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案凶途》 第1章 抱憾重生 天空突然暗了一等,一架百万吨级的宇宙飞船遮天蔽日而来,无数小型战斗机像飞虫一样围绕在旁。她被裹在宇宙飞船投下的影子中,惊叹中她想跳起来为它喝彩,可是一眨眼的功夫,万里晴空只剩下几缕白云。原来是幻觉,最近更加频繁地梦见宇宙飞船的葛荟芸常常出现这样的幻觉。 站在市立医院本部顶楼十八楼的窗前,伸出手臂,指间触摸到了阳光的温度,阳光的暖流从手指一路通向心房,再扩散至全身。 葛荟芸像木头人一样站着,但是她笑了,对着落脚在窗台上的麻雀笑了。小麻雀支着胖乎乎的身体一跳一跳地靠近了她,许是知道纹丝不动的她手无缚鸡之力才这么“猖獗”地炫耀健硕的身躯吧。 她已经很久没有和活物面对面了,这只麻雀的出现给埋没在死灰中的她带来了一点生机,她很珍惜,很感激,也很羡慕,才舍不得打扰麻雀,最好它再靠近一点。 天空这么蓝,阳光这么好,葛荟芸怕这是此生见到的最美的景致了。 嘴里又冒出腥甜的味道了,口腔再也包不住那团湿湿黏黏的液体了,低吟一声,葛荟芸吐在了自己的手心里。鲜红的血混着透明的唾液从指缝漏到衣服上,再到地上,葛荟芸把最后一点停留在手心里的血液倒在了地上,并在墙上蹭去了手上剩余的血迹。 淡漠而无助的眼睛,晃着泪,苦涩而讥讽的笑容,带着血,她那苍白无力的脸上谱写着丰富的表情。只有小麻雀歪着头静静地看着她的表演,看着她搬来椅子站上去,攀上窗台张开双臂,如骨牌一样直直地倒下去。 小麻雀也跟着她的自由落体的速度飞在她眼前,生命的尽头还有活物能陪陪自己真是上天的恩赐,生命烛火已熄灭,但愿来世能像麻雀一样快活一辈子。在跑遍全市医院拿到急性白血病m7型的诊断书时,她就做了三天后自我了断的决定。之前的三天,她该见的人都见了,该说的话都说了,再有的遗憾弥补不了也就算了。 葛荟芸得的这个白血病发病率极低,目前在国内还没有针对性的诊疗方案,她所在的这个二线城市没有医院敢治她,上海、北京等地太过遥远她无力奔波。 至少有一点能让她感到安慰,那就是上个月杀害她双亲的凶手终于被抓获归案。凶手仅仅因为嫉妒前女友,也就是葛荟芸的母亲过得幸福美满,选择一个深夜挥刀夺命毁灭一个家庭。葛荟芸因为出差逃过此劫,从此踏上了漫漫的追凶路途。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三年的漫长等待终换来公正的审判。可是,她的双亲回不来,她也患上了绝症。 此生再多的遗憾留给下一世的期盼吧。 葛荟芸在落地前轻声道别了这个世界:“再见了,世界。愿来世投身无病无杀戮的极乐园。” “怎么可能?”空气中飘来这么一句话,轻蔑、傲慢。 我都这么惨了,哪个黑良心的还吐槽我啊?葛荟芸竟然把此前的抑郁和绝望抛得一干二净,转而生气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闲情和力气开这种小差。 她眯着眼看大地,就在她的头颅即将触地的时候突然眼前一暗,又瞬间闪出无数芝麻绿豆大的白光点。 又过了几秒钟,面前无声无息驶过一架银色的巨型交通工具,神似科幻电影中的飞船。 咦?这架飞船!曾好几次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和幻觉里,记得有一次,她拉着一个男人的手跳进了逃生舱,在母舰炸毁前一秒险象环生。 难不成自己现在在做梦?在梦里跳楼?难道说,双亲被杀和得白血病也是梦里的事?这么想来,葛荟芸一阵惊喜,顿觉甩光了所有的矫情而身轻如燕,就像那只麻雀一样自由翱翔。 可是,等等……自己怎么在宇宙里翱翔啊?竟然还没穿宇航服!书上说人体暴露在宇宙真空里不被内外压强差杀死就是被辐射杀死,而且是秒死! “阿姨,您放心,您女儿现在已经恢复意识了,这次的损伤对她今后是没有什么影响的。”又是刚才那个声音,不过这次,语气变得亲切而柔和。 葛荟芸惊奇地发现,全身上下没有半点疼痛感,而且手指、脚趾都能动弹,眼睛还能睁开。当眼皮隙开一条缝时,白光涌了进来,眼球一阵刺痛,她立即合上了眼皮。 嗯,天国的光太亮了,自己还没有适应。她想,此生与人为善,包容万千,是父母眼中的孝顺乖女儿,外人眼中的窈窕淑女,不幸罹难的她一定是被分配到了天堂,好补偿她生前遭受的苦痛。 调整一下心态,以一颗平常心来接受美好的一切,不大喜、不大悲。加油,未来你值得拥有。葛荟芸就这样在心里为自己鼓劲千百遍,并且决定自己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问问刚才嘲讽她的人,为什么这么无礼。 葛荟芸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纤长的睫毛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她惊呆了,她的眼球接收到的光线全是白色的。这里,四四方方之地,刷着雪白的墙,还整齐地摆了两排床位,统一铺着雪白的床单,就连葛荟芸面前站着的中年男子也是套着白大褂的。 完了!这是在医院!早知道不选择医院为归宿了,自己前脚跳楼,肯定后脚就被抬去抢救了,所谓近水救近火。 然而,她翻遍全身也找不到哪处绑了石膏,全身每一处关节都灵活得很。照理说,十八楼跳下去,不死也是粉身碎骨了。难道说,这里,就是死后的天堂?什么金碧辉煌,什么绫罗绸缎,什么山珍海味,其实天堂就是这么寒碜。 “葛小姐啊!”男医生和蔼地看着葛荟芸,看她不停地倒腾着被子把自己整得凌乱不堪,男医生强忍住了笑,说,“看来你身体恢复得不错啊,要不下床走走看?” 一个陌生男人盯着只穿了单薄的病号服的自己,葛荟芸噌的一下刷红了脸,忙低下头理好头发,整理好被子,半坐在床上,见白大褂口袋上贴着“罗xx”的字样,非常礼貌地问道:“罗医生,麻烦你……请问这里是天堂吗?” “天堂?”罗医生推了推粗黑边框的眼睛,45°角仰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学术问题,半晌,才看着葛荟芸求知的眼睛说,“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就算上帝拉你去见他,我们也会拼死砍掉上帝的手。”罗医生挺起了自信的胸脯。 “啊?”没想到刚才嘲讽自己的人这么风趣,作为逗乐自己的回报,葛荟芸就不计前嫌了。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啊,罗医生分明是说把自己从死神手里抢救过来了,这里不是天堂啊! 葛荟芸茫然四顾,先是瞅见床栏杆上贴着“葛荟芸”,字迹潦草一看就知道出自医生之手。接着,她的视线捕捉到了病房门上贴着的日历。由于自己的床位最靠近房门,她能清楚地看到日历本翻在了九月,但是她记得她轻声那天是草长莺飞的三月。 葛荟芸哆嗦了一下,颤颤巍巍地问道:“今天是几月几号啊?” “9月28号啊。”罗医生又瞄了眼手表,说,“现在是下午两点十五分。你爸妈刚才去办出院手续了。你啊,前天晚上从月雾山上滚下去就昏迷了。幸好你命大,滚到一帐篷前面,是里面的人叫的救护车。你啊,真该提篮水果去感谢你的救命恩人。你送过来的时候脑部受了重创积了很多淤血,我们花了……” 葛荟芸渐渐对罗医生的话失去了兴趣,转而被一男一女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吸引了过去。两人都带着一样担忧转兴奋的表情,尤其是那位用古铜色簪子盘头发的女士,一进门就愣住了,随后乐开了花儿,冲过来一把抱紧葛荟芸,嘴里念叨着“芸芸”。 葛荟芸顿觉脖子被卡得难受,那位女士身上清幽淡雅的香味汩汩流入了葛荟芸的鼻腔,稍微让她舒服了点儿。那位西装革履的男士噙着泪,激动得说话断断续续,想欠身抱抱葛荟芸却因为被女士丰腴的身躯挡得无处下手。 忽然间,一些不属于葛荟芸本来的记忆如海潮般冲上了大脑。她出生在公历3120年的猎户帝国的贝塔行星上,这颗行星是地球人23世纪以来第二个开发的殖民地,现在已成地球人的首都星,而母星地球已在二十年前的虫族战争中输掉了。现如今,地球人的统治范围为猎户座的马头星云,共有十六个行星居所和四个宇宙军事基地。 二十年来,偏安一隅的生活并未让六百多亿地球人远离生存的威胁。虫族强大的繁殖能力和适应能力正步步蚕食着银河系,在黑暗中对一切生命虎视眈眈。 她的父母老来得女,对她宠爱有加,她在家中永远享有优先使用权。父母竭尽所能给予她最好的教育,望女成凤。独生女的生长环境中,并未滋生出自私蛮横等不良性格,她应该算是一个大大咧咧、平易近人的邻家女孩。 这个帝国有个特殊的部队——帝国护卫队,坊间俗称防虫大军,参军的大多数为异能人士,专门严防边境对抗胆敢越境的虫族。帝国中的异能人士大体分为火、冰、电三系,占总人口的千万分之一,多为遗传,但不排除普通家庭的基因发生突变,突变几率约为十亿分之一。 二十二岁的葛荟芸就中了这十亿分之一的大奖,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三个月前刚刚从军校毕业的她就在帝国护卫队里转正了,她被分配到家乡的m号北组,平时以北门酒店为掩护,暗地里负责解决贝塔行星北半球的神秘生物,该分部叫m号贝塔北组。这个神秘组织仍旧处于绝密状态,连她父母只知道她是个酒店经理,虽然不太满意她没有如愿进入部队吃铁饭碗,但是见她现在的工资高、福利好也就没的说了。 也就是说,葛荟芸跳楼死后,灵魂穿越到了这个另外一个时空里的葛荟芸身上了,原主估计就死在了前天的事故中。可是,前天发生的事故,看似不是个意外…… 第2章 猎户帝国 没想到,意外的穿越延续了葛荟芸的生命,濒临死亡的奇迹复生让她更加珍惜生命的宝贵,她感谢让她活下去的每一分每一秒。 葛荟芸来到的这个世界应该不是她原来世界的未来,虽然有地球、人类、猎户座等一模一样的说法,但是这里的地球一直以来都被一个以汉语为通用语言的帝国统治。这里的人都长着原时空中西混血儿般的脸,这里的葛荟芸虽和原来的葛荟芸有八分相似,但是皮肤更白更红润,鼻梁更高挺,颜值更高。 还有一个不同点就是这儿的女性一生最多拥有三次怀孕机会,这也就是人口增长速度缓慢的原因。 几千年的历史更迭,皇室的姓氏也换了一批又一批了,所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二十年前地球失守后改名为猎户帝国,似乎皇室无心夺回地球。但民众也普遍不看好这样吃力不讨好的政策,毕竟虫族遍布水陆空。大部分人想的,就是守住猎户座马头星云。 猎户帝国里,白血病不是不治之症了,也不是倾家荡产的大病了。葛荟芸对这个科技高度发达的文明国度感激不尽,除去这一点,最让她欣赏的就是淡化门第概念的文化氛围。人们不会仅仅因为你是皇室贵族或豪门人家而给你提供特殊的待遇,毕竟不是人/治,有庞大的议政会和健全的法律法规。你谄媚了、你殷勤了,那些人也难以给你你想要的好处。 无病无杀戮的是天堂,但只要活着,到哪儿都不是天堂。她穿越来的这个世界同样充斥着危险,她得了无病的身子,却身处m号北组的高危岗位上,每天面对的是随时都会吃掉自己的神秘生物,也就是虫族。这些虫子通常有着比人类还大的身躯、比机械还硬的外壳,喷火、喷冰、喷酸、喷刺、放电……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在原主入组前,刚刚牺牲了一个怀孕的女队员,是m号贝塔北组成立二十年以来牺牲的第十四个队员,据说德尔塔行星上的一个组有这五倍的牺牲人数。新组员的加入难以完全补上牺牲的漏洞,所以,整个帝国的m号专案组都在“哭穷”——缺人手。 再缺人手也要站在岗位上保家卫国,践行入队前的庄严宣誓。自古忠孝两难全,原主入了这个队基本就要做好随时让父母老来丧女的准备。但是她义无反顾,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原主的这点想法倒和葛荟芸不谋而合,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做一个大/英雄,做一个守护一方平安的大/英雄,她想为营造无病无杀戮的理想王国献出一份力量。这么中二的愿望看来能在穿越后兑现了,就借着“葛荟芸”的身份,义无反顾地活下去! 前天是原主入队以来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任务目标是烧毁卫星监测到的位于月雾山北面山坳里的巨型虫卵,并带回残骸。虽然是个可以打上难度系数一星的任务,但队长不放心新手,还派了两个老队员在她五十米内跟着她。 那个老队员确实离自己五十米远,但是垂直高度。当原主按下喷火器的按钮想对着半人高的虫卵歇斯底里烧一遍的时候,喷火器可耻地喷出了干冰。干冰覆盖的可是遇冷会迅速发育生长的急冻虫啊。 原主只顾着查看喷火器,竟忘了身后虫卵的动静,等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像刹车声的虫鸣,原主慌了神,手中的喷火器砸向了刚出世的急冻虫三角形的头上,然而刚刚破壳而出的幼虫毫发无损,怒而喷出一口冰渣子。原主侧身躲过一击,不远处的树桩已被包在了冰块里并且瞬间炸裂。这,就是急冻虫的可怕之处。 原主的异能也是冰系,所以她只会助长急冻虫的嚣张和进攻。身无其他武器的她在一只幼虫即将扑到她身上前纵身跳下山崖,同时从手腕里抽出荧光蓝的丝线,但是丝线没有抓住任何一个固定点。她像另一个时空的葛荟芸一样做了绝命的自由落体。 山下的老队员一个留着发求救信号,一个上山消灭急冻虫。但是,他带回了急冻虫残骸却没找到那把坑爹的坑火器。 “队长……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葛荟芸坐在满脸刻满懊糟皱纹的队长对面,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队长是一个奔四的中年男人,由于常年干着高危工作,早早长出了皱纹,如今眼角的鱼尾纹把本来好好双眼皮大眼睛挤成了钝角三角形,就像急冻虫的头型一样。葛荟芸也怕自己出现相同的情况,女人嘛,都是怕变丑的。 队长顿生疑云,头一歪,眉头一皱,说道:“那你想好了再说……没见你这么拖泥带水过。”队长嫌弃地回头看了一眼脚边的垃圾桶。 葛荟芸忙打圆场:“队长,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比较敏感。团队里,怕的就是不团结,队员之间互相猜忌。” “你是怀疑我们有内鬼?”队长看了一眼办公室的大门,攥紧了拳头,说,“这不大可能,虫族没有智慧,不懂策反。而且,帮了它们能有什么好处呢?” “可是队长……”葛荟芸被不适时的敲门声打断了。队长立马低头掩盖掉刚才的紧张感,冲着进来的人笑盈盈地说道:“出报告了?” “是的。”来者操着沙哑的喉咙递去了一份文件,说,“在原有基础上,研究部的人发现急冻虫虫卵上有粘附性的物质,他们猜测,这些虫卵是被我们的飞船带进来的。” 队长点点头,说:“你这两天忙坏了吧,我听你声音都哑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嗯,我回去好好睡一觉就好了。”那人一直面带微笑,临走前还冲葛荟芸翘了个大拇指。 那人叫郑钦,是个二十六岁的大男孩,五官普普通通,虽没有出众的容貌,却拥有灿烂到让人心醉的笑容,队里的人都说他的笑容很治愈。他,就是那个留守在山坳里发送求救信号的老队员。可如今,他的笑却给葛荟芸阴冷的感觉。 直到没了郑钦的脚步声,葛荟芸才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坐上我的悬浮机前再三检查过喷火器,郑钦队员也帮我检查过,确认无误后才出发的,怎么突然来了个狸猫换太子啊?” 队长端起茶杯,转了两下眼珠子,说道:“你带的喷火器确实一个口出火一个口出干冰,你好好想想,你当时有没有按错按钮?” “我两个按钮都按过了。”葛荟芸根据原主的记忆很坚定地回答道。 “除了郑钦,还有没有其他人碰过你的喷火器?” “没了……” “再好好想想——” “真的没了……从我领到这个任务之后,就只有我和郑钦碰过喷火器。”葛荟芸努力地摇头,越摇心越慌。她难以直截了当地说怀疑郑钦是内鬼,怕被队长训斥,于是就用这样迂回曲折的办法。 啪——队长重重放下了茶杯,幸好手快按住了即将掉下去的杯盖。铁青着脸盯了葛荟芸几秒钟,队长立即让葛荟芸下班回家,还打了电话叫郑钦来。 就这么让自己回家了?难道队长想自己独自解决这事?可明明被害的人是自己啊,偏偏还要自己备受像等成绩一样的煎熬。 之前,那个怀孕女队员在郊区罹难的事还没查明白呢。大体只知道那个女队员是被虫族中的兵虫袭击的,当时她正在郊区的别墅里休产假,一次独自在附近散步的时候被锋利的硬物割开了喉咙,随后就发生了更可怕的事——她辛苦怀了八个月的孩子被同样锋利的硬物剜去了!腹部的血窟窿触目惊心,到场的人员无一不心痛,队长更是捶胸顿足。 本案的最大疑点就是兵虫为何在杀了人后拿走未出生的胎儿?虽然很快杀死了那只作案的兵虫,但是在以往所有虫族袭击人类的事件中找不出类似案例。 如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才队长说了一句“虫族没有智慧”,说者或许无意,却让听者葛荟芸慢慢猜测起虫族的智商了。 虫族,人类的公敌,一度被贴上冷血残暴、无脑无情的标签。至少,经过葛荟芸和怀孕女队员的事,官方能对虫族的能力产生新的认识。 葛荟芸年轻气盛,哪里是沉得住气的人。她才回到家椅子还没坐热,就对父母撒了个酒店临时有事的谎。可是,当她气喘吁吁跑回酒店,得知队长和郑钦都还没下班,她跑到队长办公室那一层时,止住了步子。 现在,队长一定在和郑钦对峙,如果自己贸然闯入,岂不破坏了队长的计划?可是自己又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是不会体会到这种焦急的。现在的葛荟芸操心原主的事、原主的岗位、原主的组织,权当是报续命之恩。 “葛荟芸?”一个刚劲有力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把葛荟芸吓出一身冷汗,四肢瞬间像冻住似的没了对温度的知觉。她机械地一点一点地回过头,发现是黄琪,是那个上山烧毁急冻虫的老队员。 第3章 起底虫族 葛荟芸默默责怪了自己疑神疑鬼,客气地说道:“黄大哥,前天的事儿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声谢谢呢。说真的,那天要不是你和郑钦,我的小命估计就交代了。” 这位老队员年级比队长还大,是队里唯一一个拥有博士学历的高材生,早年开着战舰参加过虫族战争中最惨烈的地球战役,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后来退居二线跟着m组混了。再后来,那艘战舰也退了役,改装成了旅行飞船,他女儿也由舰长变成了船长。 黄琪长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国字脸,但他的性格不像他的脸型那样严肃,他一直在队里扮演润滑剂和和事老的角色,人称“黄大哥”。他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所以,葛荟芸对他倍感亲切。 黄琪微笑着听完了葛荟芸的话,谦虚地说道:“要谢就谢队长吧,是他想到要派人要跟着你的。再说,我们是一个团队,守望相助,一致对外。”很快,他话锋一转,面色凝重道:“不过,你那天的事儿……喷火器突然变成了灭火器,我怎么想都觉得是有人刻意要害你。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啊?” 得罪?原主倒确实得罪过郑钦:大概就是一个月前,在山里采集菌菇的原主撞见在搞相同副业的郑钦,两人同时发现一株足球一样大的珍贵菌菇,目测能卖相当于自己三分之一月薪的价钱。结果是原主冻住了郑钦的双脚抢占了先机,两人在第二天下班后于单位停机场大吵一架,经过黄琪的一番劝解,原主以请吃一顿饭达到了和解。 原主为人还算和善,葛荟芸怎么也想不通当初原主为何会了那点钱坑了自己同事,在那之后,两人有的没的拌过n次嘴,虽玩笑意味大,但不得不说是拜菌菇所赐。除去上面那件事,以及小学时候抢同桌棒棒糖、和缺斤短两的小贩理论、和制造噪音的邻居发生口角,葛荟芸再找不出得罪人的事儿。不过话说回来,那番手脚动得很专业,葛荟芸可以百分百确定是组里人干的。郑钦嫌疑虽大,没有铁证也就是孤证难立,队长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怎么了?你想到些什么了吗?”黄琪的声音让葛荟芸回了神。她假装笑了两下,说:“我真的想不出我得罪过什么人。就算有,那也要公私分明啊。我对付的可是虫族,就算仇家不为我的生命考虑那也要为帝国利益考虑啊。” “也是也是……”黄琪唠叨了几声,目光不离葛荟芸。葛荟芸最不喜被人盯着看,无论男女,她忙找了个借口匆匆下了楼,拐角处与郑钦狭路相逢,她哇地一声大叫,半瘫在扶手上看着满脸疑惑的郑钦惊魂未定。 “大小姐你干什么啊?整天上班跟玩鬼屋似的。”郑钦在眉宇间挤出了深深的川字,提了提西装制服的领子,一脸嫌弃地绕开葛荟芸。随后,他自言自语了一番:“今天真是不在状态,竟然开错悬浮机了……” 一道类似垃圾一样发酵的味道冲入了葛荟芸的鼻腔。 葛荟芸来了气,目光追着他的左肩一路向上,回击道:“说得好像你自己就是鬼!”说真的,穿越到了这么高危的岗位上,日日提心吊胆、夜夜辗转反侧,相由心生,因为怀疑使得葛荟芸见他如见鬼! 忽然一想,郑钦刚才的话让葛荟芸意识到了什么:悬浮机,是猎户帝国常见的家用小型飞机,运用反重力原理。m号专案组会给每个成员派发一架,可以开启战斗模式,而且清一色的一个式样,指纹解锁启动。但凡组织里的人,可以互相借用悬浮机,为了作战方便,所以就有不许放私人物品的规定了。 那天,葛荟芸、郑钦、黄琪驾驶悬浮机同时降落在郊区的一片草地上。三个人吹了会儿牛,黄琪突然发现小溪对面的一棵树上长着几个珍贵蘑菇,和那次与郑钦争抢的是同一品种,简直就是钱向葛荟芸招手啊。她也就欣喜若狂地去采了,回来的时候,郑钦、黄琪先后开走悬浮机。葛荟芸放好蘑菇也就过去了。 好像哪里不对…… 郑钦有些愠怒,但不想多嘴,一声冷笑,背对葛荟芸,却听得如手指甲刮擦黑板般刺耳又恶心的尖叫。他马上转身,葛荟芸吓得面如土色,使劲挥着手说:“你转身!你转身……” 郑钦褪去脸上的疑惑,转而认真严肃地说道:“你注意点形象!楼下就是大厅,几十桌人在吃饭呢!” “你喷火!”葛荟芸竖起双拳做加油姿势,紧张又充满期待。郑钦只是抿紧双唇,瞪着葛荟芸一言不发。葛荟芸更加急了,加上了跺脚的动作的说道:“燃烧自己!快啊!不然你……” 没等葛荟芸说完,郑钦脸色一变,一声惨叫划破空气,身体软软地跪倒了下去。葛荟芸离郑钦咫尺远,本该扶郑钦一把的她却机灵地让开了。 郑钦横躺着一阶一阶地滚落,背上的三对足撑着一个蓝黑相间的飞梭型的虫体死死扣住他的西装,与他一上一下地翻滚着,直到郑钦仰面倒地。 靠近楼梯口的几桌人已经看到了这里的异样,纷纷围了个半圆的圈子上来。郑钦痛苦地把头埋在臂弯里,挣扎着想爬起来,葛荟芸立马叫停。 把人类踩在了脚下的急冻虫发出了一声快意的虫鸣,摇晃着一对涂满鲜红血液的长獠牙,耀武扬威。长獠牙相对应的下方是两个眼窝般大小的血窟窿,就在郑钦的后颈下方。泛着绿光的铜铃大眼转向了围观群众,一声嘶吼,举起长獠牙,后腿下蹲蓄势待发。 它要攻击无辜群众!紧急时刻的葛荟芸全没了恐惧,左手食指一提,往右手腕上轻轻一抹,抹出了一条荧光蓝的丝线,像蚯蚓一样在空中蠕动着,仿佛是有生命的活物。 她抓着丝线末端当长鞭一样挥了过去,正好削断了虫子一边的三条腿。三股蓝色的液体从切断面里飙出,还带出了浓烈的腥臭味。这股怪味儿退散了好几个围观者,留着的纷纷问道:“这什么东西啊?味道这么难闻?” 看来防虫大军的宣传很不到位啊,几十号人里就没人知道这是嗜血残暴的虫族一员吗? “你们快走啊!这里危险!”葛荟芸与人群推推搡搡,就是没人愿意听她的话。 急冻虫尖锐刺耳的惨叫盖过了纷扰的议论声。虫体轰然倒下,从郑钦背上滚下,愣三条腿怎么扑腾都没法支起身躯。郑钦依然在叫喊,声音越来越轻,血窟窿上附了一层薄薄的冰渣子。 “你们都不要命了吗?这虫子会咬断你们喉咙的!”葛荟芸几乎带着哭声苦口婆心地劝告,手腕处还拖拉着一条丝线。 她还被一个光头男人不耐烦地推开,那油亮的光头几乎要贴上急冻虫的三角头了。葛荟芸一把提起光头的耳朵将他丢出了人群,众人倒被踉跄的光头吸引过去了。 葛荟芸得了足够的作战空间,转身单膝跪下,劈下丝线。啪的一声打在虫子身上,虫子毫发无损。 远处,飞来了两把刀,直插虫子背部,虫子扑腾了两下没了动静。伤口处流出了淡蓝色的血液和内脏。 “唐姐姐……” 唐玲玲还保持着平举左臂的姿势,眼睛死死盯住虫子。末了,她瞥了葛荟芸一眼,走出了人群。 葛荟芸长吐一口气,身子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前前后后不过一两分钟,却像几个小时那般漫长。人群又围了个半圆的圈子上来,葛荟芸就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压上心头喘不过气来。 看这急冻虫的体型,身长不过半米,也就是只幼虫,如果没有那群拼命的看客,葛荟芸敢说不需一秒就可取虫命。 她爬向了郑钦,一碰他的肩膀,他人就倒在了自己怀里。葛荟芸吓坏了,不断地喊着他的名字。重生后的她更加害怕死亡,害怕任何一朵生命的火焰熄灭在自己眼前。 郑钦发白的嘴唇已与脸色融为一体,下唇已咬出了一排牙印,葛荟芸难以想象他所承受的疼痛等级,不知不觉湿了她的眼角。 “不好意思让一下……请离开这里,不好意思……”熙熙攘攘来了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防虫大军来人了,竟然不是自己组织的人来善后处理! 一个稚嫩的小伙子从发呆的葛荟芸怀里抢下半昏迷的郑钦,和另一个士兵合力把他抬上担架。那个小伙子还冲葛荟芸傻笑道:“姐姐你放心,我们马上送你男朋友去抢救。” “你怎么说话的?”葛荟芸莫名燃起了怒火,唰地一下站起了身。斜里又跑出一个长官模样的人,带着抱歉的笑容说:“小姐不好意思,这新兵蛋子还小,不懂事,请见谅。” 什么鬼?防虫大军是来搞笑的吗?葛荟芸站在原地竟忘了郑钦了。楼梯上,下来两个人,叫住了葛荟芸。 “队——周总,黄大哥。”葛荟芸忙打了招呼。这时候,她最怕队长问她好好下班了怎么还跑回来? 阴着脸的队长可没那样说:“嗯,在外面要叫我周总。黄琪他在监控室发现了大厅里的事就打电话给防虫大军了。不过一只幼虫,你和唐玲玲完全有能力解决,这事儿因为被很多人看到了,我们也就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了。” 队长完美地解释了内部不支援的原因。士兵们正驱散人群、拉起警戒线,一队人马已经上了楼。葛荟芸他们也被请出了酒店。 现在赶过来的防虫大军驻守是在星球大气层上方的,是猎户帝国对抗虫族的第二道防线。第一道防线是帝国驻边军队——宇宙军事基地,第三道防线就是陆地上的m号专案组。大多数虫族会死在第一道防线上,但难以百分百保证不漏网,所以设三道防线提高安全性。 防虫大军一面在酒店现场询问目击者,一面派人跟去医院做当事人的笔录。 亏得郑钦是火系异能士,抵挡了速冻因子的扩散,半小时后,护士医生把处理好伤口的郑钦推进了单人病房。 郑钦只能侧着身晾着纱布缠绕的伤口,纱布上还渗出了几点淡红的血色,像绽放的红梅一样。葛荟芸、队长、黄琪以及一个两个做笔录的士兵一字排开在郑钦面前,其中一个士兵就是刚才乱说话嫩头小子。 “我是北门酒店的领班,今天也就是照常上班,一直待在单位里,也没出去过。”郑钦的嘴唇还没有回血色,唯一一处显红的地方还是因为干裂出血。葛荟芸看得莫名心疼。 嫩头士兵沙沙地埋头写字,问道:“那你今天有没有去过你平时没去过的地方?或者酒店里比较偏僻的地方?” “没去过的?偏僻?”郑钦念叨着这几个字,慢慢合上了眼,眉宇间凝聚起了沉重的忧虑。 一干人等都焦急等待回答,末了,郑钦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在大概一个小时前去过……” 葛荟芸突然想起那时在楼梯上碰见郑钦闻到的一股子怪味儿。 第4章 暗流急冻 下水道! 郑钦缓缓道来:“大概五点半吧,我下了班去停机场去找我的悬浮机,正巧地上有个窨井盖开着,工人在旁边休息。本来没什么的,但是……我看见里面好像有奇怪的影子一闪而过,出于职业的敏锐度,我就下去了看了。” “那您在下面的一两分钟时间里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还有,您有没有问过那些工人,他们看见了什么?” “我在里面什么也没看到。工人我也问过,他们也没发现什么,然后我就让他们在下面作业当心点。” “哦……那然后您去了哪儿?” “接下来……”郑钦的舌头突然打了结,他蜷缩了一下/身子,说道,“我钱包忘拿了,就回酒店去取,走的是后门,然后那东西就咬我了。反正我从头到尾都没觉得有什么东西吊在我背上。” 该问的差不多都问了,两个士兵通知现场的人搜查下水道,再客气地关照了郑钦几声就出去了,留下一房间思绪繁重的四个男女。一时间,这房间似乎隔绝了所有的声音,静得只剩心跳搏击空气了。 当晚,新闻就报道了北门酒店发生了恐怖袭击事件。葛荟芸的妈妈在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女儿,正在医院里陪郑钦的葛荟芸一拎起电话就听到了对方吐了一大串担心的话:“宝贝啊,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啊?看来你能接我电话肯定没事。你怎么不打个电话给家里啊,我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爸爸抢去了电话说:“女儿啊,你怎么样了啊?你现在在哪里啊?快回家吧!” 回家!葛荟芸多年没有听见这么温馨的两个字了,也多年没有享受过父母的关心了。之前的三年她就是个处处无家、四海为家的漂泊浪子。天底下父母对孩子疼爱都是一样的,葛荟芸如久旱逢甘霖一样,一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更加急了:“喂喂喂——你说话呀!你怎么了?啊?” “我——”葛荟芸瞥过头,偷偷抹了一把泪,极力因感动而波动的情绪,说,“现在在医院陪着那个受伤员工,还要做笔录呢。” 爸妈都松了口气,咯咯地笑道:“那你今天早点回家吧。要不我们今晚过来一下?” “不用了,待会儿军队会护送的。先这样吧,拜拜。”葛荟芸挂了电话,还沉浸在父母关怀的温馨和喜悦里。郑钦抱怨的声音打断了葛荟芸的美好心境:“小葛啊,我现在才知道你刚才为什么叫我‘喷火’‘燃烧自己’了。你当时也不把话说清楚……” 此话明显有责怪的意味,看着郑钦那双闪着无辜的眼睛,葛荟芸顿时恨得牙根发麻,恨不得一巴掌扇上去,丢一句:你丫的没良心我救你你还嫌弃! 黄琪马上来活跃气氛:“郑钦啊,算你小子命大,要不是火系,你早炸成冰块了。” 黄大哥的逗趣消解了葛荟芸大半的怒气,葛荟芸觉得郑钦这人不够成熟。 晚上8点,本该是灯红酒绿的繁华夜市却下了全球百年来的第一次宵禁。以往的入侵虫族还未渗透到城市,在荒郊野岭就被秘密组织m号专案组抹得一干二净,给民众造成了安居乐业的假象。这一次的事故足以引发全星球的人恐慌。广播里不断地播报防虫大军的最新进程,电视上直播了长百上千全副武装的奔波的士兵,给以民众最大的安抚。 军用车把葛荟芸他们护送回了各自的家。宵禁的氛围下,m号专案组无法出门行动。不安、紧张、恐惧……一系列负面情绪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队长告诉葛荟芸,虽然郑钦有很大的嫌疑,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无法定罪。组织里出奸细的可能性为百分之百,现在队长能做的只有静待奸细露出马脚。此事队长不让第三个人知道,他今天也只不过详细问了问郑钦和黄琪前天事故的来龙去脉。 一说起这个,葛荟芸才想起来要把自己的新想法告诉队长。然而他们几个都被防虫大军半强迫地送回了家。 葛荟芸一到家便仰面栽在床上,纹丝不动地对着天花板发呆。说实话,她虽然很享受现在的父母给自己的爱,但终究不是自己亲生的,所谓的感激也不过是绝处逢生后的反应。到现在,她还没有完全融入这个家庭。这需要时间。 事不宜迟,葛荟芸通过组织内部联络用的腕表发了条短信告知队长。队长回复道:成败就看明天。 郑钦,黄琪,和这件事有着怎样的联系呢? 谁说国企就是严格执行休假制度的最正直的单位,碰上宵禁,唯有警察局、自来水厂、发电厂、医院依然奋战在一线服务大众。服侍郑钦的护士一边咒骂虫族一边给郑钦换药。 郑钦现在最想的就是冲到前线战斗个痛快,奈何纱布裹身被困病床。想来这是自己第二次负伤,第一次负伤是被老天爷坑的——队友一个手/雷爆了大如面包车的喷火虫,爆飞的喷火虫的触角刺穿了他的左肩,肩上至今还留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瘪坑。那触角上还带了密密麻麻一排小刺,拔出触角带出肉渣子,打了麻醉药的他还是疼晕过去了。这种疼,估计此生难忘了。这一次的疼痛级别还远不及上一次。 想来自己从小没好好念书,五年前从专科学校毕业,工作换得勤快,工资就是不见涨,一次与慧眼识人的队长的偶遇成就了他与m号专案组的缘分,从此入队训练,一年后就转正了。 “我志愿加入m号专案组,严格遵守组织纪律,严守秘密,冲锋陷阵,保家卫国……”转正那天在国旗下的宣誓现在想来很是苍白,哪个字是出于真心的?当初自己看中的不就是铁饭碗、高收入、高福利嘛,思想还没上升到舍身为国的境界。从第一次负伤之后他似乎就有了随时赴死的觉悟,此番觉悟不想成为姑娘的累赘,这就是他单身二十六年的原因。他的苦衷,只有黑夜里自己默默消化。 有得必有失。郑钦自嘲了一下,望着窗外星光点点入了眠,默默为一线的防虫大军祈祷。 地面上寂静如死灰,地底下暗流汹涌。 “空气正常,温度10°。”领头的士兵停下脚步汇报情况。 暗黄的等一路照着这条十人的队伍,末尾跟着那个嫩头新兵。他出了满头的冷汗,手心里一层一层地冒汗快要把手融到露指手套里去了。手里就是握着一团湿湿黏黏的东西,分量越来越重,他觉得有些恶心。 他整个人六神无主,就好像刚才被虫子挖去了心脏一样。忽然想起前不久一个被掏走胎儿的孕妇,他身上的冷汗像涨潮一样哗啦啦地涌了出来。迷失在自己制造的恐怖氛围里的他撞上了前面的人。 由于冲击力,这波惯性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传到了领头身上。领头的训斥了一句:“谁啊?没看见我停下的手势吗?” “我我我……我身后,身后人没了……”腐臭的空气里回荡着嫩头新兵牙齿打颤的声音。他的手指指着后方,跟着牙齿同步打颤。 对,他是第九个,但现在他成了垫后的了。后方是幽深的空间,给他植入了未知的恐惧。领头的眉头拧成疙瘩,一手按着头盔上的开关,无论怎么呼叫耳机里总是呲呲的噪音。照理说,就算对方不出声,那这边的耳机里应该是静悄悄的,噪音说明对方的耳机坏了! 领头的获得上级批准,一队人回头搜寻失踪的士兵。 嗒嗒嗒——九个人依旧踏着统一的步子,只是比刚才更加紧凑了。 嗒嗒嗒——脚步声拐过一个弯儿,下水道里的灯闪烁了几下,接着,那暗黄的惟一的照明没了。 黑暗中,全体开启了头盔上的探照灯,光亮重现,扫过了水面上一块蓝黑相间的物体。 啊——伴随着嫩头新兵的尖叫,几颗猝不及防的子弹在空气中乱飞,立即有玻璃爆破的声音。 那异物戳中了领头紧绷的神经,他立即打出了一个火球。但那异物迅速沉入了水中躲过了。紧接着,他们的上方传来了刹车声一样的尖锐声音。灯光扫过,照出了五只急冻虫。 见急冻虫反身跳下,在它触及士兵头盔的前一秒,嫩头新兵眼疾手快单手一举撑起了一道屏障,虫子顺着屏障纷纷滑落到地面。这些虫还没有完全长大,只有狼狗一般大小,但已经拥有不可小觑的战斗力。 “开火——”领头的一声令下,下水道里子弹横飞,叫声凄厉。急冻虫利用细长而有力的腿发挥超强的弹跳力,墙上、地上、水面上,几乎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躲避着枪林弹雨。 双方僵持中,对面的梯子上滑下了好几个士兵。水里冷不丁冒出了一个三角头。 领头的停下了射击,朝对面大喊道:“小心水里——” 话音未落,先落地的那个士兵还没站稳就被拖入了水中,水里瞬间弥漫开触目惊心的鲜红的血。由于领头的一个小差,一只急冻虫得了间隙就喷了一口冰渣子,领头的以口中喷出的火焰抵挡。 眼前尽是火的颜色。领头的觉得可以了,但是,熄火的那刻一只急冻虫冲到了自己面前,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自己的脸颊就被两根獠牙戳穿了。 战斗中,沙沙沙的摩擦声越来越大。嫩头新兵双掌一合一开,将淡蓝色的电流呈扇形打向了前方急冻虫大军前进的路上。 啊——叫声再惨也只被闷在了下水道里。 并肩作战 一 清晨6点15分,大多数人还迷迷糊糊地睡着。葛荟芸被一阵莫名抽搐惊醒了,心慌得噗噗乱跳,一大早就被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着。 她揉揉眼睛,环视了一下半明半暗的房间,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一开机就调到军方的频道。 “现在是3120年9月29日6点20分,禁令还未解除,恳请广大群众锁好门窗、注意安全。帝国护卫队和虫族在下水道的遭遇战仍在进行,目前形势偏向我方军队……” 葛荟芸甚是不安,立马翻了频道下方的评论区。 最新的一条就是:遭遇战?几只?什么种类的?多大? 其实这句话被刷了几十楼的队形。葛荟芸用力滑动手指,翻到了凌晨四点多钟的一条评论:喂喂喂!主持人呢?求主持人! 葛荟芸拧了下眉,继续翻阅,才得知从凌晨三点到早上六点是广播空白区,再往前就是时不时打死了几只幼虫或是烧掉了几只虫卵。最早发现虫族痕迹的是在昨晚11点多,一个小时后发生了第一场遭遇战,击毙八只半米多长的幼虫,帝国护卫队完胜。 那三个小时的空白区令葛荟芸顿生疑云。莫非是战况吃紧,军方怕实话实说会引发恐慌? 贝塔行星拥有近乎完美的下水道系统,为一年一度长达四个月的雨季专设。在下水道顶端距离地面的十米空间里装填的是隔音和防爆材料,除非里面爆核弹,否则难以将地下的动静传递到上方。 现在是9月,雨季在下个月下旬就会来临,那个时候,下水道里活动着的急冻虫幼虫就能长成成虫了,万一它们冻住了下水道那岂不是会引发地面上的洪涝? 如果虫族是故意挑选在这个特殊时段的话,那它们的智商绝对不容小觑!葛荟芸面色一白,手一抖,扔了手机就跳下床,开窗探出了脑袋,将目光定格在路中央的一块窨井盖上,总觉得那窨井盖会被什么东西顶开。 外面荒无人烟。半分钟后,小高层居民楼上方无声无息地驶过一队战斗机,同时,葛荟芸收到了队长发来的短信:皇室来人到各家楼下接我们去支援了,所有未负伤的队员必须投入战斗。 除去队长和郑钦,m号贝塔北组能战斗的也就二十个人。葛荟芸看着一架战斗机降落在了小区的路中央,一会儿,自家大门被人敲了。 敲门的是一个身高身材和自己差不多的姑娘。姑娘反手关上门,板着脸,不苟言笑,胸前金色的皇室勋章光泽靓丽、耀眼夺目。她麻溜地从头盔到制服到鞋子统统脱给了葛荟芸,最后冷冷地丢了一句:“我是来借厕所的!” 不同军种的军人散发的气质自然是不同的。皇室卫队的人常年伴宗亲贵族左右,多少也沾了些不怒自威的傲气,无形地令人心生敬畏之意。葛荟芸便在这样的心境下唯唯诺诺了一番,也终于明白为什么m号专案组会有一条要求成员居住三楼以下的奇葩规定了。 本该是赴死的悲壮节奏,葛荟芸却偏偏悄然而生一种欣喜之感,是那种一展身手、大快人心的欣喜。 前天还是个哭哭啼啼的重症病人呢,今儿摇身一变成异能战士了,马上就要赴前线了,这日程速度提得比火箭还快啊!坐上驾驶舱的那一刻,她心里突然没了底,想哭又哭不出来。曙光已在厚重的云层中劈出了纵横交错的亮橙色沟壑,像一双力大无穷的手逐渐撑开沟壑。恒星还是照样从地平线上升起,行星还是忠诚地走着固定轨迹。 明天,后天……我还是能沐浴曙光的。这一刻,葛荟芸还是害怕了,一咬牙,启动了反重力装置,战斗机已被刚才的姑娘设定为自动航行模式——直奔125号街道。 “我是王骥,此次行动的领队,各单位报道!” “我是葛荟芸,预计1分钟后到达目的地,报告完毕。” “我是……” 不是说只有队长和负伤的不赴前线嘛,怎么从头到尾没听到黄琪的报道啊。而且他是副队长啊,理应担任现场作战指挥的。 队里唯三没有参战的人,葛荟芸似乎明白了什么。虽然郑钦负伤不在此次行动之列,但是葛荟芸还是不敢将他踢出嫌疑人名单。悬疑推理电视剧里的罪犯通常会是看似柔弱、最不像罪犯的人。 一分二十秒后,支援小分队在125号街道集结完毕。封锁线内钻出了一个士兵,敬礼后,查看了王骥的证件。 视线扫过皇室徽章时,他忽然眼睛一亮,肃然起敬,像机器人一样说道:“抱歉长官,请你们脱下面罩!” “放肆!”王骥的怒吼穿透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葛荟芸敛容屏气,那士兵直接被吓退了一步,但依然抬头挺胸,毫无惧色,彰显军人本色。 王骥横眉瞪眼,扯着嗓子吼道:“皇室卫队的机密岂是你有权利过问的?” 这时,警戒线里又钻出一个男人来,步伐雄健,模样沉稳,看上去是个长官。那人敬上一礼,侧身让路,王骥回了一个感谢的眼神。 当窨井盖移开的那刹那,所有人都惊呆了——地下的水都被封成了冰蓝色的固体。固体下方还能看见几条黑影在窜动,速度极快。 “这层冰的尽头在哪里?”王骥问了刚才那个长官。 “东一头在前方8.47米,西一头在后方3.924米。水流还是畅通的,冰层没有延伸到底部。”长官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王骥半蹲着身子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敲了自己膝盖一拳,干脆利落地下了一道命令:“唐玲玲和我在两头设屏障,电系的对准冰层放出最高伏的电压,火系的就放火。剩下的三个冰系在上面待命,其余人都跟我下来!” 冰系异能士对战急冻虫绝对是劣势,葛荟芸是新人,被留在上面不足为奇。失落感和幸运感交织中,她娴静地站在原地,嘴角微微勾了一个弧度。 “行动!”王骥直起身,大手一挥,率先踏上梯子。一只小鸟叽叽喳喳地擦着他的耳廓飞去,王骥被分去了一秒钟的注意力,再一低头他的背上多了一只急冻虫,个头和昨天吊在郑钦背上的差不多。 王骥迅速爬出,队员们眼疾手快合上窨井盖,断了急冻虫的出逃路线。 突发\情况下,葛荟芸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后退中还踩了一个队员一脚,那队员不理会她,直接朝急冻虫甩去一条从手腕里抽出的丝线,不偏不倚缠住急冻虫的一只獠牙。几乎在同时,唐玲玲的丝线缠住了另一只獠牙,另有两个人一个缠住了头,一个缠住了身体。 葛荟芸后知后觉地缠住了虫子的身体,五股力量将虫子甩到了半空中,一个火系队员一口火烧得它灰烬满天飞。 还没等人松口气,窨井盖竟然轰然爆炸。葛荟芸眼睁睁地看到离窨井盖最近的王骥背部被\插上一块裹着冰的碎片,看着他痛苦倒地,鲜血蔓延。随即从那豁口里跳出一只急冻虫,傻眼的葛荟芸受到了一瞬间的惊吓,她一个手忙脚乱按了手臂上的按钮,虫子就殒命于自己的枪口下了。 然而,更多的虫子从里面跳出,都是两三只同时出现。 葛荟芸和唐玲玲合力扛起了王骥的手臂,葛荟芸注意到,那块碎片还有一个尖角戳出了他的左胸。应该是心脏位置! 王骥吐了一路的血,一声低吟,跪倒在地,他撑着唐玲玲的肩膀,说:“我的心脏……替我,替我报仇!” “王骥你撑住,你会好的,你不会死的……”唐玲玲这个看似坚强的女人已经淌下了一滴泪,还在不断地安慰他。葛荟芸第一次见到血流成河的惨状,浑身发抖,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一手扶着王骥的肩膀,把另一只沾满鲜血的手藏在了背后。 军用车上已抬下了担架。战场瞬息万变,也不容任何感情浪费半点时间。唐玲玲抹干了眼泪,也抹上了凶光,一副势要血债血偿的样子。走过葛荟芸的身边,她还留了一句:“新来的,想活下去就拿起你的武器!” 这就是战争吗?要踏着同伴的尸体去杀敌,上一秒不知下一秒的死活。葛荟芸是新人,更是从安乐窝里穿越来的废材,虽继承了原主的异能但还没达到熟能生巧的境界。 两只手上都沾满了鲜血,虽是别人的,但葛荟芸觉得那也是自己的血。古来征战几人回?葛荟芸眼睛一闭,心一横,一鼓作气冲到了作战区,先是朝着一只即将扑向唐玲玲的急冻虫打去了一道屏障。虫子落地脚朝天,两人对准虫子腹部合力开枪结果了它。 葛荟芸靠上了唐玲玲的背,唐玲玲也紧紧贴着她。葛荟芸顿觉多了一层安全感,开起枪来也更有力道了。 王骥的负伤让现场指挥交给了唐玲玲。唐玲玲请求支援,把刚才王骥的战略说了一遍。地面上,约莫有十来只急冻虫上蹿下跳,虽作战人员是其两倍,但急冻虫的敏捷度并未让帝国护卫队和m号专案组取得半点优势。 “我们这样下去不行的!”唐玲玲于炮火中挤出了一句话。 “我们现在就是没有头绪地乱打,偏偏这些急冻虫又那么灵活。我们冰系的还不好对它们放大招……”葛荟芸说了一通抱怨的话,实则无益。她的大脑像冰一样僵硬,思维没了转动的动力,她只知道不让虫子靠近自己。 “冰系……”唐玲玲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字。一个念头闪现在眼前。 并肩作战 二 “火系、电系打掩护,冰系的集中往我这边放冰。”唐玲玲向所有队员下了命令。 葛荟芸正执着地盯着一只急冻虫开枪,但虫子总能在巧妙地避开,她追得越紧,虫子的动作就越灵活。最终,虫子追到了一个士兵身上。 面对指挥的命令,队员们都默契地各就各位,火舌、电流给冰系队员搭起了防护罩。一尊冰锥拔地而起,越垒越高。葛荟芸却选择了帮那个士兵一把,抽出丝线拉扯虫子的身体。虫子的分量很轻,葛荟芸轻松将它甩到地上,它很快就被射杀而死。 对讲机里传来了严厉的责备:“葛荟芸!你没带耳朵吗?” 葛荟芸咽了一口唾沫,不作回答,默默跑到唐玲玲跟前,举起双掌释放冰能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战场上尤其是这样,唐玲玲的责备在葛荟芸左耳里进右耳里出。 场地上活跃着的急冻虫无一如饥似渴地跳向了冰锥,并将獠牙深深嵌入其中,将它们嗜冰如命的天性淋漓尽致地发挥了出来。 时机一到,唐玲玲喊停,嗖的一甩手出现了一条荧光蓝的丝线把最底下的急冻虫死死绑在了冰锥上,其他人亦做同样动作。葛荟芸连甩两条丝线都没命中目标,招来了唐玲玲冰冷的一瞪眼。葛荟芸全身一凉,像犯错儿的小学生一样往旁边挪了几步。这姐姐凶得似乎缺了点儿人情味儿,但她的计策令葛荟芸佩服不已。人才啊人才。 接下来,冰系退下,电系上场释放高压电流。电流传遍整个冰锥,穿透一串如瓮中之鳖的虫子。急冻虫在电流的强大的折磨下很快冒了烟,身体瘪了下去,淌下蓝黑色的流质物体。 葛荟芸低头吐气,差点坐了下去,还好撑住了自己的膝盖。一秒钟的喘息后,葛荟芸接到支援命令一骨碌跳入了下水道,她连声抱怨的时间的都没有,自己就像一只不断被挥鞭的马。 里面的帝国护卫队正遵循刚才王骥的指令,水道两边的人聚精会神地往冰块上喷火放电。葛荟芸好像看到一只急冻虫迅速浮起又迅速被烧焦。 唐玲玲拨出了十人小队前去支援防虫大军的第五行动组,他们被二十来只急冻虫围困快支撑不下去了。葛荟芸则跟着唐玲玲往另一个方向去,上头说,要找到育婴室。 下水道里的这些急冻虫幼虫破壳都不久,所以,肯定有一对或者多对成虫在不断产卵。至于成虫是怎么穿过猎户帝国三道防线来这僻静角落生儿育女的暂且不管。 嗒嗒嗒——踏着肃杀节奏的脚步声又回荡在空落落的下水道里。暗黄的灯光把这一切声音都闷在这里,行军者就像饺子里的馅儿。葛荟芸望着擦身而过的斑驳的墙壁,想着结束战斗后一定要写份给下水道安摄像头的建议书,就不至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会落户了,更不会让这么多人把脑袋系裤腰带上进行地毯式搜查。 上头发来的地图显示在每个人的腕表屏幕上,红□□域标注着没有搜查的地带。正对着屏幕发呆的葛荟芸突然被对讲机里的一声惨叫震得脑门欲裂,几乎所有人都停下脚步抱住头颅往胸口处护,好像下一秒头颅就要被抢去似的。 对讲机里不知道哪个男的,一边歇斯底里地叫着,一边断断续续说着只言片语:“救命——有虫子啊……有,我一个人——虫卵……”声音听上去还很稚嫩,充斥着恐惧和死亡威胁。 “有虫卵,难道有人发现育婴室了?”葛荟芸说道。 腕表屏幕切换到了求救者画面,然而,整个屏幕只闪着一个红点,周围一片黑。葛荟芸说道:“每个人身上都带着雷达发射装置,地面指挥能看到扫描出的方圆十米内的物体。可是这个人,不知道是雷达坏了还是没开,我们这样贸然过去会不会像先前的部队一样中圈套啊?” “他们开了雷达都中了圈套呢。”唐玲玲很不屑地丢了一句,转到队伍前头继续带队。不少人都给葛荟芸递去了奇怪的眼神,有个男的还冲她摇摇头。每个人都面如死灰,平静得像一尊泥娃娃。 岔道里,另一边是坍塌的废墟,杂乱地堆着水泥块和尸体,层层交叠,葛荟芸只瞥见了一眼胃里就翻江倒海了。 队伍被分成两条,唐玲玲走在前面,葛荟芸在靠墙一队的第二个。又一个拐弯处,葛荟芸眼前闪过一道黑影,黑影一直停留在对面的墙上,清晰地勾出了一只张牙舞爪的虫子的轮廓。葛荟芸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 唐玲玲的脚步戛然而止。随即,不远处枪声响起,墙壁上的黑影应声倒地。唐玲玲继续带队前行。 眼前,跪着一个沾满蓝色粘稠物质的小伙子,目光呆滞,胸膛一起一落。这不就是昨天记笔录的嫩头小兵嘛!葛荟芸舒心一笑。 嫩头被众人扶起,一瞅见这群人胸口别的皇室徽章,失魂落魄的神情就一扫而空,忙挺直腰板献上了标准的一个礼,开口道:“谢谢你们!我冯源向你们这群勇士致敬,向皇室致敬,表达我不二的忠心。” 冯源很是诚恳,葛荟芸却不禁嘲笑他在这么紧张危险的战斗里竟有说废话的时间。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散发成熟的气息,完全找不到一丝稚嫩懵懂,也许厮杀和流血能让人一夜成熟。 葛荟芸看着冯源摊开一只手,另一只手在上面比划来比划去,语气镇定,娴熟地讲解他发现的育婴室的样子。葛荟芸等人围着他洗耳恭听,仿佛这一刻冯源才是主导一切的长官。 看他的年纪,不过十七八岁,这时候说起话来倒像个沉稳的有经验的人。昨晚他的长官还说他不懂事呢!葛荟芸越想越想不通,慢慢的,左手攀上了右手臂上的机枪按钮。 “你是谁?”葛荟芸猛然抬起手臂,枪口直指冯源,起伏不平的胸口显示了她极度不安的心理状态。 冯源双眉聚拢,无辜而忧伤地看着葛荟芸。其他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劝葛荟芸放下枪,葛荟芸无动于衷,胸口的起伏程度更大了,她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不相信人格分裂,一会儿幼稚,一会儿成熟的……你到底是谁?”