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之重生:逆转将军暗杀篇》 第1章 引子 “祗园精舍钟声响,诉说世事本无常;娑罗双树花颜改,示意吾等斩奸猖。” 报完这一句,面前人的瞳孔轻微缩了一缩,脖子已经悄无声息地断了。 “小猿,撤。”身边的蒙面男子轻道。 “……你们先撤,我还有点事要做。”猿飞菖蒲下命令,轻微破风之声想起,门外几个黑影便消失了。只剩下她身旁的男子压低声音,惊疑地问:“任务已经完成了,你要干什么!” “还有些东西没清理干净。” 猿飞菖蒲眼中冷光一闪而过,“佐助,你既留下来,便去庭院中间帮我放火。草堆火油都在那里,我都准备好了。”言罢不等身边那人吭声,她便身形飘忽地往内室一闪。 宗鹤的子女亲眷,不论老弱妇孺,猿飞悄无声息手起刀落。 这一次上头密令她杀掉一个发国难财的幕府家臣——宗鹤家家主。 作为一个重生之人,她知道最后将军被暗杀就是这个人家里某个后辈做的好事。 当时藉由拜见将军,某个姓宗鹤的小子为德川茂茂送上了催命符。 本想完成任务,不打草惊蛇,放把火吓吓他们让他们注意收敛就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和善后屋的手下们完成宗鹤家主的暗杀任务后,猿飞菖蒲想起未来的那些事—— 得知将军死后她的那种悔恨,一瞬间控制了她。 手起刀落。回过神来才发现人已经都被她杀了。 什么时候起……自己变得这么冷血,连一些无辜的人也不放过了呢? 猿飞看着她们熟睡中逝去的面容,心底暗叹一声,随机又冷静地想:不,他们并不无辜,作为可能暗害将军的人,我都要铲除!我既已得到机会重来一次,便不能优柔寡断! “什么人!” 外面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让猿飞菖蒲警惕起来。 可惜那群人还未靠近,宗鹤府却忽然火起,她趁乱逃出。 比预计的多花了些体力,猿飞看一眼时间,来不及休息便朝着说好的地点奔去。 那也是一户大宅子,暗处有三四个人在等她。那几人都身着武士服,腰跨□□。在这禁刀令颁布了的时代,格外抢眼。 为首一人回头,深紫色头发,紫色和服,绷带缠眼,手里一根烟管,表情似笑非笑—— 明知是假的,猿飞还是忍不住轻轻倒吸一口冷气。 那个紫色和服的人却笑了,男子的面容,却是个清脆的女声—— “看你这反应,我装得挺成功。” “协熏,你这股妖媚劲模仿高杉晋助还是有七八分像的。今夜你远远站着,肯定能以假乱真。” “好了,别啰嗦,你迟到了,快换装。”协熏笑笑,便把准备好的一套桃红色衣服和双枪递给她。“多谢。”猿飞也不顾及面前还有几人在,迅速地换装。 “喂……假扮鬼兵队这事儿,虽说你有松平叔的密令,可你毕竟用服部家的名号召集了一批原御庭番的忍者,还是跟全藏说一声比较好吧。”协熏看着她,有些担忧。 “……我会的。”猿飞速度一点不慢下来,心里却暗叹一声:全藏若是知道了,大概又会一声不吭地把她的行动封起来,自己想着独撑一面,让历史重演吧? 当夜,江户城中一处重臣宗鹤府中失火。领主宗鹤及其一家惨遭灭门,没有人看清那些人是怎么死的他们便全部葬身火海之中。 而另一户重臣胜海一舟家中被一伙带刀武士偷袭,家主重伤却因为护卫得当逃过一劫。 据说为首的是一名双枪女子,还被护卫砍伤了右臂。而又有人借着明月清楚看到,当时墙上还有一个瘦削的紫衣男子抽着烟斗远远观望。 第二天,真选组戒严。 全城通缉所有持刀武士和一名粉衣金发的双枪女子。 而真选组以及幕府所有人的密令上,则出现了注意危险人物高杉晋助、来岛又子以及鬼兵队的通知。 第2章 重生之梦 猿飞菖蒲又梦到了过去。 不对,或许这不能说是过去,对现在的她而言,只是还未发生的未来。 梦里那个浅棕色头发的人静静站在桥边,远处的残阳如血,将他落寞的影子拉得很长。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睛,但能感觉到里面的悲凉与无助。 那个人说,我什么都不相信,只相信自己的能力。 却还是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梦里是一个银色卷发的男人。 看着他挥舞着木刀在不知名的地方战斗,明明是英姿飒飒的样子,眼里一股无所畏惧的骄傲,却也透着满满的疲惫。恍惚间,这个人年轻时白衣钢刀,意气风发的样子与战场上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始于斯,止于斯。 那个人以为,这一生,终于可以过上平静的日子,再也不用见到这些血腥与炮火。 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 梦里还有一个高贵而温暖的身影。有种仿佛已经追随了他很久很久的亲切感。 逆着夕阳的光,似乎渐渐地消失。她刚伸手想要触碰他,却摸到一片虚无。 只见他回头看着自己,轻轻一笑:“保重呀。小猿。” 小猿听到宽厚温和的声音渐渐消散。仿佛什么东西破碎了再也不能回去,心里一声长长的叹息,那种感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梦的最后,还有一个人的影子。 那个人长衫而立,眼睛紧紧看着未来。一片战火与哀叹中,只有他带着慢慢的希望与悲悯。 他微笑着说,黎明时再见。 猿飞伸出手,想要看清那个人。 但是交织而来的画面:互相残杀而破碎的伊贺,乘坐飞船从天而降的夜兔军团,满身是血逃亡的将军,还有最后那群带着斗笠的人。 梦的最后,还有一道明亮的光像河流般流动。 像一首咏叹的歌,带着久远的神秘感。 发光的河?这是什么东西?那个人是谁?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最后的那个人,那满满的绝望与杀意就吓得小猿猛地惊醒。 伸手探了探脸,发现枕边一片湿润。 “又是这个梦。”小猿攥紧拳头,我不会让这件事再发生一次。 在她的记忆中,不久以前,她与银桑、全藏等人刚刚一起经历了一场帮助将军出逃的计划,却仍是被高杉一网打尽。连带着后面扯出了天照院的阴谋。那时大家才惊觉,这势力超出他们的预期,已经不是他们可以阻止的了。或者说,这是幕府动乱最终迎来的末路,是一种人力不可阻挡的势。 武士,忍者,最终都会随着这场动乱迎来他们的末路。 本来以为可以保下的“作为一个人活着的德川茂茂”,因为逃生计划暴露失败,也或许是因为茂茂自身想要保护大家的未了的心愿,他又继续回到那个位置上,回到那个漩涡的中心,谋划着重新夺回权力。 可是最后,茂茂仍然被信任的人暗杀了。 公主的信带来噩耗时,她正窝在银桑的被窝里,天真以为日子又回到了从前。 将军被暗杀的消息传来后,全藏与百地在黄昏的桥下谈了很久,然后他不知所踪。 真选组名义上被解散,远离江湖谋求生存与发展。 银桑与攘夷时期的同伴重新执起了剑,奔赴外太空,走上新的战场。 而自己留在这江户城的夜里。等着那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来的黎明抑或永夜。 茂茂之死,不仅仅是一个个体的死亡。 是一种时代的象征,精神的支持。这种象征树立在银时、真选组、全藏还有自己……在每个人的心里。而他的逝去,带来权力的洗牌与更迭。 对于其中的每一个个体而言,这才是带来了更大动荡的源头。 她每天都在想,如果当初换一种方式,如果能让茂茂作为普通人全身而退,或者是让茂茂作为将军活下去,是不是银魂现在会不一样? 而因为心神不宁,御庭番众以及她的手下又早就在之前的将军暗杀战役中元气大伤, 没有了援助,猿飞菖蒲在某次任务中失手死亡,她没等到那群人回来。 却不曾想,死亡的黑暗中,许是她强烈的执念,她竟听到一个熟悉又温柔的声音: “小猿,你为何不肯离去。” “我不甘心。我不愿意…茂茂之死是所有的转折点,如果我能早一点知道……或许大家就不用那么辛苦。或许我们还能拥有那样快乐的日常。”猿飞菖蒲仔细分辨这个声音,却想不起来是谁。 那个声音轻轻一叹:“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最后结果也不会改变。武士与忍者,你们都已经被时代抛弃了。这是时代的势。” “我们可以的!”猿飞握紧拳头反驳:“时代的势正是人造出来的。我并没有想着逆势而为,只是想让大家都活下去。希望大家的笑颜永在。” 那个声音冷笑:“你想要的,是大家回到快乐的日常。但时代变化,政权更迭,本就是疼痛的。谁又能在其中永远快乐轻松。日本自古霸权更迭,德川的江山也是当年屠了大阪城历经了血流漂橹才打下来。这么长时间的和平,也曾是流血与痛苦换来的。这不过是历史往复,而你们恰好又生在这更迭的洪流中。” 小猿听到这段话,沉默了许久,忽然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那个声音问。 “我笑你不懂我的银桑。不懂我们的银魂。”小猿似乎想起了什么,很温柔地说:“这次与从前都不同,从前不过是自家人打闹,这次是天人动乱。你说忍者与武士会被抛弃,我却以为,忍者与武士会作为这个国家的灵魂与脊梁,共同携手渡过动乱,而这动乱过后,或许是一个以往从未出现过的新的未来。” “而且,这是银魂。”小猿认真的强调。 这一次,轮到那个声音沉默了。 猿飞感觉到有希望,语气里也充满了更多的自信:“你既然同我废话了这么多,想必有办法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大概你也期待,我们能给你看到什么样的新格局。” “也是,跟你说这么沉重。这里毕竟是银魂。”那个声音带着点讥讽,却又似乎……带着满满的悲凉:“好,我便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看看你能否改写他们的痛苦……改写……他的命运。” 接着是一道刺眼的光划破黑暗,猿飞顺从地闭上眼睛。 那个声音最后的话语,让猿飞菖蒲熟悉的温柔消失殆尽,只余下令她陌生的疯狂感—— “抑或是最后你发现,你苦苦努力了半天,挣扎在洪流中,不过是再经历一次沉沦、痛苦与无助。哈哈哈哈哈……” 第3章 服部全藏 睁开眼睛时,竹门外的夕阳正柔柔地洒满一室。一如梦中。 重生之后,她确实回到了从前。 只是不知是因为银魂里海螺小姐模式的原因,还是重生出了点bug,让她相当困扰。她记忆中有点搞不清楚具体那群人是什么时候袭击伊贺的了——时间线忽然变得有点模糊。 而且或多或少,她都感觉这段过往与她之前经历的记忆有不一样的地方。 可是她只能迎着这些违和感去推进自己的计划:阻止将军暗杀。 她不能够直接跟别人说未来会这样发生,没有人会相信她这样荒唐的未来。 跟松平叔和真选组说?跟全藏说?还是跟将军说?跟银桑说? 松平他们只会觉得她捕风捉影,毕竟现在倒幕浪潮之起,总有人想要杀将军,这并不是新闻。而跟真选组说?他们屯所内大概都是眼线,做得太明显,反而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变动。 跟全藏说?可是想起他曾经做的事,知道暗杀计划后把将军掉包,想要自己背负一切,这个笨蛋,若让他再知道一次,恐怕他也是像从前那样把自己隔离在外企图一个人赴死。 猿飞想到当时自己若是晚一步全藏就会死于乱刀之下,心头就一阵紧张,只能摇了摇头。 那银桑……她忽然想到之前自己眼睁睁看着银时和高杉晋助之战, 他满身是血满身是伤,还有他眼中的悲哀。 猿飞永远忘不了银时当时的眼神。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泪流满面却只能任由茂茂拉着动弹不得的那种——无力感。她好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大意,好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更强,强到可以保护心爱的人远离争端。 她想到自己的人生,那么久以来蛰伏在黑暗中,为了人们在阳光下更好的生存她宁愿满手鲜血,却仍然改变不了心爱的人满身是伤站在战场上的现实。 那这样的人生,意义何在? 好心疼你。银桑,好心疼你。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银桑卷进来。 这是猿飞菖蒲的对银时的爱与温柔。 假传松平口令,又借着服部全藏的名字,她默默召集了一批御庭番众,指挥着自己的手下和御庭番众暗中搜集信息监视着江户的所有异常。她虽然记得一些叛军和叛臣的名字,可是她不能现在就动他们,不能打草惊蛇。 关于宗鹤家……猿飞有点遗憾自己没能控制住恨。 为了将军这一个人,带走很多无辜的人——用一些人的鲜血和泪水,替换一些人的鲜血和泪水?这便是这一次重生时她的选择? 若是如此,那再正义的初衷和理由,都是伪善。 猿飞自我安慰:不对,保护好这一个人,可以避免动乱,最终可以保护更多的人。 何况,她不是神。 谁更重要,在她渴望重来一次时,早已做出了选择。 所以手起刀落。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宗鹤一家,都被她杀了。 而她并没有停下。 当晚还有嫁祸高杉的计划,她却为此多耗费了体力,这才在后面假扮来岛又子时受了伤。 猿飞想得有些恍神,一阵炒饭的香味把她的心思勾了回来。 小猿看着半开竹门外的庭院,一池水,一颗挺拔伸展的黑松。周围高高低低掩映着北杉、西鹃、吊钟花,青绿的树丛里半掩一盏石灯。而石灯近水的角落,长着几颗的南天竹,正是红串儿最艳的时刻,那末鲜红灼灼地吸引着她的目光。 全藏家的庭院一如她小时候,景色多年未变。 受伤之后被协熏送到这里,她也只好苦笑——她偷偷假借服部全藏的名字召集御庭番,此时最不想见的,就是这个人。 猿飞菖蒲支手坐了起来,臂上一阵疼,这才注意到右手臂上缠着绷带隐隐有血渗出来。 “醒了?看来我来得正好。”全藏用脚勾开门,夕阳的柔光和他一起映在眼前。 摩利支天服部全藏,伊贺三大上忍之一,原御庭番首领,继承了服部家在江户的忍者势力。 自将军解散御庭番后,明明可以靠收房租赚钱,却因为闲着太无聊……一直到处打工。_(:3」∠)_ 他手上端着一碟炒饭一杯茶,轻轻放在猿飞身前的地上,抬头瞥见了她手上渗着红的绷带,手指微微一动又忍了下来:“……需要换的药就在角落的柜子里。一会儿吃完饭自己换。” “嗯。”已经饿了许久,猿飞换个姿势坐好,立刻端起饭扒拉起来。 她一边吃一边思索着现状:之前去胜家假扮鬼兵队的人搞偷袭,故意引起幕府注意,不知成功了没有。随口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你的人办事还不放心么。都按照你的计划弄好啦。”全藏拿起一本jump靠在门外的柱子上,背对着小猿:“幕府开始注意鬼兵队啦。你干的什么好事。” “我的计划……”猿飞闻言,抹了把额头的汗:“你都知道啦……” 全藏瞥眼看到猿飞小心翼翼的样子,懒得为难她,叹了口气转移话题:“……做噩梦了?” 小猿心里又是一跳,刚刚做梦时自己满脸汗与泪的样子看来被他收入眼底,又不知道要被嘲笑多久,真是……太丢脸了!继续埋头扒饭:“啧啧,真可怜,原御庭番首领已经连jump都没办法专心看了,果然是因为年纪大了么。” 全藏依旧是背对着她看漫画,轻笑道:“年纪是大了,都镇不住人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御庭番的后辈都敢偷偷召集旧部起来谋划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是协熏跟你说的?”某人心虚,仍然想着插科打诨挣扎一下: “……我就知道你们俩有一腿,不该让她掺和进来。” “……!” 全藏闻言立刻放下jump,身子往前一伸,有些气结地伸手把猿飞扒饭的碟子摁下来: “什么有一腿?你别扯开话题。你召集御庭番,那帮傻子是穷疯了还是脑子进水就真的陪你玩假装鬼兵队的游戏?什么松平叔的密令,那个也是假的吧。你特么拿着我的名号去烧杀骗人也不打算先跟我打声招呼?” 自己突然靠近,看着猿飞因为吃惊放大的瞳孔,全藏觉得脸有点热,又拉开距离,咕囔道:“御庭番也是堕落了……这么好几个人被你一个小丫头骗。” “咳咳……松平叔的密令虽然现在是假的,”猿飞清了清嗓子解释:“我之前跟他说有人谋划刺杀将军,他还不信,他说永远有人想杀小将。不过最近倒幕浪潮一波高似一波,又经过那一晚,支持小将的胜家被刺客侵入,这个密令很快就会成为真的了,嘿嘿。” “哼。宗鹤是个发国难财的巨贪,我大概知道是上面让你去除了他。可是他一家老小对将军也算无异心,多年侍奉,有什么问题你要赶进杀绝?”全藏语气冷了下来,质问道。 “……无异心?”猿飞冷笑。 她怎么能够说,未来的某一天,将军经历生死后,宗鹤家的不知哪个无名小卒投奔将军给他下毒,最后查出来后都不知逃到哪里去了,但是她没说出口,只淡漠道:“你想太多,上面让我杀宗鹤,我就杀宗鹤。哪知败露了,只好顺手连他家人一起做掉。” “……”全藏看着莎酱满眼的杀意,没有再问下去。“罢了,对宗鹤下手的毕竟都是你的人。我不问就是。但你特意找御庭番里那些擅长易容的人去假装鬼兵队、偷袭胜家是为什么?你好端端招惹高杉晋助做什么?” “你知道高杉晋助?”猿飞惊讶道,这里时间点模糊,莫非这两人已经接上头,莫非……伊贺已经被偷袭了?! 全藏看她的脸变得煞白,虽然奇怪却又心下不忍,语调也没了刚才那么犀利:“你在担心什么?鬼兵队赫赫有名。高杉晋助出了名的倒幕派。我虽然不理他们如何斗,可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那你……可知道他们现在在哪?”猿飞忽然发现一丝希望。 “……”全藏迎向她的眼神,似乎在打量她到底想干嘛,犹豫了一下:“不知。” “噢……”猿飞菖蒲不知该失望还是该舒口气。横竖高杉晋助肯定在江户,现在或者过一阵子,猿飞有把握,这次肯定能抓住他的狐狸尾巴。 “宗鹤家和胜海一舟是支持幕府的,高杉是倒幕派。你别告诉我,你现在加入了这些势力的某一边,开始玩政治了。”全藏仍是盯着小猿的眼睛,一字一句: “奉劝你一句,不要淌这趟浑水。你会死的很难看。” “全藏,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猿飞菖蒲毫不示弱地看着全藏。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也会保护好你和茂茂。猿飞心里说着。 全藏盯了她半晌,那双眼睛,平静却又蕴含着极大的感情。那种感情,全藏看不明白是什么,有悲凉,有决绝,有坚韧,有背负,还带着一种灼灼的希望。 “jump看完了。我有事要走了。”似乎从这样的对话得不到答案,全藏不再看她,站起来朝着房间走远,还有他的声音:“……虽然不知道你在搞什么,不过,御庭番这事算我默许。你可以拿着服部家的旗号去指挥他们。” 猿飞有些吃惊,全藏这么爽快就同意了? “遇到危险不要自己扛着。记得找我,或者找你的jump武士。” 全藏远远的语气中有一瞬的温柔,小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情不自禁嘴角泛起了笑容。 “多谢啦。师兄。” 第4章 山雨欲来 深夜的江上一艘画艇里。 一个紫色和服的独眼男子坐在窗边,一手耷拉着烟管,目光遥遥盯着远方。 “哟。”画艇晃了一晃,一个黑色斗篷的身影利落地闪到他身边:“让我好找啊你。” “又跑到哪颗星球去找人打架了?飞船没有被你玩坏吧。”高杉瞥了神威一眼,继续盯着夜空。 来者是神威,最强战斗种族夜兔族的高手,曾是宇宙海盗春雨第七师团长—— 不过现在的他……大概是跟着高杉到处“游山玩水”吧…… “这一趟并没有碰到有趣的人,还是地球好。” 神威笑眯眯地坐下来:“喂,刚才在船上跟你聊了很久的白衣服中年大叔是谁?” “一个江户的警察。”高杉忽然高深莫测地笑了一笑:“你对他有兴趣?” “我对你有兴趣,他那一身的杀气跟你有点像,好像都想毁灭世界似的。” 神威还是那个无害的微笑——“宗鹤家和胜家又是什么?” “你消息倒灵通。”高杉依旧懒懒的样子,“宗鹤家在一桥派和现任将军两边摇摆不定,一个投机者。至于胜家的家主么……倒是跟某个人怀有很相似的理想。” 眼睛一眯,他想起了某个长发飘飘的身影——和他那时那句话:我要守护江户的黎明。 “不过你竟然有失手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我就兴高采烈地回来了。”神威笑吟吟地说。 “你以为是我做的?”高杉语调带着一丝好笑,“这么小儿科的骗局也就骗骗五岁的小孩而已。我若是出手,他府里不会有活人留下来。” “啊?不是你吗?!” 神威惊奇地把脑袋歪到一边:“我正说那里的防卫虽然比一般家的稍微多一点,可也弱得很嘛!还惊奇你怎么会输给这样的一群人!” 高杉听到这句话,再也淡定不能,整个人悚然转过身:“你怎么知……” “团长!你干的什么好事!!” 高杉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声无奈地呼喊,整个画艇又是一阵摇晃,阿伏兔气急败坏地出现在门边—— “你怎么能一个人跑去胜家踢馆!还站在大门口指名道姓地要找‘欺负高杉的人’,说什么‘帮他打回来这种话’!你是小孩子吗!不对!你就是小孩子!” 阿伏兔一口气说完,看到神威旁边的高杉脸色精彩纷呈,顿时噤声。 “哎呀,我是不是闯祸了?” 看着高杉忽然变黑的脸和阿伏兔无奈的表情,神威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吐了吐舌头。 坂田银时的今天依旧是睡到日上三竿,被强行拍醒的时候眼下带着深深的黑眼圈。 然而他昨夜并没有喝酒,没有去登势的酒馆蹭喝,没有去吉原免费吃豆腐,也没有去阿妙的地头赊账。 只是昨夜,有个跟踪狂又来了。 她有点反常,没有毛手毛脚地骚扰他,让他不好动手把人拎出去——反而说了一些让他很在意的话,搅得他一夜睡不安稳。 当时坂田银时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是他熟悉的温柔与热烈。虽然很熟悉了,但是这么盯着人很不好意思啊!幸好光线暗,不然一定能看到他因为局促额头微微渗出的汗。 “银桑,你和高杉晋助的过去,我后面去调查了才略略知道一些。以前我以为你放下了过去,是他还在执着,直到那时候看你们刀刃相交的样子,我才知道,其实你心里也从来没有放下过。”她叹气,“不知我这次这么做是对的还是错的,本想这一次让你离这些事离得远远的,但估计还是得把你们万事屋卷进来。你们几个跟茂茂、跟这些人的牵绊太深了。我好笨,我想不到其他的方法。” 她语调里带着些对自己的怨怼,静了一会儿后,又仿佛带着点开心:“不过却又有点窃喜。总觉得有你在,就一定没有办不到的事。”她说完,俯下身子轻轻靠近银时的脸,带着有一点点的犹豫,小心翼翼地在他额上点了点。 “银桑,你是我的心里永远的大英雄。” 银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和赞美惊得有点措手不及,正想睁开眼, 却刚好瞥见那个窈窕的身影从窗口跃出,消失在月光下。 他睁开眼睛。再也没有了睡意。心里反复想着她的话。 ——卧槽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我和高杉的关系?我和高杉好多年没在一起搅基了!跟高杉不清不楚的不是一直假发那个小子么!话说……她去打听这个干啥?” “等一下,看着我和高杉刀刃相向?我认识她以后没有在她面前跟高杉刀刃相向啊?” “不对,放下过去又是啥?银桑我经常做噩梦又怕鬼才不是因为没有放下过去呢,哼!” “……卧槽不对这些不是重点,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万事屋又卷进什么事了?我不是男主角么为毛出这么大事我什么都不知道?茂茂是谁?” “……茂茂……不会吧……不是我想的那个人吧一定不是一定不是……” 茂茂的身份,再联想到高杉那个破坏世界的中二理想,银时觉得越想越心惊。 “我是在做梦吧。嗯,我什么都没听到。” 他想到晨曦微亮时仍然没有理出太多头绪,反而觉得头很疼,年纪大了熬夜就是不行。 逼迫自己得出这个结论后,银时迷迷糊糊地终于蒙头睡过去。 然而仿佛像上天也要给坂田银时确认一下这不是一个梦一般。 叫醒他的不是新八或神乐,而是两个大巴掌。 “啪!啪!”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睡!” 脸上一阵疼,坂田银时睁眼的时候,看到一个黑色制服的人放大的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鬼之副长,土方十四郎——正眯着眼睛怒气冲冲地揪着银时的衣领。 刚刚那两巴掌拜他所赐。 “税金小偷私闯民宅啊!”银时本能地捂住衣领“大清早的你们干什么!!” “清早!”土方重复了一句,“已经可以吃午饭了好么!” 他说着,松开了银时的衣领,忽然正色道:“我们时间不多,快起来有事跟你说。” 听着土方的语气严肃,又想到昨晚猿飞的话,银时知道终究是有什么麻烦事来了。 他叹了口气,乖乖地从被窝里挪到沙发上。 新八早已穿戴整齐,端来几杯茶放在桌上。 “你们这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懒散的气息。”总悟早已面无表情地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对面神乐仍是披着头发,一副我没有醒这是什么鬼的表情,他嘴角不经意地弯了弯。 银时捕捉到这细微的画面,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神乐身边,眯着豆豆眼盯着冲田: “好啦,说吧,什么事。” “如果不是这个小子难得提要求,本来我也懒得过来一趟。”土方看了眼冲田,嘴上不知什么时候叼起了一根烟,见冲田不吭声,继续道:“你以前攘夷战争时的那些……朋友,最近若是来找你,最好离他们远一点。” “哦……” 攘夷时的朋友么……银时漫不经心地挖着鼻屎,也立刻明白了他指的是谁。 一想到那个鬼畜的笑容,红樱妖刀事件时,他决绝地与自己分道扬镳…… 银时的心忽然被揪起来。 原来她说我也没放下……就是这种感觉啊。 “还有一件事,”土方的目光忽然移到神乐身上,“神乐是夜兔族的吧。” “是啊。怎么了?”银时顺手用挖完鼻屎的手轻轻拍拍神乐的脑袋,然而她仍旧是那副我没睡醒这什么鬼的迷茫表情。 “最近这段时间,管好你家小鬼,让她白天没事别出去乱晃了,晚上更加不要在外面玩。” 土方吐了口烟,认真道。 “啥?我们可是良民哟!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哟!还有将军家的微微公主是我家神乐的死党哦!你这么说话小心饭碗不保噢!”银时歪着嘴挑衅。 “老板,即使这个丫头被当成可疑外星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地球上被抹杀也不要紧么?” 冲田接话道,那么恐怖的话,可他的表情,就好像聊今天上午吃了什么一样平淡。 银时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冲田已经起身了: “土方桑,走吧,换班时间快到了。” “……”土方回头看了一眼银时,还是说道:“这些话本来不应该说,但凭你们和真选组的交情,所以我们才私自过来提醒你一声。上头命令我们暗中监视江户城中与攘夷派有关的人,以及春雨相关者,尤其是夜兔族的。遇到可疑的立刻抓起来审讯;反抗者,杀。” 看着银时的红瞳神色不明,土方继续道:“真的出去逛出什么事,近藤老大也不一定能保的下你们。所以我只能告诉你,这几个月大概会有些事发生。小心。” “……”银时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静静坐在沙发上半晌,望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这是要变天啦。” “没记错的话神乐的哥哥是春雨的人耶……银桑,怎么办?” 新八推推眼镜,担心地望着面前的人。 “还能怎么办!该吃吃,该睡睡!” 银桑打了个哈欠,拍拍神乐的头。 一脸云淡风清。 然而内心却咆哮不断:一个一个都这么神秘兮兮的,那个m女,连我的过去都挖得这么清楚,肯定是知道超级多内情的吧!!下次她再来一定要抓来问个清楚,不然太影响睡眠了……银时恨恨地想,脑子却渐渐迷糊起来。 “可是……”新八还想说什么,却看到面前那对“父女”的眼神已经开始飘忽—— 这种时候竟然能睡着啊啊!!! 第5章 重召御庭番 松平片栗虎家。 猿飞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特别是她重生后,来这里的次数比以前更是频繁得多。松平一开始对她的提案虽然不置可否,但是猿飞搜集来接二连三的证据不由得他不警惕小将身边人的异动。也对猿飞菖蒲越发倚重。 虽然近藤勋这个笑角也在,猿飞却感到这回的空气格外沉重。 因为自己的布局,她大概清楚一会儿松平要说的事。应该就是要重新召集御庭番。这场景她曾经历过一次,很熟悉,但是这次发生的时间却比之前提前了。她不知该是欣喜终于看到事情不一样了,还是该紧张这次的经历跟之前不同。 特别是这一次……服部全藏竟然在! 重生之前,松平在大规模召集御庭番之时,服部已经和百地安排好一出金蝉脱壳的剧情,因此面对松平,谈及御庭番布防的一切事宜,服部全藏一应不响应也不出现。御庭番在江户的势力,以她为首。 当时服部全藏不知所踪,她就曾经被视为服部家势力的代表,由着全藏的默许拿着服部家的旗号去统领御庭番。 而这一回,服部全藏本人来了。 松平此时刚从京都面见公家完毕,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他周身透着一股疲惫,没来由的,猿飞看着他仿佛看着父亲,有些心疼他——虽然她记忆中并没有“父亲”的形象。但这个在御庭番被定定公解散是收留他们的人,将她捧为江湖第一杀手的人,她仍然抱有尊敬与亲近。 这个一脸流氓样的墨镜大叔一声不吭地抽着烟,像在思考着什么。 “松平叔。”猿飞看着面前这三个男人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出声提醒。 松平顿了顿,把怀里的一封密信丢在了桌上:“你们看看这个。” 猿飞拿起那封信“这是……太空战舰购买计划?署名是胜……海一舟?”她假装惊奇,却心中雪亮。没注意到身边的服部全藏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假扮高杉的人夜探某个重臣家,以引起茂茂派的重视,这是她的目的。 而这个重臣,若只是像宗鹤家那样仅仅是世代为官、或只是家大业大,是不会有什么效果的。这样的臣子太多了,在动荡的时局里,为了留存后路抑或趁机闷声发财的投机者,总能招惹到不同的仇家。 而幕末的江户,人命如草芥。生死衰荣一夕间,不过寻常。 因此——胜海一舟,是她精心挑选过的。 上一世在帮助小将出逃时,松平已经动用了幕府明面里全部的兵力和飞船。然而最后天照院的人半路杀出来时,松平又带着真选组以及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人手和飞船杀了一个回马枪。此事发生后,她多方打听,才知道是一个直接听令于茂茂的胜家,奉命暗中购置的战舰。 这件事,据说因为是小将越过松平偷偷做的决定,所以让他多少有点耿耿于怀。松平片栗虎是强硬派,和胜海一舟政见上不同。胜家某种程度上更合茂茂的心意:主张和平变革。 所以对于私下添置军舰这种危险的事,松平以他惯有的性格,总担心胜家的人是一桥派的奸细。因此以财务吃紧为由,一拖再拖,并不愿意批准这件事,只是碍于小将的面子,也不敢拒绝。 他不知道,这支力量虽小,后面起了很关键的作用。 这件事因为被松平压下来,几乎没有人知道。 ——然而这一次,胜海一舟却被“高杉晋助”偷袭了。 “幕府那么多重臣,偏偏是这一个。” 松平吞云吐雾,慢悠悠地说:“一桥派,很有一手么,都知道和攘夷浪人、外星人勾结起来了。敌人的势力和情报比我想象中厉害呀。不知道对于购置军舰这件事,他们了解多少。”松平的声音带着些无奈。 猿飞听到也略略有一点心虚。想来敌人那边也会去细细探听一下胜家到底是何能耐被人盯上。说不定会……把这个藏着的秘密也抖出来。 但是她仍是决定赌。 之前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契机导致松平忽然态度转变,允许胜家暗自购置飞船,但前一次,茂茂这边处处被动,既然能够重来一次,哪怕把契机提前了可能有其他变动,但这个契机便由自己来做吧。 “这件事本来就是秘密,何况并没有成真。虚虚实实,你不清楚,对方更不清楚。” 全藏看出猿飞的局促,问道:“那宗鹤家又是什么情况?” 猿飞听到全藏的话,他这是在帮她……解围? “哼……我之前竟然没看出他们家,想同时讨好一桥派和小将。”松平依然吞云吐雾:“也算是死得其所。”言罢瞟了一眼猿飞,猿飞菖蒲被这一眼盯得更加发虚。 松平片栗虎执掌江户安全,通吃黑白。猿飞菖蒲是他一手捧起的杀手——始末屋干的事,基本瞒不过他。委托人的组织说不定跟这个大叔也有联系——所以她接了除掉宗鹤家主的委托这件事,她不确定松平知不知道。 “叔,一个高杉晋助,你怎么确定他是一桥派的?”近藤挠挠脑袋问。 “我的眼皮子底下,又是这个节骨眼横插一脚进来,不是一桥派,还有谁有这样通天的本事?”松平没好气地回到。 “这个节骨眼?” 松平瞪了一眼近藤,示意他不许再问,又慢慢吐了口烟,才悠悠回答道:“……在我离开小将身边到京都去见陛下的节骨眼。” “……” 全藏和小猿听到他这句话语气有异,知道松平片栗虎到京都去见天子可能有其他内情瞒着他们,默默对视了一眼。 近藤似是没有觉察,继续追问:“叔,那胜家是哪一边的?为啥被偷袭了?跟他想购飞船的事有联系吗?” “明面上我跟他斗,但我知道他不是一桥派的。”松平吐了口烟,“之前也是委屈他了。他说要仿外星人的战队,建自己的战队,我有些排斥。现在想起来,其实他是对的。敌人都能联合外星人来打自家人了,我到底是在坚持什么……他若是死了,倒是小将损失一个人才。” 猿飞心里松了口气。 其实在她的计算里,事情没有这么顺利。因为她只引出了高杉,却没想到,真的神威自己送上门来,一下子让大家惊觉,夺/权这件事里还有外星人——夜兔族掺了一脚。所有的事情都似乎按下了加速键。 “所以,说了这么多,找我来是为了什么?”全藏淡淡地问。 “御庭番。”松平很直接。 “将军当初一句不需要了,就把从伊贺追随至此的御庭番弃如敝履。现在人手不足了又想起来我们了?” 真是似曾相识,全藏永远是这副语气——猿飞听见他的话,赶紧打圆场: “解散我们的是定定公的独断,何况现在将军他……他需要我们。” 全藏瞥了一眼猿飞,冷然道:“猿飞菖蒲,你莫忘了我前几天才跟你说过的话。” “我没忘。”小猿明亮的眸子望着他,笑了笑,“你也别忘了当时我说的话。” “何况,这件事,不仅关乎将军,更关乎我们所有人的未来。我知道对于将军的事,你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但正因为这样,我希望能和你一起行动。” 小猿依旧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一脸认真和诚挚。 “……”全藏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猿飞半晌。 那天的夕阳洒在她的头发上,全藏也是这样盯着那双眼睛: ——“奉劝你一句,不要淌这趟浑水。你会死的很难看。” ——“全藏,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那天这个小姑娘说这句话时,眼里满是坚定。 她明明说的是保护自己,全藏却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这份吃惊和触动,他没忘。 他这一生,大概永远都不会忘。 松平依旧静静地吞云吐雾,看着他俩,脸色平静无波。 近藤却是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 “……好。我会为保护将军出一份力。不过我有条件。”全藏到底退了一步,转头面对松平:“御庭番整体的安排,让猿飞去做。我需要自由行动。”小猿望着他的眼里浮上一层欣喜,全藏看着,只能在心底轻叹一声。 从久以前开始,他就没有办法拒绝这双眼睛。 在她还是个冷漠早熟的小丫头,而他还常常翘课跟老爹对着干的时候。 “清楚你的立场就好办了。” 松平微微一笑,仿佛早就猜到他会答应,继续道:“听小猿说,伊贺还有一支很大的忍者势力?” 连这个都告诉别人……全藏有些无语地白了猿飞一眼。 她是有多偏心茂茂,把什么底都交代给他家的人。虽然他们这一支在江户多年,跟伊贺没有特别熟的交情,但毕竟那是忍者的故乡啊。 “是。怎么,一个服部家来侍奉你们还不够,将军想要把所有的伊贺忍者都收在麾下?” “暗流汹涌,正是各家都需要人手、也是人才辈出的时代。但这股力量立场不明,若被对方所用,很有杀伤力,所以不得不多问几句。”松平按了下烟蒂上的火。吐出最后一口烟。 “……”全藏心一凉,知道这个人的意思是,若是不能为己所用,便要赶尽杀绝——总之,无论如何不能为敌所用。他低头想了一下,喃喃道:“百地家素来中立,无心世事,大概是藤林……呵,离开老家这么久,真是一个一个当我服部家没人了啊。” 猿飞知道他顺便暗讽之前自己盗他名号聚集御庭番之事,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 “小将会非常欢迎他们。”松平知道点到为止,全藏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伸了个懒腰:“今天就到这儿吧。御庭番明晚开工如何?刚好看小将颇为挂念你们。” “小将……将军挂念我们?”猿飞有些吃惊。 “今天之所以费这么多口舌请你们俩,也是受他的请求。她想见见你们。”松平调侃道:“他不说我都不知,你们小时候竟然还有那么一段。” 两人都是一阵沉默。 近藤打断道:“叔,还有一件事。”说着看了一眼全藏。 松平挥挥手:“没事。他俩以后天天跟着将军,什么事都瞒不住的。” “嗯,小猿小姐之前拜托真选组查佐佐木异三郎的动向还有信息,还真看出点门道。” “哼。”松平鼻子一哼,和猿飞对视一眼:“一桥派的人呗。” “你已经知道了?”近藤眼里流露出崇敬—— “猜到了。不过这回终于有证据了呗。”松平依旧带着点不爽。“胜海一舟的事情后,他又什么动向么?” “他昨夜曾一个人溜进一个画船里待了两小时。” “什么样的画船?”小猿追问。 她知道佐佐木在将军死后便成了喜喜的鹰爪,却又在黑绳岛自导自演一出戏,忽然站在相反的立场救出了近藤和假发等人,只是后来天道众半路杀出来,打乱了他的计划——想来,也是一个没能达成心愿的时代牺牲品。 一桥派的人都要留心。何况在江户,见回组的政治力量和武装力量都足以和真选组正面对抗,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么想着,小猿便一直对佐佐木异三郎很留心。 “呃,像是从吉原里头开出来的,沿着江停放了一夜又开回去了。”近藤摸着下巴回忆。 “知道啦。”松平一挥手:“去弄清楚那个画船里是谁,你们走吧。” 看着猿飞和服部全藏走出房间,近藤忽然说:“以前竟然没注意,小猿对形势这么关注。知道的东西这么多。” “你觉得可疑吗?”松平依旧是那副神情。 “不知道她想干吗,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是敌人,不会害我们。而且眼下,也确实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帮助。”近藤认真地回答:“至于服部全藏……我看不出他的深浅。” “他么……他不会伤害小猿。”松平轻轻笑了笑:“小猿做了这么多,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他也不会对我们如何。” 近藤默默下巴:“不过,无论如何,如果能有伊贺的帮助,总是多了许多战力。” “拭目以待吧。这小子不简单。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啊……” 说着,松平忽然拍拍近藤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喂,你对你的心上人,也要加油啊。这风云局势,谁知道一天后、一个月后会怎样呢?听叔的话,快点下手!” 近藤苦笑一声:“叔啊,你怎么忽然把话题转到这方面了!正是因为知道不安定,我最近都拼命忍住,没去骚扰她了。万一阿妙小姐答应我了,我却一战身死可怎么好。” “说什么呢!死什么死!” 松平拍拍他的肩膀:“看着那丫头那么努力,我就有种感觉,我们肯定可以走过去的。” 第6章 忍者之绊 夜色如墨。 猿飞菖蒲走在前面,服部全藏默默在身后跟着。 虽然大业未成,小猿仍觉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今夜,她算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就是和他服部全藏绑在一起了。什么凭借着一己之身甘当千古罪人之类的事,料想他不会再做。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她就是有这种自信。从小一起长大,服部这个人表面上淡淡的,却是个面冷心热的货。只要是他认定的东西,小将,她,或者是他想守护的故乡伊贺。他会不惜一切去守护。却唯独好像不知道珍惜自己。 因此在松平面前猿飞表明要与他一起行动,虽然绑住了他的手脚,但是也好过之前他那样……等过了这一阵就好。若都如此了,他仍然执意相用那种粉身碎骨的方式再当一次千古罪人,那这地狱,我猿飞菖蒲便陪你下去又何妨。 猿飞暗暗想着。脚步也越发轻快起来。 “猿飞菖蒲,你要去哪里?你到底想要什么?” 身后的人忽然停下来,语气里带有困惑,还意外地有些冷冽。 她听到这个声音错愕地回过头,长发把他的眼神藏得很好。 他对于他,她好像从来只能凭着感觉猜。虽然总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还是有一种看不透他的感觉。以为自己藏身在黑暗中藏得很好了,这个人却仿佛天生就是黑暗,是影子。 “主动跳进这样一趟浑水里,还把它搅得越来越复杂,这不是你。” “我想要什么?我只是想要大家好好活着,快快乐乐活着。你知道,将军身边情势风起云涌的,我只想一直像从前那样生活,或者,让这件事不要那么惨烈。” 她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没有任何犹豫,因为这句话,是她重活一次的理由。 “大家?那你自己呢?”全藏还是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我自己?我自己也就……一直那样打打闹闹就好了呀。” 那一瞬间她想起了银时,那个白发红瞳,潇洒不羁却……疲惫又怕黑的人。想起了万事屋里热热闹闹的大家,想到了和真选组那个跟踪狂一起跟踪爱人的快乐,又想起了她在师兄家里温柔的夕阳。还想起茂茂的小时候,还有好多好多人。 看着她的神色从喜悦到失落又带了几分困惑。全藏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想起了谁。 “那不是你想要的。也不是你的归处。” 他的眉头皱起来。不过这个傻妹子看不到。 “那你想要什么?你的归处又是哪里?” 小猿听他这么玄乎乎的说话,狡黠的目光一转,将问题甩了回去。 彼时满月。没有路灯,长街却寂静而明亮。 天上却不经意地划过一抹乌云,一片黑暗,瞬间将两人的身影藏在阴影中。 “……” 全藏的嘴微微动了动。 然而他只是定定地站着。最终什么也没说。 那团云飘过,长街又被月光照得明亮起来。 “这种问题,想不明白,就先不要想好啦。”猿飞菖蒲豁达的声音和乌云一起褪去。 服部全藏终伸手抓了抓头发,“御庭番你来安排吧。我这几天回一趟伊贺。”“嗯。”猿飞想了想,补充道:“我们能注意到伊贺,一桥派也能。他们若是派人去,可能会直接用武力。他们……他们有夜兔。”猿飞一脸忧虑:“若是真的夜兔去了,该怎么办?” 全藏的脸紧绷了一个晚上,终于微微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放心。” 说完这句话他摆摆手,轻轻一跃,隐在月色中。 “松平叔说,明天我们可以去见见小将,你别忘了。”猿飞对着他离去的方向喊了一声。他的话,让猿飞莫名地安心。 但她知道,这和对银时的感情不同。从小一起长大,在御庭番互相扶持的情谊,这份羁绊,是他俩之间的无言的默契。 脚尖一点,猿飞也消失在黑暗中。 “猿飞菖蒲,你要去哪里?” “猿飞菖蒲,你想要什么?” 这两个问题,她大概没有想到,后面有人不断地这样追问她。 也在不知不觉间,让她重新审视自己重活一次的人生。 回到过去,真的可以吗?高杉晋助当时刺向她那一刀的痛感很清晰,他当时说:“回不去了。”即使是像这样重来一次,过去也已经不是那个过去。而她看到银时奔赴宇宙新的战场时,他眼里有疲惫,有决绝,有遗憾,却从未有过后悔。 所以,回到那样打打闹闹的日复一日的日常与过去,真的好吗? 或者说,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我想要的,我的归处。 全藏,这一世重生,有一天,我会找到答案。 第7章 小将的礼物 猿飞菖蒲被侍女引着进入房间的时候,服部全藏和德川茂茂已经坐在那等她了。 并非她有意迟到,而是当她一身忍者便装见到松平的时候,那个大背头流氓硬是说她作为松平片栗虎爱将,穿得太随意面见将军会有损他松平的英明。然后不由分说让栗子拽着她换上这一身夸张繁复的樱色振袖和服。 上面的花样是春日的百花盛放,精致华丽,透着少女特有的梦幻感。不得不说,这套衣服从花样到设计都非常非常合她的心意。她几乎都要怀疑,这套衣服的设计者是住在她心里的,一眼洞穿她所有的喜好。 猿飞菖蒲自己的私服里也和很多带花儿的和服,然而即便如此,这套衣服的花纹和式样仍然是华丽得几乎闪瞎她的狗眼。 所以她略显羞涩地拉开门时,迎上的是小将充满惊喜的温和笑脸和服部全藏微微长大嘴怔忡的表情。 “松平叔这个混账…” 猿飞菖蒲恨恨地咬牙,但是仍然小心而规矩地跪坐地上准备行礼。 “……穿得这么艳丽,”猿飞菖蒲的身体刚刚跪下来,服部全藏便摸着下巴那一撮小胡子玩味一笑:“你是来相亲的么?” “……” 手起刀落,下一秒,服部全藏已经捂着被插着苦无的菊花跪在地上。 “哈哈哈哈……我说为什么服部全藏的痔疮这么多年都好不了……哈哈哈哈……咳咳…”德川茂茂看着服部全藏那一脸的生无可恋的表情,笑得整个身子都往后倾斜,细长的眉眼弯成一条线,还似乎因为笑太猛咳了起来,脸上也因为咳嗽泛起一阵红,他捂了捂胸口,恢复了一贯亲切的语调:“小猿,不用行礼了,过来坐!” 猿飞菖蒲也不谦让,一脸舒爽地走过去坐在服部全藏身边,笑眯眯地看着将军,一边挥了挥手里还剩下的一支苦无:“将军要不要也试试?服部全藏的痔疮是极好瞄准的靶子,像黑洞一样吸引万物。” 服部全藏好笑地劈手夺过了她手里的苦无:“对着我这个老前辈你总是这样没大没小,目无尊长。”然后像面前的将军微微弯腰鞠躬,开玩笑似地说道:“我这个师妹欠□□,将军还请多多包涵。” 猿飞菖蒲也瞬间吓醒,后背渗出了冷汗—— 面见将军是不能携带武器的,这大不敬的罪可重可轻。但因为她由松平片栗虎的亲信带进来,所以搜身的人竟然没有发现她贴身藏得很好的苦无。而刚刚看到将军亲切的笑脸和全藏那痞样一时就得瑟地抽出了武器…… 好在全藏反应快瞬间帮她解围。她低头看了眼将军,他还是那副轻松的笑脸打量着她的衣服,似乎没有在意,猿飞菖蒲松了口气。 三人一搭一搭地聊起以前的事,都有些唏嘘,彼此相对着,脸上都有一层笑意。 看着整体的氛围渐渐轻松起来,这么多年的不相见,一起玩耍的时光却宛若昨日。 “小猿,你别怪松平叔,这身衣服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小将抬眼看着猿飞菖蒲微笑道:“我也没送过礼物给女孩子,我知道小猿你平时工作也很忙……咳咳,澄夜说送朋友的东西不能太贵重又不能太廉价,松平叔告诉我送女孩子漂亮衣服就很好。我便亲自在进贡的布料里选了这一匹,让人裁了做和服。你……你喜欢吗?” 虽然是疑问句,大概是上位者特有的自信,他语气里却一副你一定会喜欢的笃定。因为咳嗽,德川茂茂脸上还带着病态的潮红:“我自小朋友不多,从来都是赏赐,送朋友礼物这种事……反而需要妹妹来教我如何做。” “这是送给我的礼物?从进贡的布料里?还是小将你亲自选的?” 好像一道又一道的雷当头劈下来,猿飞菖蒲吃惊地攥了攥袖子,手指抚摸着袖子边缘柔顺而有质感的材料和上面细密的手工绣花,心里连着一串卧槽。 这么贵重的礼物……将军出手就是一个大写的壕啊! “喜欢喜欢,简直是量身定做的。将军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种花样?” 猿飞菖蒲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茂茂,将军的眼神里放佛一团火在闪着光,带着怀念——他这是怀念小时候吗?猿飞菖蒲仔细回忆了一下,以前在御庭番,她确实也喜欢粉色带花的衣服,难为他记得。 德川茂茂也温和地笑起来:“喜欢就好,你穿上很好看。” 服部全藏看看将军,又看看猿飞菖蒲,笑意愈深:“啧啧,我说这身华丽的布料不是坊间的店里能有的。同是御庭番的,将军真是偏心得很。” 猿飞菖蒲被说得愈发不好意思:“将军,护卫你……本就是我们的职责,你不必……”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德川茂茂还是那个温柔的笑容,一边从身边的盒子里拿出本看着包装很像jump的厚达半寸的书一边说:“小猿不必如此,我是以幼时好友的身份,而不是作为将军给你们送礼物。这是给你的,全藏。” 服部全藏接过那本书翻起来,猿飞菖蒲撇着头看他神色,他从玩笑的表情到惊讶再微笑又变得复杂,最后慢慢吐出几个字:“你真是……” “找了最近几个比较火的jump作者,请他们专门画了一些我们以前在御庭番的短漫,哈哈,不过我只是跟他们说了少许简单的故事,他们就能脑补了这么厚一本书来。”将军仍然是笑得眯起了眼,一脸纯真还有点儿害羞。 这是一本专门为服部全藏出的漫画! 难怪他的表情如此精彩纷呈! 猿飞菖蒲听得瞪大了眼,这不仅仅是壕,这份礼物若论价值真的不值多少钱,但常人还真送不起。这份细腻的心思和能力放眼周围大概也就面前这个德川德川茂茂能做得到。 “我看看,”猿飞菖蒲也被勾起了兴趣,对着服部全藏手里的书伸出手。 某人专心看书的脸忽然有些可疑的红色,他躲开了猿飞菖蒲的手,“啪”地一声合上书,嘴角抽搐地看着将军——“我说……这些人脑洞也大了点吧。这不是jump了啊!这是披着友情努力胜利皮的成人漫画吧!” “啥?”猿飞菖蒲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不是御庭番回忆录之类的东西么?” “呵呵咳咳…”小将笑得更欢了,咳嗽带出的红晕也飞满脸,那双斜长的眼弯起好看的弧度,更显得他一脸纯良:“我当时跟他们说尽情发挥,这群人也不知是不是画少年漫压抑得久了,尺度一下子就有点超出了少年漫画的范围。” “少儿不宜。”服部全藏正色道,说着边抱书挪了几米远离猿飞菖蒲伸过来的爪子。 笑闹过后,德川茂茂又低头轻轻地咳起来。脸色也随之泛起一阵潮红。 猿飞菖蒲看着他皱眉道:“将军……茂茂,你生病了?” 她细细地观察着,德川茂茂因为自小娇贵,皮肤本就如女子一样白净细腻,挺拔精致的五官和弧形的脸廓衬得他威严却亲切,美而不妖,透着阳刚与高贵。但他现在的皮肤带着病态的苍白,脸颊的血色也不是健康人带有的红润,而是因为咳嗽带起的诡异潮红。 “不必担心,这病可治。就是拖得时间久一点。”德川茂茂看着服部全藏和猿飞菖蒲紧张的神色,微笑起来:“今天这样送你们礼物,以后也能像朋友一样送你们礼物。其实一直是我的理想。” 猿飞菖蒲失笑:“您……这算什么理想” 服部全藏神色却认真起来。 德川茂茂摇摇头,继续说:“我们隔着将军和忍者这样一个身份的鸿沟。我知你们和我相处总有几分顾忌,连像普通朋友那样送个礼物都能有很多问题,我不喜欢这样……另外,我还想送给百姓一个礼物。不过现在还在准备中,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送出去。” “什么礼物?”德川茂茂这话听着说不出的诡异,猿飞菖蒲仔细回想前一世将军遇害前的种种,这次送礼已然是超乎她预料之外的事情,还有将军的病是怎么回事?她一时也有些发懵,不知道小将究竟想说什么。 “把天下还给百姓。” 小将微微一笑:“……幕府问题很多,想要针对我的行动防得了一次,防得了下一次吗?我曾以为这是个死结,但是我从你们身上看到了希望。将军这个形式完全不需要,不需要你们或者武士为了保护将军而尽忠的武士道,应该让你们按照自己的所想走下去。‘将军’这个器物,不过是束缚百姓的枷锁,是有心人眼里可以操纵和利用的玩偶。” 德川茂茂说着,细长的狐狸眼隐隐透出一道寒光。衬着那纯良高贵的脸,猿飞菖蒲越看越觉得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等等,这是……死亡flag! 这些话,上辈子他是在跟喜喜对着干,即将跟他们分别时才吐露的心声。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再看他的眼睛,猿飞菖蒲意外地发现,小将竟然也在含笑看着他。 他依旧是那一个纯良的脸,只是那双黝黑的眼神里,透露着她看不懂的沧桑和……不甘心?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紧张地把目光飘开,再移过去时,将军已经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安静端庄眼神温和地坐在原地。 “听说之前定定公那件事时,你就跟天子提出过想要辞去将军之位。原来我不信,现在看来,你是真的有这份心。”服部全藏插话道:“你想怎么做?御庭番怎么帮你?” “全藏按计划回伊贺去即可。”将军正色:“小猿,我希望你能留在城中亲自……咳咳……护卫我和澄夜。” 服部全藏不动声色,猿飞菖蒲却轻轻皱了皱眉,她有很多事情想做,短时间内将军在城中都是安全的,亲自护卫却会让她不能轻易离开江户执行自己的计划。不过……她手下还有一群人呢,指挥他们应该也是没问题的。再加上茂茂现在看起来病恹恹的样子实在是让人不放心,万一都没人暗杀他他自己隔屁了,那自己这重活一次就好像笑话一般了。 “是。” 思绪在电光石火之间,猿飞菖蒲和服部全藏已经同时应声,跪坐着对将军行了个礼。 第8章 夜探花船 几天后,将军护卫组在松平片栗虎家定期集会时,真选组的人带来消息:隔壁佐佐木异三郎打算今晚请客带队里的一群兄弟去吉原玩耍!真选组的大家纷纷对着土方副长表示各种羡慕嫉妒恨! 啧啧。吉原啊。 猿飞菖蒲和近藤勋对视一眼,心下了然:佐佐木的目的是去那艘靠近吉原神秘的花船,去吉原玩耍不过用来来掩人耳目。 前不久似乎佐佐木异三郎才去过那里,不过几天而已,是有什么急事么? 见回组……要是有什么办法能拿到他们勾结一桥派的证据就好了。 灵光一闪,猿飞菖蒲忽然问:“松平叔,你能想办法拖住佐佐木么?” “没问题。”松平呼出一口烟:“近藤,今晚你也带着真选组的兄弟们去吉原逛逛。” “……吉原?明白!”近藤勋不知想到什么老脸一红,挠挠头严肃道:“夜晚御庭番要留在城中保护将军,小猿小姐那里肯定人手不足。若是危险,就往吉原跑。” “多谢你啦大猩猩。不过今晚的目的只是探消息,不需要太多人手。”猿飞菖蒲低头思考着:画船里面很大可能是比狐狸还狡猾的高杉晋助,之前的吉原,在夜王倒台后,名义上是神威管辖着,所以他才可能在那附近徘徊。一旦觉察自己的小船被茂茂的人发现,那说不准又会藏到哪里去。整个江户就再难找得到他,所以猿飞菖蒲连监视的人都安排得很远。 因此,她对于松平让真选组跟着见回组去吉原,而不是跟着她的做法很是满意。 小猿正要转身离开时,近藤忽然问道:“前几天面见将军时,看见小猿小姐穿的那套衣服好漂亮,不知是哪里买的?我也想给阿妙小姐送一套。” 真是个痴情人,猿飞看着面前的近藤勋,心里涌起对阿妙无限的羡慕。 “别人送的,估计在江户很难买到呢。” “噢……”近藤挠挠头,一副很遗憾的神情:“再过不久就到天子生辰祭了,到时全国都有庙会,本想那时能送一套好看的衣服给阿妙小姐,邀请她一起逛的……啊,小猿小姐可以邀请万事屋老板啊!就穿你那身很漂亮的新衣服!” 大猩猩怎么能这么没有紧张感! 今夜就会大敌当前了他还在想象和阿妙的约会!! 猿飞在心里吐槽着,但是心思却被勾到别处,她想起了一个人。 慵懒的红瞳,乱蓬蓬的银发,他如果逛庙会的话,除了找甜食就是不断摆小摊坑人吧。 他……他若是见到自己,会夸奖自己的衣服嘛?上次夜闯万事屋以后好像很久没去看他了。 今晚完事儿后顺便过去吃一下银桑豆腐吧。 这么想着,猿飞脸上飞起一抹红晕。 五十步笑百步。 松平看着这两跟踪狂犯花痴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在旁边猛吸烟。 ――――――― 入夜。 真选组的人很给力地在吉原缠住了见回组的人。包括佐佐木异三郎。 猿飞菖蒲化妆成佐佐木异三郎的样子从吉原一路避过人群,悄悄地靠近了那条画船所在的河岸。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感叹协熏这个浓妆妹纸在易容的造诣真的非常高,连身形身高都能变,让她困扰的嗓音问题也能用一种药物调的偏低偏沙哑,仿佛是感冒一样,跟原本的声音不完全像,但基本也听不出来。为了应付高杉晋助这只危险敏锐的狐狸,她还准备了不少”好东西“。 希望今晚……一切顺利。 可猿飞异三郎一走到河边就傻眼了。 岸边一溜烟停了五六艘非常相似的画船—— 这跟情报里只有一艘不一样!高杉在哪一艘船上? 如果是真的佐佐木肯定知道,但她猿飞只能在暗处里绕了两圈观察,抓耳挠腮。还没来得及想到法子,身后不知何时响起了轻柔有节奏感的木屐声。 她一回头便撞上了一个紫衣托着食盒的女子。这女子低低呀了一声眼看就要摔在地上—— 猿飞菖蒲皱着眉,敏捷地一手抓住这个将倒未倒的女子,另一只手托起她的食盒,行云流水般利索干净,一丝多余的动作也没有。 这个女子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滑在她的怀里看着,抿着嘴低声一叹: “旦那様,好俊俏的身手。” 虽然现在扮的是佐佐木异三郎是一个大男人,猿飞仍然不习惯让一个陌生女子靠在自己怀里吃豆腐。猿飞菖蒲轻轻推开她,借着街角昏暗的灯光细细打量她一眼,这一眼便有些看呆了。 这美人个子很高,比一米八的佐佐木仅仅矮了半个头而已。 黑发如云,斜斜扎了根紫红的发带垂在胸前,沉静的紫色和服,与一般游女鲜艳的颜色不同,和服上的花样也不是云朵蝴蝶花这类风月物事,而绣着素净的草叶纹样。她低垂的眉眼中,带着一股天然的淡漠,然而眼影却涂着跟衣裳类似的紫红色,一身素净清冷里,又凭着这张脸生生透出一股成熟女人特有的妖媚。 几个举手投足间,把成熟清冷的风韵和妖媚融合得这么好。 任是猿飞菖蒲一个女生也情不自禁有些脸红。 她也不看猿飞菖蒲,垂首整理手里的食盘。 半晌才有些娇羞地问道:“这位老板,您可看够了?” 啧! 猿飞菖蒲心里暗骂自己一声,这么危急的时刻怎么可以为了美人动心,色字头上一把刀! 赶紧退开一步,换上了佐佐木惯有的面瘫脸:“这位姑娘不知何处去” 那紫衣女子抬头轻轻看了他一眼,漆黑幽深的眸子让猿飞菖蒲一瞬间有种自己的伪装被看破的警惕。 那女子看她神色,眼里的狡黠一闪而过,好像忽然醒悟过来: “啊呀,这位先生,前几日我还在画船上见过你的。我是……阿紫,您不记得我了?” 猿飞菖蒲心中一亮,嘴上仍然含糊道:“嗯。既是一道走的,食盒我帮你拿着,请吧。” “好绅士的老板。” 阿紫抿嘴一笑,把食盒递给猿飞,袅袅娜娜地朝着某一艘船走去。 进入画船前,船内两个腰跨武士道的男人凶神恶煞地站出来,怒喝道:“谁!” 阿紫淡定地从猿飞菖蒲手里接过食盒,对着那两人低声说:“妾身阿紫。来岛先生定了我们家的食盒点心,妾给送来服侍老板了。”她声音压得极低,又低眉顺眼的样子,那两人对视一眼,再看向阿紫的眼里便露出不怀好意的邪笑,朝阿紫伸出手:“进来进来,东西给我们。” 两人正想伸手去拿食盒顺便摸摸一摸阿紫的手,猿飞菖蒲看着时机一个大步踏上画船,侧身一撞把阿紫和那两人挡在两边。佐佐木的大个子把阿紫护在身后,那两人则一个踉跄坐在地上,还没来得及骂——猿飞菖蒲就开口低声呵斥道:“不认得我么。” 配上佐佐木的面瘫,气势很够啊。看着地上的小喽啰惊惧的神色,猿飞心里暗笑。 “哪里来的……”带刀男a还没开口,带刀男b便赶紧踹了他一脚。 “啊……!佐佐木先生!”带刀男b猛然睁大眼睛, “我们以为您耽搁了会晚点儿过来。高杉先生和神威先生都在里面等你呢。” 猿飞冷哼一声,尽管她知道,阿紫这样的女性,在吉原大概被摸个手是很寻常的现象, 但身为一个女性,她没法做到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调戏另一个女性而无动于衷。 屏了屏神撩开帘子走进去,猿飞也完全没注意,自己身后有个人露出了一抹狡黠的微笑。 第9章 交锋高杉 这一趟来,非常大的可能会让高杉惊觉这个小据点已经被发觉,然后这只狐狸又会躲起来。然而猿飞几人志不在高杉,而在搜集佐佐木企图谋逆的证据,打压一桥派的力量。在这种山雨欲来的时候,不需要实打实的铁证,哪怕一些捕风捉影的信息都足以掀起波澜。无奈佐佐木异三郎行事非常谨慎,真选组和松平片栗虎一直抓不出他的错处,好不容易有这一条线索,他们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赌一赌。 见回组虽然明里不表立场,但是行动上偏帮一桥派,所以以松平片栗虎和真选组为代表的茂茂派行事很多掣肘。若是能打压见回组能很大地扳回一局。 而高杉晋助,即使没有他,也会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中杉矮杉冒出来,不如知己知彼—— 留着高杉晋助作对手。 在这一点上,令猿飞菖蒲吃惊的是,德川茂茂非常支持她。 而且……对于高杉,猿飞还有自己的一份私心。 因为看过坂田银时和高杉那一场惨烈的对战,而后又知道了虚的存在。猿飞菖蒲一度觉得眼前这个独眼拨弦的人不过是个失去了挚爱支柱的无助孩子。若是能让他知道虚,他会怎么做。她想要为他和他制造机会,斩断各自心中的执念。 一念及此,她心里划过一个人悲凉的红瞳,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和阿紫一起进入船舱后,猿飞菖蒲叹一声:赌对了。 她扶了扶眼镜开始摄像。 神威坐在桌边大吃特吃,桌面已经一片狼藉;高杉坐在窗边,百无聊赖地给手里三味线调音;来岛又子依旧是那身装扮清凉的粉色露脐装,漠然地立在高杉身后盯着门口进来的两人,也不知在这寒凉的天气她会不会冷。 “来岛老板定了我们家的食盒点心,妾给送来服侍老板了。” “是又子。”又子嘟囔一句,“不要叫我老板。” 阿紫低眉顺眼地嗯了一声,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送到埋头苦吃神威面前。又拿了两碟朝高杉走去。还没到跟前,来岛又子已经抢上来端食盘,她动作太猛,阿紫又一个不稳朝她身子撞去。 “你干嘛!”来岛又子尖叫一声。 阿紫却仿佛没有在意,只是嗫嗫嚅嚅道:“对不起对不起呀。” 高杉晋助抬眼看了眼阿紫,目光迟疑了片刻,又低头拨弄起三味线。 “佐佐木,我以为你还要和真选组的人多磨蹭一会儿才来。” “你也太小看我。”猿飞轻咳一声,自己不知道他俩到底谋得什么,乱说话容易暴露,决定以不变应万变,淡定地一屁股坐在神威对面自斟自酌起来。 高杉晋助审视地盯着“猿飞异三郎”看了好一会儿,静得连神威也瞪着无辜地大眼睛抬起头来左看右看,看得猿飞心里毛毛的。高杉晋助终于皱着眉头说:“前几天才见过。你却说有‘我关心的人的消息’要跟我说,怎么不吭声了。” 卧槽。 猿飞心里叫苦不迭。 还以为是高杉晋助有猛料要爆,谁特么知道佐佐木异三郎为啥子要叫你出来哟。 能让高杉晋助关心的人?在这江户里,是银桑?还是谁?…… 她没注意到,为神威布菜的阿紫在听到高杉这句话后,动作有一瞬的迟滞。 “听到点风声,有些事我需要确认一下。”猿飞咬咬牙,反正目标是问罪佐佐木,她需要高杉晋助亲口说出他和佐佐木异三郎的关系及目标。 “听到什么风声?”高杉晋助轻笑。 “你不像是贪恋权力之人。为什么要做这些事?”猿飞暗恨,这只狐狸,推翻幕府一句话的事,你倒是说出口啊。 “那我像什么人?” 你特么还来劲了!猿飞小心地避免被他绕进去:“不清楚你的目的,怎知与你合作可不可靠。” “佐佐木,不管你听到什么风声,你放心,条件跟之前说好的一样。”高杉开始有点不耐烦。 “之前说的条件,我的风险太大,而你占的便宜可太多。”——赌一把!看到高杉开始怀疑的神情,猿飞也有点担心,两个人打哑谜累死了! “你还想要什么?” 听到佐佐木是来谈条件的,高杉还是不露馅,只是表情已经放松了许多。 “事成之后,到时候没有真选组,只会有我见回组。” 猿飞菖蒲心里暗叹了口气,看来这句话只能由自己这个假冒异三郎说出口了。 高杉晋助不愧是狐狸,当真滴水不漏。 “现任将军玩完之后,这是理所当然的。”高杉晋助皱起眉:“你之前不是说见回组不用我插手么。” “你是要见回组帮你,杀了德川茂茂,扶植一桥喜喜。”一不做二不休,算了,高杉不开口,干脆由自己坐实佐佐木异三郎的罪状! 猿飞假装烦恼地揉揉眉心:“怎么看,都是我们亏。” “哪有人已经定好了条件,现在又来讨价还价。”高杉满不在乎地笑道:“不亏。你们以后会是喜喜在江户唯一的武装警察。之前没有明说,现在挑明了也好。这其中的分量,可跟今日的真选组那条狗不一样。” 又赌对了!猿飞菖蒲心里一乐,过后他们也有压制见回组的机会了,不过这段话……在给近藤猩猩听到以前是不是剪掉最后一句比较好? “你今天来就为说这个?”高杉还是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他,眼中又透出一股怀疑。 “你打算什么时候对德川茂茂动手?我的时间不多了。”猿飞也不敢放松警惕。 “看出来了,好不容易出门一趟,都能被真选组缠上,你们见回组早就被人盯上了吧。” 高杉晋助手指一划三味线:“你以前跟松平片栗虎关系不是挺好的么,他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你了。” “我只跟你合作过。”猿飞不懂声色地把问题抛回给高杉。“我还想问你呢。” 她怎么能告诉高杉晋助,是某个开了上帝视角的人老早就在松平那里不断打佐佐木的小报告让他警惕见回组。更何况,松平做了这么多年的大佬也不是吃素的,有些事情本是怀疑的,猿飞不过是坐实了松平对佐佐木的疑心而已。 “你在怀疑我?还不急。德川茂茂最近也在集结力量。我们要一点点剪除他的羽翼……不过他最近察觉了,可比预想中的麻烦。”高杉晋助叹了口气,眼神锐利地瞄了一眼佐佐木异三郎:“若不是你的家人也被幕府的人所害,让你跟我有共同的目标,我真要怀疑你是奸细呢。” 猿飞菖蒲皱皱眉。这句话若是真的给佐佐木异三郎听到,不知他会是什么反应。 这两人的合作真是不牢靠。 几句话就能互相猜疑得这么严重……下次可以去佐佐木那边挑拨离间。 她心思转来转去。 至此,想要的证据都有了,这段对话,不足以完全压制见回组,却足够他们好长一段时间不能随意乱动。 “对啦,”高杉晋助忽然转过头看着神威:“你还没见过一桥喜喜吧,什么时候待你去看看未来的将军?” “唔?嗯,好啊!”神威嘴里吃东西不停:“什么是将军?” “将军?就是很强的人。” “将军是守护百姓之人。” 两人同时回答。 旁边斟酒的阿紫轻轻抬头看了一眼猿飞菖蒲。 猿飞忙着套话,这才注意到神威虽然吃着饭,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刚想发虚,却觉得不能露怯,赶紧恶狠狠地回瞪一眼。 “噗嗤” 神威对上猿飞菖蒲恶狠狠的眼神,无辜地睁大眼睛,然后调皮地低下头吃东西。 这只小恶魔他他他他——刚刚竟然偷偷笑了! 猿飞扶额,那边高杉晋助看到神威的神情,正要说话——“猿飞异三郎”赶紧转移高杉狐狸的注意力:“天子祭后,喜喜会从自己的龟壳里跑到江户来住一段时间,到时会面,我来安排吧。” 横竖这三人都会见面的,不如放在自己的监视下,猿飞观察着两人的动静。 高杉晋助低头想着这件事的可行性,罪魁祸首则低头乖乖地吃着东西。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猿飞菖蒲心里已经在盘算着怎么离开这里,高杉一看就知道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猿飞心里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在拖时间 如果他派人去吉原查,立刻就能知道自己的破绽。 “我听到风声,将军那边多了一股势力,好像……是一批忍者。” 果然,高杉晋助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又甩出一个话题,盯着猿飞,等着她的回答。 猿飞菖蒲心里哼哼,一直在套话,果然这只狐狸不透露点什么给他自己脱不了身啊—— “是的。不过比起这些忍者,你去注意另一批人更好。” “噢?”高杉晋助饶有兴致地撑起脑袋:“终于说到正题了。看看你有什么消息是关于‘我关心的人’的。” “我今天来,本就打算跟你说这件事。”猿飞决定丢个猛料转移某人对御庭番的注意力:“你知道天导众和奈落么?” 此话一出,不仅是高杉晋助,连神威和旁边的阿紫也抬头专心听起来。 佐佐木异三郎想说的“高杉晋助关心的人”猿飞菖蒲自然不知道。 但她知道,这个人,他肯定关心。 “是你们幕府的人呀,”高杉晋助还是那个狐狸般的笑容:“听说过呀。他们不是喜喜的敌人吧。” “他们确实不是喜喜的敌人,但却是你我的敌人。” 猿飞菖蒲神秘一笑,心里得瑟,终于反将你一军了。“尤其……是你的敌人。” “我的敌人是这个国家。幕府里争权夺利的人,都是我的盟友。”高杉晋助不动声色。 “安政大狱。” 听到这话,面前的人瞳孔猛的一缩,神色终于变了,抚弄三味线的手指瞬间僵硬起来。 “猿飞异三郎”饶有兴致地观察高杉晋助的神态,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一字一顿低声道: “吉田松阳。” 第10章 意外骚动 “吉田松阳。” 听到这个名字,高杉晋助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冷—— “你调查我?” 窗外烟火幽绿的光闪过,映亮他的脸,幽森可怖的神情冷到人骨子里。 这个名字,不仅是银桑的禁忌,也是他的禁忌啊。 猿飞菖蒲心里感叹,面上依旧是那个面瘫佐佐木异三郎。 “我自然要关心一下自己的盟友。”猿飞冷笑着回应他。 忽然又是一片沉默。 只有神威很有兴致地瞅瞅高杉,又瞄瞄猿飞,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边上的来岛又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出了船舱,只有阿紫低头坐在猿飞菖蒲身后伺候她喝酒。 高杉陷入沉思,猿飞菖蒲感觉到自己被人审视的压力忽然轻了。 压力一轻,就感到一道视线飘到她身后。 ……等等,阿紫? 这一念之下,心里忽然生出不详。 他们之间的谈话,泄露出去一个字都会危及生命。进来之前,她以为阿紫是高杉的人,可是看他们的反应,高杉明显不认识她。 那么,为什么还能让她一直坐在这里? 除非…… 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让阿紫活着出去! 刚想到这里,门外便响起了枪声,来岛又子在外面尖叫道:“晋助大人快撤!攘夷浪人把我们包围了!” 下一刻,一道红影飞起,猿飞菖蒲感到面前一阵劲风朝着自己身后过去—— 阿紫坐在那里! 一瞬间她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这么漂亮的妹纸被杀! 那么……只有一个办法! 转念之间,她迅速转身,右手作势掐住阿紫脖子,实则偷偷把一根银针拂到她颈部;左手则虚虚地展开,几乎将阿紫环在怀里——这样一来,她左侧半个身子都挡住了神威对阿紫的攻击。 阿紫似是没预料到猿飞异三郎会这么做,仍是保持跪坐在地上的姿势,瞳孔放大地看着猿飞异三郎冷峻的神情—— 下一秒,猿飞只感到一拳重击打到自己左肩上,震得她一口鲜血吐出来,整个身体压到阿紫身上,同时听到“格拉”一声,虚展的左手瞬间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垂下来——猿飞拼命忍住喉咙里的腥甜,倒吸一口冷气:不仅被震伤,左手臂还脱臼了。 一切不过转瞬之间的动作,她面前的阿紫一脸震惊,只来得及低头看了眼猿飞喷在自己衣裙上的鲜血,就闭上了眼睛,慢慢向后墙摊倒。 事后每次想起来,猿飞菖蒲都为自己“贪图美色”丧失判断力,白白受这么多的折腾而懊悔不已。 不过当下,挡下面前飞起的神威这一击,但仅仅只是一只手脱臼,除了她,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很吃惊——神威的一击把这艘船打个洞都还是轻的,但是打在猿飞的左肩上,只是让她的手臂脱臼并吐几口血,……这不科学! 猿飞强忍着疼痛,依旧摆着佐佐木异三郎的面瘫脸,回头冷然道:“高杉!你在食物里下药,又让攘夷浪人包围我,你是什么企图!我要杀这个攘夷派的细作,你也要拦我么!” 她当然知道那堆攘夷浪人不是高杉的人,但是眼下不这么嚎一嗓子就怕高杉把她当成敌人。 神威“咦”了一声,睁大无辜的蓝眼睛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拳头,然后一个箭步越过猿飞异三郎,伸手按在阿紫的脖子上,确认那里确实没了脉搏,朝高杉点了点头,然后愈发笑盈盈地盯着猿飞异三郎。 高杉晋助面无表情地看着神威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眼神在摊倒的阿紫身上停留了许久,终究什么都没说。 随后他站起来冷然道:“算你命大,神威刚刚不过也是想杀掉她,你却不好好坐着到处乱动,差点把自己的命搭上去。酒菜里被女人这下了药,我们都中招了。不然你以为神威这么一击你还没有飞出船舱是为什么!” 猿飞菖蒲心里暗道: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因为下药的是我啊! 然而神威那一拳过来时她也有点心虚。夜兔的威名在上,硬抗这杀意满满的一拳,肯定不死也残了——幸好服部全藏给的□□好——唉,又变相被师兄救了一次。 进船舱前假装绅士地接过阿紫的食盒,那时就偷偷往里面加了点料。 那□□名唤“醉梦”,让人动武时肌肉酸软,虽然头脑清明,但平衡依旧会变差,不仔细分辨,会以为是醉酒。会可若仅仅是坐或者躺着不走动,便完全觉察不出异样。 这是为了防止被识破后自己方便逃跑的,若是顺利,只需要自己假装“抽根烟”,让两人闻闻烟味,也就解了毒,高杉不会觉察。 啧啧,忍者就是这种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多。 可谁知一切顺利之时—— 攘夷浪人哪里冒出来的!她还没来得及抽师兄给她的特制烟!! 她和阿紫一起进来的,阿紫被怀疑了她肯定也跑不掉! 好不容易抛出吉田松阳这么大的诱饵,就等着高杉咬钩后她溜之大吉,最好顺便约一下下次什么时候见面就好了,这算什么!若是被攘夷浪人抓了她做这么多就白瞎了! 高杉晋助与进门的一个手下低语了几句。随后看了眼猿飞异三郎那个因为脱臼了而以一种扭曲姿势垂着的左手臂,冷哼一声道:“我去处理这群攘夷浪人。你说天导众和奈落是吧?我记住了。神威,你今晚吃我这么多东西,帮忙护送这个人离开。” 猿飞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是高杉晋助的眼睛又滑到地上的阿紫身上,还轻轻说了声:“真像啊……” 像? ……猿飞不敢乱瞟,只在心里模糊地想到: 是了,阿紫确实有点像一个人…… 是谁呢? 高杉晋助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听着高杉和外面刀剑相交的声音远离,而神威一直笑眯眯地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看着自己,猿飞就头疼,情急之下让阿紫假死避过神威和高杉,但是留下她给神威或者给攘夷浪士,都是极为不妥的——怎么把阿紫带走? 唉。话说自己为什么要救下阿紫?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牺牲这一两人算什么?宗鹤家的家人也何其无辜,不也是一眨眼就死于她的刀下?那救下这一个阿紫,又是自己哪门子的良心发现? 猿飞菖蒲觉得自己真是伪善,心里对自己变成如此愈发厌恶,连带着语气也变得冷冽: “你先走吧。跟你一起出现在别人面前容易落人话柄。” 猿飞异三郎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在神威的笑眯眯地注视下,盘腿坐在地上休息。 “真是不好意思。”神威眯起眼睛,“刚刚我以为你想救她呢,特意转身背对我的拳头,我就一下子没收住力气。” 没收住力气?我怎么觉得你巴不得再打重一点呢? 猿飞的左手臂疼得她想飙泪,肺部也不知是不是被震伤了老感觉喉咙有腥甜的血想涌出来,只是眼下还在敌人的地头,不能示弱,只得拼命忍住。 想到这里,她又恶狠狠地剜了神威一眼。 “噗嗤。哈。” 红毛兔子对上她的眼神,笑得挠了挠后脑勺。 这死兔子!笑什么笑!打了别人一拳还笑这么开心!这么喜欢被人瞪吗?! 