷宫的神秘面纱就被图乐毫不客气地拔光了。 两人在不足一尺来宽的墙头上健步如飞如履平地,这帮苦命的围墙怕是得告老还乡了,不过怪也要怪筑城之人没料想有人能如此凌虐这座迷宫,当初应该给这迷宫再加上一个盖子的。 忽然图乐脚步一顿,而随后而来的樾涿猝不及防,直接带着一股冲劲来不及避让,紧接着就直直地撞上了图乐。 图乐根本来不及反应,就一步上前一脚踩空,好在樾涿一撞下来也清白了许多,赶忙手一挽,又把图乐像是捞鱼一般捞了上来。 一眨眼的光景里图乐感觉好像是经历一次上下颠倒的历险,惊魂未定地揪着樾涿的衣角,倚着樾涿愣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 若是从这道墙上下去了,可就真的“下去了”该下地里了 图乐费解这只黑雀怎么把这黑毛猪象之气学来了,带着笨重巍峨的气势横冲直撞,背后补刀补得挺顺手,估摸着没少干过这破事儿,这真真是遇人不淑,识鸟不清! 忿忿地踢了樾涿一脚图乐这才解气,樾涿闷哼一声,极美的五官瞬间皱成一团。 不去理会樾涿做作的表情,图乐自顾自地看了看前方,“嘘,小声点叫,前方有动静。” 听闻图乐这么说到,樾涿也收起了玩乐的态度,敛了神色,细细地聆听了一会,果然,在前方众多岔路口传来了唏唏嗦嗦的低语声和车轱辘碾过砂石的窸窣响声。 图乐闭着眼睛竖耳辨认了一会儿,耳根子轻轻动了动,缓缓睁开双眼,指着前方一干“田”字格道:“往前数十一个,再往东数七个的那个路口就是了。” 樾涿诧异地看了图乐一眼,却见到图乐直接一飞身就下了墙,站在地上抬头看着樾涿,架起两条细细的胳膊,认真问道:“要接么?不用怕的,不会把你摔坏的。” 樾涿:“......” 看着图乐一脸煞有介事,一副英雄抱得美人的姿态,樾涿被她噎得喘不上气来,一时哭笑不得,这不是一条汉子该说的话么,怎么能被图乐套来送给他了? 摆了摆手,樾涿自己就直接跃下了墙头,这要是让图乐给自己来个公主抱,怕是不太妥的,好歹他也算是一只有几脚猫功夫的男妖,不可以就这样被人家拿着扫帚“刷刷”掉了面皮。 不过两人俨然是忘记了这里是迷宫,还是移动的,下墙着实下早了,若不是图乐耳朵尖,而樾涿天生是个领路的料子。一路磕磕绊绊地好歹也算是上了条正道追上了一辆马车溜烟儿的屁股 图乐深以为跟踪这门学问十分有考究的,也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就可以上手的,不料想樾涿这只货却一边跟踪马车不掉尾,一边提防这变换莫测的石墙,还游刃有余地和她东拉西扯起来。 图乐内心有点小受打击,遂用奇异的眼光打量着樾涿。 一向自诩定力不错的樾涿发觉自己自从碰上图乐这奇葩小妹子之后,自己无懈可击的淡定就像是抽了老底和台柱子,一下子就稀里哗啦地土崩瓦解,只留下一片尘土飞杨。 被图乐直直盯着看,不是什么享受,也生不起什么旖旎的想法。 樾涿的脑海里总会控制不住浮现起图乐说的那些个奇妙语言,觉得自己在图乐眼里或许就是一坨热气滚滚的烤地瓜,未到火候,等着吐糖汁泡泡,命运岌岌可危…… 樾涿一路叽叽喳喳的,图乐一边提心吊胆地跟着樾涿,生怕自己把自己给跟丢了,一会攀不上这个带路的,她就该抱着墙壁一边哭去了,一边又忍受着樾涿这只舌长话多没营养雀妖的叨叨,罕见地耐着性子不去给他吃上一记刀子。 樾涿看着图乐的神色,有些惊讶,平时图乐最烦他这张嘴说话了,如今却是像个没事人一样,怕是....... 怕是忍得心酸了,酸得说不准一会儿找刀子时又多来几把了。 所谓人贵在自知,樾涿知趣地自个儿先封了嘴,毕竟身边有个总想着把他剁吧剁吧的人在,而且还是一个行动派。 要知道玩笑固然有乐,但还是小命重要。 月亮圆滚滚的身体一侧粘着块黑影,连带着整个人间都是黑灯瞎火的,看不清出这些个甲板车上运的都是些何物,鼓鼓囊囊整个儿小土堆似的。 顺着这“好心”带路的马车队,两人没费什么心思就看见一处灯明,随着光线渐渐增强,樾涿先是看清那一是一座朱墙围砌起来的城堡,目光投向那先前蒙在夜色里极为神秘的马车上。 那些鼓鼓囊囊的物什在昏黄的灯光下扒开了神秘,现了形竟是一车被横七竖八垒起来的人状物体。 樾涿从他们的衣着行头上看得出这些都是过往的路人,不过以妖怪居多。如今这些妖怪们都软软地耷拉着脑袋垂了手,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 在一旁的图乐看着这幅景象,忽然眼睛一亮,没头没脑来上一句话:“午夜加餐,一车肉食,好兴致!” 樾涿对着这满满一车死尸般的人体物件眼皮都没动弹一下,却在一旁听完图乐的有感而发后,手脚冰凉一片,小心肝颤巍巍了片刻,半天没敢吭声,好一会儿,才琢磨半天后小心翼翼吱了个声:“你,饿了啊?” “还没呢。”图乐挥挥手答道。 樾涿缓了一口气儿,一眼瞧见这队马车缓缓停在了大门口,下来几个车夫开始热火朝天搬起了“货”,樾涿带着图乐掩身在其后头不远处的一个路口就止了步。 樾涿一撩衣袍盘腿就是在地上一坐,人闲下来了,也有些闲心开口叫唤了。 招了招手示意图乐坐下,问道:“为什么想去帮助那个蚕妖,她可是硬生生挖坑给我们跳呢,如果现在走还来得及,我们可以翻墙出去,你若是要选择救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脱身的了。” 看到图乐眼睛里的坚定之色,樾涿露出一丝宠溺的笑意,揉了揉图乐的脑袋,“好吧,那我一会儿给你说说行动计划。” 刚准备起身,却被图乐一把抓住了衣袍,图乐坐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听到图乐淡淡道:“我都知道的,我知道她没有恶意。” 图乐抬起眼睛看着樾涿,平静道:“我也知道那种没有羁绊的感觉,那不是肆意潇洒,贪图享乐,而是浑浑噩噩留在世界上孤魂野鬼无异的感觉......所以我想帮她。” 樾涿闻此呆滞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随即又马上回复正常,扬唇一笑,火红色的眼眸里重新带上了笑意,眯着眼戏谑道:“不错不错,小图长大了,也知道乐于助人的美德了,吾倍感欣慰!” 没理会樾涿脸上写着“来抽死我”的微笑,图乐有些若有所思,樾涿,他刚刚在掩饰什么呢? 第15章 没运 车夫卸完了“货”,拖着吱吱呀呀叫唤的马车离去了朱红城。 两人潜到城门附近,看着在暗夜里发出荧荧红光的城墙,冷风扫起来几片叶子撞上一层朱光后就立马腾起一缕青烟后消失不见了,樾涿知道这就是冰泠说的火咒了,看上去品级还不低。 火咒都是按光芒的亮度划分等级,颜色越亮这威力自然越大,而这道长条城墙把城堡整得跟的一座火光闪烁的大灶台似的。 啧啧,好手笔! 樾涿暗自赞叹一番,不想在这称得上是穷乡僻野之处还能见到如此珠光宝气的墙壁,可见这城里头可是肥得产油渣子,若是有命捞上一捞也是极好的,不过这道横在这里城墙却是个问题…… 樾涿还在犹豫要不要让图乐一起来掺和这档子破事时,一抬头却见到图乐已经利索地手脚并用,攀上了墙,骑坐在墙头上,正一脸若无其事地朝他挥手示意踏过来,“这里没有人,很安全!” 这火咒居然对图乐不起作用? 樾涿一向是对那些所谓人类之中的奇人异士不屑一顾,不料自己身旁就是一个,而且还是从大脑开始就抽着奇艺风了。 仰头看着图乐滑上滑下挺顺溜的,樾涿其实想问图乐是不是常常这样半夜翻墙溜达到人家院里的。不过话爬到舌头上,樾涿又默默咽了下去,他可不想学着鹦鹉兄一起剪了舌头去。 樾涿似乎也不畏惧这火咒,走进这蒙蒙红光,靠近围墙,伸出胳膊,借了图乐一把手,鬼使神差地也跟着翻进墙来了。 樾涿没想过他有一天会揽上深更半夜夜过围墙的行当,往时可都是一个个母妖排着队半夜翻墙妄图来看他一眼的,果真是世事难料现世报...... 待图乐跳下墙头,定睛看到眼前这幕,图乐彻底服了,迷宫,又是迷宫! 这谁要死要活要迷宫的,这人是脑袋被迷宫磕了还是肠子和迷宫打结了?特么有病吧!图乐实在忍不住腹诽道。 樾涿随意瞟了一眼四周,这是一座城堡下头,城堡外围就如同先前外头那般,是石墙构成的露天迷宫。 樾涿的眼睛注意到远处城楼上的一个个窗户,眯了眯眼,一只手拉过在一旁怀着扎小人之心的图乐:“小图,你听我说,这里虽然也是一道迷宫但可以像刚刚那般走,不过你一会儿就在下面迷宫里跟着我走,放心,我不会让你走丢了,但是你记住要贴着墙走,不能让城楼里的人发现了。” 图乐明白了樾涿的意思,他做诱饵引敌,而她则是樾涿留的后手。 图乐盯着樾涿问道:“那你怎么办?” 樾涿微微一笑,安慰似的抚了一下图乐的额头,“小图只要相信我便好,你只用放心向前走就可以了。” 图乐心里有些悬,这外头的迷宫也就是逗鸟一般意思意思的,里头的迷宫才是正主儿,如今却要让她一个东西南北都不清白的独自去搞定,真的靠谱么…… “外头的工作比里头的简单,还是我来吧。”说完这句话的图乐自己都想咬了自己的舌头,说不知道这诱敌的工作是舔着刀尖尖的,很是危险的活儿。 似乎知道了图乐的心思,樾涿带着图乐看着就想扯掉的表皮微笑:“小图,听话,我可不想你在里头迷了路,而我只能在这里烧香拜佛求你快点出来呢!” 图乐盯着樾涿看了一会儿,什么话都没说,径自就要猫着腰先藏到迷宫里去。 “对了,还有这个,或许用得上。” 樾涿从腰间摸出一把大砍刀,“这个你拿着,先前那把\'菜刀\'不小心弄丢了,你拿着这个看见妖怪什么的就把他当作食材好了,该怎么弄就怎么弄,就当去了一趟菜市场,还有,这把刀子快,用起来顺手。” 图乐奇异地看着这把几尺长的大刀,又看看樾涿,奇道:“哪弄来的?” 樾涿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之前在那黑店里去厨房顺来的.......” “......” 图乐抱着大刀,回头又看了一下那道红光熠熠的围墙,想了想道:“小心点。” 樾涿来不及感动一会这关心,直觉就默默地告诉他图乐后半句话未必就是什么中听的好话了。 图乐接着道:“城主既然布下这么多火咒就肯定不会是什么温柔的角色,所以别被烧了,你本来就很黑,不能再被烧黑了,不然,这月亮都不亮,我晚上可就真的找不到你了,樾涿,我夜盲......” 樾涿:“……” 樾涿跃上墙头,领着图乐到了城堡之下,图乐躲在迷宫的出口四处张望了一下,一溜烟儿就窜进了城楼里,樾涿带着笑意的眼神一直看着图乐的背影消失不见,然后转过身来...... 好不容易爬上爬下,一路磕磕碰碰摸爬滚打进了城楼里,一抬眼却是发现等着她的是一个个无底黑洞,一字排开,咧着嘴对着她傻笑着。 图乐有些傻眼了,逗我玩呢!难不成这还是迷宫?还是加盖了屋顶的迷宫? 图乐估摸着她这辈子的好脾性一分给了樾涿那张喜爱叫唤的雀喙,剩下九分都给耗在这儿了。 强忍住想再滚一道出去把樾涿绑来的冲动,图乐把这城楼的主人在心里默默开膛破肚,细细剁碎一番后,深吸一口气,挨个点兵点将。 不过图乐悲催地发现这口诀念完了洞还没点完呢,心想:果然不能太随意了,点兵点将的俗套方法靠不住…… 于是图乐干脆闭着眼睛随便蒙了一个就大剌剌地进去了…… 原本图乐有些低估了樾涿乌鸦嘴功力,她不仅迷了路,而且还发现这里迷宫着实不是一般的缺德,里头竟然还“贴心”地随机附送了陷阱大礼包! 这等福气可不是人人都有幸一遇的,然今儿全让图乐给一篓子给撞了,她觉得自己还是哪天去烧烧香算了。 好在图乐从来就不笨手笨脚,毕竟也是混过大山的妹子。 再一次熟练地闪身避开一打不长眼睛的箭矢,图乐拍拍衣服上的灰,接着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这黑黝黝的洞。 图乐眼睛即使做不到眼观六路但至少耳听八方还是没多大问题的,黑暗里,图乐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坐在地上一摸,抓起来一只圆滚滚的头骨,两只黑窟窿还幽幽地瞪着她。 呵!原来倒霉蛋不止她一个呢! 顺手把头骨端端正正摆放好,不料一起身又是一脚不知踩了什么物什,滑了一跤,一摸一看,是一截灰扑扑的大腿骨。 这人死都死得大大剌剌地摊一地的骨头,还妄图拉个伴来,这生前那是得有多寂寞啊...... 默默合上双手,对着那骸骨,图乐煞有其事道:“前辈您好,看您挺喜欢这里的,也想让我做个伴,但我没有您那么霉,还是先走一步了,等我出去后会记得帮你上柱香,有机会再给你找个美女骨头的。” 