葛荟芸步步紧逼,冯源也惶恐地步步后退。 一个不注意,葛荟芸的手臂被人拉到身后,整个人都被压得跪倒在了地上,被钳制住的她回头看到按着自己的唐玲玲,脑子一片空白。 “注意!有二十多只虫子朝你们过来了!”对讲机里急促的命令打破了众人的尴尬。葛荟芸被唐玲玲一把拽起,手臂被捏得生疼,她的眼睛始终盯着冯源。 “水里有个大的!”对讲机里的人几乎要喊破了喉咙。 葛荟芸一回头,没看见水里有什么,倒是看见冰层冲着他们强势蔓延过来,如张着巨嘴的野兽疯狂吞噬。而身后,尖锐的虫鸣嘈杂纷乱。唐玲玲指挥火系队员抵挡冰层蔓延,其余人对抗虫子大军。 背后的火烤得葛荟芸脸颊红通通的,身上也滋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四个人的火力勉强抵挡了冰层的扩散,但是前方的冰依然源源不断地产生,四位火系队员的体力大幅消耗,眼看火力越来越小。 一只急冻虫跳到了葛荟芸的脚边,葛荟芸慌乱地叫了一声,挥去了一鞭,将其打翻在已被冻住的水道上。那虫子仰面滑行了一段距离,迅速翻身,扭动细腿潇洒地溜起冰来,葛荟芸连开几枪都没中。 “杀出一条血路!火系队员先顶住!”唐玲玲半蹲在地上一边开枪一边说道。 众人齐声道:“好!” 困境中的求生欲最能激发人的潜力。葛荟芸从来没发现自己这么能打,虽然打不死几只但至少能防御。 “走!” “水里有个大的!小心!” 唐玲玲的命令几乎和对讲机里的声音同步。冰层下的巨型黑影逼近葛荟芸,葛荟芸跌跌撞撞紧跟唐玲玲的步伐。 前方,白色袭来,披着暗黄的光,吞噬了黑黢黢的水道。前后都有马不停蹄的冰层,队伍被两面夹击。 “1,2,3,跳!” 众人随唐玲玲的命令拼命向上跳起,两股冰层在自己腾空的一瞬间汇合了。落地后,葛荟芸一滑扑倒了站在前面的冯源,竟把身下的冰层压塌了。葛荟芸压着冯源一点一点地沉入坑里,她也顾不上冯源了,膝盖顶着他的背爬了上去,被众人合力拉上。一回头,冯源已砸穿了冰层扑通掉水里了。 没等喊他名字,轰隆一声传来震动,脚下的冰层开裂、粉碎、下沉。逃命的神经一触即发,可众人一迈腿就滑倒在光溜溜的冰层上,纷纷被掉入坑里没了踪影。 葛荟芸顺势拉住一个半截身子浸水里的人的手,却被他往水里拖,幸好有人死死抱住她的腰才得以让她和那人分离。 葛荟芸感觉手上都要被拽去一层皮了。这一次,又是不讲人情味儿的唐玲玲救了她。 冰层上唯有冰系的能移动自如,身后的冰层在以一定速度坍塌,掉下去的人连一点响声都没有,上面的人也根本无法施救。只剩两个人了,葛荟芸望了一下唐玲玲平静如水的脸,佩服她临危不乱的同时,油然而生敬畏之感。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七人被吞噬。活着,就是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先自己而去,以各种方式。 十米长的梯子直通窨井盖,唐玲玲已通知地面人员开了盖子,葛荟芸挡了挡刺眼的光芒,随即被唐玲玲催促着爬上去。葛荟芸刚踏上一只脚,另一只脚踏着的冰层塌了一个窟窿。一回头,唐玲玲没了半截身子,手臂胡乱地挥舞着。 葛荟芸瞄准,一把抓住她的手,提着她往上爬。突然,唐玲玲给她施加了向下的力。 下方,唐玲玲的小腿被急冻虫的獠牙扎穿,她痛苦地叫着,还劝葛荟芸放手。那是一只成虫,身体比人还大一倍,獠牙比木棍还粗。葛荟芸看着下方蓝黑相间的巨型虫子,她的回答是:“我不能见死不救!” “放手吧!它咬了我的小腿!你再不放手两个人一起死!”唐玲玲嘶哑着吼道,摇头大叫。眼角已挤出了一滴泪,浓缩着蓝天白云的景致。 急冻虫用力拖拽,折腾起哗哗的水声。唐玲玲在绝望的惨叫中一点点下沉。同时,葛荟芸憋着一股劲儿,牙齿都快咬断了,右手渐渐脱离梯子,仅剩四根手指搭着铁杆子了。 并肩作战 三 唐玲玲的手在葛荟芸的左手心里逐渐下滑,葛荟芸噙着泪喊道:“抓紧!” 恍惚间,温度骤然攀升,眼前一阵强光下泻,葛荟芸一闭眼,头靠在了梯子上。 是火!左手上也没了向下的作用力了。 待热浪过去,她看到急冻虫沉入了水里。阳光照得唐玲玲脸色煞白,她泪中带笑,仰头说道:“快拉我上去!” 葛荟芸也笑了,她的坚持等来了救援。天无绝人之路,葛荟芸一鼓作气拉了唐玲玲一段,两人一上一下爬向了光明的口子。 “喂——”那口子探出了一个圆圆的脑袋,来人一伸手,利索地把葛荟芸拉出来,再把唐玲玲也半抱半扶上来。都是熟人,带着面罩和眼镜也能知道她们是谁。他抹去额前的汗,与葛荟芸一起合上了窨井盖。 郑钦竟然换上了平时穿的休闲衣,双臂上都绑着枪,他还戴了一副作战眼镜。俨然一副上阵杀敌的气势。 “幸好你们给全体队员开了gps定位,我才能来场及时雨。”郑钦说得轻巧又自豪,目光移到唐玲玲的小腿上时,惊了一下,说,“唐姐姐,我马上叫人来救你。” “前面不就是医院么?”葛荟芸指了指不远处的白色高楼。 郑钦扭了扭嘴唇,忧郁地说道:“现在医院也不安全了,几只急冻虫闯进来见人就咬。人都疏散了,防虫大军在里面。虫子是黄琪从下水道里放出来的。” “啊?他为什么这么做?”唐玲玲愕然。 葛荟芸对此不感到意外,她也想通了那天喷火器是怎么被掉包的。一望无垠的草地上缺少参照物,三架一式一样的悬浮机并排停靠,等两架都开走了,就很难确定剩下的那架是不是就是自己刚才停在最右边的那架。 黄琪以珍贵菌菇引开原主葛荟芸的注意力,等她回去开的悬浮机就是黄琪特地为她准备的。不是喷火器被掉包,而是悬浮机被掉包了。葛荟芸真心觉得该写份打造个人化悬浮机的建议书了。 郑钦一边触摸着腕表屏幕,一边拉着脸说道:“我也不知道……队长看来早就怀疑了,今天和黄琪来医院照顾我。大概一个小时前,黄琪说去上厕所,队长觉得不对就跟出去了。后来通过腕表联系我,我才知道队长偷偷在黄琪身上放了gps定位器。现在队长在这边附近的下水道里,不知道在干嘛。” “我先躲一下,皇室护卫队来了。”郑钦好像看到了什么,像脚底抹了油一溜烟钻入了附近的灌木丛里。 头顶飞来了一架印着红十字标记的飞机,下来了几个白大褂抬了唐玲玲就走,一句话也不说。 唐玲玲带的小分队只有葛荟芸能继续战斗下去。让她些许安慰的是,组里另一小分队一员未损,仍在下水道里阻击急冻虫。她孤零零地站在了空地上,仰头闭眼,无限惆怅。 蓦地,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回头迎上了一张笑盈盈的脸。郑钦绕道她面前,说:“接下来去帮队长吧,顺便问问黄琪为什么做叛徒。”他的语气在葛荟芸看来,轻松得不正常。 “可你的伤……” “小伤,不碍事,现在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不想队长出事的话……”说着,郑钦就背过身去开窨井盖。 葛荟芸制止住了,说:“下面有一只成虫,我们这样下去就是往它胃里跳。” 郑钦有点像泄气的皮球,看了看别处,说:“现在下面情况怎么样了?” 葛荟芸翻看了腕表屏幕,眉毛越皱越紧,说:“好多地方被冻住了,现在冰层被防虫大军的火力遏制住了扩散,但是并没有缩减。” “生物的破坏力远比武器厉害啊。”郑钦带着苦笑说,“谁要是拥有了这么一支生化军队,可以在宇宙里横着走了。”他一摊手,无奈像柳絮一点一点飞散在空气中。 如果唐玲玲在,她分分钟能想出一套方案来。现在,葛荟芸一筹莫展,她也很想下去救队长,但是地下情况未知,她怕白白送死。 郑钦一如既往地热血冲动,他的想法必定会马上付出实际行动,不计后果。与其说队长是他的领头人,倒不如说是他的精神指引者。他入队两年来,是队长手把手教会他最大限度地发挥体内的异能,教会他与队员相处,教会他与虫族战斗。经历了几次生死,他已经褪去了当年稚嫩的一面,反而更加热血冲动了,似乎早轻视了自己的命。 可恶!队长的位置显示在屏幕上,但是无论怎么呼叫他就是不答应。继续呼叫,队长的那个小蓝点就在屏幕上消失了。 郑钦一把扯过葛荟芸的手,双眼盯着腕表屏幕怒火四射,再粗鲁地甩开她的手,说:“我要下去救队长了!”他已在自己腕表上自动导航了刚才的位置,跑了起来。 刚才那一抓还在皮肤上留着火辣辣的疼,念在非常时刻,葛荟芸也就不骂他了,只能跟着他跑,路上还要避开防虫大军。 郑钦选了一处没有防虫大军看守的窨井盖,正要跳下去,葛荟芸搭着他的肩膀说道:“帝国有法律,不能让平民参战。” 郑钦刮了一下嘴角,下巴扬起一个轻蔑的角度对着她说:“可我不是平民。” “你是!”葛荟芸看着瞳孔里倒映出的自己的模样,坚定地说道,“m号专案组是绝密组织,没人承认你的身份,除了极个别的高层。” “有他们就够了!”郑钦拿开了葛荟芸的手,这次的动作很是轻柔。 郑钦毅然决然地跳了下去。葛荟芸还被他手心里的温度感染着,那只被他握过的手按到了心口的位置。自己竟然留恋起这个来了,葛荟芸忙摇摇头,撇掉无关的东西,一骨碌钻了进去。 啊——葛荟芸的叫声因一具残败不堪的尸体而起。郑钦立马捂住她的嘴将其按到墙上,狠狠地瞪着她说:“再一惊一乍我把你丢水里!” 这阴冷的下水道里似乎有了点湿热感。二人鼻尖相对,各自的呼吸吹湿了对方脸上的绒毛,噗噗的心跳传输心思的绵长。 葛荟芸知道他说的是气话,但是那双怒气冲冲的眼睛着实震慑了她的灵魂。他是真的有点生气。她跟在他斜后方,隔几秒就要偷瞄他的侧脸,观察他的表情。如果把她一个人丢到这里,她恨不得挥刀自尽,这时多了一个人陪自己,她就像海中抱着木板漂流的人等来了一艘小船。他是希望,是勇气。 滴滴滴——腕表发出了电子音提示目的地到了。但是这里空无一人,只有涌动的水和暗黄的灯光。郑钦向后伸去了一只手,牵着葛荟芸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 郑钦的视线捕捉到了墙壁上一道不起眼的刮痕,刮痕里还丝丝冒着黑烟,像是刚才被高温物体烧过似的。他停了下来,环顾四周,专找这样的痕迹,并且顺着痕迹的分布选择了在岔道口左转。他牵着葛荟芸的手越捏越紧,葛荟芸感到了不适,但又不敢说,只缩在身后不时冒个脑袋偷看前方的情况。 一只六脚朝天的幼虫尸体悄然飘过他们身边。葛荟芸赶紧捂住嘴,把该死的叫声堵在了喉咙里。两人又在岔道口左转了,这时,隐约听到了砰砰声,像是什么东西撞在了墙壁上。两个对视一眼,都加快步伐朝声音的来源奔去。 对面,站着两个人,躺着一个人。站着的两个人举着手里的长刺正要刺向在地上挣扎的人,因为郑钦和葛荟芸的突然出现,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郑钦和葛荟芸这才看清,他们身体两边垂着的是两根酷似竹签子的东西,戳出了一尺来长,荡着宽大的袖子代替了手臂和手指,纤细得叫人担心吹弹可断。 葛荟芸倒吸一口冷气,为这两个人不像人、虫不像虫的畸形躯体吓退了半步。她暗喜自己早就识破冯源的异样,却埋怨唐玲玲的有眼无珠。这冯源,刚才掉水里都没死! 郑钦先是泛了一阵恶心,随后,眼神竟忧伤起来。无论刚才斗志多么昂扬,此刻一回忆起几年的光景,他不相信,不敢相信,前不久调解了自己和葛荟芸的矛盾的和事老黄大哥竟是人类公敌虫族!他顿生了一股恨意,迅速发酵,指关节被捏得咯咯作响。他不知道自己在恨什么,虫族、m号专案组、黄琪……他好像什么都恨。 “他们是虫族!干掉他们!”队长攀着墙壁步履蹒跚,呛出一口淤血淅淅沥沥垂到地上。他一转头,竟也露出了狰狞的面孔:一道深红的血痕从太阳穴开裂到嘴角,下巴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血痂子。叫人心疼又心酸。 虫族……伪装成人类…… “你的感觉是正确的,可惜你的队友不相信你。”冯源阴阳怪气地开口道,不乏诡计得逞的得意。 葛荟芸知道冯源这话是对谁说的。她不怨谁,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顺着因果而来的。杀了黄琪,也就算为这具身体的原主报了仇。 郑钦却是满肚子的怨愤。平常一个电话说出任务就出任务,遇到的虫子一个比一个猥琐。别人出征万里送礼、礼炮轰鸣,自己出征凄凄惨惨戚戚,死了都没几个人记得。他多年与虫族的积怨就在这时凝聚成了一吐为快的能量:“喂——对面的杂种!长成这样也好意思出来?哦,对哦,你们也就只能躲这肮脏的下水道里,物以类聚嘛……虫族活着就是拉低宇宙平均智商,死了浪费分解尸体的细菌。就知道产卵把肮脏的基因代代相传……” “你在说什么?”冯源上前走了一步,愤怒的语气扇来了阵阵阴风。 “智商低听不懂我的话我不会说第二遍的。你们趁早摔进岩浆里烧个灰飞烟灭,也就阿弥陀佛不劳烦细菌来分解尸体做件好事了……”郑钦说着做了双手合十的动作,满脸不屑中夹杂了几丝快意。 正说到兴头上被黄琪生生打断:“你闭嘴!人类就算拥有再发达的科技又怎样?他们本身依然是不堪一击,而我们,进化出了完美的细胞和体能。我们,可以改善你们的基因。”他越说越慢,强调了最后两个字,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空气里回荡起嘎啦嘎啦的骨骼拉伸的声音,竟是他们腰际间戳出了一对细长的虫脚。黄琪向右转头九十度,竖着眼睛道:“这样不是很好吗?” 郑钦偷偷将双手背到身后,一翻白眼,嘲笑道:“像架在火上烤的乳猪。”说毕,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对面甩去两个火球。 “上!”郑钦率先弹跳而起,在做了一个抛物线运动再踩着水道中央飘着的一只急冻虫,借力跃起并稳稳落到对岸。 啊——耳边又是葛荟芸的尖叫!郑钦一回头就看到葛荟芸扑棱了一个水花,整个身体贴着岸边沉入了下去。他这一愣左肩剧痛难忍,低头才看到,一只虫脚对穿了自己的身体。 第8章 生死一念 第八章生死一念 “队长……”死亡线上,郑钦看到了救命稻草,正伸手去抓。 下一秒,一只浑圆的电球擦身而过。肩上的束缚力消失,郑钦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半截虫脚还戳在肉里。他咬咬牙,撕拉一下拔出异物,留下一个冒血的小孔。 水,静如镜,安如沉睡的少女。身后是队长硬撑着一把老骨头抵挡黄琪和冯源的两面进攻。郑钦没多想,一翻身入了水。水里,划开一道血色,一眨眼就被匀开了。 黑暗包围了葛荟芸,她打开了头盔上的灯,幸好还戴着防水的作战眼镜。她只知道要把那些靠近自己的急冻虫杀死。急冻虫在水里笨拙多了,葛荟芸几乎一枪一个准儿。胸腔里氧气耗尽,窒息感快要淹没了头脑。 又是密集的水泡!挤压着脸庞,却有种被按摩的舒服感。葛荟芸不管三七二十一朝前放了一枪,打散了水泡。子弹命中,一只急冻虫流干了体内的血液,染蓝了。 她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双手一合聚集起一长条冰块,整个人趴上去,想借浮力浮上去。突然,背后的水急速流动起来,像是被什么劈开一样。紧接着,腰上多了一条手臂将其揽进一个结实的胸膛,葛荟芸措手不及放开了冰块。 她咒骂了一句,脑子一热挣开了那人。水和懊悔却都一哄而来,冰冷刺骨之感争先恐后地要啃咬她的皮肤、钻入她的骨头。她的屏气已达到了极限,随即全身发软,知觉一点点融化,无力地蹬了两下腿直直地沉了下去,看着水面离自己愈来愈远。 灯光照亮的区域里,一个黑点迫近、变大,描出一团急冻虫的影子。危险在葛荟芸脑中随意识一点一点模糊,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水压挤成纸片了。郑钦……她念叨着他,期盼着他,渴求着他…… 哗——又一道水流在自己皮肤上急速划过,把咫尺距离的急冻虫打飞。葛荟芸又落入了那个结实的胸膛里,这一次,她很乖。就算不安分,她也没力气再动了。 一出水面,面罩被扯下。空气如开了阀门一般涌入口鼻,肺部鼓起,胸膛挺起,葛荟芸瞬间清醒,贪婪地呼吸着在她头脑里已成奢侈品概念的新鲜空气。她被郑钦抱住腰际拖到岸边,郑钦又开始了抱怨的腔调:“我说你这大小姐怎么这么不识抬举啊。我来救你你还不要……水里还有几只虫子呢,刚才要不是我反应快咱俩都要成饲料了。” 郑钦先爬上了岸,肩膀上血迹被水匀开,染红了半件衬衫,他朝葛荟芸伸出了一只手。不远处,队长和黄琪、冯源打得难舍难分,队长尽力防御,拖延时间。 葛荟芸不好意思让一个伤病员来帮自己,就假装没看见他,双手一撑跳上了岸。 虽然作战服是防水的,但是无孔不入的水还是和裹在衣服里的皮肤来了亲密接触,湿漉漉的感觉主要集中在背部和左腿上,葛荟芸又痒又难受。看到郑钦那张嫌这嫌那的欠扁的脸,她厉声回击道:“你是眼瞎!我本来要抱着一块冰要浮上去的,结果你一来就捣乱!” “你还怪我啊?没我你不是淹死就是被大快朵颐了。”郑钦气呼呼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葛荟芸就知道郑钦还是那样爱指别人的错,她真想用拳脚跟他讲讲道理。郑钦话还没说完,水里忽然掀起一阵大浪,打湿了他半边脸。 “快让开!”葛荟芸本想拉开郑钦,却被他的脚绊了一下,结果整个身子压倒了郑钦。 一团软软的肉泥摊在了自己身上,还是个姑娘的,郑钦看着葛荟芸放大的特写的脸,面部骤然升温变红。 刚巧三支□□一样的冰凌擦肩而过,射到墙上牢牢地固定住了。 “啊——你手快拿开——”肩膀上撕心裂肺地疼,郑钦惊恐不已地攥着拳头往葛荟芸身上乱打一气。葛荟芸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偏不倚按在了他的伤口上,五指间还喷出了几丝鲜血,忙翻身滚到一边,一抬头就和一只体型硕大的成虫对上了眼,心里自是咯噔一下,毫不犹豫地举起手臂连开几枪。 砰砰砰的几声打爆了虫子的眼珠,蓝色血液飞溅。虫子仰头惨叫,扭摆身躯,激起更大的水花。水花掩护了虫子的身体,葛荟芸再开几枪都没命中,虫子渐渐下沉。 “喂——它就交给你了!”郑钦丢下一句,沿着八字形路跑去队长那儿。 还好,队长没死。郑钦感到些许安慰,这一次,队长在旁,他的信心和勇气都提升了一个档次,他可以忘记自己背着新旧两道伤。 队长低头靠墙,抬起嵌在血痂子里的钝角三角形眼睛,朝郑钦使了使眼色。郑钦竟有了一瞬间的凄凉和无助,队长坚持到现在不容易,剩下的交给你了。 黄琪和冯源只剩豆腐干样的头胸腹了,像几千年前被吕后残害的戚夫人。他们靠着六只伶仃细脚的支撑,头部随意转折和身体呈诡异的角度,向郑钦横冲直撞而来。 郑钦一跃而起,在空气转体360°,最终稳稳落在那两“人”的后方。肩上的伤牵动了一下神经,他顿了一下,就这间隙,两“人”都调转头来,他匆匆抛去一只火球。 火球在黄琪和冯源中间滚滚而去,吸去点注意力。郑钦暗喜,当即燃烧双手,双拳出击,两只火球呼啸而出,拖着黑色残影一只打中黄琪的胸口,一只擦去了冯源半截脖子。 郑钦向队长点点头,把冯源交给队长。 颈动脉的爆裂如火山喷发般喷射血液,把冯源的身体染得鲜红耀眼。队长运出电球给了冯源最后一击。冯源无规律地动了几步,脑袋一倒,压断了仅剩的半截脖子,头颅拖着血痕滚到了葛荟芸的脚边。一双半睁半闭的滴血的眼睛正对葛荟芸,葛荟芸像见到恐怖片里的鬼一样疯狂大叫,噔噔噔后退了十几步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作战中。 却说方才,被打瞎了眼睛的急冻虫正往水里退,葛荟芸脑海里突然闪过刚才在地面上的战斗,升起一团冰蓝色的能量冻住了急冻虫激起的水花。顿时,一朵朵形状各异的像花一样的冰凌绽放开来,刚好把虫子卡在了里面。 急冻虫不再向水中退去,转头蹭着冰凌留恋起来,像一个撒娇的孩子。葛荟芸笑了,抓住时机,对着它头部接连开枪。成虫的敏捷度和幼虫大不可比,但是成虫拥有防御性更高的外壳。葛荟芸两眼发直,专盯着三角形头部开枪。一枪,两枪,三枪……她都数不清了,最终,看着虫子的头部被打烂,蓝色脑浆流一地。 另一边,郑钦笑道:“该结束了!”他抽出一条火舌聚集成一把剑的模样,叫喊着朝黄琪猛冲。火剑横在胸前,炽热的火光映红了他下半张脸,他一刀下落砍中黄琪的胸膛,并一路向前,直到把黄琪顶到墙上。 火势从黄琪的胸膛延伸到其他地方。他却痴痴地笑了起来,头微微后仰再向下倾倒,斜视着郑钦说道:“你真的下得了手吗?那天,要不是我,你和葛荟芸的恩怨会因为一株菌菇越结越深……” 回忆只需要一点点小小的提示便可激活。郑钦犹豫了,那天满脸憨厚笑容,好言相劝了半个多小时的和事老就是现在不伦不类的黄琪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能说会道的和事老黄琪难道用虫族的头脑来执行这高超口才的吗?郑钦不相信,也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多年来他到底是和谁一起共事? “哎……”耳边充斥着黄琪一声声悠长无奈的叹息。郑钦听得这声音像是哀婉凄怨的控诉和泄愤,一声声地敲软了他的心。真真假假难辨,搅乱、郁结,郑钦一时犯了晕,不知不觉,火剑松开了。 蓦然,叹息被吱吱的类似老鼠的声音取代。郑钦回过神,眼球瞬间瞪得凸起,再多的阴郁都被黄琪口中爬出的虫子吓跑。那虫子身体又圆又长,锯齿状的牙齿根根分明,整齐地排列在藏于扁平头下的圆形嘴上,像插满了牙签。近距离的观察竖起了郑钦全身的汗毛,他半张的嘴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他想抽身躲开,却发现自己被无数像蚯蚓一样又软又长的东西绑住了腰和腿。 火剑还在燃烧,但是他的手也被绑住了。虫子吱吱地叫着,兴奋地甩甩头上的触角,瞄准了郑钦的口腔位置。郑钦一仰头,又一条“蚯蚓”冒出缠住脖颈,勒紧了他的喉咙使他不得不张大嘴巴。此时,那只不知名的虫子的触角已经碰到了他的下唇,通过那接触点释放冰凉而酥麻的感觉,他不禁抖了一下,这感觉像电流一样迅速通遍全身。 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真正的黄琪早被这虫子霸占了,现在的他的思维是虫族的思维。而自己也会步他的后尘吗? 全身性的冰凉和酥麻像麻醉药一样起效了,视线变得越来越狭窄,视野越来越模糊。郑钦倒是勾起了一抹笑,垂死之笑——我死了,m号专案组的故事还会继续。 第9章 生死之交 嗖——模糊的视野里一道强光刺痛了他的眼球,随后他听见了凄厉的吱吱声,同时,身上解了束缚,右手臂却火辣辣地疼。双眼无力地合上,身体像从高空坠落一般感觉无依无靠。未几,他倒进了一个软软暖暖的怀抱,半抱着他的人细声细气地呼唤着他的名字,饱含焦急与紧张。 郑钦咬住牙关,努力睁开了眼睛。视线里,葛荟芸的脸逐渐清晰。她的头发还在滴水,拧成一把一把的贴紧了头和脸部轮廓。脸上还附着一层细小的水珠,显得原本白嫩的皮肤更添了一份水灵。 “啊——”郑钦猛然从葛荟芸怀里抽出身子,骨碌一下就爬了起来,发现自己又添了新伤。新伤就新伤吧,至少自己得救了! 葛荟芸发现了在地上活蹦乱跳的虫子,立马一枪将其打成了碎片。旁边,黄琪静静地躺在地上,舒坦着六只脚,脑门上插着一根手臂一样粗的冰棍,这是刚才葛荟芸的杰作,同时那冰棍还擦伤了郑钦的手臂。 葛荟芸帮郑钦一圈一圈地缠绕绷带,沾了满手的血,也沾了满满的歉意和心疼。不过这次,郑钦没有向往常一样责怪他,而是眼神迷离起来,说不清的惆怅感包围了郑钦。他为一个昔日同事惋惜,为一个昔日好友哀悼,向一个光荣战士致敬…… 葛荟芸更多的是因为一个人的逝去而感到一点悲悯。她结果了他,也解脱了他,拯救了他。记得他还有个当船长的女儿,而他女儿还拿不到父亲的全尸。 “走吧,去找育婴室。”队长轻拍了两人的肩膀,语气里淡不去哀伤之感。 郑钦还是呆着,两眼直勾勾看着黄琪的尸体。队长咳嗽了两声,又说:“他的名字会被写入皇家荣誉战士簿里的。” 郑钦长叹一口气,拖着长调子说道:“死得再壮烈,可终究是死了。”他沉下头,埋住了闪着泪光的眼睛。 吱吱——幽静的下水道里还回荡着一种细锁而熟悉的声音。在场三人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一致朝声音来源处望去。原来冯源的脑子里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虫,正挪着长长的身体向郑钦和葛荟芸靠过来。 郑钦眼里凶光一闪,抬手触摸开关,却被队长拦住了。队长把两人往后面拦了拦,给那虫子让了路。虫子毫不理会那三人,独自往前走,还在岔道口选择了右转。 “你们追上去!记得要找育婴室。”队长说得很急,还推搡了两人。 “那你呢?”两人都问道。 “我你们就别管了,我会上去的。你们快去追啊!别跟丢了。”队长硬是将他们推了出去。 郑钦伸出了手,还对葛荟芸勾了勾笑。葛荟芸会意,拉住他的手,两人朝着虫子消失的岔道口奔去。 还好,这虫子行动得慢,一路上都跟得很紧。路程全部记录在了腕表里。 “喂!你有没有想过,虫族有没有智慧,有没有感情?”郑钦突然问了一个很哲学的问题。 这个问题难住了葛荟芸。她支支吾吾了几声,笑道:“就算有又怎样?它们是人类的公敌!而且,如果真有智慧和感情的话,它们难道会对尸横遍野无动于衷?只有没有智慧的生物才会真正的杀人不眨眼。所以,繁殖、觅食、侵略这些最低等的生存技能就是它们生命的全部了。” “呵呵,有时候生物进化会比高科技还可怕。”郑钦的笑似乎含有自嘲的意味。他的小农思想里,还是忧国忧民情怀的成分的。 葛荟芸附和地笑了两下,由于紧张,她不敢笑得太厉害。这鬼地方,上一秒不知道下一秒的死活。 又一个岔道,两人跟着虫子向右拐。虫子尾部有两根上翘的触角,左右扭摆,甚是滑稽。葛荟芸觉得那像极了轿车前挡风玻璃上的雨刷。渐渐的,触角升高,尖头对着两人,最后没入一只开口的壳子里。 这里,空气黏腻潮湿,两人已身处异境。宽敞的空间,冰冻的水道,精巧别致的设计,鳞次栉比的虫卵,从上下左右无一不被虫卵占满。虫卵上浮动着一道道幽蓝的光芒,似水面粼粼的波光。 说实话,葛荟芸见到育婴室的第一眼就是被绚烂的蓝光吸引了。这么残忍又丑陋的生物,竟然还会营造这么漂亮的育婴室。这培育下一代的用心可以和人类媲美了。 “这里有磷火,别开枪。”郑钦大胆地触碰了一只黏在墙壁上的透明虫卵,观察着里面伸头伸脚的幼虫。卵壳粗糙,还附了层冰霜,乍看像发霉长白毛的橘子。他说道:“你小点声,别惊动他们。待会儿我们——” “啊——”葛荟芸的尖叫再次长驱直入郑钦的耳朵。郑钦跑过去,又是责怪道:“你有病啊!叫你别叫你还叫!你上辈子是哑巴吗?” 葛荟芸瞄了他一眼,颤颤巍巍地指着一只幼虫的三角形脑袋,哭丧着脸说:“它突然破壳了……” 郑钦这才发现,那只幼虫两只脚已经挂在壳外面了,里面的脚正努力往外蹬。他拉着葛荟芸后退了几步,一时间,整个育婴室嘈杂起来。 咔咔咔的破裂声重叠交错,听得两人心里七上八下。那只吓到葛荟芸的幼虫已经一头栽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它还从壳里带出一块形状不规则的晶亮的蓝色石头,滚落到了郑钦的脚边。 刚孵化的水生派幼虫外壳还比较软,郑钦直接一脚踩住了第一个出世的虫子的头,还重重碾压了几下。葛荟芸直直地站着,惊恐万分地环视四周争先恐后破壳的幼虫,祈祷着郑钦快带自己离开。不过,郑钦被蓝色固体明净的光泽迷住了。他蹲下身,眯眼微笑的脸庞在那上面投射了几十重倒影,每一个倒影都闪耀着如获至宝的喜悦。 倒影中的脸拉长而扭曲,像是在融化,随着他手指的转动像旋转门一样一隐一现。葛荟芸看得心里发毛,摇摇他的肩膀,想走的话却在嘴边说不出来,一边又盯了盯一只半截身子晾外面的幼虫。 “好了,大小姐,我们走吧。老天爷一定看我们视死如归掉奖励给我们了。”郑钦眉开眼笑、春光满面,得意地抛起石头再接住。他全程视线不离石头,就连牵着葛荟芸的手跑出去也是如此。 前线防虫大军也传来捷报:冰层已褪尽,还杀死了五只成虫。加上葛荟芸干掉的一只,下水道里一共有三对成虫像流水线一样生产虫卵。这里,葛荟芸标记一下位置。郑钦打了个响指,玩弄似地捏着一团牛肉干一样大的火焰做了个夸张的打保龄球的姿势,手臂高举,全身每个关节都投入了这娱乐的享受其中。 m号贝塔北组的伤亡损失是每个活着的队员都不愿提起的。 队长转入了重症监护室,脾脏破裂,肋骨断了三根,脚趾骨断了两截,还是粉碎性的,其他的还有磕断四颗半牙齿、蹭破半张脸皮等小伤。皇室御医向皇室递交了医学报告:周凡队长无生命危险,但伤及重要器官,无法再参战。无论m号专案组的人手多么缺,无论国王挽留之心多么重,也只能让周凡办理退休手续。国王还想接他去宫里养伤,周凡婉言谢绝了,没过几天就被女儿接去旅游之星照顾了。 王骥没等到心脏移植就在失血和输血的斗争中断了气,公开的死因是被虫族袭击,皇家荣誉战士簿里记着的是“阵亡(意外被炸飞的窨井盖碎片击中心脏)”,其他牺牲队员一明一暗亦是两个死因。 郑钦又住了医院,对床就是唐玲玲。两人的气色都很好,尤其是郑钦,整天笑眯眯的。 葛荟芸不得不佩服防虫大军的办事效率,结束战斗后的第二天就查到了此次虫族入侵的路线:唯一的一种的可能就是20天前黄琪和女儿在猎户座外的一颗旅□□星上度假的时候,被一种能钻入人脑并控制思想的虫袭击,官方目前命名为“僵尸虫”。然后,他有过一次独自驾驶悬浮机出境的记录,于是就带回来几颗急冻虫虫卵。急冻虫分为陆生和水生两大派,黄琪带回来的陆生的一派放在了森林还被卫星监测到了,于是想临死还要拉个垫背的,就有了调包悬浮机和喷火器的一出。水生的一派在隐蔽的下水道里安闲自得地成长、繁殖。 现在,酒店也关着门。葛荟芸守着病房里的两人,一种凄凉感和沧桑感暗上心头。想来自己从另一个时空过来没几天就见到了从前只会在电视里才见得到的马革裹尸的弥漫硝烟。 她亲眼看见支离破碎的尸体飘在水上似哭诉死前一秒的痛苦,又亲眼看见崩塌的冰层像饥肠辘辘的猛兽吞没了七名队友。她自己,包括唐玲玲,不,应该叫唐队长了,都是跑在崩塌边缘前一厘米而险象环生的幸运儿。生死一念,生死毫厘。她的字典里,活着这词儿又贵了几分。 阳光甚是明媚,却照得唐玲玲的脸惨淡无比,空洞的眼神找不出半点生气。葛荟芸莫叹一口气,唐玲玲突然说道:“小葛,我要去下洗手间……” 葛荟芸忙过去搀扶,一手端着唐玲玲的右手臂,一手搂着她的肩。唐玲玲双脚一着地,小腿上的伤口立马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她插了一下腰,表情有些痛苦。 “队长……小心点,当心伤口。”葛荟芸把手叉在唐玲玲腋下,随着她身体的起伏而起伏。 唐玲玲投来一笑,脸上的忧郁一时不见了,她说道:“昨天还叫我唐姐姐呢,今天就改口了。这晋升速度未免太快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葛荟芸没再说下去,怕是把气氛搞得太过凝重。 唐玲玲轻轻一笑,便又严肃起来,说道:“是因为别人死得快我才捡了机会。古来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水龙头出水的一瞬间,唐玲玲的手停住了,她呆呆看着白花花的水,说道:“哎,最近听说,黄琪的女儿要向防虫大军追究责任,她认为是他们的失职导致了虫族的入侵进而无辜害死了她父亲。她以退役舰长的身份以及她母亲最高法院院长的身份施压,咄咄逼人的,还要来我们酒店调查当天发生的细节情况,我真是头大啊。” 第10章 无名之火 一 伴着哗哗的水声,葛荟芸的心越来越乱。老天似乎不给她休息的时间,整天就像被人不停鞭打的马。她略带疲惫的口气说道:“我们就尽量满足她的要求吧。除了m号专案组的事,其他的都实话实说吧。” “哼,黄茵茵——”唐玲玲的冷笑中有种不平的怒气。她用力地挫着手,这力度就像要蹭破一层皮。葛荟芸猜她八成是发泄,但是她的雷厉风行的作风又摆在眼前,她不敢多问。 现在,防虫大军以调查为名义暂时拖住了黄琪的家属。其实,大家都是在为编一个合适的剧本争取时间。 碰上这么一个主儿,再多的殷勤慰问都抵不过刨根问底的一纸诉状。烈士之后,退役舰长,黄茵茵代表着他们黄家高调书写一曲军人世家的耿直与一丝不苟的传统。她要一个公道,要一个交代,要有人为他父亲的死负责! “黄茵茵?”这名字令郑钦闻风丧胆,他双臂环抱做御寒的动作,缩头缩脑地像一个畏缩在老师威严下的学生。 葛荟芸暗暗笑了一下,好奇地问道:“黄茵茵怎么了?好像你很怕她?” 郑钦背靠着枕头,把被子拉到胸前,整个人像陷在棉花糖里。他抓耳挠腮了一番,含糊地说道:“这女人太可怕了……”他再把被子往上拉一点,难掩脸上的惧色,说:“去年去南行山消灭几只喷火虫,那次行动有个队员死得挺冤的。最后我们带着那队员的尸体穿过环山公路的时候半路杀出个金发美女,露着大白腿靠在豪车上,那姿势太妩媚太销魂了,当时我就看傻眼了。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更让我傻眼。”郑钦耸耸肩,背过脸去,好像不愿意说。 葛荟芸不依不挠,指着他的鼻子就是要他说。期间,她还偷看了一眼对床的唐玲玲,唐玲玲无视了这边发生的一切,聚精会神地在电脑上敲着字。于是,葛荟芸就更肆无忌惮了,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像振动仪一样抖起来,看着郑钦薄薄的脸皮像被风吹过的纸一样上下浮动,心里一阵阵地开心。 “停停停——”郑钦大声求饶,坐着双手合十的姿势直起了身,委屈着脸说道,“大小姐,我的伤要是被你弄得好不了,你可要嫁给我照顾我一生一世啊。” “贫嘴!”葛荟芸一翻白眼,猛地把郑钦推下。郑钦又嵌在了“棉花糖”里了,像穿山甲一样蜷缩起来,嘴里哎哟叫个不停。葛荟芸双臂交叉放在胸前,冷冷地俯视着这装模作样的大孩子,说道:“我不是黄茵茵那种喜欢逼人的人,你不想说我可以去翻档案啊,或者问周老队长。” 说到这里,葛荟芸的喉咙突然堵塞了。正如唐玲玲所说,变化太快了。昨天还是一口一个周队长,今天得添个老字了。 郑钦见葛荟芸发了呆,便也没心情继续演下去了,识相地搬来电脑桌,和唐玲玲一样敲报告。 服侍病人的活儿确实枯燥无聊,葛荟芸承认自己不是个贤妻良母,从昨天到今天就打翻了两次热汤,一次在地上,另一次就在郑钦身上了。当时,葛荟芸反应过来的第一秒内脑海里就爆发出郑钦怨气冲天的景象,第二秒她就点头哈腰地给他擦病号服上的汤渍。 这次,郑钦还和和气气地安慰葛荟芸说没事儿。葛荟芸突然想起郑钦这次添的两道新伤全是因自己而起,她便将歉意和愧疚感转化为对待郑钦的尽心尽力。不过,郑钦却不让人省心,他说了另类的话:“大小姐你够了……我自己来吧,平生第一次被女孩子这么占便宜,心都快跳出来了。你再擦下去,我就要转去心脏科了。” 葛荟芸当时就有气喷血的感觉,丫的你的厚颜无耻程度装填了你长相和你自恋之间的鸿沟!她以郑钦负伤为由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想要在他身上痛快一场的拳头。 傍晚,唐玲玲被家里人接去了。病房里就剩两个人了。晚风吹来了凉意,也送来了孤寂。 郑钦从怀里掏出蓝石头,掂了掂,还热乎着呢。他一把葛荟芸拉到床边,郑重其事地塞给她石头,并合上她的五指,神神秘秘地说道:“小葛,我托你件事儿。这事儿啊,我也只敢拜托你。” 葛荟芸握着热馒头一样的石头,整个手还被包裹在郑钦的掌心里,说不出的暖意贯穿了全身每个细胞。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真诚的眼神,对方还表示对自己极大的信任,她固然受宠若惊,忙笑道:“有什么事你直说好了,都是一个团队的。” “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郑钦朝她脸上吹了一口气,看到被他吹起的眼睫毛扇动了两下。 南行山下,典当街上,灯笼尽头,就是郑钦拜托葛荟芸的地方。那天郑钦意外得到的尽是一块价值不菲的海蓝宝石,这类宝石有时竟能由水生派急冻虫虫卵产出,就像蚌生珠一样。据说,二十年前的虫族战争中就发现有破壳的急冻虫带出了海蓝宝石,战士上交给了科研部门,至今没研究出啥特别的。现在摆在博物馆里供人观赏呢,和郑钦得到的这块差不多大。 这么一大块的海蓝宝石据郑钦估测起码能卖出一套市中心房子的价钱。不过,郑钦想取其中一小点打造两副首饰,一副自己戴着,一副给葛荟芸。葛荟芸不喜欢蓝色的宝石就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不过郑钦说要跟她五五分,毕竟是两个人一起发现的。 人虽有爱财的天性,但葛荟芸是个脚踏实地又胆小的人,这种横财不敢发。但是郑钦缠了她几个小时,最后横眉竖眼,怒道:“葛荟芸!这玩意儿我家里可是供不起,钱全塞我兜里我又不得安心,我们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难道我天天见到一个债主我会高兴?你要是不听话我现在就把你绑我家里去!” 郑钦一板一眼,振振有词,一时唬住了葛荟芸。由于葛荟芸心中依然是愧疚感占据上风,她也就只好委屈一下自己来“侍奉”这位不省心的大少爷了! 典当街在猎户帝国并不稀奇,遍布各个城市,最有规划、最有信誉的当属首都星上的典当街了。青石板路的两边排着各式典当铺子,偶有几间零食铺子却显得突兀。越往里走人越是少,没了人声鼎沸,少了安全感,葛荟芸不由得自嘲道:你现在已经是帝国的异能战士了,刚经历过生死,怎么还留着上一世那样的弱女子心态呢? 典当街的尽头是一条涓涓细水,两个捋着花白胡子的老头,穿得一黑一白正兴致勃勃地下着象棋。尤其是白衣服的那个,一手端茶杯,一手拿捏象棋,整张脸都热气腾腾的,煞是惬意。 惬意不久,被一个醉醺醺的声音打断:“脑子有问题啊你们!”如深谷里传来一般,洪亮而回音重重。语气里不怀好意,葛荟芸怔得停下了脚步。 接着,一只大手劈来劈断了茶水的腾腾热气。茶杯划了一道曲线,在地上碰得四分五裂。一片三角形的碎片冲到葛荟芸脚边,浮着豆大的月光打了好几个转。 “你们两个老不死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歪着身子、耷拉着脑袋的中年男人,脖子上晃着一个海蓝色的倒三角形的挂坠,还在熠熠闪光。葛荟芸悄悄拿出郑钦交给他的石头看了一眼,愈发觉得两者色泽相同。 那男人扛着酒瓶往桌上猛砸,又是噼里啪啦的四分五裂的声音,把两个老头都吓退了。 白老头且退且说:“你个小兔崽子!你别活到我这把年纪!又来捣乱!你爸妈教你的吗?” 白老头愈说愈凶,已提起了拳头、迈着弓步腿,拳头似离弦之箭。葛荟芸立马上前劝阻了白老头。那男人手挥舞着半个酒瓶,老头赤手空拳和年迈的躯体定是抵挡不住的。 “啊——咔——”男人歇斯底里地震动声带,最后震出了一口痰,随后用力甩掉了酒瓶,攥起一个拳头就冲过来,咆哮着,如战场上杀红了眼的士兵。胸前的宝石一层一层地泛着白色月光,那纯净的光泽与他主人布满血丝的眼睛唱着不和调的曲子。 拳头急速而来,葛荟芸用身体挡住老头,竖起手掌与之相迎。二者相碰,葛荟芸的手掌被男人的拳头顶着,直到她背靠墙而无处后退。 葛荟芸掌心的温度开始下降,很快她竟感觉到掌心与拳头的接触面上滋生出了一些细小的固体颗粒。她意识到,那是冰,可是自己并没有使用冰系技能啊。难道说,那男人是…… 他是平民,自己是异能战士,兵对民不该爱护有加吗?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萌生圣母型的想法,灭掉了手心里升起的一团能量,决定不使用异能。 路灯不明,月光晦涩。男人撑大了黑黢黢的嘴,也撑出了从鼻翼两侧伸展到下巴的皱纹。如雷的咆哮中,男人的另一只拳头已席卷着黑色的影子而来。葛荟芸心里骂了一句,赶紧偏了一下头,只听咚的一声闷响,男人的拳头竟陷入了墙壁。 葛荟芸抬起脚就往男人的大腿上踢,猛踢了四五下如铁柱般坚硬的大腿。那男人也如铁柱般无动于衷,好像不怕疼似的。葛荟芸的手臂还是直直地卡在墙壁和男人的拳头之间。 “妈/的!你算几根葱啊?娘们儿敢打老子,你吃粪去吧……” 葛荟芸的耳边充斥着不堪入耳的声声谩骂,那只嵌在墙壁里的拳头被拔出正往自己脸上挥来,墙壁上还留着一个圆形瘪坑。葛荟芸一低头,堪堪躲过这一击,脖子上却多了一只冰凉滑腻的大手。 她清晰地看到那块宝石晃眼的白亮光泽,也清晰地感受到颈动脉的跳动,也清晰地感受到颈动脉被压迫到难以跳动。瞬间袭来了窒息感,脑子一热,眼前一黑,葛荟芸在抗争中终于输给了昏沉。 第11章 无名之火 二 火舌似有生命的毒蛇,猛追不舍,融化了金属船舱,与自己的后背若即若离。笨重的武装成了累赘,却像饴糖一样黏着甩不掉。穿过一间又一间船舱,关上一扇又一扇自动门,火舌无孔不入,阴魂不散。四肢越拖越重,葛荟芸哭着,跑着,不知从哪儿来了一股力量将自己挡住了去路,脚下一滑,向后倒去。眼前一片火红,她,被包围了。 “小姐?醒醒啊?你没事吧?小姐?醒醒醒醒……” 火光中,葛荟芸并没有感到半点灼烧感,而是一个急促的声音由远及近。说话的人很不耐烦,但好像是不得不做着什么。 朦胧中,自己在猛烈地摇晃着,突然一睁眼,心慌不已,整个人像在真空里一样感觉不到质量的存在。 自己又是在白色的包围圈里!葛荟芸如松开的弹簧从担架上一跃而起,迷茫地看着典当街的夜色和围观的人群。 “小姐,我刚刚在现场给您做了简单的检查,您并无大碍。那您本人现在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医生拉下了口罩,客气而和蔼地说道。 葛荟芸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被一个疯疯癫癫的人掐住脖子了,她摸了摸脖颈,暗笑自己晕倒了还做那种稀奇古怪的梦。 那个白老头就是葛荟芸要找的典当铺老板,可这么一闹,自己和白老头都要做笔录。那个疯男人坐在警车里,歪着头,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葛荟芸想起不久前防虫大军的笔录,她心里只冒出一个“累”字,但又不好甩警察的脸子。 葛荟芸与警察的一问一答中,围观的大爷大妈没一刻闲的。说至一半,警察竟与围观群众唠起了嗑,共同对那个惹是生非的疯男人口诛笔伐。 原来那男人是二十年前参加过虫族战争的退伍军人,还是冰系异能士,难怪刚才他的拳头滋出了一点小碎冰。下战场后他来这典当街安家,没多久名声就坏了,周围邻居大多舍不得铺子,一忍竟是二十年! 怨声载道中,葛荟芸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转头就只看见一只手在人群外围挥动着。 “有人来接你了吧?那您回去吧,我们也要收工了。”警察迫不及待地问道。 然而葛荟芸只说到砸酒瓶子那儿。 警察更不耐烦了,半推着她说:“都一样,不就那么回事儿嘛……改天协调有关部门上门做工作……” 葛荟芸也猜到是郑钦来了,而她刚才只是发了条短信:典当铺有点事,今天办不了了。 第一,郑钦既然能开着悬浮机来,说明他身体没事,既然没事为什么还让自己跑腿?第二,郑钦根本是担心他的宝石吧。看着自己手机上十几个未接电话,葛荟芸把郑钦腹诽了千万遍,看他的眼神也是没有好意的。 葛荟芸刚要弯腰进机舱,郑钦捏着她的肩膀拦着她说:“大小姐啊,我负伤来接你你还给我看脸色,你说说,我哪里做错了?”郑钦弯起指关节猛敲了几下机翼,眼神里既有怒意又有期待。 这副冤枉了大好人的真诚又略带可怜的样子,葛荟芸一下就陷入了歉意里,看来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忙推说道:“你是我救命恩人,我更不可能对你无缘无故态度不好。你试想一下,要是你大晚上被人打了没得休息不说还要做笔录,想不想掀桌子?” “啊?你被人打了?有没有伤着啊?”郑钦突然紧张起来,双手捧着葛荟芸的肩膀上看下看的。葛荟芸最不喜被人盯着,忙推开他的手,却意外碰了他手臂上的伤口。郑钦立马哎呀呀地捂着伤口缓缓蹲下,不停地念叨着“好痛啊”,还不时隙开眯成缝的眼睛瞟葛荟芸两眼。 此举在葛荟芸眼里就一个“假”字。她灵机一动,勾着郑钦的肩膀笑道:“擦伤虽是小伤,但是被蹭掉皮的每一寸肉啊都火辣辣地疼,钻心的疼。我老家有个土办法很好的,那就是拿碳酸钠和氯化钙的混合液体擦伤口,效果立竿见影……” “喂喂喂——”郑钦打断了葛荟芸绘声绘色的讲解,脸上的痛苦即刻烟消云散。他慢慢抽身起立,说道,“我老家有个能转运的土办法也很好的,结合了上古八卦风水的精华和古人的智慧结晶。我用了之后啊,运气值像芝麻开花一样节节攀高,从我前几天得到的宝石就可以看出。不过呢,老天是公平的,在一方面给了你好处,就要拿你另一方面做补偿,于是我的皮外伤就好得慢,各种药都没什么见效。” 葛荟芸假装听得津津有味,面带微笑不住地点头,心里其实很想把郑钦绑在柱子上拿鞭子狂抽一顿。她又不得不承认郑钦是能说会道之人,不过,说难听点,就是油腔滑调。 回去的路上,郑钦还在询问葛荟芸有没有伤着。被人关心的感觉自然是心里暖暖的,葛荟芸也就和郑钦闲聊起刚才的突发事件了。也不知是世界太小了,还是那个疯男人臭名远扬,郑钦居然也能说出一串他的事儿来:“他是周队——哦,周老队长以前的上司。听老队长说,他从虫族战场回来后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就从一个性格温和的人变成了暴力分子。你看见他脖子上挂的海蓝宝石了吗?” “看见了……”葛荟芸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摸了摸兜里的一大块宝石,冰凉的触感直入心房。 “那宝石现在是他家唯一值钱的东西了,是当年掏急冻虫育婴室掏来的。还好是战功赫赫的退役老兵,每个月还有很高的补贴,不然早喝空家财饿死街头了。十几年前,他老婆打掉双胞胎跟他离婚,你想想,这男人要做得多绝才能把老婆逼成这样。要知道,帝国的女人一生最多最多有三次怀孕的机会……”郑钦可谓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竟扯了一路。 没有人知道优秀的退役军人为何会在下战场半个月后性格突变,变得嗜酒如命、六亲不认。 日子安宁地过去了半个多月,郑钦拿着典当宝石的钱买了套房子,脖子上还戴着一块海豚形的宝石挂坠。葛荟芸第一眼还觉得郑钦会有另一块挂坠组成情侣款呢,郑钦却不言不语地摇摇头。退役之前,他不会对任何一个女孩子说那三个字,至于会不会动心,另当别论。他看着大小姐样儿的葛荟芸,一缕遗憾飞纵夕阳晚景。 m号专案组的节奏可谓瞬息万变。这次成员们被赶到了备考的架子上。因为五年一度的职业测评就要在半个月后降临。那些负伤的队员允许推迟体能测试,但笔试不推迟。 用郑钦的话说就是坑爹!平时顶着死亡边缘淘来的经验却很难应付理论考,而理论考的内容也很少应用到实际战斗中。一共五门笔试科目:虫族学、基础法律法规、战略战术设计、基础哲学、基础武器应用。其中,虫族学和战略战术设计是重头,基础哲学更是坑爹中的坑爹。 临模考前一天,郑钦跑到葛荟芸家做最后一轮查漏补缺复习。葛荟芸很是欢迎,带着某种目的。 郑钦靠着沙发坐下,哗啦啦地翻起了复习资料,好像故意很夸张地翻弄,走马观花地看着,两道眉毛都拧成麻花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上面的字看进去。 葛荟芸端来泡好的茶,笑道:“这下黄茵茵总可以安心了,我们从上到下都说黄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僵尸虫袭击了,同事们也都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其实,葛荟芸只是以这个引出话题。 郑钦付之一笑,他见识过这个女人的手腕,也知道这次的事远没有那么简单。他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便转入严肃的表情中,面部轮廓更显得棱角分明。一只手遮住了半边脸,合上眼,双唇微启,似有无限的话却都停在了嘴边。 在葛荟芸眼中郑钦是个乐天派,连战场上都能和人吵嘴,像今天这样无奈、无力、郁闷,葛荟芸还是第一次见到,更让她产生对黄茵茵的兴趣。 半晌,郑钦开口道:“你知道鳄鱼是怎么吃东西的吗?” 葛荟芸愣住了,摇摇头示意郑钦说下去。郑钦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水,眼神有些游移,似乎看着挂在墙上的一幅鸳鸯十字绣说道:“就是死命咬住猎物的一块肉怎么都不肯松口,然后翻转身体,能拽下一大块肉……” 葛荟芸小时候看过的动物世界就是这么告诉她的,此种进食方式令人有效而残忍。葛荟芸知道郑钦在用鳄鱼来比喻谁,她不禁打起了寒颤。 这时,郑钦的表情放松了不少,他以讲故事的口吻说道:“其实那次,黄茵茵看到我们那个阵亡的队友的伤口时,就猜到什么了。毕竟是退役军人,电系异能士,跟虫族也交过几次手。但是没办法,当时的环境不让我们说出有虫族入侵到行星上,怕引起恐慌。我们集体撒谎说队友是被树枝插死的,黄茵茵不信,当时就拦住我们非要问个明白。因为她老爸是酒店的副总,她经常来玩,也认识我们这帮员工。后来皇室上下打点关系,让医院也说我队友是被树枝插死的。我以为这下总可以了吧,没想到……” 郑钦卖起了大关子,又灌了几口茶水,长舒一口气,眯眼看着葛荟芸要她猜猜后事如何。 第12章 无名之火 三 这又不是故事会!葛荟芸暗暗白了他一眼,轻轻推了他。 郑钦凑过头,小声说道:“那次,黄茵茵偏说是虫族袭击,到我们酒店里来一个个抓人来问,夺命连环问啊,我当时差点没顶住。后来,她实在问不出什么,竟然把防虫大军给告了,告他们不作为。最后,法院以证据不足不予受理,这事儿才终于结束。呵,我从未见过管闲事管这么执着的人,真怀疑她这儿有没有问题。”郑钦指了指太阳穴的位置,笑意略带嘲讽。他一低头,脖子上的银链子更加明显得反射着白亮刺眼的光芒。 “我看她不是管闲事吧。”葛荟芸转身给郑钦的杯子倒满水。腾腾的热气里,似乎浮现出昨晚的混乱场景。她说道:“第一,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你们越是撒谎她越是怀疑。还有,连医院和防虫大军都要你们保持一致的口径,看来这背后猫腻大啊,官方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啊。” “对啊——”郑钦一拍大腿,茅塞顿开,可突然脸色一沉,说道,“可是死的又不是她家里人,她紧张个毛线啊?” 葛荟芸抿嘴而笑,笑郑钦这个呆瓜连这点都参不透。就在她喝水的时候,郑钦又是一拍大腿,在葛荟芸耳边打了个清脆响亮的响指,说道:“我想到了,她老爸是酒店的副总,这要是酒店里的员工是跟官方一起下棋的人,那她肯定会担心她老爸的工作环境,说不定怀疑老爸也是我们一伙的。她不为别人,就为他老爸。还有这次,只是我们酒店现在歇业,等重新开张了,说不定她会找上门来!” 葛荟芸不说话,只是翘了个大拇指。郑钦又拍了一下大腿,像是解决了疑难杂症一样,兴奋不已。他重又拿起复习资料,翻开到虫族那一章,说道:“现在先梳理一下重点难点。”好像黄茵茵又是不存在的一样。 葛荟芸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一边翻着资料,一边说道:“所谓的乐天派就是你这样子的吧,一秒钟转化烦恼,绝不沉溺。” “哈哈……”郑钦肆无忌惮地笑得前仰后合,得寸进尺地挪了过来,一把搂过葛荟芸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你不是第一个说我是乐天派的人。但是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我最爱听。” 葛荟芸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吹起了他眼中的涟漪,待郑钦说完,她逃也似地挣脱郑钦的手臂,借口去倒水,也为了掩盖脸颊上两团红似火的红晕。郑钦在她背后喊道:“我才喝了一半呢!” “凉了!”葛荟芸不耐烦地甩了一句。 “没凉!还烫着呢!”郑钦意犹未尽,澄澈而粼粼的眼光柔似亲吻河畔小草的春水。