猿飞菖蒲想起刚刚她专心致志地跟高杉斗智斗勇时,猛抬头看到神威这让人冷气森森的微笑便差点慌了阵脚——她就气的想翻白眼。 猿飞异三郎决定不理这只兔子了。 左臂的疼痛一阵阵传来,脱臼不能拖太久。她右手扶着自己的左臂,深吸一口气,我扭! 她疼得瞬间脸色一白,知道面前的神威在看着自己,硬是忍着眉毛都不皱一下,保持着佐佐木异三郎标志性的面瘫样。横竖带着人/皮/面/具,脸色的变幻几乎可以盖过去。 看着猿飞异三郎面无表情地把扭曲得很夸张的手臂自我复位,神威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那边厢疼得想死的猿飞异三郎则干脆闭目养神起来。 “你生气了?好,我不在你面前晃悠了,我去帮你扫干净外面的路。” 神威笑眯眯地观察她好一会儿,然后一个飞身跃了出去。 第11章 兔子的心思你别猜 闭目养神是假,凝聚起全部心思听外面的动静是真。 听着神威打架的拳脚声似乎远去了,猿飞菖蒲立刻起来用桌上的蜡烛在木船上到处点火,眼看着船上火烧起来了,她才赶紧架起阿紫开溜。 想到那只兔子的笑容她心里就发毛。 若是留下给神威,那阿紫绝对是还得再死一次。 卧槽好沉! 一般的女子,有这么重么。 不管,先离开再说。 猿飞菖蒲咬咬牙,探出船舱外,看见没什么动静了,脚尖一点便飞回岸上。 落在地面上后,她挪了挪阿紫的身体,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这一靠就越发觉得阿紫怪怪的。 ——阿紫似乎,身上的肉,蛮硬的? 她还想摸摸确认一下,阿紫竟然醒了,像是觉察了什么,低低一哼。 猿飞猛然警觉,面前又是一道劲风,她用力抱紧阿紫,堪堪侧身躲过这一拳—— 神威红发扫过她的脸颊,猿飞听见他嘿嘿一声低笑。 这货还没走远?还是故意在附近等着的? 猿飞暗骂一声自己大意了,一边骂道: “神威,你干什么!杀了我,对你和高杉一点好处都没有!” 她一边喊一边回头,却见神威笑盈盈地追上来越过自己——顺手替她打飞两个躲在暗处准备偷袭自己的攘夷浪人。 咦?这货似乎又不像是要害我?哎?阿紫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她心里好几个疑问飞过去,只是也不回头,扛着阿紫快速地穿进夜色里。 一只手刚脱臼复位,几乎不能动,另一只手还驾着这个巨大的重物,所以她没法跳上屋顶。只能凭着腿力在黑暗的巷子里小跑。 神威亦步亦趋地跟她身后,扫荡着暗处留下的几个攘夷浪人。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后,又飞上屋顶,几个箭步跳下来,堵住了因为拖着一个负累走不快的猿飞异三郎—— “别跑。你不是那个人~那个~佐佐木……什么鬼吧?” 他在月色下的无辜笑脸看得猿飞菖蒲心中发麻。 “哎,还有这个女人,你为什么要带她走?你杀了她,又要救活她?”神威说到这句话,像是想到什么,眼前忽然一亮:“假佐佐木,你会复活死人?” 猿飞菖蒲皱了皱眉毛,没有吭声。 神威乐呵呵地打量着阿紫,慢条斯理地说明:“我也是刚刚才想到。之前看起来像是我们同时出手杀她,但其实你是在我出手后才出的手。只是你速度快,竟然比我快一步杀了她。你动作那么敏捷,却躲不掉我一拳,为什么呢?你是不是喜欢这样玩?把别人干掉又救活?还是你看上她了?还是你们是一伙的?” 假佐佐木……神威每说一句这个称呼,猿飞菖蒲的心越往下沉一分,她有些混乱地想:说神威精明,又会被阿紫假死这种这么明显的把戏骗到,别说高杉晋助,一般人如果看出她主动抢着杀阿紫又把人尸体背走,大概都能猜出是假死,可神威竟然相信猿飞菖蒲带走阿紫是因为她能够使人起死回生;可说他笨,高杉晋助都被骗过去的伪装他能一眼看破。 为什么? 他怎么知道的?连高杉这只狐狸都没有发现,神威怎么知道的? 刚刚他吃饭时就一直盯着自己,难道那时他就发现了? 可是,为什么不告诉高杉? 猿飞异三郎冷汗涔涔。 “哎,我问你,她刚刚确实没脉搏了,假佐佐木,你要救她?你真的可以复活她?” 神威又绕回这个问题,一脸期待地看着前面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的猿飞异三郎。 怎么办? 神威好像误会自己可以让人起死回生,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一点跑掉? 若是自己一个人,肯定可以全身而退,那阿紫呢? 神威眼下中了毒力气不够,可看他还是能轻松解决好几个攘夷浪人就知道,自己不见得是他对手,不过……或许可以一拼,打不死他,也可以让他受伤走得慢一点……? 猿飞菖蒲想的头有点疼,右手却是不动声色地掏出了苦无。 “不要露出这么绝望的神情嘛~” 看着猿飞异三郎的面瘫脸露出了越来越可怕的神色,神威慢悠悠地笑起来:“我第一次见有人凭借几句简单的话,就让晋助紧张成那~样~而且你能让死人活过来,我不会杀你的。” “我只是好奇~你到底是谁?” 猿飞菖蒲心中苦笑,凭几句“简单的话”让高杉晋助紧张……那几句话可不简单呐。 那可是她死过一次、还开了上帝视角重生,知道了很多很多事以后,才有机会逼得高杉晋助发懵的。 若是以前的她自己,那智商几条命也玩不过高杉晋助这只狐狸的。 “第一,我跟这个人不是一伙的。我只是见不得别人对漂亮女人动手,更不舍得看她们死在我面前。第二,你怎么发现我是假的?”这个人不是高杉,不会说假话糊弄人,所以不能兜圈子,她索性单刀直入地认了自己是假的。 “看不得别人对漂亮女人动手,不舍得她们死在自己面前嘛……” 神威重复了这一句,嘿嘿地笑了一声:“我也不喜欢对女人动手。因为她们可能生出很强的孩子~”说着还眨眨眼睛,头顶的那根毛也应景地抖了抖。 什么理论! 猿飞菖蒲觉得这个人,不对,这只红毛兔子跟一般人的脑回路完全不同。 她跟他讲话时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头又疼又容易上火。 看着猿飞菖蒲对自己有了兴趣,神威竟然露出孩子般开心的神情,歪着脑袋竖起一根手指继续热情地解释道:“我之所以看出你是假的,是因为你的杀气噢~上次佐佐木什么鬼来,我只是远远见过他,但是他身上冒出的杀气,跟晋助很像很像。所以我就记住了。他们的杀气有种想要毁灭世界般的味道,好像一整只的烤鸡,让我激动得想一口气吃掉他们。所以我一直记得。可是这一次,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过杀气。” 猿飞听到此,只能暗自扶额。 高杉晋助可以杀她,可是一想到他是那个人的挚友,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他起真正的杀心。 “……只是在我刚刚攻击那个女人时,你生气了一下。但那杀气……还是跟晋助一点都不像~不对,那根本不叫做杀气,你生气时的愤怒,好像点心一样,让我想……” 神威睁大眼睛,抖了抖呆毛,对“佐佐木异三郎”道:“想……想一口一口吃掉你。” 猿飞菖蒲听到这里,暗骂一声卧槽,如果面前不是神威,只是个普通的、正常的男人,那这句话可真是浪漫到戳爆她少女心。 可她面前是杀人不眨眼的夜兔神威。 而她还顶着一张佐佐木异三郎的面瘫脸。 这画面违和感太强了。 猿飞只觉得心里发冷:“杀气也能被你区分得这样复杂,他们的杀气让你想一口气打飞,难道我的杀气让你想把我一刀一刀折磨死?” “是,我想杀你,想看你慢慢地死,可不是现在。”神威的笑意愈发浓厚。 她的情报绝对有误。 谁说神威只有拳头没有智慧的? 这个人能够作为春雨第七师团的团长,带领着一群那么强的夜兔军,若只是有拳头没有脑子怎么可能!他可能不擅计谋,但他的洞察力,或者说是识人的直觉绝对是……高杉狐狸那个水准的! 而且他凭本能认人,不容易被各种利益或是花言巧语糊弄过去。 所以刚才她和高杉晋助唇枪舌剑,也不管里面信息量多么大多么精彩,这些东西唬住了高杉,唬不了这只兔子——他完全无视这些需要费心思去考虑的东西。 这一无视,反而被他看出了破绽。 神威沐浴在月光下,红发少年的披风微微扬起,本来是还带点稚气的英俊清朗的脸,那笑容却仿佛带起一股血腥味,看得猿飞菖蒲心里打鼓—— “那个什么佐佐木跟晋助都是很厉害的人,而你,竟敢假冒佐佐木来调戏晋助。所以你肯定更厉害,我想杀你!~啊!可是更想看看你会怎样调戏晋助~而且,你还会让死人复生对不对?我也有个人想让你复生一下!” 神威的声音兴奋得像个得到了玩具的孩子,他漂亮的蓝色眸子却布满凶狠的血红: “我第一次如此想杀一个人!却又如此想看他活得更长一点!” 这个人是真的全心全意想要干掉自己啊!还想看自己被高杉一点点玩死!! 猿飞菖蒲一口老血要喷出来——这是什么人啊!!! 高杉晋助的盟友都是什么人啊!!! 一个佐佐木跟他互相猜忌,一个神威还乐呵呵地看着他被别人骗,一个一心扶植的喜喜最后也会毫不留情地抛弃他。 难怪他如此仇恨这个世界! 第12章 以命相赌 知道这只兔子暂时不想要自己的命,猿飞菖蒲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神威误会她能让人死而复生,看来是对自己有利的。那就暂时让他误会着吧! 她冷静下来,坦然迎上神威的目光: “无论是你还是高杉,我都不会杀你们。不会害你们性命。” 这是真心话。 一个是神乐她哥,一个是银桑他基友,即便真是敌人,她恐怕也下不去杀手,何况他们不过是……被人利用,被迷了心而已。 “嗯嗯,我相信你噢~反正晋助是我的人,谁都杀不了他。你这样玩他,即使你不想杀他,可他一定会往死里整你,那就更好玩了~”神威看着猿飞菖蒲明亮的目光,笑得眼睛笑成了一条线。 他凭本能认人,战斗种族的天性加上他后天在战场上杀出来的第六感,对方对他有无恶意他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得到。 可他这番话,猿飞菖蒲却听得很想吐血—— 特么的,我好心好意想要给大家求个好结局,最头疼就是你俩了! 若是没有关系的敌人,她猿飞菖蒲手起刀落或者借助茂茂的威势碾压一番也就算了,可是偏偏是熟人,神乐和银桑与他俩的羁绊很深,这个结不解开,迟早还会出事……所以她才费这么大心思想打入高杉晋助中间啊!!! 可是神威这算什么话?什么话?! “还有哦,这个女人是引来攘夷浪人的人,而你跟她一起进来的。不管你们是不是一伙的,你以为晋助回去想一想会完全不猜疑你?”神威笑眯眯地说,“他刚刚只是被你的话暂时迷惑了。” 猿飞点点头,这一点,神威说得很有道理:“你想如何?” “陪我玩玩,接我三招,你还活着,我就放你走,我会帮晋助隐瞒你的事。” 神威说着,孩子似的冲猿飞眨眨眼,笑眯眯地摆好了打架的架势:“放心,我身上中毒了,不会那么容易打死你的。” 不会打死……打残么? 猿飞叹气:“我有选择的余地么。” 她准备把靠在自己肩膀的阿紫放下,阿紫斜靠在她肩膀上,忽地凑在她耳边轻轻道—— “欲求生,先求死。” 猿飞菖蒲心中一动,侧脸去看,阿紫却仍然是那副昏死的表情,闭着眼乖乖任由她扶着坐倒在一边。 动真格地打架么…… 神威笑眯眯地站在原地等她先出手。 她转向神威,想了几秒,慢慢地……脱下了鞋子。 神威笑眯眯的表情消失,他睁大了眼睛,一脸惊奇.jpg 说是鞋子,其实是白色的袜套里一个增高的复杂装置,这是协熏为了弥补猿飞菖蒲和真正佐佐木异三郎的身高差用的。猿飞佐佐木今天没有穿见回组的白色制服,而是一身日常的上衣下袴的男装。毕竟他们今天是来吉原不是为了公务嘛。因此她脚上穿的白色袜子、踩着木屐。那增高装置塞在白色袜子里,紧紧夹着猿飞的脚固定着,她这一路小跑,都踩着这个颇高的“鞋子”走,脚都要疼死了。 对上神威,猿飞菖蒲只有躲的分。猿飞自问满血满蓝都不可能赢他,何况是现在残血而且满身奇怪伪装的状态?要打架了,腿上的速度是忍者的生命,猿飞菖蒲想了想,还是决定首先脱掉脚上这玩意儿。 此时月色一片朦胧,巷子角落的路灯不仅昏黄,还时不时闪一闪,气氛诡异。 灯下的中年大叔弯下腰脱掉奇怪的装备,一双缠满绷带的玉足直接踩在地上,整个人瞬间矮了十几厘米。猿飞依旧顶着佐佐木异三郎的脸,穿着男装的上衣下袴,增高装置脱掉以后,腰间的袴拖在地上一大截。她想了想,干脆把长长的袴和宽松的上衣也解开丢掉,露出里面的一身的黑色夜行衣——夜行衣也是比较宽松的式样,再加上她裹了胸,依旧不辨男女。但踩在地上的脚虽然缠着绷带,可脚趾和脚面若隐若现的皙白肤色和那双小脚柔和的形状,已经分分明明是个少女的双足! 神威睁大一双蓝眼睛看着假佐佐木脱鞋、脱衣,一时也惊奇得没反应过来。 只见对面的“大叔”皱眉揉了揉脚心,像是赌气般地把那一对奇怪的增高装备一脚踢飞在旁边。然后又肃眉转身,拿着一支奇怪的东西面向自己站定,周身慢慢散发出一种冷意。 气场的转换奇快,神威感觉,仿佛刚才面前大男人做的那些违和感很强的动作,不过是他的一场梦。 “竟然……是这样的伪装。那个增高装置好神奇!”神威眼睛危险的眯起来:“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话音刚落,对面的猿飞异三郎已经飞过来一把苦无,身影刷地侧到一边,神威咧出一个夸张地微笑挥拳冲上去。 “第一招。”神威笑眯眯地说。 跟想象中一样,猿飞菖蒲右手握着苦无攻击,不能动的左手像一个大挂件垂在身侧,疼也就算了,要命的是影响她跳跃躲避时的平衡,她左跳右跳地躲,几乎无法出手还击。 “你拿的武器叫什么?长得好奇怪,我第一次见呢!”对比起猿飞菖蒲的捉襟见肘,对面厢的神威游刃有余,像在逗一只猫耍。 猿飞菖蒲不说话,专心躲闪。只是最后一下,神威仍然一拳击中猿飞菖蒲的肚子,她喷了口血,整个人在空中划个弧线飞出去。 神威并不停下,嘴里笑道:“第二招。”他凌空跃起,想要将半空中的猿飞佐佐木打下来,忽然眼前仿佛有银线一闪,便感觉脚踝一紧,是被线缠住了!神威向上跳的冲力很大,小腿上的线瞬间收紧,竟然被生生划出两道血痕! 空中的猿飞也忽然变了个动作,右手利落一拉,神威的被几根线缠住的脚踝瞬间受到一股向下的力量,整个身体失重落下去,下一秒天上便落下一刀寒光,猿飞挥着苦无扎了下来。 他还是笑着,也不躲,迎面伸手抓住对方戳过来的苦无,任由手掌被戳了个洞,边欣赏着猎物的脸闪过慌乱的神色,越发兴奋。然后强硬抢过猿飞手里的苦无,扭个方向就朝她眼睛戳去。 猿飞侧脸躲开,仍是迟了一步,脸颊被苦无划开一道口子直到发鬓,假的人/皮/面/具撕开一道口后,那裂口瞬间露出奇怪的褶皱,里面被划伤的皮肤流出一道细细的血;假发套也被划破,她藏在里面的一撮紫发被苦无割断飞散开来。 神威看到她脸上伤口处的人/皮/面/具,“咦”了一声跳开,兴奋道:“你的脸……也是假的!竟然有这样的面具!” 猿飞暗叫可惜,刚才躲来躲去偷偷布下的线好不容易创造出一点先机,神威却牺牲手掌硬是又把局势扭回来。白瞎了自己一心求死被他打了一拳,她吐掉嘴里的一口血:“你的第二招被我的线打断了,接下去是最后一招!” 然后刚想挥手收紧线,神威则恐怖地笑起来,暴力一扯把猿飞手里的线扯断,猿飞菖蒲又是一惊,也无暇顾及手指被自己的忍线划出几道血痕,只能用尽全力先跳走拉开距离,心底可惜当时自己没在忍线用功,只知点皮毛,还被打了一拳,感觉五脏六腑都受了伤,不断有血想要从喉咙里涌出来,无苦也扔完了,躲得体力也几乎用尽了,最后一招想要活下来可怎么办才好…… 对面神威的表情则是兴奋不已。 要被一拳一拳打死了么? 她心里有点无助:神威就像跟一个宠物猫或者一个玩具玩耍一样,慢慢磨死自己,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他的兴致降下来?好让自己躲过他最后一波攻势? “欲求生,先求死。” 猿飞菖蒲脑子里忽然又闪过阿紫的话,她侧头看了眼被她安置在旁边虚弱的阿紫,却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又醒了。她整个身体隐在昏黄的灯光边缘,此时却正睁大眼睛死死看着战局,一双明眸在月色下宛若明珠,眼底是浓浓的担心和愤怒,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拳,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着,她在……生气?是在替我担心么? 猿飞菖蒲觉得有个美人这样为自己担心感觉不错。 “求死么……” 忽然就冒出了一个念头,她低头扫视一圈,跃到旁边某个被神威打趴下的攘夷浪人那里,摸出了他的武/士/刀。 对面正抖脚扯掉忍线的神威看到武/士/刀眼睛一亮:“你也会用这种刀?” “第三招!” 猿飞喊道,举起武/士/刀,提起一口气全力凌空跃起,忍者身体轻盈,她这一跳就飞到空中,举到朝着神威砍下去;那边神威也摆好架势,腿部一弹,也朝着猿飞菖蒲的方向杀气腾腾挥拳就冲过去。 武/士/刀/让这只兔子想起了什么,这么兴奋……? 猿飞菖蒲看到了他的神色,笑道:“要让你失望了。你的玩具,我这就把它破坏掉。” 然后刀尖方向一转,向着自己的腹部,一咬牙,捅了下去。 神威一直仰着头,只见到月光下刀剑的光芒一晃,就看见了猿飞异三郎的刀剑触到了她自己的腹部。 她要自杀? 一念之下,神威忽然醒悟,这个人懂得起死回生之法,他还想看晋助慢慢玩死她—— 总之不能让她死! 腹部的刀伸进去半寸,猿飞菖蒲仍在凌空的身子疼的一蜷。 下一秒,神威已经冲到她身边,手刀从中劈断她的武/士/刀,又把插在她身体里的那半截断刀毫不客气地抽出来,和半截刀一起被抽出的红色液体顿时溅了他一脸。而抽刀的一瞬,看起来疼得要晕过去的猿飞异三郎却忽然精神一振,右手拿的半截断刀又毫不客气地朝着神威的脖子砍。 神威脖子一侧,刀尖扫到他扎辫子的头绳,后脑的辫子“刷”地散开。手里抓着的短刀也朝着猿飞的脑袋一挥,又刮破她的假发,几缕淡紫色的头发丝也随之被划断。 “好啦,这已经是第三招,我活着,我赢了。” 猿飞菖蒲气喘吁吁地跳到一边,捂着流血的腹部,头上的假发套被划了两刀,模样凄惨。 神威伸手抹掉了脸上的血,那是他刚刚毫不犹豫地拔去猿飞腹部半截刀时,飞溅到他脸上的血。他眯着的眼睛睁开了,微微笑着用那双蓝眼睛打量了一会猿飞异三郎,然后丢掉了手里的半截刀:“好,你走吧。” 第13章 转危为安 猿飞异三郎架起阿紫,慢慢地消失在夜色中。 走远之后看没有人追上来,两人都松了口气。 猿飞简单包扎了腹部的伤口,又看看刚才剧烈运动后又脱臼了的左手臂,关节处已经肿起好大一块,她想了想,决定回家再处理。 阿紫一直勉强睁着眼睛不闭上,但神智受那根假死针的猛药影响,又有点迷糊起来,靠在猿飞肩上轻轻叹了一声:“你何苦呢……” 猿飞笑答:“我可是照着你的建议来的。多谢啦……要是不刺激一下神威,他兴致来了虽然不想杀我,但真可能一拳一拳停不下来不小心干掉我。” 虽然惨,但死里逃生,两人说话的气氛也轻松起来。 “从他说不想杀你开始,你就该很有胜算。哪怕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假装一下也行啊……谁知道不仅迎上去吃对方两拳,还自己给自己一刀……我给这建议时以为你是个惜命的……没想到你这么……”阿紫边抱怨着,边皱着眉闭上眼睛。 “……救了你还这么多话。回去给我老实交代,你跟那些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猿飞异三郎一边走,一边轻笑着:“你也真可以,那根伊贺特制的假死毒针能让人昏死过去好久,你却能这么快就醒了,看来毒针是放太久保质期过了么。” “唔……”猿飞话还没说完,阿紫已经迷糊地昏睡过去,嘴里还不忘喃喃着:“你的……伤口……” “又睡了……难道刚刚是因为在危险中,需要警觉所以拼命忍耐着不敢晕过去么?”这么想着,猿飞心里升起对阿紫的敬佩和她对自己关心的感动:“放心,自己捅自己,我还是能拿捏得好力度的。” 神威看着两人消失在黑暗中,腿下一软一屁股坐下来。 他伸个懒腰对着屋角道:“阿伏兔,看够了就快出来带我回去。” “哎呀哎呀团长真是好敏锐~”屋角闪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阿伏兔笑着踱出来:“被小猫挠了?看你披头散发手脚挂彩的……你果然是真中毒了。” “那女人带来的东西好吃,多吃了几口。” 神威坐在地上挠挠头:“刚刚打架就有点使不上力,现在一停下来就腿软。” “要不要我去追那两人?她走不快。”阿伏兔蹲下来看着神威。 “不必追~晋助没有识破的话,那个男人还会出现在我面前的。” 神威自信满满地说着,低头看着手里握着的东西—— 一缕染着血的紫色头发。 “那个男人……?” 阿伏兔微微张了张嘴,心想我收回刚才夸你敏锐的话。 那双脚和那个美好的身板,那个假佐佐木分明是个妹纸好吧! 阿伏兔大叔撑着脑袋想:这妹子聪明是很聪明的,可惜面具和假发套都没摘下来,不知人长得如何。 “下次你会带来什么惊喜呢,我的点心。” 那边厢神威的想法完全不同,他眼睛锋利地眯起来,嘴角上扬,脸上露出一个可怕的笑容。 阿伏兔看着他期待的样子,皱眉道:“团长,你真要留着那个假佐佐木骗高杉?你真相信她能让死人复生?这个世界上没有这种好事的啦。” “没有?可是你跟我说过,地球上有很多奇怪的事——比如有人能活几百年样子不变;有人可能脑袋都掉了但还是死不了;还有人在同一个时空死了又活过来好几次,但是都没有人发现……之类的。”神威睁着无辜的蓝色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阿伏兔。 “我是说过,但那只是传说!传说!就像……童话故事那样的。”阿伏兔挠头,看着神威感兴趣的表情,语气忽然严肃起来,像教训一个孩子:“而且就算真的遇到这种事这种人,你的第一反应应该是躲得远远的,不要跟这些奇怪的事扯上关系!哪里有迎上去的道理!” “啊?为什么?如果有这种人,那他肯定很强啊!我想跟他们打一架。” 神威的眼睛更加亮,像有小星星。头上的呆毛也开心得抖了抖。 “团长你卖萌也没用!” 阿伏兔扶额:“事出反常必有妖。有违常理的事情总会有代价或者厄运。” 不老不死?死而复生?重生轮回? ——逆天而行,岂无果报! 不过……估计我们不会这么背碰上这种传说中的事吧——这么一想,阿伏兔又放心了。 “……厄运啊……”神威不说话了。 盯着手心里的头发回味了一会儿,神威忽然转过头对阿伏兔说:“不过……那男人的脚还真是挺好看的,像女人的一样,他肯定是个……你教我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啊对,他是个伪娘吧!!” “……” 阿伏兔嘴角抽了抽,觉得自家的团长越来越重口了,对个男人还能这么有兴趣。 他莫非——是个深柜? 阿伏兔被自己的想法惊得一个激灵: “……你观察得还挺仔细。” 猿飞回到家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身体快散架了。 按照约定,回家后有真选组的人接应,她要把录制好佐佐木罪证的眼镜交出去。 她没想到的是,是鬼之副长土方十四郎亲自等在她家门口。 “是你亲自来等啊……看来大猩猩很重视这份罪证。”猿飞菖蒲看到他严肃的目光扫过自己脱臼的手和一片红的腹部,故作轻松地笑问:“怎么不进房间里去坐着等?” 土方看着面前“佐佐木异三郎”的脸,仍然有些不适应这是猿飞菖蒲。知道她不愿让别人担心,一边帮她接过阿紫,一边顺着她的意思说话:“你是不是忘记交电费了……房间里太黑,还是外面月光好……这人是你的同伴?” “嗯……”猿飞菖蒲含糊地回答。给他知道了阿紫是攘夷浪人的人就麻烦了。 她累了,也懒得编谎话,坐在自己的沙发靠垫上,指挥土方把那枚录制了佐佐木罪证的眼镜小心地做好了备份,然后把自己的备份收好。 土方十四郎也收好特制眼镜,盯着她腹部可怕的一片血红道:“你的伤口不用先处理一下?” “不碍事,都等了这么久了,也不急这一会儿。我要先休息一下。” 猿飞菖蒲扯下脸上的假面具,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一头紫发如瀑泻在肩上。 半寸深的刀口,看起来确实可怕。但她当初只是为了骗过神威,自己选了个不致命的位置捅,跟她多少次出生入死的经历比,的确不算严重。 土方十四郎看着她的手臂脱臼,皱眉道:“需要我帮你包扎么?” 猿飞菖蒲摇摇头:“我没事,你快走吧。快去安排,别让佐佐木回过神来找高杉。不然好不容易的先机又会失去,佐佐木多一刻不软禁起来,我们便多一分危险。真选组别让我的努力白费啊。” “……” 听到这话,土方十四郎眼里精光一闪。便站起身退后一步,向着猿飞菖蒲轻轻鞠了一躬: “真选组承你此情,必当回报。” 临走前,土方十四郎帮她给阿紫喂下了假死针的解药,并让她躺在猿飞身后的被褥里睡下。还帮猿飞菖蒲把窗口打开,让一片月光撒进房间里充当照明。 猿飞菖蒲本来不愿开窗的,虽然是深夜,她也担心开窗会有人闯入或者被窥视,有危险。可是土方十四郎告诉她:“这附近真选组会巡逻,你们御庭番首领也布置有暗哨。何况主要敌人今晚被你搅合了一下,不会有太多危险。” 猿飞菖蒲听到“御庭番首领”时惊奇的神色一闪而过,轻轻咬了咬下嘴唇。 服部全藏离开江户前,在松平片栗虎的布防会议上,说明过他对忍者的安排,当时布防也涉及真选组,所以不仅近藤勋,土方十四郎也在。 除了对几处重要人物的盯梢,服部全藏还在几个多余的地点——比如这里,甚至万事屋附近——安插了服部家的暗忍。 在会议后,近藤好奇服部全藏布置暗哨的地点时,这位御庭番首领笑道:“只是某人的几个常去的窝罢了。”随后又自语:“这段时间会很辛苦,我不在也看不住她,惟愿所做的这些,能护她睡几个安稳觉。” 这个“她”,现在想来,就是刚刚那个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的女忍者吧。 土方走出房门吸了口烟,不觉想起了一个爱吃辣的姑娘。 如果自己当初……也曾经这样温柔地呵护过她,是否现在就不会这么遗憾? 他拍拍衣袋里的罪证,快步离去。 第14章 腹黑贵公子 土方离开的时候,猿飞也基本歇够了,感觉力气回来了一些,便准备开始对付身上的伤口。 猿飞菖蒲迎着月光盘腿坐在地上,轻轻褪下上衣挂在腰间,赤/裸着上身,又脱下忍者特制的那层柔韧厚重的裹胸衣,然后深吸一口气,右手扶着左臂,“咯”一声——把脱臼的左手臂扭回去。 这一下动作,她疼得瞬间脸色煞白,细密的汗珠也顺着鼻翼冒出来,整个人都轻轻的左右晃了一下。动作太猛,引得腹部的伤口也一阵刺痛,似乎又咕嘟咕嘟地开始冒起血。 猿飞菖蒲停下来喘了几口气,右手就伸到旁边去拿那两块刚刚土方为她准备好的木板和纱布。 这放得有点远啊,得快一点……猿飞皱眉想了想,却又担心腹部的伤口在冒血不敢动,身体倾斜,便想再伸长右手去够那些东西。 此时,一双修长白净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 猿飞菖蒲惊诧地抬头,对上阿紫透着疲倦的脸, 看着她的眸光隐隐闪烁,又想到现在自己不能动,猿飞忽然充满了警惕。 “你这么快就醒了?” 猿飞观察着阿紫,她大概是为了活动方便,只穿着一身款略显宽松的白色底衣,最外层紫色草叶纹样的和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下来。阿紫头发没有系,垂在肩上。眼睛盯着自己。 猿飞被盯着不自在,想把右手抽回来,阿紫却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 “不要动。你坐好。” 阿紫的声音再没有了之前的柔媚温软,而是变得低沉而略显沙哑。 猿飞菖蒲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这才是她原本的声音吧。 不对,这个声音,等一下,难道说——阿紫是男的? 猿飞回想了之前与阿紫相遇的种种,她警惕到疑惑到惊奇的神色被“阿紫”尽收眼底。 乌发及腰。身材修长。面容秀美。 高贵端雅。冷静自持。果敢机敏。 喜着女装,擅长伪装,敢独身闯入敌阵试探高杉晋助,亦能在危急之时看破神威的软肋对她出言相助; 被忍者特制的假死针刺中,能很快转醒,并且保持很长时间不昏睡,在服下解药后又迅速醒过来——除了平时常年练武的底子身体强壮,更重要的是要有常人所不能及的意志力,强迫自己对抗身体的困倦与不适,才能保持不昏过去。 而且之前自己抱着她,扛着她时,因为觉得她的身体不像寻常女子那样柔软—— 肌肉比较硬挺,她也曾试探着在阿紫的身上捏捏摸摸的,那时就觉得不对劲。 如此心志,如此智勇,如此姿容。 还是个攘夷派的人。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 ………… 桂小太郎。 猿飞菖蒲忽然叹了口气。 她什么也没说,整个人刚才瞬间戒备的身体却放松下来。 这个人,虽然阵营不同,但绝对不是敌人。 阿紫——桂小太郎观察着猿飞菖蒲的神态,嘴角扬起了笑容: “小猿小姐,多谢你信任。” 他把目光从猿飞脸上收回来,拿起木板和绷带,走到猿飞正前方,面对着她帮她固定左手。 猿飞菖蒲忽然想到,自己刚才为了处理手臂和腹部的伤口,上身什么都没穿,腰带虽然没解开,裤子也没脱,但夜行衣褪去了挂在腰间,而桂小太郎—— 虽然穿着女装——但仍然是一个大男人啊!! 他他他就这么坐在自己面前,简直一览无遗了好嘛!! 她的脸霎时红了,低下头,右手挣扎着想拿衣服遮盖。 桂小太郎似乎觉察了她的想法,一双手温柔地把猿飞的右手按在地上,示意她不要动。 干燥温暖的温度从手上传来,猿飞抬头迎上桂小太郎的目光,只见他一脸严肃地望着自己摇摇头。 他的脸上没有笑意,更没有猥亵或是情/欲。 大概是因为猿飞给他扎的那枚假死针的效果还没完全过去,仍然透着浓浓的疲倦。 猿飞菖蒲也知道,因为她腹部的伤口裂开了,她任何动作都可能会让情况更麻烦。 她忽然觉得是自己小人之心,把别人想猥琐了。 他是传说中的狂乱贵公子。 猿飞知他幼年虽然不甚富有,但家世高贵。 他参加过当年的大战,又作为攘夷领袖多年历练,哪会对自己一个小女子多那一分不堪心思? 何况对方只是好意照顾病人,何况她知道假死针的药效,桂小太郎能醒已经是拼尽意志了,人家好意为了你起来,照顾你,而你还要躲闪,反而显得自己小气了。 何况自己是个女忍者……这身体早就…… 猿飞菖蒲想到这里,不禁苦笑一声。 干脆把目光从桂小太郎的脸上移开,远远地看着窗外的明月,想到过往的一些事,对自己身为“女忍者”这件事,早已麻木的心忽然很不是滋味。 不过,她还是太嫩了。 这边厢的某个大男人虽然表面上看着平静无波,看起来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内心早已波澜壮阔。 眼睛借着头发的遮挡,尽情欣赏着面前少女的美好肉体。 虽然一脸困倦,但是意志力都用在忍耐下半身了。 刚才被那一针扎下的睡意,看到有妹纸背对着自己脱衣服的霎那就精神了。 嗯,很好是个巨r娘,年轻就是挺拔; 不过那几撮头发太讨厌挡住了关键部位; 肩膀圆润,肌肉的弧线相当完美; 皮肤光滑有弹性,人/妻哪儿都好就是这点比不过少女啊。我是不是偶尔换换口味? 不过成熟女性松软的手感和魅力也是这种小姑娘比不上的…… 话说,银时这个人太狡猾了,总是抱怨被一个女忍者跟踪骚扰钻被窝——某个人其实嘴上在抱怨实际上在炫耀吧靠。 女人缘好又怎么样! 桂小太郎恨恨地想,那个废柴大叔哪里好了,我这么美竟然没有后宫…… 忽地听到面前的少女苦笑一声,假发有些疑惑地看向她;又看到猿飞的神色不复方才的害羞,心下更有些惊奇。 忍住乱七八糟的念头,手上加快动作帮她包扎起来。 一边固定伤口一边问:“看你刚才的神态,应该是才知道我是谁。那之前在花船上,你为什么救我?” 听他发问,猿飞菖蒲又把目光和思绪收回来,看着他低头专心包扎着自己的手臂,长而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地撩动人心,淡紫色眼影也依旧妖媚地勾在眼角,简直是比女人还美,猿飞心底竟然有几分对桂小太郎美貌的嫉妒,玩心忽起,笑着调侃道: “因为你美。比女人还美。” 本在低头包扎的桂小太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抬头看到她盯着自己狡黠地笑,忽地想到自己之前的装扮,也笑了起来,媚眼一勾,换了种魅惑的声音:“哦~这么说,猿飞殿是被我的美貌迷住了么?” 面前的男人背对月光,脸上的光有点模糊,但整个窈窕的身姿被月光笼着,加上他穿着白色的衣服,好似柔柔的发着光。 他横波一笑,配上那特有的娇媚嗓音,猿飞竟一时有些呆了。 “嘶……” 美色误人! 猿飞菖蒲猛的惊醒:不行不行,差点忘了这个男人可是银桑那个段位的,太可怕了,魂都差点被勾去了。 桂看她模样,轻笑一声:“小姑娘不要随便调戏老男人,你还玩不来,很危险的。” “唉……”猿飞不好意思地叹了口气:“是啊,你这么厉害。早知道是你,在船上神威要杀你时我不用动手看好戏就好了,这样,我后面也不会受这些伤。”猿飞说着,眼光瞟过自己左臂和腹部,心里懊悔不已。 “我也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快这么猛,瞬间就能把我放倒。”桂小太郎低声一笑:“你的针这么厉害,怎么不干脆给神威也来一针?当时看着你和他对峙时命悬一线,我却动不了只能看着……”桂想到这里,似乎有点生气:“让一个女人为自己拼命,我却在旁边看着,真是武士的耻辱。” 猿飞菖蒲知道他这种比较传统的武士,大男子的自尊心都特别强。 “别小看女人哦。”猿飞笑了笑,忽而想到初遇时,她骗坂田银时陪她潜入越前屋的臭老鼠家,把人家当靶子使的事。而她爱慕的他当时说:你别看我这样!我可超级大男子主义的哦!是那种结婚后要把老婆困在家不能随便出门的类型! “某种程度上,你还真是跟银桑好像。”想到白卷毛,她整个人的语气都温柔了许多:“至于这药,扎到颈部效果最好,你看我对上神威,哪有机会靠近他。何况我没准备那么多。说起来,那些攘夷浪人是你的人?今晚你这么巧撞到我又是为什么?” “我跟银时那个老流氓可不一样。”桂小太郎观察着她的神色,微笑着摇摇头:“不过,攘夷志士确实是我安排的。本想悄悄拦住高杉,恐怕是他们被高杉发现了才引发的骚动。之前我们就发现,高杉和见回组的人在那里密谋些东西。今晚远远地看见你,还以为真是佐佐木异三郎,想着将你们一网打尽——” 语气忽然一转,调侃道:“但看到你在那里转来转去好一会儿找不到路,我便猜到这其中可能有诈。不过你只有一个人,想来在我和高杉眼皮子底下也掀不起什么浪来,我就好心顺便带你进船里去了。” “呃……”猿飞看着他赧然道:“原来你一早就发现我是假的了?” 她心中有点郁闷,今晚这伪装看着成功,却被两个人一眼就看出是假的——真是挺打击她作为忍者的自尊心。而且假发那句“你只有一个人,在我和高杉眼皮子底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就好心顺便带你进船里了”听着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 桂小太郎看着她受挫的表情,谦虚道:“不好意思,我的计划没成功,现在看来,还打乱你的计划了。” “也不算。我们拿到手的东西也差不多了。”猿飞转念又想到他们手上已经有了佐佐木异三郎的“罪证”,基本算是达成目标了,心情颇好,又听桂小太郎这么谦虚地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顺口接到:“不过你打算我计划也是真的,那你打算怎么补偿?” “……补偿?”桂小太郎嘴角又浮起那个好看的笑容:“我一个逃犯,除了理想可什么都没有。不过,对于你所谋之事,我或许可助你一臂之力。” “我所谋之事么……”猿飞菖蒲低头沉思起来,桂小太郎混迹于江湖攘夷派中,他们这一支的势力渗透到市井,据说数量庞大,很得人心,却又极擅隐匿,最是难以捉摸。而他消息灵通,或许可以…… 看她沉思,桂小太郎也不回答,收敛了神色,低头迅速包扎完手臂,看着猿飞的腹部,他严肃道:“手臂已经固定好了,但你腹部的刀伤需要清洗伤口,重新包扎。若你再保持这个样子……” 说着故意看了一眼猿飞赤/裸的身体,促狭道—— “会着凉呢。” 看着少女沉思的样子变羞赧,耳根还渐渐红起来,桂小太郎忍住笑意:“你还是躺下来吧。” 是温和与商量的口吻,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猿飞右手撑地,把盘着的腿挪了挪,刚想站起来,忽感到身后有人挥手,一件宽大的紫色和服便从天而落,盖住自己的身体。然后一双大手环过自己的腰和腿,身子一轻便被人抱起。 第15章 光影之间 猿飞菖蒲右手撑地,把盘着的腿挪了挪,刚想站起来,忽感到身后有人挥手,一件宽大的紫色和服便从天而落,盖住自己的身体。然后一双大手环过自己的腰和腿,身子一轻便被人抱起。 猿飞被桂小太郎拦腰横抱起来,瞬间羞恼道:“你干嘛?放我下来!我能走!” “你腹部有伤,手臂又刚刚固定好,不要乱动。” 桂小太郎也不看怀中人,摆出一脸严肃的表情。 猿飞菖蒲恼火地挣扎道:“你这是趁人之危!” “趁人之危?”桂腹黑神色不变,无视她的挣扎,补充了一句:“小猿小姐,做人要公平。我昏迷时你摸了我那么多;你现在神志清醒,我不过抱一下你,何必这么大反应。” ……我我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猿飞菖蒲气结,一时竟想不到有什么话可以辩驳。 桂腹黑看她懵逼的神情,嘴角又飘过一丝不经意的笑。 他抱着她走到刚才自己睡过的被褥上,然后轻轻把她放下。 固定好猿飞左手后,桂又扯过被子给她遮盖上身,然后动手解她的腰带。 “……” 猿飞菖蒲感受到那只手在解自己的腰带,拆开包裹伤口的绷带。知道他是好意帮自己清洗伤口,心底仍然感觉害羞。那双手看着修长漂亮,实际上颇为粗糙,指尖不经意地拂过她小腹的皮肤,猿飞身子一个激灵。 这么一激灵,她便偷偷瞄了眼桂小太郎,只见他额头微微渗着汗,专心地处理伤口,面无表情,一脸正直。 心底忽觉安宁。 人在受伤时总会脆弱,即便是她也不例外。 平时若是一个人也就罢了,有一个朋友在此时出现,更让人心生依赖。她索性闭上眼睛,又补充道:“酒精旁边有一个红色的盒子,里面的药膏也麻烦你一会而帮我涂在伤口上。” “好的。”桂小太郎温和地回答。 清洁伤口周边时,酒精棉球轻轻拂过腹部,又拂过伤口,皮肤冰凉的触感和伤口的火辣感混杂着着袭来,猿飞抑制不住地皱眉。擦药的人似乎觉察到了,动作更加轻柔。 --------------- 清洗过后,他把紫色盒子里的药膏轻轻敷在那道惨烈的刀伤上。 药膏有种清凉的香味,没想到药膏刚刚盖上去,猿飞菖蒲便低低一哼,脸色瞬间变得雪白,身体止不住地剧烈颤抖了好一会,又拼命忍住。她右手紧紧攥着褥子,瞬间额上就冷汗涔涔。 桂大惊:“这是什么药?!很疼吗?” “没事……这药可珍贵呢,是伊贺专门给女忍者准备的。猛一点,不过……”猿飞菖蒲睁开眼睛,冲他惨然一笑:“不留疤。” “看你疼成这样,一刀下去都没上药这么疼。这么爱美么?留点疤也不要紧。”桂皱了皱眉。 “你不懂。”猿飞菖蒲又慢慢闭上眼睛,摇摇头,漠然道:“我是女忍者。这具身体每一个地方都要漂亮完好,如果伤痕累累了……很多任务,会影响到的。” “什么任务会……”桂还想争辩,话说了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闭上了口。 忍者与武士,向来是光与影的两面,共存于这个时代中。 武士带着荣光与骄傲,在历史的长河里熠熠闪光,谋求留名于世; 忠、勇、义,你能想到的一个时代最高的道德与褒美,都能在武士身上寻到。 