说完图乐还颇有闲情逸致地把这跟脏兮兮的腿骨小心地搁在了那头骨顶上,见着摆稳了,就拍拍屁股赶紧走人。 可能是一绊绊到了那具骸骨的霉运,两两霉运相冲,又把图乐本来就不旺的气运又给拉回来了。 事实证明,当夜盲的路痴遇上迷宫,除开可以撞墙,还没准给碰对了呢。在此之后图乐那踩了那头骨的脚趾尖好似开了天眼,一趟水顺顺溜溜的。 半个时辰后,图乐终于被这无数人一辈子都走不出去的迷宫给“吐”了出来,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喘气。 一起身准备再接再励往里走去,却不知哪里又冲了什么神仙鬼怪,脚下一空,地面上凭空塌出来一个大坑,一口就把图乐给吞了下去。 这隔层挺厚的,图乐在这地穿孔的过程中磕磕碰碰,最后这坑洞似乎有些嫌弃图乐这“异物”,直接把图乐拌着刚刚松动脱落的砂石,一口气唏哩哗啦就给喷了出来。 好在图乐也不是什么三脚猫功夫的受害者,稳住了身形,单脚曲膝撑地,也轻巧落了地。 图乐默不作声地站起来,拍了拍一身的灰。 “呸呸呸!” 蒙了一脸的沙泥,自然没落下嘴巴,待图乐吐完沙子,才看向这是一个什么鬼地方。 第16章 公告 @@被无数次吐槽文案和它的排版后、某人毅然决定试水了,抱着爪机三更半夜要瞎眼地搞代码,因此请假一次。 如果这几天点开了文案发现了奇奇怪怪的配色和排版的话,请不要惊慌,这说明某人还在和那些字母死磕到底呢…… 最近修改文案的事情也在努力着,四处而来的建议都去思考了,对于文案本身和它的配色排版欢迎各位前来提点子~ 谢谢~ @@ 第17章 地牢 图乐不曾想到这破迷宫下还别有一番天地,看上去是人力开凿出来的一个地室,四周空荡荡的,空气中掺合着一股带着浓浓霉味的潮湿。 图乐摸着黑慢慢挪过去,隐隐约约能捕捉到前方微弱的光线,于是小心翼翼顺着摸了过去。 等图乐好不容易才迈出这片黑咕隆咚的地室后无奈地发现眼前一块地皮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这是一片看起来颇为壮观的地牢。 不过图乐向来自我安慰能力不错,好歹这里还不吝啬地给了点光线给她,至少给这双眼睛留了个用武之地。 一线狭窄的过道笔直通向前,石壁上凝着薄薄一层的的水雾,歪七扭八的蜡烛糊在墙上钉的铁皮上,顶着昏黄的灯光堪堪撑起了地牢的黑暗。 图乐看着这场景有些碜得发慌,一身寒毛只待炸起,正琢磨还是不要过去看看的好,这两排监牢放眼过去不到头,若是什么洪水猛兽、豺狼虎豹之属,图乐默默低头看了一眼,她这小身板还不及牙签儿塞牙呢…… 正踌躇不决着,图乐的耳朵骤然捕捉到了一点窸窣声,抬起头来,吓了一跳。 每个地牢里处的阴影,三三两两从里头走出了几个人影,白衣飘飘,图乐往下瞟了一眼,还好还有,有影子,不是什么鬼...... 昏黄的灯光还没让图乐看清这些是人倒底是何模何样,正准备开口道个好时,一道道白光齐刷刷从那些人身上凝聚涌出,直接袭向图乐这边来。 图乐顿时有些傻眼了,这还没开口说上话呢,怎么就直接开打了?好像不合套路啊…… 虽然这样想着,图乐四肢还是没敢闲着,几个侧身敏捷利落地躲过几道打头阵的白光。图乐顺着看去,只见白光击中地面后就慢慢凝结成了冰棱,片片招摇的冰刃上映着灯光看得格外清楚,图乐头皮有些发麻。 冰? 似乎想到什么,愣了一下一抬头望去,不知何时牢里被关着的人都走出了角落,靠近来过道,隔着赤红的监牢柱子。 缓缓抬眼看着地牢上空,漫天白光凝聚着起来,而且不断扩大凝实,映得整个破败的监牢里处处熠熠生辉。 图乐被这一幕直接看呆了去,冰雕一般傻愣愣地杵在原地,她头一次真正意义体会了樾涿说的什么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她还知道了一句话:众人挖坑没商量…… 只见这汹汹白光磅薄威武,带着怒风卷地百草折之势呼啸而来,图乐看着一汪冰蓝色的光芒海洋,脑海里忽然浮现四个字:星汉灿烂 不过这时候图乐没胆量也没心思去好好赏鉴评论一番这良辰美景,若是图乐死心塌地地想成为一柱冰杈子的话。 反应过来后,图乐直接调头就逃,一急之下竟忘了可以原路回去一事了,最后跑到尽头看到一堵墙傻呵呵地对她咧嘴笑:祝你好运。 果然是霉运绊了脚,诸事不顺! 情急之下,图乐只好硬着头皮转过来,一只手攥住胸前挂着之前小红莲交给她的红玉,眼睛紧盯着漫天地白光,心里着实有些心惊,却凝了神不敢懈怠。 图乐周身腾起了一丝丝犹如实质的浅红色炽热能量,缭绕在她身边如同蚕茧包裹一般,衣角无风自动。 红色不断凝聚起来缠绕在图乐周身,疯狂旋转,随着这些变得越来越实质的红色能量的旋转,一股狂风突兀的涌现,旋即四面八方的席卷而出,卷起层层砂石。 狂乱的能量肆虐着地牢,若是说方才那些白色光芒所带来的也就是吹吹草的气势,而如今这些能量直接把地牢里除了钉在地上的东西以外通通一股脑卷了起来,在随着赤红色能量一起翻滚着,地牢里飞沙走石好不热闹。 并不是图乐无故显摆祸害这无辜的地牢,而是她自己都对她超常发挥出来的能力无法控制。 待炽热的能量稍稍缓和了一下,图乐右手一挥,喝道:“火咒!给我烧!” 图乐挥动茜草般红色的衣袖带出一片腾起燃烧的火焰,翻卷着的巨大火蛇毫不畏惧的扑向一片白蓝色的光海。 两股相克的力量骤然相撞,“嗤!”腾起一片白雾。不过显然是赤红色占了上风,待白雾散去大半,露出图乐的身影,有些狼狈地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却又给脸上倒添了一笔新鲜黑印。 那些个白影似乎也是被这股热浪冲击到了,一个个萎靡地趴在地上,留下一室此起彼伏的喘气声。 图乐走到地牢中间,看了看刚刚被她卷出来了什么东西,是一口大锅和一些乱七八糟的木块,也不晓得原先是什么东西,都已经卷散了架。 弯下腰扒了几下,图乐从一块木块下拾起一团白色的东西捏了捏,明白了什么,看向稀稀拉拉倒在地上成一排的人影,开口问道道:“你们是冰蚕一族?” 静谧了好一会儿,没人坑声,图乐有些耐不住了,准备从这些动不动就抽风打打杀杀的蚕妖揪一个出来问问时,在里头的一间地牢里一位老妪缓缓开了口。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我们打不过姑娘,便是随你处置了,不过我和我的族人们绝对不会再给你们提供丝源的。” 图乐有些烦恼这些会错意的傻大虫们,走近了瞧了瞧才看清这些蚕妖确实和冰泠那样银发冰眸,不过他们脸上却是个个煞白的,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格外清楚,脸色透露着病态,而且身体和战斗力也十分羸弱。 刚刚在交手时就可以感受到,那些白光外亮却内虚,后劲不足,不然就单凭她一人用那些还控制不了的力量怎么可能一击就完胜他们一干妖怪? 这些蚕妖估计是长期被关押在这潮湿阴暗的地方,湿气侵体,又没有阳光才会这样,图乐盘算着他们也该出去透透气了,淡淡开口说道:“你们想多了,我只想把你们救出去而已,没看到我这一身灰是一路滚过来的吗?” 不料这句话就好像是燃了一挂鞭炮后生生被掐没了引线一般,“噗”的一声音都赶不上一个屁大。 见这群摆架子的蚕各个爱理不理,一副死活不要挪窝的样子,图乐很想一手一个拍死他们。 活该被关这么久! 图乐没好气道:“抱歉,我没准备和你们商量,我准备直接带你们出去。”说完直接从身后掏出樾涿先前给的砍刀。 一阵叹息传来:“唉,女娃娃啊,不是别的,这铁栏杆是专门用玄铁精铸造的,上面还附加了火咒,别白费功夫了......” “让开!”图乐皱了眉,冷声喝道,并不去理会一群瘫软在地上虫子的叫唤声。 缓缓的吐了一口气,图乐墨黑的眼眸微眯,片刻之后,骤然睁开,顿时,一股从未露出来的的气势。 手中原本浑身白亮的刀刃,微微泛起了一种诡异的暗红,看上去,大砍刀就犹如缭绕着暗红火焰一般。 图乐身形乍然而动,手中原本挺朴实的大刀咋的一看竟有几分灌了一池鸡血的模样,卯足劲儿喷吐赤红的热浪。 其实图乐可堪称一把绝世“人形凶器”,只宜远看不可近瞧,别说是一把菜刀在手都能有会当凌绝顶的汹汹气势,就是一把鸡毛在手,图乐也能把人插成“动人心魄”的鸡毛孔雀。 不过大都人都难以透过图乐如此无害的模样看透到她一把“凶器”的本质。 图乐紧握着刀柄,手一抡就直接砍向暗红色的玄铁栏,磕出一串火星,发出一震揪耳抽筋的“呲” 刀刃撞上铁栏后,刃和铁栏所接触的地方骤然腾起丝丝黑红色火焰,立马就顺着刀身刀柄袭向图乐。 火咒? 图乐眼色一沉,身边缭绕的赤红色能量不甘示弱地迎了上去,两股红色在刀上相见,瞬间绞杀在一起,难舍难分。 “咔!”图乐明显可以看到刀身上有如小蛇一般蜿蜒密布了细纹,还在不断扩张着,图乐暗暗叹息:这把砍刀怕是该香消玉殒了。 果不其然,待赤红色一直把红黑色的火丝逼退到刀刃之处时,“咔嚓”一声,大砍刀在两方角力之下终于到了极限,直接从刀刃出分崩离析,碎成了一片片散落一地。 图乐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砍刀的“骸骨”,默哀了一下,又抬眼盯着栏杆看了几许,借着向前的冲劲,身旁瞬间就凭空凝聚出了一条火红的鞭子,带着她骨子里隐匿许久的那股狠劲直直抽了上去。 于是,这不可一世的玄铁监栏随后也步入了那把砍刀的后尘,不多时就断成为几节,图乐觉得似乎还不够,又补了一脚上去,一排栏杆就这样七歪八扭扑了一地。 “自己出来还是要我请你们出来?” 图乐俯视着一群一脸愕然看着自己的银发蚕妖,思量了一下,往里走去,只见到一位憔悴的老妇带着一个幼童。 幼童约莫五六岁的模样,细短的银发软软搭在肩膀上,苍白的脸上一双水汪汪眼睛瞪着图乐,见到她走来,瑟瑟地揪着老妇衣角往她身后躲去,图乐有些汗颜,她刚刚似乎一出手就没刹住车。 有人说过,不求她大家闺秀,也不用小家碧玉,她本就不是那块温水料,出门在外只要知道点淑女的浅皮就好了,一把“凶器”总归需要一把刀鞘的,总是张牙舞爪的也不是个事儿,一出门就是吓人吓妖,不过图乐是时常是拿捏不准这些的,好在还一个樾涿在身旁谆谆教诲。 图乐静静地看着那个小孩,眼睛微微弯了弯,轻轻问道:“你想念阳光么?” 小孩似乎被问住了,楞楞地盯着图乐,眼睛里慢慢闪现出星星点点的希冀,抿着小嘴点了点头,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忽然就被一道忿忿的声音打断了。 “滚啦!小淮,你别听那个臭丫头乱说,小心着了他们的道,他们只是想把我们从一个地牢带到另一个地牢罢了!什么狗屁东西!我们还不如一直待在这里呢!” 图乐冷睨了一旁那个还瘫在地上的银发汉子,面无表情道:“听说蚕这类肉虫的体内都是液体,倒是和大脑里的脑浆有几分相似,不过你们浑身的脑浆却似乎没什么实用性,留着你们这群废物也是浪费资源。” “既然你们畏畏缩缩,甘心地呆在这个阴暗发臭的角落里,明明有着一身美丽的冰蓝色却要和蚯蚓为伍,反正体型也差不蛮多。想像臭虫一样活着的你们,是根本没有权利对我反抗的,我想你们也不会介意我把你们一个个拎出去给我跪下太阳下的被晒干吧......” 图乐一边说着,一边在她脚边像抓小鸡仔一般一手一个拎起来,往脑后一甩手,“啪!”一下丢到了过道上。 “你这个臭丫头竟敢这样对待我们!”一位被图乐随手丢出去的蚕妖少年有些狼狈地爬起来,有些愤慨地指着图乐说道。 图乐脚步一顿,暂停了手中的动作,道:“有人说过弱者并不可悲,可悲的是甘心称为弱者。而且更可悲的是你们根本打不过我,还在这里自以为是地叫唤,你们是在地牢里睡蒙了吧!” 随手挡下一道不知从何袭来的白光,图乐被这群软体虫子气得有些燥了,特么没牙没爪灌一身水还想张牙舞爪,谁教的方法? “啧,你们有本事反抗么?你们在我眼里化形再像人,也不过是群虫子罢了,冰泠想救你们,估计也是脑汁被抽干了吧?” 第18章 火色 图乐只觉得这一晚上她脑门上头就没能甩开“霉”这字,若是再这么下去她也该下去孝敬孝敬那个白骨兄了,只怕明年的今天就是她化作稀泥看菇开菇谢之时,估计到那时也只有那只不太靠谱的雀妖会记得给她添点香了。 因为现如今她带着一帮老弱病残的妖怪又给困在了迷宫里头,真是祸不单行,因为它们从来就是并排横着走的。 