他的手掌轻柔地抚上刚才葛荟芸坐的地方,感受残存的温度。 别看郑钦吹牛的时候生龙活虎,一到复习就成病猫了。法律法规背了一半,基础哲学还一个字没看,昨天晚上看的电视剧情节倒是记得很清楚。 几天后,十一名m号贝塔北组队员再次齐聚酒店内部的教室,指导老师还是原来的那个张秃子,只是教室里少了很多人。唐玲玲环视了一圈,默叹一声物是人非、今非昔比。她的腿伤好了七八成了,但眼神依然化不开清冷和忧郁。 葛荟芸和郑钦走进来,同时向唐玲玲微笑打招呼。唐玲玲微微一点头,却显得太过郑重,又立马投入书卷中。 张秃子一把年纪,亮着地中海的发型,将油亮的反光对着队员们,像探照灯一样。一恍惚,葛荟芸的眼前浮现出那天落水的情景,危险、厮杀、窒息,每一个细节都是刻骨铭心的,每一个瞬间都是惊心动魄的,每一次险象环生都是奇迹。 也许,经历得多了,就会像唐玲玲这样淡然吧,这,也是一种麻木。现在只要一想到急冻虫的样子,它们的獠牙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地戳在心头,那么真实,那么痛楚。张秃子的耐心的讲解渐渐淡出了她的听觉范围。 “有位队员太不像话了!” 这一声愤然的怒斥配合着哐当作响的拍案声给了葛荟芸当头一棒。她如梦初醒,迅速从低头垂耳跳到正襟危坐的姿势,感觉全身性细胞紧缩了一下,一双闪着惧色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张秃子。周围人也基本和她一个反应,除了郑钦,一边摆弄着脖子上的海蓝宝石挂坠,一边扶额叹气。 “我所知道的哲学啊都是坑爹!”张秃子扶正眼镜,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居然有人这么答哲学题!” 大家一开始还都愣着,随即便交头接耳嬉笑起来。连唐玲玲也捂嘴偷笑,扶着下巴认真等待下文。葛荟芸推推旁边的郑钦,而郑钦似乎隔绝了这欢快的氛围,只勉强笑了一下,便在纸上沙沙地写了起来。 “继续继续……”此时,千言万语都汇成了这两个字。 张秃子又扶了下眼镜,念道:“我就不明白了,我这职业本就有武器和拳头干的,笔试本来就坑爹,而哲学更是坑爹中的坑爹。难道要在我们酒店门口竖高举某某主义的牌子?难道你要我用矛盾分析法来推销菜品?鱼香肉丝的主要矛盾不是鱼是猪,童子鸡的主要矛盾不是儿童而是没有性生活的小公鸡。难道你还要我跟虫子像两小儿辩日一样辩论唯物和唯心孰真孰假?难道你要我拿事物的普遍联系跟虫子说侵略别人的时候杀敌一千自伤八百?拜托,它们的智慧只用在侵略上。哦,不对,官方至今还不承认虫族有智慧呢!” “哈哈哈……”“太逗了……”“谁啊谁啊?” 笑语连连,前仰后合,捂脸叉腰,这欢快的气氛满屋子弥漫,甚至扩散到了整爿酒店的角角落落。 此人的答案里,调侃了哲学,还吐槽了官方,桀骜不驯、愤世嫉俗,俨然一个爱把批判挂嘴上的愤青样儿。这人怎么不去写小说呢?葛荟芸把头埋在臂弯里趴着笑,最大限度地展示女子的矜持,悄悄露着一只眼,看唐玲玲低头蜜笑,看郑钦缩头缩脑。似乎只有郑钦一人不太合群。 肚子已经酸了一圈了,葛荟芸已经好多年没这么开心了,她无力地在桌上滚着脑袋,双手连握笔的力气都没了。而张秃子还继续读着某人的答案:“下一题,谈自由。” 正文还没读出来,队员们又笑趴了一片。张秃子抹了一把汗,念道:“自由你妹啊!五年一度的职业测评就是不自由。我知道帝国要严把异能队伍的质量,但能把笔试去掉吗?至少把哲学去掉啊!当我们的舰队冲出大气层,发现我们还在一个恒星系里,冲出恒星系,发现我们在猎户座,再冲出猎户座,发现我们在银河系,银河系外还有河外星系。人类只是突破了一个笼子来到一个更大的笼子,我们活动的范围是有边界的,谁都没法睡在别人的床上,不然别人就有把你丢虫巢的冲动。所以,别瞎扯淡什么自由,那都是低级的心灵鸡汤。” 说至这里,教室里的笑声突然降低了不少。看似不羁的语言却不乏哲理的味道。大家都转而讨论起这话题来,而郑钦还是缩头缩脑,衣领都戳到太阳穴的位置了。 “你虽然说得有几分道理,但请按考试标准来……”张秃子话到一半,底下有人打断了他。众人的腕表纷纷切换到酒店大门处的监控视频,屏幕上,一个长发及腰的苗条女子裹着一袭黑衣黑裤款款走进,身后还跟了六个墨镜男。 是她!众人脸色大变。唯有郑钦轻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这女人一定会来!”领子终于回到了脖子的地方,他一副看透一切、信心满满的样子像是要去打一场必赢的仗。 唐玲玲一声令下,领众队员来到一楼大厅,见面便是很有礼貌的招呼:“您好,对于您在北门酒店闭店整顿的时候光临大驾我们非常感动。请问我能帮助你什么?” 那女人摘下墨镜,露出精致的五官和淡雅的妆容,两手一抄口袋,迈着猫步走到唐玲玲面前,趾高气昂道:“我想要了解我父亲生前的一些情况,你们北门酒店的每一个员工,除去死掉的,都必须仔仔细细交代清楚每一个细节。” 郑钦碰了碰葛荟芸的手背,使了个眼色,传达了极度的鄙夷态度。葛荟芸皱眉摇头,提醒他沉住气。 “否则……”那女人再上前了一步,踩着高跟鞋居高临下地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唐玲玲,勾起了一个轻蔑的笑容。正欲开口,话被郑钦抢去了:“否则怎么样呀?拜托你赶快离开这里,北门酒店门槛低,供不起你这名门闺秀。”郑钦也是两手抄着口袋,从后头挤到前头。葛荟芸赶紧追了上来,一把捏住他的手肘。 郑钦给她递去了一个轻松自如的微笑,轻轻推开她的手。身后,唐玲玲的声音响起:“郑经理!请你到后面去!现在是我代表北门酒店在和黄茵茵小姐交涉。” “怎么说也是四星级酒店啊。你我都是普通的职员,你们坐过我的飞船,怎么就接待不了我呢?这么抬高我我很不好意思的。你们都是有父母的人,都能理解作为儿女想要给父亲的死一个交代的心情。”黄茵茵踱到旁边去,眼睛一直瞅着郑钦,还不时看唐玲玲一眼。 她不就是在说四星级酒店的大堂经理素质低下么?说这么一串话未免有挑衅的意味,葛荟芸见郑钦抄着手的口袋渐渐鼓了起来。郑钦被唐玲玲按着肩膀往后推,他立马绕开,大步走到黄茵茵面前,说道:“我能理解儿女想要给父亲的死一个交代的心情,但是我不理解你这么疯狂地逮人问来问去的行为,哪个死者家属像你这样?况且官方不是早就告诉你,你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僵尸虫吃了脑子控制了身体。你要我们回答,我们也是这句,哪怕你打我我也这么说!” “好啊!”黄茵茵顺势拉开离自己最近的椅子,椅子在羊毛毯上滚了好几个跟头直到撞墙才停下。如此大的手劲,在场的m号组成员都看得出,这位黄小姐用了异能。 第13章 无名之火 四 黄茵茵似笑非笑,双眼炯炯有神,脸上倒是看不出多少怒意,倒是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郑钦的眼光一直追随那把可怜的被当成发泄工具的椅子,他不甘示弱,也拎起一把椅子朝黄茵茵砸过去。黄茵茵一怔,立马向后折腰,椅子脚几乎贴着她的胸口划过一条抛物线。唐玲玲反应最快,抽出丝线想拽住那疯狂的椅子,但扑了个空,还不小心打碎了一只高脚杯。 椅子下落,正巧把一张酒桌掀得七零八落,明显郑钦的力度大过黄茵茵。 “郑钦——”葛荟芸和唐玲玲一左一右抓住郑钦的手臂。葛荟芸瞥见他眼中闪过一道诡异的幽蓝色的光芒,而此时,他胸前的海蓝宝石也刷刷刷推出几层光晕,显得妖冶异常。葛荟芸只看了宝石两秒,就觉得眼睛酸胀难忍,不祥的感觉浮上心头。 “郑钦,你今天怎么发这么大火啊?” “就是啊,你冷静一下吧,让唐总来说吧。” 郑钦对众人劝告充耳不闻,他不依不挠,挣脱葛荟芸和唐玲玲的桎梏,指着黄茵茵吼道:“你黄茵茵是烈士之后,又是退役军人,我敬你是条好汉。你在你家里或者你的职权范围里随便怎么横我都管不着,但是这里……” “但这里我说了算!我才是酒店的总经理!”唐玲玲横眉竖眼,转过紧绷的脸对葛荟芸说道,“葛荟芸,你先带郑钦出去。” “对,你说得没错。”黄茵茵的发话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她不屑地看了看身后的一片狼藉,踱着猫步上前说道,“我在宇宙军事基地服役过三年,参加过三次战斗,两次负伤。这种生死考验不是你们这帮温室里的花朵能体会到的,我对虫族的怨念也不是你们能理解的。” 三次战斗,两次负伤,这也好意思说出来?而且,宇宙军事基地是猎户帝国的边境防线,主要的战斗不过是飞行员阻击入境的虫族而已,哪有像m号专案组这样近距离、深入性地在虫族永远填不满的嘴下作战。m号贝塔北组里除了新队员葛荟芸,哪个没执行过三次以上的任务,哪个没负过两次以上的伤,还有十几个阵亡的呢。黄茵茵这番自表功绩的话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自我标榜而已。全队人除了唐玲玲冷眼看场,其余的都不约而同放声大笑起来。 黄茵茵自然是不懂他们笑声中的讥讽意味。她的随从里有人对她竖了个大拇指,她会意,说道:“刚才的那一幕我的保镖都录下来了,我有权向法院告你人身攻击,并索要精神损失费。” 一听“告”字,唐玲玲心里一抽,但表面上仍非常淡定,她刚跨出一步就被郑钦拦在了身后。郑钦抢先说道:“那你告啊,这大厅是有监控的,别忘了是你先掀了椅子。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郑钦!你退后!”唐玲玲怒不可遏,直接往郑钦肚子上给了一拳。黄茵茵掷下一串娇滴滴的笑声,说道:“我可没时间跟你们耗,请问,那天急冻虫跑到你们酒店里的时候,有谁知道我父亲在哪里、在干什么。” “他在他的办公室,正准备下班呢,听监控室里的人说郑钦被急冻虫袭击了就打电话通知防虫大军了。”趁着郑钦捂肚子的时候,唐玲玲上前几步,看着黄茵茵高抬的下巴,说道,“我为我下属的无礼行为向你道歉,望黄茵茵小姐海涵。”于是,唐玲玲深深鞠了一躬,半晌,才抬起满脸歉意的脸,但不敢直视怒气未消的黄茵茵。 “哦?那我姑且信了。”黄茵茵冷笑了几声,满不在乎,踱到了她的随行人员身边,边绕边说,“急冻虫,平均体温负126.9摄氏度。” 唐玲玲那一拳可谓动了真格,郑钦半天都没直起腰来,刚想开口,就被葛荟芸捅了一手肘,而且还是那个隐隐作痛的地方。这下,郑钦疼得都躺地上了,涨红的脸上青筋凸起,龇牙咧嘴喊不出声却也能让人心生同情。 葛荟芸忙蹲下,扶着郑钦的肩膀,贴到他耳边悄悄说道:“民间的人只知道急冻虫平均体温负120摄氏度以下,你要是纠正黄茵茵说是负127.9摄氏度你岂不是暴露身份了?” 这一番话当即点醒了郑钦,入醍醐灌顶,他顿觉肚子上的痛消失,瞪圆了眼睛看着葛荟芸,表达深深的感谢。胸前的海豚形宝石像活物一样,眼窝里不停地闪着白点,可能是灯光反光,但葛荟芸就是忍不住盯着看。旁人只看见他们俩在深情对视,都在八卦谈笑。 郑钦搂着葛荟芸的腰站了起来,葛荟芸随即掰开他的五指脱离他的怀抱,还给了一个厌恶的眼神。海豚晃了两下,郑钦的眼里也晃了两下蓝光,仍然是那么诡异、妖冶。 黄茵茵狐疑地把他们一个个看过来,又思索了一会儿,背过身去,片刻,她的手心里聚集起一只电球。这角度偏只有郑钦能看到,未等郑钦发话,电球就直奔唐玲玲而来,郑钦什么也没想,一个箭步跨到唐玲玲面前,直接侧身撞开她。但是他自己,正对着电球前进的路线上。 啊——郑钦的惨叫伴随着电磁的丝丝声,贯入每个人的耳里。他仰面倒下,被葛荟芸接住,靠在她软软的胸口上,吓得他忘记了电流的伤害一跃而起,按着刚才和葛荟芸胸口零距离接触的后脑勺发了愣。 “英雄救美,倒挺令人感动的啊。”黄茵茵双手合十抵在下巴处,一时笑弯了腰,像是看了一出滑稽戏一样。满大厅都是黄茵茵清脆悦耳的笑声,但郑钦听起来刺耳不已。他的眼中,又燃起熊熊怒火,脖颈处、拳头上,爬满了蜿蜒起伏的青筋。葛荟芸摇摇他的手臂,为他的冲动担心不已。 但这次,没人能阻止郑钦了。他狠狠推开葛荟芸,再用蛮力撞开唐玲玲,冲到黄茵茵面前说道:“你以为这世上就你们黄家的命值钱吗?你以为就只有你们黄家的人需要尊重吗?上次我背着我朋友的尸体的时候你可曾表现过一点点的尊重?”郑钦举起五指,做洒鱼食的动作,通红的眼窝把血色一路染到了脖子下,他撕扯着喉咙吼道:“你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拦住我们的吗?我一遍遍地说他是不小心被树枝插死的,你一次次地不相信,你就是这样把我们拦在环山公路上十几分钟的!你这是对我的不尊重,跟是对我死去朋友的不尊重!”话音未落,郑钦挥出一拳。 黄茵茵顺势躲到随从的后方,六名身强力壮的人员眼疾手快上前压住郑钦的手臂。郑钦借力腾空翻转,将那两人甩了出去。两人滑行了几米,撞入葛荟芸他们的怀里,一时人仰马翻,怨声沸腾。 “郑钦——”葛荟芸只觉得自己被人压着爬不起来,但还是一声声地叫着郑钦。郑钦怎么会这么随便和人打架呢?她百思不得其解,她眼角的泪已飞入鬓毛,她只希望郑钦能听到她的声音。 剩下的四人攥紧拳头齐上阵。郑钦展示了他超强的弹跳力,轻松跳起,双脚缠绕钩住天花板上的大吊灯,向下打出一只火球。且郑钦一直加力,本来足球大小的火球在落地时涨了好几倍。 一瞬间的爆炸带出热浪和冲击波,又掀得人仰马翻,玻璃门窗像放鞭炮一样噼噼啪啪粉碎成渣。火势借着羊毛毯向四周铺张,攀着桌布往上燃烧。 “遇到疯子了!我们走!”黄茵茵他们里大门最近,几步就出去了。大厅里的十一个人皆被围在烈火之中。 好在,这点火势还困不住这群异能战士们。冰系队员释放冰封力量,以冰层的扩张压制住了火势,付出的代价则是银装素裹的大厅。 救火车呜呜而来,却是姗姗来迟。由于是此次火情没有人员伤亡,消防员查了一遍后就走了,权当是别人单位内部的矛盾不方便插手。 旅游之星上,北海之滨,一座简单精致的小木屋里,黄茵茵正反扒在床上,闭目惬意地享受两个按摩师的按摩。旁边,垂手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窗外虫鸣吱吱,飞鸟啁啾,暑热一浪接着一浪。黄茵茵长吐一口气,缓缓说道:“北门酒店肯定不是一般的酒店,他们几个,也肯定不是普通人。就凭郑钦的力量,我不相信一个没受过军事训练的异能士能激发出破坏力这么大的异能。” 西装男笑道:“那么,恭喜黄小姐,你又离目标近了一步。刚才您的电球挑衅得非常到位。” 黄茵茵斜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要是他们的队伍里没有那个姓葛的女孩,我估计刚才郑钦就毫无忌讳地指出我对急冻虫体温的认识错误了。” “是是是……小姐英明。” 猎户帝国的另一边,繁华的都市里,幽暗的办公室里,以为精明干练的女领导对今天失控异常的下属一筹莫展,她已在办公室里绕了几个大圈了。 那个不省心的郑钦站着还抖腿,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办公室外趴了一队人,包括教书先生张秃子。 “队长,这种女人给脸不要脸,我为什么要让着她,还要把她当上帝一样供着?我吃了脑残片才做得出!” “她要来问什么都无所谓,她是什么人?你忘了她上次告防虫大军的事了吗?这次还指不定要告我们呢!惹不起就捧着她!” 办公室里的两个人都是扯着喉咙大喊大叫的,暴脾气的对决听得门外的人唉声叹气的。尤其是葛荟芸,她最担心郑钦会因为这件事受到什么惩戒。而其他人的担心重点都是黄茵茵会用什么手段怎么整北门酒店。 “你软弱凭什么让我也软弱啊?我告诉你,你刚才打我的一拳现在还疼着呢!” “怎么?要算我的帐?不是……你平时不是这样的人啊?你今天发什么疯啊?” “我今天就是发疯了!”尾音里夹杂着轰隆一记碰撞声。 宝石?葛荟芸知道郑钦又动手了,但她第一想到的竟是宝石! 第14章 暗杀疑云 一 砰——一声闷响拖着稀里哗啦的支离破碎的声音,震动在每个人的心上。 “郑钦——”只有唐玲玲一人的声音。 葛荟芸站不住了,即刻推门而入。沙发上,唐玲玲按着起伏不定的胸口恨恨地瞪着郑钦,郑钦则手捧半人高的青花瓷瓶举过头顶,一见葛荟芸便一松手,送了花瓶四分五裂。葛荟芸的脚丫就被淹没碎渣中,几乎是典当街上的场景再现在葛荟芸面前。 郑钦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本该褐色的瞳孔却变得湛蓝如墨,仿佛要淌下蓝色一般。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葛荟芸,瞳孔里的蓝色一点一点地淡化。两人这么对视了几秒,蓝色一消失,郑钦立马扶额揉眼,像是从不清醒的状态回神过来。 迷茫的眼神扫过唐玲玲,再扫过葛荟芸,最终在葛荟芸身上投下歉意满满的目光。慢慢地,眼神转移到唐玲玲身上,他隐去了脸上复杂的表情,垂下头,淡淡地说了一句:“队长,抱歉,我今天……” 他糊里糊涂地吐了几个字,冲冲撞撞划开人群跑了出去。唐玲玲倚着办公室大门,看到他消失在楼梯口的身影,一捏拳头往门上砸了一击。上司一动怒,下属皆敛声屏气。有人问道:“需要叫他过来吗?” 唐玲玲立刻接话:“不用,葛荟芸去跟他谈谈,晚些时候再带他过来见我。” “知……道了。”葛荟芸应声扶门而出,一路扶着墙下了刚才郑钦走过的楼梯。她的担心千丝万缕,沉沉的像是要压垮了自己。处分、禁闭、开除……惩罚的方式有千万种,葛荟芸不敢往下想了。她现在唯一动的脑筋就是怎样帮助郑钦解除“危机”,不计回报,也不怕牵连,她就这样一往直前。 她才下了两阶,后头稀稀拉拉跟来了一群人。 “小葛……”队友们一一走过她的身边,每个人都瞄她一眼却又躲似地避开她,欲言又止。 一二三四五……一共是九个,还缺个张秃子。葛荟芸总觉得哪里不对,待队友们走远了,她蹑手蹑脚地回了上去。 两排办公室都大门紧闭,关住了外界的阳光,使得走廊昏暗沉寂如死灰。穿过这片死灰,葛荟芸终于摸到了唐玲玲办公室门口,特地捂住口鼻盖住呼吸声。 门,竟然是虚掩的,许是唐玲玲猜没人会逗留在这一层了吧。 “张先生,我是这个组的队长,内部的事我不希望惊动上头。”唐玲玲说得有点急,但依然听得出作为上司的威严。葛荟芸不由得为她捏一把汗。 一个苍老而浑浊的声音咳嗽了两下,不紧不慢道:“唐队长啊,保密是m号专案组的天职之一。郑钦刚才那一火球可是暴露了身份啦……黄茵茵是什么人?退役舰长,能看不出郑钦这本事是受过军事训练的吗?” 一个反问,带入了沉默模式。葛荟芸的心凉了半截,她条件反射似地想到看过的间谍片里的情节,对于泄密分子的处置似乎只有让他永远闭嘴这个办法。她用力抵着白墙,似乎想要把自己嵌入进去一般,这样,墙壁上的冰冷就能更好输入她的全身了,也更能符合她的心境了。 这张秃子看来是上头派来监察他们队的。张秃子的下一句话不出葛荟芸所料:“m号专案组的秘密是帝国从上到下都是保守的,谁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哼,不是郑钦死就是黄茵茵死!” 张秃子的咆哮收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尾,如雷击从葛荟芸天灵盖上灌下。葛荟芸全身一哆嗦,脚底也不知踩了什么东西,侧身一滑,屁股坐地,嘴巴也不争气地叫出了声。 葛荟芸自知闯了大祸,可定睛一看,刚才绊倒自己的分明是郑钦的宝石挂坠啊。她伸手一抓,仓皇而逃,一门心思往楼下赶。 令她欣慰的是,郑钦对她开启了gps定位。葛荟芸轻松找到了藏在停机场的郑钦。 屏幕上的红线一路指引着葛荟芸,在一排排悬浮机的间隙,一团白色凸显在灰□□调里。 葛荟芸发现郑钦的时候,他正趴在机翼上,左脚脚尖点地,无聊地转着脚踝。葛荟芸冲到他身边,硬生生将他拖拽起来,喘着粗气说着只言片语:“郑钦……你快走吧!离开猎户帝国……”说至这里,她一头磕到了郑钦的肩上哇哇哭了起来,双手不知不觉环上了他的腰。口袋里,还拖出一条银链子。 郑钦一头雾水,又不知所措。他纤细的腰肢被怀里这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小丫头紧紧箍住,他动弹一下,她就加大力度。郑钦承认自己是太瘦了,这么一抱,感觉自己根根肋骨抵着她的手臂。 葛荟芸的哭泣一声一声地敲击着他的心,也一步一步地软化他的心。他张了良久的双臂终于动了,机械地一点一点收紧,触碰到葛荟芸的腰际的时候又犹豫了一下,最后,一咬牙抱紧了她。 “走吧……我偷听到了,他们不会让泄密的人活在猎户帝国的……”葛荟芸强忍住泪水,挤出了一句话。她最不愿看到他死,但如果他真的走了,可以说一去不复返,相忘于江湖了。事已至此,回天无力。 “我知道——”郑钦低头看见了她拖在口袋外的银链子,回答得异常镇定,“从我刚才把今天的事认认真真回想一遍后,我就猜到,我暴露了……而且,黄茵茵只是想借她父亲的死来知道她想知道的东西,可能是我们都不知道的秘密……” 郑钦出乎意料的镇定让葛荟芸更加心痛,她把他的镇定看成了视死如归。她抬起头,抹掉眼泪,近距离凝视了郑钦一会儿,之后,便把他往机舱里推。 “你以为你还能安然无恙地留在m号专案组吗?”郑钦抓住葛荟芸的手腕,推搡了两下,说道,“要走我也会带你一起走的。现在只有一个人能救我们!” 葛荟芸愣住了,一路跑到这里,始终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处境。郑钦暴露了,她也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他们俩现在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而葛荟芸,在上一秒还没头脑地劝郑钦走呢。 “谁能救我们?”葛荟芸一急,双眼又模糊了,两颗豆大的泪珠淌了下来,滴落在郑钦的手背上。冰凉的感觉一路划到了郑钦的衣袖里,苦笑之后,他迅速又轻柔地横抱起葛荟芸。她也很瘦,还很小,软软的像棉花糖一样化在怀里。 葛荟芸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抱起,自是愣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枕着郑钦的手臂又担心搁疼了他。暗杀的疑云飘来,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她唯有相信郑钦,跟着他的步伐。 郑钦将她轻置在副驾驶位置上,卡上安全带,手掌按在她头上,说道:“从现在起,我们就踏上逃亡之路了。” 嘴角的笑忽隐忽现,他一个转身跳进正驾驶位,舱门未关,远处传来三声枪声。 “郑钦——”葛荟芸伸出冰凉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眉头紧锁、泪光闪闪。郑钦偏了一下头,没有做声,熟练地操作各种按钮。关上舱门,启动引擎。 “站住——不许动——”机头前,唐玲玲孤零零地出现,目光冰冷,举着枪的手似乎在颤抖。 郑钦无视了唐玲玲,操纵杆一别,悬浮机直线上升。唐玲玲的枪口一直对准悬浮机,始终一枪未放。 地上的唐玲玲变得像芝麻一样大小,葛荟芸终于收回了目光。唐玲玲并非真想干掉他们俩,可是迫于规定和队长的身份,象征性地拦了一下。人心都是肉长的,撇开葛荟芸自己不说,郑钦和唐玲玲出生入死了四年多,料谁都做不到拿枪口指着战友。 但是职责所在,帝国之机密,生命维护之。要怨,也只能怨黄茵茵。 几分钟后,悬浮机冲出了贝塔行星的大气层。郑钦导航了旅游之星的位置,显然,他要去找黄茵茵。 旅游之星并不在猎户帝国境内,过了边境还要穿过一段没有帝国军队驻守的十六光年距离。按照悬浮机的速度,最快也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达。 星河灿烂,如沾满钻石的幕布。宇宙里万籁俱寂,葛荟芸将手掌贴到了玻璃上,对着点点星光浅浅一笑,多想鞠一捧缀在头发上,光彩夺人,尊贵奢华。牛郎织女就是生活在这样的仙境里吧。葛荟芸真心觉得穿错地方了,她宁愿躲乡下过苦日子也不愿把自己暴露在美丽的危险里。 “宝石在你口袋里?”郑钦切换到了自动导航,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说道。 葛荟芸应了一声,抽出了银色链子,将海豚形的宝石举到自己眼前。这个世界就是黑白共生,明暗交接,急冻虫虽凶恶,却能产出如此成色的宝石。机舱可不是欣赏宝石的好地方,好好蓝色被大红大绿的灯光污染了,不过,大拇指抚过的地方依旧是光润冰凉的触感。 海豚晃动了几下,雕刻精细的眼睛上开始汇聚起蓝色。蓝色越聚越浓,突破红绿灯光,大肆放射着浓如蓝墨水的颜色。 这颜色……郑钦的瞳孔也出现过啊!葛荟芸心头一紧,却还盯着那点妖冶的蓝色,努力克服眼部的酸胀。突然,眼前的一切融在了浓如墨水的蓝色里。 第15章 暗杀疑云 二 一声尖锐刺耳的刹车声贯入耳中,葛荟芸一时头痛欲裂。再睁眼时,一只亮着铜铃大眼的三角形脑袋朝自己冲来,还挂着两根粗壮的獠牙。 急冻虫!脖子一仰,獠牙举起,尖头直戳葛荟芸的双眼。 啊——葛荟芸挥舞双臂,却发现自己被牢牢固定在一个地方,手心里已聚集起一团冰蓝色的能量。 “郑钦——”葛荟芸挣扎中竭尽全力喊出了这个名字。 “喂——大小姐你干什么啊?老实点!啊——”郑钦顾及不了葛荟芸,机舱里响起了陨石撞击的警告。郑钦一阵忙活,紧急下降数十米避开陨石,陨石继续顺着原来的方向运动,好像冲着猎户帝国而去。 副驾驶位上的葛荟芸抱头大叫,痛苦万分,宝石还被她捏住手里。郑钦拍拍她的肩膀,再抓着她的右手腕拉开。葛荟芸方才从幻觉中走出,右手里的能量瞬间消失,而左手还僵在了半空中。 刚才……急冻虫的冲击将葛荟芸拉入了恐惧的泥潭里,闭上眼也还是蓝色一片,方寸大乱的她并非有心使用异能,那团能量是因恐惧而失控漏出的。 这里,依然是机舱;眼前,依然是熟悉的面孔。郑钦怒意又起,肆意加大手中的力度,嘎啦嘎啦作响的声音也不知是谁的骨骼发出的声音。 “放手……疼……”葛荟芸哭着求饶,右手腕上的大动脉几乎要被郑钦捏爆了。拉扯中,葛荟芸偶然的一次抬头,视线与郑钦透着浅蓝色光芒的眼睛碰撞。葛荟芸一下屏住了呼吸,一时忘了手腕处的疼痛。 两人对视了几秒,郑钦眼里的蓝色褪去,他也随之松开了手,揉揉太阳穴,回到了正驾驶位上。他还没坐稳,后头又一声喊叫:“小心——” 屏幕上显示一个红点正以几何增长的速度像悬浮机靠近。郑钦立刻调整路线,但是红点紧追不舍,像定位一样粘着悬浮机不放。此时的悬浮机正为超光速飞行做加速准备,现在为躲避不得不终止,屏幕显示,悬浮机速度竟然还不如那个不明物体。 郑钦发送信号,一分钟内呼叫数十次也未得到任何回复。此时的不明物体已绕到了悬浮机的前方五十米处。 “抓稳了!”郑钦咬牙屏气,拼命上拉操纵杆。悬浮机左右晃动两下后平稳地在一巨大物体上方飞行,郑钦将悬浮机速度调至3米/秒,竟花了六秒才把这巨物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警告!电磁虫!警告!电磁虫!” 机械音混杂着急迫的警报声,挤压着两人的心脏,屏幕上的光线发疯似地交织变换。郑钦红着一侧脸又绿着另一侧脸,果断按下一个按钮,同时喊道;“分离!” 整架悬浮机如被人掰断一样,而一只体积比悬浮机还大的电磁炮风风火火穿过两架分体机的中间。千钧一发之际,郑钦做了正确的选择。 葛荟芸愣在了原地,双手张开五指悬在屏幕上方,突然成正驾驶的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郑钦通过对讲机喊话:“大小姐!拜托你动一动!被打中你连渣都不剩的!” 脚边的那块宝石依然透着幽幽的、渗人的蓝光,葛荟芸总觉得那条海豚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甚至在嘲笑自己、威胁自己、而是恶狠狠地踩上了宝石,还发泄似地碾压几下,最后踢到了后面。眼不见心不烦。 屏幕上分析出了敌人的数据:身长18.3米,高11.8米,重约27吨,身体两侧有直径4.2米的电磁炮发射口,电压超过十万伏,最大速度超过30公里/秒…… 二十年前仅凭二十只这样的移动生物炮台团灭了人类的第三舰队,从此被冠上了“虫族最强的种群”的称号,人人皆谈电磁虫色变。记得黄琪就是从断裂成两半的母舰里乘救生舱逃离死亡边境。 二十年的韬光养晦里,人类没有再和电磁虫对战多,也几乎也见过它们的身影。没想到,逃亡路上葛荟芸和郑钦的运势悲惨到可以兑换这么个“大奖”。 前方二十米除就是山一般大的电磁虫,身体一侧的发射口对准了两架分体机。葛荟芸颤抖着声带说道:“我不会空战啊!” “你急什么?我也不会啊!”葛荟芸不相信耳机里传来这般懒洋洋又不正经的话语。 “啊?你说什么?喂!我们俩都不会我才急啊!”要不是有安全带绑着,葛荟芸就要从机舱里窜出来了。 斗嘴中,三发电磁炮势如破竹,滚滚而来,两人紧急拉动操纵杆,险险避开。 “启动战斗模式!”分体机三秒转型到位,郑钦心安了不少。但葛荟芸叫唤道:“你疯了?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你开启战斗模式就对整个组打开gps定位了!” “大小姐,以我们悬浮机的速度摆脱不了它,所以,武器耗尽前战斗不息!”郑钦打了一个漂亮的回旋,绕道电磁虫的上方,说道,“没有发射口的地方就是安全的,我现在在它上方和下方周旋,你往它的发射口里放导弹。” 电磁虫不断调整自己的姿势,但郑钦始终贴着它的上方飞行。双方僵持了几秒,葛荟芸心一横,也开启了战斗模式,想着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她发射了一颗定位导弹,郑钦当即骂道:“发你妹的定位啊!” 葛荟芸低头细看,才知道自己定位了郑钦!郑钦像被老猫驱赶的耗子一样,仓皇而逃。 一滴汗珠冷不丁淌入了葛荟芸的眼里,她只是闭起了一只眼,双手正在屏幕上忙活解除定位。但是,程序不是一般的麻烦。首先,要密码,然后…… 三发电磁炮的袭来没有给葛荟芸定心操作的时间,她紧急下降避开。对讲机的声音如猛兽般咆哮:“你妹啊!再不解除我撞上来了!” “这需要三个步骤,我现在躲电磁炮还来不及呢!”葛荟芸快哭出来了,又是三只大球迎面而来。葛荟芸觉得自己像玩躲避游戏一样,而且被逼得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每一秒都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神经,她几乎觉得自己的脑部血管要爆炸了。 电磁虫发射电磁炮的时候速度迟缓,郑钦急中生智,飞到它的面前,看着缩在壳里的两只眼睛、一对前爪迫近。圆溜的眼睛一转,小爪抖动了两下,一道深蓝色的强电流便从口中冲出。郑钦旋即俯冲而上,身后的导弹低他一等,结结实实地与强电流不期而遇。 “yes!”郑钦在胸前挥了两下拳头,脸上也挂出了喜悦之色。但喜悦转瞬即逝,机舱里的警报声再度拉响。不远处,葛荟芸的分体机被电磁炮擦伤,黑烟袅袅。操作不灵敏,葛荟芸的分体机剧烈地、不规则地上下抖动,又一批电磁炮冲锋而来。 “荟芸!”郑钦大叫着冲向了葛荟芸。热血沸腾的脑海里,救人的念头已排挤掉其他一切思想。他不计后果,像刚才葛荟芸破坏纪律通知他离开一样,将自己的分体机开到了电磁炮的行径路线上。 “郑钦!不要——”只剩一个女孩撕心裂肺的哭泣了。撕到心碎,裂到肺炸,汗与泪融汇成血。 郑钦的眼睛已无法直视此等强光,手臂挡在了面前,也放下了一切操作。一阵巨大的冲击波直把自己往一个方向推,似乎并没有太巨大的声音,睡意涌来,郑钦头一歪就睡过去了。 电磁虫还在拨动两只小爪聚集电流,郑钦不断地喊着“快躲”“小心”,自己似乎成了一个局外人,作壁上观。葛荟芸每一次惊险的躲避都像在郑钦的心上敲下一记重锤,他为她提心吊胆,是前所未有的痛苦,几近绝望。而自己却虚无缥缈,双手触及不到她。 “死不了,指不定母星还靠他去拯救呢!”一个娇软的女声从远处飘来,带着尖酸的语气表达不耐烦的意思。 身上暖暖的,好像还有一层什么软塌塌的东西盖在自己身上。全身的关节能自由活动,眼皮也能松动。 “郑钦?郑钦!” 迷糊中,又有人抓着自己的肩膀猛摇起来。郑钦随手一抓,便抓住了一条细润柔嫩的胳膊,一路下滑,经过手肘、手腕、掌心,又滑落到床上。他终于睁开了眼,看到了笑容可掬的葛荟芸,卷着困意说道:“荟芸?你没事儿?” 葛荟芸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扑到了郑钦的身上,枕着他的胸口说:“是老天爷眷顾,关键时候出现了贵人。” 一位穿着洋气的美女故意清了清嗓子以吸引郑钦的注意,郑钦就差没摔床下去了。他感觉刚才咽了一口什么难吃的东西,两弯剑眉挤成了一堆,紧咬着下嘴唇像是要吃掉似的。 黄茵茵于冷笑中翻了个白眼,平静地说道:“这里是我家的私家飞船,不是演艺中心。收起你丰富的表情,起来跟我去资料室。”一转身,衣摆飘扬,扬起她的高傲。 “你身体没事,快起来吧,黄茵茵要告诉我们一些事情。”葛荟芸托起郑钦的后颈,一边扶起他一边说道。 “荟芸?”郑钦坐起身,一把抓住葛荟芸的手腕,想说的话停在了嘴边,唯有眼波泛滥。葛荟芸低头一笑,掀掉他的被子,挽着他的胳膊一个劲儿往外拉。 第16章 星河追爱 一 宇宙里,突然凹陷出一个大洞,一层一层向中心翻开涟漪,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星云尘埃拉出一条轻盈的飘带,妖娆地萦绕在漩涡上。呼的一声,一架银色悬浮机破漩涡而出,又撞上那层尘埃,模糊了视线。 “目标已消失!目标已消失……”机器重复着这句话,凉了驾驶员的心。 前后左右都是璀璨的星河,美丽又荒芜。似沙漠里突现的绿洲,唐玲玲看到了前方有一灰色物体正逐渐变大朝自己而来。但是,屏幕上跳出了“警告”的字样。机器再次出声:“警告!电磁虫!警告!电磁虫!” 这里是郑钦和葛荟芸刚才到过的地方,却出现了电磁虫,那他们……唐玲玲不敢再想下去了,趁电磁虫还没赶上自己开启虫洞,下一个目的地是旅游之星。 黄茵茵的私家飞船超出了郑钦的想象,其实就是把别墅搬到了飞船上。郑钦唯有感叹“人与人之间差距甚大”。 想自己大龄未婚,单身月光族,出身贫寒家里的父母也帮衬不上什么。最近房价又是水涨船高,如站在高峰歌唱狂热的勇士一般,让刚需者望洋兴叹、骂天骂地。他本以为天上掉下块宝石能砸出间精装房,从此步入中产阶级一族,但瞬息万变的房地产给了他狠狠一记耳光。葛荟芸对郑钦分给她的好处费不感兴趣,本想拿出几十万给郑钦凑家电的,毕竟宝石是他发现的他功劳最大,但郑钦死活不肯。 黄茵茵所说的资料室在飞船最核心的地方,她输入密码的时候特地关照郑钦和葛荟芸站在她身后。十几位密码输完后,银色大门吱的一声移开了。 与其说这是资料室,还不如说这是一间简单的书房。书桌、椅子、橱柜都是配套的,最夺人眼球是椅子靠背上镶嵌的一颗拳头大小的水晶,拱起的弧度正好能让水晶倒映出屋子的全景。奶油色的色调给了整间屋子暖暖的感觉,唯一放资料的地方就是书桌后面的橱柜里。一看便知是女孩子使用的房间,葛荟芸倒是挺喜欢这种风格,站在其中也是一种享受。 黄茵茵再次叫郑钦和葛荟芸站在身后,又是十几位密码,保险箱开了,露出厚厚一沓叠放整齐的打印纸。 她哗啦啦地翻了几页,像扔垃圾一样把资料甩在了桌上,拉开椅子,坐下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两个供职于帝国的绝密组织,我父亲也在内。你们来找我,肯定是遇到麻烦了吧?” 这黄茵茵果然不简单,葛荟芸正欲开口,郑钦张开手臂拦住了她,给了她一个眼色。他走上前,撑住书桌的边缘,俯视着黄茵茵笑道:“你是见过的最聪明、最美丽的女孩儿。你的聪明就像粗暴的透视眼,扒光了我的衣服,让我在你面前一览无余。不过,我喜欢这样的粗暴。”他向后偷瞄了一眼,挑起得意的笑容。 黄茵茵十指交叉撑住下巴,仰着一张漂亮而自信的脸蛋说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怜香惜玉的人。酒店里你替唐总挡电球,刚才又为葛荟芸挡电磁炮,要不是我恰好路过即使开了一道屏障,你就成渣子了。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要命的人。” “黄茵茵小姐的救命之恩我郑某没齿难忘,至于你对我的高度评价我确实承受不起。如果你早出生二十年,你就能在战场上看见成千上万像我这样的人。” “但那些战士不一定是像你这样的护花使者。” “谢谢。作为回报,我不介意守护你。” 被当成空气的葛荟芸翻了无数白眼,扭动着嘴唇就差痛快地数落他们一番。这两人,分明是在调情啊。她上前几步,看着黄茵茵的眼睛真诚地说道:“黄茵茵,我们来找你只是想请求你的帮助。希望你……” “等等!”郑钦侧过身,亮出手掌以示打断,“我和黄茵茵小姐还有重要的话没说完呢。” “我们千里迢迢来找黄茵茵不就是请求她的帮助么?”葛荟芸有些着急,悄悄把握紧的拳头藏在身后,实际上她真想狠揍郑钦一顿。 黄茵茵嫣然一笑,伸出食指挑起郑钦的下巴,两人额头相对,暗送眼波。此情此景让葛荟芸的怒气值再次上升,她用深呼吸来压制几乎要喷发的怒火。黄茵茵无视了葛荟芸,放软了语气说道:“那你辞了职,搬到旅游之星住啊。这里的风光一等一的美,吃食更是马头星云八辈子都比不上的。” 没救了。葛荟芸心里就冒出这三个字,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这一刻,她像抓小鸡一样拎起郑钦的后衣领,将他拽离了黄茵茵,怒道:“你知道你在浪费时间吗?你知道你再浪费下去就有人找上门来了!你知道……” 郑钦半张着嘴,看看黄茵茵依然春波荡漾的眼睛,再看看葛荟芸脸上的怒意更是得意了。他分开五指从葛荟芸左侧的头发而入,一直顺延到她的后脑勺,挤着两个小酒窝笑道:“现在没人能从马头星云里出来了。虫族又发动战争了。” 郑钦笑起来很好看,温柔又治愈,他的手部动作也很轻柔,暖暖的一捋,像是在按摩。那一瞬,葛荟芸沉入了这番温柔里,头皮也因他的按摩放松了不少。明明是战争,却被郑钦轻描淡写,葛荟芸逃离了他的手掌,看着他僵在半空中的手。 郑钦低头一笑,略显苦涩,收回手,说道:“腕表上已经有消息了,你没看到吗?现在虫族派出了几十只电磁虫占领了离马头星云最近的两颗行星,正好切断了去旅游之星的通道。看来它们智商不低啊,把旅游之星划为孤岛了。” 葛荟芸立即打开腕表求证,果然如郑钦所说:猎户帝国已派出了三个舰队赶赴战场,再另辟蹊径,派出两个舰队前去支援旅游之星。 如此说来,虫族确实有战略头脑,它们应该是有智慧。其实从它们入侵贝塔行星下水道这点就能看出了,挑了对的位置、对的时间,如果一直不被人发现,那等贝塔行星的汛期一来急冻虫就可以封住下水道造成地面上的洪涝。可官方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承认虫族是有智慧的呢? “旅游之星上现在还有不少政要在度假呢。帝国不可能不救这里。现在是两头作战,内部兵力空了不少。我怕的就是虫族再派出一队从后方进攻。”黄茵茵十指交叉抱拳撑住额头,越说越沉重,蓦然,她抬起头,非常疑惑地问道,“我刚才怎么看你瞳孔里会闪出几丝蓝色的光啊?” 葛荟芸一听这话煞白了脸,她摸摸口袋才记起那宝石被她踢到机舱后部去了。她撩起左侧头发,按着太阳穴说道:“我觉得他可能是随身戴着急冻虫虫卵里产出的海蓝宝石才会这样的。” 明明是郑钦自己的事,郑钦却是截然不同的变现,他像木头人一样杵着,感觉浑身浇灌了石膏动弹不得。他是吓傻了,果然老祖宗的教训没错啊:发横财是要付出代价的。之前与黄茵茵和唐玲玲起冲突的场面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他现在恨不得时光倒流,把那块害人不浅的宝石打得粉身碎骨。 “你说什么?”黄茵茵皱起了眉毛,一会儿又舒开了,笑道,“看来我的猜测又成立了。我家二十年前有个保镖夜里突然发疯,撞开我房门要把我掐死在床上。幸好还有其他保镖,出于正当防卫,一个保镖拿刀捅死了他。他在床上掐我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挂在他脖子上的海蓝宝石以及他深蓝色的瞳孔。” “那你知道贝塔行星典当街上……” “我知道!”黄茵茵斩钉截铁地说,“那两个疯子是战友,一起在急冻虫虫巢里发现了一块宝石。他们也是接触了宝石十几天后变得成了火药桶,只要有一点点的火星就能引爆。”黄茵茵探出小拇指,以表示微小之意,表情变得很严肃。 “那有解救的办法吗?”葛荟芸最着急的就是郑钦是否有救,她抓住郑钦的手臂,眼里又溢出了点点泪光,声音变轻了、变弱了,“我是说郑钦,他还能复原吗?” “我不清楚……典当街上那个人,被影响了二十年肯定是没救了。他嘛……”黄茵茵转了几下眼珠子,指着郑钦说道,“从现在起远离那块宝石,今后尽一切可能克制自己的情绪。” “郑钦!你在哪里?”郑钦的腕表里突然冒出一个怒气值爆棚的女声,吓得他按住腕表直往肚子里拱,别人还以为他肚子疼呢。 葛荟芸一下捂住了嘴,整个人就像掉进了冰窟窿,她哆嗦着不知所措。 “没办法……”黄茵茵拖开椅子,有气无力地说道,“谁让你们刚才不巧碰上了电磁虫,一开战斗模式就暴露位置了。不过,我正愁怎么帮你们呢,唐总一来我就有主意了。我们仨可以演一出戏,让她相信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也什么都没泄露。”黄茵茵转身露出妩媚一笑,倚在书桌边缘一手叉腰,大显凹凸有致的曲线身材。 似乎不给他们喘气的机会。机舱里毫无征兆地响起了急促的警报声:“警告!电磁虫!警告!电磁虫!” 熟悉的警报,在葛荟芸耳里听来就像丧钟。可不是么,战争号角一响,上一秒便不知下一秒的死活了。郑钦和葛荟芸几乎是被黄茵茵推出去的。郑钦和葛荟芸想法一致,都自告奋勇驾驶悬浮机出去迎战,拖住电磁虫好让黄茵茵的飞船脱险。 离旅游之星只有数十分钟的路程了,这时候与虫族狭路相逢应该会被旅游之星上的驻军知道吧。私家飞船是不具备作战能力的,黄茵茵通知驾驶室先对电磁虫放信号弹挡一阵子,郑钦和葛荟芸又要并肩作战了。 第17章 星河追爱 二 敌人是十二只在四分钟后就能赶上飞船的电磁虫,而我方却是两个连临阵磨枪都没时间的空战菜鸟。再次坐上悬浮机的葛荟芸心虚不已,体内温度都被战争前的紧张和窒息感吸走了。郑钦却是身轻如燕,潇洒地跳进机舱,戴上头盔,开启屏幕,动作娴熟,面容镇定。 “你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紧张吗?”葛荟芸终于安好了扣子,头盔服服帖帖得套在了头上,强行做几个深呼吸缓解紧张。 “哪次上战场会不紧张?”郑钦继续拨弄各种开关,脸上红绿两色光团追逐、交融,诡异却平静。走完最后一道程序,郑钦嘴唇微张说道:“我的表面淡定程度和内心崩溃程度是成正比的。” 真正令葛荟芸崩溃的不是凶残的虫族而是猜不透的郑钦。之前在酒店里郑钦爆发出的力量足够证明他的硬件实力,至于他的战略思维、领导能力等软件实力呢,葛荟芸觉得他还是安安静静做一个听从指挥的士兵比较好。 “准备升空!”一切就绪,舱门噌的一声隙开了缝,拉开了一条璀璨的星河。没多久,舱门又吱呀一声合上了点点星光。随即,对讲机里传来了黄茵茵略显失望的话语:“回来吧——它们根本就是冲着旅游之星去的。” 葛荟芸如获赦免,长舒一口气,像是把体内所有的污秽都排出来一样清爽。 “你这样还是被十七八个佣人伺候,舒舒服服当个大小姐比较好。”一个故意拖长了调儿的抑扬顿挫的声音像无防备的爆竹突然爆在葛荟芸的耳边。耳廓上呵来一团热气,直痒到心里去。葛荟芸一转头便和郑钦来了个鼻尖相碰,她甚至觉得鼻头都被碰歪了。郑钦挤着两个酒窝甜甜地笑着,目光移到葛荟芸腰上,说道:“还不解开安全带?要我帮你?” 葛荟芸忙醒悟过来,内心早就砰砰乱作一团。一着急她竟又扯不开安全带了,脸颊也迅速升温。猛然一只大手伸来,包住她的手肘,葛荟芸向后缩了一下,而安全带的束缚、机舱的狭小空间将葛荟芸限制在一个小牢笼里,她逃不掉这只手。一低头的距离,那只麦色的凸着一根像青蛇一样的青筋的手,紧紧捏着她的手臂一寸一寸地往手腕方向移动。大手的力度不小,她清楚地看到自己小臂上的肉像面团一样变形。最后,两掌汇合,暖意相碰。 葛荟芸还在尽力向后缩,她感觉自己几乎要融入座椅里了。终于,大手脱离葛荟芸的手,像一团温火被抽走一样,葛荟芸竟有了一瞬间的失落感。终于,大手屈起四指,只留食指一点一点滑到了扣子处,弹开大拇指,咔的一下安全带如游走的蛇一样一下就钻没了。 “外来飞行器确认停靠!” 舱门已发出了呜呜运转的声音,葛荟芸看向了那里,就这一转头的功夫,她的大腿被托起,后背倚在了一条粗硬的手臂上。她又被揽进了郑钦的怀里,这里,又暖又软像巨大的棉花糖,令她化了全身的骨头。葛荟芸觉得棉花糖作为郑钦的新代号很适合,此时此刻,泡在棉花糖里的她是无法指挥身体任何一个关节,她半晌无语。 走出了几步,郑钦弯腰放下了葛荟芸,揽着她的肩膀看向前方说道:“你真该减肥了,不然一起飞你就要砸穿悬浮机了。” 生命中,第一次能有一个女孩如此零距离地靠着自己却不表现出一丝反感,郑钦觉得这简直是天上掉下的又一馅饼。至于前一个“馅饼”,郑钦一想便油然而生往急冻虫虫巢丢个十七八个核弹的冲动。哎,老老实实挖菌菇都比掏虫巢来得实惠。 葛荟芸身子骨很软,尤其是被自己抱起的一刻,像冰遇火瞬间融化一样。这难道是葛荟芸对自己的态度?郑钦笑了,会心一笑。按照帝国的规章制度,m号专案组成员非身体原因必须服役满五年,而葛荟芸会比自己晚四年。不过,好在帝国对自愿续期的成员大加赞赏。 驾驶室里,正驾驶位庄严地置于最高处,下面是四个副驾驶位两两并排。偌大的空间只有黄茵茵一个在正驾驶位上扶额闭眼,一副遇到了棘手问题的愁苦模样。 郑钦和葛荟芸慢慢走到黄茵茵面前,两人谁也不敢开口。葛荟芸是害怕,郑钦是不屑。不料,黄茵茵展颜一笑,闭眼说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帝国在隐瞒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为什么虫族攻击人类最频繁最猛?为什么星球表面会出现虫族?难道驻守大气层上的防虫大军拦截不了入侵的虫族?就算拦截不了,这么明显的入侵会没人发现?” 郑钦和葛荟芸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过了一秒,黄茵茵放下扶额的手,盯着屏幕说道:“二十秒前,你们的唐总停靠在我飞船上了,现在还有半分钟到驾驶室。你们做好吵架的准备了吗?” “吵架?”葛荟芸觉得黄茵茵一定是间歇性脑残了,万一又激得郑钦发疯,这全船人都要完蛋。几个小时前郑钦放出的大火球似乎还在葛荟芸眼前燃烧着。 平静依旧是郑钦目前的行事风格,他鼓鼓掌,笑道:“来吧,吵架我最在行了。就是别打脸。” 葛荟芸心里幻化出一幅自己扑通一声跪在郑钦面前的场景,真是活得久见识就多了,除了律师,她还是第一次听男同胞说自己最擅长斗嘴。他的意思是,他吵架比打仗还厉害喽!葛荟芸抓过郑钦的手,郑钦一转头,转过一双澄澈如水的眼睛,镶着一对漂亮的褐色瞳孔。 “我现在有权怀疑你尾随我的飞船并强行进入是对我的骚扰,我有权起诉你停止侵害赔偿我精神损失费!”黄茵茵拍案而起,噔噔噔踩着高跟鞋走到两人面前,怒气爬升了血色染红了她的脸颊。 这样一句在葛荟芸听来莫名其妙的话被郑钦接招了:“我也有权怀疑你三番五次问同样的问题是对北门酒店的骚扰,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啊?”黄茵茵脸上的血色褪去大半,这话锋转得她有点接不上啊。时间来不及了,黄茵茵也顾不得什么温婉贤淑的形象了,破口大骂道:“你神经病啊你!你怎么不照照镜子啊,长成这样简直浪费你爸妈一夜激情。真是丑人多作怪,上帝一定是用洗脚水来造你的。你上辈子……” “哇——”郑钦毫不客气地推搡了黄茵茵一把,戳着她的肩膀怒道,“你在外面这么这么骂人你爸妈知道吗?你爸妈一夜激情就是造出你这么个以貌取人的低能儿吗?而且你的审美观已经被重型坦克碾坏了,我这样还叫丑,那把你照片挂奈何桥上,全宇宙人都不敢投胎了……” “无赖!”黄茵茵一拳出击打在郑钦右肩上,也遵守了不打脸的规则。郑钦三百六十度转身踉跄倒地,本在一旁看戏的葛荟芸终于找到事做了,她的手刚触及到郑钦的肩膀时,驾驶室走进了一男一女两人。 “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遇上你这样的无赖就是要铁石心肠铁手腕……”黄茵茵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郑钦的鼻子,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做足了一个敬业演员的样子。 有个词叫人来疯。郑钦爆了个粗口,抡起拳头就往黄茵茵身上招呼,才招呼到黄茵茵的手臂上就被葛荟芸从后面抱住,低头看到自己的腰间像是有跟不断收缩的带子勒着,感觉肋骨都要被挤到肺里去了。 刚进来的两人也帮忙阻止郑钦,一人擒住一条手臂。脑海又一片空白,郑钦仿佛觉得大脑被瞬间蛀空,他现在什么心思也没有,却放任自己的力量激增,双臂一举推开劝架的三人。葛荟芸伏在地上,第一反应就是查看郑钦的瞳孔,果然,变蓝了。 “郑钦——”葛荟芸几乎拿出喊破喉咙的力量喊出了这一声,随即她喉咙火辣辣地疼了起来。还坐在地上按着喉咙的她,眼前突然倒下一片瘦削的身影,她先是揪心,再是感谢那个打晕郑钦的人——唐玲玲。 说实话,刚才那番唇枪舌剑算得上肥皂剧里经典桥段了,准能把无所事事的大妈大婶们逗得捧腹大笑、满地打滚。 “黄小姐,我代表北门酒店向你郑重地道歉,我的员工给你带来诸多不便还望您海涵,这也有的责任……”唐玲玲鞠着标准的九十度躬,像背书一样说着道歉词。也许做领导的,心里早就刻好一份合情合理的道歉词了。 “郑钦——”葛荟芸怎么摇他就是不醒,快哭出来了,她将求助的眼神转向了张秃子。张秃子冷眼相待,似乎还撇下一个讥笑,若无其事地看向了窗外的星光。 一颗蓝绿色的星球逐渐显大,飞船即将进入旅游之星的大气层。然而此时,机舱里响起一个稚嫩的男声:“前方飞船请注意,请回避旅游之星。重复,请回避旅游之星……” 天哪,这么快就打起来了!这声音,葛荟芸竟联想到了冯源,心里一阵抽痛。在帝国,多少十八九岁的正直青春年华的少年奔赴到最危险的战线上,他们的人生还没开始,可能就被终结了。 由于舰长是黄茵茵父亲的得意门生兼好友,黄茵茵的飞船顺利停进了这明捷号战舰里。对于唐玲玲真诚污半点虚假的道歉,黄茵茵回了一个傲气十足的转身,说道:“你的道歉我接受,但是,请你一定要看好这个疯子。我不过是想多知道点我父亲死前的细节,他就像疯狗一样咬我,试问,他是石头里蹦出来没爸妈生的吗?” “非常抱歉——”唐玲玲又是一个鞠躬,慢悠悠直起腰板,说道,“我保证类似情况我不再发生了。还有……” “你说啊——”黄茵茵在显示屏上忙碌着。 “你父亲,黄副总死前确实没有任何异常,我们也只知道根据防虫大军的推测你父亲是在几个月前外出的时候不慎遇上了。” 机舱完全黑了,飞船稳稳停靠在了明捷号上。驾驶室里,唯有黄茵茵的叹息和擤鼻子的声音。 “警告!电磁虫!警告!电磁虫!”外面红光涌现,警笛长鸣。 第18章 浴火逢生 一 “按照帝国律令,非服役的异能人士可以签署志愿书临时参加战斗。从郑钦刚才在酒店放出的火球来看,他力量不小啊。”漆黑中,独听见黄茵茵莺歌婉转的声音,“如果你参军的话,我想你会是一个战功赫赫、受万人敬仰的英雄。” 黄茵茵这句话,意在告诉唐玲玲,她不知道郑钦的底细,郑钦也没暴露身份。她会帮郑钦这个忙,无非是怕自己会遭帝国灭口,在父亲的遗志没有完成前,她不能随随便便死掉。 葛荟芸他们被安排到了一间二十来平米的小房间里休息。四个人心思不一,把氛围搞得很尴尬。尤其是张秃子,三个人都看他不爽。平时唠叨挑刺儿也就算了,关键时刻还想分裂团队。