而忍者则常年行走于暗夜中,隐藏自己的存在感,他们不择手段、奇技淫巧,有着令世人不齿的行事风格;明明每一个地方每一个时代都有他们的身影和功劳,但影子终究是影子,他们被世人遗忘,连历史都刻意封存他们的踪迹。 何况是女忍者……他隐约知道女忍者的训练和任务里有什么。 论体力和武力,女性再如何努力都很难在生理上超越男性。 但是女忍者还有一种男忍者没有的危险杀手锏——美色。 难怪,难怪刚才看她的身体莹润无瑕,几乎没有什么疤痕的痕迹。 他知道她“江户第一杀手”的称号,按照她这种一天到晚打打杀杀的行事风格,没有伤疤——这本是不可能的——原来是因为有这种药。 那么,每一次她生死之间执行任务后,都会一个人处理伤口么?会一个人忍耐这些疼痛么? 而这具完好的肉体,又会被她拿来做什么任务的道具? 半晌,桂小太郎只悲悯地叹了一声: “……这个时代,果真太过残酷。” 他把伤口包好后,估计是药效的缘故,猿飞菖蒲已经疼得满头是汗。 桂小太郎动作之间碰到猿飞的右手臂,她猛地皱起了眉头。 他这才注意到上面有一道淡粉色的伤疤,似是武/士/刀所伤,不过肉芽已经长出,伤口也在痊愈。只是表层淡粉色的皮肤下,仍然若隐若现惊心的鲜红色,颇为诡异。 桂有点惊讶:“你这伤看起来都要好了,还会很疼吗?” “前几天才受的伤,没这么快。”猿飞吸了口气:“那药只管先把外面的皮肤封起来,让我们行动不易受影响。里面的伤要好久以后才能慢慢自己愈合。尽量别碰它比较好。” “治表不治里……这药效真是,难怪这疤痕这么诡异……这叫什么药?” “金玉。”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么。” “……” 桂小太郎心思却忽然一转。 右手臂?这个部位受了刀伤?前几天? 传闻里前几天夜袭胜海一舟家的“来岛又子”被砍伤右臂。而今晚在画船上,来岛又子的右手似乎并没有受伤——反而是猿飞菖蒲的右手有刀伤,又可以易容…… 忽然有什么一直模糊的事情清晰起来。 桂小太郎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眸光深深,盯着面前的人问道: “小猿小姐,胜海一舟的事,是你假装鬼兵队?” “……”猿飞菖蒲猛地瞪大眼,吃惊地看着他。 “我之前听说鬼兵队夜袭之事就觉得颇为奇怪。打草惊蛇又不把事情做彻底,完全不是我所认识的高杉晋助作风。事后,我也偷偷潜入这两家探查过袭击的痕迹,那杀人手法很明显就是鬼兵队。但这些痕迹反而明显得太过刻意……就好像,唯恐天下人不知这是鬼兵队一般……” 知道这个人敏锐多谋,只是没想到他看这一眼伤口就能把事情串起来,腹部的疼痛烧的猿飞菖蒲动弹不得,连眼睛都有点看不清东西——但心底的惊惧感却异常清晰。 若说自己重生是开了上帝视角,那这个人是开了挂么? 桂小太郎观察她的神色,愈发确定这件事。继续解释:“虽然起疑,但后面神威亲自现身,反而坐实鬼兵队做了这件事的传闻。不过今晚看神威的行事风格,他的现身在高杉估计外也绝对是可能的。” 观微明著,一叶知秋。 猿飞菖蒲暗自叹了口气。 桂小太郎啊桂小太郎,你最好是茂茂的朋友。 若是敌人……那可就麻烦了。 她哑着嗓子叹服:“我生平第一次见到你这样……和银桑一样敏锐的人。” 桂小太郎也噗嗤一声笑了,听到猿飞菖蒲沙哑的嗓子,知道她是因为出汗太多身体有点脱水,一只手托起猿飞的脖子,轻柔地喂她喝了口茶水: “我生平也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夸人的。” “不过被你看破也无所谓了……” 猿飞忽然觉得自己的智商跟这群危险的狐狸玩,实在是累得很。她的声音也愈发虚弱起来:“我本意……就只是拖延他的行动。加上今晚的事,基本能坐实他的阴谋……足够了。” “你最开始怎么知道的?是小将……德川将军发现他的吗?” 桂小太郎还想问,面前的人已经皱着眉头闭上眼睛。 猿飞菖蒲不再回答。 帮她盖好被子后,桂小太郎轻声问: “你口中所说的‘守护百姓之人’,真的可以带领你走到江湖的黎明吗?” 看着猿飞菖蒲似乎睡熟了,他轻轻起身,借着昏暗的月色开始调查猿飞菖蒲的家。 他可不是迂腐的“正人君子”。 特别在知道猿飞菖蒲为幕府办事,和真选组见回组都有牵扯,哪怕她是银时的朋友,哪怕她今夜好心救了自己,他也必须调查清楚这个女人。 没什么家具,视野一览无遗,想来或许经常搬家,所以如此简单;也或许房间没有藏人之处,会让她觉得安全。生活用品都是寻常之物——总之,从这个家的陈设,完全看不出主人的偏好或生活习惯。 而且,她虽然接触很多机密,但是一点相关可疑的东西都没有。 不愧是忍者。真谨慎啊。 只是……墙壁上贴着一副等身的坂田银时海报。 假发看到这里,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打开衣柜时,里面的衣服也都是款式简单的百姓常装。就是半旧不新的粉色和服有点多。衣柜底下有个精致的大盒子,桂小太郎打开那个盒子,眼前一亮——终于发现点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套极其精致华丽的樱色和服。布料和绣花的工艺远不是民间凡品可比。月色下隐隐这衣服有光华流转,上面的刺绣仿佛活过来般灵动美丽,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一看就知,这是极其珍贵的布料。 桂小太郎看着这布料,心里有点异样,伸手抚摸着衣服,皱眉思索了一番,忽然神色震惊,回头看着昏迷的猿飞菖蒲,眉头愈加拧了起来—— “这个布料,是土佐蕃今年进贡给将军的。前不久‘那个人’才拿类似的料子来给我炫耀过……连这个复杂的花样,都是天人技术所织,地球技术制造不出来……不会错的,这样贵重的礼物,将军一般都只会送皇族或者亲族。哪怕近臣,一般都不可能有这等赏赐,何况她只是一个忍者……!小猿小姐为什么会有这套衣服……?” 桂小太郎按下心中的疑惑,一边小心把衣服放回远处,站起身准备走时,忽地听到身后的少女梦呓:“见回组……今井信女……怎么办……松阳……” 说道最后那个名字时,猿飞声音迷迷糊糊的。 桂小太郎想到她与高杉晋助说过的话,忍不住凑上前轻声追问:“松阳?你刚才说吉田松阳?” 可面前的少女紧紧闭着眼睛,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桂小太郎看她没有反应,似乎睡过去了,神色恢复成一贯的严肃清冷—— “原以为你不过是个御庭番的忍者,现在看来不止如此啊。猿飞菖蒲殿,猿飞菖蒲殿,你到底……藏着多少秘密?你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 临走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猿飞菖蒲的睡颜。 她睡梦中也依旧皱着眉。身披宽大的紫色和服,长发如流水铺开。 深深浅浅的紫展开在眼前,宛若一片菖蒲盛开。 他想到当时在她身后,看到少女光洁莹润而肌肉紧致的背部,逆着月光勾勒出漂亮的线条。想到她熟练快速地把自己脱臼了、模样恐怖的手臂接回来,仿佛那手臂不是自己的一般。 明明疼得不行,却一声不吭。 想到帮她上药时,她紧张或是疼痛微微的颤抖,又拼命抑制住的样子……都让人疼惜。 本来知道自己光着身子在一个大男人面前,她都羞得脸红了。 但一说到她忍者的身份,她竟然又不害羞了,那时她目光遥远地越过自己,是在看什么呢? 当时少女赤/裸上身沐浴在月光里,紫色的头发衬着白皙的肤色,好像发着光。 烟波柔,月笼花。便是如此吧。 所以他当时没忍住,就想抱抱她。 不带情/欲,只觉怜惜。 这时代,对一个少女而言,真的太过残酷。 不过想到她柔软的身体在自己怀里挣扎,他还是忍不住回味—— “趁人之危?”桂老色狼心道:“有便宜不占,开玩笑。” 桂小太郎轻轻从窗口跃了出去。 “小猿小姐,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 他走后,刚才似乎熟睡的猿飞菖蒲忽地睁开了眼睛,瞥了一眼窗户,苦笑道:“所以你看,女忍者的漂亮身体,是一把多么好的武器……希望真能如你所说,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说完,一阵困倦袭来,盖过了她腹部的疼痛。 今天真的……好累啊…… 一个一个都这么难缠…… 好久没有见到银桑了……睡醒后,睡醒后一定要去见他…… 少女迷糊地想着,终于闭上眼,沉沉睡去。 第16章 久远之河 猿飞菖蒲这一睡,就睡了五天。 迷迷糊糊地在腹部的疼痛里清醒,又在脑袋的昏沉中睡去。 她感觉到自己似乎被移动了,有人在喂她喝水,有人在她耳边低语,有人在帮她换药。 其实第二天时,她的脑袋就开始渐渐清明了,那时她心里已经感觉到不对劲。 但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迷糊又清醒的间隙,她反复想着,不对。不对。我怎么会这么累。 受的伤并不是很重,为什么觉得身体这么虚弱?连眼皮都重得睁不开。 她尝试着移动,却发现别说手臂,连动一下手指都不行。 怎么会这样? 猿飞菖蒲闭着眼在黑暗里回忆着,上一次受伤也是。 不过在宗鹤家顺手多解决了几个人,偷袭胜海一舟时竟觉得体力不支——害的自己受伤。然而也不过手臂被砍一刀,竟然差点没晕过去,全然没注意到被协熏拖去了服部全藏家。 怎么会这样?! 她可是个m! 多年游荡在暗杀的黑暗里磨练出来的、笑着享受疼痛的m体质,本应是小强那样无比强韧的身体,为什么最近越来越虚弱? 她曾经无比为自己的m属性骄傲。 唯有宇宙无敌第一抖m,才能配得上宇宙无敌第一抖s! ——她曾在和阿妙斗嘴时骄傲地把这句话作为自己的座右铭。 然后下一秒被阿妙打飞——“讨厌,谁要和你配一对!” 然后这句话被近藤猩猩奉为圭臬。 可现在,怎么会这样…… 黑暗里,她感觉有个人握住了她的手。 那双手瘦得骨节分明,冰凉得没有温度。 但那人说话的声音幽深而令人怀念,她却总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有个声音说,“现在身体很不舒服吧?对不起……是我一时软弱害了你。这本该是我自己背负的东西。这一次,却把你也拖下水了。” 那双手轻轻拂过她的脸,熟练地替她别起鬓边的头发,像对她说,又像幽夜里的喃喃自语。 “都怪你这股执着又拼命的傻劲,真是可爱又可恨。” 猿飞菖蒲感觉自己坠入一个迷离的梦境。 梦里有条发光的河。 有一些陌生的片段从水里闪过。 她看到一个人,他的目光温柔地越过火焰看着她,下一刻却在爆炸中化成灰; 她看到一个满脸溅血的人颓然跪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她,眉目间写满苍凉; 她看到一个风景很好的地方,远山苍翠,黄昏的天空宛若血色延绵无边; 她还看到一个很大的庭院。院子里立着一颗高大的樱树,漫天粉霞,像渲染在画里一般,极美极美。几颗南天竹藏在旁边低矮的石灯下,一片粉霞里,它妖艳如血的一串红珠灼灼地招摇着眼。 她疑惑着。 这是谁呀? 这是哪里呀? 忽地发现,一个人在那条河中走。 河水渐渐摸过那人的胸膛,淹到那人的脖子,而他似在彷徨,全然不觉。 她着急地想:那个人,迷路了吗? 而发光的河所映亮的,不过天地茫茫,混沌无边。 这里真的是,很寂寞啊。 那个声音叹了口气:“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啦。我没想到你的身体也会受‘那个’影响,慢慢衰弱,不过你放心,我肯定能找到法子。” 那双手松开的时候,她又回到一片黑暗中。 我是做了场梦吧。 猿飞菖蒲想着,又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不在自己家里,在医院中。 随即听到一阵快乐的声音:“新吧唧!银桑!小猿醒啦!” 一颗红色的小脑袋蹭上来抱着自己。暖洋洋的。 神乐? 猿飞菖蒲有点惊奇,她莫非一直守着自己?心里生起一阵感动,想要伸手柔柔那颗小脑袋,她发现身体能动了。只是仍然虚弱,她觉得口渴,还觉得好饿。 “莎酱这次受伤很严重的样子阿鲁,你睡了好几天。”神乐趴在她身上,睁着蓝色的大眼睛看她,“如果不是昨天假发来找银酱,我们都不知道你住院了呢。” 假发?桂小太郎么?当时昏迷前特意给了他一点线索,他有没有去查? 今井信女是眼下她身边知道虚内情最多的人,佐佐木有可能乖乖束手就擒,她可不会。 死神私生子——这个小姑娘的武力爆表,若是跑出江户或者脑子一热惹上什么就麻烦了! “神乐酱,假发他去找你们时有没有说什么?” 心念一转,猿飞菖蒲伸手轻轻握住神乐,脱口而出。 神乐抬起头看着她,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眨了眨,忽然泛起了泪花—— “噫,莎酱醒来的第一句话竟然问的是假发不是银酱阿鲁!我们打赌输了!我的醋昆布没了!” “哈?”猿飞一头雾水:“神乐酱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什么打赌?” “我就说不要打这么奇怪的赌!假发那家伙让你看见这家伙一醒就说这句话,肯定有阴谋!你不过少了点醋昆布!阿银的钱可是都赔光给假发了!你们俩这个月没钱发工资了!”熟悉的慵懒嗓音,一个白卷毛男人嘴里一边嚼着什么东西一边推开病房的门,满脸懊恼地走进来。 “银桑?!”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做了一场很长的梦,醒来看到最思念的人。 她心里唯一的念头便是感激。 看到他,猿飞菖蒲忽觉心里很甜,脸也蹭蹭地红了起来,低声说了句:“谢谢你……” “谢我什么?”坂田银时皱了皱眉毛,手指摩挲着下巴像是想到了什么:“哈?!难道是你和假发联合起来坑阿银的钱包才笑得这么猥琐?!快赔钱!” 猿飞菖蒲隐约猜到他们打的赌,痴痴地笑起来:“银桑,反正假发现在不在这,你们就告诉他我醒过来第一个说的人是你,他也不知道呀。小猿我反正是银桑的人,银桑想让小猿做什么都可以……” 说着也不知想到什么,脸上一片飞红。 “你又想到什么□□的事情上去了!你的脑洞是有多大!一醒来就这么‘兴致勃勃’你丫这几天是装睡的吧!”看到她一秒变痴汉,坂田银时头上青筋暴了几根。 猿飞菖蒲微笑闭眼等着—— 可她预想中的被敲头或者被踢飞都没有发生,面前的人只是依旧站在床边瞪她。 她睁开眼,疑惑地望着面前的天然卷。 白卷毛仿佛猜到她的疑惑一般,脑袋一扭哼道:“……看在你受伤的份上。” 她笑起来。 是了,这个人的温柔,从来都不在嘴上。 “啊!银酱!”神乐望向银时手里拎着的纸盒忽然大叫,“这是假发让我们带给小猿小姐的慰问品!你怎么吃了这么多!!” 猿飞菖蒲的目光也看向银时手里的“慰问品”——这是……甜甜圈? “哪有人送甜甜圈给大病初愈的人吃的!晕了几天的人根本一吃这个就会吐!肠胃哪里受的住甜食!这明显就是假发孝敬给阿银来病院看望病人的跑腿费!”坂田银时义正词严地狡辩。 “就是就是!银桑好体贴~对我真好~”小猿眼睛冒出了心:“银桑比任何点心都甜!我只要你就够了才不用什么甜甜圈!” 白卷毛的声音就像开关,能瞬间清零某个人的智商。 那边的天然卷则被突然的肉麻情话惊得一哆嗦。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下一秒,猿飞菖蒲拍拍自己的脸,逼迫自己的智商上线—— 假发,桂小太郎,送甜甜圈给自己?他什么意思? 一个念头闪过。 猿飞忽然眼睛一亮,长长舒了口气。 真行啊你。 不愧是桂小太郎。 坂田银时微不可觉地挑了挑眉。 “你们俩别光顾着在病房里吵啦!真是的!”志村新八是万事屋这三人里最会照顾人的妈妈桑,他坐到病床边,倒了杯水递给猿飞:“没想到小猿小姐跟桂先生这么熟,如果不是他,我们都不知道你住院了。” “之前拜托他帮我点忙而已。”猿飞接过水喝了一口,感激道:“谢谢……新八君,你知道是谁送我来医院的么?” “啊,大概是小猿小姐的同伴吧。”新八扶扶本体,“昨天来的时候,有个自称是御庭番的人在照顾你,不过那人见我们来了,一声不吭走掉,然后再也没回来过了……” 猿飞菖蒲点点头,猜到大概是全藏布置在她家附近的暗忍,观察到她两三天没动静,觉得有异才送到医院来的吧。想了想,她又试探地问:“这几天江户有发生什么事吗?” 新八有些奇怪:“没有啊。……啊,若说有,就是因为准备到天子生辰的祭祀了,很多人从乡下到江户来,天人也似乎多了一些,街上比以往热闹得多呢。” “噢……真选组那边呢?” “大猩……啊不,近藤队长最近都没有来骚扰姐姐了。真选组最近巡逻得蛮勤,看来也是为天子生辰祭而忙碌呢。”新八老老实实回答,语气里透着疑惑。 猿飞菖蒲眼下最想知道见回组怎么样了,可她也知道问新八问不出结果,皱着眉思索起来。 坂田银时看着她的表情,轻讪道:“怎么了?你变成江户的救世主了?操心这么多事干嘛?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给我乖乖躺着养病。” “不是救世主……”猿飞闻言,脸上一红,声若蚊蚋。 ——救世主这个词可担不起,她想护的,不过几人而已。 “听医生说,你其实伤的不重,你不是小强一样怎么打都打不走么,怎么睡了这么久?” 银时边说,边伸手到甜甜圈的盒子里掏,发现没有了——对面的神乐则一边嚼着最后那个甜甜圈一边对他比划着v手势,他郁闷地撇撇嘴。 猿飞菖蒲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底一片温暖。 银桑……关心人也要拿点什么来掩饰,真是个可爱的蹭得累。 又看他和神乐的互动,只觉温情脉脉。 这样的日常,真的很好。 要是能一直下去……多好。 “大概是这段时间有点累,就多睡了会儿。”猿飞收回思绪,自己也有些疑惑:“不过感觉这么睡一觉已经身体已经大好了,我一会儿就办理出院。” “不用再多住几天吗?你才刚醒……”新八担忧地絮絮叨叨起来:“伤筋动骨一百天听说过么脱臼的手最少一个月不要动比较好腹部的伤口听说有半寸不过几天里面可能都没有好动一下会流血而且你一个人住又没人照顾在医院里还有护士可以及时……” 这个小子,明明自己还是个大男孩,怎么这么爱操心。 “新八君,”猿飞温和地打断他,情不自禁感叹:“你长大后一定是个好男人。” 面前的青涩少年脸瞬间红了。 旁边的神乐和银时闻言也哈哈笑起来。 第17章 人妖酒馆 歌舞伎町x街x号。 猿飞菖蒲找到这个地址时,嘴角抽了抽。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银时给她这个地址时表情那么诡异,还特意嘱咐她晚上再去。 门牌上四个大字——人妖酒馆。 虽然这种地方可以充分把那个人的美貌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 不对……这绝对是他的个人趣味…… 她扶额,东扭西歪地理了理手中的两个盒子。 出院时本来不想固定左手,可是在爱操心的好男人新吧唧的强烈要求下,她才在脖子上绑了根绷带固定左手——动作之间非常不便。 这地方不难找,门口摆着很多花儿,远远地一眼就能看到。但令她奇怪的是,这些花——风信子、紫罗兰、郁金香、紫薇、勿忘我、紫丁香等等——都是紫色调的花,上面还放着一些小卡片。 “这些花儿是恩客们送给我们花魁的~”一个身着花和服、留着青色胡渣的瘦高男子看她在门口徘徊,热情地拉着她:“老板欢迎光临呀~我是颚美,请多指教~这样漂亮的小姑娘,真是稀客~” “我想找桂小……”她话说到一半,忽然想到这个人肯定不会用本名,“阿紫。” “你说紫姬啊~”颚美神秘一笑,“老板不知道,她现在不用这名儿啦,现在叫‘桂姬’。在我们这里人气可高呢,可不是指名了就能见的哟。” 猿飞菖蒲忍俊不禁。 心想这人聪明一世也有遗漏的时候,大剌剌地跑到敌人阵营里还用阿紫这名字,恐怕是怕人家找上来所以改名避风头吧?不过阿紫这名字颇为常见,猿飞暗笑,这人是不是小心太过了。 她想了想,顺手在那堆花儿里折了一支菖蒲,对颚美说: “嗯,没事,麻烦你帮我把这个交给紫……桂姬。” 颚美笑着接过。 猿飞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好。 她仔细看看这里的装潢,门口很小,内里却出乎意料的大。而且空间幽深,看里面似乎还有不少房间。虽然也叫酒馆,跟登势的小酒馆比起来可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旁边座位有人小声议论着:“你知道紫姬为什么改名叫桂姬嘛?” “不知道,他不是最喜欢紫色么?我还送了他一大束风信子呢。” “说是几天前他对周围人感叹,自己衬不起这个‘紫’字,然后突然就改了……” “哈?!……” 猿飞听了,也不接话,只是笑着摇摇头。 忽地小太鼓咚咚响起,酒馆的灯光一暗,只余舞台上柔和的光线。全场霎时静下来。随着尺八婉转的声音响起,几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舞台上。三味线的节奏如絮絮低语,舞者们亦挥着折扇跳起来。 猿飞抬头看,果然…… 为首的那人扎着紫色的发带,一头标志性的黑发松松垂在肩上,紫红的和服上不仅有草叶,还多了花儿,比那日的雅致又多了几分华丽。桂姬眼波流转,一一扫过坐在舞台下的人,似是对每个人都抛去别有深情的一眼,又似是根本没有关注其他,只是专心沉浸在舞中。他踏着节奏莲步轻移,细长白净的手指在光影中勾出花儿来;而他周身透着清冷,宛若画里走出的人。 但凭浓妆染,不著红尘气。 所以其实桂小太郎才是女主角么。 猿飞一时也移不开视线。 只能暗自叹息着,怎么能有一个男人长得这么美。 表演完后,“桂姬”在一片掌声里走下台,径直朝着猿飞走来。 小猿这才注意到,桂姬头发上别着她送的那朵花。 在一片艳羡声中,他微笑着将头上的菖蒲花别到小猿鬓边。 看着她发懵的神情,凑到她耳边故意腻着声音道:“老板~请跟妾身来~” 满场响起嫉妒的哀叹声。 猿飞则一个哆嗦清醒过来——“你这是扮演女人演上瘾了!对我说话能不能正常点儿!” 桂姬吃吃地笑:“职业病。” 挽着她走进内屋后,他关起房门,才恢复了正常的声音:“哪里都可能有敌人的眼线,所以不得不谨慎些。” 猿飞点点头表示理解,举起其中一个纸盒:“对啦,上次你落在我那儿的和服。我看这布料和花样都很好,应该挺贵重的吧?我洗干净了,还很新呢,拿来还你。”桂小太郎看了那纸盒一眼,眼睛微眯,似乎想到什么,笑道:“你收着吧。我不缺这些衣服。” 小猿猜他可能是不喜欢自己的衣服被别人碰,何况当时自己还满身又是血又是汗的。脸上微红,讪讪收起了衣服。 “并非嫌弃,”桂看她样子,体贴地解释:“不必多想。你收下就是。” 猿飞闻言,脸上的红晕消下去,随后东张西望起来:“人呢?我给她带了甜甜圈……” “小猿小姐,在那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当时是特意透露给我信女的消息吗?” 桂姬在墙上摸索了一阵,忽然回头问她。 “嗯……”猿飞菖蒲右手卷着绷带玩,有些不好意思:“那时骗了你,不好意思。” “呵呵……我也是之后才反应过来,一个连房间陈设都要隐藏身份的忍者,怎么会说梦话呢。”桂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这么信任一个政敌?你不担心我会把今井信女藏起来?不担心我破坏你想做的事?” “……” 对于这个问题,猿飞菖蒲自己其实也挺莫名其妙的。 是啊,为毛? 当时她全身都疼,躺在床上听着桂在她家里翻翻找找,身体和精神早就疲惫不堪了。 她知道,若是没有假发,真选组真铁了心肯定也能有很大概率抓到信女。只是她不敢赌这个可能性,她所知道的与虚有关的线索——春雨,天导众,今井信女——仅此三样。天导众和春雨她鞭长莫及,因此,若这个小姑娘逃了,那虚的线索就几乎等于断了。 她只模糊地觉得,真选组的网兜不住的鱼,桂小太郎在江户织的网也肯定不会漏掉。 何况,信女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吉田松阳的弟子,跟银时、桂和高杉他们渊源极深;虚与松阳,冥冥因果,终究只能由这几个人自己了断。她能做的,只有尽量在虚出击前给这些人提个醒,让他们尽量掌握先机,不至于像从前那般……伤痕累累,狼狈不堪。 这么想着,她又自然而然更希望是桂而不是真选组带走信女。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没法解释,反正时机到了他自然懂。 想了半天,猿飞老老实实回答:“我不知怎么说。” “嗯?不知道怎么说?” 桂姬忽然“啪”地一声展开折扇,掩面吃惊道:“小猿小姐,莫非你对我……芳心暗许了?” “啥?”猿飞菖蒲有点方:这是什么神一般的逻辑? “可惜可惜……若是从前,哪怕你不会做荞麦面,凭这张还算不错的脸,我也会考虑考虑……但眼下大业未成,百姓困于水火,我们当心怀天下,暂时放下个人的儿女情长才是。” 桂姬一秒切回桂小太郎,严肃地给她发了张卡。 …… ……哎? ……卧了个大槽。 猿飞菖蒲愣了三秒后跳起来:“你你你也太自恋了!我的心我的人早就交给银桑了你别乱说!我当时拜托你是因为你跟今井信女牵扯很深,所以我觉得把她托付给你比托付给真选组更好罢了!” “哈哈哈!小姑娘真是不禁逗。” 桂小太郎闻言,爽朗地笑起来,随后又换回那个腹黑的笑容: “我跟她素未相识,哪来的牵扯?” ……被套话了!还说漏嘴…… 猿飞菖蒲抓狂地挠了挠头,看着桂小太郎站在对面一脸笑意,叹了口气:“唉……真是玩不过你们这些人。小丫头某种程度上算是你的同门师妹……不过这些事,我觉得还是让她自己来说比较好。” 涉及松阳,桂小太郎的眼神一瞬间有些复杂。他点了点头,转身挪开一个木柜,一个暗门便展现在两人面前。 她与他从无瓜葛。 前尘今世,猿飞菖蒲的爱念嗔痴,从来只许一人。 只是……这莫名其妙的信任从何而来 猿飞一跺脚,也不管那个脑洞突破天际的人,率先走了进去。 桂小太郎看着她逃一般钻进暗门,满是笑意的脸忽地幽深起来。 喃喃重复了一句,“师妹么……” 折扇“啪”地一合,慢悠悠地跟了进去。 第18章 今井与西乡 推门进去时,看到一个高大的兜裆布壮汉正细心地帮一个蓝发白衣的小姑娘整理和服。 这是什么画面?! “西乡大人,这是小猿。小猿,这位西乡特盛大人。”桂小太郎声音变得恭敬。 “始末屋猿飞菖蒲。”猿飞菖蒲也恭敬地行礼:“久仰大名。” 西乡特盛。 歌舞伎町四天王之一…… 不止如此,他参加过攘夷战争。当时,作为出身地萨藩的领袖,他旗下有一群很强大的势力。甚至传闻他的战力足以跟银时、桂他们的长藩战队势均力敌。只是他战后退隐歌舞伎町,大隐隐于市,遣散手下势力。至于那些愿意追随他的亲信,多数都藏在他的人妖酒馆里。甚至桂小太郎也是慕他之名,作为长藩的势力头子,主动投奔人妖酒馆,目的就是为找西乡结交。 咦……好像哪里不对? 猿飞菖蒲腹诽:难怪这两人现在能结盟。 这一致的兴趣爱好,也是举世无双的知音了。 西乡特盛也不抬头,继续专心帮面前的小姑娘系着腰间复杂的腰带。 过了好一会儿,哈哈一声坐开:“小丫头,好啦,来,站起来我看看你这一身好不好看。” 那姑娘转身站起来,蓝发红瞳——正是猿飞菖蒲这几天想着的人,今井信女。 她一身月白色和服,上面绣着淡蓝色的花儿,脱下见回组那一身英气的白色制服,看起来这不过是个娴静乖巧的邻家女孩,叫人心生怜爱。 交谈中知道,真选组在当夜就秘密软禁了佐佐木异三郎。 佐佐木知道自己被软禁时倒也配合,只对见回组的诸人说有事要出一趟远门,让队员安心待在队舍里待命。当时在佐佐木家,他们本也打算一起带走今井信女,可她逃跑了。 小丫头蹲在街角灰头土脸,茫然不知所措之时,桂姬用一盒甜甜圈把她捡回人妖酒馆。 猿飞菖蒲情不自禁看着桂沉静的面容,心底无限拜服。 她也是上一世后知后觉地调查才知道死神私生子酷爱甜甜圈的癖好。而这个人立刻能想到用信女最爱的东西引她出来,可见对这些特点早就了然于胸……她只觉得这个人的信息网太可怕了。 桂小太郎觉察到了,侧头对上猿飞的目光,又扫了眼她鬓角的菖蒲花,温和地笑了笑。 西乡特盛粗糙的大手宠溺地摸摸信女的头,粗犷的嗓音里透着爱怜:“这小姑娘小小年纪,长得这么漂亮,但身世波折还被通缉,怪可怜的。这世道,孩子都过得这样辛苦,你们幕府怎么搞的?真是活该要倒台。”说着埋怨地瞪了猿飞菖蒲一眼。 兜裆布大叔就是一个大写的偏心护短啊。 桂无声地笑起来,猿飞却尴尬地咳了一声。 这人好……好直白! 虽然幕府的锅不该由她来背,不过在此时此地,她的身份确实相当于“幕府的人”。 西乡不理她,继续爱怜地对着信女说:“我有了儿子,一直想要个女儿来着。不然,你做我女儿?我西乡虽然退隐,护你一世安稳还是没问题的。” 信女还是三无的表情,摇了摇头:“……我已经有家了。” 看到西乡特盛失望的神色,想了想,少女默默递给他一个甜甜圈。 西乡的眼神亮起来,接过甜甜圈后,揉了揉信女的脑袋。忽然转过头看着猿飞菖蒲,声音瞬间冷了八度:“喂,那边那个小姑娘,听说信女酱的家,是你们给弄掉的?你还想把她弄到什么真选组去?” “呃……”猿飞菖蒲心里暗想:虽然是这样没错…… “西乡大人,请相信我,信女和她的家人不会分离太久的。如果她能一直受您照顾,待在这里,不去真选组去也可以。”猿飞斟酌着字句小心说着,她之前就求过松平片栗虎不要为难这两人,只要信女不要莫名其妙消失,见回组不要直接拿起武器跟他们对着杠,一切好说。 西乡特盛继续盛气凌人:“你以什么身份来保证这些?把信女酱的家人抓了,放跑她,是想图谋什么?幕府的没一个好东西。你今天够胆来我的地盘,不给信女酱一个满意的交代——”他一个冷笑,“别想竖着走出这里。” 西乡特盛放狠话,房间里气压都变了。 桂小太郎恭敬地立在一边,也不帮腔,似笑非笑地看着猿飞菖蒲,看她会如何回应。 猿飞菖蒲感觉额上微微出汗,能在歌舞伎町里站稳脚跟的地头蛇没一个是善茬。 西乡这个人说得出便做得到。她顶住压力,只看着信女的眼睛—— “信女,你知道佐佐木异三郎想做什么吗?” “……”信女面无表情,红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你知道,你当然知道——他想埋葬这个国家,连同自己一起。” “……”信女的眼睛闪了一下。 “这里啊,这个国家,夺走他太多的东西了。”猿飞菖蒲叹了口气:“你知道的吧?他其实很早以前就厌烦这种日子了。结城小姐和她的孩子曾是那个男人对这个国家抱有的最后一丝希望。” “……”想起往事,少女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情绪。 那个染血的轿子。那个她没能救下的女人和孩子。 而他当时误会她是杀了自己的妻女的犯人。 这是她和他的初遇。 “你一直以来都听从佐佐木异三郎的意志去挥剑。可你有没有想过,他最想让你挥剑斩杀的是谁?” “……最想斩杀的……”信女面无表情的喃喃重复。 很久很久以前,那个男人拿着刀指向她的鼻子—— “我不杀你。我会留你在身边,看着你,然后有一天让你杀了我。这就是我的复仇。” 可是这么多年的陪伴啊…… 他把自己死去女儿的名字给了她。 她很强,他却依旧护着她,给她一处安宁的栖息之处。 两个孤独而失去了归处的人,早就习惯了彼此的依赖。 天塌下来,她再也不用抗着,因为有他; 这一次他被抓走,她竟像一只无助的小动物,坐在街角,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 “他现在已经在朝着自己的坟墓里走。你如果继续帮他,你的这双手,亦是将他送往地狱的共犯。你真的想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杀死自己,为这个时代陪葬吗?” 猿飞菖蒲额上已经紧张得出了不少汗,让一个忍者来开嘴炮,真是太为难她了。何况第一次见面就这么揭人家伤疤忒不厚道,可若不想刀剑相对,这是她唯一的选择。 “能救他的,只有你——你的剑,能不能为自己的心意挥动一次?” 这是关键处,猿飞菖蒲紧张地站起来,等着面前少女的答案。 沉默良久。 画面宛若静止,只有她鬓间的紫花儿一松,摇摇晃晃地落在地面。 猿飞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今井信女看着她有些失落的脸,终于说话了—— “可是……异三郎决定的事,他不会改变。” 忽地柳暗花明。 猿飞菖蒲眼前一亮。 信女这么说,表明她已经动摇,起码,她愿意一试。 “并非要他改变自己的初衷。”猿飞心里轻松了许多:“他想要的,不过推翻幕府,迎接一个和平安定的新时代。而这也是将军的愿望——他的障碍,从来都不是茂茂公。” “花言巧语!不是将军?那是什么人?”西乡特盛闻言有些恼火。 桂却默默回忆起小将与他的约定—— “我们两个中活着的那个人,要肩负起开创一个新时代的责任。” “将军不过是个替罪羊罢了。没有茂茂公,也会喜喜公,其他人——谁是罪魁祸首、谁是真正操控这个幕府、把这个时代搞得乌烟瘴气的人,或许你比这里在场的每个人更清楚。” 说完,猿飞菖蒲直视信女的红瞳。 “见回组,和我们联手吧。” 对面的今井信女面无表情,手指微微动了动; 西乡特盛整个眉头都拧了起来; 桂小太郎看向猿飞的目光则多了几分赞赏。 猿飞菖蒲离开后,西乡特盛没好气道:“原来是当说客的。桂姬,不是我不信任你,但她怎么说都是幕府的人。会不会一回头就去真选组那里把信女酱的行踪暴露了?” “她如果只是想抓人,就不会费这么大劲先托我找人又在这儿啰嗦了。”桂小太郎笑眯眯地看着信女:“信女小姐,你怎么考虑的?” 信女漠然地摇头:“……我不想异三郎死。” “有趣。见回组若和真选组联合了,对我们攘夷志士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呢。”桂嘴上这么说,脸上却依旧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朵花:“西乡大人,您说呢?” 西乡特盛冷哼一声:“看她的语气自信满满,似乎在幕府还挺能说得上话。刚刚真不应该就这么放她走……桂姬啊,你和幕府不是敌人么?为何与那个小姑娘会有来往?我越来越看不懂你的立场了。” “攘夷的最终目标是建立一个光明自由的新国家。” 桂小太郎坐在西乡面前,目光里透着坚定:“暴力推翻幕府只是达成目标的手段之一罢了—— 若有更好的道路可以去到江户的黎明,我很乐意一同前往。” 第19章 德川茂茂 这一天猿飞菖蒲被两件事情吓到了。 第一件事是她大清早去万事屋骚扰坂田银时的时候,白卷毛竟然抑制住起床气严肃地跟她说:明天天子生辰祭晚上有事,让她空出时间去人妖酒馆等他—— 难难难道这是约会的邀请?虽然不敢擅自认为银桑忽然转性要把她这个跟踪狂扶正,但这毕竟是白卷毛难得对她提的邀请,她整个人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开心而是手足无措得想逃跑。完全没注意到银时提到的“约会地点”有什么异常…… 唉。 一想到她这次离开万事屋不是被扔出来——而是自己落荒而逃——还有当时银时、神乐和新八那震惊的表情时,某人觉得自己极其失败。 另一件事是见到佐佐木异三郎和松平片栗虎这一对政敌死对头坐在一起言笑宴宴——猿飞简直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这跟设定不一样啊……! 上次在人妖酒馆,信女要求跟佐佐木面谈,她虽然答应了,心中却还总是烦恼——佐佐木毕竟被真选组软禁,信女一露面毫无疑问也会被抓起来。要让两人面谈这种特权,她少不了去求松平片栗虎。可那个流氓头子的作风素来是看到敌人拿刀直接砍,哪儿有那么多商量的余地? 所以当德川茂茂突然传召她,而她进到内堂看到这幅景象时,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确认没在做梦。 “小猿,你来啦。”茂茂看到她,亲切地打招呼,“这里都是自己人,过来坐吧。” 猿飞菖蒲快速地偷瞄一眼德川茂茂,他一身明亮的金线橘色羽织,暗纹浅葱袴。殿里富丽古朴的摆设映衬得他愈加高贵威严。虽然比之前看来又更加清瘦,但剑眉挺拔,漂亮的狐狸眼也微微上挑,只是端坐堂上,便如一个明亮的太阳,让人忍不住心折。而今日他似乎心情很好,眼中更透出一股特别的神采。 猿飞菖蒲恭恭敬敬地跪地行了一个大礼。 这次全藏不在,且不说她与将军两人的地位本就云泥之别,加之多年不见,虽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她也不敢再对着将军胡闹了。 何况她的上司在这呢。 行礼之后小心翼翼地坐到松平片栗虎身后。 “你啊,”茂茂看她低头坐在远处,一脸拘谨的样子,脸上虽然仍挂着笑意,只是嘴里重复了一遍:“你啊……” 似如长长一叹。 猿飞菖蒲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小将,知道你不喜欢这些规矩,但变革也是一步一步来的。不必现在就让他们太过随意。”松平片栗虎这么说着,自己对将军的称呼倒也很随意。“看到将军和属下的关系这么好,我佐佐木异三郎真心叹服。”旁边的白衣面瘫男说着也弯腰举了个躬。 “能得你的支持,我也很感激。”茂茂又是那个标志性地温良微笑看着佐佐木异三郎:“在这里尽可随意些。这将军府我清理过,处理了不少垃圾,比以前干净许多。”说着顿了一顿,笑意更深:“吃的用的不担心被下毒,说话做事也可舒心一些。” “只是若太过干净,反而容易打草惊蛇。”佐佐木低头,恭敬地接话。 “谢谢你的建议。放心吧,我留着几只老鼠呢,都在眼皮底下看着,还让他们时不时地‘打听’到一点消息回去报信,也不枉人家辛苦在这儿侍奉我。”茂茂还是那个干净纯良的笑容。 “如此我就放心了。将军雷霆手段,属下佩服。”佐佐木低头又鞠了一躬——名门之后,他的礼数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猿飞菖蒲则心底佩服之余也有些吃惊,她皱着眉回忆,这跟以前……不太一样呢。 她记忆里的将军府极不安全,敌人渗透之深,甚至能在微微公主给将军亲自泡的茶里下毒:全然不是茂茂说的“可以随意一点”的地方。 她是知道的,茂茂一直被当成傀儡将军养大。 定定公在的时候把控大政,茂茂身边几乎没有亲信,更别说干涉政局。松平片栗虎虽然护着他,但毕竟他们要效忠“幕府”,所以真选组这支武装力量,名义上属于将军,实际上仍算是听令于掌控幕府的定定公。 定定公倒台似乎才没多久,听茂茂言谈之间,他已经把幕府的实际控制权拿在手里了么? 而且现在他和佐佐木异三郎是什么情况?佐佐木这是投诚了?见回组和真选组统一战线了?前几天还刚刚把人家见回组组长软禁起来——这也……有点快啊。 何况德川茂茂在她心目中一直澄澈高洁,厌恶心机争斗,原来他竟有这样厉害的手段么。 她不禁生出一丝陌生与感慨。 征夷大将军——这个位置背后有太多的力量博弈,要把旧势力全部铲除,茂茂需要力量和手段,才可能有实现自己的理想——为天下百姓创造新时代。将军承受的压力与风险已经足够大,她不过区区护卫,哪有什么资格评头论足。 能得一主君如德川茂茂,已经是极幸运的事了。 ——这么一想,更对茂茂生出一份心疼之情。 茂茂继续微笑着说:“小猿,今日召你来,就是想让你和佐佐木见个面……之后你们或许会有合作之时。佐佐木,小猿之前恐有得罪你之处,但那都是出于我的授意,望你理解,过后不要因此为难她。” 佐佐木规矩地回答:“不敢。若非猿飞小姐冒此奇险,我也不会有机缘了解将军真正的想法。