一直在迷宫里头找不到北,图乐感觉这人生一头扎向“死路”和“回到头”里卡住出不来了,就好比穿个衣服,结果发现这该留个洞的地方都给人死死缝上了,乱拱一气也无济于事。 偏偏她这只无头苍蝇身后的一群脱油瓶还在作死地和她扯皮: “冰泠姐姐还好吗?” “她住在哪里啊?” “小丫头嫁人没,我们这里看看有没有对上眼的就牵个红线吧?” 图乐:“......” 图乐内心只觉的自己最近肝火有些旺了,因为煤(霉)多,在内心扎了无数遍虫子后已经隐隐有些要爆发的趋势了。 忽然,丝丝沁凉的空气笼罩过来,燥意去了不少,图乐一回头,发现一位噙着淡淡笑容的少年正站在她身后用薄薄的白雾笼罩着她。 图乐记得他,方才一路下来,他是少有几个话不多舌不长的蚕妖之一,还有就是挤在一妖群里头的一位少女。 看着和冰泠有几分相似的容貌,用头发丝儿想都知道那就是冰泠的姐姐了,不过性子却是迥乎不同,躲闪怯怯的模样看上去似乎属于有些软懦的性子,图乐只怕她不是话不多而是不敢问去自己罢了。 看着那个给她消火气的少年额间已经有了细细的汗珠,有些吃力的模样,图乐摆摆手道:“不用了,这里布下的火阵对我没用,你还是自己省点气力自己留着吧,一时半会还出不去呢。” 那少年却置若罔闻图乐的话,笑意嫣然,一只手就伸向图乐,图乐正要下意识一巴掌挥出去,只听闻那少年急忙轻声道:“别动,你受伤了。” 图乐看向自己的胳膊,一条不算细的血痕赫然出现在手上,应该是刚刚掉下地坑时不小心挂了一下,当时没注意,倒不觉得疼,又和蚕妖们干了一架撕裂了伤口,现如今倒是火辣辣的滋味就冲上来了,图乐“咝”吸了一声气。 少年看着后知后觉的图乐,没忍住地笑了一下,手小心地托住图乐的手,轻轻抚过伤口,不刺骨的寒意浸润着伤口,清清凉凉的说不出的舒服。 少年一边处理着伤口一边道:“你好,我叫冰羽,你呢?” “图乐,叫我小图就好。” 见着不断流出的血慢慢凝上了,图乐抽出手甩了甩,满意地点点头道:“谢了。” 少年笑笑,和煦得像一抹春风,道:“下次小心点。” 闻此,图乐倒是有些气不打一出来,翻了个白眼给冰羽,“这可是托你们的福呢,挂彩了!” 冰羽闻此尴尬地摸摸鼻子,想了想才道:“对不起,但是还是很感谢你救我们出来。” “嗳,别急着谢,八字还没一撇,我们这还在里头转圈呢,也不知......”她在这里头至少还是相安无事,怕是外头就不怎么太平了。 “没事的,我相信小图。”冰羽脸上一直带着笑意,这笑和樾涿的不同,有种温温凉凉的滋味在里头,很纯粹。 对上冰羽笑意盈盈的眸子,图乐觉得有些头大了,用脚碰了碰这些个如今带着淡淡红芒的墙壁,知道身后这群妖支撑不了多久只怕就只剩一摊水渍,而她卡在这里也不知樾涿那里怎么样了,她还想去外头看看热闹掺合一脚呢,那所谓的城主能搞出这么坑人的迷宫,只怕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就是。 又转了几圈,结果没差,图乐寻思要不要用她先前下山的方法了,那法子实用倒是使用,就是看起来不太入眼。 记得有人说过要她少去吓人的,不过现在不是吓不吓人的问题的,而是有没有命再去吓人了。 图乐懒得去管什么三七二十一,还是保命要紧。退后几步,一个甩腿过去,脚下瞬间带起一道劲风,四周腾起丝丝红色,一脚对准石墙狠狠踹了出去。 “轰!” 一声巨响,四周滚起浓浓土黄色,待尘埃落地时,可看见这些个不可一世的石墙如今已是被穿肠破肚了,大块的石块混着灰屁滚尿流地去了一旁。 而灰烟里的图乐直接踹穿了石墙站在了残垣的另一边去了。 有人说过,把那些碍眼的障碍物都清理了,就能找得到路了。 遂图乐就理解为:路不仅可以是走出来的,还可以是人工劈出来的,东西清扫完了,到处都是路了,想去哪就去哪。 对于这“另寻僻径”的法子,图乐可谓是百试不厌,一路“杀”出一条自己的路,这倒也挺符合她简单粗暴解决问题的风格。 图乐轻拍了拍手掌,瞟了一眼那转瞬间便是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墙壁,转过头来,对着那些满脸愕然的蚕妖笑道:“走吧。” 说完,她便是率先踏过一干石墙的“尸块”,大摇大摆的模样,犹如走在空旷的田野上。 望着前面少女一路风风火火开道的背影,众妖面面相觑,皆是有些无语愕然,一脚一踹就拆完一堵石墙,这一小丫头,战斗力需要这么爆表么? 目光从埋头开路的图乐身上扫过,冰羽忽然发现,虽然这个女孩年纪不大,清丽的面容,水样的外表,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可且不说她开口便是字字杀人,句句戳心,单看那骨子中隐没着一股让人心寒的狠劲,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只怕一点燃就,就犹如一团火上再浇上一泼好大的油,让人退避三舍。 冰羽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带着一群看傻的族人跟了上去。 图乐面对前方一层层阻拦在前面的石墙,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带着滚滚的凶残和狠劲,极为霸气地一路这样下来。 就跟得一直穿山打洞的穿山甲一般,走哪就开道到哪里,一路横冲直撞。 而随着图乐破坏的范围不断扩大,这融在石壁里的火阵也变得残缺不全而失去了能力。 图乐似乎是玩出了瘾,待她毫无目的地毁坏了大半片迷宫之后,才在一犄角旮旯处看见她当时进来的门。 跟着图乐,脚步灵活地从已经手拉手共奔西天的残垣断壁上踏过,冰羽目光环视着满院的狼藉,轻叹了一口气,为这一摊心血被付之一炬默哀了一把。 这修筑迷宫的人当初怎么也想不到普天之下还能有这般残暴的姑娘家走不出来就直接打穿。 ...... 此夜月黑风高,适合杀人,因为太黑的夜晚不太看得清楚人面何处,可是在樾涿这里却是不太管用了。 城楼下灯火辉煌灿烂如白昼,让人一眼就把樾涿那张颠倒众生的惑人面容尽收眼底。 “这位公子,不知深夜前来有何指教,不如进来一叙如何?”一位身穿金纹锦炮的俊美公子手拿一柄鎏金扇挂着笑容站在樾涿对面,笑得灿烂但是眉间却带着冰冷漠然,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阴鸷。 樾涿似笑非笑勾起唇角,不紧不慢道:“只是路过来看看风景的,不劳城主费心了。” 那人看着樾涿这般,眼色透着深意,不动声色道:“这位公子,深夜来访这里看风景倒不是不行,可是留不留下可就由不得你了,如今惊扰了我的这些弟兄,不有个交代我怕是说不过去了。” 那人也不废话了,直接掏出四张符咒就甩了出去,几道亮光从符纸中飞出,长了眼睛一样直奔樾涿的面门。 那人冷笑道:“我最讨厌比我长得漂亮的了,很幸运,你是第一个让我想杀的人。” 樾涿挑了挑眉,他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那股炽热的能量,果然是来者不善,樾涿不由想起了刚刚图乐说的话,轻叹一声:“真是......,好的不灵专挑坏的。” 目光扫过几道流光满满变红并化出一道道粗实的火焰来,欲包抄自己,樾涿却不急着去闪避,而是低头思忖了一下,再抬起头看着前方,手一挥,一道疾风直接劈去,把凝聚起来的火蛇用风刃直接切断了。 但被劈散的符纸却没有烧成灰烬,而是碎裂后悬浮在半空中,延展开来,慢慢形成一个图案。 “呵呵,这位小哥不错呢,居然会风咒,要知道会这些元素能力的妖怪其实并不多呢,其它的大都是靠妖怪本体的妖力只懂得蛮力干架。你还只用一道风刃就劈散了它,真是令人惊讶,我可是觉得你越来越令我着迷了呢。”那人眼里带着诡笑,伸出舌头围着嘴唇舔了一圈,直直地盯着樾涿,如同毒蛇看到了猎物一般,“我告诉你哦我叫须食,你可以叫我阿食呢。” 须食细长的眼里的狂热和透露出来诡异的幽光,“哦,对了,忘了告诉你,这个符可不是简单的火咒呢,这是封妖咒和火咒合二为一的符纸,这世上怕是都仅此几张而已,我向来宝贝得很呢,如今都拿出来给你用了,到时候你可不能令我失望呢!” 樾涿一直似笑非笑的眼眸了略过阴冷,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运了一□□内的妖力,樾涿发现妖力已经差不多停滞了,心里慢慢沉了下去。 而须食说完一挥手,又是几道符咒打在樾涿所站的迷宫四角上,腾起的火焰犹如一道囚笼一般困住了樾涿。 而站在一旁的须食望着冷冷看着他的樾涿,笑得不怀好意,“我这里有一瓶软骨散,你是选择自己乖乖喝了它呢还是要我给你灌下去?” 火光映着樾涿的脸,须食一下子看呆了去,咽了几下唾液,眼睛发亮。 然而两人都没注意到的是背对着另一边系在樾涿发端上的紫色发带在悬浮空中的符纸聚拢围住樾涿是就开始散发出淡淡的红芒,并随着符阵的形成而不断发亮,只是后来映照着火光后就看不出来而已。 樾涿看着满脸媚笑、一步步走来的须食,火色的瞳仁如同寂静的深渊,拧着眉暗了眼色,心想这下怕是顾不上那些事情了。 樾涿撇了一眼先前图乐进去的地方,戏谑道:“坐以待毙可不是我的作风呢!”说完正准备动手时,一柄斧头在空中划着圈一路顺着一道弧线,还带着一阵破空声,向着樾涿所在的方向直直飞来...... 第19章 饿鬼 斧头一头扎向樾涿所在的符阵,斧身四周卷着淡红色的能量,旋转带起一道狂风直直对着一旁的阵眼剁去。 樾涿看着斧头一愣,火红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点点笑意,缓下一口气,又挂上了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脸。 搅合在一起的都是几股吃了炸药般的能量,相撞在一起自是不甘示弱地争相爆炸开来,几声首尾相连的巨响,困住樾涿的符阵瞬间被爆炸围攻了,滚滚浓烟弥漫着,一道身影带着一打的灰从烟尘中快速闪出。 “咳咳咳咳!”樾涿被这一出呛得不轻,眼里还愣是被熏出了泪光,显然被连带着折腾了一番。缓了老半天,樾涿才带着不正经地语气调笑道:“小图呀,你若是再晚一点,只怕我的节操就没了呢!” 在一旁的须食见这变故,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左手中装着所谓软骨散的小瓶子就被抽走了,然后又被塞了一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瞧,却是一个乌龟壳。 须食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时,忽然一道身影又急速闪来,“抱歉,拿错了,该给你这个。”接着左手一空,右手上被塞了一个小纸包。 这个小纸包须食再熟悉不过了...... 闪避到一旁看戏的图乐掐算着时间,幸灾乐祸道“三二一,爆!” 须食还没来得及撒手,就这样莫名被自己的炸药坑了一把,天上炸了个灿烂,亮了半个夜,现如今已经是被火药带起的爆炸吞没了身影。 旋龟看着天上的火光,又看看图乐,在一旁缩了缩头,唉,这个主人不太靠谱啊...... 图乐利落地落在樾涿身边,拍拍手,转头瞟了一眼樾涿,“衣服还在,节操没掉,你不用纠结了。” 樾涿听着图乐喝凉白开一样的语气,有些不乐意了,一拍图乐的脑门,有些哀怨道:“喂,可是我被那人调戏了呢!” 图乐张了张口正准备说他一只黑雀妖有什么好让人调戏的,不过觉得这句话似乎有些损他的自尊,想了想换了一句:“要不我也调戏你一下就补回来了?” 樾涿一愣,这是什么神逻辑? 还没回过神来,图乐大剌剌顺手一扯樾涿的衣领,这半边香肩就露出来了,樾涿这只妖看上去瞬间多了几分妩媚和性感。 “小图,你!”樾涿脑袋一片空白。 图乐抿着嘴唇乐呵地看着有些狼狈的樾涿,眼睛却不露声色地瞥向四周。 忽然图乐一个前蹿,一脚就毫不留情地踹向处在迷宫边缘的一堵墙,一道身影猝不及防被直接踢出暗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轱辘才止住。 图乐笑了一下:“炸药的味道可算是不错?” 滚出来的不是谁,正式刚刚被卷到爆炸里的须食,不过此刻的须食状态似乎不太妙,双腿夹紧半蜷缩在地上,俊美面容上苍白得紧,满脸痛苦地双手捂住□□直冒冷汗。 