于是,他们三人不约而同把张秃子归为反派一类里。 在接收到郑钦求助的眼神后,葛荟芸要为郑钦做一番解释和求情,她便把自己对海蓝宝石的看法说了出来。但唐玲玲和张秃子并不相信宝石有使人倾向暴力的功能,因为科学家早就研究过了。葛荟芸又说了典当街上的疯男人的事儿,以及编了个谎说黄琪曾告诉过她黄家有个突然发疯差点掐死黄茵茵的保镖,并且强调了她和黄琪都看见过蓝色瞳孔,和宝石一样的颜色。 不过,有个小问题,典当街的疯男人并没有显现蓝瞳。仅仅这三个例子足以怀疑虫巢里的海蓝宝石有特殊功能,但是不敢百分百确定。 “所以,你在哲学模考中乱答题也是因为受了宝石的影响?”张秃子的语气不太友好,他鄙夷地斜视着坐在长凳上的郑钦说道,“童子鸡的主要矛盾不是儿童而是没有性生活的小公鸡……我觉得小伙子你一定是入错行了,我相信假以时日,你能在作家圈里脱颖而出的。” 不说也知道那样狂拽炫酷的话只有郑钦写得出。葛荟芸还记得下水道一战的报告,郑钦的手笔极具文学性,用词优美,画面感强,节奏舒缓结合,引人入胜。不过,从张秃子的话里找不出半点友好的意思,葛荟芸不由得担心往后共事的日子,恨不得他明天就被调走。 郑钦双手支在长凳边缘,抖抖腿,悠闲自得,他低下头以掩饰不屑的表情,回应张秃子“老实说,我曾经兼职写过书,但是受不了盗版和抄袭的气就退隐了。”说道,“张老师果然慧眼识珠啊。猎头一行因缺你一个人才而感到遗憾。” “嗯……做猎头我也是可以的,不过我更擅长在m号专案组里做指导老师。”张秃子的眼神越变越冷,最后走到角落里默默叹气。 这两人可谓争锋相对,张秃子再怎么讨厌毕竟是上司啊,连唐队长都要敬他三分。郑钦这样顶他的嘴,真不知该说他勇敢还是耿直,或者说是被海蓝宝石影响了。 四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张秃子走了出去,唐玲玲紧随其后。葛荟芸和郑钦对视一眼,郑钦撇下不以为意的一笑,葛荟芸则心事重重,百感交集。张秃子肯定在和唐玲玲商量对自己和郑钦的处置办法,葛荟芸就像等法院判决书一样,要么无罪释放,要么…… 他们所在的战舰停在北半球上空,另一半球已是战火纷飞,敌我双方打得难分难舍,目前还看不出谁占优势。唐玲玲确认方圆十米内无人后,挂着舒心的笑容说道:“刚才您也看到了听到了,黄茵茵根本怀疑郑钦的身份。郑钦追上黄茵茵的飞船是因为受了宝石影响变得非常暴躁要去教训黄茵茵,不是叛变出逃。” “哼——”张秃子抽了一下肩膀,徐徐转过一张阴沉沉得可怕的脸,说道,“至于那宝石是不是有那样的作用我暂且不考虑。你说的黄茵茵好像并没有知道什么,我觉得不一定是这样,万一是他们三个商量好的呢?因为我们并不知道郑钦和葛荟芸踏上黄茵茵的飞船到我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唐玲玲的笑立马僵住了,颤抖的嘴唇里落不下半个字。她大吸了几口气,却只能瞪着张秃子不言不语。此时,张秃子的脸变得分外狰狞,像是用刀子划出来的,那皱纹深沟似乎夹死了很多生灵。尤其是从下眼睑划到嘴角的那道发黑的皱纹,无数生灵在不见天日的深沟里哀嚎着、控诉着。 “葛荟芸那丫头偷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肯定告诉郑钦了,你叫我怎么再面对这两个人?额?”张秃子背着手,像一个年迈的老者一样,绕着唐玲玲走了一圈,扶扶眼镜,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们至少要被开除,而且只能从事月薪不超过两倍最低工资的非管理型工作。” 帝国对犯错被开除的m号专案组成员的限制条件是非常苛刻的。工作的限制无非是不想给他们出人头地的机会,无权无势的小人物就像蚂蚁一样一脚就能踩死。不管怎样,这做法已经比暗杀来得宽容多了。 张秃子转身的那刻,他没有注意到唐玲玲眼底升起的戾气,是那种满怀恶意的杀气。 房间里,葛荟芸和郑钦并排坐,由于怕张秃子、唐玲玲突然闯进听到什么不想让他们听到的事,两人就一直盯着地板发呆。沉闷的环境被引人心慌的警报声打破:“警告!电磁虫!警告!电磁虫!” 天哪!战火烧到了北半球!难道南半球已经…… 房间外的过道里,到处是杂乱的脚步声和雄心壮志的号召令。着飞行装的空军战士们哗哗地跑过,根本没在意傻傻站在门口的葛荟芸和郑钦。每个人的头脑里,只被战争两个字装填。 葛荟芸一定是上辈子没好好烧香,这辈子到那儿都撞得上战争。也不知外部情况如何,脚底倒是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葛荟芸重心下滑,挥舞的双手没有抓住任何牢靠的东西,膝盖一弯,砰然触地,一阵疼痛从膝盖处传开。接着,她的身体倒在了一团软软的像棉被的东西里。 “郑钦——”原来自己掉进棉花糖里了。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郑钦,葛荟芸有种说不出的愉悦。郑钦转过迷离的眼睛,微笑道:“还好我接住了你。”他直起身,拖着葛荟芸的腰际扶她起来。 就这七个字,葛荟芸坠入了被保护的感觉里,真就像棉花糖一样,又软又甜。葛荟芸搭着郑钦的双臂,垂下了头。 “喂——你们——”唐玲玲喘着粗气出现了门口。房里的人吓得抽搐了一下,忙远离对方一尺远。 “快走吧,这里不能呆了。十分钟之后要弃掉最后一节机舱。”唐玲玲好像没有觉察出两人的异常,抓起两人的手就往外跑,边跑边说道,“电磁虫砸穿了最后一节机舱,它体内携带的隐酸虫已经入侵了。” “隐酸虫?” 顾名思义,虫族中的酸液战士,喷出的液体酸性是差不多浓硫酸的两倍。由于这种酸液是纯净透明的,人类科学家就命名其为“隐酸”,人体沾到这个,不死也得残。猎户帝国里还苟延残喘着一群残疾战士,无不缺胳膊少腿,少鼻子缺耳朵的。 身后,张秃子的喘气声震天响,突然,没了他的脚步声,仅剩他的呼喊:“等等——等……我跑不动了!” 无奈,三人只得往回走几步,搀着上了年纪的张秃子往前跑。但是,他们逃命的路被一声声嘶鸣阻止了。他们见到一只拖着八只粗腿、顶着一只喇叭嘴的虫子,头顶上还密密麻麻挤了十几只大小不一的黑色眼睛。如此密集之物,只一眼就令众人直犯恶心。 郑钦动作最快,抛出一只火球结果了隐酸虫。但是,不少透明的液体从燃烧的尸体里流出,朝他们而来。唐玲玲一声令下,四人又开始没命地跑了起来。 上下左右都是银色的金属壁,封闭而狭小的空间,制造了压抑暗沉的气氛。张秃子无疑是个累赘,在一道舱门处,张秃子趴在舱门上求着要喘口气,三个年轻人交换了一下无奈而抱怨的眼神。 “我可是个文职人员啊,从来都没上过战场,一只虫子都没见过。”张秃子缓缓蹲下了身,疲惫而狼狈。郑钦对他翻了几个白眼,由于被葛荟芸抓着手腕猛使眼色,他才没把心里的话脱口而出。这死老头儿,叫你横,虫子一来就怂了,像被高温处理过的金属一样,由硬转软。 “张先生,您先忍一忍,没多少距离就到安全地方了。”唐玲玲搀扶着张秃子的手臂,咬紧牙关用力拖起了这个累赘。刚一说完,面前的天花板上跳下一只隐酸虫。 隐酸虫的颜色接近机舱内部的色调,这倒是起了个保护色的作用。这只隐酸虫的喇叭嘴向内抽了一下,葛荟芸一把拉过郑钦靠在墙上,躲过了一道透明的液体。张秃子避让不及,脚踝以下到脚尖都淹没在了酸液里,伴随着他惨烈的叫声,裤子、鞋子相继融化,皮肉烧焦味冒出,血液横流,白骨渐渐显露。 一摊烂肉,黑色的焦块堆砌在血红的肉上,黏附在森森腿骨身上。战场上,容不得浪费感情的时间,三人暂时无暇顾及受伤的张秃子,齐齐对隐酸虫释放了异能。葛荟芸的冰和郑钦的火两两抵消,幸好有唐玲玲的电结果了虫子。 啊——张秃子又一阵惨叫,靠在墙上,叉着两腿,面色发白,嘴唇发颤。原来是唐玲玲不小心踩到了张秃子可怜的烂肉上了,蹭去了大脚趾上的肉,大脚趾骨便像乌□□一样探出了老远。 郑钦暗暗给了葛荟芸一个像恶作剧得逞的笑。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葛荟芸和唐玲玲一边架起张秃子的双臂一边尽力安慰,最后,郑钦抱起张秃子的双腿夹在腋下。由于那道舱门已被酸液浸染,他们不得不另寻出路。 第19章 浴火逢生 二 他们游走在金属相连的海洋里,没有浪花的扑打,没有呜咽的海风,只有张秃子的痛苦的呻/吟声。人应该全走光了。 三个人拖着一个伤病员在这孤岛上苦苦寻着出路和生机。四周静得可怕,尤其在敌暗我明中,静会释放出和平因子麻痹人的防御机制,但敌人随时会由暗转明打破这一幻境。 郑钦单手夹住张秃子的双腿,还要腾出另一只手查看腕表屏幕上的地图。从异性的视觉享受角度看,黄茵茵绝对打上90分。人虽美,但被攻击性、偏执型的性格刷出了负分。不过,腕表上的战舰内部地图给黄茵茵抹去了负分,虽然只有一个小时的使用时间,但在这样的险境中好比穿越沙漠时携带的仅仅一壶水,它就是唯一活下去的希望之火。 走到现在,张秃子耷拉着的脑袋滚东滚西像任人摆布的皮球,皮球上还翻着一对死鱼眼,疼这个字眼已无力再从他口中喊出了。耳根子一清静,三个苦力顿觉腿脚麻利了不少。 行至储藏室门口,脚下的金属板小幅度晃动了一下。先是向□□斜,四个人全都顺着惯性靠到了金属壁上,随后,倾斜的角度被迅速掰正,还没等人站稳,又轻微左右交替晃了几回合。混乱中,张秃子的头硬生生撞上了储藏室的门,张秃子也不过闷声哼了几声。 葛荟芸的后脑勺也重重撞上了舱门,短暂的眩晕后她又感到自己的躯体置于了一股吸力中。她顺势抓住舱门上的拉杆,双腿虚空飘着,如人鱼摆动的鱼尾一般。郑钦在她耳边大叫一声,趴在地上向吸力的方向滑去,他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了葛荟芸。 一瞬的间隙,葛荟芸抓到了郑钦的手,心尖划过一丝欣慰。历史总是重演,葛荟芸的眼前浮现出了下水道里抓着唐玲玲的场景。同样的,她越来越无力,郑钦给她的反作用力突然增大,一回头便看到张秃子抱住郑钦的腿哇哇大叫。唐玲玲拉住附近的拉杆,情况也不好。 “前面十二米的地方被电磁虫砸出洞了,现在要是谁放手了就会被吸到太空里。”郑钦蹬了两下腿,张秃子抱得更紧了。葛荟芸现在等于在拉两个人。不放手又怎样,他们四个人谁都没能逃脱这个巨大的吸力,而力气总有用尽的那一刻。被吸入太空的唯一下场就是在内外压强差的挤压下,身体炸成无数碎片,像安徒生笔下的美人鱼化为海上的泡沫一样。 葛荟芸本是早就该死的人,重生不过是运气爆表。就算现在死,她也无憾了,她宁愿牺牲自己换他们三个无恙。可是,她放不下郑钦,上一世,为父母追凶千里,这一世,她想好好陪着郑钦度完余生。 “郑钦——”泪水被碾碎飞散开来,葛荟芸撕心裂肺地喊着他的名字。而郑钦,却露出了柔和的笑容,一个大男人竟也闪着晶莹的泪光,给他的笑增添了几分悲剧和绝望。他的手在自己手臂上一寸一寸地留下红色的印痕,葛荟芸反而没有被勒住的紧迫感,眼看就滑到手腕处了。 “不要——求你了!别放手!”葛荟芸无力改变,只心存一份执念,仰头喊出这份执念。他笑得那么灿烂,绽放到耳根的大大的笑容释放治愈系的色彩,两弯眉毛展现优美的弧度,如挂在枝头的弦月。这个男孩子尽是被细腻秀气清纯抹去了粗犷之气,再加上一副瘦削的骨骼让人忘却他的性别心生保护欲。 这一刻,葛荟芸泪如雨下,她不忍心再看郑钦的笑容了,只是更加握紧了他的手。她愿一命换一命,她漫无目的地叫喊着这份执念,嗓子眼丝丝发痒发痛。 这份执念,让葛荟芸的力量越变越大,她感觉郑钦的手像面包一样被自己捏小了,手指甲好像也戳破了什么软软的东西,应该是陷入他的肉里了。他的手一直在自己的掌控中,她在等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不放弃。 天若有情,听得见这份执念。眼角余光扫过,不知何时在吸力的方向上落下一道舱门,瞬间阻隔了吸力,三个像糖葫芦串儿一样的人砰然和地面来了个零距离接触。 落地的刹那间,鼻尖上一阵酥酥麻麻迅速转变为冲上脑门的疼痛,葛荟芸一时捧着鼻子在地上打起了滚。蓦地,她被人抱进了温软的怀抱里。 疼痛感稍微褪去一点,葛荟芸抬起头,鼻子底下立马有像毛毛虫爬一样的痒的感觉。摊开双手,几点血迹像花朵一样绽开。一抹鼻子,手背上一条血迹。 “芸芸……”郑钦抽出口袋里的小手帕捂住了葛荟芸的鼻子,关照道,“仰头,别怕,只是流鼻血了而已。” “你什么时候叫我芸芸了?”一出口,葛荟芸才知道,刚才已经喊哑喉咙了。 “谁叫你在战场上总像长不大的娃娃一样,给你取个小名这样就符合你的作为了。”郑钦轻松地吐着这一串话,轻松得就像未曾在血腥杀戮的战场上一样。葛荟芸舒心了不少,有他在的地方,再多的虫子她也不怕了。 “你们没事吧?” 众人寻声望去,一个披头散发的美女款款走来,步伐稳重,表情深沉。 “黄茵茵……”唐玲玲转头看了看那道舱门,明白了救命恩人的身份,刚想开口道谢,黄茵茵的背后窜出一只隐酸虫。黄茵茵立马意识到了危险,侧身避开再送出一只电球,隐酸虫什么都没做就被烤成了焦炭。破碎的尸块在电流的节奏里不时跳动两下,让焦味更大地扩散开来。 差不多了,郑钦扔掉了手帕,拖托着葛荟芸的后脑勺叫她缓缓低下头,不见滴血,他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怎么还躺着一个人啊?” 黄茵茵的发问才让他们三个想起了那个可怜的伤病员。张秃子被扶起,神智不太清楚了,嘴里糊里糊涂地说着听不懂的词儿。黄茵茵打开了储藏室舱门,说道:“隐酸虫已经入侵到整个战舰了,舰长都已经在找救生舱了。我觉得我们还是先穿上防酸服比较好。” 防酸服只是加了一层碱性物质的宇航服,其实帝国也考虑过把战舰所有的金属壁都涂上防酸层,以在与隐酸虫的对抗中获得优势,但是好点子败给了高成本。良心的帝国至少还是给逃生舱抹了防酸层。这不,葛荟芸被一个足球大小的瘪坑绊倒了,啊的一声跌进了郑钦的怀里。郑钦扶着她的腰际笑道:“还好,我接住了,不然你鼻子就要开花了。” 我又被他保护了,明明是他看起来让人顿生保护欲,但他实际上这么强大这么暖心,果然人不可貌相。葛荟芸看着他的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跟着他们套上了防酸服。 加固了一层保护膜,也就增加了胆量。缺点确实很明显的:异能士们无法隔衣释放异能,于是黄茵茵便背了个背包,里面装了四把枪。他们现在的目的地是逃生舱。约有五分钟的路程,五分钟什么都可能发生。 黄茵茵带队,风头不减。一路小跑来到一道被腐蚀的舱门前,有了防酸服,他们无畏地踏了过去。黄茵茵率先跨过,又像被什么弹回来似的,正巧倒在郑钦的身上。 郑钦就觉得视线被黄茵茵的黑发挡住了,他下意识地靠向了金属壁,至于张秃子的腿他早就放下了,就听得张秃子闷哼一声。又是一只隐酸虫,喇叭嘴一收缩,一团酸液喷出。葛荟芸以为自己还处在无防护罩的状态,人道主义精神即刻破灭,撒手往旁边一躲。酸液与她擦肩而过,悉数落在张秃子的防酸服上,而唐玲玲也撒开手跳到了一边。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隐酸虫的后腿如装了弹簧一样将身体蹬出了老远,八只脚刚好扣住张秃子的双臂。张秃子依旧只发出闷哼声。黄茵茵的枪口瞄准了隐酸虫,迟迟不敢扣下扳机,怕误伤无辜。好在,隐酸虫没有锋利的爪牙,无法切割肉/体,扭过头对着郑钦喷了一脸酸液。 郑钦淡定地擦掉面罩上的液体,纵身一跃扑到隐酸虫身上,嘴里还喊道:“喂!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啊!”接着,他抱着隐酸虫滚到一边,自己再从虫身上滚下来,刚一爬起就被隐酸虫抱住了头颅。黄茵茵的枪口再次对准隐酸虫,依旧不敢发射。 葛荟芸和唐玲玲齐上阵,一人掰住一条虫腿。隐酸虫嘶鸣了一下,松开了郑钦。这只八脚怪就这样被两个女人架在了半空中,腹部稀疏杂乱的黑毛暴露在黄茵茵面前。黄茵茵抓住这好机会一枪爆了它的头。 “看来隐酸虫不太会团队合作啊。”郑钦嫌恶地踹了死虫子一脚。黄茵茵补充道:“只是入侵的数量不多而已。” 黄茵茵话音未落,舱门处又传来虫子的嘶鸣声。这声音,葛荟芸再熟悉不过了——急冻虫! 第18章 浴火逢生 二 他们游走在金属相连的海洋里,没有浪花的扑打,没有呜咽的海风,只有张秃子的痛苦的呻/吟声。人应该全走光了。 三个人拖着一个伤病员在这孤岛上苦苦寻着出路和生机。四周静得可怕,尤其在敌暗我明中,静会释放出和平因子麻痹人的防御机制,但敌人随时会由暗转明打破这一幻境。 郑钦单手夹住张秃子的双腿,还要腾出另一只手查看腕表屏幕上的地图。从异性的视觉享受角度看,黄茵茵绝对打上90分。人虽美,但被攻击性、偏执型的性格刷出了负分。不过,腕表上的战舰内部地图给黄茵茵抹去了负分,虽然只有一个小时的使用时间,但在这样的险境中好比穿越沙漠时携带的仅仅一壶水,它就是唯一活下去的希望之火。 走到现在,张秃子耷拉着的脑袋滚东滚西像任人摆布的皮球,皮球上还翻着一对死鱼眼,疼这个字眼已无力再从他口中喊出了。耳根子一清静,三个苦力顿觉腿脚麻利了不少。 行至储藏室门口,脚下的金属板小幅度晃动了一下。先是向□□斜,四个人全都顺着惯性靠到了金属壁上,随后,倾斜的角度被迅速掰正,还没等人站稳,又轻微左右交替晃了几回合。混乱中,张秃子的头硬生生撞上了储藏室的门,张秃子也不过闷声哼了几声。 葛荟芸的后脑勺也重重撞上了舱门,短暂的眩晕后她又感到自己的躯体置于了一股吸力中。她顺势抓住舱门上的拉杆,双腿虚空飘着,如人鱼摆动的鱼尾一般。郑钦在她耳边大叫一声,趴在地上向吸力的方向滑去,他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了葛荟芸。 一瞬的间隙,葛荟芸抓到了郑钦的手,心尖划过一丝欣慰。历史总是重演,葛荟芸的眼前浮现出了下水道里抓着唐玲玲的场景。同样的,她越来越无力,郑钦给她的反作用力突然增大,一回头便看到张秃子抱住郑钦的腿哇哇大叫。唐玲玲拉住附近的拉杆,情况也不好。 “前面十二米的地方被电磁虫砸出洞了,现在要是谁放手了就会被吸到太空里。”郑钦蹬了两下腿,张秃子抱得更紧了。葛荟芸现在等于在拉两个人。不放手又怎样,他们四个人谁都没能逃脱这个巨大的吸力,而力气总有用尽的那一刻。被吸入太空的唯一下场就是在内外压强差的挤压下,身体炸成无数碎片,像安徒生笔下的美人鱼化为海上的泡沫一样。 葛荟芸本是早就该死的人,重生不过是运气爆表。就算现在死,她也无憾了,她宁愿牺牲自己换他们三个无恙。可是,她放不下郑钦,上一世,为父母追凶千里,这一世,她想好好陪着郑钦度完余生。 “郑钦——”泪水被碾碎飞散开来,葛荟芸撕心裂肺地喊着他的名字。而郑钦,却露出了柔和的笑容,一个大男人竟也闪着晶莹的泪光,给他的笑增添了几分悲剧和绝望。他的手在自己手臂上一寸一寸地留下红色的印痕,葛荟芸反而没有被勒住的紧迫感,眼看就滑到手腕处了。 “不要——求你了!别放手!”葛荟芸无力改变,只心存一份执念,仰头喊出这份执念。他笑得那么灿烂,绽放到耳根的大大的笑容释放治愈系的色彩,两弯眉毛展现优美的弧度,如挂在枝头的弦月。这个男孩子尽是被细腻秀气清纯抹去了粗犷之气,再加上一副瘦削的骨骼让人忘却他的性别心生保护欲。 这一刻,葛荟芸泪如雨下,她不忍心再看郑钦的笑容了,只是更加握紧了他的手。她愿一命换一命,她漫无目的地叫喊着这份执念,嗓子眼丝丝发痒发痛。 这份执念,让葛荟芸的力量越变越大,她感觉郑钦的手像面包一样被自己捏小了,手指甲好像也戳破了什么软软的东西,应该是陷入他的肉里了。他的手一直在自己的掌控中,她在等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不放弃。 天若有情,听得见这份执念。眼角余光扫过,不知何时在吸力的方向上落下一道舱门,瞬间阻隔了吸力,三个像糖葫芦串儿一样的人砰然和地面来了个零距离接触。 落地的刹那间,鼻尖上一阵酥酥麻麻迅速转变为冲上脑门的疼痛,葛荟芸一时捧着鼻子在地上打起了滚。蓦地,她被人抱进了温软的怀抱里。 疼痛感稍微褪去一点,葛荟芸抬起头,鼻子底下立马有像毛毛虫爬一样的痒的感觉。摊开双手,几点血迹像花朵一样绽开。一抹鼻子,手背上一条血迹。 “芸芸……”郑钦抽出口袋里的小手帕捂住了葛荟芸的鼻子,关照道,“仰头,别怕,只是流鼻血了而已。” “你什么时候叫我芸芸了?”一出口,葛荟芸才知道,刚才已经喊哑喉咙了。 “谁叫你在战场上总像长不大的娃娃一样,给你取个小名这样就符合你的作为了。”郑钦轻松地吐着这一串话,轻松得就像未曾在血腥杀戮的战场上一样。葛荟芸舒心了不少,有他在的地方,再多的虫子她也不怕了。 “你们没事吧?” 众人寻声望去,一个披头散发的美女款款走来,步伐稳重,表情深沉。 “黄茵茵……”唐玲玲转头看了看那道舱门,明白了救命恩人的身份,刚想开口道谢,黄茵茵的背后窜出一只隐酸虫。黄茵茵立马意识到了危险,侧身避开再送出一只电球,隐酸虫什么都没做就被烤成了焦炭。破碎的尸块在电流的节奏里不时跳动两下,让焦味更大地扩散开来。 差不多了,郑钦扔掉了手帕,拖托着葛荟芸的后脑勺叫她缓缓低下头,不见滴血,他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怎么还躺着一个人啊?” 黄茵茵的发问才让他们三个想起了那个可怜的伤病员。张秃子被扶起,神智不太清楚了,嘴里糊里糊涂地说着听不懂的词儿。黄茵茵打开了储藏室舱门,说道:“隐酸虫已经入侵到整个战舰了,舰长都已经在找救生舱了。我觉得我们还是先穿上防酸服比较好。” 防酸服只是加了一层碱性物质的宇航服,其实帝国也考虑过把战舰所有的金属壁都涂上防酸层,以在与隐酸虫的对抗中获得优势,但是好点子败给了高成本。良心的帝国至少还是给逃生舱抹了防酸层。这不,葛荟芸被一个足球大小的瘪坑绊倒了,啊的一声跌进了郑钦的怀里。郑钦扶着她的腰际笑道:“还好,我接住了,不然你鼻子就要开花了。” 我又被他保护了,明明是他看起来让人顿生保护欲,但他实际上这么强大这么暖心,果然人不可貌相。葛荟芸看着他的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跟着他们套上了防酸服。 加固了一层保护膜,也就增加了胆量。缺点确实很明显的:异能士们无法隔衣释放异能,于是黄茵茵便背了个背包,里面装了四把枪。他们现在的目的地是逃生舱。约有五分钟的路程,五分钟什么都可能发生。 黄茵茵带队,风头不减。一路小跑来到一道被腐蚀的舱门前,有了防酸服,他们无畏地踏了过去。黄茵茵率先跨过,又像被什么弹回来似的,正巧倒在郑钦的身上。 郑钦就觉得视线被黄茵茵的黑发挡住了,他下意识地靠向了金属壁,至于张秃子的腿他早就放下了,就听得张秃子闷哼一声。又是一只隐酸虫,喇叭嘴一收缩,一团酸液喷出。葛荟芸以为自己还处在无防护罩的状态,人道主义精神即刻破灭,撒手往旁边一躲。酸液与她擦肩而过,悉数落在张秃子的防酸服上,而唐玲玲也撒开手跳到了一边。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隐酸虫的后腿如装了弹簧一样将身体蹬出了老远,八只脚刚好扣住张秃子的双臂。张秃子依旧只发出闷哼声。黄茵茵的枪口瞄准了隐酸虫,迟迟不敢扣下扳机,怕误伤无辜。好在,隐酸虫没有锋利的爪牙,无法切割肉/体,扭过头对着郑钦喷了一脸酸液。 郑钦淡定地擦掉面罩上的液体,纵身一跃扑到隐酸虫身上,嘴里还喊道:“喂!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啊!”接着,他抱着隐酸虫滚到一边,自己再从虫身上滚下来,刚一爬起就被隐酸虫抱住了头颅。黄茵茵的枪口再次对准隐酸虫,依旧不敢发射。 葛荟芸和唐玲玲齐上阵,一人掰住一条虫腿。隐酸虫嘶鸣了一下,松开了郑钦。这只八脚怪就这样被两个女人架在了半空中,腹部稀疏杂乱的黑毛暴露在黄茵茵面前。黄茵茵抓住这好机会一枪爆了它的头。 “看来隐酸虫不太会团队合作啊。”郑钦嫌恶地踹了死虫子一脚。黄茵茵补充道:“只是入侵的数量不多而已。” 黄茵茵话音未落,舱门处又传来虫子的嘶鸣声。这声音,葛荟芸再熟悉不过了——急冻虫! 第19章 浴火逢生 三 急冻虫并不急着进攻,而是摇头晃脑呼唤了一会儿,一只两只三只……急冻虫团队集中赶来,像叠罗汉一样叠了数十只。三个没那武器的像难民一样哄抢背包里的枪,四个人两两站在张秃子两边对着急冻虫猛烈扫射。 刚刚谁说隐酸虫不会团队合作的?现实真是给人啪啪啪地打脸,像是中了魔咒一样立马来了一群急冻虫!葛荟芸一边扣动扳机,一边腹诽郑钦。像他这样的人,在电影里一般活不过十分钟。 枪林弹雨的间隙里,一只急冻虫跳到了张秃子的脚边。 郑钦和葛荟芸几乎同时被吸去注意力,郑钦抢先一步拉开张秃子,葛荟芸三枪打死了那只嚣张的急冻虫。然而,会有更多的急冻虫补上阵亡的同胞。郑钦突然撞了葛荟芸一下,葛荟芸一失手,往唐玲玲脚边放了几枪,吓得唐玲玲迈着外八字跳开。就这一瞬,子弹密集度下降七成,急冻虫一下向前涌了半米,葛荟芸和唐玲玲赶紧又打了回去。 郑钦其实发现了身后也出现了几只急冻虫,现在,有一只已经将獠牙扎进了张秃子的肩膀正拖他走呢。唐玲玲比葛荟芸抢先跨出去,两人追粗一段距离,被楼梯口成堆的急冻虫止住了步伐。张秃子已经淹没在了其中,几道鲜亮的血痕蛇形攀爬在白色的防酸服上。 “走吧。”唐玲玲拉住正在射击的郑钦,说道,“敌人太多了,我们挡不住的。”看了太多生死的唐玲玲同样能冷静地对待张秃子的逝去,不过这次,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但意识到旁边还有人,又立马收住笑容。 郑钦任由自己被拖走,走了几步,就撞上了匆匆忙忙的葛荟芸和黄茵茵,后面还跟着黑压压一片急冻虫。四个人说的最多的就是“快走”两个字。一道舱门为他们挡住了虫族的进攻。但是虫群不屈不挠地破坏着舱门,咚咚咚地像钉钉子一样用长獠牙戳着舱门。 又过了一道舱门,随手关上门后,四个人小憩了一会儿。黄茵茵这才发现:“那位老先生呢?” 郑钦看向了唐玲玲,唐玲玲垂下脑袋轻轻摇了几下,以表遗憾。战场上死个人再正常不过了,黄茵茵也没多问。郑钦给葛荟芸递去了另有深意的眼神,微露喜色。说实话,再高尚的人道主义精神也会抵不过私心,要是张秃子不死,指不定会把自己和郑钦的事捅到上头去。所谓一死百了。 黄茵茵的腕表滴滴滴地响了,屏幕上显示出了一张五官立体、英俊沉稳的脸,镜头拉远,涵盖了这位年轻男士胸前金光闪闪的皇室徽章,宣示着尊贵的血统。他开口道:“黄茵茵,你在哪里?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现在暂时安全,还有三个人跟着我,是我飞船上带进来的。你那边怎么样?” “隐酸虫已经破坏掉了驾驶室,连战舰的自爆系统都没法执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你们现在抓紧找逃生舱吧,其他的都别管了,我们出去见。”他的脸上波澜不惊,但肌肉紧绷,看得出他落单的慌张。 “自报系统……”黄茵茵喃喃而语。 又一阵强大的震动传来,四人摔得东倒西歪。葛荟芸最先爬起,现在的她,动作已经比以前迅速多了,因为自己就是一匹马,危险就是鞭子,战场就是跑马场。刚站起身,她的视线就和十几只密集堆在一起的黑色眼珠撞上了,先是惊叫,随后就想吐,她第一次和这么恶心的东西如此近距离。这只倒吊在上面的隐酸虫被郑钦一枪毙了头,眼睛里还爆射出黄而黏稠的浆液。 葛荟芸一秒也不想多呆,催促着其他人快走,自己一马当先。领头人就是第一个接触到危险的人,要不是及时刹住车,她就要成为爪下亡魂了。 “老天!我真的想一脚把它踹出去!”郑钦对于这种因为自己体型太大卡住的愚蠢行为表示又惊又喜。电磁虫只进来了头部,周围变形的金属壁让它像吊死鬼一样吊在这里。它嘴部的一对锋利爪子仅仅是挥动了两下,在场的四人均异口同声喊出“跑”字。 葛荟芸刚跑出一步就从后面扑倒,吸取了上一次碰出鼻血的惨痛教训,这次她摊开手臂让脑袋落在这软垫上。倒下去的那一刻,头顶闹哄哄地划过一道比自己肩膀还宽的蓝色电流。接着,自己被人抱着往右滚。 “大小姐你要死了啊!我们都转弯了,就你一个人直线跑,不知道电磁虫会发电么?”郑钦一手搭住她肩膀,一手挽住她腰际,半抱半扶。 葛荟芸被滚得天旋地转、七荤八素,扎的马尾也松了一截,几根头发不老实地垂到她眼角里了。她又被郑钦牵着手跑了,他手心的温度就是增添信心的利器。 又一条不能走,他们只能回到刚才出来的那个舱门,神奇的是,已经没了急冻虫急吼吼戳舱门的声音了。安全起见,郑钦自告奋勇躲在门后拉开舱门,其他三人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举枪待命,随时消灭不适时出现的敌人。 “等一下——”黄茵茵叫停了郑钦,脸上的凝重氤氲不散,开口道,“你们,担了那么多年危险的责任,就没想过,帝国向你们隐瞒了什么吗?” 这话刚才在她的飞船上也说过,只是当时被自己和郑钦无视了。唐玲玲怕是黄茵茵知道了不得了的事,装起了糊涂:“我们也是没办法,谁叫我们运气不好碰上虫族呢,不是服役军人又怎样,还不照样扛枪自卫。” 唐玲玲眼神有些躲闪,语气表露出无奈。黄茵茵看看一言不发的郑钦和葛荟芸,捂嘴笑了几声,笑声似乎夹杂着苦涩的味道。她伸直手臂搭在唐玲玲的肩上,笑道:“别再跟我犯傻了,我知道你们供职于帝国的神秘组织,应该是在星球上消灭入侵的虫族吧。可是你们真的就没想过,这些事,防虫大军做不就行了嘛。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搞一个神秘部门啊?” “黄茵茵小姐?你在说什么?”唐玲玲继续装傻。郑钦和葛荟芸交换了一下眼神,大概都知道对方和自己想法一样——队长别装了,反正张秃子也死了。 黄茵茵撑着唐玲玲的肩膀,埋头大笑了几声,说道:“你们把保密当作一生的职责,可是帝国把你们当棋子使。”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帝国的棋子,活在其中就要被各种规矩束缚,以适应能力的高低决出精英和普通人。”郑钦抢着说了句话,仰起了苍白的笑。黄茵茵看来是要把她所知道的都说出来,可是,为什么要选择现在?为什么要选择他们?常言道,知道得越多就越不安全。 “黄茵茵,我们赶快走吧。”郑钦怕拍她肩膀,语气软了许多,几乎是央求的口吻。既然帝国不让我们知道,必定有他们的苦衷,我们就好好做一个一等良民好了,平平安安过完一生就行了,人活得简单一点好。哦,对了,入了m号专案组注定和平安绝缘了。想到这里,郑钦唏嘘不已,嘴角的笑越来越苦了。 刚才趴在舱门上的急冻虫应该是退去了,但丝毫不能懈怠。奔跑的过程中,众人听到了过道里回荡着一声声沉重的敲击声,敲在众人的心上,那像是被困住的人在发出求救的信号。寻声而去,一张爬了几道血痕的狰狞的脸突然出现在圆形玻璃窗口处,葛荟芸正对这窗口,惊吓使她大声尖叫。郑钦没有再指责她,而是冲上去抱住她。防酸服虽能隔断两人的体温,但隔不断两颗心靠近的道路。 既然是人,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黄茵茵一枪打爆密码锁,里面的人踉踉跄跄地跌了出来,撞到金属壁才停下,转头作揖道:“你们真是好人啊,谢谢你们啊。” “抬起头!”唐玲玲冷冷地抛了两个字。那人只好抬起头,二十多岁的模样,中等身材,惊恐的表情依旧散不开。原来他脸上的血都是从头顶偏右的一个血窟窿里流下的,身上没有别的伤了。 葛荟芸的眼神接触到他的眼神时,他像触电一样撇过头逃开了。只这一眼,那双布满血丝的扁平的像一叶小舟的小眼睛给了葛荟芸不安的感觉。她的脑海里瞬间踏来几道黑影,有体型小的,也有大的,虽然轮廓模糊,但能辨认出是虫族。就像之前她接触到海蓝宝石一样出现了一些神秘的幻觉,葛荟芸不知道这是不是玄乎的第六感,还是根本只是她心理压力过大。 “你是谁?怎么被锁在里面出不来了?”唐玲玲像审问一个犯人一样,腋下夹着枪,虽然没有端枪射击的意思,但枪口是对准那人的。那人看着枪口咽了口唾沫,深呼吸一下说道:“我叫刘子阳,是炊事班的,刚刚被几只急冻虫追着,一头就钻进这房间,门是关上了,人也安全了,但这是别人的房间,出入都要密码,我……” “跟我们走吧。”唐玲玲话不多说,就扯着刘子阳的衣袖往地图上指引的方向走。但是,刘子阳急得跳了脚,死死抓住唐玲玲的手臂,手指像是要嵌入其中似的,重复地说道:“你们不能走这个方向啊!我几分钟前看见一大群虫子跑过去呢!” 唐玲玲赶紧甩开他,抚摸着被抓疼的手臂,心里不停地骂着刘子阳这个怂货。她这样受过专业艰苦训练又几经生死的战士最讨厌懦弱得不知所措、抱头鼠窜的人。 几分钟前的事儿了,战舰内部四通八达,那群虫子早就不知道运动到哪儿了。唐玲玲的意思是继续往那条路走,其他三人也没意见。就是这刘子阳激动不已,手舞足蹈、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们走你们的!我走……要死你们……”说着,他调头跑出了s型的路,跌跌冲冲姿势还很难看。 “我们走吧。”唐玲玲淡淡地说了一句。 第20章 浴火逢生 四 行军匆匆,金属壁如野兽脊梁涌动着。这只野兽,已千疮百孔,病入膏肓。由于不断出现虫族,他们的路线不断被改变,短短的路程被拉得非常漫长。 监控室的门被撕扯下了一半,银黑色的铁皮暴露出来,就像用完被弃的狗皮膏药。随着脚步的移动,视线的开阔,几条横七竖八的断手断脚进入眼帘,里面自然还有被肢解的、残缺的身体。葛荟芸捂住嘴巴,以免突然尖叫无端制造恐慌。 尸体堆里,悚然矗立着一个高大的黑影,浸着屏幕投射出的白色晕圈里。他竟然在尸体堆里镇定自若,这就是唐玲玲说过的生死见多了就麻木的高境界吗?她知道靠近郑钦,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比肩而行,以获取那点微不足道的可怜的安全感。 “你们怎么还没走?”那个身影开口了,听得出声音有些哽咽。 “我也想问你这个问题。”黄茵茵走到他面前,照着惨白的屏幕光线,如同瓷娃娃一样。黄茵茵悄然伸出一只手,手指纤细,手型极美。握着那人的手臂,眼里饱含柔情,她悠悠地开口道:“快走吧,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声音悦耳如琴声叮咚,郑钦想不到这么一个不可一世的女人也会说出这么温柔可人的语气来。 旁边一具躺在椅子上的尸体引起了葛荟芸的注意,那具尸体绝望地仰头张嘴,身上除了两个子弹眼就没别的伤口了,难道他是被人射杀死的?为什么? “僵尸虫爬到他嘴里了,我不得不杀死他。”那人看懂了葛荟芸的疑惑,解释道。 “那僵尸虫应该还在他的脑子里。”葛荟芸端起枪,果断扣下扳机爆了尸体的头。随着血液的飞溅,头皮被削了一块,血窟窿里出现了一团极不搭调的灰色,一对触角颤动在血窟窿外。 触角离郑钦咫尺远,惊得他向后跳了一步,当即放了好几枪。僵尸虫都被打成渣渣了,郑钦还不满意,又补了几枪,那可怜的尸体成了无头尸。葛荟芸按住心口,生怕心脏逃出来,倒不是被僵尸虫吓的,而是因为郑钦激烈的反应。 那人拔出了指甲盖大小的芯片,插入了腕表侧面,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了战舰内部全景结构。哪里受损了,哪里有虫族盘踞,都清清楚楚地标识了出来。浓眉大眼的脸上显出了一点笑容,很快笑容飞入了严肃中。他穿着舰长的制服,胸前除了皇室徽章还有一颗荣誉徽章表军功,威严阳刚又不失文质彬彬的气质。他非常绅士地将右手搭在左肩上,说道:“欢迎来到明捷号,很抱歉作为舰长的我没有给你们提供安全的环境和优质的服务。” 其他人也都做出和王靖元一样的手势并鞠了一躬,不明道理的葛荟芸也模仿着他们。 在唐玲玲说客套话的时候,郑钦侧过头悄悄对葛荟芸说道:“我想呢,他怎么眼熟——经常在皇家新闻里看见他。” “他谁啊?”葛荟芸问道。 “他叫王靖元,皇室三王子殿下,因为服役,二十八岁还没成家。难怪他刚刚在黄茵茵腕表上露脸的时候我觉得眼熟。他在大王子殿下阵亡后顶了舰长的位置,屁股还没坐热,明捷号就要完蛋了。”把别人的悲剧说得像茶余饭后谈资的也就只有郑钦了。 这么一说,葛荟芸立马就有小人物在大人物面前肃然起敬的心理。说起年龄,唐玲玲也是二十八岁,也还没成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 王靖元将监控视频植入腕表中之后,他们的逃跑路线就变得非常明晰了。王靖元选择了断后,指挥着队伍的走向。作为国王的亲生儿子,他在危险时刻秉承皇室爱民如子的精神保护臣民。皇室并不是遥不可及,神秘面纱会被患难揭开。 穿过餐厅,他们就可以进入救生室了。刚踏进两步,监控黑屏了,也就是说,前方的监控探头坏了。众人止步,王靖元收到了一位厨师的呼叫:“舰长,你们可别过去啊,那里我刚逃出来,全是虫子。你还是去西一头的救生室吧,我刚坐上逃生舱。” 那人不就是刘子阳嘛。他刚刚不是跟我们反方向走吗?怎么竟然说已经到过这里了,就算是绕过去,也不可能比我们先到啊?而且他现在已经跑没影了。葛荟芸盯着屏幕上的地图发了呆,越想越不对劲儿。一想起刚才郑钦射杀的僵尸虫,她提议还是无视那个厨师继续往前走。 疑云四起。王靖元脸上不多表情,举起腕表说道:“刘子阳,我命令你立刻对我开启定位。” 对方不回应,王靖元再次下达命令,对方依然无视。 “他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了?”黄茵茵问道。 王靖元已经厌倦了刘子阳的沉默,关闭对讲界面,提起机枪瞄准救生室大门说:“他不敢开定位,肯定还没走。他应该就在里面,刚刚破坏了监控探头。” 这头脑转得比唐玲玲还快啊,不愧是统率一方的舰长。这位有才有貌、有勇有谋之人还流淌着尊贵的皇室血统,葛荟芸也只能用帅子来形容他了,敬意升华为了崇拜。她按照指令,摁下救生室舱门,其余人都躲在两边。 很快,一排排整齐划一的救生舱通过一个四四方方的舱门亮相在众人面前,大有恢弘之气势。王靖元率先站在门口,行踪暴露,被一只急冻虫锁定,王靖元怦然倒地,双手死死抓住它的一对獠牙,而牙尖已逼近王靖元的喉咙口。 “让开——我来!”黄茵茵毫不客气地撞开唐玲玲,一颗子弹正中急冻虫的脑门。王靖元的左脸颊上沾上了一滴蓝色血液,急冻虫一阵抽搐给了他推开虫子的机会。虫子在葛荟芸脚边扑腾了两下,葛荟芸当机立断,举枪射击的时候被郑钦一把抱住向后拉扯知道撞到墙上。这一拉,躲开了一只嘶吼的急冻虫的进攻。 “二王子殿下,我就知道你那么聪明,所以我就做了两手准备了。”炫耀着诡计得逞的声音从空旷之处传来,未见其人,在场的人大概也知道是谁了。 又是僵尸虫!像《生化危机》里的t病毒防不胜防、无孔不入。葛荟芸边骂边开枪,战斗无时无刻不在消磨她文静贤淑的女孩子形象。她变得勇猛凶悍起来,跟男人一样施展拳脚,提枪上阵,挥斥方遒,可性格深处,还是埋着一个渴望被保护的小女生。她和郑钦不离分寸,他的存在,是她最大的安慰。 更多的急冻虫从救生室里跳出来,葛荟芸和郑钦且战且退,身边突然亮堂了许多,锅碗瓢盆也一应消失,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和其他人分散了。但是急冻虫的进攻使陷入苦战,数量太多,两把机枪暂时无法抵挡,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郑钦冲到前头,钻入舱门,转身开枪抵挡了黏着葛荟芸的几只虫子。 葛荟芸几乎是扑到郑钦的怀里,刚才若是差之毫厘,那就是生死之分了。自己就是马,急冻虫的长獠牙就是鞭子。她想哭,却梗在喉咙里,非脚踏实地的宇宙环境更比之前下水道之战增加了空落落的感觉。敌人,正在扒开这艘战舰,就像开易拉罐一样,葛荟芸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对着明捷号虎视眈眈。 “我们会出去的……”郑钦紧紧拥着葛荟芸,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另一手攀着她的腰际。他第一次觉得,葛荟芸是那么娇小,像一块糖果,而自己就像塑料包装纸。刚才差点被吸到太空的时候,这小丫头竟然能使出这么大的力气拉住自己,留下了五个月牙儿形的深红的掐痕,而且现在还隐隐作痛。忽然想起上次在下水道里,她也是这么坚持拉着唐玲玲的手不放的。 她从来没有想过同归于尽的问题吗?郑钦的心里,敬佩和怜悯已无法描述他对葛荟芸的感情了,他只想,有自己在她身边一颗,就要保她一刻平安。他隔着防酸服在葛荟芸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冲入口鼻的却是浓浓的化学气味。 “你们怎么也在这儿?”黄茵茵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她说她和王靖元、唐玲玲走散了,王靖元说各自走各自的好了,集合的话会很浪费时间。 两分钟后,王靖元传来消息:他们到过的三个救生室都被虫子占领了,看来虫族要把围困人员最后一条生路也切断。如此作战方法不得不叫人佩服他们的智慧。天无绝人之路,王靖元又说:“靠近驾驶室的a5号舱门里有个密室,里面是专供要员逃生的救生室,只有我和几个贴身侍卫知道,那里还没被虫族发现,我们统一到那里集合,希望在战舰毁灭前二十秒。” 那个位置对于葛荟芸他们来说可以说是长途跋涉了。黄茵茵又拉住他们重复了之前在私家飞船上的话,语气真诚,她一个劲儿地问着:“你们有没有想过,帝国的高层哪一天为了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杀你们灭口?”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郑钦就站在她面前,按着枪头,黄茵茵又成功激起了他的愤怒。 黄茵茵无力地摇摇头,脸上惨淡的笑容弥散开悲剧意味,她说道:“你们是不是负责清理星球表面上的虫族?每次清理完了,是不是都不知道那些虫子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进来的?” “你这么说,倒确实……”葛荟芸几乎是脱口而出,他看了一眼郑钦,见他眼中愤怒成分不多,便接着说下去了,“我们只知道消灭被发现的虫族,从来没人告诉我们它们是从哪儿来的,唯一知道的是上次下水道的急冻虫。” “就算虫族突破了防线来到星球上,让防虫大军来做好了,何必搞出你们一个神秘组织呢?官方不让大家知道星球上有虫族出没,防虫大军应该也不知道你们的存在。这样分析的话,真不知道官方在隐瞒什么。”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把你所了解的都说出来了?”郑钦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黄茵茵捧腹大笑,脸上的惨淡依旧跟随,悲与喜交融,她伸手包住了郑钦的枪口,说道:“你想啊,如果一个人把该交待的交待了,把该托付的托付了,那他接下来会做什么呢?” 第20章 浴火逢生 三 急冻虫并不急着进攻,而是摇头晃脑呼唤了一会儿,一只两只三只……急冻虫团队集中赶来,像叠罗汉一样叠了数十只。三个没那武器的像难民一样哄抢背包里的枪,四个人两两站在张秃子两边对着急冻虫猛烈扫射。 刚刚谁说隐酸虫不会团队合作的?现实真是给人啪啪啪地打脸,像是中了魔咒一样立马来了一群急冻虫!葛荟芸一边扣动扳机,一边腹诽郑钦。像他这样的人,在电影里一般活不过十分钟。 枪林弹雨的间隙里,一只急冻虫跳到了张秃子的脚边。 郑钦和葛荟芸几乎同时被吸去注意力,郑钦抢先一步拉开张秃子,葛荟芸三枪打死了那只嚣张的急冻虫。然而,会有更多的急冻虫补上阵亡的同胞。郑钦突然撞了葛荟芸一下,葛荟芸一失手,往唐玲玲脚边放了几枪,吓得唐玲玲迈着外八字跳开。就这一瞬,子弹密集度下降七成,急冻虫一下向前涌了半米,葛荟芸和唐玲玲赶紧又打了回去。 郑钦其实发现了身后也出现了几只急冻虫,现在,有一只已经将獠牙扎进了张秃子的肩膀正拖他走呢。唐玲玲比葛荟芸抢先跨出去,两人追粗一段距离,被楼梯口成堆的急冻虫止住了步伐。张秃子已经淹没在了其中,几道鲜亮的血痕蛇形攀爬在白色的防酸服上。 “走吧。”唐玲玲拉住正在射击的郑钦,说道,“敌人太多了,我们挡不住的。”看了太多生死的唐玲玲同样能冷静地对待张秃子的逝去,不过这次,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但意识到旁边还有人,又立马收住笑容。 郑钦任由自己被拖走,走了几步,就撞上了匆匆忙忙的葛荟芸和黄茵茵,后面还跟着黑压压一片急冻虫。四个人说的最多的就是“快走”两个字。一道舱门为他们挡住了虫族的进攻。但是虫群不屈不挠地破坏着舱门,咚咚咚地像钉钉子一样用长獠牙戳着舱门。 又过了一道舱门,随手关上门后,四个人小憩了一会儿。黄茵茵这才发现:“那位老先生呢?” 郑钦看向了唐玲玲,唐玲玲垂下脑袋轻轻摇了几下,以表遗憾。战场上死个人再正常不过了,黄茵茵也没多问。郑钦给葛荟芸递去了另有深意的眼神,微露喜色。说实话,再高尚的人道主义精神也会抵不过私心,要是张秃子不死,指不定会把自己和郑钦的事捅到上头去。所谓一死百了。 黄茵茵的腕表滴滴滴地响了,屏幕上显示出了一张五官立体、英俊沉稳的脸,镜头拉远,涵盖了这位年轻男士胸前金光闪闪的皇室徽章,宣示着尊贵的血统。他开口道:“黄茵茵,你在哪里?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现在暂时安全,还有三个人跟着我,是我飞船上带进来的。你那边怎么样?” “隐酸虫已经破坏掉了驾驶室,连战舰的自爆系统都没法执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你们现在抓紧找逃生舱吧,其他的都别管了,我们出去见。”他的脸上波澜不惊,但肌肉紧绷,看得出他落单的慌张。 “自报系统……”黄茵茵喃喃而语。 又一阵强大的震动传来,四人摔得东倒西歪。葛荟芸最先爬起,现在的她,动作已经比以前迅速多了,因为自己就是一匹马,危险就是鞭子,战场就是跑马场。刚站起身,她的视线就和十几只密集堆在一起的黑色眼珠撞上了,先是惊叫,随后就想吐,她第一次和这么恶心的东西如此近距离。这只倒吊在上面的隐酸虫被郑钦一枪毙了头,眼睛里还爆射出黄而黏稠的浆液。 葛荟芸一秒也不想多呆,催促着其他人快走,自己一马当先。领头人就是第一个接触到危险的人,要不是及时刹住车,她就要成为爪下亡魂了。 “老天!我真的想一脚把它踹出去!”郑钦对于这种因为自己体型太大卡住的愚蠢行为表示又惊又喜。电磁虫只进来了头部,周围变形的金属壁让它像吊死鬼一样吊在这里。它嘴部的一对锋利爪子仅仅是挥动了两下,在场的四人均异口同声喊出“跑”字。 葛荟芸刚跑出一步就从后面扑倒,吸取了上一次碰出鼻血的惨痛教训,这次她摊开手臂让脑袋落在这软垫上。倒下去的那一刻,头顶闹哄哄地划过一道比自己肩膀还宽的蓝色电流。接着,自己被人抱着往右滚。 “大小姐你要死了啊!我们都转弯了,就你一个人直线跑,不知道电磁虫会发电么?”郑钦一手搭住她肩膀,一手挽住她腰际,半抱半扶。 葛荟芸被滚得天旋地转、七荤八素,扎的马尾也松了一截,几根头发不老实地垂到她眼角里了。她又被郑钦牵着手跑了,他手心的温度就是增添信心的利器。 又一条不能走,他们只能回到刚才出来的那个舱门,神奇的是,已经没了急冻虫急吼吼戳舱门的声音了。安全起见,郑钦自告奋勇躲在门后拉开舱门,其他三人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举枪待命,随时消灭不适时出现的敌人。 “等一下——”黄茵茵叫停了郑钦,脸上的凝重氤氲不散,开口道,“你们,担了那么多年危险的责任,就没想过,帝国向你们隐瞒了什么吗?” 这话刚才在她的飞船上也说过,只是当时被自己和郑钦无视了。唐玲玲怕是黄茵茵知道了不得了的事,装起了糊涂:“我们也是没办法,谁叫我们运气不好碰上虫族呢,不是服役军人又怎样,还不照样扛枪自卫。” 唐玲玲眼神有些躲闪,语气表露出无奈。黄茵茵看看一言不发的郑钦和葛荟芸,捂嘴笑了几声,笑声似乎夹杂着苦涩的味道。她伸直手臂搭在唐玲玲的肩上,笑道:“别再跟我犯傻了,我知道你们供职于帝国的神秘组织,应该是在星球上消灭入侵的虫族吧。可是你们真的就没想过,这些事,防虫大军做不就行了嘛。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搞一个神秘部门啊?” “黄茵茵小姐?你在说什么?”唐玲玲继续装傻。郑钦和葛荟芸交换了一下眼神,大概都知道对方和自己想法一样——队长别装了,反正张秃子也死了。 黄茵茵撑着唐玲玲的肩膀,埋头大笑了几声,说道:“你们把保密当作一生的职责,可是帝国把你们当棋子使。”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帝国的棋子,活在其中就要被各种规矩束缚,以适应能力的高低决出精英和普通人。”郑钦抢着说了句话,仰起了苍白的笑。黄茵茵看来是要把她所知道的都说出来,可是,为什么要选择现在?为什么要选择他们?常言道,知道得越多就越不安全。 “黄茵茵,我们赶快走吧。”郑钦怕拍她肩膀,语气软了许多,几乎是央求的口吻。既然帝国不让我们知道,必定有他们的苦衷,我们就好好做一个一等良民好了,平平安安过完一生就行了,人活得简单一点好。哦,对了,入了m号专案组注定和平安绝缘了。想到这里,郑钦唏嘘不已,嘴角的笑越来越苦了。 刚才趴在舱门上的急冻虫应该是退去了,但丝毫不能懈怠。奔跑的过程中,众人听到了过道里回荡着一声声沉重的敲击声,敲在众人的心上,那像是被困住的人在发出求救的信号。寻声而去,一张爬了几道血痕的狰狞的脸突然出现在圆形玻璃窗口处,葛荟芸正对这窗口,惊吓使她大声尖叫。郑钦没有再指责她,而是冲上去抱住她。防酸服虽能隔断两人的体温,但隔不断两颗心靠近的道路。 既然是人,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黄茵茵一枪打爆密码锁,里面的人踉踉跄跄地跌了出来,撞到金属壁才停下,转头作揖道:“你们真是好人啊,谢谢你们啊。” “抬起头!”唐玲玲冷冷地抛了两个字。那人只好抬起头,二十多岁的模样,中等身材,惊恐的表情依旧散不开。原来他脸上的血都是从头顶偏右的一个血窟窿里流下的,身上没有别的伤了。 葛荟芸的眼神接触到他的眼神时,他像触电一样撇过头逃开了。只这一眼,那双布满血丝的扁平的像一叶小舟的小眼睛给了葛荟芸不安的感觉。她的脑海里瞬间踏来几道黑影,有体型小的,也有大的,虽然轮廓模糊,但能辨认出是虫族。就像之前她接触到海蓝宝石一样出现了一些神秘的幻觉,葛荟芸不知道这是不是玄乎的第六感,还是根本只是她心理压力过大。 “你是谁?怎么被锁在里面出不来了?”唐玲玲像审问一个犯人一样,腋下夹着枪,虽然没有端枪射击的意思,但枪口是对准那人的。那人看着枪口咽了口唾沫,深呼吸一下说道:“我叫刘子阳,是炊事班的,刚刚被几只急冻虫追着,一头就钻进这房间,门是关上了,人也安全了,但这是别人的房间,出入都要密码,我……” “跟我们走吧。”唐玲玲话不多说,就扯着刘子阳的衣袖往地图上指引的方向走。但是,刘子阳急得跳了脚,死死抓住唐玲玲的手臂,手指像是要嵌入其中似的,重复地说道:“你们不能走这个方向啊!我几分钟前看见一大群虫子跑过去呢!” 唐玲玲赶紧甩开他,抚摸着被抓疼的手臂,心里不停地骂着刘子阳这个怂货。她这样受过专业艰苦训练又几经生死的战士最讨厌懦弱得不知所措、抱头鼠窜的人。 几分钟前的事儿了,战舰内部四通八达,那群虫子早就不知道运动到哪儿了。唐玲玲的意思是继续往那条路走,其他三人也没意见。就是这刘子阳激动不已,手舞足蹈、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们走你们的!我走……要死你们……”说着,他调头跑出了s型的路,跌跌冲冲姿势还很难看。 “我们走吧。”唐玲玲淡淡地说了一句。 第21章 浴火逢生 四 行军匆匆,金属壁如野兽脊梁涌动着。