说来,我也该感谢猿飞小姐才是。能够侍奉这样一位为属下着想、为天下万民着想的君主,是我们的幸运。” 猿飞菖蒲明白,她直接害佐佐木异三郎被软禁。今后若真是和见回组合作,她一个小小忍者还真不知自己会不会被打击报复。何况,见回组与真选组不同——她与真选组都是平民出身,又同受松平片栗虎一手提拔,彼此都是老相识,共有一份知遇和朋友之情,所以合作起来完全没问题。但见回组队员皆是有头有脸的中上级武士家出身,佐佐木异三郎本人更是名门之后。难保之后他们的合作里自己会被看轻,所以德川茂茂今天的行为等于告诉佐佐木,她猿飞菖蒲背后有将军撑腰,不可怠慢。 为一个护卫思虑至此,茂茂真的是……很体贴的君主。 心里很是感激,猿飞真心诚意地磕了个头。 茂茂哈哈一笑:“片栗虎,佐佐木,你们来了半天,想必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佐佐木,为了避免一桥派怀疑你叛变,还是跟昨天说的一样,你暂时还是待在家里不要外出吧。让他们以为你和真选组仍是处于敌对会对你和你的家族更安全。” 佐佐木异三郎跪谢,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见回组暂且让今井信女带领吧,横竖最近也不需有太多动作。昨天将军把手机还给我后,我已经发短信跟她打过招呼了,有将军的人在,我很放心她。” 某人心里跳了一下,头低得更深。 德川茂茂含笑看了眼猿飞菖蒲,点头应下。 房间里只剩下猿飞菖蒲和德川茂茂的时候,她偷偷地舒了口气。 令她惊奇的是,茂茂也换了个姿势,舒展地伸了个懒腰。 刚才紧张的气氛随着他的动作忽然就烟消云散。 猿飞受氛围所感,抬头迎上他温和的笑容,两人相视一笑。 德川茂茂,真是如春风一般的人啊。 只是看着他时不时微微咳嗽,又比过去明显瘦削的身形,猿飞颇为心疼。 想必是操心的事情太多,所以身体变差了吧? “这些应酬,很累吧?”茂茂换了种轻松的语气,斜斜地靠在坐垫上看她。 “嗯……跟这些人一起的时候,真是感觉半分也放松不得。将军真的很不容易啊。”猿飞真心实意地感叹一声,“将军,属下真的很佩服你,竟然把见回组收了。” “我才要庆幸有你。”茂茂微笑着,细长的狐狸眼眯起来:“若不是你这样冒险,我怕是没机会好好跟佐佐木异三郎聊。小猿,关于见回组,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这让我很高兴。” 猿飞菖蒲听到赞扬,不好意思起来:“我也是误打误撞,这个录像半真半假,本来凭着它就不可能软禁佐佐木异三郎太久,不过是想着借这个暂时让他们动摇一下而已。哪知将军竟然能达成说服佐佐木这样大的目标。” “说服?”茂茂哈哈一笑:“佐佐木异三郎才不是凭着嘴皮子就能说服的对手。他们家和结城家我都已经事先料理好啦……许以利,施以压,他才肯乖乖听话。现在他看起来是心悦诚服,我想更多的也还是保持观望,能否为我所用仍不知道。” ……原来如此! 本来,茂茂就是个“离经叛道”的将军。他的理想——废除将军,建立一个百姓各自凭借自己心中的君主自由地活的世界——与佐佐木异三郎的理想本就是一致的。 与佐佐木异三郎一致的理想,成就了他们合作的基础。 只是佐佐木与茂茂相比,对这个世道更狠,对自己也更狠——他想拉着旧时代一起下地狱。而温和如德川茂茂,包容之心若能感化这个人,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佐佐木异三郎这种人,不可能轻易被说服,肯定也有其他的压力才能让他就范。 猿飞菖蒲虽然低着头,但眼光闪动,看来是渐渐理清了思路。 茂茂看着她,温和地说:“对啦,明天是天子生辰祭,你有安排了么?” 猿飞心里一闪,想起了白卷毛一脸严肃地说:“喂,m娘,明天晚上不要出去玩儿了啊,去人妖酒馆等着,有事。”——明明是很正经的一句话,她已经在脑补了n种儿童不宜的画面。某人脸上顿时一片飞红,情不自禁地双手捧着发烫的脸:“呃……明天有、有约了。” 一抬眼,看见德川茂茂探寻又带点好笑的目光观察她的神态,更加害羞,赶紧掩饰道:“不不不将军您别误会不是男女之间滑溜溜的那种约会就是男女之间单纯地要谈点正事呃不对不是男女之间就是朋友之间……” 简直越描越黑好嘛! 猿飞菖蒲想抽自己的嘴巴。 “一碰到和白卷毛有关的事智商就掉线”这种设定……真是……太糟糕了囧 “好啦,我知道了。”看着她语无论次、脸越来越红,茂茂似笑非笑地打断她,低头想了想,语气严肃道:“……不过,不管约你的人是谁,怕是你要爽那个人的约。我那天也有件事必须委托你去做。” 猿飞菖蒲刚才的小女儿情态一扫而空,她心下有些惊奇,德川茂茂第一次用这样不容置疑的将军口吻跟她说话:“好的,您说。” 茂茂看出她的小情绪,也不说话,狐狸眼眨了眨,恢复那个温良的神态:“胜海一舟那天要秘密去见一些人,虽然无甚危险,但此事极机密。你陪着他,护他不出事。我本也不想你为难……可猿飞,全藏不在,天子生辰祭也需要真选组,这件事很重要,只能请你务必亲为。” 猿飞心里叹了口气,这是拒绝不了啦。 她默默伏下身子行了一个礼,表示接受任务。 看着她沉默的样子,茂茂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上前扶起她,柔声道:“……你啊,以后行事,不要再像上次那样冒失啦,不经部署,就敢只身闯到敌人的地盘去……片栗虎也真是太放任你了。我原来说把你留在身边护卫我和澄夜,就是不想你冒险——在将军府,起码我也可以护着你一些。天塌下来,还有我…咳咳咳咳……” 他忽地猛地咳起来,脸色憋得通红,猿飞唬了一跳,方才小小的不满也灰飞烟灭,赶紧递了张手帕上去。茂茂接过后咳了好一阵子缓过来。猿飞揪心地看着他,才终于知道,之前看茂茂苍白的脸上有一丝病态的猩红,原来是这样来的。 茂茂看着手里的手帕怔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天塌下来,还有我…和全藏顶着呢。谁知道你这个人呐……这么不听话,安排自己的得力助手在我身边,自己却跑到外面冒险去了……咳咳……听御庭番的人说,你晕了几天,现在身体感觉怎样?” 他现在虚弱的样子和刚才在佐佐木异三郎面前的神采奕奕判若两人,原来刚刚是不想示弱,拼命忍着的呀……一念至此,猿飞感动又心酸,将军真的是很信任她,而且对她这个朋友很上心。 只是她是他的护卫。 这话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 “还好,伤得不重,劳烦将军挂心啦。倒是将军的身体,咳嗽一直不见好,又比以前瘦了很多,是操劳太过吗?最近我看情势也在您的掌控下,太累的话不如好好休息几天?”猿飞坐回自己的座团,关切地问。 “操劳啊……为这天下,这本是我的责任。”茂茂眼光有些黯淡,忽然问道: “猿飞,你相信这世上有命运么?” “命运?”猿飞菖蒲皱了皱眉,茂茂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我以前不相信,可是最近,大概是身体不太好,所以越来越怀疑,或许我是错了呢……”茂茂继续说着,语气带着失落,“或许有些事注定不能成功,有些人注定不能得到,无论你做什么、试多少次都改变不了。” “我只信有的人被命所运,有的人则可以运命。”猿飞自信满满地回答:“我相信将军是可以运命之人。” 命运? 她不信。 她当然不信。 就算有,也一定有机会可以扭转。 不然,为什么她能有机会重来一次? 她能重生,不就正是说明了天意让她改写命运么? ——只是猿飞菖蒲不曾想过,“天意”是什么。 茂茂不说话,抿着薄唇微笑地看着她坚定的眼睛。 看着茂茂似乎越来越疲劳,整个人倚在靠垫上,猿飞知道她差不多该告退了。 忽然想到一事,“将军,今井信女……我知道她在哪儿。” “嗯。我知道。”茂茂虚弱地笑了笑,揉揉自己的额头:“你按自己的想法做吧。” “……”猿飞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征夷大将军。 他怎么知道信女在她那儿?按自己的想法做?他这么信任她么? 想到将军今天虽然强行塞了个跟她见银桑相冲突的任务,但茂茂毕竟对自己这个发小有充满关怀与信任,而且方才听茂茂所说,胜海一舟是下午去拜访别人,那么晚上说不定来得及去见银桑——这么想着,猿飞心里也渐渐轻松起来,跪坐的双腿有些累,她不禁歪了歪身体,伸手按了按自己脚踝。 一抬眼看到将军惊奇地看着她,赶紧又把手收回,心里暗骂糟糕。赶紧解释:“不好意思…跟将军一起的时候,我不…不知道为什么,老容易放松下来。” 茂茂苍白的脸上闪过的一丝惊喜,竟然爽朗地笑起来:“你知道我讨厌别人和我客套,这句话我当作赞美收下了。” 猿飞菖蒲退下时,已是黄昏时分。 殿内没有其他侍卫,阳光斜斜地从半开的竹门穿过,把房间分割得光影分明。 德川茂茂似乎很疲劳,整个人倚在靠垫上轻轻地咳嗽,一大片阴影盖住了他的脸色。 空旷而寂寞的大殿里,有人低低自语。 “是啊……你不知道……” 第20章 狐狸面具 天子生辰祭,实际上就是万民陪天子过生日。 对于百姓而言,乐得有个理由庆祝玩耍;而天子在这个国度是神圣的象征,不直接掌管国家,却拥有千百年的风霜战火都无法动摇的血脉正统与神秘力量。德川家的将军府执掌天下前,天子拥有更长的掌管国家的历史。因此,哪怕幕府治世两百六十多年,名义上仍然是将军受命于朝廷治理天下,天子仍旧享受着万民最高的供奉与敬慕。 此外,这次祭典还是天子30岁逢十的生日,将军所在的江户和天子所在的京都都全城举办格外隆重的庆祝祭典,不少乡下或者外地的人、甚至是一些天人,都涌到江户来参加活动。 看见胜海一舟时,猿飞菖蒲虽然表现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其实很是心虚自己曾假扮来岛又子恶狠狠地拿枪指着人家这件事。会面的地点在港口附近的一艘大船上,出发前她亲自走了两趟确认路线,约莫没什么危险。 只是……又是船啊。 猿飞知道这个会面地点时,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虽然不是同一种类型的船,但不久前跟神威和高杉的对峙让她至今想起来腹部的伤口都隐隐作痛。 而且有件奇怪的事。 名义上是护卫胜海一舟,她当天才知道实际要紧的是一个与胜同行的人。 她印象中的胜海一舟是个兼具胆识幽默、跟属下打成一片大叔,也因此,他特别受茂茂赏识。但这次,这位已经年近不惑的大叔却诡异地说自己害怕被偷袭,要求猿飞菖蒲不要在暗处,扮作府中女眷跟他同行——这种胆小的举止不像传闻中的胜海一舟啊,是被自己那次偷袭吓傻了么?——猿飞扶额,她对这个无辜躺枪的人有些愧疚,何况这次重生很多事情都跟以前不一样,可能这个人也有些什么变化? 当猿飞正准备派自己的手下去准备一套和服的时候,胜家的下人给她送来了一套振袖和服。 恰到好处的红,浓烈而不张扬,繁复古雅的菖蒲花样,她看到这个设计时眼前一亮,这套衣服颜色和图案都非常对她的胃口。在街上若是不注意,就似是寻常小户女性常穿的衣服,但若灯下细看,上面的针绣和料子都隐有流光,可见珍贵非常。 这个料子和针绣的方法让她想起茂茂前不久才送她的那套和服,只是那套樱色的更显华丽,她还好好地收在家里不舍得穿呢。 猿飞菖蒲汗颜,虽说传闻里胜海一舟跟茂茂一样,重视属下不摆架子,但这套衣服……还是有点……过于贵重啊…… 虽然不舍,但她仍打算把衣服还给主人。 捧着盒子路过回廊时,看到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青年站在回廊里眺望庭院外的天空。 已是春末,不知何时竟开始下起了雪。 那青年梳着传统的月代头,宽松的和服下依旧看得出身形瘦削高挑。 猿飞暗想:这个装扮,这人也是准备去参加祭典的吗?看衣着并不特别华贵,不过寻常的布料,应该不是胜家的亲属;但能在这条通往主人房间的廊下悠闲地看风景,应该也不是下人,这家伙什么来头? 庭中松柏交错,池中锦鲤金红隐约,飞檐之外粉雪纷扬。廊下的青年虽带着狐狸面具,下颚露出的线条刚劲疏朗,该也是一副好皮囊。猿飞菖蒲这个角度望过去,心底暗暗称赞,这是极好看的一副画。 而且这个身影……她恍惚间觉得,似乎有点像德川茂茂? 青年觉察到有人,转过身看着猿飞。面具的遮盖,看不出他的表情。 有种偷窥被抓到的不好意思,猿飞菖蒲微微发窘,朝他点点头:“你这身打扮,是打算去祭典玩?” 那人呵呵一笑,“嗯,是要出门。” 猿飞继续没话找话,“狐狸面具很好看。” “你喜欢么?那送你吧。” “不用,我戴不了这种面具。”说着指指自己的红框眼镜。 “噢……确实。但不戴面具,祭典可会少很多乐趣,不知去哪儿可以买到合适的呢……”那青年托着自己的下巴略一沉吟,“不过,适合你戴的面具,可能真得特制……” 猿飞不在意地摆摆手,心底却对这人的关怀很受用:“谢谢你的好意啦,但我从小到大也不怎么参加祭典的,人多太闹了不习惯,不必费心,我就随口一问。” 那青年毫不惊奇地嗯了一声:“我也不怎么参加。不过喜欢看街上热闹的景象。”想了想,又看向外面的天空:“不过这样的天气,如果能点个小火炉,乘小舟沿江赏景倒是很好的,江上看祭典该很有趣,今晚听说还有烟火。” 猿飞听到这里眼前一亮,哈哈一笑:“你这人还真是会享受,说得我也好动心。最好再温一壶酒?然后找几个漂亮的歌舞伎来助兴。” “很是!”青年一抚掌,忽地望向她:“你也喜欢江上赏景?一起去?” 猿飞笑着摇摇头:“我还有工作呢。”说着举起手里捧着的那盒衣服示意,不知怎地,她觉得与眼前这人说话很投缘,仿佛久识的老友。 “这衣服怎么了?” “这套衣服是胜大人给我的,正要拿去还给他。”猿飞不舍地看着那套衣服。 那青年疑惑道:“为什么还给他?你不喜欢么?” “我很喜欢!”猿飞菖蒲语气里颇为遗憾:“只是太贵重啦,我不能收。” 两人正说着话,胜海一舟带着两个侍从由走廊另一侧走了过来。 猿飞菖蒲赶紧放下衣服,跪地行了一礼。 令她惊奇的是,那边胜海一舟过来先对着戴狐狸面具的青年弯腰行了个礼。之后才笑着过来扶起她,“不必多礼啦,起来吧。我都听说啦,你是将军的大功臣,在我家随意些。听人说你要来找我?什么事?” 猿飞正迟疑自己要不要也向狐狸面具行礼,偷偷一瞥便看见那青年对胜海一舟附耳说了几句话,胜则看了猿飞一眼,哈哈一笑,之后又低声交代了点什么事给身后一个侍从,那侍从便退下了。 这些大人物就是喜欢神神秘秘的,猿飞叹了口气。 忽地感觉手臂一抬,却是那青年伸手扶她起来。 一起身,猿飞便对上那个狐狸面具,里面深藏的一双妙目宛若明珠。瞬间想到刚才他独立廊下赏雪的模样,她心底暗叹,真是好人物! “我来介绍吧。小猿小姐,这位是……呃……”胜海一舟脸上闪过一丝踌躇。 “叫我庆福吧。”狐狸面具温和地接过话。 “对对,庆福大人。”胜海一舟忽地笑着眨眨眼,“庆福大人,这是今天随我们同行的护卫。” “我知道。是叫猿飞菖蒲吧?”狐狸面具——被称作庆福的人说这话时也似乎笑了笑。 “御庭番猿飞菖蒲,见过庆福大人。”笑啥?猿飞心里狐疑这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庆福这名字她觉得熟悉,但回想了一遍幕府中重要的大臣似乎没有叫庆福的,不透露最关键的姓氏,大概是某个贵族子弟?但转念一想或者这只是个假名?毕竟这人连脸都不露,实在诡异得很。 “一会儿出去不必‘大人大人’地叫,我们得隐藏身份。”狐狸面具的语气很是愉快,似乎对出去办事像去玩儿似的,没等猿飞吭声,胜海一舟也一拍掌笑起来:“是的是的!隐藏身份最有趣,对啦,一会儿在外你们记得别叫我胜海一舟,我在外活动都化名后藤象一郎。” 这位大叔似乎兴致上来了:“不如,一会儿你们俩扮作我家亲眷,小猿小姐若穿上这身衣服肯定好看,就扮作我女儿,庆福大人……扮作女婿?庆福大人,您意下如何?” “听起来很有趣!”狐狸面具一副笃定的语气,轻声笑起来。 “……”猿飞有些无语地看着面前两位玩心大起的人,知道已经收不住了,何况这俩还是她的老板。她并不介意和庆福扮夫妻,执行任务时她和属下多次扮演过夫妻,连利用色相才能完成的任务都做过多次,这一点点小事,在她看来都是工作方法或是手段,并不会扭捏。便点头应道:“好的。” “是了,庆福是我的名,既是夫妻,我也唤你的名‘菖蒲’可好?”狐狸面具看她答应,看着她的眼睛笑着问。猿飞菖蒲一愣,从小到大,几乎没人这样称呼过她,全藏一直叫她猿飞,银时等人则称呼她小猿,对于“菖蒲”这个名,她竟一时竟有些陌生,想了想才回答:“好。” 看着这两人还在性质勃勃地讨论既然她假扮“后藤”家的女儿,那庆福作为夫婿是入赘跟着“后藤”姓还是另外编一个姓、振袖和服是未婚少女穿的怎么让“夫妻”这个说法自圆其说这类无关紧要的小事,猿飞心里只觉得这些重臣的生活是太无聊了,难得出去玩角色扮演兴奋成这样,狐狸面具男刚刚一个人廊下赏雪的风雅形象也崩塌得一塌糊涂。 她刚开始还曾怀疑这个身影很像茂茂,但一交谈起来,这种自在欢快的八卦语气完全不像茂茂。德川茂茂温柔体贴,虽然也是这个年纪的青年人,但在作为一个人之前,他首先是征夷大将军。囿于身份,茂茂永远温和有礼又端正严肃……他从未用过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忽而意识到,或许茂茂也希望能这样开心自在地说话、玩耍吧?所以他那么讨厌朋友对他客套,那么想要废立幕府,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新时代。 她叹了口气,有些汗颜地举起那盒衣服打断这俩大男孩:“那个……胜大人,我来找你,其实是这套衣服太过珍贵,我不能收……和服我会让属下去另外准备的,多谢您的好意啦。” 胜海一舟没说话,转头看着狐狸面具男。 “你收着吧。”庆福说道,想了一想:“这衣服原本是我准备的。” “……哎?那为什么给我?”猿飞菖蒲有些惊奇地看着庆福,他们不过初次见面。 “原本是打算送给一个……故人。”庆福的目光看向远处的飞雪,狐狸面具遮盖着,可猿飞依旧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叹息,“可惜,她离开我了。” “她去哪儿了?”庆福的语气无限温柔,他大概很喜欢她吧。 “她在另一个世界。” 听到这句话,猿飞心里一沉。“抱歉,我……” 庆福转过身看她抱歉的神情,“不必道歉。也或许她仍在这个世界,不过即便如此,她大概也已经不记得我了。” “为什么会不记得你?”猿飞有些惊讶,庆福这句话说不出的诡异。 “因为……时间过去太久啦。”庆福说着眨眨眼,收起了语气中的黯然,温柔道:“她的名字叫……绫女,跟你的一样,喜欢菖蒲花,所以这绣着菖蒲花样的衣服本是想送给她的。但今日听海一舟说到你,我觉得颇有缘分,这和服放着也没人穿,不如送给你。”庆福说着也笑起来:“若是这么放着,她也会说我白白浪费这么漂亮的衣服,这样的红色,也正好适合今天的祭典。只要你不介意这本是给别人的礼物就好。” “……”猿飞听着这段话,一时心里百感交集,感动于庆福的深情,又惊讶于绫女这个人。她是个非常实在的人,她并不介意这本是给别人的礼物,特别是这样好看又特别合她胃口的衣服。何况绫女的心思审美跟自己很是相似,名字的发音也一样,或许真是很有缘分? “既是这样,那我就收下啦,谢谢您,这衣服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狐狸面具点点头,“你下去准备一下吧,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猿飞菖蒲捧着衣服退下了。 庆福立在原地看她远去的身影。此时一阵寒风夹着飞雪吹来,庆福身子一抖便轻轻咳了起来,胜海一舟赶紧让侍从拿一件厚披风给他披上,又看着天空埋怨,“昨天天气还好,今天怎么突然就下雪了呢!” “这样的粉雪,我倒觉得很有情致。”庆福微微推开狐狸面具深吸一口气,也看着天空,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笑起来,“哎,刚刚让你准备的东西,记得准备好呀。” “我知道!”胜海一舟豪爽地笑,“难得你有兴致,我也觉得很好玩!只是大人,其实这一趟你本不必亲自来的。” 庆福点点头,意味深长:“今天……是有兴致。何况,要见的这个人,你曾跟我夸他十分有才,有才到让你嫉妒,真是太让我好奇了。” “是啊,但他个性洒脱,八面玲珑,对这些争权夺利之事置身事外,不能为我所用,真是让我一度很想杀了他。”胜海一舟也收起笑意,脸色变幻莫测起来。 “所以你说,得到你这样高的评价,我怎能不亲自去会会他?”庆福温良地笑着看向胜海一舟,眼睛危险地眯了眯,“你的想法很好。不过,眼下不宜另起事端,此人又还有用,有的事不必急于一时。” 胜海一舟道:“我知道的。汤药准备好了,赶紧喝一碗再走吧?你的身体要好好保重。” “我知道,”庆福又把狐狸面具戴起来,“唉……我的时间真的不多啦。不过,一想到或许那个世界也有她,又觉得很是期待,哈哈。” 对于“庆福”,胜海一舟虽与他交往已久,但也从来不能完全看透这个人。此刻,只觉得他话里带着不详,皱皱眉:“我们大业未成,您乱说什么!” 说着也不理庆福哈哈地笑,拉着他走进内殿。 庆福大人,药不能停! 第21章 啊哈哈哈君 坐车到达码头的时候,猿飞菖蒲才意识到胜海一舟——现在该叫后藤象一郎,要见的人是坂本辰马。 即便是前世,她都没见过这个银桑的好基友,但快援队标志性的大船,还有坂本辰马魔性的笑声,她一眼就知道那个黑卷毛小墨镜就是他。 她和庆福两人站在“后藤象一郎”身后,看着胜海一舟和坂本辰马寒暄。 看着坂本辰马,猿飞心里感叹银桑joy4好基友们各有一份不同的气质,但个个是人物。银时慵懒豁达,有读透世情人心后的云淡风轻;高杉妖冶邪魅,心机暴戾中深藏多年的痴心执念;假发端正儒雅,却总透着种清冷和悲天悯人的苍凉气质——总之,若单看这三人,其实都多少会有种“生人勿近”的复杂和疏离感。 但坂本辰马则完全相反,热情如火,飞扬爽直,有种让人情不自禁想与之亲近的魅力——这个人,天生是做生意的好料子。 介绍到猿飞菖蒲这个“后藤家的千金”时,坂本辰马多看了几眼她的红色和服,赞叹一句:“啊哈哈哈哈!好料子!好绣工!” 胜海一舟抚掌笑道:“坂本殿果然有眼光!女儿快出嫁啦,她这身衣服就是我这未来的女婿遍寻天下找来的好料子,就为讨好她。哈哈哈!” 坂本辰马点点头:“这样的布料和技术是一个精于织造的天人种族才做得出,地球上很稀少。我在宇宙里到处做生意,前不久也得到过一匹,当时还拿着它跟几个朋友炫耀过……唉,可见我是少见识了,那已经是我看见过最特别的布料了,现在看来,还是比不上后藤小姐这一身精致。庆福大人千金博一笑的气度真是让我佩服!”说着,别有深意地看了猿飞菖蒲和戴着狐狸面具的庆福一眼。 “这样的衣服才配得上她呢。”庆福温和地说着,自然地牵起猿飞菖蒲的手。猿飞心里掠过一丝奇怪的感觉,但知道这不过演戏,也淡然微笑地配合。只是听着坂本辰马的话,心里有些模模糊糊的念头,还不及细想,啊哈哈哈君已经又恢复那个嘻嘻哈哈的样子,将三人引进快援队大船的一个会议室里。 胜海一舟和坂本辰马明显不是第一次见面,言谈之间亲切熟稔。庆福心情很好,虽然戴着面具,但坂本也丝毫不介意,照样与他言笑晏晏。猿飞则全程低眉顺眼乖乖地坐在位置上,一副传统闺秀的模样。 至此她才知道,胜海一舟秘密为德川茂茂购置的一批舰艇,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跟快援队买的。因为同是出身土藩的老乡,之前两人就有联系。今天胜海一舟来,就是为这事签合约。 她曾经调查过坂本辰马,知道他是个希望通过贸易来发展国家的人,因此心底对贩售战争物资多少有些排斥。但胜海一舟为人精明豪爽,又长袖善舞、舌灿莲花,坂本辰马对他很欣赏信任,加之一份同乡情谊,这事才能成。 猿飞只能感叹难怪茂茂会把秘密购置舰艇这种事交给他,真是很有眼光的决策。 关于舰艇贸易的谈话结束了,但几人越聊越来劲,话题也慢慢向着儿童不宜的方向滑去,全然没在意还有个“未出阁”的“后藤小姐”坐在旁边。 到后来,话题太黄太暴力,而坂本辰马的大嗓门又过于嚣张。猿飞菖蒲作为一个重口味女性也忍不住脸微微有些发热,正在想怎么打断三人时,门口忽然一阵风—— 直觉之下,猿飞菖蒲刚想反应,桌子下便有人猛地拉住了她的手。 下一秒,坂本辰马就被一个从门口飞进来的高速物体打飞,钉在墙上。 “轰!” 猿飞三人有些汗颜地看着黑卷毛小墨镜从墙上慢慢滑下来……门口响起由远而近地脚步声,看似晕过去的黑卷毛听到声音后一个激灵弹起来,头顶大包面朝门口规矩地跪在地上—— “我错了!不该跟客人聊这些话题!更不该在女孩子面前开黄腔!” 一个戴着斗笠披肩、皮肤白皙的女性慢悠悠从门口踱进房间,先对着惊呆了的胜海一舟三人说:“不好意思,惊扰着客人了,我们家舰长说话太三俗请见谅啊。” “没、没事……”胜海一舟伸手抹了抹额上的汗。 猿飞忍不住想笑,忽然才想起刚刚制止自己的人,转过头去看到身旁的庆福也正对着自己眨眼,低声说了句:“多谢。” 其实胜海一舟三人也清楚,在快援队中敢这么对待坂本辰马的,只有陆奥一个人。名义上坂本辰马是舰长,可实际上基本是陆奥在管理快援队。这两人的关系大家心照不宣。 陆奥径直朝坂本辰马走过去,低声对他说了句话后,他就开心得哈哈哈哈笑起来。胜海一舟笑着问他:“坂本殿,什么事比今天做了个大生意还开心?” “一个老朋友来找我一起去祭典玩儿。”坂本辰马笑着站起来,看着庆福的狐狸面具,“祭典啊,我是不是也该准备一个这样的面具更有气氛。” “坂本殿到处做生意,想必是朋友遍布宇宙。”胜海一舟语气有些遗憾,“本来还想和你多聊一会儿,看来我们该告辞啦。” 坂本辰马哈哈哈地扶着后脑勺笑,又看了眼狐狸面具好一会儿,忽然转向胜海一舟:“稍等一下,后藤大人,我这朋友是个极有才的人,对国家也是一腔热诚,我觉得您会喜欢他,你要不要见见?” 身边的陆奥闻言,皱起来眉头看了坂本一眼,坂本则笑着对她摆摆手。 看到这一幕,庆福和胜海一舟更是好奇,对视一眼后,胜对着坂本辰马一拍手:“乐意至极!” 会议室墙上一个人形大坑不好看,几人换了个更为闲适的茶室聊天。而陆奥带着那位朋友进房间时,胜海一舟眼前一亮,猿飞菖蒲则微微发窘—— 步伐稳健,气质清逸;姿容俊美,长发风流;蓝色布衣虽半新不旧,但整洁干净—— 再多的溢美之词,这个人都受得起。 桂小太郎。 猿飞叹了口气,难怪陆奥刚才那么迟疑。 ‘后藤象一郎’来买这么多的飞船舰艇,明显就不是民用。坂本辰马似乎也猜得出他是幕府相关者,但桂小太郎可是个“攘夷通缉犯”,就算坂本与胜海一舟志气相投,这么引荐也不怕给自己和桂引祸上身?还是该说,他跟银时一样有凭感觉任性而为的自信? 唉。 她心里感叹,没有易容真是失策,起码还像庆福那样戴个面具也好。知道今天来见的人是坂本辰马时她就有点心虚,毕竟是银桑的朋友,以后万一见面恐怕尴尬。但毕竟上辈子她至死都没和坂本打过照面,且她今日的妆容发型一派华贵娇艳,与平时简洁利索的风格判若两人,不熟悉的人若再见她恐怕也认不出,所以心底并不太在意。 但是桂小太郎跟她是熟人,再怎样化妆都能认得出,此情此景下见到真是超级尴尬…… 看着坂本辰马介绍后藤象一郎和庆福时,桂都一副端正严肃的样子。猿飞强忍着自己想躲起来的冲动,介绍到她这位“后藤家小姐、庆福未婚妻”时,桂那道惊奇与疑惑的目光终于飘到自己身上,只能拼命冲桂小太郎使眼色暗示他不要乱说话。 那边厢的桂看到她挤眉弄眼的样子,正直脸上的小眼神似是呆住了,完全没反应——惊得猿飞脸色一变,心都提到嗓子眼——今天这么简单的任务要挂了,回头肯定跟他没完! 她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瞪得快飞出火了,焦急地想怎么再暗示一下这个人,桂小太郎的短暂停顿却已经引起了在场其他人的注意。 庆福微微握了握拳,胜海一舟和坂本辰马则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腹黑桂扫一眼在场几人的表情,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恭敬地行礼:“‘后藤家千金’惊为天人,令在下一见倾心,一时竟然看呆了,心里只在懊悔自己没有早点与小姐结识,真是太失礼啦!有此美人相伴,庆福大人真是好福气。” 传统的武士并不会这样明显地赞美女性,但这其实是件颇为风雅的事,何况庆福又似乎不甚在意的样子,在场几人都很开明,所以桂的话音刚落,大家都看着猿飞菖蒲笑起来。 啧啧,这马屁拍得,一口气讨好三个人,桂还真是挺上道。 猿飞菖蒲松了口气,心里很满意他的配合,掩面假装羞涩地笑起来。只是第一次被人夸得要上天,虽然明白不过是社交辞令,她还是脸上有些热。 只是心里隐隐觉得,刚才……好像看到某人偷笑了一下? 似乎……难道……被玩了? 第22章 船中论策 几人坐下来聊天时,猿飞菖蒲依旧装出一副闺阁千金的模样,微笑听着,偶尔附和几句,并不多言——工作在身,快援队船上没有自己人,她的更多心思用在警戒周围环境。 话题不知什么时候被牵扯到家国大事上,她本以为在眼下这种沉重敏感的时节聊这些会很尴尬,没想到那四人聊天的氛围更是热烈,默契的不言时局,只畅谈未来的蓝图。 …… 后藤象一郎:“江户要焕然一新,首先要摆脱天人控制。为此,组建舰队自我壮大必不可少!” 坂本辰马:“啊哈哈哈哈,您和我想得一样,所以我愿意和您做这笔生意,特别是模仿天人的飞船,组建新式舰队真的很重要。” 庆福:“嗯,用这力量护卫天子所在的京都也很重要,江户这个幕府都城,当初就是没有守好,被天人趁虚而入,现在才这样混乱。” 后藤象一郎:“是极,眼下的状况,天人还没能触及京都朝廷。要成功,天子的公家与将军的武家必须要携手、拧成一股力量。” 庆福:“依我看,幕府早已腐朽得不成样子。各地的军阀势力又大又不听指挥,利益错综复杂,天人才能轻易渗透。说是携手,不如干脆把幕府和各地的权力收回、还给天子更好。何况,将军的幕府代表着旧时代,它若存在,总觉得留着旧时代的残骸。” 桂小太郎:“很是!可若是像过去那样,权力都集中在朝廷也不好。幕府之前,天子也曾执掌过好久的朝政,总是刚开始好,后期又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战争和平盛世乱世,不断往复,苦的只是百姓。要摆脱这个困境,得有些新举措才行。” 坂本辰马:“啊哈哈哈哈,我在游历某个星球时,曾看过一种制度,让商人、贵族、百姓等不同群体各选出自己的代表,平时用开会的方式来决定国家大事,我觉得很适合江户呢!” 庆福:“是的,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道义,家国利益不该只由一个人说了算。” 桂小太郎:“我也同意,我结识过很多有识之士,但因为出身低微不能一展抱负,这太不合理了。要想成功,就要尽可能地汇集天下之才,更多凭借本事而不是出身用人才是。” 后藤象一郎:“这点好是好,就是会触动名门公卿们的利益,恐怕阻力很大。” 坂本辰马:“利用律法如何?正因为以幕府为首的各地藩主权力太大,以前的律令总被武力和各种名目压制,人们行事若以律法为基准,再大势力也要忌讳几分。” 庆福:“你说的对!建立新时代,这确实是需要的。每个人都该按照自己的意志侍奉心中的君主,但若各自按自己的规矩来恐怕也会乱,若有合适的律法制约,社会会更稳定,驱逐天人想必也指日可待。” 坂本辰马:“嗯,但天人确实有先进的技术。地球毕竟也宇宙中,不可能切断与外界的联系,也要懂得与天人和平相处、互通有无才行,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闭关锁国了。” 桂小太郎:“这些若都能实现,江户的明天就一定会到来。” …… 几人谈得激动,相视一笑。 听着这些谈话,猿飞菖蒲忽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 她曾经只想过如何避免茂茂死亡、如何避免银时和真选组等人的悲剧,却对于更长远的未来——新时代该是何种样子,从没有过具体想法;别说想法了,她连去想的动力都没有——未来,似乎太遥远,远到与自己没关系—— 难道自己内心其实对未来很悲观吗?或者说,自己渴望的不是迎接新的未来,而是回到过去的日子?猿飞菖蒲疑惑起来:今日坐在旁边,听这几人指点江山,一个新时代的景象跃然眼前,自己竟然被触动了。 忽然觉得,若能和大家一起去看看他们口中描述的新生活,或许很不错吧。 这几人虽然各自出发点有所不同,但都有跨越江户黎明的理想。 猿飞隐约觉得,这一次谈话,将会深深影响未来。 看着日暮西沉,几人都准备告辞。 虽然意气相投、彼此信任,但在下船之前,胜海一舟和快援队双方还是必须要确认一些舰艇的细节。在快援队里,这些具体的事务都是陆奥负责,她便引着“后藤象一郎”、庆福和“后藤小姐”到船上另外的房间去了。 桂小太郎和坂本辰马则微慢一步说着话。 “你小子胆挺肥啊,什么来历不明的人都敢做生意。” 桂小太郎拉着坂本辰马调侃,语气中却有着担心:“后藤小姐那身衣服,很像前阵子你给我看过那个‘你逛遍宇宙才找到的布料’。你不是说在地球上,这些布料总共就进口了五六个花样,大部分进贡给将军,少部分进贡给朝廷了么?这么稀有的东西竟然能赏赐给一个幕府采购商,这个后藤和庆福背景不简单,你还卖舰艇飞船这种军用武器给人家?这其中干系太大了,小心别卷进什么麻烦的事呀。” “多谢你关心啦,我心里有数。”坂本辰马笑着叹了一句:“只是没想到你对那料子这么上心。其实,我想将军或是天子就算有那种布料,也肯定不会赏赐给属下的。我猜庆福更多可能是黑市里买的?不过也真有他的,我听说了那种布料后,在地球的黑市里找过,可是都没有,这才跑到宇宙中去找。” “因为太珍贵不会赏赐给属下?唔,留给自己穿也能理解……” 桂小太郎皱眉,想到猿飞菖蒲家里看到那套樱色和服也是这样的料子,心里更加不解。 “不不,你只说对了一半。”坂本辰马神秘兮兮地笑, “珍贵是真的,毕竟这布料绝版啦。但将军或者天子就算不赏赐给下人,估计自己也不会穿—— 不过,其中的理由不是因为珍贵。” 看着桂小太郎愈加疑惑的目光,坂本辰马解释:“目前宇宙中可以制作这布料的星球只有一个,叫织女星,但几年前就因为战乱而灭亡啦。这料子是织女星的特产,本身就是极其昂贵的奢侈品,支撑着织女星的经济近百年。据说制造这种布料,需要使用那个星球特有的一种叫灵树的能源。” 坂本辰马顿了顿,语气中满是遗憾: “……但是,织女星之所以灭亡,就是因为争夺灵树这种资源引发了战争—— 宇宙中有种传闻流传甚广,说是这布料太美太有名了,所以织女星的灵树才招人眼红,引来灭国之祸;国破的时候,那个星球的国君更是含恨下令毁掉了所有的灵树织布—— 你说,背负着“祸国”这种不详名声的布料,哪怕现今残留于世的再如何珍贵,天子或是将军怎么可能自己穿?又怎么可能赏赐给下人?进贡的人知不知道这传闻、有什么目的进贡这布料我不清楚……但凭着将军和天子的势力,肯定能调查清楚的吧?我是他们的话,估计早就销毁了。” “……自己没能守护好国家,却怪一块布‘不详’?” 想到山河飘零之时,一国之君做的事不是保护这个国家曾经的骄傲和支柱,而是怪罪和泄恨,桂小太郎心里百感交集:他是没想到一块布的背后有这样沉重的来历,又感叹为自己的失败找替罪羊这种事——不仅是人类,看来很多物种都有这种陋习。 “不过‘灵树’到底是什么资源,我还真有点好奇。” “我也在宇宙中打听过,有种说法说是‘每个星球中都蕴藏有的能源’,还有人说是‘一切生机和奇迹的来源’……哎,最近几年真是不太平,好像因为资源争夺被灭亡的星球越来越多。” ——坂本辰马皱褶眉头思考了一会儿:“刚才说到哪儿了?……对,总之,市面上几乎不可能买到这种料子了。后藤小姐的衣服就比我千辛万苦才找到的料子还好,不管那一身是不是上面赏赐的衣服,那个狐狸面具的身份都不简单。” “原来如此……”桂小太郎想了想,忽而诡异地笑: “你说,‘后藤小姐’得有怎样的机缘才能拥有两套这样的衣服。” “后藤小姐?”坂本辰马有点儿惊讶,随即有点好笑:“假发,你有点儿过于疑神疑鬼了,那是她未婚夫送的。一个男人费劲心思找漂亮衣服送女人,这不过是‘情根深种’~我千辛万苦找那料子也是为了讨好我船上的女人。对于我们这种人,什么祸国不过说说而已,衣服好看、妹子喜欢就行~亏你以前还是妇女之友,是不是太久不谈恋爱了?背后哪儿有那么多阴谋诡计。” “不是假发,是桂。”桂小太郎皱皱眉。 他直觉地知道庆福跟他是相似的人。 这样的人胸怀天下,不行无意义之事。 儿女情长、男欢女爱,不过是生活的点缀——他们不会在这上面费太多心思。 ……情根深种?寻遍珍贵的衣服只为博红颜一笑? 他真的没考虑过这个可能。 因为他觉得不可能。 也许真的是太久没有动情,也或许从来就没有动情。 调查猿飞菖蒲时,桂自然知道她对坂田银时的痴迷。他觉得可爱,他觉得可笑,却从来觉得,这不过是没有结果的纠缠,太不现实。在这样的时代里,她的忍者身份,注定她喜欢上谁都可能给自己和那个人带来麻烦;何况,坂田银时跟谁都没可能有结果。 他跟她不同,没有结果的事,桂小太郎从不去做。 他非常懂得坂田银时这个人。 走过攘夷战争,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桂知道自己走出过去靠的是着眼未来;而银时靠的是放下执念。 某种程度上看,银时这个人的通透与随性,简直是一尊大隐隐于市的佛。他背负很多羁绊,重视亲情、友情、和哪怕仅仅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却依旧活得自由自在;看似花天酒地朋友遍地,实则几近无欲无求孑然一身—— 银时这种人,他的人、他的心,注定不可能只属于一个人,所以爱情这种东西,与他无缘。 桂小太郎虽然与银时不同,但他同样无心情爱。 很早以前开始,他心里装了同伴,装了百姓,装了天下,就再没有多少位置给爱人。俊美出众如他,少年时风流韵事数不清;直至如今,哪怕作为一个“通缉犯”,都倾心者无数;他对待女性亦永远温柔体贴,但都无非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看着最是细腻多情的人,其实最是冷清又冷情。 ——因为心里,真的已经太满;背负的责任,真的已经太重。 他只觉得时间紧迫,生命短暂,而要做的事情太多。 桂小太郎知道,他和庆福这种人,他们的抱负和身份,注定了没可能平静地拥有常人的幸福,爱情于他们而言,是弱点和束缚——江户的长夜过去之前,他自觉没资格和心力去言“情”。 所以他觉得不可能。 “我去打听过‘后藤象一郎’,这个人虽说是幕府采购商,背景身份却清白得可疑;而庆福……这个名字也似乎听过,我得再去调查一下。” “嗯,有结果了跟我说一声啊。”坂本辰马正色:“对了,你特意来找我是干啥?” “自然是要紧事。”桂小太郎闻言,语气忽地严肃起来—— 坂本辰马看他的样子,又知道江户情势暗流汹涌,眉头轻轻锁了起来。 “晚上天子生辰祭,来人妖酒馆看我表演吧。” “……” 黑卷毛愣在当场。 “……这就是你说的要紧事?” 天然桂严肃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茶室里也多了一个嵌在墙壁里的人。 第23章 乘江夜游 离开快援队大船的时候,猿飞菖蒲发现计划有变。 先是胜海一舟说还有安排,要单独行事,让她和御庭番的人不需跟随,只护送庆福回胜家即可。再就是更奇怪的——原计划坐车来回,但几人送走这里“辈分最高”的“后藤象一郎”后,庆福领着路,坂本辰马和桂小太郎陪着他边聊着天,边向着与停车场相反方向的内河航道走,他们身后跟着几个一直等在快援队船外的侍从。 走到航道边时,猿飞发现那里停着一艘精致的小船;撑船人看到他们来了,恭敬地掀起船帘。 