图乐看着才拉好衣领的樾涿道:“刚刚那家伙似乎看上你了,只不过他顺着那场爆炸波躲了起来,所以我就扒了你的衣服,他紊乱的气息瞬间就暴露了他的藏身之处,于是就被我踢出来了。” 樾涿看着满头冷汗的须食牙齿一个劲地打颤,浑身有些发麻,心里此刻深深地鞠了一躬,给那倒霉孩子默默燃了三柱香,阿弥陀佛...... 樾涿好奇道:“为什么要踢那里?” “因为那里好踢啊,有人说过男人都喜欢被人踢下面的,我试过几次,确实很好踢,此话不假。” 听闻图乐这般童言无忌,樾涿捧着心腿一软,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大奇葩能教出来图乐这只小奇葩,吐词如此威猛犀利,句句戳心,不仅是教图乐把天下妖怪都认作成食材,还想把世界上的男性们都深加工一下,于是天下大同。 图乐走到在地上只差没滚回城楼里的须食道:“我说你如果刚刚把樾涿烧残了,他还怎么找老婆娶媳妇?不如我先把你阉了塞给樾涿做老婆吧,有人说过爱情没有性别的。怎么样?他们说过阉起来其实一点都不痛的,而且我的刀子很快,你放心。” 樾涿正拧着眉毛听着图乐这番骇人听闻的言辞,忽然见到图乐伸手就要抓向须食的□□,樾涿吃了一惊,赶忙一把过去握住图乐的手,面色有些别捏道:“小图,听我说,不管现在还是以后,别去随便去摸那里听到没有,你毕竟还是一个女孩子的。”瞥了一眼半死不活的须食,又道:“再说他估计已经被你虐得差不多了……” “哦” 抓住图乐的手,樾涿见到了她手上的一条血痕,眉毛一皱,“怎么回事?” 图乐不在意地想抽出手,“不就是刮了一下罢了,已经被止了血了。” “这样不行的,现在.....” 图乐一只手搭在樾涿肩上,示意他等一下,起身走到蜷缩在地上的须食旁边,却听到须食哼哼唧唧着道:“不带,不带你这样欺负人的。” 图乐盯着须食,笑道:“这不算欺负人,因为,你是饿鬼啊。” 窝地上的须食似乎没料到有人能一语就扒了他的老底,惊在原地,却听到图乐接着说:“饿鬼是永远都吃不饱,他们会一直进食,那些过路的妖怪和人其实已经被你吃进肚里了吧?你伪装成人类,用符咒去掩盖自己的能力,以人类的名义去囚禁冰蚕一族,把自己弄出来脏水泼给人类,挑起妖怪和人类的矛盾,你不该说些什么么?”图乐淡淡地看着须食。 闻此,须食眯了一下眼睛,咧开嘴,诡谲地笑道:“桀桀桀,小丫头不错,不过.......”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悄悄掏出一张血色的符咒道:“今日栽在你手上,算我时运不济,后会有期。”说完,隐藏在须食手中的血符突然变作一道褐色的光芒直取图乐。 图乐看着那道光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微微有些失神,任由它袭过来却一动不动。 “小心!”一道紫红色的火焰扑来,挡住了褐色光芒,在半空破开来,樾涿赶到图乐身旁一把把还在发愣的图乐抱住,一只手把图乐的头按在胸口后一转身背过来以背为挡,挡住了爆炸后飞溅的火星和冲击。 有些惊魂未定地缓缓松开环住她的双臂,看着怀中的图乐,樾涿轻轻地把她跑到前面的头发别到耳后,稳了稳心神,笑问道:“傻啦?魂嘞?” 图乐摇摇头,撑开樾涿道,“没事,走吧,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呢。” “不急,反正正主已经逃了,剩下的小喽啰也掀不起什么跟头,我先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图乐正想问他准备怎么弄时,手上一暖,却见樾涿拉过她的手臂。 “喂……”图乐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樾涿竟把他的嘴唇放在她的伤口上,柔软的触感弄得她的手臂麻养麻养的。从伤口处传来湿热粗糙的感觉,当图乐反应过来那是樾涿的舌头的时候已经有些凌乱了。 要不要这么不讲卫生啊? 樾涿用温热的舌尖一点点去化开冰蚕留下来的碎冰,微微颤动的睫毛不经意扫过图乐的手臂。 图乐觉得她的心里也有些麻麻痒痒的,莫名的,心有些发慌。 待樾涿磨叽地化开了伤口上的冰,用黑色羽翎化了牛毛细的针,仔细地将渗入皮肉里的砂石小心翼翼地挑出来。 “咝”图乐忽然倒吸一口气。 樾涿的手顿了顿,“很疼吗?” “平常叫你小心一点,现在知道疼了?” 图乐听着樾涿略带责备地语气撇撇嘴,没去搭理他,有些无聊地数着樾涿一挑一挑的。 只怕是图乐在刮伤时和打斗时都没怎么注意,伤口里净是混着黑色的沙子和碎屑,樾涿挑得很是心惊,长眉微颦,低垂眼帘,叹了一口气,“小图你以后能不能稍稍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啊,不然我会很......” 图乐见樾涿话扯成两截说,兀自糊涂地问道:“嗯?会什么?” 樾涿眯着眼睛笑嘻嘻道:会很麻烦的啊……”边说着边眼疾手快地把一瓶金创药粉撒盐一般撒一线覆在伤口上。 图乐疼得一个劲地抽冷气,没工夫去理会樾涿那句话的犯贱度,只是咬牙切齿问道:“你确定你那是药粉,而不是盐巴?”图乐觉得她的那只手再被樾涿撒上一次,只怕就成了腌肉了。 樾涿一边帮图乐吹着伤口,一边收拾好药瓶子,“疼是疼了一点,不过却是最合适你的,若是恢复慢了一点你只怕等不到伤口好的一天了。” “你把我的手给盐腌了,我一样看不到它长好的。”图乐没好气地反驳道。 “好啦,别扯嘴皮了,我们该走了,”樾涿眼里带着笑意拍了一下图乐的脑门,观望一下四周,“哦对了,你把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图乐心疼地看着她被摧残了一遭的胳膊,漫不经心道:“我们在里头发现一条暗道,直通城外,我让他们先离开汝城了,估计应该和冰泠会和了吧,里头的东西能毁的我都整得差不多了,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了。” ...... 天还蒙蒙亮,走在围墙上一路赶着出城的樾涿远远看了一眼火光照亮半边天的城楼,心里啧啧称奇,回头看了一眼困倒在他背上的图乐,莞尔一笑,托起她的身子几个闪身就离开了这座迷宫。 在这“迷”人的汝城里忙活了一夜,两人头一次配合着“闹事”捞了一堆“虫子”出来,算是收获颇丰。 走到城郊处和冰蚕妖们碰了头 “你们没事吧?那个汝城城主呢?” 樾涿抱着双臂漫不经心道:“那个汝城城主是饿鬼变的,故意挑拨,现如今被小图一脚踢了要害,逃回去估计养伤去了吧。” “啊?”樾涿不清楚的事情冰羽却知道,图乐那脚力可是来拆房子用的,如今...... 冰羽打了一个十足的寒战,头皮有些发凉,不太敢去想象那副景象,多半能与“男性”而字说永别了。 “冰羽,冰泠,你们真的不和我们一起上路么?”图乐有些不舍,好歹这也是她辛辛苦苦救出来的。 冰羽带着暖暖地笑:“非常感激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我也很想和你们一样踏上旅途,不过冰蚕一族需要回去好好休养生息,族里还需要处理很多事情了,我怕是不能离开了,不过若是以后你们来北冥,不要忘记过来看看我们。” “好的。” 图乐思忖了片刻,转头对这樾涿问道:“我们要不要去找那只半吊子狐狸?我还是有些担心他会被做成毛领子,毕竟这里不是酃......”还没说完图乐就被樾涿一拉过去打断了话,似笑非笑地说道“一个人出门前总不会两手空空的。” “除非他今天没看黄历,没告诉他近日不宜出门。”一道清冷的女声忽然响起。 冰冷在说出这句话后沉吟片刻,走到图乐耳边低语几句,图乐抽了抽嘴角,内心为她的乌鸦嘴抽了一鞭子。 “谢谢,既然这样我们也得先走了,你们顺着不远处的寻星水一路向北,差不多就能到北冥了,路上小心。” 第20章 劫伴 乌鸦嘴的功力不在绵长,不在雄厚,在于精得出晶,端的是天资,就好比图乐,口吐霉言霉语精准堪比小鸡啄米,一啄一个坑,一坑一个准。 图乐吃得多,还吃得杂,这精华全长在嘴皮子上了。 ...... 合娲国南界已是人稀少而妖怪遍地跑的地方了,南方小国林立如今却是祸乱不断,也不知是哪里折腾个没完,就连出门打个劫都能撞日,不堪忍受的妖怪们纷纷逃散,都是些普通的妖怪,说白了其实和人类没有什么两样,最多比人多些蛮力罢了…… 正所谓有妖毛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江湖上除了外送人肉包子的黑店,其实还有一种店。 “鸦脚客栈”一般少有人去随便投宿,除非觉得自己最近运气不错去冲冲那里霉气的二百五。 这是乌鸦妖一家开的店,早年这一家子走霉运走出了名,没办法之下开了这家小店想着积点人品,分分霉运,听说还挺灵的,不少游江湖的人或妖都带着那股鸦气去了江湖,于是再也没回来过了。 尽管专坑倒霉蛋,但装横伙食不错之下总有不怕死的,还有就是养在深闺里不清白的。 自上次被樾涿狠坑了一笔后,己遥就诠释了一遭何谓千金散尽还复来。摇身一变出了黄白之物,而后自然就是要逍遥度日了,然而今早己遥是被春天里挂树梢的乌鸦闹醒的。 此刻的己遥正在路边的“鸦脚客栈”中,日上三竿还抱着被子赖在铺上,对着灰白的天花板眉目传情。 “唉,这闹心的,”己遥八插仰在床上,深刻地韵了一会儿神,复道:“春天竟无春意,难道是自己的桃花运被这飞来的乌鸦梗在途中了?凶兆呀凶兆!” 随手抄起一旁默默看戏的凉枕就对着窗外丢了出去,不一下子窗外就传来乌鸦鸟兽散和凉枕碎尸万段的声音。 如同粘了一刷子浆糊,己遥扒在床上,忽然动了动耳朵觉得有些不大对,春意融融的时候却是过分死寂了些,刚刚一点点的生气也被飞走的乌鸦一叫一叫的抽走了。 身子诈尸般地一弹,己遥就从一滩烂泥巴似的锦被中爬了起来,揣着小心肝下了楼。 店小二在下头麻利地收拾着桌子,稀稀拉拉的人撒在店里的座位上,店小二把手往衣服上随意搓了两三下,夹了一坨卤肉,切也不切,直接装盘递给己遥,看得己遥一脸嫌弃。 一群蛮子! 就在己遥寻思琢磨着如何下口之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一大帮子奇形怪状的“人”匆匆赶来。 己遥有种莫名不详的预感,看着人影还半隐半现着,赶忙咬了几口卤肉下了肚,再一抬头就是一群五大三粗的凶面汉搁在门口。 为首的是个光着膀子的汉子,青色的厚皮上还长着粗黑的汗毛,口里伸出一双长獠牙,这倒是可以把青面獠牙这个词对号入座了。 那青皮汉子扫了一眼,目光落在一角上,一手指着嚼着一口卤肉的己遥,面无表情道:“找到了,带走!” 己遥见此慌忙咽下满口的肉,梗得喉咙生疼,毛手毛脚反应过来后一记扫堂尾过去拍倒几个化了兽身扑过来的妖怪后就立马脚底抹油溜到门口。 “一群废物!” 只见那人从身后抡出一根刺刺的狼牙棒就砸向己遥,手法不花哨,招招靠蛮力。 此时,客栈中的人们已经吓得作鸟兽散,杯盘狼藉,方才一点点聚起来的客人们顷刻溜得比谁都快,而鸦妖掌柜也战战兢兢地爬到柜子底下,咬着手指,他愣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霉能直接筐在自家门口来了。 快到门口的己遥已是察觉到一股凉风袭来,左躲右闪却一时避不开,只能挨了一个结实,一个踉跄就要栽了。 青皮獠牙的汉子见着冷笑一声,准备再补上一棒子把己遥这只渴求春意的狐狸弄成蜂窝。 而这些训练有素的小喽罗已经围成一圈,将那己遥困在中间。 单膝抵地的己遥不住地喘息,低垂着眼睛,平日里嬉皮笑脸的狐狸眼里闪现一丝曾未有过地认真。 “狐火,烧!” 从己遥身边卷起一股橘黄的火焰直扑那妖怪面门,青皮怪不敢去碰那些飞溅而来的狐火,抄起一旁的方桌扔去,挡住了火焰,一阵动乱之后,己遥已经消失在了原地,血迹一路延伸到外头。 “傻愣着干什么?追啊!”青皮怪对着一干发愣的妖怪呵道,却发现那些妖怪双眼迷离呆滞,面上带着春桃粉。 “一群废物!”说罢就独自出了店门。 “咳咳,咳”己遥捂着胸口,踉跄地向前,却完全不知道该往哪去,己遥内心有些悲愤,这难道是天妒红颜么! “呵呵,小狐狸,你的魅术不错,把我那一群废物手下都给迷晕了,早就对狐族魅术有所耳闻,不如给我见识一下?”青皮怪从一侧的拐角走出来,提起嘴角,颇感有趣地看着己遥, 己遥的狐狸眼瞥了一眼那妖怪,那妖怪目光锐利,含着杀气,这么一看,不觉得像是饿狼,倒是野猪来得贴切。 