这只野兽,已千疮百孔,病入膏肓。由于不断出现虫族,他们的路线不断被改变,短短的路程被拉得非常漫长。 监控室的门被撕扯下了一半,银黑色的铁皮暴露出来,就像用完被弃的狗皮膏药。随着脚步的移动,视线的开阔,几条横七竖八的断手断脚进入眼帘,里面自然还有被肢解的、残缺的身体。葛荟芸捂住嘴巴,以免突然尖叫无端制造恐慌。 尸体堆里,悚然矗立着一个高大的黑影,浸着屏幕投射出的白色晕圈里。他竟然在尸体堆里镇定自若,这就是唐玲玲说过的生死见多了就麻木的高境界吗?她知道靠近郑钦,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比肩而行,以获取那点微不足道的可怜的安全感。 “你们怎么还没走?”那个身影开口了,听得出声音有些哽咽。 “我也想问你这个问题。”黄茵茵走到他面前,照着惨白的屏幕光线,如同瓷娃娃一样。黄茵茵悄然伸出一只手,手指纤细,手型极美。握着那人的手臂,眼里饱含柔情,她悠悠地开口道:“快走吧,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声音悦耳如琴声叮咚,郑钦想不到这么一个不可一世的女人也会说出这么温柔可人的语气来。 旁边一具躺在椅子上的尸体引起了葛荟芸的注意,那具尸体绝望地仰头张嘴,身上除了两个子弹眼就没别的伤口了,难道他是被人射杀死的?为什么? “僵尸虫爬到他嘴里了,我不得不杀死他。”那人看懂了葛荟芸的疑惑,解释道。 “那僵尸虫应该还在他的脑子里。”葛荟芸端起枪,果断扣下扳机爆了尸体的头。随着血液的飞溅,头皮被削了一块,血窟窿里出现了一团极不搭调的灰色,一对触角颤动在血窟窿外。 触角离郑钦咫尺远,惊得他向后跳了一步,当即放了好几枪。僵尸虫都被打成渣渣了,郑钦还不满意,又补了几枪,那可怜的尸体成了无头尸。葛荟芸按住心口,生怕心脏逃出来,倒不是被僵尸虫吓的,而是因为郑钦激烈的反应。 那人拔出了指甲盖大小的芯片,插入了腕表侧面,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了战舰内部全景结构。哪里受损了,哪里有虫族盘踞,都清清楚楚地标识了出来。浓眉大眼的脸上显出了一点笑容,很快笑容飞入了严肃中。他穿着舰长的制服,胸前除了皇室徽章还有一颗荣誉徽章表军功,威严阳刚又不失文质彬彬的气质。他非常绅士地将右手搭在左肩上,说道:“欢迎来到明捷号,很抱歉作为舰长的我没有给你们提供安全的环境和优质的服务。” 其他人也都做出和王靖元一样的手势并鞠了一躬,不明道理的葛荟芸也模仿着他们。 在唐玲玲说客套话的时候,郑钦侧过头悄悄对葛荟芸说道:“我想呢,他怎么眼熟——经常在皇家新闻里看见他。” “他谁啊?”葛荟芸问道。 “他叫王靖元,皇室三王子殿下,因为服役,二十八岁还没成家。难怪他刚刚在黄茵茵腕表上露脸的时候我觉得眼熟。他在大王子殿下阵亡后顶了舰长的位置,屁股还没坐热,明捷号就要完蛋了。”把别人的悲剧说得像茶余饭后谈资的也就只有郑钦了。 这么一说,葛荟芸立马就有小人物在大人物面前肃然起敬的心理。说起年龄,唐玲玲也是二十八岁,也还没成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 王靖元将监控视频植入腕表中之后,他们的逃跑路线就变得非常明晰了。王靖元选择了断后,指挥着队伍的走向。作为国王的亲生儿子,他在危险时刻秉承皇室爱民如子的精神保护臣民。皇室并不是遥不可及,神秘面纱会被患难揭开。 穿过餐厅,他们就可以进入救生室了。刚踏进两步,监控黑屏了,也就是说,前方的监控探头坏了。众人止步,王靖元收到了一位厨师的呼叫:“舰长,你们可别过去啊,那里我刚逃出来,全是虫子。你还是去西一头的救生室吧,我刚坐上逃生舱。” 那人不就是刘子阳嘛。他刚刚不是跟我们反方向走吗?怎么竟然说已经到过这里了,就算是绕过去,也不可能比我们先到啊?而且他现在已经跑没影了。葛荟芸盯着屏幕上的地图发了呆,越想越不对劲儿。一想起刚才郑钦射杀的僵尸虫,她提议还是无视那个厨师继续往前走。 疑云四起。王靖元脸上不多表情,举起腕表说道:“刘子阳,我命令你立刻对我开启定位。” 对方不回应,王靖元再次下达命令,对方依然无视。 “他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了?”黄茵茵问道。 王靖元已经厌倦了刘子阳的沉默,关闭对讲界面,提起机枪瞄准救生室大门说:“他不敢开定位,肯定还没走。他应该就在里面,刚刚破坏了监控探头。” 这头脑转得比唐玲玲还快啊,不愧是统率一方的舰长。这位有才有貌、有勇有谋之人还流淌着尊贵的皇室血统,葛荟芸也只能用帅子来形容他了,敬意升华为了崇拜。她按照指令,摁下救生室舱门,其余人都躲在两边。 很快,一排排整齐划一的救生舱通过一个四四方方的舱门亮相在众人面前,大有恢弘之气势。王靖元率先站在门口,行踪暴露,被一只急冻虫锁定,王靖元怦然倒地,双手死死抓住它的一对獠牙,而牙尖已逼近王靖元的喉咙口。 “让开——我来!”黄茵茵毫不客气地撞开唐玲玲,一颗子弹正中急冻虫的脑门。王靖元的左脸颊上沾上了一滴蓝色血液,急冻虫一阵抽搐给了他推开虫子的机会。虫子在葛荟芸脚边扑腾了两下,葛荟芸当机立断,举枪射击的时候被郑钦一把抱住向后拉扯知道撞到墙上。这一拉,躲开了一只嘶吼的急冻虫的进攻。 “二王子殿下,我就知道你那么聪明,所以我就做了两手准备了。”炫耀着诡计得逞的声音从空旷之处传来,未见其人,在场的人大概也知道是谁了。 又是僵尸虫!像《生化危机》里的t病毒防不胜防、无孔不入。葛荟芸边骂边开枪,战斗无时无刻不在消磨她文静贤淑的女孩子形象。她变得勇猛凶悍起来,跟男人一样施展拳脚,提枪上阵,挥斥方遒,可性格深处,还是埋着一个渴望被保护的小女生。她和郑钦不离分寸,他的存在,是她最大的安慰。 更多的急冻虫从救生室里跳出来,葛荟芸和郑钦且战且退,身边突然亮堂了许多,锅碗瓢盆也一应消失,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和其他人分散了。但是急冻虫的进攻使陷入苦战,数量太多,两把机枪暂时无法抵挡,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郑钦冲到前头,钻入舱门,转身开枪抵挡了黏着葛荟芸的几只虫子。 葛荟芸几乎是扑到郑钦的怀里,刚才若是差之毫厘,那就是生死之分了。自己就是马,急冻虫的长獠牙就是鞭子。她想哭,却梗在喉咙里,非脚踏实地的宇宙环境更比之前下水道之战增加了空落落的感觉。敌人,正在扒开这艘战舰,就像开易拉罐一样,葛荟芸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对着明捷号虎视眈眈。 “我们会出去的……”郑钦紧紧拥着葛荟芸,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另一手攀着她的腰际。他第一次觉得,葛荟芸是那么娇小,像一块糖果,而自己就像塑料包装纸。刚才差点被吸到太空的时候,这小丫头竟然能使出这么大的力气拉住自己,留下了五个月牙儿形的深红的掐痕,而且现在还隐隐作痛。忽然想起上次在下水道里,她也是这么坚持拉着唐玲玲的手不放的。 她从来没有想过同归于尽的问题吗?郑钦的心里,敬佩和怜悯已无法描述他对葛荟芸的感情了,他只想,有自己在她身边一颗,就要保她一刻平安。他隔着防酸服在葛荟芸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冲入口鼻的却是浓浓的化学气味。 “你们怎么也在这儿?”黄茵茵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她说她和王靖元、唐玲玲走散了,王靖元说各自走各自的好了,集合的话会很浪费时间。 两分钟后,王靖元传来消息:他们到过的三个救生室都被虫子占领了,看来虫族要把围困人员最后一条生路也切断。如此作战方法不得不叫人佩服他们的智慧。天无绝人之路,王靖元又说:“靠近驾驶室的a5号舱门里有个密室,里面是专供要员逃生的救生室,只有我和几个贴身侍卫知道,那里还没被虫族发现,我们统一到那里集合,希望在战舰毁灭前二十秒。” 那个位置对于葛荟芸他们来说可以说是长途跋涉了。黄茵茵又拉住他们重复了之前在私家飞船上的话,语气真诚,她一个劲儿地问着:“你们有没有想过,帝国的高层哪一天为了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杀你们灭口?”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郑钦就站在她面前,按着枪头,黄茵茵又成功激起了他的愤怒。 黄茵茵无力地摇摇头,脸上惨淡的笑容弥散开悲剧意味,她说道:“你们是不是负责清理星球表面上的虫族?每次清理完了,是不是都不知道那些虫子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进来的?” “你这么说,倒确实……”葛荟芸几乎是脱口而出,他看了一眼郑钦,见他眼中愤怒成分不多,便接着说下去了,“我们只知道消灭被发现的虫族,从来没人告诉我们它们是从哪儿来的,唯一知道的是上次下水道的急冻虫。” “就算虫族突破了防线来到星球上,让防虫大军来做好了,何必搞出你们一个神秘组织呢?官方不让大家知道星球上有虫族出没,防虫大军应该也不知道你们的存在。这样分析的话,真不知道官方在隐瞒什么。”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把你所了解的都说出来了?”郑钦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黄茵茵捧腹大笑,脸上的惨淡依旧跟随,悲与喜交融,她伸手包住了郑钦的枪口,说道:“你想啊,如果一个人把该交待的交待了,把该托付的托付了,那他接下来会做什么呢?” 第22章 浴火逢生 五 如果一个人要和盘托出……葛荟芸是死过一次的人,她上一世在死前的三天里,把该见的人见了,把该交代的事都交代了,才放心地去轻生。黄茵茵此话难道说…… 环境没有给葛荟芸提问的时间,郑钦身后的天花板突然破了洞,随即倒吊下一只急冻虫。郑钦刚准备迎战,猝不及防,一道剧烈的疼痛贯穿后背。 葛荟芸看着他从自己面前惨叫着倒下,她开枪阻挡了来犯的急冻虫。支离破碎的躯体上,一根沾了鲜红血液的獠牙最醒目。然而,沙沙沙的尖爪刮擦金属壁的声音愈发响亮,破洞里掉下几只急冻虫和隐酸虫。 郑钦还趴在地上,张开着五指在地上乱抓一气,像是在寻什么救命稻草。敌人的突然降临再次将他们的神经调至最紧绷的状态,葛荟芸暂时无暇照顾郑钦,端枪扫射的时候还不时看他几眼,急在眼里,疼在心里。 扫光了敌人,葛荟芸丢下枪单膝跪在郑钦面前,他背上的伤痕翻着模糊的皮/肉,宽如沟,血如泉涌。旧伤未去,又添新伤,葛荟芸心疼不已。她忍住哭腔,抓着他的双臂,刚扶他起来,他又跌倒在地。郑钦脑海里全被痛这个字占领,那道伤痕,不足以支撑自己站起来,他将所有的痛苦都堵在了喉咙里,看看身边泛着泪花的葛荟芸,咬牙说道:“快走……” 黄茵茵过来帮忙,两人背上枪,一边架起郑钦一条手臂。而破洞里,又掉下了几只急冻虫和隐酸虫。本能的防御机制,葛荟芸和黄茵茵都抛下郑钦的手臂,举枪射击。郑钦一下觉得自己虚无得无所依托,像纸片一样跪倒在地上,于是就向前冲了半米。就这半米的距离,他一抬头就发现自己的额头正抵着一根棍棒粗的獠牙。 郑钦的大脑下达了逃跑的指令,但是后背的疼痛麻木他的行动,一转身便又是跌倒,许是紧张占了点因素。眼前越半米的地方就是一把枪了,他再度爬起。 “郑钦——”郑钦听到了葛荟芸万分焦急的喊声。他又听闻几颗子弹几乎是贴着自己耳根的,听觉产生了一瞬间的失灵。右手上似乎溅射到了几点液体,大概就是虫子的血液了,是葛荟芸解决的。郑钦心里默默感谢了一声,拿枪回身,一只从斜里刺出来的急冻虫躲过了葛荟芸的机枪扫射,正虎视眈眈着这个女孩儿。 什么都没多想,郑钦跳到葛荟芸身边,不慎将其撞个踉跄,他一个分神,眼前的一切景象被蓝黑相间的颜色遮去,随即胸口处剧痛难忍,身体也被重重压倒在地,伤口被碾压,撕心裂肺地疼。背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因为整个后背都浸在湿湿黏黏的血液里了,血管决堤,血液如洪。他紧急抓住了两根还想继续深入自己身体的獠牙,力量与急冻虫相当。 突然他脑子又是一片空白,全身血液如沸腾的开水一般,几乎要冲破皮肤冒烟,滚烫的身躯激发着自己体内的火系力量。靠人不如靠己,黄茵茵和葛荟芸估计都自顾不暇,说不定还等着支援。想到这里,郑钦的手掌里冒出两团火苗,越烧越旺,火光自动逼退了急冻虫。郑钦得以起身,随后他陷入了迷茫,周围的一切逐渐被白光包围,丝丝的如刹车声的虫鸣也离自己远去,甚至自己的这副躯体没了知觉。 旁边大火雄起,葛荟芸的眼角余光扫到了一团人形的火苗,如旋风席卷而来,一头扎进虫堆里,顿时烧成了一片,如火烧连营一般。虫子一只接着一只燃起烈火,焦味四起,嘶鸣震天。没有几秒,一切的嘶鸣都被淹没在火光里,透明的酸液渗出正腐蚀着金属。 “郑钦……”脚边落下一片带着灰色烧焦印子的小薄片,葛荟芸看着和自己身上的防酸服一模一样的布料,意识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先别过去!”黄茵茵伸手挡住了葛荟芸,说,“我第一次见到体内蕴含这么强大力量的人。如果他能完全克服海蓝宝石带给他的影响,那么激发潜能并且控制好这份力量,他会是最强大的战士。” 什么潜能,什么强大,那也在安全的前提下,看着郑钦现在失控的样子葛荟芸就想冲过去抱住他。她清楚,刚才的危险又触发了海蓝宝石给他沾染上的那些可恶的因子。可是,肆意高窜的火苗成了最大的隔离栏,再加上黄茵茵的阻止,葛荟芸只能在火光外一声声地喊着郑钦的名字。 火势上下连成一片,空气似乎都是燃烧着的,葛荟芸浑身冒汗,闷热异常。眼中燃烧的火舌妖冶,刺痛着眼球,啃噬着心脏。袅袅黑烟中,葛荟芸已找不到那个人形火苗了。 火势攀上了那个破洞,暴露的电线遇火爆炸,乒乒乓乓炸出火花来,还漏下雨滴般的火星。战舰又不稳定了,葛荟芸拉着黄茵茵的手左右摇晃着以寻求平衡点。爆炸使火势像滚雪球一样愈发壮大,追赶着两个体力逼近极限的女孩儿。 火苗追上了葛荟芸,防酸服破了洞,暴露在外的胳膊火辣辣地疼,她脱掉了着火的防酸服,但是两团拳头大小的火苗还黏在自己腰上,像牡丹花一样妖艳。葛荟芸发动体内的冰能量,腰上凝结出的冰块遏住了火苗。 黄茵茵又拖又拽,甚至还不厚道地骂了葛荟芸是个扯后腿儿的烂人。但是葛荟芸心系郑钦,她终于挣脱了黄茵茵的手,纵身跃入了火海里,把自己裹在了冰里。 战舰的摇晃加上刺眼火光的包围,葛荟芸什么也摸不着,甚至自己的呼唤声都被爆炸声盖住了。突然后背被什么打了一下,她猛拍了两下耳光解除眩晕感强迫自己精神起来。不能丢下郑钦,哪怕同归于尽也不会丢下他。 啊—— 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叫声艰难地从爆炸声中挤出,葛荟芸就顺着这个叫声摸了过去,在一小块没被火势浸染到的地方发现了跪倒在地正用头顶着墙壁的郑钦。 他身上的火熄了,他的身体光溜溜地呈现了出来,周围飞卷着一拨拨黑色粉末,大概是衣料灰烬吧。背上的血痕触目惊心,但是凝固了血液,变成了深红色,被划开的皮肉似乎靠在了一起,像是被什么拧到了一块儿。危险时刻,葛荟芸还不忘偷笑了一下处于极度羞耻状态的郑钦,想来谁不是赤条条地来到世界呢,这也叫返璞归真嘛。 头顶上哐当一声,一块巨大的长方形金属垂直下降,郑钦正在其下。葛荟芸当即抱住郑钦,在地上打了个翻滚。正是她上郑钦下的姿势的时候,金属砸到了她的后背上,一股热乎乎的液体冲上了喉咙,她一张嘴,吐出了一大滩鲜血,她看着身下被保护的郑钦,嘴角还是扬起了一丝笑容。 这种情况,黄茵茵是不可能进来帮自己了。头顶上的破洞还在噼噼啪啪作响,随时都会再掉大东西下来,但是身上的重物压得她动弹不得。 此时,身下的郑钦手指抽了两下。葛荟芸喃喃地念了几声他的名字,他便迅速翻身而起,从葛荟芸身下滚到旁边,举起一手撑住那长方形的重物,眼里的蓝光还没有完全褪去。上头,几根重量级的金属管子摇摇欲坠。 郑钦支起身体,抛开了金属块,扶起葛荟芸的时候刚好三四根金属管砰砰落下。葛荟芸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变得胆小了,环住了郑钦的后背,嘤嘤嘤哭了起来,这种感觉就像失而复得一样欣喜若狂。 “先出去吧!”郑钦无力地吐了几个字。葛荟芸抹掉眼泪,以手挡住视线避免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实则脸上以滚烫得能煎鸡蛋了,不知道是火光映的还是…… 火势还在扩张,葛荟芸设下冰层防护罩,一路轻松冲了出去。将火光远远甩到了身后,葛荟芸和郑钦发现,黄茵茵还站着等他们,只是像被触电了一样猛然跳转身体,大喊道:“你个人渣暴露狂!你想干什么?” 郑钦虽然已经清醒过来,但是体力接近极限,身上还带着不小的伤,傲慢地说道:“你看或者不看我就在这里,想眼不见心为净就一个人逃!” 黄茵茵气得浑身发抖,但是那赤条条的异性身体叫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正面下手,只好缩在葛荟芸旁边委屈自己一下了。说实话,虽然那火势太过可怕,但要没了那火,估计三个人都给虫子果腹了。 行至更衣室,郑钦进去随便抓了件飞行员常服穿了,好解除这尴尬。自己还是个处/男,怎么能随随便便被女孩儿视觉调/戏,不过好在这两人都很老实,自觉地拿手挡脸。郑钦真想举起巴掌往自己脸上很抽,自己可是个纯洁的处/男啊…… 王靖元和唐玲玲到了那个密室,但是葛荟芸这一队一路上阻力重重,绕了一道又一道,现在预计最短的路程也要一分半钟。身后,一声炮响闷声传来。 第23章 命轮转道 纸片、金属碎片乘着爆炸的冲击波蜂拥而至,漫天的碎片迷了他们双眼。他们下了一道楼梯,避开了冲击波,一声跌宕起伏的吼声而踏着冲击波袭来,那冲击波就是为这吼声吹了个号角。 震耳欲聋的巨响贯入心脏,震颤每一个细胞。楼梯猛烈晃了一下,金属扶手断了一块翻然而下却没有落地的响声,葛荟芸不慎中了那空档的招,失重的感觉再次让葛荟陷入绝望的境地,是郑钦及时出手化解了这个危机。进而,他们的上头出现了制造这次混乱的元凶:电磁虫。莫非是之前卡在金属板上的那只? 三个人的火力自然是无法抗衡庞大的电磁虫的,都伴着惊叫一溜烟滑下了楼,真感觉脚底装了溜冰鞋。电磁虫似乎也对他们没兴趣,隆隆的爆炸声不绝于耳,看来它想凭一己之力炸毁这艘战舰。 这艘战舰虽没有建立什么战绩,但却先后由皇室两位王子精心守护,大王子更是为它付出了生命。就这样被臭虫们踩踏蹂/躏,葛荟不禁为皇室感动无限可惜。 再一次,离逃生密室四十米的地方他们再次遭遇急冻虫。遭遇急冻虫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葛荟芸和郑钦现在都没有穿防酸服。机枪和火力的围攻是击退急冻虫的最好办法,熊熊大火攀岩附壁,而后面的火势又追了上来。他们如同夹在两块不断靠拢的钉板里,一条条断肢残臂被烤焦,却有更多的敌人无休止地涌来。 郑钦累得几乎倒下就能睡着了,但他还在透支自己的身体。他把葛荟芸护在身后,看着一团团火苗从自己嘴里、掌心里发出。火苗,正燃烧着他的生命力。终于,腿一软,单膝跪地,但他依然做着双臂平举向前的姿势。真的太累了,双臂已酸疼到极致而失去了知觉,体内的火似乎殆尽了。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但他还在努力于此做斗争。葛荟芸站在了他的前面,用机枪奋力阻击。 火花肆虐,虫鸣震天。我一定要站起来,至少为了葛荟芸。郑钦不断以此为自己灌输精神力量,但另一方面他也清楚,自己的体力已流失过度。蓦地,齿缝里楼下了一些液体,在地上汇聚成一滩,竟是像金子闪着金光。他才反应过来,是火光把鲜血照得这么耀眼的。 葛荟芸垂下了一条手臂,郑钦攀着这条手臂站起了身,揽住了她的腰,便有了依托感。他真的好累,头昏昏沉沉似千斤重,手脚疲软似被掏空了血液,沉重感和虚空感矛盾地交织在他的躯体上。 朦胧中,枪声好像变得更加复杂了,好几重交叠在一起。不一会儿,眼前的急冻虫被扫光了,两个健美的身形趁着火光显了出来。 “二王子殿下——”这场及时雨给了葛荟芸一个大惊喜。她双手包住郑钦的肩膀,把他塞到了王靖元的怀里,撑着膝盖大喘粗气以示极度的劳累。 “打仗的时候经常使用这种营养剂,能让体力耗尽的士兵再撑一段时间。”王靖元掏出了一个塑料包装,腾出手撕开包装,只得把郑钦扔在了地上,“营养剂多用会有副作用的,我想你使用一次是没有问题的。”王靖元把圆形药片摊在掌心递给郑钦,郑钦只两眼发直地看着,纹丝不动。葛荟芸见状,劈手夺过药片,较为粗鲁地捏开郑钦的嘴,把召唤力量的神奇药片丢进了他的嘴里。 黄茵茵看到郑钦仰头被人捏嘴的景象不由地发笑,那就像个任由孩子摆布的洋娃娃。电磁虫制造的火势又呼啸而来,没有给郑钦调整的时间,郑钦几乎是被葛荟芸从地上拖起,再像一个行李箱一样被拖着走。 又一道舱门落地,暂时减缓了火势吞噬的速度。但面前突然窜出两只隐酸虫又将他们五人分成了两组,肆意喷射的酸液让众人躲闪不及。黄茵茵站到葛荟芸和郑钦两人前面,用自己的防酸服为两人遮挡致命酸液。 死去的隐酸虫如烂泥一样摊在了地上,王靖元和唐玲玲再次消失在了他们眼中。他们已从另一方向绕道了密室,黄茵茵劝王靖元先走,反正他们也没几步就能到了。王靖元的坚持最终被黄茵茵说服。 爆炸再次带来张着血盆大口的烈火,席卷着令人窒息的黑烟。火舌缭绕,追赶着逃命的三个人。郑钦只能靠葛荟芸的拉扯艰难向前,虽补充了体力,但终究不是精神充沛的状态。幸好葛荟芸是束起头发的,黄茵茵也套着防酸服,要不然,飞扬的头发准会被妖冶的火舌缠住,进而秀发不保、头皮烧毁。 又一道舱门,黄茵茵抢先一步跳入其中,反手就关上舱门把两个队友挡在了外面。她看着葛荟芸和郑钦一面查看身后火情一面敲窗乞求自己开门的样子,愉悦和安慰包围了自己。 恶魔的火焰冲冲撞撞,不断炸出小火花来,并把小火花并入自己体力,发展为更为壮观的火势。无奈,葛荟芸拉着郑钦选择了另一条路,那恶魔咚地撞了一下舱门,拐个弯儿继续追着他们。因为后背依然是贴着灼烧的空气。 此情此景,那天在典当街上遇到的一幕幕如潮水冲上了葛荟芸的脑海。那晚昏迷的时候脑中幻化的景象几乎和现在没什么差别,幻象里她被郑钦牵着,现在是她牵着郑钦。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葛荟芸或许觉得自己似乎还拥有一种特殊的能力——第六感。她能从海蓝宝石上看到虫族,猜到虫族的阴谋,还经常做着预知梦,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依旧。冥冥之中,命运已被安排,现实里的一切似乎分毫不差地契合了预知梦的轨迹。她或许能提前知晓未来,但是改变不了。她就像海浪中的一叶孤舟,怎么漂流、是生是死都是海流说了算。 被困一线的军队陷入苦战,就算知道另一个半球有一位尊贵的王子在死亡边缘挣扎,他们也使不出□□术来帮他。王靖元看着屏幕上的战事急报,有些失态地骂着“该死”。 终于,王靖元打开了密室的门,王靖元临走前告诉了他们密码,葛荟芸也说出了黄茵茵的事。没想到,王靖元没有多想,逃生舱调转方向就往炸着一团团火花的战舰里飞。 另一边的黄茵茵,迈着醉汉似的步伐,仰天长笑,抚摸着面前的一排排闪着七色光的按钮,眼神如月光般柔美。她像是在欣赏着什么高级的艺术品,把所有按钮都认认真真抚摸了一遍,感受着指间传来的凹凸不平的触感,爱不释手。 “爸爸,没想到女儿这么快就要见你了……”黄茵茵陡然落下两颗泪珠,顺着笑靥的轮廓流到了嘴里。一阵苦涩染了喉咙,直入心房,她继续操着还算平静的语气自言自语道:“父亲,但愿女儿没有看错人,但愿女儿的计划后继有人。”她哽住了,哭得梨花带雨,眼睛像核桃儿一样又红又肿,整张脸通透如玉,如实地映着七色光线,弄得花里胡哨,徒添诡异之美。美人落泪,却无人垂怜。 一道拉杆,一声再见,战舰停止运转。 “二王子殿下,请你千万不要回来,明捷号已经启动了自爆系统,就在十秒钟后。”葛荟芸和郑钦的救生舱在烈火面前缩成了一小点,他们一声声地祈祷逃生舱的速度,也一声声地劝导着冲动救人的王子殿下。 两架救生舱几乎是被爆炸的冲击波打翻到远处,逃生舱三百六十度地打转,消耗着舱内人员的毅力和神智。 伴着眩晕和反胃的感觉,他们都掉入了寂静的黑暗里。 猎户帝国上下征收急冻虫水生派虫卵里产出的海蓝宝石,集中销毁,受影响的人被隔离观察治疗。 不知过了多久,战争祭奠园里出现了戴着皇室徽章的帅哥,器宇不凡,眉目冷峻。身后还跟着几个做着同样深沉哀悼表情的衣着鲜艳华丽的士兵。 “茵茵,泉下有知,保佑我们帝国全歼虫族,重建没有战争的乐园。”他蹲下身,双手奉上鲜花,额头磕在了墓碑上。 闭合的上下眼皮间有一股滚烫的液体要冲出。嘴角扯开了一个哀怨的笑,他缓缓抬起头,看着黑白照上笑靥如花的美人说道:“你我缘分还是差了一点……我将来会带着我的家人来看你,向你展示和平年代的幸福。” 葛荟芸抱膝坐在床上,呆呆看着悬挂在墙上的日历。郑钦操作着触屏电脑,一张张页面眼花缭乱地胀大了他的脑子。长吁一声,双臂一举大伸一个懒腰,转头看了看呆若木鸡的葛荟芸,郑钦带着慵懒的气息笑道:“我都打了一上午的游戏了,你怎么还是这个姿势啊?” “我在思考人生啊……”葛荟芸去除抑扬顿挫,用机器人的调子回答着,眼睛也不眨一下。郑钦轻叹一声,换了一页日历,双手叉腰道:“迷迷糊糊地过了一个月了,都到年底了。” “一个月前我还想着什么时候能去黄茵茵的豪宅里玩呢。”葛荟芸埋下了头,突然感觉附近的床塌下了一块,一抬头她便拥入了郑钦的怀抱。她也配合地抱住了他,右手抚过他的后背,清晰地摸到那条凸起的伤痕,说道:“怎么伤怎么没好啊?” “如果好得太快了,就压缩了你无微不至的照顾啊。”郑钦吻上了她的脸颊。冰凉的唇贴上了热乎的脸颊,他贪婪地吮吸着她身上幽幽的清香,鼻尖久久不离开她的脸颊。要是一个月前郑钦这么对自己,她准会像碰到漏电灯管一样逃开,但现在她很享受他的温暖。她转过脸,看着他瞳孔里倒映出的自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当天,皇宫的紧急指令传到了葛荟芸、郑钦、唐玲玲三人的家中。 第24章 焕然一新 升官发财是个被m号专案组隔离在外的一个词,做到唐玲玲的位置已是顶峰。上级顾念唐玲玲年轻经验不足,将其调离m号专案组,一同被调离的还有两个人——葛荟芸和郑钦。 他们三个在休养的一个月里把套近乎提上了工作日程,亏得王靖元是个亲善之人,还记得来医院看望郑钦。天降机会,就看有缘人懂不懂得把握了。如果用一个词来描述王靖元,除了单纯别无他选。这位王子尤其敬重一同和自己经历过生死的人,当与他们三个来往频繁后,当自己重组舰队急缺人手时,当他们有意无意透露出跟班的意愿后,他向父王要来了这三个人当副驾驶。 调令的送达意味着他们离目标又进了一步。深入王室,探取机密,至少对得起黄茵茵的死。一介女流尚有舍身取义之胆,国之幸也,民之敬也,亲友之悲也。黄茵茵留给王靖元的是悲痛和愧疚,更加坚定了王靖元戍守边关的决心,直到虫族覆灭或者自己阵亡。 到现在,王靖元还摆脱不掉忧郁哀伤的阴云,被人问起,他就说,生命里又一个女孩为他死了。婚姻家庭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还在郑钦面前调侃自己是“天煞孤星”,跟他有瓜葛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第一个是青梅竹马,某侍卫之女,读书年代约会时砸死在豆腐渣工程里了,而王靖元幸存;第二个是舰队里认识的,几年前一次小规模的战争中明捷号都被卷入一股神秘气流中,最后被发现落在帝国外的一颗小行星上,她就是失踪人员之一;第三个就是黄茵茵了,在一次舞会上是她主动搭讪的,多年避开异性的王靖元就这样心动了。 新的战舰一出炉,王靖元就毫不犹豫地赐了“达菲茵号”的名儿,三个字取自三个女孩姓名里的字,他对她们的怀念显而易见。 新战舰起飞第一天的仪式上,葛荟芸看着站在主席台上激昂演讲、庄重宣誓的王靖元,这样想到:他将来会是一个好丈夫的,不知道这份幸运会落到谁头上。银色的空军制服内含柔滑舒适的面料,熨帖地包着每一寸肌肤和每一分曲线,也包着葛荟芸对未来每一天的期待。 “来,这一杯敬我的新朋友们,愿我们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王靖元露出了久违了笑容,扬起头把深红的红酒一饮而尽。 葛荟芸忍住难闻的酒味勉强喝了一口,上下眼皮都紧紧贴成了好几块褶皱,表露出不会喝酒的属性。酸苦涩三味在口腔里鸡飞狗跳,葛荟芸恨不得拔枪崩了这三个狐朋狗友。 其他三人都举起了空酒杯,郑钦拿过了葛荟芸的酒杯说道:“我替他敬完这一杯吧。”他同样仰头张口,咕咚两下就喝完了,王靖元和唐玲玲都拍手夸他好酒量。 哎呀,那杯是自己喝过的呀。因为这个葛荟芸红起了脸,被人问道就说是会场里暖气太足了。可是她像其他女性一样,都穿着清凉的晚礼服。其实,她应该说是不胜酒量的,只是一紧张胡乱套了个蹩脚的理由。 “可惜了,这么好的人就要被我们利用了。”晚宴过后,葛荟芸倚着玻璃欣赏太空的星光璀璨。葛荟芸敬王靖元是个爱民如子、英勇善战的好王子,更敬他是个痴情种,敬他却又利用他,这样矛盾的心理让葛荟芸惆怅不堪。哎,要怪都怪战争吧。说来这虫族也怪,这个时空里的人类早在五百年前活动范围就扩大了整个银河系,而虫族像是一百年前突然从石头里蹦出来一样,一经公布就是占领五个星座、数量多达万亿的“魔鬼种族”。葛荟芸怀疑,人类早就发现了虫族的存在,只是到纸包不住火的时候才被公开的。 “黄茵茵早就这么干了。皇室隐瞒的事真有重要以至于值得自己去死?”郑钦站在葛荟芸旁边抖腿,西装外套随便丢在旁边的台子上,领带就放在西装上,衬衣上还开了两个口子,隐约露出玲珑精致的锁骨。葛荟芸斜了斜眼,恨不得钻到他衬衣里去看。 “她不仅为她的心愿死的。”唐玲玲低头看着疯长的指甲说道,“更是为了我们。如果她不死,我们和她的来往准会让上头怀疑我们泄密。还好她死前把该说的都说了。也无憾了。”她捏起拳头藏起了指甲,感受指甲掐入掌心的感觉,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每次说起黄茵茵他都无限愧疚。如果那天他不追上黄茵茵的飞船,或许黄茵茵不会死。或者,如果那天他抓住黄茵茵的手不让她走入岔道或许她没机会接触到自爆系统。世上没有如果,每天都是没有彩排的直播。那种情况下,成百上千的虫子占领的战舰正驶向旅游之星,各方面机能被破坏,还没有人能来炸掉战舰,确实需要一个人来手动启动自爆系统。而黄茵茵默默担起了这个责任。 这几天,他们都旁敲侧击过,二王子应该是知道□□的,但是他口风很紧。现在他们不敢从他入手了,怕被他怀疑。 葛荟芸他们虽然一直接受的是陆军训练,但飞行技术还是有一定底子的。一个月的岗前培训很快就圆满结束了,三人齐刷刷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跟随王靖元开着隶属于第一宇宙军事基地的达菲茵号战舰遨游宇宙。 过年的时候,三个人又被齐刷刷地放了假,难道是对新人的优待?想着大多数牺牲和家人团聚时间坚守岗位的战士们,葛荟芸略略有些惭愧。不过,远道而来的父母一声声“心肝宝贝儿”吹散了那份惭愧,把葛荟芸这个大孩子融入了甜甜的家庭温馨中。可是,众所周知,过年有三害:父母催婚,亲戚八卦,熊海捣乱。 葛荟芸三招全中,当被亲戚们问及对象的时候,她自然而然想到了郑钦,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都没正式告过白,虽然那家伙天天找自己聊天,隔三差五约自己玩,还时不时下血本购买精致小礼物。葛荟芸推辞了那些太过贵重的礼物,说到底就是拿人家的手短,人家还没给自己确定一个合理身份呢。对外都只说是好哥们,出生入死的好哥们。 唐玲玲那边情况也是如此,只有更糟糕,因为她都二十八岁了。她二伯更是化身女大当婚的“传教士”,谈古论今,妙语连珠,拉得一帮“教徒”上阵车轮战术,猛如复读机,势如破竹,半小时攻下唐玲玲的沉默寡言的围墙。 唐玲玲翘起二郎腿,灯影重重间,酒杯举到眼前,敬了长辈们一杯,带着逢场作戏的笑说道:“随意。”众人放下酒杯,洗耳恭听。唐玲玲十指交叉抱拳抵着下唇,表达了自己的疑虑:“典当街房屋又破又错乱的,怎么还不拆迁啊?” “这是市政府的事啊。” “对啊,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七大姑八大姨笑她闲事管上天了。唐玲玲冷冷置一句:“那我还没结婚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啊?”一根鸭舌头在牙尖咔嚓而断,咸鲜爽脆的美味沁入脾胃。全场在唐玲玲得意的微笑里默然起怒意。不识趣的二伯第四次问道:“孩子啊,你现在在部队里每个月能拿多少钱啊?” “自我感觉拿得不多,要不二伯你给我点钱?” 二伯浑身不自在,抖着手给自己斟满了酒。整桌人敢怒不敢言,最能也最想教训唐玲玲的人也唯有哀叹向天。可怜天下父母心,不都是为了子女好嘛,子女不领情都是当爸当妈的不对喽。饭桌上,话题又回到了不痛不痒的房价物价、电视剧上了。 郑钦出生书香门第,学富五车的一对教师老夫妻常跟郑钦这个独子讨论人生哲理、文学书籍等高深问题。郑钦虽没有那么高的学识,但最喜欢听父母讲道理。又长了一岁的他还是会像小学生一样静静聆听,主要因为父母的言传身教脱离了学校里心灵鸡汤似的矫揉造作之风。然而可悲的是,他父母一站在讲台上就变身熬制鸡汤的心灵厨师。 郑钦的新家里,书房还没布置,父母几乎像押解犯人一样把郑钦压到家具市场挑了几件像样的家具回来。其实他父母给他置办一套房子并附带后续装修是绰绰有余的,但早早踏上社会的郑钦最不想再花父母的钱了。虽不至于被冠上“啃老族”的骂名,但是他觉得自己的独立性会因父母的支援而被削弱,这样的帮助很可能会上瘾。天哪,这简直就是噩梦。 “那天啊,我和几个朋友穿梭在巨大的战舰里,走到这头没人,走到那头就是一堆血肉模糊的尸骨了。”郑钦像讲故事眉飞色舞地描述着明捷号报废前的一些经历,“我们只好闷头向前走,也不知道穿过了几道舱门,突然就听到了咚咚咚的声音,而且越来越靠近自己。等我们往回走了几步后,那声音又没了。我们正纳闷呢,头顶上砰的一声像是天花板要掉下来似的,我差点摔倒了呢。” 咚咚咚——天花板噪声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说到兴头上的郑钦,而且烦人的声音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还要愈演愈烈,像擂擂战鼓。职业缘故,郑钦自动在脑海里播放了与虫族激战的画面。 过年热闹一点也是常理嘛,他清清嗓子,继续投入说书先生的气质中。 砰——这楼上难不成爆了炸/弹啊?吓得郑妈妈捂着心口往郑爸爸怀里缩了缩,郑钦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咚咚咚的声音还是不停,感觉楼上集体跳踢踏舞,忍无可忍的郑钦扒开窗户,仰天怒吼道:“喂——楼上的,拜托你们有点公德心好吗?不知道安静两个字怎么写吗?你当别人的耳朵的是你老婆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吗?”郑钦背倚窗台,竭力伸着手臂,一指向天的姿势像是要戳破楼上的地板一样。 两分钟后,郑钦的家门被敲开了,郑钦前去应门。门外气质清冷的女子说道;“老婆就能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吗?” 第25章 遗失空间 一 来者眼神冰冷如凛冽刺骨的寒风,吓得郑钦抱紧双臂向后跳了一步,瞠目结舌的。这动作在唐玲玲眼中太过夸张,几近做作。虽然唐玲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上司,但是这万年不变的雷厉风行的态度还是触发了郑钦的敬畏之心。 “你怎么住我家楼上啊?”郑钦带上了房门,把唐玲玲带到了电梯口。 唐玲玲说道:“我也想问你呢,你怎么住我家楼下呀?” “哎呀,真是巧啊!”郑钦双目一亮,笑脸盈盈,双手捧住唐玲玲的手,说道,“好同事加好邻居,双喜临门啊!” 唐玲玲也笑了,似乎是那种看穿一切的表情。她抽出手,还在后背的衣服上蹭了蹭,才说道:“我替亲戚家的孩子向你道歉。新年快乐,祝你新的一年里每一天都像巧克力一样甜。” 一把形状各异的巧克力塞到了郑钦的怀里,唐玲玲转身准备上楼。郑钦想了想,还是叫住了她:“唐姐姐,对付熊孩子可别因为他们父母是你长辈的缘故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都是有欺软怕硬的属性的。” “所以,你有妙招?”唐玲玲挑了挑两弯淡眉。 郑钦心中自有锦囊妙计,凑在唐玲玲的耳边说如此如此。当个笑话听听还是可以的,若是付诸实际……唐玲玲对待八卦亲戚的手段够高明也够狠的了,她还不屑于对付熊孩子呢。 见唐玲玲不感兴趣,郑钦拍着胸脯说道:“你不敢用我敢用!我郑钦虫堆里出出进进不知多少回了,在家还会怕熊孩子……” “那要不我们打个赌。”唐玲玲打断了他。 郑钦顿时眸子雪亮,双手一拍,对着唐玲玲比了个八字,说道:“好啊,等春节过了,我就给你看我录下来的视频,省得你说我口说无凭。赌一百块!” 双方击掌为约,一言为定。 过了两天,一批带着年龄尚小的孩子的亲戚登门拜访。新春佳节,互赠礼物互表心意。一番客套后,大人们坐在沙发上喝茶谈天论地,小孩子们自由活动。 一五年级小男孩冲在前头,张牙舞爪,喊声震天,其余两个小朋友紧跟其后,探头探脑,闪着一双清澈的眼睛观察周围。整个一队,似有战旗飘扬、锣鼓喧天之势。机会来也,所谓枪打出头鸟,郑钦就先拿那个当头的开刷。 手机摆好,摄像机开好,演员就绪。郑钦一把按住正蹲在地上摔玩具的小男孩,开口的机会竟被手机铃声夺去了。当他看到屏幕上显示着“葛荟芸”字样的时候,心中怒火一概消失,笑眯眯接起电话。 “喂?”电话那头以零分贝回应郑钦的期待。郑钦连问数声,电话干脆被挂断了。奇怪之余,小男孩已经占领了他温馨的小床,正在上面翻跟头秀身体的灵活度呢。机会总是源源不断来的,郑钦这次把手机搁在窗台上,伸手抓准小男孩的衣领,话到嘴边又只能憋回去,默默走去窗台接电话。 “喂?”葛荟芸依仍然不作声,没过几秒就挂了。郑钦一头雾水时,小男孩转战橱柜,把郑钦心爱的一套书给搬了出来了。郑钦立即拉开双臂如老鹰捉小鸡一般扑向目标物,但是小男孩身形小敏捷度高,竟然从郑钦的腋下空档处钻出,抱着厚厚的书籍一溜烟跑到了他妈妈那儿,还被妈妈夸赞聪明好学。结果下一秒小男孩就失手撕掉了扉页的一个角。 这时候,来电又显示了葛荟芸的名字。郑钦带着几乎崩溃的内心接听:“喂——大小姐我觉得我必要和你谈谈人生。” 依然是郑钦的独角戏。好在是葛荟芸的电话,否则郑钦放下对自己物品的爱惜心理怒摔手机。可转念一想,她三次打电话来必有要紧事,而每次都如沉默的羔羊莫非是不方便说话?难道…… 郑钦无法对此放任不管,当着满屋子亲戚的面穿上外套就往门外走,熊孩子、赌约、心爱书籍等等都抛在了脑后。小男孩他/妈问起时,郑钦绷着脸回答道:“跟孩子玩得太累了,我去我朋友家。” 楼上的唐玲玲对付熊孩子自有高招,且百试不爽:每当熊孩子来,她就在自己房间里摆满各种化学药品,不乏硫酸、氢氧化钠等腐蚀性危险液体。熊孩子妈一瞧这架势自然更加严密地看管孩子了。 话说郑钦的突然到访,葛荟芸觉得惊讶却又在情理之中。她忙解释了那三个骚扰电话是亲戚的熊孩子乱打的,之后就把手机藏到壁橱里了。郑钦的现身让屋子里的长辈们找到了八卦的新话题,纷纷问道:“这小伙子是你什么人啊?怎么这时候来你家啊?” 葛荟芸一个头变八个大,匆匆说了句是同事就合上了大门。两个饱受熊孩子困扰的人一碰头便互倒苦水,你一句我一句,心情指数随着苦水倾倒的速度攀升。 郑钦暗暗嘲笑自己太过多虑,大过年的,能出什么事呢。目前来看,葛荟芸的安好便是他最大的心安。 原是虚惊一场,郑钦淡淡地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葛荟芸回应道:“新年快乐啊。” 两人对视着突然尴尬起来。葛荟芸渐渐垂下眼帘,低头踱步到窗前。外面一片红火的新春景象,把她的脸颊也映红了。郑钦也也走到她身边,一把揽住她的肩膀,低头说道:“本来想给你包一份我自己挖的野生菌菇,但我今天临时出门,竟给忘记了。要不下次我们一起去挖啊?”每说一字,身子就更贴近她一点。 葛荟芸感到肩膀越来越沉,一想起原主对郑钦做过的事,她不知道该说他大度不计前嫌,还是想伺机掰回一局。她稍稍抽离了郑钦的怀抱,笑道:“你就不怕我再把你的脚冻起来,让你被食肉动物吃掉?” 郑钦先是愣了会儿,再是双目放光,猛地从后面一把抱住葛荟芸,把她的双臂扣地死死的,贴着她耳廓说道:“那我求之不得啊。这世上对我而言,除了你,谁敢称食肉动物?” 耳边呵着湿热的气流,便一直痒到了心底,葛荟芸挣脱不了,脸上的笑容却挂不住了,她故作生气状,噘嘴说道:“可是这星球上有虫族呢。” 郑钦有些茫然,一点一点松开了葛荟芸。正当葛荟芸拉开他手臂的时候,郑钦又杀了个回马枪,继续死死抱住她,说:“虫族有我可怕吗?” “你放开我吧……”葛荟芸求饶了,一转头两人便狠狠撞了一记额头。也不知是谁的额头硬,总之,葛荟芸表示,额头很受伤。不过没关系,郑钦的大手马上抚上了她的额头,像试着发烧人员体温的姿势。葛荟芸逃开了那只手,理理斜刘海,笑道:“好了,我回去了,节后见。” 郑钦挡住了葛荟芸的去路,说道:“什么叫节后见?上班之前还有三天呢,你能忍受三天不见我?” 听谈过恋爱的闺蜜说,对喜欢的人无法忍受一整天都不见。难道郑钦在表达这个意思?葛荟芸选择沉默,留给他一个念想。不料,她竟被狠狠拉到了一边,紧接着脸颊上就贴来一张饱满厚实的嘴唇。她瞬间感到心脏砰然爆炸,空气凝固了心脏的跳动。她如木头一样呆在原地,给了那张嘴又一次机会——这一次,直接嘴对嘴贴上了。 后背被郑钦抱住,她无处可逃,只瞪着一双眼睛,垂着双臂,不敢又半点挪动。她发现,而郑钦是闭着眼的,看似很享受。他只是轻轻贴上了自己的嘴唇,一团软肉就在嘴边,她的内心食肉动物的掠食性在一点一点膨胀,两排牙齿也在蠢蠢欲动了。 他到底喜欢的是从前的葛荟芸还是后来魂穿的葛荟芸呢?他对葛荟芸的注意是以那次抢菌菇为契机吗?一想到这个问题,心就凉了,就算被他吻着也当是空气。等郑钦移开,葛荟芸阴着脸转身离开了。她不知道郑钦注视了她的背影又多久。 她生气了?回家的路上,郑钦一直问着自己这个问题。 两人的关系突然就尴尬了,此后,就算是在网上聊天,也仅限于日常问好,或者工作上的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郑钦也不敢开口邀约。果然如自己所说,葛荟芸忍受得了三天不见他。 节后第一天到岗,两人礼貌地相视一笑,坐上了副驾驶位。王靖元的心情给过年的气氛染得很好,与节前的阴郁截然不同。 “放假放太长了,这下觉得这些操作陌生了。”郑钦想了很久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旁边的葛荟芸看看他,淡淡说道:“我也有点。” “是么?哪里不懂啊?我来教教你。”郑钦非常主动地凑了过去。 葛荟芸不解:“你不是说你也觉得有点陌生了吗?”此话噎住了郑钦,他一手还搭在葛荟芸的座椅扶手上,整个斜着的身体僵住了。唐玲玲走来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郑钦,春节的视频录好了吗?” 唐玲玲雪上加霜,直击郑钦的软肋。不知僵了多久,他默默坐正,一拳捶在质量硬得过他拳头的屏幕,咬牙切齿道:“老子我最讨厌熊孩子了!”以下解释省略一千字。 驾驶室里,充满了葛荟芸和唐玲玲的笑声。郑钦心不甘情不愿向唐玲玲转账一百,说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赢得了自家熊孩子,却绕不过别家熊孩子,苍天饶过谁啊?” 苍天从来没有饶过谁。驾驶室警报响起:二十一秒后将与一颗直径约两千米的小行星碰撞。 第26章 遗失空间 二 三人紧急调整航程,千钧一发之际,小行星几乎擦着达菲茵号的侧面而过。 然而,警报再次呜呜咽咽地作响。“前方发现不明引力,达菲茵号可能会被卷入。”唐玲玲面对屏幕上测算的数据得出了结论。 镜头对准了前方一千米处出现的一道道冰蓝色曲线以顺时针方向扭成了一个漩涡,并不断向外围扩张。更重要的是,那个像冰淇淋头一样的漩涡正飞速靠近达菲茵号。葛荟芸回头看向位于中央高处的正驾驶位置,王靖元的脸上茫然多过了镇定。 “副驾驶稳住。”即使自己心中没有多少底,王靖元还是尽力安抚手下的情绪,“能分析出什么吗?” 所有人的屏幕上同时出现了两个字:虫洞。 “这不是我们猎户帝国开出的虫洞。”郑钦将视线转移到五指僵在屏幕两侧的葛荟芸身上,低声对她说,“我们都在,别紧张。” 郑钦的声音如远山淌来的一泓清泉,灌得她一个机灵。葛荟芸强吞口水,使出全力拉动操纵杆,企图把达菲茵号引到虫洞影响不到的地方。可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达菲茵号已经奔向了虫洞中心偏离了航线,身后的马头星云渐行渐远。手中的操纵杆形同虚设。 驾驶室里乱成了一团,警笛把这里染成了血红的惊心色调。驾驶室里各类人员进进出出,王靖元分分秒秒下达命令。屏幕上缭乱的数据也分分秒秒在变,唐玲玲应接不暇。 虫洞怎么会随随便便出现呢?漩涡依旧以不紧不慢的速度顺时针方向中心旋转,中心处似乎有一张气吞山河的巨口,毫不留情地把过路的小型天体们卷入其中。几千吨的战舰也变得异常渺小,飘在周围没有援手的真空中。 战舰上的人都感受到自己正不由自主地往右边引力的方向倾斜。葛荟芸几乎整个人抱住了操纵杆,憋得面红耳赤。一不留神,操纵杆上多了一双手。 “一起!这艘战舰上有几百条人命呢。”郑钦一向是执行超光速飞行的驾驶员,对于正常速度的操纵杆较为陌生,一上来就用错了力,再加上葛荟芸因他分了神松了手部力量。战舰就直往虫洞的中心冲。他这助纣为虐的一记帮倒忙,让眼前的景象统统淹没在漩涡的冰蓝色中。 刺眼的光芒如无数的飞针刺痛每个人的眼球。“我的天!”舰长王靖元看到了郑钦的疯狂举动,但高度的危机没有给他怒斥愚蠢下属的时间。魔鬼般的虫洞吸走了战舰的能量,动力机制急速下降几近为0。可是葛荟芸仍然奋战在操纵杆上,此时,战斗的精神和求生的本能让她憋足了一股气。 猛然间,葛荟芸觉得身体空落落的,低头看见地面倾斜地厉害。但当自己顺着倾斜的方向撞到郑钦的怀里,失重的心慌感告诉她并不是自己眼花。她尖叫着,不知滑落到哪里,只觉得过程中好像撞到了两次硬物,疼的不是自己,而是郑钦。 最终,葛荟芸固定到了一个角落里,身下压着扶腰叫疼的郑钦。紧接着,眼前一黑,她后背贴着郑钦,前胸也贴着一个人,自己就是两层饼干里的夹心,心脏都快被挤扁了,更不用说能畅快地呼吸了。 十秒,十五秒,二十秒……她感觉脑门都要炸了。 战舰还在旋转,葛荟芸感到施加在身体上的压力逐渐减少,不一会儿,堵在眼前的黑墙倒下了,她才看清那是王靖元。 “大小姐——你该减肥了!”葛荟芸站稳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郑钦的抱怨。 她扶起郑钦,舱内响起了一个焦急万分的女声:“二王子殿下,请问你们还好吗?” “驾驶室里一切都好,其他的地方等下我再去确认一下。”王靖元已经站到了正驾驶位上,一边整理衣领一边说道。蓬乱的头发遗留了刚才的混乱。 屏幕上显示出了一个虫洞——在战舰的后方,与那个魔鬼虫洞遥遥相对。那是自己人开了一个引力更大的虫洞把达菲茵号吸出了死亡的边缘。 接下来的事一切都按照常理进行。 “我并不反对危机时刻的应变能力,但是你的愚蠢程度无视了一个驾驶员的底线。”王靖元双目炯炯有光,他伸出食指在桌上点了点,说道,“老天给了你大脑是提醒你自己,双手双脚不是用来添乱的!你可以以技术不成熟,应急出错等等理由来为你不是一个傻瓜来辩解,我也接受。” 郑钦毫无悬念地被拎去舰长办公室受训。郑钦经历过的种种上司,也就只有二王子殿下能把怒火冲天的训斥酝酿出磅礴的气势和文学性的审美,这可以说是享受,甚至勾起了郑钦思乡情怀——几百光年外的父母同样也是这么口才绝佳的人士。不像有些素质低下的人,一张口就叫人退避三舍并连连懊悔自己撞上这么个粗鄙之人。 整洁的舰长服衬出王靖元健美的身材,从手臂到腰际,从胯部到小腿,添一分减一分都无法和完美挂钩。王靖元背过身,说道:“人非圣人孰能无过这句话是傻瓜为自己推辞的绝佳名言。但是,在军队的字典里,在我的字典,没有不小心犯错可以被忽视的原则。错就是错,你必须为你的错误付出点代价方能给人原谅你的理由……” 王靖元所指的代价就是郑钦放弃休假时间为同事顶班。首先,郑钦得驾驶小型巡逻机巡视指定区域。老是闷在驾驶室的郑钦得了这么自由翱翔的机会反而觉得是天赐的好处,所谓有失必有得。他分派的区域是帝国外的一片小行星带,是旅游之星和帝国的中间地带。 可以说,那是故地重游。 谁都不会知道死后会去哪里。听葛荟芸说,死后会去另一个世界再活一辈子,另一个世界可能会和生前截然不同,郑钦不禁觉得这个想法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而现在,回忆泛出了他心底的浪漫。他仿佛听到了黄茵茵如莺燕般玲珑优美的笑声,也仿佛看到了她飞洒的泪水。宇宙里飘散着细小如纸片的太空垃圾,像一个个精灵,附着黄茵茵的香魂,在郑钦眼前飞窜。 才飞了没多久,屏幕上就跳出了一个绿点,左翼处忽隐忽现一个流线型的机头。郑钦一扭头,那机头就缩到后面了。郑钦回过头,那影子又幽幽地爬到身边,再扭头,影子就掉了。郑钦觉得,自己被耍了,带着受罚的情绪,气呼呼地在对讲机里说道:“不觉得秀操作是一件可耻的事吗?” “看来有人并不待见送温暖的队友,那我走好了,你继续面对寂寞的宇宙吧。”葛荟芸的声音几分得意,却也有几分失落。 郑钦忙求饶:“芸芸!芸芸!你别走,我请你吃菌菇盛宴!” “都进了空军部队脚不沾地了,哪还能去挖菌菇啊?”葛荟芸很是不屑。 “难道菌菇一定要挖不能买吗?只要你能在我无聊的时候陪我,就算被你冰冻起来我都一万个愿意。” “贫嘴!” “哈哈哈——”郑钦几乎要笑趴下了。 葛荟芸追上郑钦,对着他敬了一个礼,笑道:“本来现在应该是我巡逻,但是我窝在达菲茵号里的话会有一种负罪感。” “至少你对我不用抱有这样的想法。”郑钦回了一个礼,巡逻任务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郑钦的话总能暖到自己心底。飞在葛荟芸身边的不是一架巡逻机,而是一块大大的棉花糖。她何尝不知道这里是黄茵茵殒命的地方,一到这里心情就沉甸甸的。她刚才对郑钦说的“负罪感”不过是开玩笑的话,其实真实描述了她对黄茵茵这个故人的感情。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小时的相识时间,却是能穿越时间和空间永存心底的念想。人生有了奔头才有活力。 时间最是能抹杀痕迹的利器。如今一片的死寂,谁曾会想到这里上眼过惊心动魄的逃生和战斗。这些飘散的细小的宇宙垃圾是正帝国清洁小分队偷懒的证据。一切来得毫无防备,葛荟芸的视线捕捉到了金属残骸的异常走向——它们似乎在往同一个方向去。 郑钦也看向了她,面部表情有些不自然。想到之前达菲茵号差点卷入虫洞的经历,葛荟芸和郑钦一致决定往残骸运动的反方向去。 凡事总是想象太美好,现实太残酷。他们刚一调头,舱内就拉起了警报,显示有一股不明引力正阻碍他们的航线。 “启动所有推进器,务必脱离这个引力。”母舰上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异常,命令他们返航。 可是,这发生得太突然了,葛荟芸和郑钦明显感觉自己正被那股强大的力量向后拉。郑钦唤了一声葛荟芸,叫她千万别紧张。葛荟芸不禁要吐槽道:“前几天也不知道是谁把达菲茵号往虫洞里带的。” “现在不是展示口才的时候!”王靖元刚健有力的声音一经传来就震慑了两人的心魄。他们乖乖闭上嘴,拼尽全力和不明引力做斗争,但是,最不想看到的事还是出现了——后方四百米处开出了一个冰蓝色的虫洞,几乎和前几天和达菲茵号别苗头的一模一样。 “这虫洞,难道是……”记忆里最不堪的一幕冲上了王靖元的脑海,他撑住屏幕以支撑自己发软的躯体。 倪菲杨……恍惚中,副驾驶位上的唐玲玲似乎听到了远处有人在呼唤这个名字。不知怎的,她就想答应,好像人生的轨迹里就有这么个倪菲杨。 第27章 遗失空间 三 人类高端科技产物会在灾难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冰蓝色的漩涡摧枯拉朽般吞噬一切有形物体,贪婪得连一粒灰尘都不放过。狂飞乱舞的金属残骸和小石块噼噼啪啪打在巡逻机上,敲着惊心动魄的节奏义无反顾往虫洞中心钻。虫洞中心的小圆点不知是搅拌机的入口还是遗失空间的入口。 他们的视线被冰蓝色霸占了,他们的体力挥霍一空。巡逻机跟着漩涡旋转的速度一圈又一圈地翻转着,头晕目眩的葛荟芸只能用尖叫来发泄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脑海里一团浆糊。她祈祷着,这莫名其妙的虫洞能带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郑钦则决定自己飘飘欲仙,天旋地转中,眼冒金星、昏昏欲睡。 带着她的祈祷,巡逻机不再旋转了。马上机翼好像撞上了什么硬物,接着巡逻机在地上滑行了好些距离后以机头嵌入岩石而告终。静止后喉咙像打开了阀门一样,一股固液混合体填充了口腔,理性告诉葛荟芸呕吐物会腐蚀舱内零件,她立马合上牙关,冲到盥洗室一吐而净。 同样,也要感谢人类的高科技,如此恶劣的遭遇、如此疯狂的翻转,巡逻机几乎无损,机内人员也毫发未伤。放眼望去,全是灰黑色的岩石地表,连绵起伏的小山丘在星光下沉默。室外,25.6c,压强正常,氧气浓度偏低,无有毒有害气体。这样,葛荟芸出去找郑钦只需要背上氧气罐就好了。 根据腕表的指引,郑钦的巡逻机落在了小山丘的背面。这个星球上静得叫人害怕,葛荟芸踩着石子的咯吱声成了最大的噪音。 郑钦竟然歪斜在座位上呼呼大睡,半张的嘴里总让人怀疑会有哈喇子流出来。葛荟芸轻轻拍了几下他的左右脸颊,他以极慢的速度睁开眼,惺忪的仿佛刚睡醒一般。 “发生了什么?我在哪里?”郑钦看上去如同得了暂时性失忆症。后脑勺往座椅靠背上猛敲几下,隐隐泛起的眩晕感好像让他知道了点什么。 他确定葛荟芸没有受伤后,五指飞快地在屏幕上运动,他竟然还有闲心倾诉心中无限懊恼:“我真不适合驾驶,这点程度就晕了,要不是有你,我说不定会被这星球上的猛兽吃了……” 猛兽……葛荟芸碰了下嘴唇,面露惧色。郑钦偏过头笑道:“这星球上的生命还没进化出灵长类呢,我们有先进的武器和铁打不动的飞机,怕什么?再不济还有我呢!” 两次和虫族的交手已经让葛荟芸丧失了对高科技的崇拜,人类充其量只是个会用工具的。而虫族,拥有进化史上近乎完美的生物构造。 困住他们的这颗行星离猎户帝国的边境都有一万多光年,但它离最近一颗拥有智慧生命的图娜星仅3亿公里,巡逻机最快能在半小时内赶到。但图娜星一直拒绝与猎户帝国建交。 现在,魔鬼虫洞里经历一回,他们的巡逻机失去了能源,只能等7个小时后恒星升起后进行太阳能充电。最早9个小时后能离开。巡逻机能力有限,无法打开通往猎户帝国的虫洞,所以,目前来看,最好的办法就是静静地坐等猎户帝国的救援。 “其实坐在这里看看星星挺不错的。你也是第一次来这种没有智慧生命的星球吧。”郑钦双手抱头,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瞳仁里夹着点点白光。从葛荟芸俯视的角度来看,郑钦像是在哭。 突然,郑钦想到了葛荟芸傻站着的事实,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狠狠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另一只手顺势攀上了她的后背。葛荟芸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到郑钦腿上,还被郑钦抢去了话:“站着挺累的,把我当人肉沙发就舒服喽。” “怎么样都是你舒服……”葛荟芸差点说不出话来,她正努力挣脱他。但是自己越挣扎,他就越用力。最后,她所有的不满都被郑钦的吻堵住了。就在他温润的嘴唇贴上来的瞬间,葛荟芸放弃了挣扎。 郑钦肆无忌惮地吻着,闭上眼享受浓情蜜意,把葛荟芸娇小的身躯环在自己怀里。 每一寸目光里都是他的笑,每一寸笑里都是他的温暖。葛荟芸还没有入戏,面对郑钦,竟产生了淡淡的忧伤。他为何不曾对自己表示过什么,却一次又一次做出超越底线的事?她的心理防线警告她,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对待感情问题上,这世上确有一群人喜欢吃干抹净后翻脸不认人。僵尸虫的出现后,进一步敏感了她的神经,她甚至会怀疑街边摆摊的老太太是虫族派来的间谍,连楼上吵闹的邻居都会令她怀疑他们是在为虫族大业下一步计划争论不休。 葛荟芸与郑钦双腿摆出十字,她还不得不转45°应对他感情泛滥的嘴唇,便腰酸背疼,浑身每一个关节都是扭曲的、不自然的。她如被困的绵羊,使出那点可怜的力气企图获得自由。但郑钦的手还是死死扣在自己腰上,还算老实,没有乱摸。 驾驶室内昏暗得只能借助星光来隐约看出各零件的轮廓。眼角余光不经意间一瞥,瞥到了一座小山丘上划过一道可疑的身影。专业知识和职业的敏锐度分析出那道身影可能的本体,危机感迅速包围自己,她狠狠掐了一把郑钦手臂上的肉,看着他疼得叫起来。所有加在身上的束缚一应解除。 葛荟芸就此起身,但郑钦眼疾手快,又扣住了自己的腰。他挤着两只小酒窝笑道:“除非有虫子,否则我不会放开你的!” “真的有虫子!”葛荟芸快哭出来了。不管她刚才有没有看错,至少在这样陌生的星球上,提高一点警惕还是必要的。 郑钦耸肩一笑,耸出一脸不相信,伸手捏了葛荟芸的鼻子,说:“这颗星球从来没被记录有虫族活动的迹象。骗人要变长鼻子的!” 话一说完,机头玻璃上被什么东西咚得敲击了一下。此时,郑钦是正对玻璃的,脸色立马铁青,全身做出激烈反应,猛地一跳,把葛荟芸震开了,自己一头栽到屏幕上,也不知按到了什么键。 引起他乱了分寸的是一只在战场上几乎见不到的虫子——园丁虫,虫族中唯一不参战的虫子。有个小家伙正舒坦着六只脚趴在玻璃上,一点一点地下滑,不时还扑棱两下,但于事无补,直到它扑通一声脚朝天落地。 “有园丁虫的地方就有育婴室,有育婴室的地方就有成对的成虫不停地生产。”郑钦对园丁虫起不了警惕心,倒是在驾驶室里讲起了教科书上的内容,“园丁虫长相可爱,擅长种植美味的真菌供给战斗虫类。性情温顺,办事细心,担任各大战斗虫类育婴室里的月嫂角色。作为回报,它们可以享受战斗虫类给他们的全天性庇护。” “舱门开了。”葛荟芸打断了郑钦的自言自语。郑钦不屑地瞄了一眼屏幕,不情愿地点了关门的按钮,说道:“你太杞人忧天了,就算开了又怎样,它又不会进来。” “可是……”葛荟芸把目光移到了地上,移到了仰着两只铜铃大眼的虫子身上。 郑钦顺眼望去,着实受到了惊吓,做起了金鸡独立状,手臂都向后扭做逃跑姿势,只有一只脚被定在地上。葛荟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摸了摸园丁虫毛茸茸的脑袋。有时候,真觉得一只虫子会比郑钦可爱。 这只园丁虫应该还只是幼虫,身宽体长都还只有半米。论长相,园丁虫确实配得上可爱的称号,猎户帝国最受欢迎的一家动画公司还以此为原型做了一部动画片的主角。其实,园丁虫就是无翅放大版的瓢虫——顶着鲜红的半圆形背甲,刻着几块不规则的黑色斑点,再晃着一颗半圆形的黑色毛绒脑袋,嵌着一双黑曜石般的铜铃大眼。 在葛荟芸的抚摸下,这只园丁虫似乎心情很好,跳了几下后,爬上葛荟芸的小腿用毛乎乎的脸蹭着,就像一个讨要冰淇淋的撒娇的小孩子。这就是宠物呀!葛荟芸少女心泛滥,一高兴,把它抱到了胸前,这样就能更加近距离观赏它可爱的脸蛋了。 “小心别被它咬了。”在一旁翻了无数白眼的郑钦提醒道,但语气听起来酸溜溜的。为什么一只虫子就能这么舒服地趴在葛荟芸的胸口上?难道自己连一只虫子都不如吗? “我宁愿相信会被你咬也不会相信会被它咬。”葛荟芸高傲地撅起了嘴,郑钦不爽的表情成了她心里满满的成就感。葛荟芸放下虫子,还丢了它一把枪,说:“你看,就算把枪扔它面前它都不会……” “喂喂喂——你不要作死啊!”郑钦连连摆手后退,面色继续呈铁青色。 不知怎的,正驾驶座椅腿上多了一个冒烟的小孔。葛荟芸这才发现,那只看似人畜无害的园丁虫已经把一只脚扣在了扳机上,刚才就放了一枪。才两三秒的时间,葛荟芸深刻体会到了打脸的滋味有多难受。 郑钦的反应倒比她快,但他的手快要触及到枪的时候,园丁虫又动了一下扳机,直接在靠紧郑钦的机器上放了一枪,几粒火星迸溅出来。郑钦本能地逃开,将葛荟芸护在了怀里。园丁虫像打了鸡血一样,爪子一下又一下地扣动扳机,引得驾驶室里枪声四起,白烟袅袅,机器怨愤地发出嘶嘶的爆裂声,像是控诉葛荟芸的自以为是。 第28章 遗失空间 四 郑钦护着葛荟芸四下逃窜,终于关上了驾驶室的门,也关上了里面烦人的枪声。两人都背靠着门,惊魂未定。与其这样,还不如和电磁虫交战呢,被一只人畜无害的园丁虫整得手足无措成何体统?简直颜面扫地啊! “幸好没有人看到!”郑钦如此安慰自己。但是葛荟芸偏偏要浇一盆冷水:“驾驶室里有监控啊。” 郑钦如鲠在喉,甩了一个杀气四溢的眼神,说道:“你就当监控被打坏了吧。” 里面突然变得安静了,两人一齐耳朵贴门,却听到了一阵阵类似刮蹭金属的沙沙沙声音。郑钦朝葛荟芸做了个嘘的手势,把她赶到一边,自己拉开了门。 脚下,正趴着一只可爱的园丁虫,满眼无辜,抖动着一根触角,像拨浪鼓两侧垂着的弹丸。看来刚才是它在敲门。郑钦顿时怒从心头起,抬脚就要踹。葛荟芸忙从旁边跳入他怀里,被阻止的郑钦不服气地骂道:“你这只死臭虫!” “够了!它是无意的,你难道连一只虫子都容不下吗?”葛荟芸竭力抱住他的胸口往后拖。 郑钦现在就像一个抗议大人决议的小孩子,钦愤愤地踢着两只脚,却顺着葛荟芸的步调一点点地后退。最终,他一个转身便把葛荟芸顶到了金属壁上,挑着她的下巴说道:“你在说我小气?” 葛荟芸读出了他话语中的愠怒,结巴道:“没有,并没有……我……” 郑钦放下了挑她下巴的手,转而戳着她胸前的徽章,责备道:“你这坑爹货!狂妄自大的家伙。” “半斤八两喽。”葛荟芸在暗示前几天郑钦帮倒忙的事。郑钦瞥头一笑,绕着园丁虫踱了一圈,说着:“那是新出炉的战舰漏配了安全带,不然我们哪会摔那么惨?不过话说来,这家伙,地地道道的虫族出身,平时耳濡目染,你居然会相信它具备攻击性?百分百相信教科书上的东西未免太天真了吧?” “那你邻居犯罪了,我是不是也可以用‘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道理来重新衡量你的品行呢?”本性源自内心最真实的母性使她容不下欺凌弱小的存在,尤其是在这个大好年华里,特别容易为可爱的事物激发少女心。当少女心撞上火爆脾气,她不希望演变成火星撞上火药桶的狗血剧,更不想上演饶舌的辩论赛。要怪就怪战争吧,不然它们会是银河系头号萌物的。 黑曜石般的眼神依旧人畜无害、浑然天成,园丁虫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趴在地上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郑钦对它的态度仍然是敌对的,要不是葛荟芸在场,他准一枪崩了它。 刚才的枪击破坏了巡逻机的部分功能,正好给了他们前往另一架巡逻机的理由。葛荟芸掏出几片随身携带的海苔喂给了园丁虫,算是一面之缘的礼物吧。园丁虫咂咂嘴,一并吞了下去,貌似味道不错,它跳了两下,紧跟葛荟芸。 “如果要我住在这么安静的星球,我一定会疯的。”郑钦攀着岩石三下五除二到了山丘的顶面。 想象一下,站在高处张开双臂大有九天揽月之势,流水般的星光从头顶倾斜而下,大有醍醐灌顶之沁人心脾,如此畅爽的行为也就只又远离科技文明的野蛮之地供得起。这样是否可以说是真正的二人世界了呢?郑钦不知不觉发出了哼哼的笑声,可身边的园丁虫真是煞风景。 “你在笑什么?”葛荟芸回头问道。 郑钦立即收回正往园丁虫身上踹的脚,装模作样理了理制服,说道:“我在想为什么现在这样的环境下会显得你身材这么好?” “那为什么前几天你还说我该减肥了?”葛荟芸朝上挥了挥手,招呼园丁虫离开后,才说道,“为什么你现在变得这么不可信了?” “喂,都到这一步了,要不进去看看啊?”郑钦被园丁虫的走向吸引了,强行转移话题。园丁虫顺顺当当爬进了一个黑黢黢的小山洞,郑钦的手指也定在了那里。 给母舰汇报完基本情况后,两人徒步走在灰色的干燥的岩石上,滚动的小石子按摩着他们的脚底。他们故意重重踩下去,还要碾上几脚,以响声营造安全感。 突然,沙沙的脚步声里夹着一道不协调的咯吱声。郑钦移开了脚,拂开沙子,一块硬币大小的金属牌子闪烁着银色的星光。无人星球上跳出人造的东西仿佛是背后吹来的一阵阵阴风,葛荟芸脸色都变凝重了。 牌子被郑钦拿起,还拖着一条细长的链子,应该是挂脖子里的。牌子上赫然刻着“倪”字,他们猜测,这“倪”字可能是牌子的主人的姓氏。前方五十米处,就是个虫洞。牌子的主人不知道有过怎样的经历。 人类总是锲而不舍地打自己的脸,人类总是低估虫族的扩张能力。银河系地图上,又要添一个虫族殖民地的标记了。 腕表上的灯照亮了前方一小片区域,在漆黑的环境里会拥有和希望之火比肩的地位。然而,这个虫洞和以往发现的虫洞没有太大差别。走过一条不长不短的甬道,敞亮的空间让他们眼前一亮。顶上两团刺眼的圆形白光非常惹眼,那竟然是灯!人造灯! 虫族难道已经会制作工业革命的产物了?还是说……这里有人类?这样颠覆人类认识观的新发现促使他们一致愿意继续深入调查,以生命的赌注。 虽是残忍丑陋的敌人的巢穴,但并不妨碍葛荟芸对它们工艺的赞美。瞧瞧这里,纯天然的山洞,闪烁着紫红的荧光,在岩壁的纹路上一圈一圈地匀开,画出梦幻般的图案。地上生长着一排见方的六七村来长的白色真菌,如受训的士兵展示齐整之霸气,也在荧光的照射下泛着诡谲的红光。前方,没有落脚点。 远处,一丛真菌抖动起来,抖动的波浪逐渐推到葛荟芸和郑钦脚边,两人都齐齐将枪口对准那道波浪。结果,从来里面钻出一只园丁虫,看它的尺寸以及背上的黑斑点,应该就是刚才的一只。它背过身齐根咬断一株真菌,对葛荟芸仰仰头。葛荟芸欣然接受了这个礼物,摸摸它的头夸赞了一番真菌的品质,虽然她知道园丁虫听不懂自己的话。 园丁虫似乎有自己要忙的事,匆匆爬远了。他们这才发现,岩壁上有一个半人高的洞,蹲在外面只能看到这是一条超长的甬道,道上还布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坑。 两人一齐挤了进去,勉强能爬。甬道里倒是出奇地干净,没有泛着油腻油水的唾液和臭气熏天的粪便,想必都是园丁虫的功劳吧。 “有一天,人类打败了虫族,园丁虫也会陪葬的。自古以来,选对朋友跟对人就是一生沉浮的关键。”郑钦比葛荟芸快了一个头,不时回头看她两眼。郑钦的这话让葛荟芸顿生凉意,支着身体的双臂冰凉得没了知觉。 “怎么了?觉得那么可爱的园丁虫不该死?”郑钦回头微微一笑。 笑如春风,面如阳光,这么好看的笑容并没有慰藉葛荟芸的心。她说道:“事实上它们并没有杀死过任何人。” 郑钦看出了她眼中的坚定,笑她爱心泛滥,笑女人太过情感化。他也坚定地陈述自己的想法:“但它们是战斗虫类的后勤,没有它们,战斗虫类不会这么活跃的,它们是战争的帮凶。不过话说回来,它们缺乏独立性,不得不依赖这样的boss,真是彻头彻尾的悲剧啊。就像易卜生的话剧《玩偶之家》,娜拉离开旧家庭后,要么死要么堕落。” “等等——”葛荟芸在嘴唇上竖了食指,视线下移。在她手边有个窨井盖大小的洞,通过它,一个披着黑色风衣、身材窈窕的女子清晰可见。 “是黄茵茵!”郑钦惊得差点掉了下巴,葛荟芸及时按住了他的嘴。 两人都往坑的旁边挪一挪,以免被下面的人发现。这样说来,吊在真菌上面的灯就不难解释了。可是……那天亲眼所见明捷号灰飞烟灭,而黄茵茵就是启动自爆系统的人,一经启动瞬间爆炸,她不可能逃出来。 就算她逃出来,那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对着一条披着大地色鳞甲的触手颐指气使,俨然一幅老板训斥未达标员工的样子。 仔细一看,那不是触手,而是虫族中的冲锋部队担当——掘地龙(兵虫)。葛荟芸第一想到的是几个月前被兵虫挖去胎儿的女队员,浑身鸡皮疙瘩一层接着一层地泛起。 布满锯齿的圆形嘴的周围还长着四根弦月形的牙儿,长相恶心,和园丁虫天壤之别。由于无视觉无听觉的它们全靠全身鳞甲感知周围震动频率,堪称掘地能手,虫族战争中冷不丁从地里窜出不知掀翻了多少辆坦克,卷走了多少条生命。陆上战斗有它们人类胜算就几乎为零。为此,科学家特地开发了掘地导弹以应对这棘手的敌人。 再看黄茵茵,还是原来的风度,还是原来的口气:“平时园丁虫给你们喂的是沙子吗?怎么不拿出一半的抢食时候的精神呢?饭桶!废物!你们不是全身都是感觉神经吗?就这么大点星球连个小婴儿都找不到……”黄茵茵兜了大半个圈子,猛然转身,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朝一只兵虫头上砸去。 第29章 谁是间谍 一 黄茵茵转身指着一片地方继续骂,由于视线阻挡,葛荟芸和郑钦看不到全景。 “不用问了,肯定是被僵尸虫附身了。”这几个字从郑钦干裂的嘴唇上飘下。葛荟芸还没来得及点头,余光里竟多出了一张圆形锯齿嘴,就像那兵虫嘴的微缩型。她不得不大声尖叫,拉开距离后拔出腿上的小刀一击解决前来冒犯的僵尸虫。 郑钦无力吐槽葛荟芸大呼小叫的特性,葛荟芸也无奈与郑钦的乌鸦嘴效力。他们想转身爬出去却发现这里空间不够,两人硬生生撞了对方的脑门。一只兵虫趁着两人眼冒金星的时候从洞里露出了恶心的锯齿嘴。 郑钦招呼葛荟芸先往前爬,自己手臂向后一拐,一把火直冲兵虫的嘴里。兵虫顶着一团火嚎叫一声便匿了,又一只兵虫接替这惨痛的嚎叫而来。郑钦时不时回头放两把火,直到两人爬到了园丁虫育婴室的上方。 又一把火把追兵淹没在了焦灼的哀嚎里,两人顺着洞口处的石柱滑了下去,石柱上的尖尖刺刺膈得两人后背火辣辣地疼,下地后好一会儿都没办法直起腰来。 几百平方米的空间又湿又热,布局如蜂巢,每一个小房间里都安置一枚虫卵或者一只破壳不久的幼虫。四通八达的虫洞如一座庞大的迷宫,他们像赌博一样挑了一个半米多高的长道,钻到一半,爬在前头的葛荟芸竟和一群园丁虫狭路相逢,狭窄的长道瞬间被堵得严严实实。 葛荟芸和园丁虫同时惊叫不止,客观地说,是葛荟芸吓到了园丁虫,瞧那些小可爱们晕头转向、触角相绕、不知所措。郑钦也是后悔让她爬在前头,不然这种情况下他就能放火赶那些园丁虫走了。 “怎么办?”葛荟芸发现身后没人了。发愣间,自己的脚踝被一条手指粗细的铁链条缠住向下拉。她无法反抗这股力量,一直被拖出了长道,落到了郑钦软软的怀里。他还不忘说一句:“还好,又接住你了。”她记得很清楚,郑钦最早是在明捷号上对自己说这句话的。那一刻起,她打开了心房,毫无保留地接受了他的暖意和保护。 黄茵茵高扬下巴,眼神淡漠,连衣摆都翘起一副不可欺的傲态。她身后,张牙舞爪着几只虫子,还晃头晃脑着一群不明真相的园丁虫。 “抓到了?”一个年迈但不失刚健的男声从黄茵茵的腕表上传递了过来。 “没错。”黄茵茵春风得意,说道,“是达菲茵号上的人,这是个好机会。” 那个男的又是谁?僵尸虫到底俘获了多少人类为他们所用? “哈哈——”整个空间被这爽朗的笑声填满了。郑钦握住了葛荟芸的手,将其护在了身后。黄茵茵见状,笑道:“欢迎来到虫族的第二十七个殖民地,我们拥有完美的生物结构和适应能力,更重要的是,我们拥有不输你们的智慧。” “对,我承认,但人类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不堪一击。”即使如瓮中之鳖,郑钦依旧不减军人的风度,害怕和示弱是不被允许挂在表面上的东西。他强行镇定,也只为了给葛荟芸一点安慰。 黄茵茵扭过凹凸有致的腰线,抬手露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臂,眼神勾人,模样俏皮。心坏了,外表再美也会在别人眼里扭曲。说道:“还有一点我要告诉你,我还是人,只是基因被虫族改造了,我的力量比以前更强大了。” “猎户帝国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什么时候帮了虫族的?”葛荟芸宁愿黄茵茵被僵尸虫吃掉了脑子,她无法想象反水的人能从虫族那里获得什么利益,也无法想象他们怀揣着怎样的心思帮着侵略者残害自己的同胞。她还是尽量给自己找了个比较容易接受的理由:黄茵茵是被僵尸虫控制了,只是僵尸虫硬是说是黄茵茵自愿反水的,来策反自己。不,自己的想象力用错了地方,只是为了逃避现实,麻痹现实的苦难。 “帝国没有对不起我!”黄茵茵胸口大幅起伏,气呼呼地说道,“我只是想拥有更强大的力量。人各有所求嘛,那天我以为我会死,但我被贝基拉救了——虫族三级首脑之一。”她似乎在极力证实什么,她的话只会引起葛荟芸和郑钦更多的怀疑。 “可是你别忘了,你父亲是僵尸虫害死的!”葛荟芸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要不是郑钦拦着她,她真想冲上去甩一巴掌让这认贼作父的黄茵茵清醒清醒。 “你住嘴!”黄茵茵举起手掌就往葛荟芸脸上抡,葛荟芸本能地躲开,而郑钦,牢牢地握住了黄茵茵的手腕。郑钦力气不小,但随之即来的是左肩多了一个血窟窿,一条蚯蚓般细软的触手戳在上面。 郑钦松开了手,那条触手也回到了黄茵茵的袖子里。郑钦后退了几步,跌在了葛荟芸的怀里,他强忍住伤口的痛恨恨地瞪着黄茵茵。 “记住,现在的你别想赢我。”黄茵茵又做了抬手指着郑钦的姿势,但这次,鄙视多过了高傲,“我父亲为帝国出生入死二十多年,可是帝国呢?一旦触及到皇室的秘密,多少功勋抵不过,说杀就杀!” 葛荟芸立马反驳道:“不是,我亲眼看见僵尸虫从你父亲脑子里爬出来,你父亲是被虫族杀死的,请你不要被他们迷惑了。” “我也亲眼看见我父亲的尸体被冰冻在了这里,身上的致命伤是m号专案组标配枪里射出的子弹!而m号专案组是皇室设的神秘组织。别忘了之前有个秃子想灭你们的口。”黄茵茵双手一摊,已面无表情,对于亲人的死无可奈何。 葛荟芸所有的惊讶声都被双手堵在了嘴里。她和郑钦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沉默了。如果这是真的,那么黄茵茵之前执着于调查m号专案组就可以解释为为父报仇而皇室被帝国最精锐的部队保护,所以,为对付皇室就投靠虫族!更重要的是,黄茵茵戳中了他们的软肋,提起了他们最不愿提起的事。 感触最深的就是郑钦。对,她说得没错。要是张秃子没死,黄茵茵没离开,那自己和葛荟芸不知道会被安排啊一个怎样一场意外死亡。难怪张秃子被急冻虫拖走后唐玲玲不让人去救他。郑钦苦苦地笑着,手指抠入了伤口里,哗哗外流的血液染红了他的半边制服。这撕心裂肺的疼痛就是荒唐皇室加在自己身上的痛楚,他觉得他这么多年对皇室的效忠就是个笑话,无论他立多大的功,稍有一个不慎就会成了被暗杀的理由。俗话说:伴君如伴虎。 葛荟芸知道郑钦心里的苦,那件事始终成了她和郑钦心里的疙瘩,要不是为了黄茵茵他们不会和皇室的人更进一步。虽然相处下来发现二王子人不错,但依旧改变不了他们对皇室的偏见。可是原则问题上,葛荟芸还是心知肚明的,她说道:“可是皇室是帝国的象征,是帝国的尊严,你灭了他们,那六百多亿人口该何去何从?从来没有哪一场战争是伤及无辜的……” “这我知道,伤及无辜又怎样?”黄茵茵痴痴地笑了好久,迈着猫步走到葛荟芸面前,挑起一根手指在葛荟芸脸部轮廓上划了一圈。她眼神迷离,溢着桃花般粉红而醉人的眼波,但用在同性身上就怪怪的。眼神瞟到郑钦身上就变得厌恶起来,她踱到一边,喃喃地说着:“伤及无辜又怎样呢?怪他们运气不好喽……反正人都有一死……全帝国的人来给我父亲陪葬我都觉得不为过……” 这不是和曹操的“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观点不谋而合么?行军途中,曹操斩杀掉队的老弱残兵,还大言不惭地说道:“生死有命,何苦只有?”古往今来,残忍的来来去去,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句话有多可笑就有多可笑。 这一切突然被蒙上了扑朔迷离的面纱。黄茵茵的话纵然不能全信,但也不敢全盘否定。而葛荟芸,宁愿相信是虫族中聪明的首脑制造了黄琪死于m号专案组之手的假象。她的心里总是会编一个安慰自己的最好的理由。为了不让郑钦自残,她往他抠着伤口的手背上抓了几道血痕,她得以给他简易包扎。 一直畏首畏尾缩在后方的一群园丁虫里,挤出了一个脑袋,晃晃悠悠地来到黄茵茵的脚边,竭力摆弄两根拨浪鼓似的触角。黄茵茵轻蔑地掷下一瞥,加之狠狠的一脚将它踹到了一个育婴房里。体型相对于育婴房太过庞大的它不慎带出了里面一只蛋,傻傻地看着流了一地的蛋黄,委屈地瞄了一眼黄茵茵。强权威势之下,没有公道可言,生命可轻可贱。 “看见没有,所有的生命都是欺软怕硬的,就算我弄死了一枚园丁虫卵那又怎样?它们敢反抗吗?呵呵……”黄茵茵一手叉腰,一手捂嘴,姿势还是那么撩人。未几,笑声止住了,脸色阴沉了,她冷冷地说道:“敢不敢和我打赌:你们尊贵的二王子殿下会不会派人来救你们?他可是国王的亲生儿子,而且老国王已经死过一个儿子了。” 第30章 番外1 可跳过 黄琪、冯源、王骥纷纷领盒饭,黄琪获封“祸害最大的好人”,冯源获封“最无存在感的龙套”,王骥获封“最冤屈的死法”。 场外,咔嚓一声,筷子贯穿塑料餐盒,黄琪两指夹住香烟,吞云吐雾中,怨道:“像我这样的好人居然给我这么窝囊的死法!” “你听说过‘好人不长命’这话吗?”潜伏的作者菌悠悠然开口道。 “知足吧你,你还有女儿在战斗呢!”王骥也是一脸憋屈。 一语惊醒梦中人,黄琪瞬间精神饱满,高举拳头喊道:“嗯,女儿啊!你一定要活到最后,抱得男主归啊!” 远处,飞来一只冰锥,擦过黄琪的脸颊,深深扎进树干。全体默然。 冷气缭绕,冰凌悬挂。瑟瑟发抖中,作者猛灌咖啡赶稿…… 深夜,作者菌接到了某读者的电话:“大大,我能问个问题吗?” “嗯啊,你说吧。”作者菌向来有问必答,对读者当然是一级的好。 “额(⊙o⊙)…”读者有些支支吾吾。 作者菌急了:“快说吧,我还有几百字要赶呢。” “我能求郑钦下一章表白吗?” “这……” “大大……” 作者菌解释道:“总不能当着虫子们的面吧……再说,感情这种事还是慢慢酝酿吧,姓郑的还没确定葛荟芸的心思了,要怪就怪她防心太重。” 是夜,卡文的作者菌打开了朋友圈,收到了众亲友支的招。感动之余,还是挂出来博君一笑吧。 叹我君:让女的变成虫,搞人虫恋(作者菌想去卫生间吐一会儿/(ㄒoㄒ)/~~) 陶君:反派直接把女的抢过来(继续回卫生间/(ㄒoㄒ)/~~) 阳君:女主失忆以后杀男主(善良的作者菌绝对干不出这种事的) 马君:啪啪啪(作者菌恭敬地给他奉上两斤去污粉) 黑犬君:要虐很简单,女主被超级恶心的虫子寄生了,辣个虫子繁殖很快时不时在皮肤下游走,男主可以用刀子挑出来,但是无法完全清理。女主变成这样了男主哪受得了,良心与私欲的斗争下……(作者菌默默打开《下水道美人鱼》,吐了满屏幕的血……) 喵君:其实男女主是失散多年的兄妹,他们遭受着世俗眼光,最后女主离开了男主到了森林里,找了七个矮个子男人,于是他们便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作者菌的血量快不够用了) 帅明君:第三者插足啊,反派派来的,然后派来的第三者也喜欢上了男主,男主纠结,女主犯二来个什么误会,男主有心解释但是小三趁虚而入,巴拉巴拉以下省略一万字。(作者菌表示这位同学撩妹技术了得) 毕君:相爱相杀才虐……(作者菌大加赞赏,血量噌噌噌地回满了o(n_n)o~~) 顾君:秋名山车神之女污婆(作者菌启用“揍你死丫的”技能秒杀顾君,并把顾君重生在了一只园丁虫身上) 雁君:你来个****(由于过于敏感,系统自动屏蔽) (作者菌表示,去污粉全用在马君身上一点没剩了,╮(╯▽╰)╭) 第31章 谁是间谍 二 “好啊。”郑钦的回答干净利落,没有半点拖沓。葛荟芸看着他的眼神里只有惊讶了。包着伤口的纱布印着鲜红血印,她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看见郑钦流血受伤了,他老是把自己弄得新伤盖旧伤,葛荟芸心疼得如刀绞。万一郑钦的草率没有达到我们预想的效果,那么这里,难道就是我们的终结点? “我看葛荟芸的样子好像不太信任你们的王子啊。如果你们输了,你们就要被植入虫族的基因,为虫族所用。”黄茵茵的笑嘲讽意味过浓,她指点了一番,临走前拿走了他们的腕表,关照一帮嘴脸丑陋的虫子看好葛荟芸和郑钦。 “二王子殿下,请你务必在72小时之内赶到这里。到场的人必须要有你和唐玲玲,否则,郑钦和葛荟芸会为虫族所用。”确认键按下,黄茵茵成功发送了一条语音信息,脸上的笑容如烟云来去匆匆。今晚,她要一定搜查那个婴儿的下落,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 园丁虫育婴室里的每一个出口都有重兵把守,这里形成了一个密闭空间。兵虫也好,隐酸虫也好,都不是省油的灯。氧气瓶里的氧气已经用掉大部分了,好在他们并不在虫洞里感到窒息。 那只园丁虫爬到了葛荟芸的怀里,两只前爪惬意地抓在她软软的胸上。葛荟芸摸摸它的头,它吱吱叫两声,撒娇似地蹭着它的脸,惹得葛荟芸胸口痒痒的。她咯咯地笑着,也注意到来了郑钦满脸的幽怨。受他感染,葛荟芸抛开了短暂的快乐,说道:“现在打算怎么出去。” 伤口的疼痛反应在了他微微泛白的唇上,他对那只园丁虫态度似乎好转了点,但刚一触碰到它的背甲,园丁虫就惊恐地往葛荟芸怀里缩一缩。脸上瞬间划过一丝落寞,他只好指着园丁虫轻声说道:“它或许是我们唯一出去的希望。” “小圆?”葛荟芸的笑代表她同意郑钦的想法。她给这只虫子取名“小圆”,源于它的背甲拥有较为圆润的斑点,这使得它在同类中脱颖而出。 兵虫严防死守,但是园丁虫还是可以进进出出。针对这一点,郑钦下巴磕着葛荟芸的肩膀说道:“兵虫虽然对周围的震动频率非常灵敏,但是它们没有视觉和听觉,嗅觉也很弱。黄茵茵犯了个致命的错误,给我们留了一个可以利用兵虫弱点逃脱的机会。” “反派的智商不可能这么低吧?”葛荟芸压制了一下因兵虫恶心嘴脸引起的不适,伸手摸了摸小圆送她的真菌,脑海里浮出了一个主意。所有的方法都要试了才知道有用与否,尤其在上一秒不知下一秒死活的危难之中,还拖着一个伤员。她拱起双膝,将小圆抱到上面,望着它滴溜溜转的眼睛,说道:“小圆啊小圆,帮我去采些真菌来好吗?我要用真菌来引开兵虫的注意力。” 用祈祷这个词来形容葛荟芸的这番行为比请求来得恰当多了。那株真菌只在葛荟芸抱紧的双拳里露出一个半球形的头来,正对着葛荟芸充满希冀的眼神。郑钦轻置一笑,说道:“虫族就是虫族,不论种类,胳膊肘都不会往外拐的。” “我从来都不把园丁虫划在帝国敌人的名单里。因为虫族的首脑不能发射信号控制园丁虫的行为,它们天生不具备攻击性,所以,它们不会选择揭竿而起或者……”葛荟芸目送小圆爬进了一个小口。 郑钦笑得更加厉害了,碍于肩上的伤,他稍稍控制了一下,说道:“难道你就用一片海苔收买了它?不过话说回来,我现在最关心的不是皇室想隐瞒什么,而是黄茵茵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在这个世界没有遇到郑钦,葛荟芸也许会真心感叹穿错空间了。真的,不管哪个空间,好人难做,英雄都是流血又流泪,小时候当大英雄的梦想绝对是不掺杂任何现实笔墨的乌托邦似的想法。小圆似乎已经离开很长时间了,葛荟芸开始坐立不安起来。郑钦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蹭着她柔滑的黑发说道:“这次就先依你吧,我在心里数60秒,小圆不回来,我们就攻击。求人不如求己,尤其不能求二王子,他是国王仅剩的两个儿子中能力较强的,最有可能继承王位,老国王肯定第一个不同意他到一万多光年外的虫族殖民地来救人质。” 葛荟芸就觉得好累,靠在郑钦肩上小咪了一会儿,猛然间听到郑钦的急呼:“时间到!准备战斗!” 葛荟芸好像还没清醒,她不是冒险主义者,她问郑钦:“如果我们闯不过这一关,我们……”紧锁的眉头里化不开浓浓的忧虑,更掩不了眼里打转的泪珠。 郑钦淡定一笑,右手掌轻轻托起葛荟芸的脸颊,于她额前落下一吻。此时,他的嘴唇上翘起的一排死皮毛毛糙糙地扎疼了葛荟芸,这个吻让她倍感不适。耳边充斥着兵虫丝丝拉拉的叫声,如奏鸣的悲曲,园丁虫们在众兵虫的缝隙间迂回前进。 两人商量好战术,先由葛荟芸聚集起一个冰球,抛到角落里,冰球坠地炸开。小小的响声却成功引起了兵虫的注意力,就在它们一窝蜂赶往那里的时候,两人背上氧气瓶爬上了斜柱——刚才他们滑下来的地方。原路返回是最安全的。 还好,他们在兵虫们对炸裂的冰球失去兴趣前爬上了那个甬道。低矮的空间里,两人不得不反趴在地上以手掌和膝盖代步。肩部的过度运动撕扯着郑钦的伤口,一步一疼,他看着鲜血冲破纱布的束缚在衣服山开出几道亮晶晶的沟。 半路上,小圆叼着一捧真菌迎面而来。葛荟芸的眼眶又热乎起来,接下小圆的礼物,再次与它挥手道别。转身那刻,葛荟芸一直觉得身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 途中,好像经过了一个隐酸虫的育婴室。好巧不巧,郑钦肩上滴下一滴血,直接穿过小坑落到一只隐酸虫的脚边。隐酸虫鼻子像是嗅了嗅,猛地一抬头像机器上弹起的什么零件似的,还兴奋地仰头叫了两声。郑钦也猜到隐酸虫会顺着血腥味爬上来,他们只好不沿线直走,而是选了条岔道,身后窸窸窣窣多了纷杂的虫鸣,他们拐了好几个弯才把这声音甩掉。 有道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他们竟然发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像是一口水晶棺材,依稀能看见里面有个黑色的人形。仔细看能看到棺材周围都冒着白气,那是冰。郑钦想到了黄茵茵所说的她父亲的尸体。底下静悄悄的一片,驱使着郑钦跳下去一探究竟。 冰在郑钦的火攻下快速融化,一汪水围住了他们的双脚。尸体,显出了黄琪的脸。的的确确是黄琪。 “这地有问题。”葛荟芸踩着被泡软的地,慌张地说道。两人看着融化的水一滴不剩地被吸入地里,只留表面一层水渍。郑钦也慌了,匆匆查看了一下尸体左胸上的伤口,他对这是m号专案组标配枪导致的伤这个结论有百分之九十的肯定。其他的,他们也来不及看了。 而冰融化后,他们失去了垫脚点,两人为谁先踩谁的背上去而争论了起来,给了敌人抓现行的时间。 “不愧是猎户帝国静心培养出来的战士,还是有两下子的。不过,主要也怪黄茵茵只用兵虫来看你们,她大意了!”他们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而且这个雄浑的男声像是从自己身体里发出来的。接着,一扇石门咿呀一声移开了,从来里面一步一稳地走出了一个形状怪异的生物——底盘曲着很多条墨绿色的触手用于行进,再往上就拥有一颗大如小轿车的浓绿又坑洼的脑袋,零星黏着几颗黑色粒子,一双竖椭圆形的蜡黄色眼睛嵌着黑色的瞳仁,视线所到之处,播撒恐惧和肃穆。 葛荟芸和郑钦仰视着它,顿觉自己矮了三分。这,就是虫族的三级首脑之一——贝基拉,长相和章鱼接近。他们无法想象,这个虫族首脑居然能不在后方坐镇指挥,而且还亲自上阵作战策反了一个妹子。这是以往找不出的例子。 果然是渗水的地出卖了自己的行踪,巢穴里,一不小心就会触碰警报。首脑左拥右护,虫子们一个个仰天长啸、摩拳擦掌,嘴边的獠牙、爪钩像在对着两人霍霍磨刀。 虫群包围了葛荟芸和郑钦,两人背对背以互相安慰、鼓励。黄茵茵从石门里小碎步而来,侧头低语了两句便垂手侍立在贝基拉旁边,以微微下倾的头颅和腰板表示敬意。没想到趾高气扬的名门闺秀也会有这般低声下气的样子,前后对比形成的反差令郑钦在心里唾骂了她百遍“卖国贼”。 贝基拉继续用脑电波和两人交流:“好啊好啊……你们的帝国居然来人了,我还以为贪生怕死是你们的座右铭呢。”贝基拉说的时候还往黄茵茵身上瞄了一眼。它对黄茵茵叛国求生的行为似乎抱有鄙视态度。葛荟芸估摸着,就算虫族彻底赢了人类,黄茵茵这样的人是不敢留的,因为她能背叛祖国,也就能再背叛虫族。三姓家奴吕布的千古骂名就是这种逻辑。 不管黄茵茵指名的王靖元和唐玲玲有没有来,至少帝国没有抛弃他们。如此,就足以支撑他们效忠帝国至生命最后一刻的理由。 第32章 谁是间谍 三 当魔鬼虫洞再次在猎户帝国和旅游之星之间的地带打出漩涡时,当帝国高层都视为不祥物时,王靖元和唐玲玲却截然相反地谢天谢地。看似这是虫族的阴谋,却是他们营救同伴的唯一希望。 身为帝国的二王子殿下,国王最出色的儿子,他理应率领千军万马一举剿灭虫族殖民地为快。但也正是他的特殊身份,肩负着帝国继承人的重任,牵挂了父母掏心掏肺的爱,他是不被允许冒险的。然而郑钦和葛荟芸这两个人质确有营救价值——若他们被虫族所用,多少帝国军队的秘密会被泄露。虫族的挑衅和指名道姓让帝国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经历过战场,又经历过三个女孩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王靖元似乎看淡了生死,他对自己偷跑出来的最大的自我安慰就是:皇室还有三弟。一架小型星际战斗机和两支几枪便是王靖元和唐玲玲轻装便携的上阵工具。穿越魔鬼虫洞的时候,真有种身体被撕裂的疼痛,最终还是划破了虫族第二十七个殖民地的长空。 离地面仅两百米了,战斗机稳稳下降。前方一团黑影突现,雷达显示屏也报告了异常。本能想避开,但是降落过程中来不及调整就和那团黑影撞了个满怀。前挡风玻璃上瞬间漫开了浓稠的墨绿色液体。虫族出没的星球总是像埋满了地雷一样,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在哪个地方冒出一只虫子来。 化为一团烂肉就是那只不长眼的刺虫的最终下场,死前还留给了他们一个礼物——尖细的硬质嘴卡在了螺旋桨里。不整修是没办法起飞的。 四周静得可怕,星光倾斜下的银辉惨白如恐怖片片场的灯光效果。连绵起伏的山丘重重叠叠,在视线受阻的黑夜里给唐玲玲产生了那是奔跑野兽的脊背的错觉。 “还是像灰色调色盘一样。”唐玲玲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脱口而出这句话,听着像是自己来过似的。 黄茵茵负责把王靖元和唐玲玲带进巢穴,她没有给他们俩表达疑惑的时间,啪啪两记手刀就把他们打晕了,由几个图纳星人背进来。图纳星和猎户帝国的唯一差别就是他们没有与虫族抗衡的能力,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就甘心当虫族的劳工,好在也不是一味地压榨,他们的报酬就是一捆一捆的真菌。好像最近开始,图纳星人有些腻这东西了。 王靖元和唐玲玲被冷水浇醒的瞬间,冲入他们耳里的是一男一女凄惨的叫声。抹开睫毛上的水,他们看到了被贝基拉的触手抓住肩膀的葛荟芸和郑钦。单手支着他们跪倒在地上的身体,眼神无助,触手上三根尖锐的爪子牢牢嵌入他们的皮肉,鲜血顺着伤口放肆地流淌着。 出生入死的同伴在自己面前被折磨,王靖元揪心不已,如同触手狠抓住他的心脏一般。他上前了一步,被贝基拉喝住。唐玲玲冷眼看遍全场,保持她特有的镇静。白色的灯光却把这里调成了紫红色的色调,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暧昧的色彩。 “离家一万多光年,唯一的飞行器还坏了,真是祸不单行啊。”每个人的脑子里都回荡着一句阴阳怪气的话。贝基拉始终舒张着交错复杂的触手,偶或合一下眼皮才让人知道那琥珀色的眼睛不是用来镶嵌装饰的宝石。你永远都看不到这张丑陋的脸上有任何与话语相匹配的表情。 “茵茵!”王靖元叫住了走向郑钦的黄茵茵,“不管你之前做过什么,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他看黄茵茵的眼神总是会比别人多一份深情,多一份希冀。 黄茵茵无视了他,转而对唐玲玲说了一串莫名其妙的话:“你终究还是回来了,我现在该叫你一声倪菲杨了吧?” 倪菲杨?! 刹那间,王靖元的目光转移到了唐玲玲身上。这个尘封在自己内心多年的名字一经被提起,就像久居黑暗的人受不了光亮的刺激一般。逝去的故人呢,逝不去感情。黄茵茵是带着一副通晓一切的样子对着唐玲玲说这话的,可是唐玲玲身上,除了身材以外,没有一点和他认识的倪菲杨有半点相像。 葛荟芸摸到了藏在口袋里的那块刻着倪字的银块,看了郑钦一眼。黄茵茵微微低下了头,上扬的眼神愈发凌厉,摇摇晃晃踏着猫步,说道:“你的记忆没了,你的基因变了,你的脸变了,你的性格也变了,六年前,你就这样在猎户帝国注册了唐玲玲这个新身份,被一户刚失去独生子的家庭收为干女儿。你是我们实验的一个失败品,丢了也就丢了。而你竟然还是在为帝国的军队做事,你有今天真是造化弄人啊。” □□一爆,如晴天霹雳。原来虫族想要的不仅仅是帝国的二王子,还有唐玲玲这个失败的试验品。唐玲玲身上有多少被改造过的不得而知。葛荟芸看看身边的郑钦,想起他之前因海蓝宝石额发疯的场景,心有余悸。虫族是有智慧但没有感情的生命。 唐玲玲后退了几步,她对每个人,包括王靖元,眼神都具备防御性。当过绝密组织的长官,她对帝国的规则清楚地很,排除异己和保密是高于生命的定律,虽然她不同意这一点。说真的,从看到魔鬼虫洞的第一眼就觉得似曾相识,脑海有种被封印的记忆要冲出来。黄茵茵说得没错,自己六年前确实失忆了,从一架战斗机里苏醒后连姓名都忘了。基因库里竟然找不到与自己匹配的人,她就好像凭空来到猎户帝国一样,她被反反复复做了无数检查,确实无害后顶了干爸干妈的亲女儿的名字活下去。 随着黄茵茵两记拍手,头顶上像下雨一样掉下来一大块一大块的东西,落到地上才让人看清楚那是几十具血淋淋的尸体。每一张死亡的脸都是摆着绝望的表情,几乎每一具尸体的手脚都扭曲出诡异的角度,身上都戳着血窟窿,血窟窿外还挂着内脏。鲜血汩汩泛滥,流淌着他们死前一瞬间的惨绝痛苦。 从血液的新鲜度看死亡时间不会超过1小时。断肢残臂见多了,但像这样折腾尸体的还是头一回见,好像是谁故意扒拉出内脏又像做千刀肉一样剁尸体。 只一眼,葛荟芸就捂住嘴巴蜷缩起身子。郑钦逼着自己克服这血腥的视觉冲击,也就多看了几眼,也捂住了嘴边,突然发现胃里的东西好像容易打架,而且还争先恐后地往喉咙口挤。锦衣玉食的王靖元没参加过几次战争,比恐怖片还血腥恶心的场面着实让这位尊贵的王子不顾贵族形象吐了一地。只有唐玲玲,冷冷地扫视着这一切,看不出有半点不适。 “你看到了吗?”黄茵茵的脸上还带着那些尸体的血,笑得和它们一样诡异,“你已经失去了人性了。作为一个正常人,心是肉长的,怎么可能像你这么淡定?” “我可以毫不惭愧地说我身经百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你们这点雕虫小技也像唬住我?”唐玲玲抛了一个不屑的眼神,说,“你太小看帝国的战士了。你们在谋划什么?” “那你再看看上面这个东西呢?” 唐玲玲顺着黄茵茵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看到累累的岩石,自知被骗了,可反应过来的瞬间,肩上被一条触手戳了个洞,随即脖子也被缠住了。刚摸到刀柄的手也被触手缠住,最后,她的两只手都被捆住压在背后。唐玲玲立马释放冰能量,同时麻麻的触电感遍布了全身。腿一软,她跪倒了地上。 身后,是得意洋洋的黄茵茵。她开口道:“六年前你的体内就被植入急冻虫虫卵里生出的海蓝宝石了。这样的宝石会释放一种神秘的因子,我们姑且就叫做‘暴虐因子’,作用在不同人身上会有不同的效果,但都殊途同归——无限放大人性的阴暗面。于是,你的冷漠被放大了,上次郑钦的暴戾被放大了。你们总有贪财的士兵会捡了海蓝宝石去倒卖。” “二王子,小心——”郑钦的呼声没来得及让王靖元避开。本想帮忙割掉黄茵茵触手的王靖元忽视了身后的急冻虫,被急冻虫的獠牙扎穿了小腿,整个人就趴在地上痛苦地抓着地面,指甲缝里溢出了鲜血也无法转移小腿上的疼痛。 “阿元……”被窒息感包围的唐玲玲似乎意识也不明朗了,自己还是第一次这么叫二王子殿下,平时都是一口一个殿下的尊称。葛荟芸和郑钦都想挣脱贝基拉,对于已经伤痕累累的来说都是徒劳。 “拿着这把枪,打死葛荟芸和郑钦。否则,下一分钟,死的就是你!”黄茵茵松开了唐玲玲右手上的触手。 唐玲玲的手里被塞进来一把冰冷的□□,她颤颤巍巍地拿着□□,手腕一转,往后面放了一枪。子弹出壳的瞬间,自己的手腕又被冰凉滑腻的触手缠上了。手腕一偏,子弹也跑偏了,给某人胸口上了个血窟窿。 第33章 谁是间谍 四 皇室徽章上的金色突然暗了一等,几道黑色裂痕围绕着一颗子弹呈中心辐射状。皇室的象征救了王靖元一命,他扯下了这颗半卡在肉里的子弹,几滴血液落在地上迅速被吸收。 “开枪啊,你已经没有人性中的善了,你对生命没有基本的感动,你对死亡也没有了基本的怜悯。”黄茵茵将唐玲玲的手掰到前面,枪口直指葛荟芸,“杀死一个人对你来说不过是稀疏平常的事。不是吗?” “别受她蛊惑,啊——”王靖元一激动,牵动了小腿上的伤。身边的急冻虫更加卖力地嘶吼着、摇晃着獠牙,暗示他轻举妄动的后果。 唐玲玲被勒得说不出话来,她仅能勉强维持呼吸,她一直努力和黄茵茵的触手斗争。她承认自己确实淡漠得超乎常人,但也只限于看淡生死,基本的人伦道德时时刻刻不忘,下手杀人不是她所容许的范围。 黄茵茵带着唐玲玲慢慢靠近了贝基拉,枪口几乎就要顶着葛荟芸的额头了。旁边伸来一只大手,大手的主人也递来温和的一瞥。葛荟芸顺着郑钦的方向再看到王靖元,他们似乎都在用同一种眼神告诉她不要紧张。而此时,黄茵茵嫣然一笑,眼底的戾气一扫而空。 贝基拉等不及了:“干脆你帮她开枪算了,葛荟芸这女人用处不大。” 死亡的宣判进入倒计时,贝基拉身边的小喽啰们愈发兴奋地张牙舞爪。葛荟芸肩上的触手抓地更加紧了,她疼几乎要一翻白眼晕过去了,甚至觉得肩膀快不属于自己了。她哭喊着,做着垂死挣扎。如果能释放异能,她早就会把贝基拉冻成一个超级大冰块。只是虫族的首脑都进化出了抑制异能的因子,那些因子正被贝基拉源源不断输送到葛荟芸和郑钦的体内。 算了,死就死吧,她本来就多活了那么久,赚到了,而且现在能有个一枪爆头的痛快死法也算是有个善终。眼皮一合,世界再次黑暗。 子弹在葛荟芸的耳边爆裂,震耳欲聋的声音势要把葛荟芸拖入地狱。耳膜受到了不小的震荡,她下意识捂住了耳朵,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呼吸没有受阻,而且全身除了肩膀没有再多出痛处。额头也是光溜溜的完好无损。 接着,又是两枪。然后,枪声越来越密集。肩上的触手松开了,留下了三个触目惊心的窟窿,葛荟芸的手按不住着三个遗余力向外飙血的窟窿。鲜血被地面全盘接收。 还记得自己刚穿越到这里的时候中二地误以为飞入了天堂,在猎户帝国经历了几个月的残酷洗礼后,把仅剩的那点浪漫情怀给荡涤干净了。生就是生,死就是死。 现在,场上被用枪指着的、被威胁的是贝基拉,不是葛荟芸了。她也明白了,刚才郑钦、王靖元和黄茵茵的眼神为什么有些奇怪了。默默吐槽一句:你们串通好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贝基拉的一只眼睛已经被打得只剩下流淌的绿色脓水了,几十条触手如群魔乱舞,整个空间都被染成了绿色。保护在它身边的小喽啰们都呆在了原地,有的被触手掀到墙上拍成了肉泥。 他们隐藏的计划还不得知,葛荟芸一方面努力地躲避疯狂的触手,另一方面也看到其他人被掀得人仰马翻。王靖元不巧被触手扣住了手臂,黄茵茵想去帮忙而被触手缠住了腰际重重甩在了地上,一口鲜血从她嘴里迸溅而出。 恰此时,郑钦拔出火剑劈断触手。王靖元仰面倒地,砸得后脑勺嗡嗡作响。王靖元一挥手,下令:“撤!” 他们撤退的最大阻力就是发狂的触手,那些小型虫子大概是因为首脑首脑发送不了作战指令才无所事事的吧。郑钦挥洒火剑,颗颗火球漫天飞舞,招招命中贝基拉,极大地限制了贝基拉的行动。他大有大义凛然之气魄,说道:“我来掩护,你们走!”他看了看上面的小洞。 见郑钦这么说,葛荟芸自然而然也说道:“你们三个先走,我和郑钦一起拖住贝基拉!”刚巧,郑钦劈断了即将要进犯她的触手,说:“你逞什么英雄呢?我叫你先走你就先走!” “要是你的嘴不能当武器就闭起来吧。”葛荟芸射出三把冰锥,虽然毫无悬念地被触手挡住,但也极大地将贝基拉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 那些上蹿下跳的小喽啰们烦人不已,没了首脑的指挥,它们堕落为只为生理反应的低等生物。葛荟芸灵机一动,将口袋里藏的真菌扔出去了一半,虫子们扎堆抢食了。趁着好机会,葛荟芸用冰锥打得它们措手不及,纷纷支离破碎。看来它们天生对人肉不感兴趣。 唐玲玲借了触手的力跳了丈把来高,手腕里射出的丝线固定到了上方小洞的边缘,一边收紧丝线,如飞仙一般轻巧地飞入了那个小洞,然后垂下丝线接应王靖元。扰乱的触手悉数被郑钦砍断,葛荟芸的冰冻仅能在贝基拉身上维持几秒,随后就被开裂脱落。 以他们的力量妄想消灭贝基拉,当务之急是逃生。可是巢穴错综复杂,就连在里面待了几个月的黄茵茵也只知道大概五分之一的路径。首脑对她还是有防范意识的。 “黄茵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葛荟芸不得不问这个问题。她扶着郑钦,唐玲玲架着王靖元,黄茵茵在前头带路,此情此景,似乎是几个月前在明捷号上的复制。 秀发飞扬,步伐坚定,逃生路上气质不减,黄茵茵笑道:“我的反水是假的,只为了活着,有机会反击。我总觉得我是为了成全别人而生的。不过我得感谢王靖元相信我。”说着,她心底升起一股子惆怅。 黄茵茵不说这些,葛荟芸也是知道的。说真的,从刚才心酸到愤恨,再到现在的惋惜,葛荟芸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过山车似的情绪。哎,老年人要是常来这样,会夭寿的。好好一个女孩子,被虫族改造了基因,想想刚才她伸出蚯蚓状的触手时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而如今,就算大家都逃出去了,她该如何以半人半虫的身份面对猎户帝国?是的,她说的没错,她一直在成全别人,敢问这世间,有谁有这胆量和思想境界舍己为人?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吗…… “小圆!”黄茵茵一声温柔的呼唤招来了一只园丁虫,“快带我们去你们的育婴室。”葛荟芸惊讶地看着黄茵茵,这回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小圆凝视了葛荟芸一会儿,跳了两下,转身六腿马力全开,一往直前。黄茵茵解释道:“抱歉,我偷听了你们的谈话,你们要走,就把小圆也一块儿带走吧。