猿飞站在岸边从向船内看,船舱中间放着个大被炉,舱内温暖如春,地上铺着珍贵的动物皮毛,被炉的桌上还放着几壶酒和一支红梅,极为风雅。 除了猿飞菖蒲,在场三人都眼前一亮。 “……这是?”猿飞菖蒲疑惑地看向庆福。 “夜晚是天子生辰祭,这是为夫答应过你的乘江夜游啊。”庆福笑吟吟地说。 坂本辰马和桂小太郎则同时八卦地“哦”了一声。 猿飞菖蒲有点方。 乘江夜游?! 等等等等,我没答应过这种事啊!当时只是随口一说而已的! 话说想这么玩的只是你而已吧!我只想着速战速决把你送回胜家然后快点去找银桑啊! 从水路回的话,江户河在城里绕一圈才绕回胜家附近,这个速度怎么想都很慢吧! “我……这个,夫……夫君,江道不怎么安全,我们还是按照坐车回去……” 猿飞菖蒲低声劝说庆福,希望打消这个大人物的任性而为。 “车?哪里有车?”庆福疑惑地问她。 “我们坐车来的呀,在停车场,你看!”说着,猿飞菖蒲回头指向远处的停车场。 她的话音刚落,只听到“轰”地一声,她手指之处平地一团火光冲天,那辆车它它它—— 爆。炸。了。 “……”猿飞菖蒲全身僵硬地愣在原地。 “你看,哪里有车?”庆福声音温良无害,还透着点无辜。 “哎呀,果然是陆路太不安全了,还是走水路吧。” 坂本辰马一脸夸张的惊恐表情附和着。 这绝对是计划好的吧?!还有坂本辰马你添什么乱哟!! 看着黑卷毛啊哈哈哈哈地笑,他大概还以为自己促成了什么美事——猿飞菖蒲简直哭笑不得。 茂茂在这一天罕见地强行给她安排一个其实并不是非得她本人出马的任务,庆福又在这一天故意更改、拖慢行程——这两人简直就是约好的妨碍她约会啊! 猿飞菖蒲内心咆哮着:好不容易跟银桑“约个会”,怎么阻力这么大呢! 虽然心里不爽,猿飞但毕竟做过很多次护卫,知道这些上位者无论如何任性,下属都只能乖乖跟着,这本就是工作的本分。何况她已经进谏过,庆福不愿意,她不能争辩。所以脸上什么也没表现,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庆福看着她不吭声,也没再说话,狐狸面具藏着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 猿飞默默低着头,沉默半晌,忽地感到庆福走近她,伸手轻轻摘掉了她的眼镜。 “您这是?……” 猿飞有点惊诧地抬头,视野一片朦胧,她强忍着不解与不满,虽然一动不动,但迅速调集全身其他的感官戒备周围——庆福可以任性,她不行,她还要保护他。 只是一会儿,庆福似乎把什么东西盖在她脸上,又在脑后系了绳子,她的视野又瞬间清晰起来。 “看得清楚吗?”庆福问她。 是个……面具? 猿飞菖蒲心里奇怪,这个面具的眼睛部分安装了非常合适她眼睛的镜片,视野瞬间就像戴上自己的眼镜一样清晰:“很清楚。” “会不舒服么?”庆福又问。 “……不会,完全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猿飞心里愈加奇怪,这个面具简直是为她的脸特制的——镜片、甚至与她脸部接触的凹凸部位贴合度都堪称完美。庆福去哪儿弄来这样的面具?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庆福听到回答,满意地嗯了一声。 接着,又从旁边的侍从手里接过一枚小圆镜,举在她眼前:“你看。” 猿飞菖蒲这才看到镜中的自己。 那是个覆了半张脸的狐狸面具,只露出了嘴唇和下巴,跟庆福那个遮盖全脸的狐狸面具虽然不同,但绘制风格和精致程度是一样的。 庆福忽然附在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解释:“今天上午特意让胜海一舟找手艺人定制的面具,看来做得很合适你。”随后又站直身,轻快地问:“你喜欢么?” “……”猿飞菖蒲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今天上午在胜家的廊下赏雪时的景象忽然异常清晰—— “狐狸面具很好看。” “你喜欢么?那送你吧。” “不用,我戴不了这种面具。” “噢……确实。可不戴面具,祭典可会少很多乐趣,不知去哪儿可以买到合适的呢……不过,适合你戴的面具,可能真得特制……” …… “……这样的天气,如果能点个小火炉,乘小舟沿江赏景倒是很好的,江上看祭典该很有趣,今晚听说还有烟火。” “你这人还真是会享受,说得我也好动心。最好再温一壶酒?然后找几个漂亮的歌舞伎来助兴。” “你也喜欢江上赏景?一起去?” “我还有工作呢。” …… 她说喜欢狐狸面具,他就特意去做了一个。 她说沿江赏景让她动心,他就准备了一艘小船。 她说不想耽误工作,他就让她边护送他回府边游玩。 “你喜欢么?” “喜欢就好。” 而她不过随口一说。 心下的不满忽地就变成百感交集。 该说这人任性呢?还是体贴呢? 这份工作她本就推脱不得,而庆福却给了她一个不相干的属下这样多的关怀。虽然知道庆福不过是把对绫女的关怀投射到她一个陌生人身上,心底仍然觉得感动。 ——她叹了口气,银桑让她今晚去人妖酒馆等他,她恐怕得迟到了。 “谢谢您……我很喜欢。” “那就好。” 庆福欣赏着她发怔的神情,哈哈一笑,转身踏到船上,向她伸出手: “菖蒲,过来。” 小雪已停,江上的风却并不寒冷,温柔地轻轻撩动庆福的宽松的衣服。他瘦削的身型依稀可见,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他。 不知是不是狐狸面具的缘故,猿飞觉得庆福的眼光温柔却幽深空茫,似是看着自己,又似看着一片虚无。 她刚想向庆福伸出手——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咳咳,不好意思,庆福大人,后藤小姐,是这样的……我的车刚刚也被炸飞了,我的钱包也在车里被炸飞了。听你们说是要绕江户城赏景?这条河会经过歌舞伎町,我能不能搭一下你们的船,在歌舞伎町就下来?哈!哈!哈!哈!这样的船真是风雅啊!还有酒?真适合这样雪后的天气朋友之间谈天赏景啊!” 桂小太郎自来熟地瞬间破坏了所有的气氛。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的智商和脸皮也被炸飞了么?!拜托学着点看看氛围啊!!! 坂本辰马扶额;猿飞菖蒲吃惊地张着嘴; 庆福则收回了手,看着桂小太郎,低低地笑起来。 小船离岸的时候,船上有撑船人,待在外舱的几个侍从,还有坐在内舱的庆福、猿飞菖蒲和……桂小太郎三人。 桂和幕府的立场微妙,虽然与他是朋友,猿飞菖蒲还是劝过庆福不要让桂上船,庆福则完全不听,热情地招呼桂小太郎同行。 在船上时,庆福和桂聊得很是投缘,比刚才在快援队的茶室里还要热络,仿佛老朋友叙旧;猿飞菖蒲心下惊奇,却什么也没问,只坐在靠近庆福的窗口边护卫他。 虽然桂是通缉犯,但猿飞知道他的实力和计谋远在自己之上,且共同经历过花船脱险、找回信女两件事,她对桂有着莫名的信任;而且,外面的侍从都是她和服部全藏从御庭番里挑选出的精干忠心之人,船缓缓行了好长一阵没有异常,猿飞这才敢稍微放松一些—— 受船上另外两人热络的氛围感染,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言谈之间,猿飞菖蒲时不时偷偷观察庆福,有点儿坏地想:庆福戴着面具要怎么喝酒? ——只见庆福把玩着酒杯许久,也不动面具。旁边的桂小太郎似乎觉察了她的心思,玩心大起,向侍从要了根吸管递给庆福——狐狸面具也不推脱,自然地接过吸管喝起酒来。 这个滑稽的画面引得三人一阵大笑。 那时的氛围融洽,仿佛船中的三人没有身份之别,不过三个知交好友。 猿飞一只手轻轻摩挲着身下柔软的坐垫,一只手撑着头看岸上天子生辰祭的热闹景象,心里升起了感叹。 唉。 真是活得任性自由。 她一直在思考庆福到底是谁。 这个名字实在熟悉,且他的身形和气质都很像德川茂茂,可若是茂茂,他为什么要戴面具玩自己?如果不是茂茂,那是谁? 两百六十多年德川家,支系众多,一桥喜喜和茂茂就同有德川家的血脉,因此庆福……或许也是某一个与茂茂有血缘的贵族?可幕府里真的没有叫庆福的人,猿飞菖蒲皱眉,又或许他是朝廷的人,所以她才觉得模糊?——她在江户,而朝廷远在京都,对于朝廷和皇族,她虽清楚基本有什么人,但却不像在江户这边,基本的大户人家都摸得仔仔细细。 看庆福活得这样潇洒自由,猿飞总是想到德川茂茂,想到那个端坐于古雅华贵却空旷寂寞的大殿里的征夷大将军。 茂茂其实骨子里很叛逆,身为将军,却向往自由,连最尊贵的位置都能舍弃,连给他权力给他金钱的幕府都想推翻,因此,他若不是将军,大概也会是这样一个恣意潇洒的人物吧。 想到这里,猿飞摇摇头,干脆把这个问题暂时放下。 窗外天色已暗,街上灯火通明,映得江面也光影斑驳;沿岸虽不是最热闹的街道,但也有不少青年人或孩童手提零食、带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沿着岸走走逛逛。江户河沿岸皆是摆摊的商贩,庆祝的歌舞声、叫卖声和人群的笑声遥遥传来,这种歌舞升平的景象,真的能让人一下子忘记眼下正是改朝换代的紧要关头。 酒过三巡,话题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三人都看着船外的景象,各有所思。 庆福似乎酒喝得有点多,带着醉意,半个身子都倚在窗边,水面也隐隐约约地映出他的倒影。 猿飞菖蒲坐在他身旁,盯着被灯火映得流光溢彩的水面发呆。 她脑子里忽地浮现起那次晕倒时的梦—— 那条发光的河,还有那个在河里孤单徘徊的人。 半晌,她鬼使神差地问:“庆福……可以跟我说说绫女小姐的故事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第24章 故人已远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庆福猛地转过头看着她;而大概是因为“绫女”和“菖蒲”的发音几乎一样,坐在两人对面的桂小太郎也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看着她。 狐狸面具下目光幽深,庆福久久没有说话。 猿飞菖蒲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完了完了。 怎么能问自己的老板的私事?刚刚又是跟庆福聊天太欢了忘记规矩了! 昨天面见茂茂时才犯过的毛病,怎么今天又犯了!都怪庆福跟茂茂气质太像了! 平时不会这样的!自己这是怎么了!! 猿飞觉得尴尬,刚想道歉,庆福却不在意地轻笑一声,开口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说着,他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好……啊。”猿飞不敢放松,更不敢再追问绫女的事;桂则不动声色地给自己添了杯酒,也坐在对面凝神听起来。 “有一个人,他一直有件想要做成的事。这件事不是为自己,为的是朋友和更多不认识的人,而且这件事很难,单凭一个人无法完成,必须依靠其他朋友的力量。” 庆福的声音似有醉意,不辨喜怒。 “而那个人,该说幸运是不幸呢,至今为止一直在失败,但每次失败后又总有机会可以重来。 所以每一次重来,他都用不同的方式去做这件事。 然而,重复的次数多以后,那个人身边的人啊,渐渐地觉得他变了。说他行事的风格、坚持的信念、甚至原本的个性都变了,于是开始产生疏离、不解甚至背叛。所以每一次,总有意料之外的朋友背叛他,总因为背叛,让这件事功亏一篑。 本来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却是那个人最伤心的一次——那次背叛他的,是他自幼就认识的、最信任的朋友。那个好朋友说他走入邪道,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了他致命一击。” 讲到这里,庆福忽而变得幽冷狠历,把面具顿了一顿,似乎在回想些什么。 猿飞菖蒲皱了皱眉头,心底不觉产生了深深的悲悯,只觉得这个人很可敬,又很可怜。 “为什么呀?那个人想,他明明就是为了朋友才做这些的,却总是因为“朋友”而失败。他觉得好孤单啊,他这么拼命这么努力,就是为这群不懂他的愚蠢之人,为什么呀? 渐渐的,他想放弃了,却一抬头,看到个一直追随他的身影。有个女孩,不管能不能理解,都这样信任他、都在身边支持他。他刚开始觉得,大概是她太蠢了才这样执着,可她那股执着的傻劲啊,总能鼓舞他……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起,那人就不能自已地注视着那个蠢女孩,再也移不开视线。” 又是一阵长长的停顿,庆福的语气变得温柔。 “你知道吗?她明明那么弱小,她做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她做的一切他动动手指就能办到,可她那奋力专注的模样、执着信任的神态,在他看来,就好像一个迷路的人忽然看见指路的灯塔,一个溺水的人忽然抓到救命的绳索。 明明知道,她对他的支持与信任无关情爱,那个人还是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想要抓住她,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哈哈,真的是俗套到不行的桥段,可他偏偏沉醉其中。” “后来呢?他们怎么样了?”猿飞忍不住追问。 她有点怀疑,庆福明明说的是别人的故事,这话里的怀念和温柔,明明就是说他自己心爱的人:他故事里的“他和她”,就是庆福自己和绫女么? “后来,他们都死啦。” 庆福看着她,悲凉地干笑了一声,“命运对他俩,并不公平。” “……怎么会!” 听到这里,猿飞菖蒲惊讶的睁大眼睛,“他们怎么死的?” 对面的桂仰脖饮下一口酒。 “怎么死的?有一次,他们把女孩绑到他面前,在他面前一刀、两刀、三刀…… 他们整整用了三把刀,刀刀贯穿女孩的身体,一刀在肝,一刀在腹,还有一刀在心脏; 他满身都是女孩飞溅出的血,只觉得麻木,而女孩还笑着安慰他,她说, ‘你别哭,疼痛只会让我兴奋,这三刀舒服得很’…… 有一次,女孩跌跌撞撞地赶来寻他,因为周围是一片火海,到处都在爆炸,所以女孩找不到他;她拼命喊他的名字,喊得声嘶力竭;而他站在火焰中,想要回应女孩,却发现自己喉咙在冒血发不出声;他想向她张开双手,却发现手臂都被炸没啦…… 还有一次,他干脆带着女孩逃开一切,他搜集所有她喜欢的东西送她,她总是笑着接受,从不拒绝,却又时常一个人偷偷地遥望那个他们逃离的地方……郁郁而终。” 庆福靠在窗边,一边说着,一边沉沉地笑着,幽森又悲凉。 “他用了好多次才知道,那个女孩永远不属于他……也或许他执着的梦想,也根本永远不可能实现。可惜后来,女孩把这些过往,都忘记啦——忘得干干净净。记得的人,只有他一个。” 那一刻,猿飞忽然觉得那个人像暗夜中的幽魂。 没有归处,孤苦伶仃。 “别说啦……” 猿飞菖蒲听得庆福这话不合逻辑、颠三倒四,“您醉啦。” 这世界上,没有这样的人。 这世界上,没有这样的事。 庆福大概把一些不同的人或者事记混了,他一定是醉了。 她听不懂庆福的胡话,心里却觉得莫名的难过。 气氛忽而沉郁下来。 猿飞菖蒲拉一块毯子给他盖上后又坐回自己位置,一抬头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桂小太郎微眯着眼,似乎在打量着庆福。 猿飞和桂都默契地没再说话,小船就这么安静地缓缓而行。 船外明灭的光影和嘈杂的人声忽远忽近,恍若两个世界。 不多时,门外的侍从适时打破了僵局。 “庆福大人,后藤小姐,桂先生,歌舞伎町到了。” 庆福翻个身继续睡。 猿飞菖蒲用眼神示意侍从不要吵醒庆福,她作为“后藤小姐”代替庆福送桂小太郎到岸上。 吩咐侍从在船里稍等,他俩踏上岸后,猿飞背对着身后的侍卫,闭起眼深深地呼吸着江岸的空气。今天下过雪,夜晚的江风虽然带着寒意,她却觉得很舒服。 小船精致华贵,舱内温暖如春,但酒意花香太过旖旎,加上庆福诡异的故事,反让她心情沉郁、很不习惯。 桂小太郎兜着双手,任由发丝和羽织被风撩起,只浅笑着站在旁边。 看着猿飞爽爽地吸了几口空气后,桂羡慕地问:“后藤小姐好福气,未婚夫对你如此疼爱,这样漂亮的衣服都送了两套,怎么反而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你也知道我有两套。” 被桂套了好几次话后,猿飞菖蒲终于慢慢摸清楚了他说话的习惯,不过心情舒爽就懒得计较,毫不在意地送情报:“哪,另一套不是庆福送的;小猿我在幕府还是有靠山的噢。” “嗯,幕府啊。”桂笑了笑,“后藤小姐实家夫家都财大势大,小民不敢得罪。” “你还调侃我,看不出在工作么。” 猿飞无奈地叹口气:“比不过紫姬你,工作的时候总能乐在其中。” “不是紫姬,是桂姬~”桂无视她话里的嘲讽,配合地捏起嗓子娇娇地回答。 猿飞听得身上一阵鸡皮,赶紧转移话题:“阿紫这名字挺好的,而且花街里也寻常,你就这么怕鬼兵队找上来?还特意改个名,好不容易大红大紫了,多可惜。” 桂小太郎失笑,“你是这样以为的?” “不然呢?” 桂不回答了,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猜想他或许有什么秘密不愿说,猿飞也不打算追问:“你一会儿去哪?” 某人还是那个调侃的表情,“你是要我带话给你意中人么?” 瞬间被戳到少女心。 “……什、什什么意中人,虽、虽然这样说也没错……” 猿飞的面具未摘,从桂的角度仍可看到她低头时瞬间红到耳根的脸,一副扭捏的样子, “他、他他他约我在你工、工作的地方……约……约约约约……约……” “炮?”天然桂好心地补充。 “不是!!!”猿飞的脖子都红透了,“是约会!约会!” “哦~”天然桂恍然大悟。 猿飞跺跺脚,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我和银、银桑虽然已经同、同、同居很久,但……但是偶尔也会学年轻人这样找找恋爱的感觉。” ——终于能说完整一句话了,看着桂小太郎认真倾听的表情,猿飞偷偷松了口气,扶着发热的脸:“麻烦你告诉他,我要加班,一结束手头的事马上赶过去~小猿今晚会好好补偿他的~” “怎么补偿?”桂一脸疑惑。 “【哔——】或【哔——】或者一起来都可以!”猿飞双手捂脸,陷入自己的脑洞中,兴奋地想象着白卷毛听到这段话的反应:“毕竟迟到了,主人他想怎样惩罚小猿都可以~嗷~” “原来约了别人迟到后可以怎么惩罚都行啊,”桂认真地点点头,好心地提醒她,“——可是小猿小姐,今晚约你和银时到人妖酒馆的是我呢。” “啊?”猿飞瞬间清醒。 “只是不知道去哪儿找你,干脆让银时转告你一声。”桂小太郎托着下巴沉思,“至于惩罚嘛,其实相对起你这种小女孩喜欢的【哔——】和【哔——】,我更喜欢【哔——】【哔——】或者【哔——】……” “你们两个没羞没臊地在聊什么鬼啊啊啊!” “汪呜——!” 两道白影,两声“噗通”,两个蛇精病就被踹进了江里。 第25章 异相忽现 桂小太郎和猿飞菖蒲一前一后从水里狼狈地爬上码头时,都是全身湿透。 坂田银时脸上的青筋还在跳。 “我怎么会认识你们两个笨蛋。”白卷毛扶额。 “汪!”身后的白色大狗亲切地冲两人叫了一声。 “萨达哈鲁殿!”桂小太郎殷勤地扑向定春。 下一秒就被拍在肉球之下……地上传来一阵阵幸福的□□。 ——如果猿飞的智商是见到坂田银时就掉线,那桂的智商就是见到萌宠就掉线。 “银桑是特意来接我去约会的嘛?” 猿飞的头发滴着水、湿漉漉地抱着一只白卷毛,一脸红晕:“我、我好高兴。” “遛狗碰巧路过。” 坂田银时面无表情地站在猿飞身后,看这个眼睛不好的妹纸抱着定春亲昵地蹭。 奇怪的是,定春没有像以前一样咬她,而是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似乎有些疑惑。 银时不知什么时候捡起了小猿掉落的狐狸面具,把玩半晌后,皱着眉道: “这什么面具?不好看,透着一股怪异——设定是眼镜娘,你还是乖乖戴眼镜比较好。” “嗯……银桑说不戴就不戴。” 猿飞一脸幸福地放开定春,又在它脸蛋上捏了捏:“回去我就换上眼镜。” 说着,又轻轻把手搭到定春身上,含笑拂掉白卷毛上因自己的拥抱沾到的水珠。 温柔而小心,像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定春舒服地蹭着她的手呼噜了几声。 “别摸了,那个不是银桑啊喂。” 坂田银时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把面具套在猿飞头上:“呐,还你。想你自己也不会买这种奇怪的东西,既然是别人送的还是先收着吧。” 桂小太郎头发上挂着根水草,衣服吧嗒吧嗒地滴着水,依旧是那个双手兜在羽织里的招牌动作,站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白卷毛和猿飞菖蒲。 猿飞视野清晰后就开始扭头发上的水。一阵寒风吹来,她身子微颤,轻轻扯了扯衣服。 银时皱皱眉,背过身子朝着岸上走:“你这落汤鸡的样子丑死了,快滚回船里去换身衣服吧。假发,走了。” “银时,我也冷。”假发撒娇地咕囔一声。 “闭嘴。” 猿飞看着白卷毛的背影掩嘴偷笑。 眼看着银时真的要走,桂也终于认真了些:“等一下,小猿小姐,你真的不跟我们去?其实今晚是有个小姑娘想请你们去酒馆吃甜甜圈。” 猿飞心道,来了。 佐佐木昨天说发短信告知信女他和茂茂等人合作的事情;信女这几天在人妖酒馆,也见识到了桂和西乡的手段;自己之前又暗示过她天导众的事,想必她已经打算离开人妖酒馆回见回组,今天才想把一些关于天导众、或是关于虚的事告诉银时等人? “她的‘甜甜圈’我已经吃过了,你们不必等我。” “哦?”桂小太郎惊讶地挑挑眉。 “假发,劳烦你向她请教两件事:阿尔塔纳和虚。” 这句话其实是说给白卷毛听的,但猿飞有点心疼,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背影——不知银桑今晚知道虚的事情后,会怎样反应呢。 “还有,”猿飞严肃道:“船上的事,你烂在肚子里就好,别给自己找麻烦呀。” 桂微笑着朝她点点头:“不是假发,是桂。” 两人走到岸上回头目送那艘精致的小船沿江远去时,桂忽然问:“你真的是遛狗刚好路过?” “是。”银时淡定地挖着鼻屎。 “这么巧?”桂一脸三八。 “这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春天了闻到什么母狗的味道发情啊!从家里疯狂地往这边跑,阿银我也是追得很辛苦啊!”银时额上又暴起青筋,“不要乱想!” “哦,那小猿小姐戴着面具又打扮得与平时不同,你一眼就能认出来?”桂继续调侃。 “她一身纳豆臭化成灰我都认得出。”银时扭头就走。 “嗯……我怎么闻不到?”桂笑着追上去,“你说呢,萨达哈鲁殿?” 一片安静。 “萨达哈鲁殿?” 没有熟悉的“汪汪”回应,桂和银时同时回头,发现定春仍然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那艘船远去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受到威胁时的呼噜声,眼中隐约有红光闪烁,表情诡异。 古怪的预感从心头升起,两人对视一眼。 定春刚刚确实一路拽着银时朝着江岸狂奔而来,但在码头看到小猿时似乎就一直安静得寻常, ——还是说,定春的安静不是因为小猿,而是因为那艘船? 坂田银时的眉头锁起来。 “喂,假发,那艘船里有什么人?” 猿飞全身湿透地回到船里时,发现庆福已经醒了,正斜倚着窗口等她。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猿飞直觉地感到气氛哪里不对。 “和朋友玩得很开心嘛,原来你和攘夷派的头目这么熟。” 庆福的声音幽冷,扫过她湿透的红色和服,似笑非笑。 猿飞菖蒲心里一跳,赶紧跪了下来。 “庆福大人恕罪,属下与桂小太郎确实认识,但绝没有做对不起将军的事。仍在工作之中却与朋友笑闹,是属下失职。” “失职?哈哈哈!”庆福的声音更冷,举起手里的红色眼镜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在找这个?” “是……”猿飞回答得有些迟疑。 莫非庆福听到银时对她说的话了? 可是刚才她离船的距离,船上的人应该不可能听到他们三人的谈话才对。她心里叹了口气,刚刚肯定是见到银时太大意了,或许身边有御庭番的忍者潜藏都没注意。 可是……御庭番的忍者,竟会不听她命令,直接越过她跟庆福汇报? 她眉头锁了起来。 庆福干笑两声:“呵呵,你想戴回自己的眼镜?” “我……” 猿飞还未来得及回答,只听得“咯啦啦”几声,庆福慢慢地收紧拳头,红框眼镜竟在他手里扭曲变形……被捏碎了。 细密的血丝顺着他的指缝流出。 庆福这样的人都极其金贵,他的手指白皙细腻得青色血管隐隐可见,因此几道鲜红格外扎眼。 “大人!”猿飞心里惊骇,赶紧想上前去帮他包扎。 “跪着!”庆福厉声喝退她。 猿飞菖蒲退回原地,不敢动了。 半晌,庆福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送你的衣服弄成这样,给你安排的游江不稀罕,特制的面具也不想要。既然不喜欢,不如你把衣服脱下来吧?” 猿飞皱皱眉,没有争辩,便伸手开始解腰带。 庆福看她真的开始解腰带,又激动起来:“不许脱!这是我特意送给你的!今天晚上你给我一直穿着!湿透了脏透了也要穿着!” “是。” 猿飞菖蒲面无表情地跪着,冰凉的河水顺着头发和衣裳一滴一滴染湿了地毯。 她心里一边有些懊恼刚才还在工作中,自己的玩闹确实太过嚣张;一边惊骇庆福的性格变化如此之大。 “我看着你心里烦。”庆福翻个身躺下,“你去甲板上跪着,跪到衣服干为止。” 舱内依旧是温暖如春,气氛却冷到骨子里。 猿飞默默退出船舱,迎风跪在船头的甲板上。 唉。 某人在心里猛叹气。 她倒没有后悔送桂小太郎下船,毕竟有事拜托人家,而且还运气极好地见到了心上人。只是惊奇,曾经还以为庆福是个极其温柔体贴的人,可没想到这样喜怒无常。 脾气暴躁的上位者她见得多了。作为一个护卫,工作时间把老板丢在船上,又不避嫌地跟老板的政敌开玩笑——是容易招人嫌疑。 另外,虽然衣服、游船和面具这些东西不是自己开口要的,但总归是人家费心准备的礼物,自己却这样不懂珍惜。庆福这种贵族,想必从未受过这些委屈吧?虽然是无心的,但在人家看来,自己这种行为是在羞辱他吧…… 也不能怪老板啦。都是自己行事没考虑清楚。 想到这里,猿飞心里轻松许多——她一向是个特别懂得自我开解的人。 毕竟罚跪这种事,跟她那些危险的任务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自己也有错,认就认了。 不知跪了多久,她只觉得感官和身体都渐渐冻得麻木,一直咬紧牙关,盯着前方一动不动。 侍从们都低着头各司其职,并没有人多看她一眼。 之前在岸边呼吸新鲜空气时,她只觉得江风舒爽。 现在衣服湿透地跪在甲板上,雪后的寒意才格外明显,一阵阵地透过衣服袭来。 江岸上的热闹气息只衬得身上的湿冷更加难熬。 半晌,一个御庭番的忍者轻轻靠近她,为她披上一个皮毛大氅,低声道:“庆福大人心疼夫人,只说让你答应不再去找今晚那两人,就让你回舱里休息。” 大氅的温暖传来,猿飞的眼神闪了闪,心里疑惑着,庆福这是要干啥? 若是平时,谁跟她开“见谁不见谁”这种没有约束力的条件,她一定乐死了。先应下来,回头怎么做是自己的事。忍者是为了目标不择手段的生物,本就没什么道义可言。 可这事关坂田银时。 她一动不动。 那个御庭番的忍者看她没反应,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猿飞菖蒲依旧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忍者轻轻退开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小船早就离开了天子祭典的闹市,驶入了许多大宅林立的住宅区。这一片江岸没有太多的光和人声,黑暗而安静,风也小了许多,只有水流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吹风太多,猿飞菖蒲觉得脑子有点晕。 已经离胜家不远了吧……她心里盘算着路线。 “不需要你永远不见他,就今晚,今晚不要去找他,可以吗?” 忽然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她惊醒过来。 庆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一直站在她身后看着。 猿飞叹了口气。 “庆福大人,舱外风凉,您回去吧。” 人妖酒馆之约,她已经迟到了许久。 信女或许已经说完了该说的事,他们都各自回家了。 可对于白卷毛,今晚的消息想必对他冲击极大,除非确认他无恙,否则哪怕只有渺茫希望可以再见他一面,她都会毫不犹豫地飞奔而去。 坂田银时……是她这一生最重要的执念。 猿飞菖蒲恭敬地回绝庆福的话,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鼻音。 心里哀叹一声,麻烦死了,这是要感冒啦。 庆福也听到了她的声音,几个大步走到她面前,用力捏起她的下巴,逼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两人就这么直视着对方,一个幽深。一个淡漠。 只是都戴着面具。 半晌静默,谁也看不见谁的表情。 猿飞忽然发现,这双手极其冰凉。 庆福若一直在舱内,应该是很温暖的。 难道他在风里站了很久?他在我身后……站了很久?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庆福已经松开手,轻轻叹息一声: “你啊……” 猿飞心里一动,这声音……好熟悉。 忽然猛地退开几步,庆福侧身剧烈地咳嗽起来。 旁边几个侍从赶紧围上来,递手帕的、披外套的、送茶水汤药的、敲背的——一个个熟练有序,已然是伺候过许多次。 “庆福大人……”猿飞担心地望着他。 “算了。”庆福的咳嗽止下来后,声音里无比疲惫:“你现在就走吧,想干嘛就干嘛去。” 面前的女人一脸不可置信。 “有些事情明明跟你无关,为什么要管?有些人明明得不到,为什么放不下?”庆福情绪有些激动,似是对她说话,又似是对着空气说话,“你什么时候可以不要逞强?乖乖听话呆着,多依赖一下身边的人,不好吗?” “谢谢您的关心……”虽然不太懂他什么意思,但猿飞听出这话里没有敌意。想了想,她恭敬地回答:“属下只是想保护身边的人,做自己应做且能做的事。至于放不下,从来不是因为想得到。” “……”庆福的眼光忽而有些闪动,半晌,他干笑几声:“算了……我哪有资格说你。” 她跪地深深行了个礼:“属下多谢大人宽恕失职之罪。” 知道她这是要走了,庆福站着受了礼,忽而笑道:“夫人,今晚让你受了点苦。作为交换,为夫告诉你一件你感兴趣的事。” “属下洗耳恭听。”猿飞心下惊讶,跪在原地等着庆福的话。 庆福看着她,笑得更加诡异:“伊贺这几天可能有天外来客驾临,不快一些回去,你就见不到师兄了哦。” 猿飞心里大惊,猛地抬头看着庆福,只见他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在一群侍从的簇拥下走回舱内。 甲板上又恢复了安静,猿飞皱着眉沉思:天外来客,难道是夜兔这几天要去伊贺了么? 可她记得之前假冒佐佐木的时候,高杉准备也在天子生辰祭结束的时候去见一桥喜喜。 他们要分头行动? 猿飞想了一会儿,最终仍是觉得伊贺那边更需要她。这一边的高杉,或许可以让真选组——或者见回组去会会?明天跟茂茂或松平汇报一声就走吧。 全藏在去伊贺之前,既然已经收到松平片栗虎“关照伊贺的一席话”,想必不可能跟夜兔妥协。那若是布置不当真的打起来,他和伊贺都会有危险! 猿飞心里一紧,开始盘算着怎么才能最快地回到伊贺——若是要快,只能是飞船赶回去;但民间是租不到飞船的,但最好还能不使用幕府的力量,免得阵仗太大惊动一桥派。 ——忽有一个名字跳入脑海,猿飞眼睛一亮。 裙子已经基本被风吹得半干了,她把那件披在身上的皮毛大氅叠好后放在原地,提起裙子深吸一口气,踩着水面从小船甲板上几个碎步跃上岸边,消失在黑夜中。 一个人影靠在窗边。 侍从早已把猿飞留下的皮毛大氅收来还给庆福。 船舱内的灯全都关掉了。 庆福脱了狐狸面具隐在黑暗中,一边抚摸着怀里的仍有余温的皮毛大氅,一边柔声问: “我该拿你怎么办?” 舱内一片寂静,没有人回应他。 只有行船的哗哗水声从窗口飘进来。 “唉……算了、算了。” 黑暗里一声长叹,他顺手把怀里的大氅扔出窗外,听着衣服溅起的水花声,低低一笑。 “既然我得不到,你们就一起去死吧。” 第26章 阿尔塔纳 猿飞菖蒲发现穿着这身衣服实在是不方便跑。 所以她站在路边看到真选组的巡逻车经过时,毫不犹豫地掏出苦无劫持了开车的山崎退。 警笛嗡鸣开道,红灯不停,路上的行人车辆也都自觉避让。 看着窗外的景色飞速划过,猿飞菖蒲心里赞叹:有警车真是方便啊。 此时的她坐在副驾上,一边想着事,一边捏着苦无搭在山崎老处男的裆部。 不知道银桑现在怎么样了呢?信女跟他们说明了多少呢? 阿尔塔纳是流动在星球表面的生命力,在地球被称作“龙脉”。在其他星球当然也有各种各样的称呼。 被转化成能源后,开发出了可以在星球间移动的飞船。也因此诞生出可以摧毁星球的强大武器——各国为了自己的安全和利益,设立了一个管理阿尔塔纳之门的组织,也就是现在的天导众。只不过权势太大,天导众逐渐背离管理资源的初衷,成为了星球的寄生虫,为了争夺这个能源不知灭亡了多少星球。 现在又企图通过控制地球的政治来夺取地球的阿尔塔纳——龙脉。 龙脉对生物法则有未知的影响因素,所以产生了虚这种受龙脉影响、不老不死的“怪物”。其他与龙脉接触的人……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 思绪之间,车忽然停了。 猿飞菖蒲手里的苦无紧了紧,旁边的山崎退也轻轻地颤了颤。 “这位女侠别紧张!!!” 感受到一个尖锐的物体划过自己兄弟,山崎退一脸紧张地看着这个面具劫匪, “歌……歌舞伎町到了。照您的吩咐停在这个人少的街角了,您看您是不是在这里下车?” 停车以后,猿飞才感受到轻微的颤抖从苦无传到指尖。 侧头一看,山崎退满头大汗、热泪盈眶地看着自己,她心里有些抱歉,手指一动苦无又藏回袖子里,接着拍拍山崎退的兄弟:“不好意思啦,事急从权,你们副长要是问起来,就说是御庭番小猿向真选组借车。” “啊……?”山崎退还没反应过来,那个红色的身影已经迅速闪下车,隐没在人群里。 半晌,歌舞伎町某街口的一辆警车中忽然传来一声咆哮。 “啊啊啊啊你这家伙不能这么没骨气!!!啊虽然你本身就没有骨头——啊不是这个问题你快给我冷静一点!!!” 猿飞来到人妖酒馆的时候,酒馆外依旧是大束大束的恩客们送的花,只是阿紫改名后,那堆花儿颜色五彩缤纷,不似从前那样几乎清一色的紫。 猿飞向门口的颚美报上自己姓名后,颚美表情古怪地引她从后门进入,直接走到一个小包厢里。 银时和桂等人都不在,只有信女一个人嚼着甜甜圈在等她。 “……”猿飞菖蒲等着她开口。 “……”信女显然比她更有耐心。 两人就静坐了良久后,猿飞叹了口气,终于软下来。 “……银桑怎么样了?他们人呢?” “他听完之后也没说什么,拉着那个哈哈哈傻笑的家伙去什么微笑酒吧喝酒了;桂说有事也走了。”信女抬起眼,“异三郎还好吗?” 坂本辰马也在?——猿飞由衷道:“多谢你。佐佐木先生很好,你应该也收到他短信了,只是暂时不方便外出,说是把见回组的事先全权委托给你。” 信女:“你到底想干什么?” 猿飞讶然:“你不先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吗?” 信女依旧是淡漠的神色:“虚和天导众的事虽然隐秘,但天导众这几十年来对地球特别‘热心’,你既是幕府的人,有心调查也不是打探不出东西来。只是我好奇——你能了解这么多,想必也知道介入其中、甚至仅仅是打探这些事是多么危险;本来不是必要时候,我并不愿说出这些让其他人也陷入这盘棋中,但今晚你既让桂小太郎带话问我‘阿尔塔纳’和‘虚’,我才会把自己所知全盘托出——你把他们几个卷进来,是要做什么?” “我也不想银桑卷入这些事,我也不想他又一次直面过去的伤痛,不想让他去跟那么危险的人交手,”猿飞痛苦地抱起自己的头,“虚……已经在天导众里,他肯定很快就能控制天导众插手地球的事了。能够阻止他的,除了松阳的弟子们,我想不到其他的方法啊……” 天导众有多危险,虚有多危险,她何尝不知? 只是虚既要颠覆这个国家,不管他是什么目的,都必须要阻止啊。 她重生之后设想过各种各样的方式,但不管哪一条路,最后都必然要面对虚这道阻力。 虚或许不是吉田松阳,但吉田松阳却是虚。 松阳——或者说是虚与银时之间有未了的因缘。这种因缘,只能由松阳的弟子们自己了断。 哪怕她如何小心地保护银时远离幕府斗争的漩涡,最后虚也一定会找上他。那时她夜探万事屋,便已经下定决心,既然无可避免,那与其被动地等着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杀出来,不如先让银时等人有个心理准备。 虽然自己也要努力去做些什么,但总得有后手。 万一……万一自己失败了,也必须有人要拦下虚那摧枯拉朽的力量。 银桑的话,一定可以的,他一定有办法的。 猿飞叹了口气。 总想着自己要保护喜欢的人,但到头来……还是只能选择依赖他、信任他么? 看着面前的人双手抱头窝在沙发里,那种无能为力的感受其实信女很熟悉。 她也曾经也看着自己最重视的那个人一步步埋葬自己,她想要保护他,却不知如何是好的无措。 眼下虽没有实质性地做什么,但那种柳暗花明间看到一线生机的感受,也确实是面前这个人带来的。 信女默默递了个甜甜圈过去,用自己都不熟悉的温和语气有些生硬地问:“你……你下一步要做什么?是否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 猿飞菖蒲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信女,红瞳的少女微微侧过脸。 这个明明在关心别人又别别扭扭的神态……心里忽有暖意。 “谢谢。”看着信女递过来的甜甜圈,猿飞菖蒲忽地想起那个同样红瞳、傲娇又喜欢甜食的坂田银时,不觉间就对这个小姑娘很有好感,于是脱口而出:“我准备去趟伊贺。有情报说这几日可能有‘天外来客’威胁伊贺,我的师兄还在那,不去一趟实在不放心他。” 离开人妖酒馆后夜色更深,街上的商贩基本都收摊了。 猿飞菖蒲有些踌躇,她想见坂田银时,却知道这时候见了面也不能说什么。何况还有件与神乐有关的事梗在心里,她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不觉间发现自己站在万事屋楼下好长时间。 银时应该不在家,而二楼的灯光熄着,想必神乐已经睡了。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起又飘起飞雪。 