己遥没感对他用魅术,即使是同性之间他还是怕一个不小心被妖怪就地给办了,这狐族的魅术就是这样烈得没理由。 己遥扶着墙站在那里,青皮怪负手而立,一个是无路可走却还不想束手就擒,一个是没太把这狐狸放在眼里,只是想看看这狐狸还能画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两妖怪就这么杵在那里。 这条不大的巷子里忽然卷起一阵大风来,己遥抬起头来看见一个什么东西冲了下来,上头还有两个人影样子的东西在上头。 那东西的速度极快,一眨眼就快到了地面,这时一个女声传来“卧倒!”随后手一抛就丢了一个什么东西下来。 己遥和那青皮怪没想有这么一出戏,都以为是炸弹,立马双双乖乖爬下,那青皮怪此刻顾不上己遥,还是小命要紧得好。 “噗!”一阵红色的烟粉爆开来,笼罩了地面上两个身影,又被风一刮腾了起来。 己遥只觉得眼要瞎! 粉子入眼后就是火辣辣疼瞎的感觉,想必那边那个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阵飞沙走石后,睁不开眼睛一直飙泪的己遥感觉自己被扯了一下,粗鲁野蛮地被丢到一个硬邦邦的什么东西,硌得屁股生疼的。 “唉哟!”己遥没忍住哼唧了一下。 忽然己遥感觉自己脑壳上被狠狠地叩了一下,一个声音没好气道:“有精力叫唤的话还不如好好抓牢,一会掉下去可没工夫再捞你上来!” 己遥神经缓缓松了下来,脑袋还没开转嘴巴就开侃道:“哎呀,原来是樾涿兄呀!怎么?是想好了来还我盘缠的吗?” 己遥啊开口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就被莫名一踹,一路轱辘滚到了那东西边缘,半边身子一空就这样吊在半空中,荡啊荡啊。己遥咿呀咿呀吓得赶忙手脚并用外加尾巴,惊险一场总算是没掉下去。 图乐在一旁操纵着木鸢,没心思听这只狐狸磨叽,于是就给了己遥一条腿。 “你若是要带这么多废话上来,那么你就腾个地儿自己下去吧。”图乐在一旁淡淡说道。 己遥:“呃......” 就在快撞上地面时,木鸢一个扑翅,阻断了下坠的趋势,滑行了一小段距离。图乐抽空回了一下头,见着被辣椒粉糊了一眼的青皮怪居然还能循声追来,又看了一眼坐在她木鸢上飙泪的己遥,图乐哑然。 而后还没等己遥回过神来,就只闻图乐忽然大声喊道:“抓好了!” 一阵压力扑来,己遥只觉得他快被甩出去了,但鉴于前车之鉴他没吭声,只是老老实实抠着木鸢上的缝隙。 己遥绝对相信自己要是再吱一下,图乐定会再赐他一脚的。 己遥不知道的是,图乐的脚可是拆墙用的。 樾涿看着图乐操控这这叽叽丫丫的木鸢横冲直撞的,回想到图乐刚刚从高空直直俯冲到地面的那股子疯劲,有些毛,若是一个不好,他们两跟着木鸢一起手拉手完蛋。 站在一旁看着前方图乐的背影,其实在图乐拎起己遥丢上木鸢后就悄悄地放下了悬着的心,但是还是对这狐狸有些微词。 顺手把手中的水袋丢到己遥怀里,樾涿问道:“我们干啥带上这只狐狸?” “第一,他是你朋友,第二,我舍不得他的皮,还有么……”图乐抬起头微笑着,但是在樾涿看着有些凉意, 己遥原本在一旁洗着眼睛,听到这里手慢慢顿着,竖着一双毛乎的耳朵。 “我们这里不多不少,正好缺了个欠揍的。” 第21章 氤氲 木鸢这种机关术本身消耗大,何况还拖了一只大尾狐狸,于是,意料之中地超载了。 见这木鸢鲸吞式的能量消耗,图乐就明白光凭她手中的几张能量符咒,这大祖宗是供养不起了。 带着还蒙着泪睁不开眼的己遥一路避开了追捕后就收了木鸢,入一片林子,不过在林子还没走上几步就先和鬼打墙撞上了。 就在这类似一块盆地的地方,他们已经多时和鬼打墙较上了劲儿,但就是感觉有根线似的,绞着他们离不开这鬼地方。 现下是困在了荒荒山林里头。 己遥先前受了伤,加上图乐那一把从顺手粉店里弄来的辣椒粉,浑身不起劲。 己遥没走几步就歇了脚,寻了块石块,一屁股就坐下了,满面凄风惨雨,语气拖长了音调嚎道:“图乐!” 图乐正顾自盘点着干脆开路算了,一脚给了出去,两棵正值壮年的巨木瞬间手拉手一起完蛋,待树轰然倒塌后才听见某妖叽叫的声音。 “嗯?”图乐停下手头脚下的事,一脚还踏在只剩一小截的树桩上,斜睨了己遥一眼。 大树就砸在己遥身边不足两尺的地方,己遥瞬间一颤,瘪着嘴哭丧道:“暴力啊暴力!你刚刚还不如直接让我被抓回去得了,省得在这里遭罪,哎哟喂,我美丽动人的眼眸啊!” 图乐目光刮了己遥一眼,“你真以为他们只是抓你的?这样把你扎成蜂窝再带回去?” 己遥闻此,有些尴尬地捂了捂胸口,没吱声。 “他们是\\\\\\\'澄汰\\\\\\\'”图乐道,“然而没把你这长了瘟的狐狸扯去扒皮真是可惜了!” 樾涿原本在一旁环望周遭,听到图乐这么一句话,顿住身形,背对着图乐没有转过身,只不过说话的语调莫名降了几度:“小图,你是怎么知道\\\\\\\'澄汰\\\\\\\'的?” “自己没别的喜好,一是听老得掉牙的故事,还一个就是去勾搭各妖怪,好巧不巧的是这\\\\\\\'澄汰\\\\\\\'似乎把这两项都包了。至于这骚包狐狸被人类物色上的事儿是冰泠告诉我的,她之前是里头的一员杀手,自是知道里头一点消息,只不过后来脱离了,先前听到我说起那只狐狸来,那妮子作为报恩就偷偷告诉我了。” 图乐估摸着一时半会儿策不完,寻了一棵老树倚着,道:“想当初\\\\\\\'澄汰\\\\\\\'初立时本是人类打着清理天下罪恶为由的,当年那些祸乱之中的妖怪被人类堂而皇之地杀死、带走,却是被留下来偷偷改造了他们,不想如今却成为了人类的爪牙,不过也只是在合娲国内如此,没了合娲国的咒支撑,他们不多久就会成为一滩腐肉,毕竟他们已经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你倒是对那东西了解得挺透的呢,怎么不干脆去掺合一脚?“己遥靠在树上捂着胸口,带着莫名的笑看向图乐,可图乐从他一双嘻哈无脑的神色里捕捉到了一种名为讥讽的笑。 樾涿这时的目光沉了下来,带着一股朦胧的沉郁气息,垂下眼帘看不清在想什么。 图乐对这突变的画风有些不明所以,挤了挤脑汁最后挤出一句:“关!我!屁!事!” 图乐觉得和这两个间歇性抽风的妖怪交流真的好难,耸耸肩,开口道:“你要这么说来我跟抓你的那个妖怪认识,还三见生缘,缘定三生呢,那家伙叫凿齿,死了都不知多少年了,平时蜗居在合娲国里头。结果,我头一次下山就正好赶上人家屠戮村落,当时不清不楚,还是一路滚着泥巴跑出来的,也没能打个照面,第二次呢,这大路朝天地的居然就在大街上碰着了,当时手头紧,于是套了他的口袋,还顺了他的裤带,送他去裸奔,于是被盯上了。” “至于这次嘛,为了你这只狐狸,居然又和他梗上了,还糊了一把辣椒粉给他,这结下的梁子都赶得上缘定三生了,说得不错,我确实得去\\\\\\\'澄汰\\\\\\\'插一脚了,还得叫你这白眼狐狸给我一袋银两,去还他裤带去,要不要我带回点那什么炸药给你尝尝?” 己遥:“......” 梁子结得都可以盖间小楼房了。 樾涿拉过图乐,瞟了一眼己遥道:“狐狸舌头尖,你不用在意,在菜单上等着就好。”这句话是从图乐口中学到的。 “樾涿,你......!”己遥一时气结,胸口一疼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看在你是一病号的份上,我没拔了你的舌头就是我最后的温柔了。”图乐把她手的骨头弄得咔啦作响,听得坐在地上的己遥心里一阵发怵,有些后悔刚刚逞一时嘴快, 不料图乐只是丢了一个小瓶子给他,“自己上药,天色不早了,就地休息,要是明早还好不了,你就说服樾涿背着你上路吧,若不然就给我抱着求滚蛋!” 己遥:“........” 当他是蚯蚓还是蚂蝗?切一下立马就变一对的愈合能力? 山林寒夜,老树栖鸦,冷露湿花。 图乐和樾涿都是属于那种没少游历过的“糙米”,粗皮野得惯了,在这山林过夜只凭一堆篝火就可以席地了,然而己遥显然还没这功力,看着枯叶杂草铺地直皱眉,嫌恶了老半天都只肯半蹲在地上。 图乐的旋龟不知何时爬了出来,死咬着己遥的衣袖不松口那里沾着先前不小心弄上的卤肉汁。 己遥看了一眼已经睡着了的图乐,把旋龟揪下来调戏一番后就抛给了对着火堆发愣的樾涿。 己遥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了樾涿两眼,开口道:“抱歉,刚刚语气冲了一些,不过我实在想不到你居然和一个人类混在一起了。” 樾涿撇了他一眼,一手接住了小龟,无视它挥舞着小短腿的抗议,随意地抛在手里把玩着,“你也不是一样?” “当然不一样啊,我可是图乐主动救的呢!” “有本事你自己出去,别混来一起。”樾涿懒得理会这个大言不惭的狐狸,只觉得图乐这个收食材的姑娘家要是把这货也给收了该多好! “你别忘了你是谁了,当只杂毛鸟还挺会自娱自乐的,想必当初他们也是抱着你这种想法才搞出那么多幺蛾子的,人类是一种最隐秘最可怕的物种。” “我的毛色是纯黑的。” 樾涿下意识开口回堵了己遥,回过神后顿住了,看了一眼倚在一边睡觉的图乐,轻轻把她拉进怀里,伸手将图乐的手包在他手心里,为她暖着有些凉凉的双手。 有些削瘦的下巴轻轻蹭过图乐的头发,垂下眼看着图乐安静的睡颜,完全没有白日里气他,梗他,恐吓他的气势,一条无刃的刀子舌稳稳地收敛起来了。 樾涿看着图乐,露出一抹微笑,伸出手轻柔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她,不一样。” 己遥见此大吃一惊:“你......!” 第22章 烤鱼 山林里打下一道稀疏的日光时,己遥还没被“打”醒,在迷糊中听到了噼里啪啦地声响,挠得睡意断断续续的,挠着闹着就烦了,一心的不满在翻腾:大清早的谁这么缺德挂鞭炮了? 己遥倒是想这么埋怨一句,一来在睡梦里别说抬嘴皮子,就是纸一样的眼皮都没地搁起来,二是,意识慢慢回笼后才意识到他这是何时何地和何人干何时,而四“何”里每一个中眼称心的,想想就头大。 想起了木鸢,想起了山林里的鬼打墙,还有一位损友和一个视自己为皮草的小姑娘,己遥把爬上舌头的抱怨和碎碎念随着一口口水咽了下去,润了干涸的嗓子。 他的莲花舌子还得留着生根发芽,四季开“花”呢。 不可扯,不可拔。 己遥韵了半晌,才下了决心眯开眼,不料这一日之际在于晨的经典语句果然不假,一开眼就被塞了一个惊悚礼包在“怀”里。 开眼有奖,他可以选择睁眼瞎么? 己遥只见图乐对准一棵长相畸形得无与伦比的槐树,快手出拳,槐木直接被穿洞,图乐从里头揪出一个什么玩艺儿出来,按在树干上。 樾涿则是叼了片树叶,噙着笑,双手抱着臂,斜倚在一旁的树上。 己遥愕然,难道是我早上起床的方式不对?要不再睡睡得了? 在一旁看热闹的樾涿看到己遥醒来了,随手把树叶卷在手里,调侃道:“我们一大早就砍树打怪,你居然现在才醒来,睡得可有点猛,我该扯了你的毛送你去畜栏里逛逛?” “该去畜栏”的己遥没忍住火气,一记毛尾巴横去,樾涿眼疾手快,正好揪住了他水润光亮的狐狸尾巴,一扯,“送货上门?还是欲擒故纵?嗯?” 看着樾涿粘了“不要脸”三个字的笑脸,被抓了尾巴的己遥内心一阵嫌弃,正准备给樾涿一掌“鲫鱼”,却不料这时一个什么东西被狠狠甩过来,打断了他这心思。 两只妖见势不妙,被电击一般地跳开来。 己遥抱着他宝贵的尾巴吹吹摸摸心疼了好一会才把注意力集中在这甩来的物件上,看着像个人类,但是墨绿的发色和见见草叶状的耳朵的“人”显然不是人。 “你们要打情骂俏也不要这么心急,等一会出去了可以再继续。”图乐慢慢走来,“好心”劝道。 见气氛有些冷场,图乐有些莫名,随后又补了一句:“没事,我又不是风化,你们继续。” 樾涿:“......” 己遥:“......” 樾涿清了清嗓子,不去计较图乐黑他的话,反正这一路下来都黑习惯了。 凑到被甩在地上啃草的那妖怪跟前,樾涿瞅了瞅,问道:“这又是啥?” “鲜活的木魅一只,寄居在年代久远树木里头的精怪,大概是看我们新鲜,于是送了我们这么一个掉价的见面礼,把我们整得可乐乎了,这木魅玩得有够新鲜的!”图乐没好气回答道,愣是谁在外头一直瞎蒙子一样被捣鼓半天,都会气不打一处来。 “喂,我为了找你可是候了一夜一早呢,没点表示?”图乐对着以脸扑地的那只木魅“好心”提醒道。 别和她扯什么大度不计较的话,人没了肠子这类五脏六腑确实会空出肚子来装个天阔天空。但她又不是一尊眯眼咧嘴的大肚弥勒佛,没了五脏将军早搁地里去了。 