要好好照顾它啊。” 虽然葛荟芸不懂为什么还要先去园丁虫的育婴室,但看到王靖元没反对意见,自己也就不好说什么了。要紧关头,居然还是虫族中的一员施以援手。郑钦突然觉得,他的那套种族歧视的观点是站不住脚的。 前方一个岔道,墙壁上闪现了几团黑影,无法判断是什么。黄茵茵率先跑去,提枪一指,冷笑一声。 “不要杀我们……”黄茵茵拿枪指着的是惊恐万分地对着枪口连连摇手的四个图纳星人。王靖元吐了一口气,换上和善的笑容对他们伸出了手,说道:“别怕,我们是猎户帝国的人,现在你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其中一个又黑又瘦小的图纳星人看到葛荟芸他们,抱拳说道:“不是我们不跟你们建交,是虫族威胁的……我们也是没办法……” “啊?你说什么?”五个人齐齐说道。 那个黑瘦的图纳星人继续说道:“是虫族威胁的,全银河系的高等智慧生命都不和你们建交——要孤立你们。”本来他不会说出这惊天秘密的,只是被人枪指着,下意识以为猎户帝国的人因图纳星不和他们建交而怒发冲冠呢。 “我还以为是我们不受欢迎呢,原来……”唐玲玲攥起了拳头,咬牙切齿道。 王靖元捂着嘴轻声咳了两声,心事重重地转移了视线。葛荟芸捅了郑钦一手肘,示意他看看二王子殿下的表情。很显然,最应该愤怒的皇室成员却表现比唐玲玲还淡定,像是早就知道这结果似的。 按照图纳星的人话,虫族这不是摆明了要灭绝人类嘛!对着从没有侵犯过自己的种族宣战。简直不可理喻!可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啊。是不是皇室做了什么让虫族恼羞成怒呢? 图纳星人要坐上他们的飞船。在小圆的带领下,他们成功来到园丁虫的育婴室。黄茵茵熟络地从一间幼虫小房里取出透明箱子,里面活动着一只上半身为人类婴儿下半身为六足虫身的不伦不类的怪物。 园丁虫的育婴室离洞口不远,他们轻而易举地出了洞。闯完一关又遇一关。洞口如狼似虎的兵虫,朝葛荟芸扑来,葛荟芸一把推开郑钦,尖利的獠牙差点刺入身体。郑钦又迅速抽出火剑化解这次小危机。 地面上,虫族如倾泻的潮水从八方汇集而来。嗒嗒嗒的脚步声混着嘶鸣声成了夜空最响亮的奏鸣曲。上方,盘旋的是帝国的战斗机。葛荟芸和郑钦的氧气瓶顶多再撑十几分钟。 第34章 天各一方 一 灰色地界,星光晦暗,重峦叠嶂涌动着银色波浪,层层翻滚中各色闪现,浓烈的颜色点染激进的氛围也振奋了人心。远处几团橘红色的耀眼光芒劈开灰蒙蒙星光,重达数吨的喷火虫斗志燃起。天空中飞行的刺虫和帝国的战斗机来了硬碰硬,时不时炸开的火花爆出了阵亡的人数。 面对越来越小的包围圈,他们都无心应战。几架战斗机掩护着缓缓降落的救援机,他们似乎等不到包围圈触及到自己前登上救援机。小圆被葛荟芸紧紧抱在怀里,埋在她的胸口上双眼紧闭,任它怎么屏蔽周围颤抖的身躯掩饰不了它的恐惧。又一只兵虫张开血盆大口袭来,葛荟芸正对其中刺去一把冰锥,兵虫脑浆破裂,应声倒地。 虫潮中,黄茵茵面不改色心不加跳,高举手中的箱子,大声说道:“贝基拉,你引以为豪的最成功的实验品现在在我的手中,想要拿回你的成果的话请速速撤兵。” 此话一出,包围圈就停止了缩小,虫子们在原地转圈撕扯着。每个人的脑海里又响起了贝基拉雄厚的声音:“我早就料到老国王不会让他的宝贝儿子孤零零地来的,可我千算万算没算到黄茵茵你还是向着猎户帝国。你竟然还会效忠一个害死你亲生父亲的帝国,却对我这个把你捞出火坑的救命恩人恩将仇报。” “我父亲的死确实疑点重重,但这不是背叛帝国的理由,更不是可以公报私仇、生灵涂炭的理由。”黄茵茵哽咽住了,吸了吸鼻子继续说,“贝基拉,你太小看我们人类的同胞认同感和凝聚力了。”她红着眼看向了葛荟芸和郑钦,惨白的脸如白瓷的雕塑。 黄茵茵遭遇了太多也背负了太多,可恨的命运还是不会放过这个小女子。那天在明捷号上的诀别够让葛荟芸和郑钦心酸个把月了,如今却又得而复失。依旧是那副乞求托付的眼神,依旧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难道历史又要重演吗? 箱子里半人半虫的婴孩敲打着四壁,一副要冲破牢笼的样子。郑钦瞅了瞅肩上的血窟窿,忽然想到了什么:“这个婴儿该不会是那个女队员的……” “没错。”黄茵茵挂着一行泪转头说道,“虫族现在在研究结合人类和虫族基因结合出来的强大生物武器。” 黄茵茵开出了条件;“等我们的救援机飞出大气层我们就会放下这个箱子,如果你敢动我们半根手指,那你连渣都拿不到。” 黄茵茵的威胁起作用了,贝基拉的军队没有再围上来,天上飞舞的刺虫也纷纷降落,救援机放下斜板供人入舱。那只箱子被人连奔带跑地送入救援机内部。 虫族亡我之心不死。推陈出新的残忍手段越来越令人发指,八个月的胎儿被生生剜去,论谁都无法平静地接受这事实。虫族这么执着地紧锣密鼓人类灭亡计划,难道会是人类的自作自受吗?胆小的园丁虫一个劲深入舱内,早爬没影儿了。葛荟芸搀扶着失血较多而昏昏沉沉的郑钦,心里空空的。 地上爬满了武装到牙齿的虫族,挤掉了所有的空隙。郑钦动了一下苍白的嘴唇,不知是笑还是什么,肩膀上忽然多了个软软的东西在拍打自己,眼光一瞥,竟看到一条手臂一般粗细的黏腻触手从肩膀垂下正缠绕自己的腰部。 火光一闪,触手掉落,不甘心在地上扑腾了两下。而他的耳边多了一个女孩子惊恐的尖叫——葛荟芸被触手缠住脖子,背部后仰近九十度,她的脚已经接近边缘了。 又一个女孩的叫声响起,身边还滑落了一道黑影,估计是黄茵茵掉下去了。但郑钦此时的头等要务就是劈开葛荟芸脖子上的触手,劈完一条又有好几条升上来,如拔地而起的植物一般。葛荟芸扑向了他,哭道:“我不想死——” 是的,谁都不会觉得自己活腻了,哪怕是活了一百岁,或者像葛荟芸这样重生来了一回,活着就有求生欲。她之前被枪指着头还大言不惭地觉得自己已经不在乎生死,看来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危机就可以破碎这样虚伪的谎言。宁愿被人开枪打死也不愿被虫子分食,两害取其轻嘛。 触手来自烂泥一样的胶虫,平均直径约为一米的它们像口香糖附着在体型巨大的喷火虫身上,能伸出几米长的触手勒死敌人,因此,它们拥有虫族中最开阔的视野和最好的视力。 郑钦一把将葛荟芸塞到里面,自己左一刀右一刀地砍断来犯的触手。斜板正被好几条触手缠住,关不上门的他们暴露在危险之中。没想到,机身也被缠住了,这么一拖,救援机也难以上升。本来为救援机护航的战斗机一个个都被灵活的刺虫绕得团团转。葛荟芸暗想,指挥作战的首脑果然计谋了得,它们要达到的目的定会不择手段。 “可恶!”郑钦开始砍绕着斜板的触手,葛荟芸也来帮忙,但是触手不停地里支援。此时,不少刺虫正急速飞来,它们抖抖翅膀,一排排长刺如一触即发的炮/弹齐刷刷朝救援机奔来。 救援机为了躲避纷乱的触手,左一晃右一晃,舱内的人东倒西歪。葛荟芸和郑钦这才想起刚才掉下去的黄茵茵,黄茵茵正在释放高压电能给全身罩上了防护罩,一切胆敢进犯的虫子都被电成了焦炭。然而,她这样,很快就会耗尽体力的。 担心别人的同时,郑钦头一晕,单膝跪下。葛荟芸搀扶着面色苍白无半点血丝的郑钦,三步一跌地往舱内走。由于不停地剧烈活动四肢,伤口总是在凝血和撕裂的过程中循环往复。郑钦的伤口就如没有拧紧的水龙头一样,噗噗的鲜红的血液精力四射地流着。 郑钦再也走不动了,扑通一下睡倒在地上。冲出几个白大褂手忙脚乱地将他抬上担架,小圆趁人不备,爬上了郑钦的身体,对着他的伤口动起了嘴上的一对小钩子,像是要分享什么美食。 “别动它——”郑钦扯住了一个白大褂的衣袖,用力之大叫人不相信这是出自失血较多的病人之手。嘴里的腥甜味儿冲出了牙关,顺着脸部轮廓淌到了脖子上,他咳出了堵在喉咙口的血液,说道:“园丁虫的唾液又极强的凝血作用和杀菌作用,比我们的药品还有用,等它走了你们再……” 郑钦倒下了,战斗还在继续。葛荟芸抹干了眼泪,冲到斜板上,歇斯底里地对着叠罗汉妄想叠到救援机里的急冻虫一通扫射。恶魔接近中,她却浑然不知。 唐玲玲射出丝线绕住黄茵茵的手臂,企图与王靖元一起将她往上拉。而黄茵茵淡然一笑,挥刀斩断了丝线,继续筑起蓝色的电流防护罩。她仰头喊道:“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记得给我上香就好了。” 白光打在脸上,冰冷如极地的寒光。眼角余光里出现了几条触手,葛荟芸顾不得叠罗汉的急冻虫,抽出刀子一阵挥舞。浆液爆裂,触手轰然倒塌。 “二王子——”发现一条欲背后袭击王靖元的触手的葛荟芸,话至一半突然重心不稳,一个后倒撞得后脑勺有种开裂的疼痛。她才瞥见,肚子被缠上了一条触手,右手被重重拍击而一时僵住,刀子也掉了下去。葛荟芸似乎听到了咆哮的声音,头顶四五条触手晃动着。白光照出了上面每一个小疙瘩。 两只手腕上都有冰冷滑腻的东西越收越紧,葛荟芸几乎觉得大动脉要被挤爆。现在,大动脉还在突突地跳动着,搏击着触手。后背紧贴着斜板正一点一点下滑,葛荟芸发疯似地喊着救命,喊着王靖元和唐玲玲,可是她,却体会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 救援机里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被卷下去,三下五除二就被大胃王的虫子们分食。另一边的唐玲玲也被触手捆住,身体吊在半空中被王靖元拉住了手。看着她的眼睛,折射出一个人该有的恐惧和求生欲,王靖元喊了一个名字——倪菲杨。 下面仰着几十张巨嘴,唐玲玲的腿仅离它们两米之远。唐玲玲不敢往下看,她挤着眼角的眼泪只说着两个字:“救我!”触手威力之大使王靖元也渐渐力不从心,他一手握着唐玲玲的手,一手抓住斜板边缘,虎口处疼得没了知觉快要被斜板边缘划破了,他的身体也一点一点往下。可是,士兵们都自顾不暇,明知尊贵的王子即将粉身碎骨,但触手令他们分身乏术。 啊——终于,葛荟芸被触手拽了下去,好在落在了较为松软的沙子上。不小的震荡还是令她感到体内五脏六腑的激烈碰撞,落地时激起的灰尘被急冻虫和兵虫的獠牙驱散,她数不清有多少张嘴朝她扑来。虫为刀俎,我为鱼肉。 眼前一片黑,聚集的虫子遮住了星光。葛荟芸已经叫不出声了,哭也没了力气。血腥味,油腻味,尸臭味……各种难闻的味道接踵而来,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被滴了不明液体,开始四处流淌,痒痒地挠着皮肤。 第35章 天各一方 二 黑暗中,她只问了一句:“我死了吗?” 再度睁开眼睛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刚才那个奇怪的幻听被她抛开了,时间对她来说突然变得很陌生。白光流入瞳仁,她一时没适应过来,待视线清晰后,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可爱的园丁虫。 又是在纯净得只剩下白色的病房里,要不是小圆在,她甚至会觉得时间轴被拉回了几个月前。 “姑娘,你走运。”隔壁床上的黑瘦小伙子哑着喉咙开口道。他正是在虫巢里碰到的那个爆了□□的图纳星人。他以极慢的速度支起身子,摆好枕头,舒舒服服靠在上面说道:“好死不活掉在我们飞船起飞的地表上,我们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开了个天窗让你进来了。” “那猎户帝国的飞船呢?”葛荟芸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不得不躺平在床上。同伴生死未卜,自己又身处异乡。她感觉就像处在消息隔绝的真空里,围绕着自己的都是不安全感。她念叨着郑钦的名字,默默淌下了泪。至少,她要知道郑钦的消息。 小圆抬起前脚轻轻戳了戳葛荟芸的脸颊,双眼像注满水的水球,只隔了一层透明的薄薄的膜,吹弹可破。葛荟芸笑了,现在的她至少还有它可以依靠。她抚摸着那毛绒绒的脑袋,小家伙就往她怀里钻,使劲撒娇。 小伙子玩起了手机,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当时也受伤了,不太清楚,你去驾驶室问问船长他们吧。” 显然,现在的葛荟芸还是躺在床上养伤比较好。小伙子还告诉她:“你要谢就谢那只园丁虫吧,要不是它帮你清理伤口,恐怕要发炎感染了。飞船上医疗有限,飞回图纳星得一个月呢。发炎的伤口可是撑不了一个月的。” 那小伙子虽然其貌不扬,但交流下来葛荟芸觉得他还挺和善的。身子动弹不了,葛荟芸也还是闲不住,按了床头呼叫按钮。护士一来就问帝国的消息,护士也摇摇头,提示她去问船长。她求问联系船长的方式,护士叫她等五个小时换班后借船上的人的腕表联系船长。 五个小时,生死一瞬岂是五个小时可以耽搁的,葛荟芸哗啦啦地哭了。护士说,睡一觉,五个小时很容易就会过去的。 是啊,眼睛一闭一睁是最能消耗时间的运动。忐忑不安的葛荟芸辗转反侧,问医生讨了一粒安眠药吃下,想用腕表定个时才发现腕表早被黄茵茵收去了。结果这一觉,她睡了七个小时。 醒来第一眼竟看到一个花白头发的奶奶级别的人物,出于对长者的尊重她想坐直了身子,但那位奶奶,也就是船长拍拍被子和蔼地说道:“孩子,你的伤还没好,躺着吧。护士说你醒了,我就过来看看你。再过个24小时,你可以自己坐上驾驶舱了。” “我……”葛荟芸不明白她的意思。船长咯咯地笑来了起来,脸上的皱纹也咧开了灿烂的涟漪,她说道:“孩子啊,出去以后别说是我们救了你,不然虫族定会找我们麻烦的。我们出来的时候那颗星球上还在打仗呢,等打完了,它们就会来找我们的。” “那请问,我的同伴们怎么样了?”葛荟芸一着急,眼里又挤出了泪水。 船长轻抚她的肩膀,放下笑容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我们没看到最后怎么样。不过,孩子,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周转了这么久,还是得不到答案,失望和漠然抽去了葛荟芸眼里所有的神韵。图纳星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拖累他们。因为站在理性的角度的话,他们不管自己这个虫族通缉犯是明哲保身的好办法,管了就折射出人性光辉的一面。她要找到郑钦,要找到所有的同伴,还要回舰队,这是她的信念,是出于对郑钦特殊的感情,也是报答二王子殿下舍身相救的恩情。 等等……两个相隔一万多光年的文明是如何演化出相同的外形和语言的? “谢谢你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葛荟芸舔了下嘴唇,小心翼翼地说道,“能碰到两个会说汉语的外星人真是太令我感动了,否则,我们什么都不能交流。” “嗨,我们祖祖辈辈都说汉语写汉字。啥外星人不外星人的,我们是同宗同源。孩子,你好好休息吧。”船长掖好被角,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揉了揉葛荟芸的额头。 就同宗同源这个问题,葛荟芸请教了那个黑瘦的小伙子,小伙子看上去很谨慎,不耐烦地叉开了话题。越是神秘就越是激发葛荟芸的好奇心,猎户帝国对图纳星人的了解仅限于一句话:他们和我们有着相似的外表,科技落后我们约三百年。看来是猎户帝国在刻意隐瞒什么,从船长的话为出发点来想的话,图纳星人和猎户帝国从什么时候开始分裂成两个不同的主体的? 图纳星人说的够多了,至于他们保密的部分就是为了独善其身。虫族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它们控制了银河系其他文明却唯独要孤立猎户帝国并乐此不彼地消灭我们?能有多大的仇恨使得一个文明要对另一个文明如此赶尽杀绝?太多太多,都是帝国普通人不能知道的。从之前二王子听到黑瘦小伙子的话的反应看,好像秘密都被卡在皇室里。 又过去了七个小时,葛荟芸的伤都结了痂,被护士赶下床。她如无所依托的纸片飘荡在空旷的飞船里,来来回回的人都盯着她这张异族的脸像看稀奇事物一样。从长相上看,飞船上的图纳星人都是褐色皮肤小眼睛小嘴巴,有点像葛荟芸穿越前的时空里的印度人。而葛荟芸肤色较白,眼睛又大又水灵,老有走过她身边的小姑娘羡慕她的容貌。 低头捻着病号服的一角,葛荟芸不知不觉走进了一间排满了上下铺的房间里,里面打牌的吆喝声戛然而止。一个个大老爷们都握着酒杯僵住了动作,对贸然出现的小姑娘目瞪口呆。 原来是劳工宿舍,葛荟芸的脸迅速爆红,道了个歉转头就走。可没走几步,她被抓住了手用力向后拽,一个不小心她额头撞到了一个胖胖的熏着淡淡汗臭味的中年男人怀里。中年男人肉多,葛荟芸没撞疼额头。 中年男人抓着葛荟芸的手腕不放,一个劲儿地邀请葛荟芸:“小妹妹啊,你会打牌吗?我们这里有好酒好菜呢,一起来玩嘛……” 满口的酒气扑向葛荟芸,葛荟芸闻到了不太友好的味道,她婉言谢绝,但对方还是不放手。宿舍里的劳工基本都围住了葛荟芸,葛荟芸心情正在低谷中,他们这种强取豪夺的架势还抵不上一只急冻虫的威力呢。她话不多说,释放了冰能量,沿着中年男人的手一路冻住了他整条手臂,葛荟芸随意一扭就把手拿出来了。 她在衣服上擦去了手腕处沾着的别人的手汗,正欲离开被好几条手臂拦住。他们见自己的同伴被欺负了,个个情绪激昂。有一个高瘦地像芦苇一样的年轻人推搡了葛荟芸一把,说道:“你什么意思呢?有异能了不起啊?” 葛荟芸也毫不留情地回击道:“那你们什么意思呢?我都说没空了还死缠烂打,真是给脸不要脸!”更难听的话还没说出来呢,怕伤到这些一喝酒就撕毁公序良俗的醉鬼。但是,她已经激怒了他们。 “你说什么呢你!你个小/婊/子!”被冻住手臂的人怒气冲天,什么污言秽语都从他嘴里像到痰盂一样倒出来,“长这么漂亮不知道被多少男人上过呢?这个时候跟我装清高,你家祖坟上冒青烟啦?你……” 葛荟芸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被那个芦苇男抓住了双臂。芦苇男身子一倒,葛荟芸猝不及防被压到了地上,没等她看清情况两只手就被人拉住,整个人被拖进了宿舍。 身上压着自己的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满鼻子的酸酸的酒气。手里聚集起一团冰能量,天灵盖就传来一阵疼痛,同时还有玻璃破碎的声音,满脸的液体。液体到嘴边,舌尖尝到了葡萄酒的味道。 被人用酒杯打了一击,打懵了葛荟芸,她手里的能量迅速灭了,双手双脚都被人死死按在地上,脖子上,一张狠辣的嘴到处游走,还留下纵横交织的口水。葛荟芸的内心已被恶心填满,她听到了布料被撕开的声音,胸口感受到空气的冰凉,随即这冰凉被狠辣的嘴扫净,胸口火辣辣地疼起来,感觉一块块肉都要被吸走了。 一个女孩的自尊和一个异能士的荣誉填满了怒气和斗志,如恒星爆/炸一样,葛荟芸一直在努力聚集冰能量。 郑钦……被包围在异族人中的她仅有那个名字能够激励她。直到她的病号服被撕到肚子上,她看到了手心里闪现的冰蓝色的光芒,如摇曳的希望烛火。就在这团能量即将倾泻而出的时候,一张燃着火焰的纸扣在了她的掌心里。一声惨叫,冰能量被灭,裤腰带渐渐松了…… 郑钦——救我—— 第36章 千里单骑 一 谁会听到缥缈在浩瀚宇宙中的一声哭喊呢?谁又会大海捞针般寻觅这孤苦伶仃的求救者呢?卑微到尘埃里的良心,摧残淹没在星光里的娇花。偶或几声远远传来的惊呼声,不过是外人被暴力驾驶吓傻的产物。 眼前的景象再次被黑暗吞噬,数不清的手攀上她胸口的软肉。就像之前被兵虫围住一样,抛却人性的人与兵虫又有何差别呢?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就像被钉子牢牢钉在地面上,她除了哭喊到沙哑的喉咙和无助的眼泪,再无其他表达方式。 郑钦……她抿紧了嘴唇,人格的蔑视,身体的侮辱,真觉得自己在油锅里翻滚,然后又跳到千年冰窟里,接着又跌进了油锅里……不知多少个来回,郑钦这个名字离她越来越远。遭这活罪,索性撞个死算了! 拨弄裤腰带的那双手突然消失了,同时还有一声半堵在喉咙里的惨叫。接着,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渐渐退去,几丝久违地光亮终于愿意亲近她的瞳孔了。 趁此机会,葛荟芸一个甩手,也不知打到了谁的太阳穴上,左边空出了一片地,翻身向左,抓着胸前的衣服抬腿踢翻了两人。而此时,一个背上趴着小圆的男人滚到了她跟前。 小圆立马松了口,顺着葛荟芸的腿爬到她胸前。那个男人的后颈被咬,伤口正在飙血。劳工们从没见过园丁虫会有如此暴脾气,一个个都傻眼了。那个自作自受的糊涂蛋不停地喊着“帮帮我”,葛荟芸抱紧了小圆,差点流下了感动的泪水。若不是它,自己还不知会成什么样。 如重获新生的她奔向了代表文明的宿舍外,就在门口,船长严肃地迎面而来。她的严肃叫人顿生寒气,与之前友好而热情的探望相比,葛荟芸还是看到了希望。谁料,这老妇人一上来就对着葛荟芸扇了一巴掌,怒道:“猎户帝国的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连个女人都这么不要脸,公然勾引……” 这一巴掌,就像一面针毡,打得葛荟芸双眼一黑、头脑一懵。船长的话无疑掐灭了葛荟芸对图纳星人最后一点好感,之前受到的所有欺侮、痛苦都化为了嘴边低声的哭泣。她不能对位高权重的船长大发脾气,即使是黑白颠倒,被无端猜忌的自己也只好尽量不让负面情绪喷薄而出。 “我只是无意走到了这里,并不想逗留。”葛荟芸实话实说,希望能纠正船长的偏颇,“如果您觉得您的劳工可以在长期高压苦力下任意发泄私欲,那您太看低你们自己了。你们是人,是高等智慧生命,不是没有开窍的禽兽。” “船长!别听她胡扯!”劳工群里挤出一个人来,指责道,“她就是突然敲我们的房门的,说她无聊想进来玩玩,谁知一进来就坐到我身上来……” 周围一片附和声,闪动着一张张猥琐丑恶的脸孔。葛荟芸百口莫辩。她扯着胸前可怜的两条布子,逐步后退。那是一群魔鬼,道德良知与他们绝缘。她不是圣母,自然拯救不了他们,现在这时候还是走为上计吧。 “船长!不好了不好了……”迎面撞来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姑娘,拉着哭腔说道,“贝基拉十分钟后要登船了,说怀疑我们私藏他们的通缉犯。” 葛荟芸感受到了小圆抓着自己胸口的爪子更加用力,它在害怕。 “抓住她!”依然是船长的声音。葛荟芸拼命地朝着没人的地方跑着。那个老妇人似乎是撕下了之前伪装的面具。可是,说到人性,谁会愿意冒着无数同胞的性命危险为一个外族人的安危负责呢?葛荟芸能做的只有自救。 图纳星的人的飞船堪称设计者的良心之作,一路上都有洗手间、安全出口以及逃生舱的指路牌。船内响起了令人心慌的警报声,大概是号召全员抓捕葛荟芸的信号吧。好多们突然被拉开,然后从里面窜出人来。 对于异能士来说,他们这些人不过是乌合之众。冰能量一旦聚集,强烈刺眼的光芒就能逼退一大半人。剩下那些有勇气上前的,基本都被葛荟芸敏捷地躲过了。 生死时速般的逃命令伤口初愈的葛荟芸渐渐力不从心,跑过一个拐角,她扶墙喘了会儿粗气,对面竟整齐地跑来一群头戴钢盔、身穿黑色制服的壮年男子,应该就是这飞船上的警卫了。而逃生舱的指路牌正是对着他们的。 船长肯定会下令严守逃生舱的,这就把葛荟芸唯一的出路给堵住了,那么她的下场只有是被送到恶魔的手里。 郑钦、帝国、真相……她告诉自己不能就这么认命,这一世,至少有了奔头。算了,拼了! 双手一合,拉开一道冰蓝色的光芒直直朝警卫们发射过去。警卫们让开一条道,一声枪响在葛荟芸的脚边响起。开枪的人以吓唬为主,葛荟芸知道这层含义,她调头跑进一间小房间冰锁好门,直接释放出全身的冰能量,将自己包裹在了冰球里。 内部形成了一个空心球,葛荟芸双手往球面上抹了一遍,大概知道外部都戳出了好多尖锐的冰锥来。房门砰砰响个不停,最后以一个爆炸般的响声收尾,房门被强行打开。就这个时候,她双手双脚撑住内部空间向前滚动,只听得一波盖过一波的惊叫声,中间还夹了点枪声。这些又长又尖的硬物即使有枪,他们也是不敢招惹的。 7 冰球撞到硬物上自然停下,葛荟芸炸开冰球,周围空无一人,身后的一群警卫东倒西歪。好时机!葛荟芸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将这十几个人都冰冻起来,只留他们一排人头。 情势翻转,葛荟芸踢起一把枪并稳稳拿住,主动权落到了她手里。 警卫们一秒变绵羊,纷纷求饶,什么“大人有大量”“英雄”等谄媚的话应运而生。葛荟芸勾起脚尖带上了房门,只说了一句:“通知你们的船长到这边来,说捉到我了,我已经累得使不出异能了,请她务必前来,我有关于贝基拉的要事要说。你们要是敢多说一句,我就打爆你们的头。” 警卫们都唯唯诺诺了一番,葛荟芸放出一人的手臂供他联系船长。船长风风火火赶来,她躲在门后,带船长一开门,葛荟芸一把扯过船长的手臂扣身后,她的另一只手拿着手/枪抵着船长的脖子。 船长毕竟是年过半百的老年人,被一个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挟持自然是动弹不得。这时,只过去了五分钟,贝基拉应该还没有登船了。 葛荟芸挟持着船长走到了救生室,自动门一开就现出了贝基拉庞大的身躯,整间救生室舞动着它细软的触手,吓得葛荟芸目瞪口呆,但她还是提起精神继续挟持船长。 贝基拉动用来了脑电波:“要不是我故意说长了时间,恐怕你不知会做出什么来。虫族的利益不会因这个小小的图纳星人而受到阻碍。”这一说,让船长的脸色由白变铁青。 “是吗?”葛荟芸胸有成竹地一笑,将脸色煞白的船长的手搬到前面来,展示着连接到图纳星多台电脑上,整个屏幕被分割成了上百个小框,每个框里都有几张惊慌失措的脸。 葛荟芸笑道:“感谢这位船长拥有这么广的人脉,我已经把这里发生的一切画面和声音都传输到了几百个图纳星人的电脑上了,都是她的亲友同事。图纳星对你们可谓绝无半点二心,你若无草菅人命,不怕他们群情激奋造反吗?就算不造反,也总会膈应吧。” “呵呵呵……”顿时,弥漫开了震颤每个细胞的阴冷的笑声。 “可是挟持她的人是你!” “可是,刚才是谁说虫族的利益不会因为这个小小的图纳星人而受到阻碍呢?” 一分一秒的流逝,奇怪的谈判氛围仿佛要凝固空气。贝基拉最终在这场讨价还价中输给了一个小小的人类。 穿越一万多光年,猎户帝国的贝塔行星上的皇宫城堡里,花红柳绿环绕,雕梁画栋下,金碧辉煌中,奔三的二王子殿下在父亲的面前还是像小孩子一样,低下头诚恳地接受批评。 老国王对二儿子私自出境大为触怒,他本来是想派三个舰队前去剿灭虫族第二十七个殖民地的,而葛荟芸和郑钦就是在他计划之中的死亡。可是王靖元违抗父命不仅仅为了两个出生入死过的朋友,更是为了那个六年后再次出现的虫洞,那个让他爱的倪菲杨失踪的魔鬼虫洞。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有一种预感:倪菲杨和那些一起失踪的人还没有死,那个虫洞说不定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这一次大难不死,还是因为黄茵茵。巾帼不让须眉的她最后时刻故技重施,引爆身上的炸/弹,清除恼人的缠着救援机的触手,保救援机安全升空。国恨与家仇面前,黄茵茵做了深明大义的选择,不得不让王靖元这个顶天立地的男汉子感到惭愧。是帝国成就了她,也是帝国毁灭了她。他的这条命欠下太多了,至少,黄家父女的死因要查个水落石出。 黄茵茵这件事,王靖元如实说了,老国王似乎不对此逝去的烈士表示半点敬意和感谢,反倒觉得是应该的。王靖元杵着拐杖走到了门前,身后响起了父亲苍老阴沉的声音:“郑钦进过虫族的巢穴,说不清有没有被策反,找个意外安排掉他吧。” 第37章 千里单骑 二 人生的起起落落都是一瞬间的事。王靖元做梦都没有想到解救人质、重拾故友、勒令退伍等一系列的变故都发生在了24小时内。他回到宇宙军事基地是为了做好交接工作,就这个时候,郑钦递上了退伍申请书。 “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的。”王靖元舒开五指轻抚了一下整洁的申请书,大拇指在右下角的署名处停住了。郑钦两个字似乎有棱有角、凹凸有致。 郑钦刚才从自责中缓过神来,这个决定多少有点冲动的成分。早不晕晚不晕偏偏关键时候晕了,这一晕就不知道葛荟芸飘哪儿去了。听救援机的驾驶员说,他看见葛荟芸掉地上后又掉进了一扇窗里,随后那里就升起了一架客运飞船。如此说来,葛荟芸还活着,很有可能和图纳星人在一起。 一万多光年的距离阻止不了郑钦寻人的念头。他羡慕道:“恭喜你啊,你找回了你的倪菲杨。” “哦……”王靖元东张西望了一下,有些尴尬,“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倪菲杨知,要是还有其他人知道,恐怕……” 郑钦第一次看到王靖元的眼神变得这么可怕,他仿佛是注意到了什么异常恐怖的东西,就像在战场上突然被地底下窜出的兵虫顶到半空中,下方就是兵虫塞满尖牙的嘴一样。 “你走吧,永远都不要回来了……”双手一撩额头,王靖元把整个头都埋进了手里,语气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 “我一找到葛荟芸就会立刻回来的,怎么说我都不会放下你这个兄弟的。”郑钦还很天真地笑着、说着。 王靖元的内心酝酿着一股苦味。大好的年华奉献给了军队,出生入死到头来还落得要暗杀的结局。王靖元下不了手,他甚至怀疑黄琪也是这么死的。每个m号专案组都会有一个绝对效忠皇室的指导员,除了监视每个队员外,还肩负着灭了泄密队员的口的重责。张秃子已经死无对证了,下水道了里有个脑子里爬了僵尸虫的黄琪,虫巢里还有个被枪杀的黄琪,这般诡异现象似乎要成悬案了。只是,苦了黄茵茵了,死不瞑目。 王靖元不想再看到英雄流血又流泪了,他甚至痛恨此生投身在无情的帝王家。他捧着郑钦的双肩,一字一句分外认真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是没有国籍的人,葛荟芸也是,你们不要对任何外族人说你是猎户帝国的人,永远都不要回来。剩下的事我都会安排好。” “你……”剩下的话全被王靖元的手堵住了。两人对视了几秒,王靖元给了郑钦一个无限落寞的背影,劝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郑钦也七七八八明白个中缘由,只能冷暖自知了。兄弟之间也只剩一句“保重”了,就此别过。 离第一宇宙军事基地四十公里外的空旷地带上莫名出现了一个虫洞,一架直径五十米的碟形飞行器毅然撞入其中,随后虫洞的漩涡都归结于一个点上直至消失。空间站上,皇室勋章熠熠灼眼,尊贵的二王子殿下正对“意外出错”的下属大发雷霆,暴起的青筋和翻腾的血色遮盖了他的英俊,他的怒气叫人退避三舍。 这几天,虫族第二十七个殖民地的小规模战争消息占据了各大新闻的头版头条,几乎每天都会爆出牺牲者的名单。郑钦位列其中,其父母哭得肝肠寸断、寻死觅活,但这对二老来说是最好的消息。郑钦的飞船上有能维持一个月的粮食和纯净水,他得在一个月内找到食物补给。 却说那天,葛荟芸挟持着船长坐上了图纳星的小型飞船,小圆也始终跟着她。葛荟芸给船长套上宇航服把她弹了出去。不料,半道上飞船能源急速下降逼近零。她这才知道,自己小觑了虫族首脑的智商,贝基拉怎么可能会这么放过自己。 飞船分明是被动过手脚的。后头有只电磁虫追了上来,两侧的炮口里伸出数米长的触手一圈一圈地缠住了葛荟芸的飞船,飞船任由贝基拉向母船的方向拖去。 密闭的飞船,没有逃生舱,外面就是广袤无垠的宇宙。葛荟芸双手捧起了手/枪,等死的虚无感化作两滴眼泪,在手/枪黑色的轮廓上折射出飞船里各色光芒。她唯一念叨的就是郑钦,这个时空里唯一让她牵挂的,那个家伙似乎还欠她点什么。 计谋上输给了虫族,那么骨气上就要扳回一城。颤抖的手臂差点没能抬起手/枪,枪口对准了太阳穴,堵住了所有生的希望,死的决绝和生的眷恋在扳机里游荡。黄茵茵两次求死前大抵就是这样的心情吧。小圆还在一旁仰着无知的脑袋,把葛荟芸的绝望当作一场戏来看。 砰——可怕的声音就爆裂在葛荟芸的耳边。手中的枪滑落,不带一丝鲜血。太阳穴也是完好的,整个人也是很精神的。刚才发生了什么?雷达显示屏上莫名出现了一个红点,距离仅十五米。 一阵毫无防备的震荡传来,葛荟芸差点撞断安全带跌下去。飞船能够自由移动了,摆脱触手的束缚了,她的呼吸也顺畅多了。 “嘿!老妹儿?你没事吧?”又是毫无防备的声音,葛荟芸的心快蹦出胸腔了。那是一个油腔滑调、放荡不羁的声音,给人不太正经的印象。 又被人救了?葛荟芸一手抚着胸口捋顺气息,一手撑着额头,明明精力充沛却一下子被抽光了。从死亡绝望里一跃回到生的彼岸的她,已经数不清第几次经历这样过山车似的跌宕心路了。 郑钦,还好,我还有机会能见你。 她一时忘了回应对方,那个声音变得急躁了:“喂!里面的人再不说话我可要一劈两半了!” 葛荟芸见到那个声音的主人时,没有对他胡子拉碴、酒红蓬头的形象有过多的惊讶。瞧他那把一条腿儿高高翘在桌上,还饶有兴致地用脚尖画圈圈的样子,痞子样配痞子话司空见惯。 葛荟芸对这个救命恩人——诺林舰长表示出了最高敬意,她蹲下身子,左膝低于右膝,双手搭在右膝上,白唇微启:“几位大哥的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葛荟芸及时刹住了报上大名的车。 哈哈哈——全舰上下都被这无拘无束的笑声塞得满满当当的。这也是四海为家、豪放不羁的勒库游牧民族的标志。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而勒库族也从来不拒绝吸纳外族人,何况还是拥有和自己相同外形、说着相同语言的人,更何况还是肤白颜美的女孩。舰长亲自扶葛荟芸起来,周围的小兵们看她的眼神都是雪亮雪亮的,那些女人们则愁眉苦脸、窃窃私语。 这个中年男人没有一点上了年级的沉稳的感觉,反倒是一副老顽童的样子。诺林翘起二郎腿,一拍桌子,指着葛荟芸说道:“老妹儿,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是猎户帝国的军人。” 葛荟芸先是一惊,瞪着诺林的眼珠子渐渐转到了怀里的小圆身上。很快也就想明白了他的心思:这宇宙里,也就只有猎户帝国是虫族的宣战对象。 “老妹不用害怕,我们勒库族四百年前还是地球联邦的一份子呢。”诺林拍着胸脯说道,似乎在极力证明真实性,“这四百年前呐,阿尔法殖民地和皇室政见不合,搬了好几十万人,就成了我们现在的勒库游牧民族。我们谁都看不惯,但也谁都不欺负,碰见虫族我们照打,反正我们居无定所。哈哈——” 和图纳星一样,猎户帝国从来没有提及过勒库游牧民族。四百年前,那时的地球联邦还只有火星和猎户座的阿尔法行星两个殖民地,这是葛荟芸从原主的记忆得来的,是历史书上的内容。葛荟芸不由得问道:“能冒昧地问一下,当时是因为什么产生了分歧?” “哈哈——”诺林右手攀着脚跟,左手虚空比划着,说道,“这历史啊,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根据皇室的尿性,你们普通人肯定是不知道其中的奥秘的。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粗犷的线条勾勒出浓眉大眼以及外翻的厚嘴唇,诺林拉进了和葛荟芸的距离。 阳刚的气息扑面而来,郑钦和这张老脸的比起来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的。葛荟芸噗嗤一声笑了,随后询问诺林的条件。 “留下来,不要再踏进猎户帝国半步。” 葛荟芸的脸瞬间沉了下来。郑钦是她唯一的念想,如果留下来不回去,那今生今世…… 六年前的事儿对唐玲玲来说就是逝去的时间握不住的沙子。她不想做倪菲杨,为了自保,她递交了退伍申请书,被王靖元带进了皇宫,成为了一名侍女,不再过问一切军政事务。短短半年时间,历经升迁、生死,又从云端跌入寻常百姓家,都够写一本书了,她当初愿意与郑钦和葛荟芸携手调查帝国皇室秘密,可能只是年轻热血一时冲动吧。太天真了,那简直是蚍蜉撼大树。 “你真的不愿意去唤醒你的记忆吗?”王靖元已从一开始的命令口吻转变为现在的乞求,“我的御医对我绝对忠诚,他会保守一切秘密的,还会把你体内的海蓝宝石取出来。” 第38章 千里单骑 三 王靖元为保郑钦周全暗地里违抗父命是支撑唐玲玲进宫的重要保障,但王靖元这人似乎厚道到令人咋舌的程度,到了唐玲玲怀疑其伪善的程度。皇室不过是一个为了保密可以视人命如草芥的利己集团,这会儿子二王子殿下又是是帮郑钦逃命,又是要帮她唤醒记忆、取出海蓝宝石,无事献殷勤难道要把自己关起来做研究吗?唐玲玲对王靖元还没有到保无保留地信任的地步。 “你无非是想在皇宫里挖掘点什么有用的消息。” 唐玲玲的思绪全被这冰冷如箭的话戳乱了,好在一尘不变的表情没有出卖她的尴尬。王靖元起身绕了办公桌一圈,面带早已看穿一切的笑容。唐玲玲抢先一步说道:“这一路走来该死的人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我就算有心完成黄茵茵的遗愿也都死无对证了呀。” 唐玲玲借此制止住王靖元漫天飞的想象力。王靖元如屏障一样站在唐玲玲面前,引起了她的不适。唐玲玲借言做报表而脱身。办公室内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好多热气,寒意四起。 在郑钦飘到不知哪块荒无人烟的地带时,勒库族诺林舰长本着“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和“帮人帮到底”的原则,将葛荟芸送上了她的飞船。葛荟芸把小圆当作人一样给它扣上了安全带。诺林像逗小孩儿一样拨弄着小圆小短腿笑了,说:“这是园丁虫吗?” “怎么不是?”由于不是自己飞船,葛荟芸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做好了升空的准备。 “不可能吧。我们只是四百年没见到园丁虫,这货缩水成这样了啊?”诺林笑岔了。 “愿闻其详。”葛荟芸简单地说道。 诺林像夹香烟一样夹住了小圆的小短腿,而小圆歪着脑袋看向了葛荟芸,仿佛要控诉着怪蜀黍的行为。诺林随意拨弄被安全带绑得结结实实的小圆,笑道:“我们四百年前见到的园丁虫,刚破壳的都比这个大两圈儿呢。而且……腿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刺,嘴上的钳子有老虎钳那么大呢。”诺林双肘并拢,活动着小臂比划出那老虎钳的模样。 诺林的解释还是让葛荟芸不解,诺林只得继续说道:“其实我们勒库族人更倾向于把园丁虫划在虫族范围外。我想你们也知道,虫族首脑的信号是作用不了园丁虫的。你再看看现在的园丁虫,六条腿光溜溜的,壳儿也不硬,嘴上的钳子都缩成筷子了,你听说过打游戏练级会越练越低的吗?这样的废柴没人保护能在物竞天择的自然界活下去么?” 诺林的话不无道理,尤其是最后一句话,这分明是在说园丁虫没有战斗虫类的保护是难以代代生存不下去的。她忽然想起黄茵茵从巢穴里带出的被虫族改造过基因的婴孩,虽泛起了淡淡的恶心,但她瞬间相通了:既要从某一群体身上获得利益,又要牢牢圈住这一群体,那么,聪明的统治者就要“愚民”。虫族能够改造人类的基因,自然也能削减园丁虫的体格,这样,园丁虫就能乖乖听话了。 葛荟芸眼中光彩绽放,诺林哈哈大笑,夸赞她聪颖过人,一时兴奋抖落了衣服上的一个金属环挂饰。诺林弯腰捡东西的时候,领口里掉出一块晶亮的宝石来,被一条黑线吊着。葛荟芸的面前闪过一道幽幽的蓝色光芒,顿时脑海里无数虫脚纷至沓来,可怕的嘶鸣声声痛心。 是海蓝宝石!是水生派急冻虫虫卵里产出的!自己对于这种东西的敏感度丝毫不减。 没错,诺林也承认这是前阵子在急冻虫育婴室淘来的,不过已经去掉里面的暴虐因子了。葛荟芸惊讶于这支四海为家的游牧民族竟能办到银河系最发达的猎户帝国办不到的事儿。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至于是怎么去掉的,诺林不是专家也说不清。临走前,葛荟芸还问了她最关心的问题:“受过暴虐因子影响的人,在远离宝石后能完全恢复吗?”她是在为郑钦咨询。 诺林掂量了两下球形宝石,露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看个人造化喽。不过暴虐因子确实能增强人的体能,但是,我还没发现谁能理性控制住这股力量的。” 也就是说,郑钦体内还可能残存暴虐因子,只是没有被触发。 “你只要不对任何人说起我们的存在就是报答我们的救命之恩了。”诺林豪爽地掷下最后一句话,目送葛荟芸的飞船遁入星星点点的宇宙里。 勒库族人为葛荟芸开了一个通往猎户座的虫洞,由此葛荟芸只需花五天时间就回到宇宙第一军事基地。人在宇宙里飞行跟行走在沙漠里没什么两样,随时有可能弹尽粮绝。 说起郑钦,好死不活竟然一条道走到黑,直往图纳星里钻,被当成了入侵者不说,还被人家的空间防御战给击毁了一侧机翼。坠毁了还不算啥,他灰头土脸地爬出废铜烂铁,竟然被几个自称图纳星宇宙安全局的黑衣人给五花大绑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喊一声“我丢国家脸了”就被扔进了暗不见天日的牢房里。 虽然机毁了,人失去自由了,但郑钦还是真切感受到背后有个强大的帝国的优越感:图纳星人还得好吃好喝地招待这个侵犯领土的不速之客,谁都不想得罪银河系最发达的帝国,成天被虫族奴役已经叫人焦头烂额了。 第一个想见他的是现任图纳星宇宙安全局局长。其实,这个花白头发,脸上挂彩的老妇人只是一个引路人,真正想见郑钦的人,此时正在大草地上晒太阳呢。 老妇人把他带到开满七彩斑斓的野花的小山坡上,关照道:“他一会儿就会出来,无论你听到什么声音,乖乖站着就好。还有就是语速一定要缓慢,态度一定要毕恭毕敬,得罪了他谁都没好果子吃。” 估摸着是他们的最高领导人吧。猎户帝国的国王都没矫情到要这般侍候,真是穷乡僻壤出刁民。郑钦在心里使劲吐槽着,忽然感到脊背发凉,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锲而不舍地推到后颈,身后的花花草草紧张地发出沙沙沙的碰擦声,风速也变急了。 谁?右手打上裤腰带只是面对险境的条件反射,但现在没有物质基础给予郑钦拔枪耍帅的资本——一切具有杀伤力的金属制品都被黑衣人没收了。 不远处的草堆里却伸出一个柔软的条状物,一下子触动了郑钦作为军人的敏感神经,奈何裤腰带上空空如也。 “哈哈哈——人类离了工具,什么都做不成了。”这沉重的声音似乎是从四面八方而来,郑钦立马意识到,这是脑电波交流,像是脑子里有个小人在说话一样。 刚才露出来的条状物不过是某个聪明人物身体的一部分,迅速环住了郑钦的双脚。老朋友了,郑钦也不害怕,依然站在原地,正想开口,心里却打起了鼓。 阳光甚是明媚,风儿煞是暖和,几只小鸟叽叽喳喳掠过头顶,几只飞行虫翩翩起舞,一派风和日丽。绿色的触手快和青草融为一体了,郑钦竟然看不出浑身绿油油的贝基拉出现在这里有什么违和感。 “你们可真行啊,把我的殖民地搞得乌烟瘴气的。我现在就是个带着一群浪子的浪子头目!”贝基拉终于露出了章鱼一般的身体,铜铃大眼如纯净的水晶一样倒映着蓝天白云。 触手一道一道得缠上了郑钦的小腿,郑钦深吸一口气,直勾勾看着那比自己脸还大的眼睛,手心开是发热,是聚集火能量的前兆。脑电波又传来了话:“自古以来,良禽择佳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你的能力成功被我们的海蓝宝石加强了,你,还想在为那腐朽的帝国奉献吗?你,难道不想和我们虫族联手,抹杀皇室,自立为王吗?” 黄茵茵的英勇行为已经佐证了猎户帝国强大的凝聚力和认同感,再无耻再卑鄙也不能落得出卖同胞的境地。郑钦真想把贝基拉的痴心妄想骂个狗血淋头,然而,一直被他放在心里的葛荟芸是他理智的唯一来源。 “我们虫族掌握了你们人类异能的源泉,你的力量由我来唤醒,你的忠诚由虫族来接手。” “皇室从来不会顾及你们的死活,你的友人要靠欺骗隐瞒来保全你的性命。你们只是他们冲锋陷阵的工具,他们对你们生死的在乎程度相当于对弹药损耗的在乎程度。” 洗脑长篇大论在郑钦面前降格为又臭又长的裹脚布,但是,贝基拉说起的友人让郑钦心头一震:“你怎么会知道……” 洗脑进行时,郑钦渐渐觉得眼前光线暗了不少,头重脚轻中,晦明晦暗的光晕乱窜着。 “你的体内,虫族的因子挥之不去。只有虫族,才是你力量的真正源泉。” 难道……之前的暴虐因子?脑子里一根筋突突地跳着,郑钦的意识模糊起来,他看不真切一切景色,阳光是灰色的,草是透明的……一个声音,似乎已深深植入了体内,在脑海里循环到天荒地老。 第39章 宫廷攻庭 前方五百米处就是猎户帝国陀螺型的宇宙第一军事基地了,闪闪烁烁的星光仿佛是这个陀螺在黑色幕布上旋转抖落的,也抖落了葛荟芸一身的疲倦。 “达菲茵号副舰长葛荟芸乘坐图纳星飞船返航,请求停靠。重复,达菲茵号副舰长葛荟芸乘坐图纳星飞船返航,请求停靠……” 摸了摸小圆的脑袋,她哼起了欢快的小调。达菲茵号及时给予了回复:“请等待舰长的指示。” 机械得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话似乎冷却了一点回家的喜悦。这全身影像和脸部特写都传送过去了,和资料一对比,照理足够证明自己的身份了,葛荟芸从来没听说过归队的士兵需要走舰长请示这一流程的。她微微皱起了眉,眼前的巨型陀螺怎么越看越觉得陌生了呢? 十分钟的等待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她第一念头就是问问二王子殿下,为何要把登舰程序整复杂了。然而,接下来的事令她心寒得不敢前进半步。 入口处是新任副舰长在等她,他对郑钦和唐玲玲闭口不谈,只塞给她一张叠好的白纸,葛荟芸疑心顿起。倒不是生性敏感,而是战争云波诡谲提炼出了自己的敏锐。 她背着小圆,站在一条迂回曲折又狭窄幽深的走廊的尽头,竟然嗅不到一丝丝熟悉的味道。身为副舰长的她,除了舰长秘密通道和男厕男寝没走过外,其他都有她的脚印。 每艘战舰都设有秘密通道,是舰长专有的,更是上升到军事机密的地步,没有第二个活人可以知道。葛荟芸看看手上歪歪扭扭绘着地图和密码的纸张,手心发了烫,甚至感觉要点燃纸张了。信任副舰长只是塞给了她一张纸,让她自己去见舰长,显然,舰长不希望别人看到葛荟芸出现,其次,故意让葛荟芸知道触发死罪的机密难道要…… 她立刻按下关门按钮,门合上后,和四周金属壁天衣无缝地对接,看不出任何端倪,额头一转就撞上一个硬质的牌子。 葛荟芸撞上的是一枚荣誉勋章,勋章的主人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一见葛荟芸就急得跳脚:“葛姐姐,你现在立刻马上走吧。二王子退伍回宫了,唐姐姐也跟去皇宫了,郑钦要不是二王子放他走他就得死啊。” 葛荟芸屏住了呼吸,瞪大的双眼里,无尽的悲凉。这,没有在她的意料之外,联想起之前张秃子想灭郑钦口的事,真心觉得自己和郑钦的命太大了。心脏不是没了搏击的精力,而是没了活气。出了僵尸虫和黄茵茵这等事,帝国对从虫巢里死里逃生的人多一份忌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苦了自己,又要做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了。 小伙子还给看她一块手机一样大小的电子设备,说是可以随时接收到二王子的消息,但没事不要联系二王子。小伙子还告诉她:“今天舰队有自卫反击战的任务,会开一个通往虫族第二十七个殖民地的虫洞,祝你好运!” 葛荟芸自然明白其中的含义。穿越以来,世道比以前凶险一万倍,但一路上遇到的贵人真不少,要不是有郑钦、黄茵茵和二王子,够自己死几百回了。 那只陀螺还悬浮着,像葛荟芸的心一样悬着。银光乍现,闪出她的泪光。 “前面的图纳星人人听着,十秒钟内不停下达菲茵号将发射定位导弹。重复……” 葛荟芸吓出了一身冷汗,差点没从座椅上摔下来,一双手一时僵硬在了屏幕上方。到底,还是被发现了。 此时,舰队已经出动,二十多艘战舰排成三角形阵型往虫洞里行驶。葛荟芸灵机一动,将飞船开到最大马力,像绕线圈一样在战舰上下飞行,宛如灵巧的兔子,从这艘跳到到那艘。由于舰队密集,不管是舰队还是基地都不敢贸然发射导弹。 葛荟芸已经运动到了打头的战舰上,可这战舰居然歪转了头,眼看就要撞上自己了。 这种小飞船撞上百万吨级的战舰不过是给人家挠痒痒,葛荟芸不知该说他们聪明还是阴毒了。只是,听刚才的喊话,既然帝国不把她视为自己人,那么她也不必为帝国着想了。她果断发射了一枚导弹,正中那艘战舰,爆出了一团小火花。 葛荟芸瞄准的正是战舰的动力舱,战舰被迫放慢了速度,她得以上升避开与战舰相撞。而这一上升也使自己暴/露在易于攻击的地带中。 嗖——虽然在真空的宇宙里,似乎也是能听到那个风风火火的导弹射出的声音。导弹定位精准,成功击毁目标。打头的战舰上方,尘土飞扬,碎片纷杂,扰人视线。达菲茵号的驾驶室里,众人嘴角微微翘起挂着初胜的喜悦,舰长的冷峻非要搅乱这一美好的气氛。 “那是她的分体。”这双如黑宝石般嵌在冷峻面孔上的眼睛愈发凌厉,声音也如眼神般冰冷,字字戳人后背。 “三王子殿下……”有个副舰长回头喊道。 “在这里就叫我舰长。”三王子的愠怒全表现在了语气上。 皇宫里的唐玲玲和二王子僵持了好几天,依然不肯唤醒记忆。至于海蓝宝石,做了n次全身检查也找不出半点影子。 “你不过想要回你的倪菲杨,但是我不想回忆那天的恐怖经历,原谅我是个安于现状的人。”唐玲玲提着水壶,不觉在同一块地方浇了太多水,清水混着泥土沙粒滚到了她的脚边。 “我来吧。”王靖元夺过了她的水壶,娴熟地挥洒起水来。 “还是我来吧。”唐玲玲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被二王子抢了本职工作,让主人来代劳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心底的羞愧之意在脸上浮起了红晕,可是,对方是万人之上的王子,是最有可能继位的王子,唐玲玲总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和他争起水壶来吧。 王靖元瞥了她一眼,笑容多少有些得意。蓦然,他双眼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宝贝,手指里捏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递到唐玲玲面前说道:“这世道居然还能长出这么大的蚂蚁来,你说神奇不?” “虫族都能成为银河系霸主,蚂蚁长这么大也没什么奇怪的。”唐玲玲随口说了一句,站在原地往哪儿动都不是。 此话一出口,王靖元和唐玲玲都觉察出不对劲了,挣扎在王靖元两指间的蚂蚁足有一只金桔这么大。本来只能放在显微镜下观看的蚂蚁,此时,头胸腹、六足、上颚,被看得清清楚楚。 王靖元抖了一下手,捏着蚂蚁的手温度尽失。“虫族倒没这么可怕,毕竟只是遥远的外太空的文明,可是身边的动物变异了意味了住所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王靖元自言自语着走开了。 事不宜迟,这只蚂蚁被送到了研究所,皇宫里所有的绿化都被重兵把守了。 有什么样的上司就有什么样的下属,这是一句至理名言。跟着王靖元混的管家自然都和王靖元一样有着和善的面庞,温和的语调,以及秉持言多必失的原则。可是今天,陆管家的脸可怕得很,大张着嘴使劲拉长了青团子一样的脸,唐玲玲一见模样脑海就自动跳闪出了可以从人嘴里爬出的僵尸虫。 眼球上的血丝似乎是崩裂出来的,唐玲玲从来没见过他的眼睛能凸/起这么远,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落。