猿飞菖蒲坐在登势酒馆旁通向二楼万事屋的楼梯上看雪,浅紫色发丝和红色的和服上都覆满白色的碎屑,她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登势酒馆打烊以前,小玉曾经来邀请她进屋子坐坐,猿飞菖蒲只是笑着问她要了感冒药和退烧药,连同一杯热乎乎的水喝下肚子后,依旧坐在楼梯上等。 化于掌心的白雪,让她想起那个自己苦苦追寻的白色身影。 因为自己,这样平静的夜晚,那个白卷毛在一段时间内都再也不会有了吧。 她不知为什么,忽然有好多话想对白卷毛说。 仿佛过了这一夜,很多事情就来不及、再也说不出口了。 也或许,其实已经晚了? 街上的灯一道道熄灭了。 他没有出现。 天边的乌云依旧浓密,这雪一点没有停的迹象啊。 他没有出现。 都说雪落无声,可她分明听到雪落时细碎的沙沙声,像下雨的声音,也是随着风一时大、一时小。 他还是没有出现。 已经很有没有行人路过,雪虽不厚,但街道上已经有一层细密的白色,很是干净。就算是醉酒的客人,也多半在街角或赖在店里睡过去了吧。 知道阿妙在微笑酒吧工作,猿飞菖蒲一点不担心银时会像野狗一样醉在街上着凉。 看着东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蓝,她拍掉身上的雪后站起来,知道她想见的人怕是见不到了。 心里有点惆怅,却又长长松了口气。 本来忍者身体底子好,连续工作几天不休息也没问题。但她最近体力莫名其妙地下降,身体的伤好得格外慢,加上今夜在庆福的船上已经受凉,再等下去自己怕要病倒。这个关键时刻,她没资格生病—— 她知道,不能再坐在这痴等下去了。 肚子适时“咕”地叫了一声。 猿飞苦笑一声,才发现自昨天中午离开胜府后,因为在护卫任务中,她完全没吃过东西,军粮丸也放在庆福的船上,身上一毛钱没有。 幸运的是,沿街走了没几步,就发现街边一家推车的拉面摊老板正在收摊,赶巧剩下最后一碗。 老板看她一个盛装打扮的女孩子,戴着祭典的面具,头发上却覆满白雪,大半夜可怜兮兮的既没钱又不回家,还以为是今天出门玩耍的小情侣吵架了。心下不忍,干脆把最后那碗面白送给她。 猿飞菖蒲也不解释,坐在热乎乎的汤面前,正满心欢喜地准备开动时,一个让她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了。 “啊~好香!饿死了饿死了,还以为这么晚了没东西吃了呢!” 拉面摊的帘子“刷”地掀开,一个橘红头发、忽闪着蓝色大眸子的少年便闪进来坐在猿飞旁边,他一边抖自己披风上的雪一边笑:“老板,给我来十碗拉面!” 猿飞愣住了。 ——为什么会在这里碰到这个人啊啊啊啊啊!!! 第27章 一碗拉面 “这位客人不好意思啊,我们刚好最后一碗拉面卖完了。” 满脸胡渣的老板搓着手道歉,一边瞟了眼猿飞菖蒲。 “哎~~~”神威的呆毛垂下来,整个人忽然像被抽空了力气趴在桌子上,可怜兮兮地咕囔: “都怪晋助找我说了那么久的事,我一个晚上没吃东西了。” 猿飞也没动筷子,凝神听着,忽然感到一道炽热的目光射向自己。 “……” 她默默把拉面往自己怀里护了护,侧过头去偷瞄神威。 果然。 这只大兔子软绵绵地趴在桌上,侧着头,漂亮的蓝色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自己,一脸哀怨。 卖萌可耻啊! 猿飞菖蒲默默捂住心口。 可是没两天之后就可能跟他刀刃相向—— 心里灵光一闪。 “不然……老板,你……你拿个碗……我跟他分一碗吧。” 猿飞故作艰难地开口。 “耶!”神威欢快地坐起来。 拉面被分成两碗后,猿飞菖蒲双手捧着筷子松了口气,“我开动啦!” 下一秒,“啪嗒”一声,旁边神威的碗已经空了。 “咕噜噜”的肚子响声伴随着“噗”地一声撞击声响起。 猿飞菖蒲有些僵硬地转过头,神威已经吃完面前的一小份,又一脸忧郁地趴在桌上。 唉。 猿飞菖蒲看到那个趴在桌子上的橘红色脑袋,蓦地想到前不久自己在医院醒来时,扑到自己怀里的橘红色小兔子,心底有些令她陌生的柔软。 她无奈地笑了笑,默默把自己的碗推到旁边的大兔子面前。 神威欢喜地抬起头看着猿飞菖蒲,面具遮了半张脸,依旧可以看到她嘴角的笑意。 “最近在减肥,这碗还是你吃吧。” “不然……我们再分一半?”他试探性地问。 “不用啦。”猿飞笑起来:“你要觉得不好意思,就吃慢一点,陪我聊聊天咯?” “好!”神威也笑着捧起那碗拉面,看了眼她的面具:“你在庙会上玩到这么晚?” “是呀。”猿飞答,“你呢?是玩什么这么晚不回家?” “才没机会玩呢。”神威叹了口气,“街上看到很多好吃的都没能吃。我不是地球人,本想趁这个祭典好好感受下地球的庙会,真可惜。” “我也很久没能在这样的庙会好好玩啦,也就以前小时候师兄带我逛过几次。以后若还有缘,倒真想带你一起逛逛祭典——地球啊,可有很多好吃的。”猿飞菖蒲含笑撑着下巴,看着旁边的橘红脑袋低头一根一根专心吃面的样子,由衷地说。 她仔细调查过这个“敌人”:神威是个很单纯的人——在上辈子的将军暗杀计划里,他不像高杉晋助那样有明确的诉求,只是为了还人情才搅进这趟浑水中。凭这种任性理由就敢去帮朋友挑一个国,倒令猿飞对他刮目相看。加上之前神威有意放过她和桂,所以对这只大兔子,她顶多觉得他是个棘手的小鬼,完全讨厌不起来。 似是感受到她的情绪,神威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哈,好啊,有缘的话。” “你今晚忙什么呢?”猿飞又问。 兔子吞下一块叉烧:“晋助找我说了好久的话,啊,晋助是我的朋友。” 猿飞继续试探:“你们聊什么聊了一个晚上?” “他让我明后天找时间去一个叫伊贺的地方玩。” 神威珍惜地吃着面,眼前却忽然一道精光闪过,“他说我会在那里遇到很强的人打架!” 猿飞菖蒲倒吸一口冷气:庆福的情报是对的。 要不在他的食物里下点东西?她开始懊恼:今天出来匆忙,除了随身的几枚苦无就没有其他道具了……可惜。 “你怎么了?”神威见她不说话,侧过小脑袋疑惑地看她。 “你……这么喜欢打架?”猿飞菖蒲问,“为什么?” “我想变强。”神威转回头专心吃面,他已经吃得很慢了,但这半碗面仍然很快就见底了。 猿飞旁敲侧击地跟神乐打听过她哥哥:神威的执念是老爹神晃,他变成现在这么极端,很大的原因是他们家老爸的教育有问题。 她本是个懒得管别人家事的人。 经历了生死后重生,本只想着为了银时、茂茂和全藏而来,但也正因为知道未来,带着上帝视角的她发现自己对很多事多了莫名其妙的悲悯和同情。 何况这件“家事”,一定会把银桑卷进来。若是可以更了解神威,是不是可以帮上忙?或者……多少能够利用他心里的结去动摇他? 这样想着,猿飞鬼使神差地追问:“‘强’是没有穷尽的,你所追求的‘强’是个什么标准?” “胜过那个男人。”神威捧起碗一口气喝完了汤,“当时我不够强,我的家才——总之,我要胜过他。” “那你可曾想过,胜过他之后你要如何?” 她终究忍不住追问:“你……可曾记得自己追求力量的初衷?你渴求的,真的只是打架获得的快感么?你之所求,真的能通过打赢他得到吗?” 神威没有回答。 他放下碗后擦了擦嘴,开始仔细打量起猿飞菖蒲,“你要有个哥哥,他肯定不会同意你一个女生大半夜在街上逛,还随便管陌生人的闲事——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猿飞菖蒲心里警戒起来:惨了,一不小心说太多了。 “你这头紫发很特别。”神威笑眯眯地看着她,“说起来,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话音刚落,就朝着猿飞菖蒲的脸劈出一个手刀。 猿飞感到一道劲风迎面而来,速度太快眼睛看不清,身体已本能地跳起来侧让,堪堪躲过这一掌——奈何裙子紧紧裹着腿,木屐踩在雪地上又打滑,她这一站动作过快,腰部瞬间有异感。 神威毫不迟疑,另一只手又冲着她脸上戳过来。两次掌风过处,桌上堆着的几个碗和茶杯已碎成几片——猿飞推开身后的椅子,腹部用力向侧面躲,不想刚才没站稳的身体登时失去平衡,朝地上摔去。 心叫不好时,听到有人“呵呵”一笑——转瞬之间,眼前闪过一红一蓝两道虚影。 看着女孩整个人要磕在地上,拉面摊子的胡子老板被面前的变动吓得双手遮住眼睛。 面前传来瓷碗破碎的声音,可却没有他预想中身体落地的撞击声。 一片安静之时,老板从指缝里偷看: 他的防风帘仍在飘荡,而面具女子和橘红头发少年的中间,多了个脸色冷峻的长发男人。 这三人以诡异的姿势环成一个圈:少年右手拉着戴面具的妹纸,正要伸向她面具的左手被这个长发男人牢牢握住;而这个男人右手握着少年,左手则稳稳托住了红衣女子的腰。 在将要摔倒的瞬间,猿飞感到各有一个力道稳住了自己的腰和手臂。 ——只是拉着她左臂的力道有点重,她依稀感觉到之前脱臼的关节又被拉得有些错位。 柔软乌发带着雪的味道挠过姑娘的脸,一抬头就看到个熟悉的人。 “假……假发?” “不是假发,是桂。” 桂小太郎看她无恙,转过头直直盯着神威,冷然道:“我们这儿的女孩子,要是遮住脸,不经人家同意就不能看,明白么?” “不好意思。”神威笑眯眯地松开手,看着猿飞菖蒲扶着桌子站起来,充满歉意道:“刚才只是觉得你面具好看,一时没忍住,想摘下来看看。谁知你反应这么大,看你摔倒,我也想拉住你的。” “没……关……系。”猿飞菖蒲扶着自己闪到的老腰,笑得咬牙切齿。 看着神威一脸纯良的微笑,她一点也不相信面前的小恶魔目的如此单纯。 刚刚那种凌厉的掌风,怎么想都是要把她戳个洞的力道吧! 而且自己摔倒时似乎听到有人在笑,就是这只兔子吧!! 这只抖s绝对是想坑她的吧!!! “只是动一下而已,你的腰就扭到了吗?”神威惊奇地看她,“你比我想象中要年纪大呀。我会一些按摩的手法,要不要帮你揉揉?” 说着他就朝猿飞菖蒲走来。 “谁年纪大啊!!而且这个是‘动一下’而已么?!你……” 猿飞还想反驳,又想到他刚才似乎确实是想拉住自己,只是力道太大,自己的左手臂才被他拉得错位——等等,他靠过来干嘛?!——让这只大兔子帮按摩?小强般抖m如她,恐怕也是几条命不够用吧! 猿飞菖蒲不自觉地后退一步,额上冒出几滴汗:“没事没事,你也是‘无心之失’,不用了。” “那你之前说的,有机会陪我一起逛庙会,还作数么?” 神威忽闪着蓝宝石般的大眼睛歪着脑袋看她。夜兔的皮肤白净透明,少年仍有些圆润的脸如同可以掐出水般,配上那似乎还有点委屈的神情—— 可耻、太可耻了! 猿飞菖蒲又没出息地捂起心口。 转念一想,无所谓。 神威不知道自己是谁,长什么样,这种承诺不过随口一说。 “作数、作数……” 她叹口气,一边顺手把自己稍微错位的左臂扭回去,一边在心里发愁:错位虽然不严重,但之前的脱臼还没好时再受伤,痊愈不知得拖到猴年马月了。 看着她这个动作,神威笑意愈深,桂小太郎则皱了皱眉。 “对啦,这是你朋友?”神威帮忙扶起拉面摊倒地的凳子,“刚才就感觉有人在外面,没想到他反应这么敏捷,好厉害呢。” ——刚才就感觉到有人在外面?那他这些动作难道是……? 猿飞菖蒲迟疑着回答:“嗯……是我朋友,假发。” “……”桂小太郎难得地没有搭腔,面无表情地盯着神威看了一会儿,大兔子则依旧笑眯眯地跟他对视。 “那个……”老板迟疑地开口打断三人微妙的气氛,“一碗面可以请你们,但这位小姐和小少爷,刚刚你们弄碎的碟碗……老头也不收多,三千日元总得赔我吧。” 猿飞菖蒲恨恨地瞪了一眼神威,隔着面具估计也能看到她喷出火的眼睛。神威看着她嘿嘿一笑,掏出零钱袋打开,倒出里面的几枚硬币:十元……二十元……五十元……一百五十元……二百五十元。 “喏,这是全部啦,够吗?”神威笑眯眯地看着老板。 人家好心给你送碗免费的面,无端惹上麻烦,看着面摊老板一脸黑线,猿飞菖蒲也不好意思这么掀桌子跑路,于是一把拉过神威,冷静地说:“老板你等我一下,这小子扣这儿,我回家拿给你。” 哪知刚才还怕得捂脸的胡子老板一听这话猛地抓住猿飞的手腕:“不行不行!你们刚刚还打架来着,你不能走!我要报警啦!没有赔上钱你们两个都不能走!” 猿飞扶额:这老板刚才明明差点被神威的气场吓哭,一转眼就敢追着要债,人为财死真是一点不错。 话音刚落,在场三人只好同时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一直没说话的桂小太郎。 贵公子看着三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么,再会啦~” 离开拉面铺子,神威也不问名字,愉快地道别后,身影消失在朦胧的晨曦里。 猿飞菖蒲看着他,心里有了打算,便没有多说什么。 此时太阳未升起,天空还飘着零星碎雪,但东边已经一片蔚蓝,像纸上晕开的颜料,一点点染白如墨的夜。 再黑的夜也终将过去。 冰凉的白雪落在眉间,猿飞菖蒲心中一动,忍不住感叹:“江户的黎明啊……真的很美。” 桂小太郎撑起一把纸伞走到她身边,也看着天空笑道:“是很美。” 猿飞这才注意到他的纸伞上堆着厚厚一层雪。 这个人……昨晚也在室外呆了很久吗? 刚想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刚一抬头,某姑娘的肚子已经很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寂静的街道里,这声音格外响亮—— 好……好丢脸! “……” 看着面前的姑娘略显局促的模样,桂小太郎嘴角泛起微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一晚上没吃东西,我肚子好饿,让小猿小姐见笑了。刚刚这家店看着就没胃口,刚好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拉面店,要不要一起去?” 知道桂在给她台阶下,猿飞菖蒲知趣地点点头。 “假发,刚刚多谢你,钱之后会还你的。” “好,利息按小时收,每小时就百分之二十吧。” “你太黑了!” “我本就是通缉犯呀。” “……” “一会儿吃拉面,你也没带钱吧?” “是……是啊。” “我可以借你。”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说‘我请你么’?” “没办法,穷。” “你在人妖酒馆人气那么高,哪里缺这一点!” “全都支持攘夷活动了。” “……” “话说起来,小猿小姐……” “嗯?” “你两次去人妖酒馆指名找头牌‘桂姬’,但都没有付过帐吧?” “……好像……是……是没有……” “呵呵,你眼光很好。不过买了东西付钱也是天经地义。这两天就让他们把账单寄到始末屋,入场费八千日元一次,鲜花费三万,酒水五万,指名费五十万一次,单独陪客三百万一夜……” “你怎么不去抢?!” “明码标价。” “还不起!” “那我报警了。” “等等!……你看看银桑经营万事屋穷的揭不开锅,就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真的拿不出多少钱……打个折?或者分期还款行么?” “我调查过,小猿小姐的始末屋跟万事屋实在是太不一样了。你们做生意都是一开价就收金条,打击贪官奸商更会敲完一笔再动手,何况现在幕府还直接给你发工资了呢~听说御庭番队员比真选组队员的钱还多?这点小钱想必不在话下吧,嗯?” “你知道的真多……” “我们既有共同的理想,你就当支持攘夷多出一点咯。” “谁跟你这种通缉犯有共同的理想!我是幕府的人好吗!” 薄薄的晨光里,一男一女撑着伞,吵吵闹闹地向着太阳而行。 第28章 北斗心轩 桂小太郎带着猿飞菖蒲来的这家拉面馆叫北斗心轩。 时间尚早,看着店外挂的牌子,还没到开门的时间。但桂却轻车熟路地拉门进去,坐在台上对着内室喊:“老板娘,一碗荞麦面。” “今天这么早,昨晚是又熬夜了么?”厨房的帘子掀开,一个身着白衣的女性爽爽利利地迎出来。她看看桂小太郎,微笑着招呼猿飞菖蒲:“是你的朋友?欢迎光临!这位客人要吃点什么?” 她穿着传统的日式厨师服,不着粉黛,一头浅黄长发慵懒地扎着垂在身后。肤色雪白,眼神柔和坚定,声音爽朗,老板娘派头十足。大和抚子的传统韵味和开阔疏朗的气质和谐地揉于一身,令她有种独特的女性魅力。 “几松殿,这是我的‘同志’小猿小姐。”桂笑着介绍。看着猿飞还在盯着几松惊羡,他继续如数家珍地说明:“几松殿做的味增拉面有特别的鲜味,酱油拉面里酱油的甜度刚刚好,都非常好吃,不过我还是最爱这里特制的荞麦面,里面加了柚子醋很清爽。” “我又不是攘夷志士,跟你可不是‘同志’啊!”猿飞菖蒲拉了张凳子坐下,有些惊讶:“想不到你对吃拉面这么了解。” 桂小太郎熟练地为她倒了杯水:“我在这家店做过拉面修业。” 被称作几松的女子在一旁笑道,“你看他四海为家的样子,实际上对食物可挑剔得很。” 桂也坐下来,与几松对视一眼,温和地笑着。 猿飞看着这两人的互动,心里无比惊奇。 重生后,她与桂的相处在不知不觉间比前世多许多。这位贵公子在她面前展现过很多她从前不知道的模样,逗比、温柔、狡黠、骄傲或认真,却因为身份特殊,他永远对周围的环境带着警惕。 她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放松。 ——忽然很是好奇,能让这样一个人念念不忘的味道是什么。 “那么,我也要和他一样的吧。” 两碗荞麦面很快上桌了。 猿飞菖蒲跟两人聊天才知道,几松本名锦几松,是吴服店“锦屋”的大小姐。下嫁给拉面店老板大吾后,便与丈夫专心经营拉面店,可惜好景不长,丈夫好几年前便去世了。 几松曾阴差阳错地救了桂小太郎又被他所救,桂从此成为北斗心轩的常客。 “这个味道让我想起小时候家的感觉。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忍不住想吃。”桂边吃边赞,随后语气忽然一转,带着遗憾:“几松殿,以后真打算关了北斗心轩吗?” “关门?”猿飞菖蒲抬头,“为什么?” “就算是为了你们这样的熟客,我也不会关门的。”几松为两人的杯子添了茶,温和地笑着:“只是不能亲自守在店里而已。锦屋本是母亲在打理,但她现在身体不太好,希望我回去帮忙。毕竟那是几代人的心血,底下还有很多员工都依赖着它养家糊口,不能这么倒了。” 锦屋虽不说富可敌国,但在江户也极有头脸和资源。 猿飞菖蒲心如明镜:这样的大公司所拥有的资本和地位,想必很多派别都想拉拢。只是江户上层政商不分家,在这改朝换代之时,局势同样复杂,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几松一看就是个很有头脑的女人。照理,她出嫁后不用管家里的事,但她已经居寡多年,而局势又复杂,实家那边才想请这位大小姐重新出山吧。 “锦屋啊……”桂小太郎放下筷子,“这个环境,确实是生存艰难。几松殿为公司和职员着想的心意令人佩服。只是……” “不用担心。”几松看出桂小太郎眉眼间的担忧,声音温柔又坚定:“我会小心的。” “你决定的事我肯定支持。”桂小太郎轻轻叹口气:“只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尽可开口。” 猿飞菖蒲边吃面边观察着两人,心里明白得很,他俩间的机缘比看上去深多了。 “我不会客气的。”几松笑笑,“反倒是你,不肯接受我的帮助,太见外了。” 桂低头转着手里的水杯:“这不一样。” 两人忽然一阵沉默。 看着猿飞菖蒲也吃完了,几松默默帮他们收拾了碗筷:“我在后厨还有事情忙,你们先聊,有需要再叫我吧。” 看着几松掀开帘子钻进后厨,猿飞菖蒲打趣面前的男人:“难怪这里的味道让你忘不掉。” “大业未成,我不会考虑其他事。”听出她的话外之音,桂小太郎依旧是古井无波的样子:“几松殿也是时代的受害者,何况她的丈夫被攘夷志士所害,我对她一直心存愧疚……可这个情势下,商界也是要站队的,投资若是错了,把身家性命搭进去不在少数。我虽然努力想要往商界延伸,但非常艰难,总归需要时间……现在的我,真不知自己能怎么帮她。” 猿飞菖蒲叹道:“为博红颜一笑,把触角伸入完全不懂的领域,不愧是狂乱贵公子——我还以为武士们都瞧不起从商的人。” “那是过去的老观念了。”桂小太郎认真道:“不仅是博美人一笑,我有预感,商业会是未来支持国家的重要资源。” “不过,她说了不用担心,我觉得你就真的无需担心。”猿飞菖蒲看着后厨轻轻晃动的门帘,“几松小姐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对于未来的走向,说不定比你我都看得清晰。” “不过初次见面,你就这么肯定她是什么人?”桂有些好笑地转头看着小猿。 “女人的直觉。”猿飞解释道:“第一,歌舞伎町鱼龙混杂,她一个女人却能独自支撑一家店这么多年,除却经营的才干,想必也很有左右逢源的手腕。第二,她丈夫为攘夷志士所害,但她知道你的身份后也依旧愿意倾心相交,这份胆识和气度绝非凡人。第三,我看她无论是站队还是投资,眼光都极好。” 猿飞顿了顿,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毕竟,最值得她投资的人不就在眼前么。” 桂小太郎的眼光有些闪烁,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不接受她给你钱?” 猿飞喝了口茶润润喉,直切主题:“从我这里压榨这么多,总归比不过有个财团持续地支持你吧?” 桂小太郎惊奇:“你怎么知道她想给我……提供财务上的支持?” “你这个人啊……”猿飞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眼角透出的疲惫,叹了口气:“你为了救国倾尽心血,从来都是能利用的资源都要用,连我一个敌人你都能发现可用之处,难以想象你会去主动拒绝朋友的帮助。政局动荡的节骨眼,锦屋能特意把一个出阁了的女儿请回去,就是打算把她当做下任当家来培养。财团大小姐给你的‘帮助’,能要紧到让你如此纠结的,恐怕就是金钱方面的吧?” “小猿小姐这话真让人伤心,什么敌人,我可是把你当成有共同理想的同志呢。”桂闷声笑了笑,无视猿飞对“同志”这个词翻起的白眼,修长的手指又开始转起手里的水杯,“你倒是比我想象中敏锐得多。” “你这是哪门子的大男子主义?让女人出钱觉得丢脸?”猿飞菖蒲笑道:“我可是很想替我们家将军多争取点支持呢。你既不愿意接受锦屋的支持,我就去找几松殿聊聊让她考虑一下我这边?” “ntr了别人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想从我这里抢人。”桂小太郎看着猿飞菖蒲笑意深深的脸,“你不用激我。我想帮她又不愿接受她的帮助,并不是因为什么大男子主义。” 他的语气严肃下来:“几松殿是拉面店老板娘也好,锦屋当家人也好……她没有什么救国救民的雄心壮志,只想护着身边人好好过日子。她跟我这种亡命徒不同,跟一些想要从乱世里谋利的投机者更不同。所以我不愿接受她的帮助,只是想保护她,不让她卷进这些事而已。” 原来如此。 “我明白。”猿飞菖蒲说。 让她重生的执念本是茂茂、银时和全藏,但猿飞清晰地意识到,这三人各自代表的幕府、武士和忍者,本就在这时代争端的核心——江户的黎明是这三人唯一的出口。 这是时代的“共运”。 这份沉重理想和预知结局的悲悯情怀,是她前生从未有过的体验。 因此这一世,她也在不知不觉间理解了很多桂小太郎一直坚持的东西和做派。 为了达成目标需要舍弃很多东西,需要把手边可以利用的东西都利用上。 但总有那么一两样想放在心里好好呵护。 于她,银时和万事屋就是那样一个她想要小心呵护、远离争端的净土。 于桂小太郎,那个能让心灵放松的净土便是几松和北斗心轩吧。 可没有谁能逃开时代的“共运”。 万事屋一定会被卷进这个争端。 几松和她的北斗心轩也正走进这个漩涡。 无论她和桂小太郎如何努力,都没办法反抗时代的浪潮。 江户的黎明,也是所有人唯一的出口。 她默默饮尽杯中的茶:“我明白的。” “我和几松殿……”听出她话里的无奈,桂小太郎轻笑一声,紧锁的眉头放松下来:“大人的事,不劳你一个姑娘家费心。” “你没比我大几岁,怎么口气这么老,跟全藏似的。”氛围似乎轻松了些,猿飞菖蒲顺口吐槽道:“不过银桑曾说你把游戏机叫做红白机,也难怪老一点了。” “是比不得你这种小女生,”桂微笑道:“蹲在心上人家门口看了一晚上的雪。” “……!”猿飞跳起来,脸瞬间飞红一片:“你怎么知道?” “别害羞嘛,坐。” 桂淡定地给小猿的茶杯添水,“昨晚我处理完一些事后,本也想去万事屋找银时。可他不在家,又下雪了,我就顺道去他楼下的登势酒馆喝点小酒暖身——然后就看到有个熟人傻乎乎地坐在万事屋的楼梯上瑟瑟发抖。” 桂慢悠悠地放下水壶:“我说小猿小姐,你通过信女酱,费尽心机给我们放了阿尔塔纳和虚这么爆炸性的消息,自己却这么有闲情逸致,又是游船又是赏雪,令我佩服。” “我不是有闲情……我只是………”猿飞菖蒲尴尬地坐下来。 “哎呀,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其实在酒馆的时候,登势婆婆就帮我联络到银时了。当时我就知道他当晚不回万事屋了。我还好心让小玉小姐去邀请你到酒馆坐,想告诉你这个消息,不过你坚持要在楼梯上赏雪。”桂恍然大悟状:“是了,我忘了你没钱不能进居酒屋。” 看着猿飞菖蒲面具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桂又想到什么,忍不住哈哈一笑:“还担心你冻傻了,不过竟然懂得要感冒药和退烧药吃……唔,还发烧么?” 说着,作势就把手朝小猿的额头伸过去。 猿飞菖蒲有点恼火,侧脸闪过那只手,强行岔开话题:“难怪!我正说大半夜风大雪大的,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个面摊里,原来你一直在附近。你既然知道银桑晚上不会来,居然看着我在那儿傻等那么久?!” 桂看着她发飙,眼含笑意,就是不答话,右手修长的食指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 猿飞菖蒲想了想,忽又转怒为笑:“……呵,差点又被你耍了。你肯定是骗我的,登势婆婆根本没联系上银桑么,你也不知道银桑回不回家,不然你为什么不直接走掉还在外面晃悠?那么晚了那附近没一家店开门——我见到你时,你的伞上都是雪,你肯定也是缩在某个地方等银桑,跟我一样喝了一个晚上西北风吧?这一次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桂呵呵一笑,不否认也不承认:“随你怎想。总归你没辜负我的期待,傻归傻,还算有点分寸,没有痴痴等到晕在雪地里,不然现在我也不会坐在这里跟你说这些。” “哈?……”听他话里有话,猿飞冷静下来:“什么意思?你想跟我说什么?” 第29章 共赴黎明 “嫁祸鬼兵队引起幕府注意,假扮见回组组长跟高杉交涉,促成辰马和幕府的交易,安排信女给我们几个松阳弟子解开阿尔塔纳和松……虚的真相,还有你昨晚和神威说的那些话……我本以为你不过是奉幕府之命行事,但仔细想想,有些事其实跟幕府利益毫无关系——你有另外的目标。我很好奇,小猿小姐,你的身后是谁?松平片栗虎?小将……将军?还是那个庆福?” 这不是猿飞菖蒲第一次被桂小太郎的聪慧和情报网惊艳,她也十分确信这不是最后一次。 沉默半晌,她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 “或许,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桂敲着桌面的手忽然停下来:“而且,你信任我。” “……”虽然戴着面具,猿飞菖蒲仍感觉他的眼光能透过面具,看穿自己心中所想。 他眼里有不容质疑的明亮,亦有深不见底的苍凉,那是胸怀天下的信仰者特有的坚定与悲悯。 家国百姓,海晏河清。 这是茂茂和桂共同的心愿。 而她猿飞菖蒲,最初接受松平片栗虎的建议做始末屋,虽也想为江户安定出一份力,但更多的是为了一份忍者的骄傲:不甘于被时代吞没,心怀自己认定的善恶,想要从心而活罢了 ——她从无百姓家国这样的雄心远志。 只是不知不觉间……她的所作所为早已把自己跟这些扰动风云的人绑在了一起。 而且,对于桂这种人,没有事能瞒着他。 与其等他把你小时候暗恋过谁这种消息都挖出来,不如自己坦诚点。 猿飞菖蒲闭上眼:“……是,我信你。” 还是那个笃定的微笑,桂小太郎耐心地等着。 “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江户黎明——你是为了救国,我是为了私心。所以我不会背叛将军,也愿意与你合作——这两者于我,并不矛盾。至于我身后的人……我身后没有人指使,所作所为皆是本心,信不信随你。” “所作所为皆是本心吗?”桂小太郎看着她的眼睛:“好极,我也信你。” 桂收回他那仿佛能把人看穿的目光,猿飞菖蒲暗自松了口气。 “这本是私事……但小猿小姐,为国奋斗从不是嘴上说说而已,我们既有同样的目标,我仍想奉劝你一句。” 想了想,桂补充道:“我比你更了解银时……他不是个会被谁束缚、为谁停留的人。雪夜痴等这种耗神耗时之事并无意义,你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该做吧?没结果的皆无意义,得不到的便是虚无——你该明白,若容易被个人情感左右,只会在这个残酷的时代粉身碎骨。” “该说你理智现实呢,还是冷清无情呢。” 猿飞菖蒲调侃他,“别人的深情如许,在你看来是傻得没救吧?也是,一般人看到女孩子这么可怜,或许会上去为她撑个伞披个外套,但你却能坐在酒馆里看我一晚上,你本不是常人。估计我昨晚要真的晕倒,你会在心底嘲笑我‘不过如此’,然后就这么走掉吧?” “若是一般的女孩子,我确实会为她撑个伞披个外套,或许之后再带她到温暖的房间里‘好好安慰一番’。”桂小太郎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她的讽刺:“只是,你也不是常人。你记得庆福故事里的男女么?乱世之中,求不得与爱别离再寻常不过——若是不懂放手,只会产生扭曲和悲剧。” 猿飞菖蒲失笑。 “你这人……庆福大人的故事一般人只会觉得感动,你却觉得扭曲……唉,你放心,我也知道或许这辈子都无法拥有银桑,但我喜欢他,却从来不是为了有结果。我不求,又何来求不得?贵公子,你是情圣,我问你——对你来说,何谓爱?何谓情?” 桂小太郎皱眉:“不能陪伴,不能拥有,何言爱,何言情?” 猿飞菖蒲摇摇头:“可对我而言,能够爱一个人,就是对自己的救赎呀。” 她是江户第一杀手,曾活得孤独潇洒,不问爱恨,一念生死。 遇到坂田银时后,她才知道,尘世中还有一种自在潇洒可以如此温暖而强大。 长久麻木的情感中,重新生起关怀他人的渴望。 他是照进她漫漫黑夜中的一道光。 无论多久,他对她而言都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坂田银时啊坂田银时。 她最爱他不受任何东西束缚的样子。 那样一个自由的人,谁能真正留住他呢。 坂田银时讨厌欠人情。一份无法回应的爱,本就是种最沉重的负担。 而他能默许猿飞的跟踪狂行为这么多年,便是因为她不曾真正想过占有他,更不曾真正在意他是否有回应——若是银时真的回应,她一定会逃跑—— 她永远是那个当万事屋的白卷毛向她提邀约时,落荒而逃的眼镜娘。 这是猿飞菖蒲与坂田银时之间的默契。 有一天他或是她忽然消失了,另一个人都该干嘛干嘛。 再相见或不相见,彼此都是老样子。 桂小太郎有些微的发怔。 半晌,他忽然笑道:“竟是我多事了。” 猿飞菖蒲毫不介意地摆摆手,“还有什么想问的?” “——小猿小姐,你……所求为何?所往何处?” 又是这两个问题。 “你跟全藏怎么问一样的问题……”猿飞笑道:“我只希望身边的人好好活着。我想要去往——”说着,她调皮地模仿桂的语气:“江户的黎明。” “……” 听到这个回答,桂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嘴唇微动,终究没有多话。 “那么,一起走吧。” 时间紧迫,虽然一夜没睡,猿飞菖蒲仍需要尽早安排好去伊贺的事。 离开北斗心轩前,她拜托桂小太郎帮忙联络坂本辰马,借快援队的船今夜开往伊贺。 此外,还需要向松平请求人手随她一起暗中支援——忍者隐秘性最好,但全藏离开时已经带走部分人马,御庭番又多有监视盯梢的任务,猿飞菖蒲手下可供调离江户的人手不过数十人; 但若使用军队,大张旗鼓地显示幕府和伊贺的联系,伊贺只怕从此难逃战火争端,局势更添变数:所以必须要值得信任的人选,一切在隐秘中进行。 在家简单打理一番后,猿飞带着庆福的情报求见松平片栗虎,相当顺利地拿到他的许诺: 今夜港口出发时,除却御庭番,真选组会拨人与她共同支援伊贺。 一切就绪后,她还有个地方要去。 万事屋。 在门口转了两圈,猿飞菖蒲敲开了万事屋的门。 难得来这里不是来找坂田银时,她却觉得更紧张。 “小猿小姐,你找银桑?他早上才回来,还在睡觉……” 志村新八开门时一脸错愕,毕竟这个跟踪狂到万事屋从来不走正门。 猿飞送上一大盒甜点、醋昆布和阿通的周边:“我……我找小神乐。” 一边心虚地想:行贿得好像有点明显啊。 新八接过阿通周边后一派热情,马屁拍得效果卓群。 坐在沙发上后,神乐带着定春冲进客厅,欢天喜地地接过礼物:“啊这么多好吃的!谢谢小猿!你以前要是每次都这么会做人说不定早就能追到银酱了!!我去帮你叫醒他!” “不用不用!”猿飞菖蒲一脸黑线地阻止了她,讨好地问:“神乐……那个,想不想去旅游?我带你去一个叫伊贺的地方玩两天怎么样?” “真的吗?!包吃包住包玩?好啊!”神乐抱住她,“这段时间不知道为啥,银酱都不给我随意出门逛,说是有怪人在江户出没,像我这样可爱的少女在外面有危险,真是讨厌害我不能出门的那些人!在家里憋得闷死了。” 猿飞菖蒲的心更虚了:不能随意出门玩这个事情不要怪我,怪你哥去。 揉着神乐橘红的头发,神威灿烂的微笑忽然闪过脑海,猿飞全身一个激灵。 “什么时候出发?”神乐松开手,笑着追问,“银酱和新八可以一起去吗?” 看着神乐,猿飞觉得自己真是卑鄙,简直在拐卖儿童——把一个那么小、那么信任自己的小姑娘当作对付神威的棋子,卷进危险中。她为这件事纠结了很久,明明早已下定了决心,说出的一瞬又有犹豫。 “只要他们愿意,当然可以。”猿飞挤出一个微笑:“今晚可以吗?晚上六点,我来万事屋接你,我们一起去港口坐飞船走。——啊!” 话音刚落,忽感危险,还不及反应,肩部已经猛地巨痛起来。 身后的定春一口咬住了猿飞菖蒲的肩膀,顿时血流如注。 “定春松开!”神乐惊叫一声,赶紧冲上去拉开白色大狗,可凭她怎么用力,定春的眼睛看看神乐又瞟瞟猿飞,露出了疑惑、警惕和陌生的神色,嘴下的力道轻了些,却始终不松口。 以往打闹定春也会咬人。 但猿飞菖蒲明显感到这次不一样。 定春锋利的牙齿毫不留情地深入血肉,剧烈的疼痛让她脸色煞白,手里已经握紧了苦无,却犹豫着不敢对万事屋的宝贝下手。 “定春。” 一个严厉的声音忽然响起。 “松口。” 坂田银时穿着睡衣站在卧室门口,明显刚从被窝里跳起来,脸上虽挂着眼屎,眼神却极犀利。 这是昨夜江上一别后猿飞第一次见到他。 她觉得他整个人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大概是听出男主人命令的怒意,白色大狗迟疑的瞬间,神乐已经把它的嘴掰开,并强行拉到一边。 新八赶紧拿着绷带和消毒剂跑到猿飞身边: “小猿小姐真抱歉!出太多血了,先简单包扎一下,然后马上去医院比较好!” “多谢。”大概是伤到了肩部的筋,猿飞菖蒲感到右手手指在颤抖,惊疑道,“定春这是怎么了?” 银时快步走到她身边查看伤口后,又回头瞪了眼定春,语气有些复杂: “真是对不起,这孩子昨晚就有点异常。可能是春天发情了,或者是感受到什么才会乱来。定春可是很通神性的,你最近是不是接触了什么古怪的东西?” 定春被神乐紧紧抱着一动不能动,被白卷毛的眼神吓到,委屈地“嗷呜”叫了一声。 银时话里有话,猿飞菖蒲也看了眼定春,有些心惊:古怪的东西——是说什么? “手抖成这样,伤到筋骨就麻烦了……我一会儿骑车送你去医院。”银时叹了口气,转回房里换衣服,一边说着:“只是你要带别人未成年的女儿出远门,不打算跟家长说一声?” “对不起……我怕你不答应。就想……不如直接问问神乐。” 猿飞菖蒲自知理亏,声音小下来。 “呵……怕我不答应?有危险吗?” 银时在门后换衣服,看不见他的表情,那声音却冷静得让她害怕。 犹豫几秒,她如实回答:“……有。很危险。” 旁边的新八闻言,帮她包扎的手微微一颤。 房间里安静半晌。 “必须是神乐吗?” “是。”猿飞菖蒲看着那道门,又看看神乐:她正抱着定春顺毛,似乎也在思考。 “是什么事?”银时拉开门,脸上竟有一层薄怒。 知道坂田银时讨厌别人把神乐卷进危险的事件中,猿飞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避开他的眼神。 “……神威。” 白卷毛目光闪烁,看着角落的小姑娘:“既然如此……神乐,你自己决定。” 神乐松开抱着定春的手:“我去。” 旁边的定春却忽然警惕地咬住她的袖子摇头。 “我和新八都陪神乐一起去,放心吧。” 坂田银时走过去揉揉定春的脑袋:“走吧m娘,今晚六点是吧,现在我先送你去医院。” “神乐,对不起……”猿飞菖蒲轻轻道。 “我想找自己的笨蛋老哥谈话好久了。”神乐眨着蓝色的大眼睛:“而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定春咬你咬得这么严重,小猿,你要快点好起来。” 坂田银时开着小绵羊机车去医院,猿飞菖蒲坐在后座。 那么近的距离,小猿看着面前高大的白色身影,只觉得温暖又心酸。 机车后座本是她梦寐以求的时刻——这个可以光明正大拥抱爱人的机会,她却尴尬得不知道怎么放手才好。几次调整动作,终究只是轻轻抓住他的衣裳,不敢靠近,更别提拥抱。 似是觉察到身后的动静,白卷毛忽然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跟你说过的吧,以后需要帮助时到万事屋直接说,不要拐弯抹角的。” “嗯……”她低着头。“那个,银……银桑……” “怎么了?” “虚的事,我很抱歉,还有把神乐带去伊贺,我……” “无需自责。”面前的人打断她。 她有些惊讶:“我以为你生我的气。” “你这种拐卖幼女的行为虽然可恶,但松阳……虚的事也好,神乐的事也好:我生气不是因为你。”银时的语气中透着无奈:“我气的是被假发那家伙说中了。这个时代,想好好生活怎么这么难?真是谁都逃不过……” “……”猿飞菖蒲也沉默了。 “我倒要感谢你,能让我参与进这些事。”银时跟她说话的语气中有难得的温和:“知道你们忍者都是独行侠,可也要懂得更多地相信同伴。我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没有那么软弱。你既然愿意相信神乐可以处理好她哥的事,就更该相信我才对。” “嗯……” 前方仍是无限未知,猿飞却忽然觉得很安心。 一夜没睡,加之失血,伤口虽然火辣辣地疼,她却觉得眼皮渐渐沉重,身体不觉地靠着前面的人,意识迷糊起来。 “喂!在机车后座睡着很危险的啊!!”白卷毛对着身后大喊。 “……嗯……”身后的姑娘只是含糊地发出点声音。 坂田银时叹了口气,把机车速度降下来,一边感受身后的颤动一边小心地朝着医院开去。 “真是的……一直这么乖的话,哪里舍得欺负你?” 第30章 伊贺西行 猿飞菖蒲发现自己又站在那条发光的河边。 她左右张望,四面皆是茫茫无边的黑暗,找不到之前徘徊的那个人。 低头看看河流,流动的水中,又看到许多模糊的画面。 很高的地方远望,东边一片如血的黄昏; 在爆炸中化为灰烬的人影; 还有那个颓然跪着满身是血的人; 还有几艘炮舰开进伊贺的天空,燃烧的田地和村落; 还有巨大山洞里,摩利支天的石像破碎零落。 