图乐直见那木魅撑起身子,一双炯炯有神甚至过于有神而看起来有些呆滞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图乐,双方都一下子愣住了。 忽然趴在地上的木魅抽筋似的一下子弹了起来,四肢一抽,然后张开嘴怪异地“嗷!”了一下,惊悚的怪叫回荡山间,树叶上的露水都沙沙沙飞溅下来,如同一阵小雨,淋了他们一脸。 木魅怪叫一声后,原本缠绕他身体上生长的一根不粗不细挂着一两三片枯槁叶片的藤蔓直直捅向图乐。 图乐先前被怪叫骇到了,心里有所防备,一个后仰躲过那一“鞭子”后图乐却发现那只是虚晃一招罢了,意思意思一下就没后续了。 成功和图乐稍稍拉开一点点距离后,这只木魅就屁颠屁颠地屁股开火一路冲向一棵古树,当木魅的身体接触到树干后就忽的化作一道透亮的荧绿光芒没入大树,光芒流动到整棵大树的叶片上,一亮,最后化作无数流萤般的光点逃向山林深处。 图乐被这一出神戏搞愣住了,什么玩意儿? 半天回了神后淡定自若的拍拍手道:“看起来年纪轻轻,好歹也是一把年纪的妖怪了,怎么还不会说人话?” 己遥在一旁见这,急了,抱着绒呼呼的尾巴跑来,“跑啦?跑啦?” 图乐翘首看了一眼流光飞去的方向,回头见着咋咋唬唬的己遥,“少啰嗦几句,就你眼睛尖,再不跟上可就真跑了。” 樾涿在旁边一直听着图乐说着木魅如何如何,皱了皱眉,问道:“你怎么悉知妖怪种族的?” 图乐脑筋一转,本想开口一句“自己一路来吃妖怪长大的,哪还不会识妖怪,难不成要想不开毒死自己?”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后来话蹦跶到口齿间,图乐想了一想,又酝酿片刻,换了一句相对委婉的话,道:“没吃过妖肉难道还没见过妖跑?漫山遍野的妖怪你我当睁眼瞎?从来没见识过?” 听图乐这么说,樾涿没继续把“你是怎么吃的?”的问题续了上去,把问题默默咽下去。 己遥接过话茬,问道:“现在走?” 樾涿翻了一个白眼,“你爱走不走,我和小图可先走了。” “哎哎哎,等等!” 图乐行事爽快,毫不拖泥带水,劈开一百多棵树又带着樾涿和己遥绕过九百零九棵树后,停在一个湖泊前,摸了一根树枝对着清澈泛着皱纹的湖面刺去,挑上来一尾鲜活的鱼来,对着两“人”道:“五年的小鱼精,要么?” 樾涿笑吟吟地接过这“食材”道:“好吧,就在这里休息一下,要不然若是让狐狸走瘫了我可是没力气去背的呢。”说着还揶揄地看了一眼已经四肢虚软无力的己遥一眼。 捡拾了些干柴,生了火,樾涿着手准备来烤个三五条鱼来给他身旁的不太靠得住的两个垫垫肚子。 把一条鱼才架上火堆,发出“呲啦呲啦”的冒油声,樾涿闲下来一转头却发现他身旁不知何时凭空出现了“小土包”,在太阳下还鳞光闪闪的每一条快活的小鱼身体上都准准地插了一根小树枝。再看一旁,他发现图乐都把一棵在一旁“打酱油”的枯树给拆了一半了。 这小丫头是疯了吗?把烤鱼当作扯野菜? 正忙活的图乐看了一眼对着一干半死不活的鱼发愣的樾涿,问道:“够了么?” 图乐野外生存能力绝佳,却不意味着她关于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这方面能力也不错,一直没怎么出来看看世面的图乐自是比不得一直走南闯北的樾涿,至少这“过日子”三个字就不在图乐的认知能力内。 叫停图乐这略微疯狂的行动后,樾涿对着一干鱼有些发难,于是让“能干”的图乐又削了一个木锅子,干脆把多出来的鱼一起给煮了算了。 半晌,一路游神一样慢吞吞赶来的己遥老远就被这香味儿勾了魂,眼睛一亮,腰不酸,腿不酸了,一溜烟就凑了过来。 己遥看到樾涿麻利地一只手拿着一根干柴,不时地拨动火堆,同时翻转上面的剖成两半的烤鱼,浓浓的鱼香散发出来,鱼身慢慢渐变成金黄色,油脂一滴一滴掉入火堆中,发出“噗、噗”声。 己遥奇异地看了樾涿,没多嘴,学着图乐一样蹲在火堆前面眼巴巴地看着樾涿娴熟地翻烤着鱼。 樾涿自顾自地拨弄着柴火,不时瞄着一旁虎视眈眈对着他手里的烤鱼的两个,觉得好笑,难得让这两个跳脱得骇人的家伙安分下来,樾涿心中一股浓浓的的自豪感腾起,好比这撒了鱼油冒着鱼香的一垛篝火。 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扪心自问一下,这“活在当下”四字确实挺在理的,樾涿想了想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这世间的红尘纷扰已经够多了,他这只长腿鸟不必再来掺合一脚。 “呲啦”的声音打断了樾涿越飘越远的思绪,收了心神,把烤得正好的两条鱼递给眼馋已久的俩人, 己遥顾不上烫嘴,随意地吹了吹就一口咬了下去,嚼了几下后不由得大为惊奇,“乖乖,想当年你捣鼓出来的食物能给人回味无穷,一命呜呼,还有和那啥啥啥一起炸了膳房的光辉历史......” 己遥说得来劲,不料图乐一只手架着木枝埋首啃着鱼,另一只手类似于警告一般重重拍在他肩膀上,己遥被拍得一哆嗦,一下子咬了他金贵的舌头还顺带着烫了嘴巴,“呜呜呀呀”叫了好一阵后夹了尾巴不敢再吱吱叫唤了。 樾涿烤鱼的手顿了一下,任由火舌舔舐着焦黄的鱼皮。抬起头看了一眼己遥,眼睛里蒙了一层让人看不透的神色,似笑非笑道:“我一介混饭吃滚江湖的布衣若是不会点日子经,估计连去要饭都会饿死在路边了。” 己遥看着樾涿,默了默,埋着头认认真真嚼着鱼,不知在想什么。 图乐在一旁吃得热火朝天,没心思听樾涿和己遥你一句他一言,猜谜子一样的比喻,只是腾了半条舌头含含糊糊道:“山里多得是食材,只有撑死的鬼,没有饿死的人,要不你以后搬去山里这里住?只是怕那些花花草草听你念叨久了,也都能成精怪了。” 樾涿愣了半天,轻笑一下:“小图若是也羡慕那些个花花草草,我倒是可以天天念上一段,免费的,还外送香喷喷的烤鱼。” 图乐:“......” 樾涿嘴巴上欠揍,但手上活计却没停,又笑呵呵地递去一条烤鱼给图乐。 看在衣食父母的面子上,图乐大度地不和这不要脸的厚皮妖扯皮,自顾自地把剩下半条烤鱼喂了小龟后丢下一堆鱼骨。 趁着樾涿转过身的空当,图乐悄悄地将他的衣角拽拢来,把手上的还带着亮光的油脂给擦净了,还拿回来放在鼻子前嗅了一下,皱了皱眉头,颇为嫌弃地又补擦了几下。 樾涿:“……” 待全鱼餐都去孝敬了三人的五腹将军后,这火堆也光荣地完成了它的使命,图乐让小龟吐了一点水把火给灭了。 前阵子图乐发觉这小龟居然会点水咒,倒是稀罕得很,隔三差五就给它找点什么鸡毛蒜皮的差事,闹得小龟烦得没事就干吐泡泡。 一缕缕白烟腾起来,在半空中摆出一个销魂的姿势来,最后一路飞去九天之外了。 樾涿漠然地看着一团烧得不能再死的灰烬,若有所思地琢磨了片刻,然后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第23章 木魅 木林的尽头通向一处崖就打住了,寻着木魅的踪迹,图乐他们一行人到了一道断崖边上。 断崖断得很任性,两头差了个几丈来尺都不算什么事,但如今这一差都可以横条河搁在中间了,这算什么事儿? 瞧瞧这两相崩离的,想必是上辈子结了仇的两位人物投胎来着,现下是带着这“渊源”来祸害后人了。 “到了”图乐说道。 樾涿:“......” 己遥颤颤巍巍走向前瞄了一眼下头黑乎乎不见底的深渊,小心翼翼慢慢摸回来后双手捂着脸跳脚尖叫道:“你确定这不是回地狱的路?小小年纪的姑娘家可不要想不开啊!” 图乐耸耸肩:“回不回去是我的事,但你信不信我先直接一脚踹你下去让你回老家去?” 见图乐作势要横出一脚,己遥一阵大呼小叫后躲到樾涿身后,对着他颇为怨念地小声抗议道:“喂,我说你怎么找来这么一个奇葩小姑娘?对我这样的极品美男子都这般辣手摧花,不解风情,怎么都不按寻常女孩的套路走咧?” 图乐在崖边不去理会那只舌尖舌贱的狐狸,只是琢磨这只土生土长的木魅没得翅膀怎么过去的。 木魅化作流光逃窜的能力局限与树木于树木之间,滚出了这茂林,这些花草妖怪们就好比池子里的水都被抽干了,最多互相吐个泡泡罢了。 像她这种一向混得风生水起,如鱼得水的人,自是不会知这这类浅滩之苦的。 难不成这木魅是在空中游过去的?图乐贫瘠的大脑里蹦出这个古怪的想法后瞬间被惊愕了一把。 图乐忽然皱皱眉,想到另一种可能性。 往后看向崖边一丛枝枝桠桠跟个炸开了的炮仗似的老树,图乐心下明白了,这树妖原来不是鱼的亲戚,没游过去,而是猴子附体,荡过去的。 图乐揪了一根藤蔓来,对着己遥道:“你要不要先过来试试?手气不错的话一下子就过去了。” 己遥有些跳脚,嚷道:“你说什么!” 图乐慢吞吞道:“我说你吃了那么多鸡鸭鹅,也没见你学着长双翅膀来,这直接扑楞过去不就好了。如今看来,倒是那些个翅膀的残魂都变成斤两兑现在你身上了,就算你真的敢荡过去也还得问问我手中的这根藤它同不同意。” “胡扯,那么点肉怎么可能就长了?” “哦,没不够啊?那好啊,吃哪补哪,要不要下次给你找几幅猪脑一锅乱炖了,猪脑诶,够大了吧?以后记得多吃点长长脑子。” 己遥被气得噎住了:“你!” 图乐见着己遥气都快一下子上不来了,于是知趣地见好就收,这万一不小心把这只气短的狐狸气出了个好歹来,下一个倒霉蛋就会是她自己了。 把手里的藤蔓随手一抛,图乐颇为不屑道:“逗你玩儿呢,瞧你吓得,看来我还应该找点胆子给你了。” 樾涿兴致勃勃地看,闷笑了一会儿后走过来,吊儿郎当道:“啧啧,果然这关键时候还是得靠我这种有本事的妖怪,我带你们过去吧。” “不用了,你休息吧,交给旋龟那小家伙就可以了。”一把按在樾涿肩膀上,边说图乐边准备把龟壳掏出来。 “啊?”樾涿有些不明所以。 图乐盯着樾涿道:“上次在汝城时,你飞了那短短的路程后就似乎很难受,就像哪根筋抽风了一样。” 樾涿被图乐这句话噎住了,对最后那个比方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评价。 在一旁的己遥听到这句话后微微有些诧异地看着樾涿,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垂下眼睛沉默不语。 樾涿带着几分敷衍,摆摆手,懒散地说道:“雾霾天能看见太阳,妖怪美丑都分不清,你那眼神,就是糊了米浆的水平,是你看错了。” 没去听樾涿那番说辞,图乐把已经掏出来的龟壳使劲地上下左右统统摇了一番后,好不容易一只头从壳的口子上被摇了出来,只见小龟已经是口吐白沫耷拉着头。图乐见此讪讪地收了手,“你爱用不用,还指望我求你用苦力?”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图乐还是随手把小龟抛给了樾涿。 樾涿一把接住这活受罪的龟壳,愣了片刻,一边笑着一边三步两步走上前,伸出手轻轻刮了一下图乐的鼻尖,“小图嘴巴可真不诚实呢,不过既然这样,我就勉为其难吧。” 图乐:“......” 图乐看着身边包裹着她的水膜,现如今悬浮在半空中。 图乐手痒戳了几下,这如同泡泡一般戳起来软软的,凉凉的,心道:“他们这算是游过去的么?” 再次踩在实实在在的土地上,图乐松了一口气,这把人悬浮吊在万米高空上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地,何况周身还是全透明的,效果可是说不上来的销魂。 感觉刺激是一方面,但这控制水膜的主人还对她刚刚略为彪悍的所作所为极为不满,这万一公报私仇给她来一段高空自由落体,图乐想想就觉得有风嗖嗖地刮着后脖子。 来到崖的另一边,图乐环望了一下四周,此地地势平阔,处在两座山之间,入眼也是和崖那边类似的场景。 只是图乐瞧着瞧着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这里的植被都蒙上了一层灰黄色,带着一股颓败的气息,有种直接从春末抽到深秋的感觉。 图乐有些傻眼了,画风不对啊! 顾自顺着前方山上一路爬了去,这座山长得不像山,怪石嶙峋,石块们时不时就威武霸气地拔地而起,看得怪碜人的。 而这里的山林就像慢慢秃顶了似的,越往里头树木花草就越发稀少,好似一个什么毛乎乎的物什上被慢慢地拔了毛似的。 走了才不足半炷香的路程,图乐就已经领略从春到冬,从森林到荒地的奇特景象了。 草长莺飞和衰草连天原来只差几个脚步,图乐算是长见识了。 