叫了几声没用后,唐玲玲绕到了他的身后,顿时就站不脚了,茫然失措时叫出了有生以来最高的分贝。 书桌上的手肘用力撑着麻木的身体,另一只手还得不停地安抚心脏。二王子说得没错,身边熟知的动物吃人比虫族吃人更可怕。 此时趴在陆管家背上大快朵颐的是一只足展估计超过四十厘米的花蜘蛛,已经咬出了一块大饼一样的血窟窿。唐玲玲习惯性地摸着口袋,空荡荡的布条告诉她,自己早就没有配枪的权利了。现在,唐玲玲只有夺门而出,大门处的夕阳余晖显得比以往可爱魅人。 军人的素质分毫不减,根据帝国律令,皇室成员的管家有权在主人无法做出决定的情况下调动主人可调动的军队,管家死后,第一等级侍从自动升级为管家。现在,二王子的管家是唐玲玲! 危急时刻,该死的电子通信居然歇菜了!唐玲玲当即分了一波人去后山坡上查看发射塔,自己带着大部队穿着防护服掘地三尺。 果不其然,高耸入云的发射塔已被金桔大小的蚂蚁占领了,它们疯狂地啃噬着电线电缆,一条电线荡下,差点击中一名士兵。 没人会相信有虫子喜欢吃电线。唐玲玲又分了几拨人去查看自来水厂、供电所以及医院。皇宫是一个自成体系的地方,这些生活必备场所都是独立的。蚂蚁能想到破坏发射塔,必然会想到破坏其他基础设施,使皇宫陷入瘫痪。好一个聪明的作战方案啊,这背后肯定有人在指挥。 第40章 防盗章节 不要点 欢迎读者前往正版小说网站晋江文学城,每晚10点30锁住科幻频道《星案凶途》,么么哒(づ ̄3 ̄)づ╭~ 《向盗版网站的声讨檄文》 人经过万年的漫长进化史其实并没有完全脱离原始兽性,有些人在这点上表现得尤为突出。自然界的很多生物可以说秉性相投,比如牛虻和蚂蟥之类靠吸血为生的生物。这种神奇的生物广泛寄居在各大正规小说网站,这群生物吸收了新鲜血液便生龙活虎,大有苍天奈我何之势。愚以为吸血不是人类生存的必须手段,甚至是违法龌龊行为,但是,有人好这口,那愚也没有办法,毕竟愚不是国家权力机关也不是你父母,管不了这群人。不过,愚可以笑看人世百态,毕竟也只隔着几根铁栏杆,不影响视觉效果。 人经过万年的漫长进化史其实并没有完全脱离原始兽性,有些人在这点上表现得尤为突出。自然界的很多生物可以说秉性相投,比如牛虻和蚂蟥之类靠吸血为生的生物。这种神奇的生物广泛寄居在各大正规小说网站,这群生物吸收了新鲜血液便生龙活虎,大有苍天奈我何之势。愚以为吸血不是人类生存的必须手段,甚至是违法龌龊行为,但是,有人好这口,那愚也没有办法,毕竟愚不是国家权力机关也不是你父母,管不了这群人。不过,愚可以笑看人世百态,毕竟也只隔着几根铁栏杆,不影响视觉效果。 人经过万年的漫长进化史其实并没有完全脱离原始兽性,有些人在这点上表现得尤为突出。自然界的很多生物可以说秉性相投,比如牛虻和蚂蟥之类靠吸血为生的生物。这种神奇的生物广泛寄居在各大正规小说网站,这群生物吸收了新鲜血液便生龙活虎,大有苍天奈我何之势。愚以为吸血不是人类生存的必须手段,甚至是违法龌龊行为,但是,有人好这口,那愚也没有办法,毕竟愚不是国家权力机关也不是你父母,管不了这群人。不过,愚可以笑看人世百态,毕竟也只隔着几根铁栏杆,不影响视觉效果。 人经过万年的漫长进化史其实并没有完全脱离原始兽性,有些人在这点上表现得尤为突出。自然界的很多生物可以说秉性相投,比如牛虻和蚂蟥之类靠吸血为生的生物。这种神奇的生物广泛寄居在各大正规小说网站,这群生物吸收了新鲜血液便生龙活虎,大有苍天奈我何之势。愚以为吸血不是人类生存的必须手段,甚至是违法龌龊行为,但是,有人好这口,那愚也没有办法,毕竟愚不是国家权力机关也不是你父母,管不了这群人。不过,愚可以笑看人世百态,毕竟也只隔着几根铁栏杆,不影响视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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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来水厂就在山脚下,占地六百平米,门面设计成永远不会转动的风车的样子。王靖元和唐玲玲沿着河流反方向而上,面前跑来一群手舞足蹈、惊慌失措的士兵,有的身上还挂了彩。第一个冲到王靖元面前的人大喘粗气说道:“二王……里面……不得了了,吃人了!大虫子……”此人面色惨白,说得快断气了。 王靖元刚迈出一步,被肩上的一只手拦住了。唐玲玲微微摇头,又看看天上。王靖元问道:“有人被困吗?” “没有,没逃出来的,都死了。” “是什么虫?” “我不知道,不像是虫族的。好像是……”几个人交换了一下意见,统一由一个人回答道:“感觉像是巨大化的鼠妇。从地下钻出来的,见人就咬。” 滴滴滴——不知是谁的探测仪发出了警报声,人群有了一阵骚动。王靖元坚定地喊了一声“撤”,回头没走几步,地面开始抖动。 “地震了吗?”有人问道。 唐玲玲脚下的土地出现了一条裂缝,歪歪扭扭向前延伸,刚逃到一边,那裂缝就豁开了个大口子,黑咕隆咚的钻出了一副银色盔甲。盔甲上一节一节的因子清晰可见,来者张口就是拖住了一个人的腿。受害者单膝跪地,鲜血直流,惨叫连连。 地面持续开裂,一片不大的草地上冒出了十几个巨型鼠妇的头来。枪声四起,却只能在鼠妇的盔甲上留下几个留血的小窟窿,都没命中要害。唐玲玲连续发射几只冰锥,那只鼠妇终于脑袋上插满了冰锥,没入了裂痕里。而那个不幸的士兵,没了右脚,躺在地上不停地喊着救救我。 血腥的杀戮中,太多人需要帮忙。唐玲玲望见场上瞬间少了一半人,两个抱团阻击鼠妇的人,以身抵挡,为保护二王子的安全,甘愿被鼠妇拖入黑暗的洞里。他们都只是普通人,包括二王子殿下。 供电所和医院里的人纷纷汇报遭遇巨型不明生物的追杀,可是,王靖元只叫他们撤。唐玲玲真是后悔下了这么个送人头的愚蠢决定,人命关天啊,她算得出敌人的计划却算不了彼此的实力差。 在几个士兵的掩护中,唐玲玲竭尽全力运出了一团冰能量,将手心里的能量全部注入地表,冰层迅速蔓延开来,将半截身子躲在裂缝里的鼠妇都封住。这一场波动暂时告一段落,活下来的八个人跌跌冲冲地离开这片魔鬼之地。 诚然,王靖元想到了一个重要的地方——皇室秘密档案室。如果这场变乱真是被什么指挥着,那么,有很大可能会破坏那里。 葛荟芸可以说又一次和死神擦肩而过,她瞬间穿越到了一万多光年外的宇宙,离自己最近的一颗星球漾着别样的银辉,似乎散发一股吸引她前去的魔力。 她和帝国的舰队是前脚后脚赶到这里的,她远远地躲开了。那颗银色的星球已经是战火连天,葛荟芸看到不止一架战舰报废在电磁虫的电磁炮中。 虫族第二十七个殖民地还拥有三颗卫星,此时的位置正好把主星箍在了三角形中,而帝国的舰队就处于这阵势里。三颗卫星上几百只电磁虫飞出,对舰队形成包围之势。不光如此,外面还源源不断飞来电磁虫。上次来怎么没见出动这么多电磁虫啊? 葛荟芸唯有一声叹息表达对所有战争牺牲的生命的缅怀。战争中心不敢染指,她打算先在周围晃悠会儿,兴许能看见同样在找人的郑钦。 她才飞行了不久,又看到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所有的战舰一律涂成火红的颜色,流线型的身姿宛如振翅高飞的火凤凰。又见熟人。 “前面又打起来了,你们知道吗?”葛荟芸登舰后急忙对诺林说道。 “早就知道了。”诺林一边抖着搁在桌上的脚,一边数着自己的手指说道,“昨天我还看到好多电磁虫从别的虫族殖民地飞到这里呢,隐隐觉得要发生点什么了。” “昨天就……”葛荟芸突然噎住了。话已至此,傻子都想得出来,虫族这是早有准备啊!要么虫族首脑有预知的本领,要么就是帝国出了内奸把舰队的行动泄露了出去。细思恐极,这虫族要和人类对抗到什么时候啊? “哦,对了。”诺林放下了腿,扯了把胡子,一副像是要宣布重大事件的样子,说道,“前两天有个人开着一架看不出是哪个文明的小型飞船路过我们队伍附近,我总觉得不太对头,就去拦他。那里面的见我们来了二话不说就放炮,这我们就不干了,硬是逼停了他请他进来把话说清楚。你猜怎么着?” 一说到这个葛荟芸心头一紧,这很有可能是郑钦,她催促诺林往下说。 “驾驶员是个阳刚小伙子,笑起来还蛮好看的,就是脾气差了点。他的瞳孔不时会闪出蓝颜色来,这是我的私人医生告诉我的,他说啊,这人一定是受了海蓝宝石的影响了。” 海蓝宝石,没错,郑钦也受过这样的影响! “我的医生有火眼精金,一般人是看不出问题的。”诺林架起两根手指向着自己的眼珠子说道,“其实啊,受了海蓝宝石影响的人虽然有可能终生摆脱不掉,但是可以靠冰来缓解。所以我叫人给了他一杯冰水,他喝下肚后跟我们草草道了歉,说要去猎户座,然后就走了。也不知道哪里突然冒出来个虫洞……” 葛荟芸几乎就相信这就是郑钦了,可惜那个人当时没留名。可是,转念一想,达菲茵号上的人不是说帝国想除掉郑钦嘛,他又回去干嘛?送死?还有,虫洞这种东西需要超强的能量才能开启,小型飞船根本做不到,那么诺林所说的虫洞又是谁开出来的呢? 虽然分析下来,郑钦这个结论似乎站不住脚,可是也有不少迹象可以往郑钦身上贴。葛荟芸摸到了口袋里的联络器,按下了开机键,然而无论怎么呼叫二王子,得到的都是被掐掉的结果。 勒库族的舰队虽然离战场很远,但依稀能看到火花。二十年前,十只电磁虫就能团灭一个舰队,而这次,来了几百只……葛荟芸默默为帝国的舰队祈祷。她把视线抽回室内,如纸片一样悠悠地飘着,在诺林面前停住脚步,问道:“如果有机会,你们愿意回家吗?”才说完,葛荟芸就改变了主意:这问题对于勒库族来说有些不礼貌。 葛荟芸尴尬地红了脸低了头,扭扭捏捏起来。一屋子的勒库族人放声讨论着,喧嚣中,又是拍桌又是大笑,好像葛荟芸抛了一个很好的话题。诺林还算比较沉稳,捋着胡子说道:“我不知道我的族人怎么想,但是就我个人意愿的话,我是愿意回家的,毕竟天天在宇宙里飘着脚不沾地的,不踏实啊,我又不是鬼。”诺林把最后一个字拖了老长的调儿,还转了几个弯,还向其他人询问自己的想法合理否。 “祖国虐我千百遍,我待祖国如初恋啊。”诺林摇头晃脑如深情朗读课文的学生,咕咚咕咚喝完一杯水,招呼葛荟芸坐下,说道,“你既然脱离猎户帝国了,那我把那些陈年破事儿说出来也无妨。只是,老妹儿也要把我诺林当个好朋友啊。” 葛荟芸明白诺林的意思,点点头,端坐着如一个听家长讲故事的小孩子,双眼闪着无比期待的光芒。诺林不善表达,好好的一件事儿非扩充地罗里吧嗦,好在葛荟芸有这个耐心。 原因其实很简单,四百年前,议政会通过了一项在阿尔法行星上施行生化武器的实验,遭到大部分人的反对。皇室和政/府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意孤行,就造成了后来阿尔法行星上的三十多人举家搬迁的事儿。不过,三十多万人一夜消失还被帝国瞒住了。葛荟芸真是越来越佩服帝国的保密工作了。 他们只知道,帝国想从节肢动物身上找到突破口,制造出可利用的生化武器。 第41章 谁主沉浮 二 星星点点的建筑散落在青色草地上,如青玉盘托起的珍宝,协调的色彩、精致的外形彰显皇室低调的奢华,顷刻间沦为不明生物的掠食地,谁都猜不到它们来自何方。为了避免更大的伤亡,只能弃宫。 行至皇宫中心——国王的寝宫,王靖元还有心回头看两眼父亲的住宅。三层小洋楼前卧着一对汉白玉天使雕像,此刻,这肥嘟嘟的天使脸上竟也浮现了几分惧色。好在,屋里的老父亲已经被安全转移了。 “真不该叫人去看自来水厂的,白白害了那么多人。”唐玲玲的自责只是出于对严重后果的必要表态,证明自己的心还是肉长的。虽然听王靖元说起过他和过去的自己,也就是倪菲杨的过往,深知两人是差点双宿双飞的鸳鸯,但如今的她,放不下对王靖元的警戒,因为,他是皇室的人。 “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这分明是一场有组织有目的的袭击,我们一定要幕后黑手。”王靖元的叹息多于言辞。 好不容易来了一辆军用车,众人先让王靖元和唐玲玲上去,再你推我搡急吼吼地上去,一副晚了一秒就投不了胎的样子。 车子开得并不顺畅,颠得人东倒西歪,唐玲玲只能用尴尬的眼神向王靖元抱怨。又一个颠簸,王靖元屁股离座,瞬间又落回原位,腰不自觉地向左一扭,差点闪断了。 车外,一条平整的沥青马路耸然纵横在草地上,显然和颠簸程度不相适应。唐玲玲正建议王靖元干脆下车跑路吧,反正不远了,正与王靖元意见相符。 王靖元多少会偏向于和自己不谋而合的人,不管是从前的倪菲杨还是现在的唐玲玲。 车子稳稳刹住了,待一个人跳下车,脚边就出了几道裂缝,似乎那个人蹦断了地面。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哗啦啦地从车子的侧面也好翻了下来。王靖元抓着唐玲玲的手腕一路避开裂缝被逼到了小河边。地面更加剧烈地摇晃,里面似乎又一只困兽在挣扎。掠食地的瞬息万变给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所有人到河里,沿着水流的方向就能出去了!”王靖元朝分散的士兵挥了挥手。脚边突然裂了一个大口子,两脚悬空,整个人往下坠。 就这一秒的时间,双手被唐玲玲死死抓住,虽然手臂搁在边缘上生疼,但是下面黑黢黢的更加可怕。 啊——王靖元冷不丁觉得小腿上一阵剧痛,好像有个硬物刺穿了骨肉,并且施加了强大的向下的力。身体渐渐沉入地下,而唐玲玲抓着自己的手不放。脚下,除了黑暗还是黑暗,腿上的疼痛愈发剧烈,那股力量势要把自己拖向地狱。 唐玲玲就这样摸黑放了一团冰能量,由于腾出了一只手,拽着王靖元的力度明显小了很多,就这间隙,她和王靖元一起掉进了洞里。做自由落体的两人眼睁睁看着裂缝越来越小,希望的阳光如奢侈品一般最终隔离在了黑暗之外。 停止下坠的时候,唐玲玲是摔在了一团软肉上,想也知道那是王靖元。伸手不见五指的四周静得只剩下吱吱的类似小动物的叫喊声。强烈的震荡还是让自己陷入了昏迷中。 出了事儿把锅甩给别人的人比比皆是,而且逃跑的速度第一块。一个小时前,勒库族的网民搜刮到了一则不起眼的消息:猎户帝国某科学家携全家外逃,路遇卡金尔族飞船发出求助信号。 谁都知道勒库族的老大诺林结交了一个被猎户帝国废弃的女子,该网民第一时间上报了该消息。据说,卡金尔人询问猎户帝国所出何事,年迈的科学家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全家星际旅游时飞船出了故障急需帮助。但是,他年幼的孙女哭着道出了实情:“有好多比人还大的虫子要吃人,爷爷说,皇宫没了,帝国也要没了……” 本来还犹豫要不要回帝国的葛荟芸这下坚定了这个决心。诺林问她:“你回帝国为了姓郑的朋友,还是为了帝国。” “都有……皇宫里还有我的大恩人。” “可是昨天被我们拦住的小伙子未必是姓郑的,老妹儿啊,都怪我当时没照个相。”诺林一拍脑袋,恨自己年老犯糊涂。 “这猎户帝国的首都星看样子要不行了啊。”诺林一页一页翻着电脑屏幕,眉头越皱越紧,“那科学家到底是挡不住良心的问责啊,巴拉巴拉全倒出来了。满星球都是巨大化的虫子,清一色先破坏基础设施,让城市系统瘫痪,再捕杀混乱的人。有组织有目的啊……” “哎哟,不对不对——”诺林脸色大变,引来众多围观者,激动地从屏幕这头指导那头,说,“十六颗行星都出了同样的问题,军队都不够用了啊!” “难为他们了,这时候都没个朋友来帮一把。” “不都是虫族威胁的嘛,没有哪个文明敢个猎户帝国建交。” 诺林的陈述也好,旁人的闲言碎语也好,都听得葛荟芸心惊肉跳的。她想想之前的下水道之战也好,明捷号坠毁也好,感觉都是小儿科啊,这次来了广撒网,难不成末日来了? 葛荟芸离开了看热闹的人群,奔往停机场。她乞求上苍,那个说要去猎户帝国的小伙子就是郑钦,如果不是,那她也认命了,至少没有在救命恩人为难的时候冷眼旁观。 半小时后,她穿过了猎户帝国的边界,平日里守卫森严的宇宙军事基地寥寥无人,都去行星上增援了,自己才得以轻松越过边界。 她首先看到的是被几十艘战舰包围住的德尔塔行星,战舰已经和电磁虫打得难舍难分。里面一旦有什么飞行器飞出来几乎都葬送在电磁炮下,零星几个侥幸逃出的没命似地往边界飞去。帝国应该在转移群众。 葛荟芸加大的动力,全力向首都星——贝塔行星驶去,心里空落落的没有底,双手有些冰凉,她一而再再而三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在明知自己正赶往地狱人间的情况下…… 在皇宫的地下,唐玲玲最先醒来,趴在某人的身上倒是有几分暖意和舒适,她猛摇身下人的肩膀,而他只有呼吸回应自己。 这应该是失忆后遇到的嘴危险的情景了,幽闭的空间和漆黑的视野限制了自己的行动,明知此处有随时都会张开锯齿獠牙的巨虫。可是自己,还是没有半点恐惧心,心跳甚是平和,如果此时能有照出脸庞的镜子,那一定会显示出一副犹如上街买菜一样轻松的表情。 看来自己真被该死的暴虐因子磨去了身而为人的本性。正想着,周身突然大放亮光,唐玲玲本能地挡了挡的眼睛,眼球还免不了一阵酸胀。 王靖元终于有了反应,他动弹了两下手指,揉揉眼睛,作晨起慵懒之态。 光源不知在哪里,总之在一个篮球场一般的密闭空间里,几簇摇晃如烛火的人影靠近了两人。一,二,三,四,五……一共七个,个个都是王靖元认识的人,都是六年不见的老朋友。 但是,每个老朋友的脸上别说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了,连起码的尊重都没了,凶神恶煞,怨气冲天,咯吱作响的拳头似乎下一秒就要在两人身上淋漓痛快挥舞一场。 “二王子殿下,你还记得我吗?” “还有我啊……” 每一个音节都阴阳怪气地响起,幽幽地回荡在心间,陆陆续续震颤出阴森的因子。再可怕的声音在唐玲玲耳里不过是矫揉造作之物罢了,她果断拔枪相向,却被王靖元拦下。 王靖元的眼中满是歉意和不忍,他用可怜的乞求的语气说道:“别伤害他们,他们是六年前跟你一起失踪的明捷号上的人。” “都失踪六年了,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就该毙了他们,这不也很符合皇室的作风吗?”唐玲玲还是感觉意思害怕,就这样,她吐出了一串饱含怒气的话,其实也想试探两边的意思。 挖苦讽刺也好,抱怨泄愤也好,总之,唐玲玲的这番话引起了王靖元的反感,他瞪了唐玲玲一眼,没想到得到一记轻蔑的白眼。他拿下了唐玲玲手中的枪,友好地一笑,对七个人说道:“虽然过去很多年,我一直没有忘记你们的样子,你们都是帝国的勇士,欢迎回来,你们会得到帝国最妥善的安置。” “哈哈——”他们极力抖动全身肌肉,把笑声也弄得阴森可怖,眼里杀气不减,开口道:“如果皇室放弃那个失败的生化试验,明捷号当年就不会被派到一个陌生的星球去建立新的试验基地。” 王靖元急得上前了一步,反驳道:“可是路上突然出现了虫洞,这不是我们能控制的,而且帝国在第一时间来寻找我们,你们没有被帝国遗忘——” “够了!我受够你们皇室虚伪的嘴脸了,要不是你们——”一个高颧骨、小眼睛的女人怒道,“银河系里怎么会有虫族。科学家发疯就是世界的末日,你们有能力创造出近乎完美的生物,为什么偏偏没有能力消灭他们?”这女人举着颤抖的右手,一字一句地控诉着血泪史。 王靖元看了唐玲玲一眼,唐玲玲撇开脸,但还是捕捉到了她脸上的一丝不屑。 第42章 谁主沉浮 三 都到了这个地步,也不用解释什么,这七个人已经被虫族收编麾下了。然而,王靖元环视四周都没找到可以逃脱的突破口,这个地方,就像是汤圆里的馅儿! 但王靖元相信,凡做坏事之人必有疏漏之处,虫族处心积虑步了六年的局,却出了个倪菲杨来搅局。若不是她的能力被海蓝宝石提升了,她还入不了m号专案组,也就没有今天……命运的安排又让他遇到了故人,就算故人改头换面,他依然也认准唐玲玲就是倪菲杨。 对面的人有了动静,一人抛出一条七尺长的类似蚯蚓的触手,七条触手蜿蜒匍匐到两人跟前。与被虫族改造过基因的黄茵茵如出一辙。 “皇室的人要为我们付出代价,一切挡我者死。”那个高颧骨的女人扭曲着四肢、龇牙咧嘴地说道。 唐玲玲眼疾手快,手腕里弹射/出透明丝线,虚空一挥,地上的触手纷纷一刀两断。王靖元端枪扫射,弹壳落了一地。七个人毫无惧色,任凭身上弹孔越积越多,每吃一颗子弹顿一下,但总体阻止不了他们前进的步伐。更多的触手从他们的身体里钻出。 子弹攻击效果为零,七个人对王靖元和唐玲玲形成了包围圈。 “殿下,您去探探这边哪里有出口,我来帮您打掩护。”唐玲玲凑着王靖元的耳边蹦出了一句话,一跃而起踩着一个人肩膀跳出了包围圈。她再转身用冰锥攻击,冰蓝色一闪,两条手臂应声而断,失去手臂的两人终于知道了疼痛,朝两边让开。 唐玲玲给了一个眼神,王靖元会晤趁着这间隙跳出了包围圈。唐玲玲想以此冰封住他们,但是他们的触手稳准狠地打散了唐玲玲的冰能量。唐玲玲抱紧双臂,憋出全身的热流,再张开手臂仰头大叫一声,她感觉全身的热流都赶到了背部,并钻出了皮肤。 在一旁开枪打探出口的王靖元回头看到唐玲玲惊呆了——竟然有十条数米长的冰蓝色透明丝线均匀分布在后背两侧,像生命体一样蠕动。丝线是冰系异能士特有技能,韧性高但杀伤力弱,常被用作缆绳或切割软物,据档案记载,六条丝线已经是冰系异能士的极限了! 唐玲玲如置身火海一般,全身燥热不安,但是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力量,这股强大可以说是被求生欲激发出来的。她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的这个秘密,因为她知道,树大招风,过于强大只会招来当局的忌惮甚至毁灭。现在她大概明白,这应该是海蓝宝石赐予她前无古人的力量,只有不得已为生搏一回的情况下使用。 唐玲玲清晰地感受到丝线就是身体的一部分,上面附着着自己的细胞,她驱动丝线与触手搏斗。 “殿下,抓紧时间!”唐玲玲一心两用,一边掌心运出冰锥,一边控制丝线。 王靖元收起半天合不拢的嘴,一寸一寸地扫射四壁,打空了子弹就再换上新的弹夹。当他扫射/到右斜上方时,大量土块伴着飞舞的灰尘砸落在地上,上方出现了一个一人肩宽的瘪坑。王靖元一阵惊喜,对着那个坑更加卖力地开枪了。 斜里突然冒出一个尖细的东西,王靖元受惊分心,被那个东西打了手腕一鞭,一时疼痛松开了手上的机/枪。他迅速在地上打了个滚,避开了唐玲玲丝线攻击下漏网的触手,顺带抽出一刀军刀割断了它。触手受伤收回,而地上的残肢还像蠕虫一样扭动着,样子很是恶心。 十万八千里外的葛荟芸一路上心脏一抽一抽的,汗液一层又一层地渗出,似乎是心灵感应到了远方朋友发出的危险信号。她明知自己是来送死的,所以把小圆托付给了诺林舰长。 她哭了,又哭了。无尽的宇宙,无尽的黑暗,无尽的战争,无尽的死亡……活着,就是为了痛苦而生吗?她真真体会到了痛不欲生,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了,可是求生欲还有很多值得自己留恋的人,都是死亡最大的绊脚石,让人在求生、逃生、落难中循环,重复一遍又一遍活着的痛苦。 星光被泪水浸泡化开,眼前黑白不分。一道蓝光划开这层朦胧的泪水,以其强大的亮光刺痛眼球和神经。葛荟芸抱住操纵杆险险地躲开这一击,她才发现,刚才的片刻沉思已让自己进入了贝塔行星大气层的战场。 这里的电磁虫仅有十几只,也有两艘战舰和十几架小型战斗机奋力阻击。这次的入侵应该是从德尔塔行星开始,深入内部,现在应该只到贝塔行星的位置。幸而战火面积不大,葛荟芸找了空处俯冲而下,在屏幕上标明了降落点。 若不是战事吃紧,内部防卫缺失,驾驶外部飞船擅自闯入百分百会被防虫大军当成入侵者。葛荟芸计算了一下一路上看到的战舰的数量,大概了解了这次战争的布局情况——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压在了德尔塔行星和附近边界线上,其余的应该是死守在其他地方不敢动,以免敌人攻击守备虚弱之处。 葛荟芸降落到离地面三百米处时,地面上的异样给了自己不小的震动——街道上,竟然活动着数量比人还多的巨型虫子。这些虫子根本不是虫族,而是平时常见的蜻蜓、金龟子、螳螂、蜈蚣等的巨大化体。 就在她专注于这些异样的时候,面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大有遮天蔽日之势。葛荟芸猜着大概是巨大化的虫子,回头只看到了一只黄黑相间的蜂子的背影,振着巨大如排风扇一样的翅膀。葛荟芸隐约还看到有两只人在蜂子腹部下脚荡着。 再讲视野拉到前方,葛荟芸才发现自己差点撞上首都星第一高楼的中断部位了。转变航道,飞船几乎和玻璃幕墙平行垂直而上,几秒钟后,葛荟芸头顶一片亮光。 高于第一高楼就没有能阻挡阳光的建筑物了,会当凌绝顶之时,葛荟芸发现第一高楼天台聚集了好多穿着职场制服的男男女女,他们一看到自己就激动地真臂高呼。葛荟芸坐在驾驶室里自然听不到他们的呼声,但是能看懂他们脸上迫切的求助的神情,一个个恨不得把手臂搭到飞船上。 他们以为政/府派救援队了。虽然同情心理在挣扎,但葛荟芸不得不狠绝地扬长而去。将近一千米,应该是没有虫子能企及到的高度吧。 再到前面的街道上方,不少坦/克和机甲在炮/轰巨型虫子。有几个人士兵扶了扶军用眼镜,仰望着葛荟芸的飞船,随后也只能投身战斗。军队的阻击张弛有度,运用最原始的坦/克推进法,再配上机甲在前方开路,缓慢前进,局势基本控制住。这让前去皇宫的葛荟芸放心了不少。 几分钟后,象征着皇室尊贵无比的金色浮雕霸气呈现在了眼前。正门一群汉白玉小天使雕像划着半圆形围着一龙一凤两尊玫瑰金雕像,阳光普照下,三百六十度反射耀眼灼目的金光。金龙张牙舞爪,金凤低眉展翅婀娜多姿。一龙一凤轮廓平滑优美,目光炯炯有神,栩栩如生,即使门可罗雀也不失皇室威严与奢华。 平日里最爱蹲在皇宫大门前马路上举牌示/威的人群不知去了哪儿。不断有巨型飞虫掠过头顶,葛荟芸心想愤青大概是被飞虫叼走了吧。 飞船缓缓下降,横行的飞虫给了葛荟芸不少的忧虑,伴有咚咚的撞击声。下降至一百米处,驾驶室里响起了警报,雷达扫描出了一片红点正以3.4米/秒的速度直奔飞船而来。雷达无法分析出来者为何物,画面切换至尾部摄像头,拉进距离将不速之客清晰化。 凭着自己有限的生物学知识,葛荟芸判断这是一群螳螂。想着刚才大蜂子对自己不感兴趣的情景,葛荟芸继续下降,打算等这波飞走了自己再出来。 然而,事与愿违——当飞船底部刚触及到地面,那群螳螂如饥似渴地扑了上来,遮挡住了前挡风玻璃,葛荟芸的视野陷入黑暗。无奈,她只能启动飞船,这么多巨型虫子给飞船施加了不少的压力,操纵杆变得像百年大叔一样难以撼动。 葛荟芸咬牙憋气,涨得面红耳赤,感觉脸庞要炸开,脑部血管要爆裂。她拼尽所有力量,操纵杆在自己的蛮力下一点一点抽了出来,飞船也在艰难上升。终于,一个加速度,甩下了不少螳螂。 皇宫里萧条得太不正常了,没有一个人影,唯有大草地上躺着几具不动弹的虫子尸体。驾驶室里的警报依然没有消停,飞船外部还有三只顽固的螳螂死抓着不放。 葛荟芸故意来了几个大急转,亲眼看到两只螳螂掉落又迅速翻身振翅,像甩不掉的胶水一样追着飞船。 由于飞速移动,眼前的景象都化成了上蓝下绿的横线。屏幕上出现了动力不足的警告,葛荟芸还没来得及反应,飞船一个震荡差点把自己甩了出去,平静下来后,又一个震荡,飞船几乎翻转了90°贴地飞行。 葛荟芸掰过手腕,飞船随着操纵杆的方向扶正后,然而,飞行器不听操纵杆使唤了,自己竟然无法阻止飞船斜向下的航行方向。 第43章 我心依旧 一 内心早已像庙堂大会,阿弥陀佛不绝于耳,眼前却是地狱般可怕的一幕。飞船径直俯冲向地面,本是代表欣欣向荣的绿色此刻化身吃人的恶魔,着排山倒海压来的气势封住了葛荟芸全身的行动,她只能瞠目结舌,感受越来越严重的压抑和窒息。 她没有闭眼,始终没有,就算死,她也要死个明白。飞船的前端已经撞到了地面,葛荟芸在座椅上颠了几下,这砰的一声似乎就落在自己的额前,掀起的激荡从头一路传遍全身。 飞船的前挡风玻璃不知没入了哪里,葛荟芸的视野里只剩下黑暗了,然而她依然感觉到飞船还在下降。须臾间,一片亮光撒入驾驶室内,葛荟芸突然感到暖流袭来,说不出什么颜色,立马飞船又砰地撞了一下,比上一次还剧烈,葛荟芸飘飘欲仙差点从座椅上弹出去。 后脑勺和后颈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葛荟芸有点犯晕,只看到自己被包围在了灰褐色的土中。 这是直接冲到阎王殿上了吗?危难时分,也就只有葛荟芸会抛出这般赋予浪漫色彩的想法来。而一只巨型螳螂舞弄着两把刀生生砍断了她的幻想,倒三角形的头顶着两颗翡翠大眼,葛荟芸不由得想到了拥有相同头型的急冻虫。 螳螂一刀又一刀地划着玻璃,对挡风玻璃内的葛荟芸垂涎三尺。片刻间,螳螂不知受了什么诱惑竟然兀自跑开了,由于视线阻挡,葛荟芸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头顶有一块特别明亮的长方形光斑,那是自己撞开的洞漏下了阳光。此时的驾驶室警告驾驶员,飞船动力不足以起飞。她慌了,心像被瞬间掏空一样,整个人飘飘然没了知觉。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有个着装整洁的人进入了葛荟芸眼角的余光,葛荟芸又惊又喜,全身的知觉也回来了。那是二王子殿下。 王靖元跑来捶了几下挡风玻璃,做了几个手势,大概是说外面情况可以里面的人可以出来。 葛荟芸从舱门里跳下后,又看到了唐玲玲,她几乎是跳到了唐玲玲身边,想拥抱这个精明能干的大姐姐,但因唐玲玲冷若冰霜的模样不得不令葛荟芸拘束起来。 唐玲玲全神贯注与前方的混乱场面——四只巨型螳螂对抗七个“人”。原来刚才冲下来的时候也带下来了几只螳螂,大概是那七个人身上的血腥气更加吸引掠食者吧。 唐玲玲驱动背上的丝线,帮助螳螂猎杀。螳螂坚硬无比的外壳以及锋利如刀的前肢很快让软弱的触手怪败下阵来,虽然他们的触手断了之后可以再延长出来,但有个限度,现在地上已经铺满了他们的残肢,还在蠕动挣扎着。 畜生到底是畜生,有了吃的,就忘了刚才追着什么人了。这是个好机会,王靖元命令唐玲玲利用丝线从葛荟芸撞出的洞口爬上去,等唐玲玲的丝线固定住了洞口两边,王靖元又改口道:“我先上去探探情况吧。” “我先上去吧,我得保护你的安全。”唐玲玲与王靖元争执了起来。王靖元霸气地回答道:“我是王子,我才是下命令的人。” 身份碾压令唐玲玲哑口无言,葛荟芸仔细看了看唐玲玲背上像线虫一样扭动的丝线,不寒而栗,记忆里从来不知道唐玲玲还有这么厉害的技能,要知道冰系异能士有个三四条丝线就属上成品了。 唐玲玲的分出三条丝线裹住王靖元的腰,将他举到了洞口,文明的曙光在向他们招手。却不料,王靖元惊愕一声,身子向后一仰,头部又脱离了文明曙光。紧接着,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出现了,罩着一圈光晕,再明媚的阳光也驱不走他脸上的阴霾。 葛荟芸先是欣喜,再是跌入未知的疑虑中,看着他,越来越纠结。 那张脸上没有传达出一丝善意,唐玲玲把王靖元放下来,来者也纵身跃下,衣摆扬起,人来如风。 “郑钦……”葛荟芸还是带着一股子兴奋劲儿,上前了几步,王靖元拉住了她的手肘。 没错,他是郑钦,自己不会认错的。好几天生死未卜终于换来重逢,现在才是真正的甩掉一切包袱一身轻松,还意味着她的安全感后盾又回归原来的岗位了。她喜极而泣,这时候谁拦着自己就是跟自己过不去。她推开了王靖元的手,也无视了唐玲玲的劝告。 “郑钦……”又一声软软糯糯的呼唤,她仿佛是在撒娇。可是郑钦只是上下打量着她,尽是用看待陌生人的眼神。郑钦对葛荟芸产生了警惕和防御意识,他后退了小半步,右手按住腰际像是要拔出什么东西。 在场三个军人都看得懂,这是预备拔枪的姿势。葛荟芸傻眼了,大概是自己现在这么蓬头垢面的落魄样掩盖掉了平日的光鲜吧,她忙解释道:“我是葛荟芸啊,除了我爸妈,就只有你会叫我芸芸。” 郑钦继续皱眉打量,丝毫不为所动,目光移到王靖元身上的时候迅速变得阴,抬手一举,把枪口对着王靖元邪邪一笑道:“今天,就是你们猎户帝国的灭亡日。” “你说什么?”三人异口同声,都不敢大声说道。此话怎么听都像是敌人的口气,可是这明明出自己战友之口啊。过去他失踪的几日经历了什么?旁边的螳螂津津有味地嚼着人肉,站在触手的中间。难道他……葛荟芸捂住了嘴,一想到什么她就心痛欲裂。 “到底是你们皇室会玩弄人,一有什么不满把功绩抹得一干二净立马毁掉。”愤怒的语气伴随着大幅起伏的双肩,郑钦在控诉皇室,他的脸上,写满了受害者的愤怒。枪口微微颤抖,始终不离王靖元的脑袋。 大敌当前,哪有解决私人恩怨的时间?郑钦怎么这么不明事理啊?葛荟芸当即出手,斜里抱住郑钦的肩膀,劈手打落了他的枪,说道:“要不是二王子宅心仁厚你现在还有命站在这里吗?” “你走开!”郑钦竟然鲁莽地用跨步撞开了葛荟芸。葛荟芸的腹部中招,一阵撕裂疼,向后跌了几步,摔下去的时候手腕按在了一堆软软的触手上。 好恶心啊!葛荟芸触电似地弹开手,抬头发现一双染血的翡翠色大眼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不容那畜生动手,葛荟芸抽出口袋里的军刀虚空一挥,挑破了一只大眼,立马有浅绿色的脓水流出。受伤的螳螂凄厉惨叫,前肢捋着流脓的眼睛,四处冲撞。 “放肆!” 身后传来的两个字如一支冰箭刺入椎骨,葛荟芸浑身一哆嗦,郑钦脸上不屑的表情反而让她更加觉得陌生、可怕。 配合着这不屑的表情,郑钦平举左臂,四只火球排好队先后从掌心射/出,只只命中那瞎眼的螳螂。螳螂葬身火海,虫都有趋光性,明亮跳动的火光引起了它们的注意,郑钦正好又射出几只火球,轻轻松松解决了它们。 现在的郑钦的招式,就像唐玲玲的丝线一样引人深思。同样的,王靖元记得,帝国异能士档案里,从没有记载过哪个人能从单手掌心里发出四只火球的,基本都是一两只。而且葛荟芸与郑钦共事半年,也从没发现他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场子被清理得只剩下四个人,却只有两个正常人。这两个正常人忌惮另两个人超乎寻常的本领。 郑钦甩甩手,在他的脸转向王靖元的那一刻,就抛去了一个火球。出手之快令王靖元堪堪躲过,然而左臂的衣服上留下了指甲盖大小的烧痕。就在葛荟芸和唐玲玲开口问他想干什么的时候,郑钦陆陆续续抛出十几只火球,招招精准。葛荟芸立即释放冰幕墙来阻挡,在火球和冰墙碰撞的瞬间,火和冰化作一缕黑烟飘散殆尽。 葛荟芸还受到了较大冲击力的影响,直接躺倒在地面。郑钦已提着火剑携着杀气而来,葛荟芸以冰锥拖住他的行动,都被他的火剑劈裂,落了一地的冰碴子。 他脸上的一双眼睛已经不能叫做眼睛了,而是两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他双唇紧闭,杀气震天,势要把葛荟芸拖入死亡境地。葛荟芸震住了,双手运出的冰能量停留在了掌心,要知道自己和郑钦从来没有吵得面红耳赤过,互相救过对方的命,如今厮杀是和意思? 郑钦的火剑已经到了葛荟芸的头顶上,砰的一声,架在了一杆机/枪上。火的炽热,火的耀眼,虽只是一把窄而扁的火剑横在头上,仿佛自己被火海侵蚀,每一寸皮肤被焦灼,每一个毛孔都被黑烟填满,脑子、五官、心脏都堵得慌。 “你有一万个理由可以杀我,就是没有半个理由杀她!”王靖元硬憋着一股劲与郑钦的火剑较劲,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郑钦另一只手里已攥了一把火,方向对准了葛荟芸。这时,却是唐玲玲握着一把冰锥刺向郑钦。 “不要——”先前所有堵着她的东西都被一律抛开,葛荟芸起身先是撞开王靖元再是拉开唐玲玲,一回头,红光贴着睫毛一闪而过,暂时性的失明后,右肩被异物刺入,钻心入骨得疼。 第44章 我心依旧 一 刺入身体里的长剑还燃着亮堂堂的火焰,体内的冰能量迅速做出反应聚集到伤口处抵御烈火的摧残。 葛荟芸毫无还手之力,被嗷嗷大叫、杀红了眼的郑钦顶到了墙上,另一只手卡住了自己的脖子。唐玲玲和王靖元刚想上前帮忙,就被郑钦唬住了:“谁敢走上来一步我立马弄死她!” 卡着脖子的手一松一紧,但都没有逃脱的可能,葛荟芸握着他的手腕,粗硬的动脉突突跳动在自己的手心里,这等生命的搏击力却在他凶恶得六亲不认的眼神中变成了死亡的警钟,声声敲心坎。 郑钦眼中蓝光乍现,随着嘴角笑意的起伏一闪一隐,蓝光和火光交替出现。 “你还在为这个蛮不讲理的政权卖命的话?这里就能埋葬了你。”郑钦薄唇微启,语调平和中掺杂着丝丝凉意。 又是这道蓝光……海蓝宝石…… 从葛荟芸离开猎户帝国起碰到形形□□的外星人起,她就知道战争没那么简单,甚至很可能祸起萧墙,但她就是认定了王靖元这么个好人,就凭他退了役还不忘安排自己逃脱暗杀。郑钦是受了敌人的蛊惑了,这海蓝宝石又到他身上了…… 不知怎的,葛荟芸的呼吸一下子顺畅了,她看着郑钦的手像无依托的纸片一样落下,垂在腿边。肩膀上的伤口又一次强烈的撕裂疼,那把火剑不紧不慢地抽了出来。葛荟芸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地上绽开了一朵朵血红的梅花,却不知道按住汩汩流血的伤口。 余光里,又闪出一道亮光,速度之快,杀气之重。应该是朝着王靖元的方向,葛荟芸突然浑身来了劲儿,起身就去拉郑钦的手臂,被郑钦小幅度一晃就撞开了。伤口随着剧烈的疼痛,血流得更加起劲了,葛荟芸几次都没从地上爬起来。而郑钦,火剑直指王靖元。 王靖元枪指郑钦,却只是后退,没有扣动扳机,唐玲玲将自己的右臂裹在冰里,伸手挡住了火剑,两人目光相碰,各自似有长篇大论的愤懑之情。 唐玲玲勾勾嘴角,说道:“现在不说是解决私人恩怨的时候,皇室再怎么蛮不讲理,他们此刻比谁都不希望灭国!至少他们要顾及自己的权力。老国王就这么两个儿子,一个还在外面打仗,帝国内也就只有二王子能撑撑场面了,你如果现在杀了他,就是弃天下苍生不顾,你愿望把自己的私人恩怨凌驾在千千万万无辜臣民的头上吗?” 郑钦的眼神犹豫了下,眼里的蓝光隐没在了火光里。眉毛皱起,下唇微微颤动,他却不发一言。 诺林舰长说过,他们族里受海蓝宝石影响的人是用冰块等零下温度的东西缓解症状的。那么,就死马当活马医吧,趁现在这个好机会,葛荟芸对王靖元使了个眼色。王靖元会意,几乎和葛荟芸同时迈开腿冲向郑钦。 葛荟芸掌心汇集一团冰能量罩着郑钦的额头打去,郑钦遇偷袭,神情紧绷,却发现另一只手被王靖元牵制住了,猝不及防迎上了那团冰能量。 葛荟芸拼尽全力注入冰能量,郑钦起初还有几声叫喊,后来就平静了,手上的火剑消失了,身子一软,缓缓下落。王靖元接住了他的后背,郑钦脸上的杀气好似随那把火剑的消失而消失,剩下茫然无辜。 “郑钦——”葛荟芸狠摇了两下郑钦的肩膀,很是着急。郑钦茫然四顾,对在场的三个人的存在都做出了惊讶的表情,最终目光停在了葛荟芸的身上:“芸芸……”他渐渐展露了笑容,然后一把将葛荟芸搂进了怀里,兴奋道:“我终于找到你了,活着就好……” 是啊,活着比什么都强。郑钦力气真大,卡得自己肩上的伤口又一次撕裂疼,葛荟芸按着他的胸口慢慢将自己推离他的怀抱。 郑钦低头就见胸口一摊潮湿的血迹,摸了一下胸口,没有伤口,视线放远一点,才知是葛荟芸受伤了。他是第一次见葛荟芸受伤,而且还是长过手指、宽得能装下鸡蛋,心口感觉被狠狠敲了一鞭子,脑海里当即回放了刚才自己的野蛮行径。 是自己出手伤了她,伤了这个自己势要守护的女孩儿。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罪恶感沾满了头脑。 “喂——你是谁?”唐玲玲拧了一把郑钦的脸蛋,一把枪抵到了他的太阳穴上。 葛荟芸不顾危险,一手抱住了唐玲玲的枪头,而一只大手又包住了自己的手。 郑钦在她的眼中笑着,他说道:“抱歉,让大家受惊了,我好像被贝基拉的洗脑电波控制了……”他看向葛荟芸,神情又变得心疼不已,他伸出了手。 葛荟芸起身躲开了,出于本能的防御机制,让郑钦的手僵在半空中,任由他尴尬。 王靖元出来打圆场:“走吧,此地不宜久留。这场仗真是打得糊涂。” “那我们该怎么办?”唐玲玲问道。 “去实验室里找老尧,他是项目的负责人”王靖元轻描淡写了一句,看向了刚才葛荟芸掉进了的洞口。文明的曙光如一双温暖的大手托起了他棱角分明的脸。 葛荟芸的飞船自然是不能用了,四个人靠着唐玲玲的丝线出来之后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进了停机场,不出所料,这里一片狼藉,各种飞行器的碎片散落一地不给人落脚点。他们只能先踢开碎片,再在废墟里寻找能够使用的工具。 停机场有几千平方米,一路走到底没见过一架完整的飞行器,唯独一架银色的悬浮机偏安一隅,完好无损,如鹤立鸡群。 “奇了怪了。”四个人虽觉得反常,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进去就是了。 四个人坐得满满当当,后座上的唐玲玲不慎狠踩了葛荟芸一脚,葛荟芸一低头就瞥见了一缕幽幽的蓝光,伸手摸到了一块不规则形状、触感冰凉的东西。 粗糙的表面掩盖不了漂亮的光泽,如海浪般柔美,这么个漂亮的东西此时在葛荟芸手中像烫手的山芋。盯着它看几秒,葛荟芸立马就看到了成千上万的虫族嘶鸣而来,视线一移开就没了。又是这样的幻觉! 这里怎么会有海蓝宝石? 这架悬浮机是那次回来后m号专案组重新配给郑钦的。她似乎也想得明白这架悬浮机为什么能坚/挺在巨型虫子的破坏中。也许,是这块海蓝宝石散发出的奇异的因子。 “郑钦?”葛荟芸藏起了宝石。郑钦刚想开口,前方出现了一只巨型的飞虫,郑钦轻蔑一笑,加大速度撞了过去。 “撞你妹啊!挡风玻璃都是黏糊糊的绿色浆液!”葛荟芸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记头皮。 郑钦也不含糊,回击道:“急你妹啊!有刷子呢!” 王靖元掩面而笑,果然是有爱的一对,一秒又回到了吵吵闹闹的老样子。 虫子的血液异常肮脏黏稠,刷了几次都没刷干净,唐玲玲和王靖元都急了。驾驶室里闹成了一团,当当两声也不知撞上了什么,总之是被卡住了。 开门一看,原来悬浮机卡进医院里了,大概在十几楼的样子,在外科诊室的前台处。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还是自己处理比较好。按照目前猜测的攻击策略来看,医院这样的民生机构也一定是重灾区。 四个人出来后,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一地的碎纸片、碎墙皮,也不知道是之前就有的还是刚才被悬浮机撞出来的。楼底下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踏着威武的步子,竟然都是巨型虫子,个个井然有序排队前行,训练有素。。 郑钦卖力地擦挡风玻璃,一只脚还搭在机头上,样子别扭难看。葛荟芸暗暗一笑,心想往日俏皮的郑钦又回来了。可是自己肩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正好处在外科诊室这儿,不如看看里面还有没有医生。王靖元拍拍葛荟芸的肩膀,指了指里面一扇一关一合的门。 “我去陪葛荟芸看看里面有没有纱布什么的。”王靖元挽过葛荟芸的手臂。 “喂!等等!”郑钦立刻从机头上跳下,再一个大步跨到王靖元跟前,一把将脏兮兮的被染绿的抹布塞进了王靖元的手里,说道,“我陪吧……还剩下一点点,殿下帮我擦了吧。” 郑钦冲到葛荟芸面前,憨憨地笑着,揽住她的肩膀。王靖元无奈地摇摇头,手里的抹布虽脏,还是手下人的感情比较重要,这活儿再脏他都得接。 好久没有享受到他的怀抱了,这颗大棉花糖又黏上了自己了,她笑了,昔日的郑钦真的回来了。又软又暖又甜的怀抱,真想一头扎进去永远也别出来。她与郑钦十指相扣,互送目光。 透过那门缝,能看到里面有几个白大褂蹲在地上围成一圈不知道在商量什么。郑钦粗鲁地一脚踢开诊室大门,大造声势,吓得里面的五个人纷纷抱头求饶。五个人三男二女,都戴着眼镜,一副学问颇深的样子。他们看到葛荟芸和郑钦,一秒由胆小的绵羊变成了凶恶的野狼,对着两人呼来喝去。 “有病啊你们!不会敲门啊?” “干什么你们啊?想干什么啊?” 葛荟芸和郑钦都当是他们受巨虫侵袭惊吓过度,还很有礼貌地问好,并谦恭地请求他们治疗葛荟芸肩上的伤口。不料这五个人越吵越凶,郑钦一边护住葛荟芸的伤口,一边带着葛荟芸退出了诊室。 “好你个臭老尧!你躲这里啦?”王靖元厉声喝道,愤怒之音响彻整个楼层。 第45章 国运逆天 一 却说那个叫老尧的白了半边头发的男人吓得浑身发抖,连跌几个踉跄。葛荟芸看出王靖元的眼色,当即利用丝线缠住老尧的手腕,郑钦从后面抱住葛荟芸帮她往后拉,唐玲玲也扯出丝线帮忙。 后背紧贴温暖又结实的胸膛,真是久违的感觉,葛荟芸的头皮酥酥麻麻的,她多想给两人手上栓上一根永远不会断裂的绳,她不想再跟他天各一方了。 那老尧匍匐在地上被拖了过来,双拳捶地,哭爹喊娘,像是耍赖的小孩子,又像是被虫族叼走的模样。王靖元气得红了眼,一把揪住老尧的白大褂,说道:“我就问你,实验室发生了什么?” “我……我,不知道……”老尧像个帕金森患者一样摇头摆手,脸上的赘肉肆意地晃着。 揪着衣领的手青筋暴露,如山丘蜿蜒在小麦色的皮肤上,青筋扭动,指甲盖也变得刷白。老尧被轻松从地上拽起,王靖元掐住他的脖子逼问道:“再敢不说实话我立马送你上西天!再问你一次,实验室有没有发生什么?还有你的助理们呢?” 老尧吓得脸色煞白,语无伦次地说道:“实……实验室里没发生什么……有人说外面不对了,我们就逃了。那个姓金的真不是个东西,带着全家跑没影儿了。” 王靖元冷笑道:“谁把实验资料泄露出去的?” “我不知道啊……”老尧被掐翻白眼了,还在坚持说不知道。王靖元姑且信了,葛荟芸已经和郑钦、唐玲玲交流了一下眼神,大抵也猜出事发源头了。 这时候,皇室的人倒不忌讳在外人面前说那些秘密的事了。首都星处于瘫痪状态,信息流通阻塞,即使这样,王靖元也还是得知了巨大化的变异虫子遍布首都星的水陆空,虫族的大军已经攻下了最靠近边境的阿尔法行星和德尔塔行星,首都星大气层外的战舰快支撑不住了。 又一条爆/炸性的消息传到了王靖元的腕表上,王靖元看后差点把眼球瞪了出来,脸色和病入膏肓的病人有得一比,他膝盖一弯,跌在了郑钦的臂弯里。 在这个上一秒不知下一秒死活的环境里,死谁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这次,偏偏现在这个时候,被匆匆送往安全区的老国王突发脑梗塞死了。之前不是还说只是颈椎病犯了头晕头痛而已吗? 更糟糕的是,老国王生前还没有立储君,因为自恃身体硬朗,想再观察一阵子等到六十大寿再订。根据帝国律令,君主暴毙前未立储君的,而帝国内部或外部形势相当恶劣的情况下,由国王最年长的子女暂时担任君主,其他子女有义务辅佐临时君主。 吱——背后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众人耳膜欲裂。悬浮机撞破的大洞边缘,赫然立了一只巨型蜘蛛,前肢高傲地竖起,已有半人高。郑钦三发火球将其打出大楼,一只蜘蛛倒下,又一只蜘蛛立马填补了空缺,后面还跟了一只蜻蜓。 “蜘蛛不是蜻蜓的天敌嘛,这个时候居然并肩作战了?”葛荟芸嘀咕了一句,一团寒气冻住了蜘蛛。 郑钦与之配合得当,又三发火球烤焦了蜻蜓,他侧耳说道:“都说了这是长有组织有目的的袭击,它们的行动都是被控制的。” “老尧?”王靖元满大厅走了一遍,没找到人。 若不是有旁人鼓励王靖元,恐怕这个时候王靖元就沉浸至亲去世而无法自拔的状态。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赶快离开首都星,前往没有沦陷的安全区。走之前,郑钦翻出了一些纱布和消□□水,大概给葛荟芸处理了一下伤口。 换做王靖元驾驶悬浮机了。这一路很不太平,不时要避开漫天乱飞的虫子,全体人员必须保持高度警惕。飞至一万米的高空,净得只剩下蓝天白云和阳光了。 这里的景色太过纯净,似乎是一面能丝毫不露地照出人的方方面面。王靖元突然开口道了歉,其他三人均面面相觑表示不解。王靖元轻叹一声,以一个讲故事的口吻说道:“我们皇室错了四百年了。如果当初我们听了阿尔法行星上的居民的意见,我们就可以少一个犯错的机会了。” 郑钦撇过头,为了不让人看到他嘴角流露的不屑又鄙夷的笑容,也是自己白受这么多苦的真实表达。葛荟芸心里清楚,王靖元是在说勒库游牧民族,她避开郑钦的眼神。 “四百年前,皇室和议政会高层秘密通过了一项生化试验项目,以地球上存活最成功的节肢动物为研究对象。反对我们的人都走了,一批去了图纳星,一批成了勒库游牧民族。四十多年后,经过两代科学家的接力,一群集多种节肢动物优秀基因的生物诞生了。后来逃出去了好几只。”王靖元顿了一下,说,“帝国会有今天,完全是因果报应,可是……我却不能替千千万万无辜的臣民承担责任。这才是我最心痛的地方。” 唐玲玲安慰道:“是你祖先犯的错,不应该你自责。”此话在理,却少了点人情味儿。 气氛陡变,每人心头都压着一团乌云。葛荟芸问道:“虫族就是那个生化实验的产品吗?” “是的,当时一夜之间封闭舱门被打开了,连同失踪的,还有一个叫樊华的主要负责人。”王靖元依旧带着满满遗憾的口气,好像当年他也在场那样。 郑钦撑着太阳穴思索出了一个问题:“不会是这个负责人建立起了虫族的帝国吧。” “我宁愿相信是虫族控制了他的大脑。你刚才不就是嘛……”葛荟芸小声提醒了郑钦。郑钦尴尬地红了脸。 “都三百多年了,肯定死无对证了。”王靖元挤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然而实验并没有停下,后来我们竟然发现,星球表面时不时会出现虫族,喷火虫啊急冻虫啊隐酸虫啊都有。所以就成立了m号专案组这个秘密组织,我们不想让别人知道。最近几年还研发出了单纯让节肢动物变大变凶残的放射物,可是今天来得太突然了,感觉是早有预谋的。” “别提了,肯定是虫族,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郑钦懒懒散散地说了一句,紧接着就换上了严肃的表情,说道,“半年前急冻虫跑到下水道,估计是想在雨季的时候冻住下水道引发洪涝,这招擒贼先擒王用得秒啊,只是出了个意外露了马脚。后来围攻旅游之星……八成是想试试我们的实力,后来又两次想用虫洞劫持人质……” “不对,从围攻旅游之星开始,虫族好像是在针对二王子!”葛荟芸恍然大悟,不禁拍手大声说道,“那个时候二王子驻守在旅游之星,虫族先是派出了一队挡在了旅游之星和帝国的通道,就是为了阻拦援军。如果说这是巧合的话,那么怎么解释接下来莫名其妙出现的虫洞想拉走达菲茵号呢?后来绑架我和郑钦的时候直接点名二王子了。而且它们估计算准了二王子会来,因为那个虫洞六年前卷走了倪菲杨。” 唐玲玲低下了头,漠然,说道:“它们怎么会知道倪菲杨和二王子之间的事儿呢?” 王靖元诧异地把脸转向了唐玲玲,眼神逐渐变得陌生。唐玲玲就像局外人一样说着,她的漠视,她的不在乎,伤的是王靖元的心。当王靖元知道倪菲杨还活着的时候,他就发誓今生不会再让她离开自己了,算作是之前保护不得力的补偿。 话题牵扯到倪菲杨和王靖元,气氛又凝重了,唐玲玲那句话分明是在暗示,有个知道二王子私事的人泄了密。 虫族的智慧可谓阴险毒辣样样精通,居然还能想出威胁其他文明来孤立猎户帝国,要不是帝国科技高度发达,早被种族玩完了。刚才郑钦也说了,擒贼先擒王,它们不应该先弄死国王吗?为什么处处针对二王子?就因为他是最有潜力继任的王子吗?现在这种情况,国王死因也不明朗,真是一团乱麻。葛荟芸敲敲脑袋,甚至感觉到脑子里的浆糊发生了叮叮咚咚的碰撞。 悬浮机终于冲破了大气层,等着他们的,是整齐排列在那里的电磁虫阵型。四个人也是放手一搏了,趁着阵型空隙冲出去。可是,电磁虫对他们无动于衷,他们好像是隐身的一样。不远处,停着一艘战舰,是达菲茵号! 这种恐惧,比被电磁炮击中还要深,连自家的战舰都被笼罩着一层阴森之气。郑钦搂紧了葛荟芸,葛荟芸抬头望见紧张成蜡像的脸,内心七上八下。 王靖元试图和达菲茵号取得联系,对方迅速给出了欢迎登舰的回音。郑钦搭上了王靖元的肩膀,说:“殿下,谨慎点。离电磁虫就这么点距离,他们为什么不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