图乐知道大多的妖怪都有季节性换毛的习性,一到季到点就簌啦啦地毛发飞扬,阵势由小到“中雨”,中转“大雨”,碰上几种花色羽毛的妖怪就凑成一场缤纷“花瓣雨”,若是那种毛密毛白的就成就了一番“六月飞雪”。 然而这片山,不说这到没到季节,就这换毛的也不是这么换法啊,谁换个毛能把自己给整成秃子了?只怕这山,有病! 待图乐琢磨出了一个还算靠得上谱的结论,被图乐“扫”到云外去的樾涿和己遥也跟了过来。 只见己遥的步伐虚浮,看起来整只狐狸轻飘飘的,一下子就瘦了好几斤似的。 己遥几乎一路是被樾涿架过来的,显然平日里这只娇生惯养久了没上过天的狐狸心理素质不太好,如今被历练了一番,也不知皮里皮外有没有镀上一层什么“金刚铠甲”没? 在大千世界里头行走江湖,吃喝滚爬,这皮不厚点去耐磨充场子,不是自己花式脱皮就是人家给你“好心”扒皮。 “怎么了,一个人跑这么快,也不顾及一下我拖了这么一个大物件。”樾涿颇为郁闷地瞥了图乐一眼。 图乐挠了挠头,压根没有去帮忙的自觉,看着前方砂石上若隐若现的脚印道:“这座山有问题,我先去前面看看,你慢慢走哈,不急。” “嗳,嗳!”樾涿喊了几声后见图乐压根就不停,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己遥。 这一眼看得己遥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你,你想干嘛?别学着那小丫头胡来啊!” 把搭在他肩上的手拿了下来,樾涿似笑非笑地看着己遥,“没什么,只是觉得换个方式带着你会更快一点。”说完一把拎住己遥的后领,脚尖一点提上一口气扯着己遥的衣服就追了上去。 樾涿跟着图乐进了一个傍水的山洞里,山石隙中隐隐透着丝丝的风从身边略过,想必是这山洞是通着的,不是个死“胡同”。 山洞幽深昏暗,伸手不见五指却还能隐约能瞅个轮空来,越往里头,通道变得更窄了,见着过道窄成牛角尖的节奏,只能慢慢挤进去,等再过了一个卡口后就豁然开朗起来,一个类似于广场的地方。 这里一座简陋的中空山体,山壁上安着一些萤石碎块,照亮了一片漆黑,图乐眯了眼睛瞅了老半天,才看到一个身影,也真是为难她这个夜盲症患者了。 走近那个黑影,图乐迎着萤石微微的光终于看清了那只木魅,憨憨楞楞的模样和骨瘦嶙峋的躯体搭配在一起看起来格外怪异。 图乐震惊了一会就平静下来,淡淡问道:“你引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那只木魅没作声,只是杵在原地,直勾勾盯着图乐。 就在图乐准备动手给这只树妖治治嗓子时,一道刮树皮似的声音缓缓传来:“瓜瓜。” 图乐一愣,视线拨向一旁,在树妖拉长的影子后还有一坨什么黑漆漆的“物件”蜷缩在山壁的角落里,没有光线落到那个角落,图乐只是根据那个轮廓依稀得出一个笼统的结论:那“物件”可真大。 天下无奇不有,山中自有鬼怪居 原来这山洞骇另有其妖,还是一只埋在山中快发芽的牛蛙妖! 第24章 海纳百川 当木魅挪开身体后图乐终于看清楚了那所谓的“牛蛙妖”。 这在图乐潜意识的“牛蛙精”只不过是个上半身为一个干瘦五短小老头的模样,而从他的腰际开始就开始就是慢慢变成了树根盘虬卧龙状的树根深入地下,与整个大地融为一体。 那些根系错综复杂,盘踞而上,在那老头人形的上半身附近不断打结,使得在昏暗的光线下虚张声势出了一种庞然大物的错觉感。 这是一只老得不成人样的山神。 一群山孕育一只山神,而山川湖海之属又是属于天地所孕,寿命自然长得不像话。自天地初开到现在的岁月对于那些山神来说都不过是一盏茶一顿饭的闲散时光,可眼前这只倒是像一只被晒干的萝卜条,岁月无情的刻痕都可以被一条条认真地数出来。 图乐看着这只“须发丛生”的山神,眼睛都有些发直。 老山神喷了一口气,扯着沙哑的嗓音道:“瓜瓜,不可胡闹,都是过路者罢了,何必为难他们。” 固然老山神听起来和蔼可亲,但看着一直低着头不吭声的木魅死倔着一根筋不为所动的模样,就知道这宝刀已老都赶不上一片木刃了。 图乐情知不摆平这名叫瓜瓜的木魅,他们若想出这片林子怕是不易了,问道:“那个,您那小树妖把我们引来是要我们修理枝干须发呢,还是浇水施肥?” 老山神叹了一口气,一根根须慢慢勾上瓜瓜的手臂,慢慢把他拉近一点站在一旁,瓜瓜撅着嘴巴不满地哼了一声,瞪了老山神一会儿却还是乖乖服从了。 “瓜娃子在好些年的大旱里烧坏了脑袋,思维和语言迟滞了些,心智也有些不全,平日里瞎胡闹了些,见谅了。” 听着名字就心里烧得慌,更别提烧脑了。 图乐一摆手打着哈哈道:“哪里哪里,您那瓜娃子胡闹是够胡的,但绝对不瞎,看这一路带得可准了!” 这带着他们直奔人家老巢,不说图谋不轨都说不过去,那不成把他们带回窝还是白请他们睡觉的?天上掉馅饼的美差事她还是信的,但她更相信这美味“馅饼”会从天而降一“巴掌”拍裂在下的人头,肝脑涂一地,怪唬人的。 谁知图乐不怎么转的脑瓜挺灵的,想什么来什么。 只闻老山神瞅了一会儿洞口外头,拧着没有毛只有根须的眉头道:“这边的山晚上起迷雾,清晨有瘴气,现下日傍西头了,你们年轻人还是稳妥些,别犯险,留下来等到天亮在走吧,届时会让瓜瓜带你们出去的。” 图乐:“......” 默默瞅了一眼洞口,林子里随着太阳的退去而慢慢腾起了一股朦胧的奶白色,一阵阵寒鸦呱呱叫的叫声钻进图乐的耳朵。 图乐打了个寒颤,这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鬼地方?草木们都被霜蔫了似的,这里的天气也是灌得一副臭脾气。 这天要留人,人不得不留,现在还外加俩妖。 樾涿看着图乐决定留宿,也不多说什么,趁着这迷雾还没嚣张起来的时候出去拾了点干柴,回来碰见时一只打酱油的小蛇,顺道赐了一记羽毛飞针给它,一道丢在柴禾里带了回来。 而图乐被樾涿留在山洞里,闲来无事之下爬上山洞壁上想掰一块萤石下来借借光看一下周遭,不料刚爬上去就碰上樾涿带着一堆枯枝落叶回来了。对上樾涿好笑的神情,图乐尴尬地取消了破坏山洞装横的心思,慢慢地又爬了下来。 一下来就吃了樾涿的一记脑门,疼得图乐“嘶”地吸了一口冷气,“怎么每次都见你上蹿下跳的,你是猴子精么,一会不在居然就开始爬墙了?看样子” 己遥在一旁让小龟凝了个水球喝着水,一下子被这句话呛得死去活来的,水呛进鼻孔里顺道洗了一遍鼻子。 图乐奇异地望向己遥,看了几眼,绕开樾涿,把一堆柴禾垛好,随手生了一把火。 火光映得空荡荡的山洞里一片亮堂,图乐也终于看清了此处为何处,到底藏了什么妖蛾子在里头。 图乐借着火光望去,忽然觉得在刚刚黑咕隆咚的环境里她似乎小看了这个地方,这里就是一座大山被掏空的空间,空荡得有些毛骨悚然,怎么说呢,这有点像一个“胃”,而他们几个就好像胃里的几点碎渣渣。 老山神其实和他们相隔甚远,方才不过是物大而误认为相近罢了。离他们脚下不远处就是一个用石块拼凑出来的几何形,跟得小孩子玩石头拼动物似的。山洞的几个角落里还钉着木桩,上头还歪歪扭扭添了几笔什么鬼画符的字样,而老山神就被锁在这古怪的石阵里头。 “海纳百川?”樾涿见着这个稀奇古怪的石阵蓦然变色,难得敛了笑意,手中的活计也停了下来,似乎是和他有了八辈子的冤大头。 樾涿原本在一旁炖着蛇肉汤,木锅里咕噜咕噜吐着泡,图乐还能感觉鼻尖萦绕着一点肉香味儿,然而见着樾涿不动了,伸出手在他眼前挥挥手,“喂,有啥细枝末节一会再去探讨可以不?你要是不想让我们饿得上西天就赶紧别再烧锅子了,都糊得见底儿了!” 图乐挑了一截木块,三下两下就削了一把木勺子出来,伸进锅里把沉在锅底烧糊了的蛇肉搅了几下,用衣服裹着手掌把木锅从火堆上解救了下来,拿起木勺舀了一勺,看着腾着白汽的褐色汤汁,图乐只觉得它带了一股子暗黑之气,一口下去一口腥气就从腹腔里滚上口来。 这一勺熬得腻融的蛇肉汤,没盐没油,先前烹调的时候就已经被“心不在焉”给“先天不足”了,而如今这位“主厨”还把它一道糊了,这味道更是“雪上加霜”,图乐觉得她的味蕾都大了许多,一个干呕的冲动就上来了,一勺肉汤愣是让她缓了老半天。 樾涿飘飞的心思被图乐怎么一搅合又给拽了回来,拿起图乐的勺子也跟着抿了一口,淡定地看着图乐实在和灌□□无异的神色,又“好心”地主动把木勺“谦让”给她,说道:“外头那般寸草不生的田地,还有蛇小弟主动投我怀抱,小图实在不应辜负它的一番美意!” 图乐扫了一眼那肉汤上还漂浮着点点的黑渣渣,遂也“好心”道:“我随意,它投的是你,你不辜负就行,赶快下肚吧,这'怀抱'还腾着热热的香气呢!” 樾涿:“……” 己遥在旁边乐了起来,图乐搁下木勺后刮了他一眼,他便知趣地一捂嘴,小声嘀咕:“这两人果然挺般配的,一开口就跟得唱戏一样......” 图乐:“......” 图乐尝了一口就觉肚子里像是填了一块红砖一样扎实,为了不负樾涿口中那蛇小弟的“美意”,她以“吃不饱何以出林海”为由,把余下几乎没怎么动口的蛇肉汤一股脑灌给了己遥那倒霉蛋,害得己遥差点因为“太难吃”和“吃太猛”而一命呜呼归了西。 老山神看着两人闹腾,眯着松垮垮的眼皮似乎很是享受的在一旁看着,颇为感慨地叹了一句“水月镜花”后忽然觉得有些不搭调,又默默闭了嘴不知出了什么神去了。 樾涿倚在石壁旁,眉头已经皱成了一个疙瘩,纠结了许久才开口问道:“老人家,这人类创造的阵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老山神浑浊的眼睛缓缓转向樾涿,和蔼地笑道:“人类的阵法虽然少出合娲国,且从不滥造滥用,但是他们从来只出现在它们应该出现的地方的,小伙子你想问的不是这句话吧?” 图乐有些差异地看了一眼樾涿,心道:这家伙原来还有跟人客气矜持的时候? 不等樾涿开口,老山神就突然叹道:“当年人类平定所谓的五凤之乱,为此而创造这种阵法,这'海纳百川'叫得好听,实则却是顶了个臭名昭著的帽子。此阵法是那时专门对付妖怪而创造出来的,用符纸立结界困妖于其中,在源源不断吸取妖力传输到终端的同时再分拨一点以此来巩固结界和维持'海纳百川',以此做到循环不断,正所谓方寸之间,如海之纳百川也,亦是海纳百川之妖,集天地之妖力也。五凤之乱后人类就四处以剿杀余孽之名四处布下'海纳百川',其实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唉,谁知道呢……” 火堆噼里啪啦作响,图乐见着旁边两位已是没了声响,蹑手蹑脚爬起身在她衣服上抹了一把手,掏出一张结界符纸,对着樾涿和己遥身后的石壁隔空打了上去,随即他们身旁就出现了点点光芒,把他们包裹在里头。 图乐径直走到石阵前,盯着石阵看了好一会儿,把困惑和了然都摆在里眼睛里,然后又尽数收了回去。手中凝出几点红色的能量,图乐端了一会,分别打向石阵几处隐匿的角落,那些红点一接触地面和石壁就快速没入其中。 四周随着红光又蓦然陷入了沉寂里。 就在老山神刚刚抬起一只眼皮之际,“呼”的一声,整个石阵倏尔从那几个被点亮了起来,不一会就如燎原之势蔓延开来。就像是一只化了形的妖怪一朝被打回原形,这个在老山神口中“不可一世”的石阵被图乐弄出了形,已经是半实质化的样子展示在她面前了。 图乐甚至可以看到光幕里慢慢流动的能量犹如莹莹光丝一般,在不断从老山神身上被析出而后又消散了去,就像细细的水流和雾气在不断融合和转换,这一番奇幻风的景象一时间让图乐直接看呆了。 “咳!”老山神淡定地咳了一下图乐才记起刚刚差点忘了的事儿,带着萦绕在一旁的火芒和一身蛮力朝着光幕上擂去。 “嗡”石阵像是一个苏醒的巨人怪,似是极为不满有人打搅了它十几年来的安宁,如今被唤醒了,发出一道气势恢弘,声音悠长的蜂鸣声,震得石壁不断抖落些碎石块下来,像是被吓得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这光幕像是橡皮糖似的,韧性十足,图乐这一下撞纵使有着怒擂雄山的气势,如今炸起的毛也被撸顺了弹了回来,虽然两相无事但是图乐还是吃了一个暗亏。 “嗬!小姑娘眼力不错,居然一下就找全了那几个刁钻阵眼,看不出小姑娘对阵法还颇有造诣,后生可畏啊!老头我这算是开了眼界了,不过这'海纳百川'真正的厉害在于它能此消彼长,只攻克这一处是没用的,除非一口气端了。'海纳百川'是一个庞大的系统,这里若是缺损了,那里就会源源不断地流入妖力过来修补。” 图乐不置可否,只觉得“造诣”二字一出,她立马就大了个几十岁,从一个小姑娘瞬间蹿上了花衣大婶的高度了,委实不敢当这二字。 老山神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番图乐,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呼道:“咦,原来是你这小丫头啊?怎么跑这来了?” 图乐:“......” 听着老山神这熟稔的口气,图乐简直要相信她和这老得快蜕皮的老人家八百年前是一家的天方夜谭了。 只道老山神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小丫头,时未到,功未成,当一路上你的灯都慢慢熄灭了,你才能在极端黑暗找到你自己的那一缕光,即使是再大的代价,当你找回了真正的你,你所想改变的事物和这命运才能被你扭转改变,才能夺回你的愿望,和你的灯,就犹如你眼前这处'海纳百川'一样......” 图乐没太听懂,什么灯啊你啊的,她就听明白了“海纳百川”这四个字,遂不解地挑起眉毛。 是不是老了就都喜欢弄些玄虚给别人猜猜,就像是他们对人们给他们的年龄打哑谜一样? 图乐见老山神在她面前晃了晃一条奇形怪状的根须,“睡吧小丫头,别徒劳了,明日一早让瓜娃子送你们出山,老头子我期待和你在此再次相遇!” 第26章 南盟 一晃时日,溽暑的气息伴着冒着黛绿树叶一道来临,这夏日的气息已经在不知不觉里侵染了整个南方。 南方诸国且乱,却未趁着溽暑将南方弄成一派燎原之势,只是时不时哪块地儿又沸腾一下,各国派点人手“锅盖”一罩又歇了下去,这一锅沸一下的,时间一久,人们也就习以为常了,琐事无需大惊小怪。众人端着“得过且过”和“你打你的,我过我的”两种心态,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的,好在眼下还不算太糟。 百姓们在躲避那些零星战火祸乱的同时也琢磨寻些谋生之道,行商们一路留下的路途旁,集市和客栈应运而生,在好些穷乡僻野处竟还添了几处天光墟,天一亮就开闹,人声妖影热热闹闹的,难免会让人忘了现在是一派什么境况。 只不过这年头夹缝里成长起来的的繁华,起得快落得也快,彼时不过此时,一旦风声鹤唳,局势紧张,这看似繁荣的景象就会如同泡沫般幻灭了,留给人一地唏嘘。 打打杀杀纷乱不断的时节里,南方诸国都渴求着哪天能过上舒坦平稳的日子,各国的统治者们思来想去就搞了一个联盟起来,但谁都存了私心,谁都不想谁做大。 各国也是闲着没事干,就这盟的名字零零散散会谈了十几次后也没能搞出个轱辘来,后来估摸着都开始嫌烦了,几国一合计,干脆取了个“南盟”完事,意思通俗浅显。 在各国扯淡的日子里,南盟诸国的边界都被雨后蘑菇般突然冒出的客栈集镇连了个圈,而和合娲国隔着几条山脉的西北角有一家“鬼廆客栈”,据说太阳落山后还能看见成群的人头鬼在天上飘来飘去。 这里早些年是个乱坟岗来着,这乱冢之地一久,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自然就聚起来了,不知怎么的,在一这僻壤之地出产了一群老实本分的鬼,想着这生逢乱世委实不易,自己生前也没好好做妖,怪可惜的,于是这一帮子成了鬼后反而收了十恶不赦的歪念,倒是自食其力地建起来楼房,规规矩矩干起行当来了。 对于这鬼怪开的客栈,其他路过的妖怪多多少少还会怀着一个忌惮之心,少有惹事生非的好事者,胆子小的甚至说话都会低上几度,生怕住在那里后半夜里某只没眼睛的鬼就摸上了自己的床,这一开眼还不得吓死。如此一来,这几层高的小楼就一直带着一股淡然的气场窝在这山旮旯里。 雨后初霁,这鬼廆客栈里人也多了起来。 “小二,叫你们掌柜来!你们自己看看这一两银子一小碟的蚌肉里居然还搁了这么多砂子?这哪门子砂子可真是金贵呐!” 这道天雷般的女声忽然在客栈大堂炸开来,四下的食客们都下意识地停下手中的碗筷循声望去。 一道声音炸过去,大堂里只有“炸毛女”隔壁桌的一位女客像是聋了一般没反应,自顾自地捧着一碗蚌肉芙蓉蒸蛋吃得来神,一直把整个头都埋在一团水汽中,瓷白的调羹扒着滑嫩的蚌肉,不去理会这出闹戏,待她悠哉地享受完这盘美食,才慢慢抬起眼看向“炸毛女”。 入眼的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头上竖着一对尖角耳朵,说话时若隐若现可以见到一对虎牙,模样挺可爱的,但是话语中自带一股不符合长相的汉子气概,身后一条棍子似的尾巴翘起来。看起来一身支棱八叉的毛茬子逆着长。 女客盘算着这“河东狮吼”都出来了,想必这场戏“母老虎”一角也差不多该上演了。 闻声赶来的店小二颇为头疼的看了一眼那姑娘,把手在衣服上搓了几把,哈着腰陪笑道:“姑娘,咱们的海蚌虽然都是在海里滚沙里爬,但被飞头鬼辛辛苦苦从海湾里运来后都是搁在净水里吐尽了泥沙的,绝对保证干净,往时也未曾发生过这类事,真是怪。不如这样吧,我们都是小本生意,有啥事私下说,姑娘你看把我的客人们整得都不敢动筷子了。” 这姑娘一听这小二的话,立马杏眼圆瞪,柳眉倒竖,“你居然还拐着弯骂我凶?” “呃,其实也不是......”这店家小二做鬼时间不太长,大千世界修炼十余载,还是一个愣头青。显然这睁眼瞎扯淡的本领还没练就出火候来,现下不知要如何巧言令色去掩盖这个事实,一下子词穷干杵在那里。 或许是小二的表情太过于诚实,那姑娘火气更冲,眼看着火药要二次开炸,这做掌柜的老鬼在一旁看不下去了,立马出面,一把把二愣子般的小二鬼扯到身后,和姑娘唧唧歪歪了一阵后,在旁边津津有味看着的女客就只见那姑娘眉毛一扬,而身后的尾巴也轻微竖了起来并像唱戏似的摇来晃去。 女客见着笑了笑,觉得这姑娘蛮有趣的,没带银两就仗着自己洪亮的嗓音来吃霸王餐,想必是料到了这老鬼掌柜虽对她这点这小九九心知肚明,但由于懒得坏了客官们的兴致才选择小事化了的做法。 见着姑娘骗吃骗喝还挺有一套,女客莫名有些结交之意。 这位女客也不腻歪,直接大剌剌地走上前去,顺便切磋切磋这行走江湖的不宜明说的小诀窍。 死皮赖脸敌过坑蒙拐骗,生活总比人强。 这女客正是图乐,先前三人好不易被木魅领着,匆匆忙忙弄出大林子,一路一路风餐露宿。也不知这木魅发了什么癫,都不给他们喘一喘气儿就亢奋地赶着他们翻了几条山,而图乐的木鸢这只“假鸟”没能源飞不起,樾涿这只“真鸟”似乎也只能在地上跑跑腿,两人轮流扛着叫苦连天的己遥这位“贵公子”好不易才一路飞奔出了林海。 三人跑到这鬼廆客栈,虽说风水不咋地,也顾不得嫌弃了,好歹也是能捞上一口热饭和干净衣裳。 一进了客栈,图乐就这一身灰扑扑的衣服把菜单上的菜都“请”上了餐桌,望着一大桌子久违的热食,图乐只差没有热泪盈眶,天知道这些日子赶路餐餐吃果子她都觉得自己成了一颗果树也能生果子了。 只是令她费解的是樾涿和己遥两个“讲究”的大男妖寻了这客栈之后第一件事不是果腹,而是去梳洗打扮去了,就剩她一个不讲究的姑娘在这里对着一方碗碟风卷残云。 图乐在餐桌上认识的这位姑娘叫虢椒,人也跟得辣椒一样冲,嚼上一星半点就非得灌蛊凉白开下去才能缓过来,据虢椒自己说她是一只妖出来避瘟神的,至于是躲么瘟什么神她就没细说了,图乐想来思去觉得在见识不广认人不多的情况下,把“瘟神”一顶帽子盖给了己遥,而樾涿他是“霉神”。 图乐发现虢椒这姑娘不仅爽辣会呛人,性子里莫名还掺了点胡搅蛮缠的味道在里头,有些矛盾的元素搅合在一起,有些奇怪但却不给人生厌, 虢椒瞧着图乐一股“饱经风霜”的苦难像,惊叫道:“天哪!你这是去哪逃难来的还是被骗去挖煤了,这么搞成这幅相?” 图乐想了想,回了一句:“差不多了,这不,才赶上打尖呢。” 瞧着虢椒对着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图乐也自知她的形象有多糟糕了,一路风尘一路滚来,也不知滚来了多少泥巴石头藏在身上,居然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悠哉吃吃喝喝,还有心思在这里看热闹, 虢椒一时词穷,无言以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话动嘴为动手。图乐一条胳膊被虢椒囚着,另一只手也不知道该怎么动了,还夹着一只筷子就这样同手同脚地被虢椒拖上了楼梯,居然倒忘了她还在等着两个磨叽的男妖。 “我给你打劫点皂角来,刚刚听他们闲言碎语时知道那下头有个皂角妹子,你给我洗干净了再出来见人。” 图乐见过直肠子的,也知道像樾涿那样自来熟的,不想这两种少根筋的特点挤在一起居然让人几句话上来就督促她去洗澡了? 图乐正想着,一道带着践性和骚气的话从楼上一件房里飘来:“樾兄,你说图乐那颗石头脑瓜子是不是生长营养不良?脑回路为什么可以长得那么与众不同?” 看着那根摇来晃去的狐狸尾巴,图乐莫名有种想一把掐断的感觉,早在林海那时真应该把他丢给那只老山神,让他好好感受一下那里的人杰地灵,腿跑残。 樾涿听己遥这么损图乐,瞥了己遥一眼,叹了口气:“和小图相比,你可算是一根茅草了。” 己遥心花怒放:“我有这么轻?我就说嘛……” 樾涿眼睛带着戏谑,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先别高兴,此茅草非彼茅草,我指的是茅房里的草。” 图乐看着己遥的脸色似块抹布蒙在了脸上,这个时候的己遥看上去黑臭又美艳,原以为樾涿这只“好鸟”会帮她说说话,不想他默认了一般,只是把己遥也拉下水了。 正想着,又听到己遥怀着一副心绞痛的模样说道:“世间多恨呐,美人本就稀少,世风却让美人各个彪悍如屠夫,这跟我家那只母老.....” 忽然一柄威风凛凛的菜刀在空中极速打着转飞来,一把□□了离己遥脑门不足一寸的墙壁中。 “己没毛!你不是活腻了!你信不信我削你了一身臊毛?” 图乐一扬眉,心道:英雄所见略同,这狐狸果然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的典型,灿烂的舌头和皮毛岌岌可危。 却见到己遥一副见了鬼的模样,“阿椒?!” 哟,还是熟人呢!嚼舌根嚼到熟人头上还被抓了个正着,这狐狸八成被狗啃了。 周遭被诡异的静谧包围着。 樾涿看到虢椒时眼里闪过错愕,再看向己遥的脸就写上了“幸灾乐祸”四个大字,抿着嘴侧过头笑了一会儿才止住,一转眼又见着了在虢椒身旁的图乐,微微一愣,随即转移阵地来到这边的友阵,以免一会儿殃及池鱼。 樾涿大摇大摆地走到图乐身旁,转过身对着己遥,环着臂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虢椒现在胸中烧着一把火,旺旺的,有人走来也没去理会樾涿这只“鸟”到底是什么“鸟”。 图乐有些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对着樾涿眨眨眼,等着他开口解释解释。 樾涿“唔”了一声,眉毛一扬,磨叽了半天又找了一蛊凉茶灌了下去,润润嗓子,吊足了胃口,才拖拖拉拉道:“己遥在他大婚之际撩了担子逃了婚,他的未婚妻也不甘示弱,第二天紧追其后也出逃了,一个在北,一个在东,在这广袤无垠的大陆上相遇几率何其少,但没想道居然就在这小破店里碰上了,喏,他未婚妻就是旁边的那姑娘,虢奂国的五公主,虎妖一只,她的辣脾气可不是吹出来的,这名字里都带着呢,爱好是丢菜刀,你以后看到虎妖了就躲远,他们一家爱好都不大正常。” 图乐闻此有些哑口无言,说不上来这是姻缘还是孽缘,这两口子一个在北一个在东,双双把婚逃都能撞在一起,这若是还不在一起,只怕是天理不容了...... 图乐还想问樾涿些什么,不料被虢椒一声厉喝给掐断了,只闻从她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得很,半年不见胆子肥了不少!你来给我说说说说,母什么?” “母,母......”己遥的舌尖优雅地打了个磕绊,忽然灵机一动,急中生智说道:“母......牡丹花仙子!对,对,就是她。” 图乐在一旁惊奇第看着这一出,这也能扯淡扯出来,看来平时没少训练过这屁弹琴的本领,屁话吹得都能上天了! 只闻一旁的虢椒并不买账,杏眼斜睨了己遥一眼,冷哼一声道:“你那破花园,待到山花烂漫时,开一朵我掐一朵!让你知道什么□□风得意百花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