依稀听到儿童拍手唱着歌:将军神武驱天人,……祸人间,英雄群起匡正道,还政天子复国家…… 那画面和歌声遥远而陌生。 她迷糊地想着:祸人间?什么祸人间?还有,以前在这里见到过的庭院和樱树呢? 忽又想到,最后的画面……是过去、不对,未来的伊贺? 一念及此,神智豁然清明,她猛地睁开眼:去伊贺的计划! 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醒了。”一个清冷的女声:“该叫你后藤小姐,还是猿飞小姐?” “你是……陆奥小姐?”猿飞菖蒲紧张地问:“我……我在快援队船上了吗?现在几点了?” 她才注意到,陆奥没有戴斗笠,棕色的头发扎在身后,端着杯咖啡坐在一旁的沙发里守着她。 “叫我陆奥就好。我们差不多到伊贺了,你醒得正是时候。”陆奥看着她疑惑的神色解释:“你失血过多,听说在医院缝针包扎都没醒,一直睡着。银时怕耽误你的事,就直接把你接到船上了。” “原来是这样……多谢!”猿飞菖蒲冲她感激的点点头,只是依旧眉头紧锁着:“我竟然睡过去了,差点耽误事,还是应该叫醒我的。” “瞧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看着她透着疲劳的脸和缠满绷带的肩膀,陆奥轻笑:“稍微享受一下别人给你的温柔又如何?” 大概是看自己睡得熟,银时等人才不忍心叫醒自己。 陆奥一点破,猿飞脸上微微发热。 醒过来后疼痛也清晰起来,整个右肩和右臂被绷带包得严严实实,手指也有点不听使唤。左臂之前严重脱臼的伤没好,昨晚又错位。现在两只手都使不上力,幸好脚还灵便,猿飞心下无奈,这身体最近七灾八难,希望这次来伊贺还能帮得上忙。 陆奥引着她向大厅而去。 站在走廊上,她忽然停下脚步:“还有件事想说明白:我是反对辰马帮你这个忙的。” 猿飞菖蒲心里一凛:“……我猜得出。” “你猜得出我会反对?”陆奥转过身看她:“就凭我们只见过一面?” “我调查过你。”猿飞冷静地回到:“而且,上次作为后藤小姐与你见面时,你对这笔交易就表现淡淡;坂本先生要把桂引荐给我们时,你也有反对的意思。——我想,你肯定能猜得出我们是幕府的人,而你只是想保护快援队,不想卷入幕府的斗争才反对吧?” 陆奥的眼光更冷:“知道我反对,所以你故意通过桂来联系辰马,用朋友的压力逼他不得不答应?” 猿飞菖蒲叹了口气:“是。对不起,时间紧迫,我没有别的选择。只是…坂本先生虽然环游宇宙从商,但他想必从未放弃救国理想,时时关注着地球的局势吧?他肯定也猜得出我们‘后藤家’的立场,可从他答应这笔交易开始,我也就知道他不会拒绝帮我……请桂出面,只是多上一个保险而已。” “你对我们真是很上心,”陆奥逼近一步:“所以你也想把快援队拉进这个局?” “我并不想逼人,入不入局全在你们的选择里,”猿飞对上她的眼睛,坦然道:“你们若是想撇清关系,那我此行便是以后藤小姐的身份而来,你们不过是人情需要,才送客户去伊贺处理些私人事务;若是想参与这个局,对未来做点投资,那我此行的身份便是幕府关系者——“后藤家”对坂本先生的才华极为重视,他若想大展拳脚,我们随时欢迎。” “你打的一手好算盘。”陆奥转身离去:“只是连朋友都算计的人,我真的很讨厌。” “……”猿飞菖蒲看着她的背影,动了动嘴,终究什么都没说。 快援队大船的会客厅极宽大,进到大厅时,神乐远远地跳起来热情招手:“小猿~身体怎么样啦?快过来!” “睡一觉感觉好多啦。”猿飞边对着神乐招手,边扫视坐在大厅的人:除了坂本辰马、万事屋三人和她手下五个始末屋的亲信外,桂小太郎和伊丽莎白竟然也在! “你……”猿飞吃惊地低呼一声,随后担心地环视了一遍大厅—— 所幸,却并不见御庭番或真选组等其他幕府相关者的身影。 下一刻她却更加疑惑:他们为什么不在?——为什么自己刚才会有“幸好他们不在”的念头? 桂小太郎端着茶杯悠闲地坐在沙发里,看她紧张地杵在门口东张西望,嘴角扬起个笑容,打趣道:“聚会发起人在聚会前睡过头,小猿小姐,这种情况要怎么惩罚呢?” 猿飞菖蒲闻言也忍不住笑起来,眉间的忧色散去大半,用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语气回:“先声明,我可没钱被你压榨啦。这次我认栽,说说,还想怎么罚?” “我哪里舍得。”桂小太郎扫了眼她身上的绷带,低头喝了口茶。 神乐和新八对视一眼。 猿飞微微一笑,朝众人休息的沙发走过去:“你怎么在这儿?在北斗心轩时,我不是说这次是跟群朋友一起来,不劳你大驾吗?” 桂故意换了种委屈的声音:“你请了这么多人去伊贺玩,怎么能不带上我。”说着,轻轻把茶杯‘嗒’地放在桌上,“一听说真选组不来,我就带着伊丽莎白来了。” 听到“真选组”三个字,猿飞菖蒲的表情随着茶杯“嗒”的碰撞声又严肃起来。 新八解释道:“今天大家约定的登船时间是晚上6点吧?可我们等了两个多小时都不见真选组的人。后来山崎一个人跑过来说,将军突然一道谕令,要求真选组这几日必须全员待在队舍不能离开半步,另有安排。是大猩……啊不,近藤局长觉得必须通知你,才偷偷派山崎过来带话的。” “御庭番那边或许也是有什么急事?”一个猿飞的心腹在旁边补充道。 猿飞心里更加奇怪,看着桂问:“你很早就知道真选组不来?所以才出现在这里?” 真选组爽约是一个问题;还有一个问题是,桂怎么知道的?攘夷派参与进这件事要不要紧? 她拜托桂联系坂本辰马借船之时,并没有提到幕府和真选组,只说是自己有事要带一群人去伊贺。既然拉上了万事屋,她就没想着这事能瞒过桂小太郎,只是不希望他直接参与而已。 背后有萨长联盟攘夷浪人的武装力量,与谁合作与谁为敌,桂作为领袖有完全的话语权——而她猿飞菖蒲的政治地位完全不能与之比肩——一番交心后,虽然明白桂支持茂茂的理念,不会在眼下破坏将军的事,但毕竟这事涉及真选组和御庭番,属于将军派的密谋,她个人对桂的信任是一回事,实际行动中的合作是另一回事。没有问过松平、全藏和茂茂的意思之前,她没有立场与攘夷派首领谈合作。 “我自有我的消息途径。怎么?在忧虑什么?”桂看透她的心思,轻笑道:“在北斗心轩你托我联系辰马时,我以为你已经完全明白我的诚意了:攘夷派是对幕府没好感,但若是目标一致、甚至比我的方法更好——那么这是你的私事也好,将军派的事也好,我都是愿意帮忙的。何况,这次威胁伊贺的是天人吧?那么帮助伊贺,守护国家不被天人所扰也是我一贯的立场。” 洞察人心,一语道破利害关系。 大厅里一片安静。 坂田银时坐在旁边满足地吃着快援队特供的外星甜点。 而站在一旁的坂本辰马也微笑着欣赏窗外的风景。 “桂小太郎……你真是……”猿飞菖蒲叹服,随后真诚地道歉:“不好意思,毕竟原本你我立场……特殊,我只是觉得自己没资格与你妄谈合作。你就算帮我,我也没什么可以许诺给攘夷派的。” “无妨,我此行本也只是想作为朋友而来。”桂小太郎眨眨眼:“我自会用行动赢取信任。” 休息的间隙,桂、银时和坂本辰马三人坐在一起。 坂本辰马附在桂的耳边,用只有三人听得到的音量小声问:“你对那个后藤……还是猿飞小姐很上心?” “她在幕府的位置不高,影响力却很特殊。”桂看着猿飞菖蒲在远处耐心地跟伊丽莎白打听消息,微微眯了眯眼:“跟她搞好关系对我没坏处。” “原来是这样……”坂本辰马哈哈一笑调侃道:“还以为你什么时候换口味了。” 桂也笑起来:“乱世之花,确实分外惹人怜惜。” 说着,他揶揄地看了眼坐在旁边发呆的白卷毛——“可惜人家早就心有所属了。” “你一向好/人/妻,心有所属算什么理由,反正你喜欢nt……”坂本辰马话还没说完,忽然感到□□一寒,桂的武/士/刀/已经精准地贴在上面—— 桂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呀,刀一不小心滑过去了。” 白卷毛看着身边打闹的两人,又看看远处站在不明生物旁的姑娘,撑着下巴无奈地叹了口气。 到达伊贺的忍者地界时,按照猿飞菖蒲的示意停在一个空旷的田地旁。 快援队的大船降落后,一行人看到服部全藏已经带着几个忍者站在舱门外。 “全藏?”猿飞第一个迎出去,笑道:“看到你太好啦。我不请自来,还担心若是见不到你,会不会被这边的人误会。” “收到你的信息了。”全藏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语气里透着一丝郁闷:“你下次给人信息提前一点详细一点好吧?几个小时前忽然一个信息说要‘来伊贺’就这么带着一群人一艘大飞船过来了?你当忍者故乡是什么好玩的地方来旅游么?师兄年纪大了禁不起你吓了好吧。” “好啰嗦。”猿飞嫌弃地反驳:“难道还没收拾好这边的局面?御庭番首领,你来这么久都干了甚啊?” 全藏撇撇嘴:“种花。” “哈?”猿飞睁大眼睛:“你再说一遍?” 虽然眼睛藏在头发里,小猿还是能感觉到全藏冲自己翻了个白眼:“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你的朋友们随我一起走吧。” 快援队的人终究没有跟着一起来,猿飞菖蒲知道胜海一舟和庆福对坂本辰马的欣赏,虽有意拉拢,知道时机未到,也不多做挽留。 目送大飞船离去后,众人在全藏的引路下穿过黑漆漆的田间。 而在走上在沿山而建的古栈道时,一行人都忍不住轻轻皱眉,神乐更是有点紧张地拽住银时和新八的袖子往前走。 原因无他——因为栈道和石壁上有不少触目惊心的鲜红色,而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重血腥味,显示这些血液是前不久才沾上去的。配着深夜昏暗的灯光和栈道上许多古老诡异的画像,格外恐怖。 “发生过什么事?”猿飞向前一步问走在最前面的服部全藏。 全藏语气平静:“和百地一起整顿了一下忍者的故乡而已。” 想到前世紧要关头藤林的背叛,猿飞菖蒲心知有时流血无可避免,只是全藏身为三大上忍之一,对伊贺别有一份情感,忍者相残恐怕会令他十分痛惜—— 想到这里,她柔声问道:“……辛苦啦。损失的人多吗?” 全藏闻言,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这里的血不是我们的人,放心吧。” “干嘛这么看我?”感觉到他的眼光,猿飞疑惑地问。 “……没什么。”全藏转过头继续向前走:“只是忽然想起你小时候的蠢样。” “哈?好端端提这个干吗?”猿飞瞪他:“等一下,什么蠢样?!小时候一天到晚做蠢事的是你吧!” 走在后面的神乐闻言跳上来,拉着猿飞问:“什么什么?痔疮小时候做了什么蠢事?” “哈哈……我跟你说……” “喂!你不要给小孩子说那些儿童不宜的东西好吗?我还不想我们家神乐酱的脑子跟那个痔疮大叔的痔疮一样不可救药啊!” “谁是痔疮啊!再说你有资格吐槽我的痔疮吗!能恶化成这样你也有功劳好吗!猿飞你丫的给我闭嘴……啊对了对了我也要爆料,以前……” “全藏你敢!” “好啊!我也想听小猿小姐以前的事~” 一行人斗着嘴往前走,栈道上压抑的氛围顿时轻松许多。 只是黑夜的深处,依稀几声凄厉鸦啼回荡在林间。 第31章 忍者之国 伊贺是忍者的故乡,有古老的历史。作为忍者之国,在这五六百年间由服部、百地和藤林三大家统领。服部一门因为两百多年前于危难中护卫德川家有功,德川幕府成立后,给予了服部家极高的殊荣:其中一支留在江户发展,作为御庭番效忠幕府,使得服部家声望两百年不衰,哪怕几年前因为与天人的协议导致御庭番被解散,服部家影响力依旧不减当年:这一代当家服部全藏,年纪轻轻却头顶忍者守护神“摩利支天”的称号便可见一斑——藤林家许多上忍对此不满已久。 到藤林凯门这一代,刚好赶上天人乱世,幕府腐朽,全国各地分裂出多股势力,正是改朝换代之时——他早有心要投靠其中一方,希望推翻现任德川幕府的政权,为藤林家争取一份可以盖过当年服部家护主功绩的“开国之功”。 前一世,藤林凯门曾经因为夜兔军团袭击伊贺,趁势倒戈一桥派。此举导致忍者势力内部乱斗,损失极大。因此这一世,在服部全藏回伊贺整顿前夕,猿飞菖蒲特意提醒他注意藤林凯门这个野心家。 藤林凯门不断扩大藤林家势力、企图背叛幕府、把伊贺卷进政治漩涡的行为,早就令同在伊贺、希望维持现状的百地乱破不满。因此,服部全藏与百地乱破一拍即合,设计清洗了藤林家的主要战力,雷厉风行地剪除了藤林凯门的羽翼后又将他囚禁起来。 至此,百地乱破和服部全藏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便基本控制了伊贺。 休息一晚后,几人坐在伊贺会客大厅的地上,服部全藏带众人见过另一名伊贺统领者百地乱破,简单介绍了伊贺的现状。 讲到清洗藤林家时,服部全藏虽不带任何情绪地一句带过,但联想到栈道上看到的血迹,众人能感到其中的腥风血雨。而猿飞菖蒲向全藏引荐攘夷派的桂小太郎时,他也出乎意料地淡定。 猿飞惊讶:“全藏,你不多问问桂先生的事……?让他参与进这件事是我擅自做主……” 全藏轻笑:“人家千里迢迢来帮忙,作为主人自然欢迎至极。何况我说过,我不在时御庭番以你为首,那你做的决定便代表我的立场。” 猿飞点头道:“嗯,我本也是打算这事一了,就跟松平叔引荐桂先生。全藏,谢谢你理解。真选组不来很可惜,但我相信他一个人足以抵得上百人的士兵。” 全藏闻言,深藏在头发间的眉毛轻轻一挑:“这么说,和你的jump武士有一拼?” 坐在旁边淡定喝草莓牛奶的银时忽然躺枪,呛得咳了几声。 “你说什么呀!”猿飞脸色微红,瞪了眼全藏:“我和你说正事呢。” “小猿小姐过奖。”桂小太郎坐在一旁,笑意深深。 猿飞又问:“之前你说在伊贺种花又是什么?” 全藏摸着下巴,颇为自信地介绍:“忍者擅用毒,伊贺原本为了防止外敌入侵,曾经就在周边种着各种花花草草。仅仅是单独的几种花都没问题,但若是几种特殊的花草气味混合在一起,闻之虽令人保持神智清明,动作不剧烈便觉察不出异象;但若动起武,血液流速加快便会肌肉酸软、一般人怕是连站稳都困难。” 桂小太郎闻言,沉思了一会儿道:“之前夜探花船时,神威虽然神志清醒,但攻击力大减——小猿小姐用的毒,难道便是这种花草提炼而成?” 服部全藏看了桂小太郎一眼,点了点头:“不错,那玩意儿是我给她的。” 猿飞注意到神乐闻言后脸色很不好看,借口上卫生间离开了大厅。刚想追上去解释,银时一个侧身制止了她,低声道:“让神乐自己想清楚。” 他们此行是为了阻止神威——最好还能抓住他,那么神乐就必须自己想通其中关结,否则真的与夜兔面对面打起来,神乐会很危险。 猿飞心底怜惜,却也收起表情,坐回位置向服部全藏问:“之前来伊贺,怎么没感觉这些花草这么厉害?” 百地乱破解释:“德川幕府建立后,因为托服部家庇佑,忍者之国远离争端两百多年,这一片地区早拔去其中最关键的一种毒花“醉梦”,变成普通的田地。然而原本‘搭配使用’的其他花草仍在,我们不过把最关键的那种花补上而已。” 猿飞心想:如此,只要让忍者们提前备好解药,再把夜兔从飞船上打下来,在田地间作战,应该能想到轻松地擒住夜兔们。 全藏看穿猿飞所想,摸着脑袋干笑一声:“只是……这计划还有点缺陷……” “缺陷?” 众人站在田间‘考察战场’的时候,猿飞并没有看到花,只有满眼青碧的小花苞。 “请问……这些花儿都没开啊?”新八推推眼镜,有些迟疑地问。 “嘛,”全藏撇嘴:“唯一的缺陷就是花还没开嘛。——来来来,大家别站这儿这么久,快回去吧~” 转眼看到师妹“要你何用”的眼神,忽觉菊花隐隐作痛。 猿飞手起刀落。 ——下一秒,全藏已经捂着被插了苦无的屁股痛苦地趴在地上。 伊贺是个小山谷,只有一个入口,背后环形的巨大石山是天然的屏障,石山丛里气候异常,寻常飞行器不可能穿越。因此,除了平地上的农居,大部分忍者的居所都沿山壁而建,房门外便是凌空的栈道。 当夜,猿飞菖蒲独自在房间时,等来两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开门时,月色和一个修长的身影映入眼帘,猿飞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月色极好,在下可有幸邀佳人共赏?” 桂小太郎换上了忍者劲装,一头长发束在脑后,这位翩翩贵公子与平时一身灰蓝和服的儒雅气质不同,显得格外英挺。猿飞菖蒲愣了三秒才认出他,只见桂手一晃,便从身后拿出几朵花:“给你的。” 他手中的一小束花在月色下微微摇摆,带着妖冶的蓝紫色。 心中有些微的晃神,猿飞菖蒲疑惑道:“你这是……?” 桂小太郎看她发愣,闷笑一声:“你再仔细看看。” 猿飞收敛神思,盯着那花儿看了半晌,心中一竦:“醉梦?!” “白天看还是花苞,却在一夜之间忽然盛开。” 桂小太郎也收敛了笑容,“我刚刚已经让伊丽莎白去问过服部头领和百地头领,他俩似乎也没有头绪为何会如此,说伊贺古书上也从没记载过这种情况。小猿,你可有头绪?” “这种生命力……”猿飞看着那妖冶的花,心中忽有感应,冒出一个隐约的念头。 听着猿飞沉默半晌,一个小脑袋从桂的身后探出来:“假发……你、你的事说完没有?” “神乐?”猿飞奇道:“刚刚就感觉还有个人在外面,原来是你。” “嗯……”神乐迟疑地抓着桂的衣服,抬头看了看他。 桂看着她,鼓励道:“队长,这件事,你还是自己跟小猿小姐说比较好。” 神乐叹了口气,站到小猿的面前。小小的身形穿上一身忍者的黑色劲装,仍有掩不住的可爱。 神乐开门见山:“小猿,我知道你们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也知道侵入伊贺这件事是神威不对,只是……我……我有个请求。” 看她的神色,猿飞菖蒲已心如明镜。 神乐的眼神明亮而坚定,声音却有轻微的颤抖:“你们……可不可以不要杀他?” 猿飞菖蒲沉默了。 “小猿……”神乐的声音带了些微的请求:“神威是我哥哥,我了解他,他只是笨了点,喜欢打架,但他很好,一点都不坏,给他次机会好不好?” 我知道他不坏,我知道啊…… 只是刀剑无眼,猿飞真的不敢承诺,她只说:“神威洞察力惊人,战斗力又强,我们不一定能拦得下夜兔军;若不能让忍者全力出手,状况会极其危险,全藏和百地不会同意我拿这么多忍者的性命去赌……” “小猿……”神乐一双蓝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她。 这一对兄妹,真的很像很像。 猿飞菖蒲见过他们的父亲——星海坊主,秃顶的中年男人,却依旧威风凛凛宛若天神。 神威战斗的身姿颇有几分星海坊主的气质,只是他们兄妹或许更像母亲吧。 ——拥有那样漂亮的蓝色眼睛,他们的母亲,该是怎样的人呢? 猿飞轻叹一声,摸摸神乐的脑袋:“好,我答应你,若是我们占据先机,这一战也不会下杀手,你放心。” 神乐闻言,轻轻地抱住了猿飞菖蒲。 神乐坚持要亲眼看着猿飞菖蒲和服部全藏确认神威的事情。 忍者有自己的传信方式,一来一往得到全藏的允诺之后,夜色已深;加之全藏给猿飞菖蒲安排的房间比其他人的更要舒适宽敞,猿飞便干脆留神乐睡在屋里。 安顿好小姑娘后,小猿发现桂小太郎一直站在房门外。 “还不回去休息吗?”猿飞菖蒲也走到栈道上,回身轻轻掩起房门。 桂小太郎倚在栈道的木柱上:“你不也没睡么。” 猿飞菖蒲看着桂微微一笑:“我可不会留你下来啊。” 桂小太郎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也笑道:“不敢。你的伤怎么样了?” 猿飞菖蒲缓缓挥了挥右手:“伤口都在右肩上,虽然伤到点筋,不过手勉强还能用。” “昨天不过几个小时不见你,就伤成这样。”桂小太郎认真道:“若是真的开战,你这次先不要冲得太前比较好。” “一点意外而已。放心,我不会拖大家后腿的。”猿飞菖蒲顿了顿,说:“不过……神乐竟然找你而不是找银桑来陪她,真是让我挺吃惊的。” “全世界都知道你苦追银时不得——可知道归知道,不见得所有人都会利用这件事。”桂小太郎温和道:“神乐是个体贴又正直的孩子。这件事她不一定能完全明白其中利害,但也懂得事关重大。她知道,若是找银时陪她,你无论如何会看在银时的面子上答应她,但她不想你为难……若是我陪着她,你便有了拒绝的余地。” “……”猿飞沉默半晌,想到自己企图骗神乐来对付神威,又利用桂和坂本辰马的友情给快援队施压,她用双手轻轻捂住脸:“我……我简直是……” “每个人都有自己背负的东西。”桂小太郎了然而温柔地看着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请坚强地走下去。” “不过,”他调侃,“你这个弱点是张扬了点。” 一席话逗得猿飞菖蒲也乐了:“他才不是弱点。” 缓了口气,猿飞手里捏着桂小太郎摘来的几朵花端详:“总觉得今晚会有事,我一点睡意都没有。那时神威说的话不知你有没有听见,他估计今天或是明天就会到,夜兔讨厌日光,他们多半会在夜里来。” “服部头领和百地头领都安排好了。何况这花一夜盛开,不也是天意助你伊贺么?” 桂也看着猿飞手里的花,忽然想到什么,不禁微笑:“不过,这么阴险的花竟然有‘醉梦’这样风雅的名字,不知起名的是个怎样的人。” 猿飞菖蒲认真地想了想:“以前听全藏讲过……发现这种花妙用的前辈是个女忍者,据说是个多谋又狠辣的美人呢。” “你和你师兄的感情真好。”桂忽然遗憾地叹道,“只可惜我晚生了几百年……无缘得见此奇女子啊。” 猿飞眨眨眼:“世人多喜美人单纯天真,你却似乎更偏爱心机世故的。” 桂小太郎认真回答:“在我看来,世间女子各有各的风情,但皆如花般美丽娇艳。知道你讨厌大男子主义,可我仍是觉得,男人有责任保护女子的单纯。我不信有哪个女子天生心机算计,总是环境逼她经历过风雨折磨,才磨出了世故。因此,对这样的女性,我总是更会心生怜惜罢了。” “你啊你……”猿飞菖蒲笑着摇摇头:“我真好奇……最后是什么样的人可以得到你的心?是几松小姐吗?” 桂小太郎不置可否:“我也好奇,你和银……” ——说着,他眸光一闪,改口道:“……你最后的归宿。” 两人站在栈道上说着话。 忽然,天边一道强光,接着整块大地似乎震动起来,炮火声隆隆响起,伊贺的栈道上系着很多警铃,此刻同时剧烈的铛铛作响。 “来了。”桂小太郎迅速把猿飞护在身后,转身看着远处被炮火映亮的天空。 猿飞菖蒲转身回房摇醒神乐,又拿了两小瓶碧绿的液体分别递给桂小太郎和神乐:“‘醉梦’的解药。若是被迫在花海之中战斗再使用。没想到花会开,全藏虽准备了一些,只是量不多。” “解药可以维持多长时间?”桂小太郎问。 “若是之前,可以维持一天一夜,”猿飞皱眉:“只是花开之后香气浓郁,若身在花海之中,这个分量恐怕……乐观估计也就半个小时。” 一个忍者跑过来报信:“首领的命令:夜兔的飞船击落后,先头部队引他们穿过花海;看准时机,主力部队利用准备好的机关作战。务必生擒敌方首领神威,其余夜兔士兵生擒有赏,必要时当场击杀。” 神乐听到“当场击杀”几个字,紧紧抓住了猿飞菖蒲的手。 猿飞反手握着她:“神乐,我答应过你的事不会忘。假发,来不及去找银桑了,我伤势未好,混乱之中神乐就拜托你照看了。” 桂小太郎点点头:“不是假发,是桂。” 第32章 天人降临 夜兔大军有五艘战船挺进,可伊贺亦是早有准备。 为了避免夜兔觉察落入陷阱,以至于为求生而搏命一战导致忍者损失过大,全藏和百地有心留下他们最后一艘舰艇,耐心等着头四艘战船都挺进伊贺山谷内后才下令山壁的大炮齐发。一轮炮火拼杀后,夜兔为最后一辆战船争取了时间掉头,成功脱离山谷后降落林间。先头的四艘战船,一艘撞在石山上,三艘落在了花海边。 击沉战舰为伊贺争取了先机,夜兔被迫降落,通过步行的方式突破。 先头部队的忍者故作败军之相,且战且走,成功将其引导到‘醉梦’的花海中。 虽然有心里准备,但夜兔的强悍仍然有些超乎忍者军的预料。 夜兔军对伊贺的难缠也大为惊讶,推进速度这比他们预计的差了太多。 进入花海不久,凭借战斗民族敏锐的感知,神威和阿伏兔立刻觉察到有异。 “喂喂团长……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劲?”阿伏兔一直在神威身后,忍不住打断向前冲杀的神威。 “你是指他们似乎在故意引导我们深入?”神威脸上笑意满满,一边追击东逃西躲的忍者,一边抱怨:“啊~晋助说忍者难缠,果然麻烦,躲来躲去速度又快,像虱子一样麻烦。” “……你那是什么比喻?”阿伏兔吐槽:“不过确实有种他们没在认真交手的讨厌感觉。” 神威停下来观察一圈周围的环境,顺手摘起脚边一朵沾着血的花:“你有没有觉得花香越来越浓……侦查的时候,没提到这片田里有种花吧?” 阿伏兔思索:“唔……当时真没注意。这么一说,我刚才就觉得这个味道让我全身不舒服。” 看着带血的紫色花瓣隐约泛着妖异的光,神威蓦地想起那夜月色下,自己掌心里一缕发。 他忽然笑道:“你说,这里的农民也是奇怪,哪有人任由这么多花花草草长在种地的田里?” 阿伏兔心中一动:“团长,你是说……” “虽然费点时间,我们走两旁的树林绕道。” 神威顺手将那朵花丢在地上,刚想向前一脚碾碎它,不知怎地,落脚时却有迟疑,硬是收了半分力气,别别扭扭地踏在花前。 阿伏兔用手势示意身后的兔子们行动后,已经几个大步走到前面;发现神威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他竟然正面无表情地低头盯着自己的脚看,阿伏兔惊奇到:“团长,你的脚怎么了吗?” “没什么。”神威抬头时已是一个惯常的笑脸,一个大步便向前跃起。 他的身后,一朵紫色小花完好而安静落在泥中,明亮的月色下泛着幽幽的光泽。 然而刚靠近树林,夜兔军立刻感到压力大增。 大炮对着他们猛轰,忍者们并不打算给夜兔第二条路走。 忍者近战的作战能力虽远远及不上宇宙最强战斗种族夜兔,但黝黑的山林中除了大炮,针对他们战斗方式特制的五花八门的机关暗器也令他们感到棘手。许多细小的飞镖落在皮肤上,夜兔们并不在意,连躲都懒得躲,然而几次硬是尝试着强行突破时,却发现几名同伴开始手脚发软动作缓慢,短暂的空隙里,或是飞网或是陷阱,已经有几乎一个小队的夜兔被俘。 ——他们这才注意到忍者乱扔的暗器里有一部分淬了幽蓝的液体。 “团长,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倒下前很像你之前中的那种毒?”阿伏兔边打边问。 神威眼中戾气愈重,笑而不语。 不知不觉,又被逼回了那一片幽紫的花海中。 阿伏兔挠挠头,苦笑一声:“团长,他们有心让我们回到这片诡异的地方来。看来计划泄露,他们早有准备。退么?” 然而看到神威的眼,阿伏兔只感心惊。 “退?”神威的眼中泛着嗜血的渴望,满脸的笑意夸张到极点:“不想给我们绕道就算了,让几个人去抢他们的火炮,将这里夷为平地!” 果断放弃花海中纠缠的忍者,神威带头朝着正前方的石山冲过去。手下的夜兔军响应他的意思,自动分成两拨,一拨帮他打退道路两旁的挡路忍者。还有一拨向着侧面强抢大炮。 因为曾经得到全藏的命令,神威必要活的,其余夜兔若是生擒又有重赏,仗着醉梦可以慢慢将夜兔削弱,所以忍者们并没有痛下杀手。夜兔感知到这一点后,立刻加速冲击。 不过短短几个回合,许多忍者已经被击退,夜兔一路前冲,势头一时无人可挡。 夜兔用抢来的火炮与忍者对着轰,一大片花海和山林烧起来。 花香却愈发浓厚。 高处远远看着他们行动的全藏终于坐不住了。 几道凄厉的萧声响彻夜空。 那是忍者的传令——“杀。” 神乐和桂小太郎由猿飞菖蒲领着,待在山麓一个隐蔽的观察点待命。 听到箫声时,她看了眼猿飞,后者对她点头道:“去吧。” 神乐和桂小太郎也冲到花海中去找神威时,猿飞自知有伤,作战上帮不了太大的忙,独自回到高处的指挥台找人。 志村新八和伊丽莎白得知神乐和桂冲入战局后,也匆匆持刀而去;银时看到正面局势并无败象,又知道神乐有桂小太郎相护后,受百地请求,带一小队人到谷口确认落在谷外那一战船的夜兔;而全藏早在箫声响起时就带领忍者杀入花海;百地乱破一人坐镇大厅。 猿飞菖蒲和百地乱破在高处看着,神乐已经和神威对上,两人似乎在边吵边打,桂小太郎在旁为她掠阵。全藏缠上阿伏兔,伊丽莎白、新八则与其他忍者一起将神威与其他夜兔军的人隔开。明显可以看出夜兔军的人进攻没有之前猛烈——“醉梦”起效了。 然而不多时,一个令百地乱破和猿飞吃惊的信息传来。 谷外落单的夜兔军在向伊贺忍村内突入时,在谷口不知被什么势力袭击,那一船夜兔损失惨重,基本被全灭。 此时,伊贺栈道上遍布的警铃忽然再次剧烈地响起。 “又有人侵入忍村了。”百地乱破声音凛冽:“今晚伊贺的客人还真多。” 猿飞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是袭击谷口夜兔军的那群人?” 一个忍者飞奔而来:由坂田银时参与探察的一个小队与一大群敌人在谷口相遇,已经交上手。对方实力了得且人数众多,敌方头领与银时打得不相上下。银时带着那一队人且退且战,也将他们拉回了花海之中。 那忍者说:“那一队人的首领似乎是坂田大人旧识,他称他——‘胧’。” 大殿外的栈道上落下几只乌鸦。 猿飞菖蒲只觉得浑身发冷:“怎么会,天导众的暗杀部队奈落为何会在此……?” 这个时间点不对啊,她记得很清楚,奈落攻入伊贺是在几个月将军被茂茂转移到伊贺,高杉晋助带着人追来后才发生的事。为什么会在此时? 难道因为自己改变了一些事情,所以现在发生的一切已经开始脱离原先的历史线了? 百地乱破立刻传令:“通知大家,有外敌入侵,尽快了结下面的战局!” 神威的战力被削弱,而神乐虽然已满头是血,竟也勉强与他往返几十个回合。 “不错,进步很大。”神威笑盈盈地握拳:“只是没时间陪你玩了,要么让开,要么让你旁边那个看起来很强的男人来过招。哥哥可是社会人了,很忙的。” 神乐怒道:“你当宇宙海盗也就算了,侵略别人的国家算什么!笨蛋哥哥!你已经中了毒,这里又布下天罗地网,你逃不掉的,我在救你,快停下!” “这里又不是你的国家,”神威眼睛眯了眯,“当年那个多事的小妹妹一点没学乖,管闲事也要有个限度。” 神乐擦去脸上的血迹,挥拳而上:“一直没学乖的人是你!我在这里有家人、有朋友,这里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才没有管闲事,我是在地球而生的神乐,这就是我的故乡!” 桂小太郎知道神乐想亲手把神威打下来,看着两人战况胶着,也只能一边小心观察神威不会给她致命伤,一边护她不被周围的战局影响。 一个声音忽然打断:“不知你们的母亲看到这种画面,心里会怎么想。” 兄妹俩同时回头,只见一旁边巨石上站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女子。背靠一轮圆月,她的忍装遮住口鼻,一头紫发飞扬在空中,露出双满含悲悯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望着三人。 “小猿……?”神乐惊讶。 那样的眼神令神威烦躁。 而她竟敢提到自己的……母亲! 下一刻,神威已上前一拳打爆那块巨石——“闭嘴!与你何干!” “先是弑父,现在又要对妹妹痛下杀手?这就是为了‘保护家人’甘愿放弃做家人的觉悟?”猿飞闪到一旁,继续激怒神威:“江华一定没有想到吧,永生者为了家人放弃永生,却反成了这个家所有悲剧的根源。” 神乐愣在原地瞪大眼睛:“小猿,什么永生者?你……你说什么……?” “闭嘴!闭嘴!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提她!”神威怒吼一声,继续朝着猿飞攻击。 “明明彼此都深爱着对方,为什么这份心意成了诅咒?这么多年了,当时看着母亲一点点的衰弱,你……很难过吧,家人的陪伴与活着,为什么只能选其一?”猿飞一边躲,一边朝桂小太郎使眼色。他们周围已经暗中围住了一圈忍者,桂小太郎瞬间会意,看着神威攻击猿飞的间隙,抱走了在旁边发呆的神乐。 神威明显开始丧失理智,暴怒地击碎周围的一切:“我们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 猿飞菖蒲双手都有伤,并不能进攻,只凭脚力不断躲闪,因此仍是多少受到震伤。 看到神乐被带远,赶紧丢出一个烟幕弹:“你明明知道,星海坊主离家是为了寻找救治你母亲的办法,你却不能原谅他将她带离死星,甚至不能原谅自己和妹妹的出生。你更恨自己弱小,没办法救治母亲——可这不是你的错,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是江华的选择,她从未后悔过,你又为何不肯放过自己?” 神威杀红了眼,在烟雾中间,看不清猿飞隐匿的身型,只对着周围的石头一阵乱打:“原谅?!他是凶手!而我们都是帮凶!没有我们,母亲又怎么会死!” 猿飞的声音停顿半晌后,又从烟雾之中传来:“你竟是在自责……那你抛下神乐,是不是因为她……其实跟母亲很像?” 神威忽然愣住,停下的瞬间暗叫不好,四肢立刻涌上一股酸软无力的感觉。 一个踉跄,十几根锁链从烟雾中紧紧飞出缠住了神威的身体。 “孩子,不就是父母生命的延续吗,血脉代代相传,这不正是家人的意义之一吗?……你只是心底不肯承认罢了,其实你跟你妹妹也很像呢。” 烟雾散去,神威发现四周已被忍者包围,而猿飞菖蒲拉着神乐站在他面前。 神威全身锁链无法动弹,半跪在地上,冷笑道:“竟然利用神乐来拦我……” 一抬头,却迎上神乐蓝色的眼睛。 她的鼻子,她的嘴,她的脸型,她那双漂亮而含泪的眼睛,还有那双眼中流露出的依恋和难过…… 真是好久没有打量这个小丫头了。 神威苦笑一声:“可恶……越来越像了。” 伊丽莎白、新八和一众忍者都站在两人身后,桂神色复杂地看着猿飞和神乐的背影。 猿飞菖蒲看看不远处的花海,夜兔军或俘或伤,看样子全藏也基本上控制了战局。忍者并没有采取冒进的战术,借助醉梦拖住夜兔,因此不管忍者还是夜兔军,死伤都不多。 全藏本人则已带着一群忍者向着两侧树林中追击了。 她对神威道:“你败了。” 神威恢复笑意:“那就死呗。” “你……!”神乐气结,眼泪却扑簌簌地落下来:“神威,小猿说的那些,是真的?” 神威看着神乐半晌不说话,算是默认:“……没能亲手杀死那个男人,确是我此生遗憾啊。”接着,他无所谓地叹口气:“当时就嫌你话多,可记着你把最后一碗面让给我的好意没动手,真是低估你了。” 猿飞菖蒲讶然:“你一直知道是我?” 直至如今神威都没有见过她的脸,但他敏锐的本能让她心惊。 “……”神威依旧是那个笑脸,读不出任何情绪。 猿飞看看花海中和夜兔军战斗而倒下的忍者们,终究是叹了口气: “……神威,我答应了神乐不会让你死在这。” 神威依旧是不在意的神情,看了看站在猿飞身后的桂小太郎,忽地释然道:“果然是我误会了……虽不愿相信,可阿伏兔说得对,这世界上,大概真没有起死回生的事。” ——“小兔子,这可不一定哦。” 一个不详的声音远远传来,接着几人头顶响起巨大的破裂声,只见一个人影重重打到在旁边的石山上,又顺着山壁滑下来—— 那人虽身着忍装,但露出了一头银发,在月色下分外明显。 “银桑——!”“银时!”“银酱!” 几人同时惊呼。 桂小太郎率先冲上去接住他。 新八和神乐刚想迈步,却忽然被一旁的猿飞菖蒲拉到身后。 天空中落下一个身披黑色披风、戴着斗笠和乌鸦面具的人。 他背对着身后的桂小太郎和银时,定定看着面前的神威还有猿飞菖蒲等一干忍者。 宛若鬼神降临,巨大的压力顿时震慑全场。 第33章 永生者 已经寂静的夜色中又响起拼杀声,花海中涌出了一拨斗笠僧袍手持僧杖的人。 领头的一人白色卷发,额上带血,显是负了伤。 他快步走到那个乌鸦面具的人面前单膝跪下:“是属下办事不力,劳您亲临启示天意。” 那个乌鸦面具说到:“远远就听到你们在说什么永生者,我也来凑凑热闹。” 猿飞菖蒲倒吸一口冷气:“胧和……虚……” 来人正是奈落的首领,那个受到龙脉影响,活了五百年不老不死的“人”——虚。 他亦曾经化身为坂田银时、桂小太郎和高杉晋助等人最敬爱的老师:吉田松阳。 拥有极高的武力、智力和不灭的肉身,是宇宙中最危险的生物。 虚径直走向神威,猿飞菖蒲赶紧带着几个忍者挡在神威和神乐身前。 他的目光越过忍者看向神威,“小兔子,你的母亲也是受阿尔塔纳影响的不死之人?” 神威也明显感受到虚的危险气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并不答话。 虚略显遗憾地叹了口气:“还以为找到一个同类,竟然死了。” 神威眼中闪过阴狠:“你想说什么?” “永生者既然会死,肯定是因为离开了给予她阿尔塔纳的星球……我猜猜,那必定是颗生命之力枯竭的死星,那种地方寸草不生、环境恶劣……她是母亲啊,想来你的父亲和你们两只小兔子都难以在上面生存,所以她才为了你们离开?——呵呵,你说的不错,你们果然是害死她凶手。” “一个一个对我们的家事倒是清楚得很啊。” 神威笑容可怖,身体因为愤怒微微颤抖,困着他的锁链因他的挣扎发出叮当的碰撞声。 神乐忽然回身拨开包围神威的忍者,抱住那个眼睛发红的少年。 ——“笨蛋哥哥,妈咪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神威和猿飞菖蒲都愣住了。 “告诉你了……又怎么样?”神威默然半晌:“松手,滚开。” 猿飞菖蒲默默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 神威总是一副笑盈盈的神情。 他漂亮的双眸中永远透着无所畏惧的澄澈干净。 而那张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措、悲伤而愤怒的神情。 ——这家人的伤痛已经够深了,却还要被她或虚这样的有心人利用、挑拨。 猿飞菖蒲看着两只小兔子,神乐娇俏撒娇的模样,神威英姿飒飒的身影,两人的笑容和眼前的景象交织一起,心底没来由地紧紧揪起,涌起一种温柔又难过的陌生情感,竟让她有流泪的冲动。 她也不明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为这对兄妹如此上心? 只是暗暗决定,从今往后,必定倾尽所能地回护他们。 全藏带着之前追击的忍者折返,悄无声息地将诸人围起来。 虚看神威没他预料中的反应,颇有些兴味索然。 环视一圈因战斗被蹂/躏得不成样的花海:“我好心助你们让醉梦盛开,竟还赢得这么艰难,花海的威力发挥不了半成,还被糟蹋成这样。——啧,给那女人看到的话,恐怕得气得从坟墓里跳起来。” 感受到虚巨大的魄力,猿飞菖蒲额上渗出冷汗:“醉梦忽然盛开是你的手笔?你是怎么……等一下,这花是伊贺独有的秘传品种,你怎么知道?” 她没指望虚会理她,意外的是,虚看了眼她的紫发,回答道:“几百年前路过伊贺,一时兴起跟一个妄图逆天改命的人打赌……便顺手帮她改良了这些花。”说着,虚把手按在土地中,周身泛起隐约的光芒,整块大地微微发热,一个让众人震惊的景象忽然显现在眼前—— 明亮的月色之下,一切清晰可见: 因为打斗而被碾得七零八落的花,忽然又在原地发芽、伸条、露苞、然后——绽放! 不过半会儿,所有战争的痕迹都被遮掩,花海又恢复了之前一片幽紫,花丛甚至比之前更密集,醉梦亦比之前开得更加妖艳美丽。 看着命之眼前的奇迹,猿飞菖蒲亦是惊叹不已:“这就是……阿尔塔纳的生力?” 随着花的盛开,她觉得身体有些异样:伤口的疼痛在消失,身体也渐渐变得轻盈无比。 她拆开手上的绷带,竟惊奇地看到伤口在愈合新生,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前面的虚,发现虚竟也似乎别有深意地朝她这边望了一眼,心脏猛地一跳。 诸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神迹。”胧轻叹一声,奈落诸人纷纷朝着虚跪下。 虚站起后,满意地看着这片花海:“啧,这片土地上的生命之力仍像几百年前一般充盈,忍者把这里看护得不错。加上今天生擒夜兔,应该表扬。‘那个人’说这里随我处置,本打算杀干净了事……今天心情好,就放忍者一条活路吧。胧,带上夜兔,走吧。” 胧和几个奈落众朝着神威走来,猿飞身体伤势莫名其妙的好了,咬咬牙,便手持苦无立在神威身前:“别想带走夜兔任何一人!” 一阵风掠过,服部全藏跃过人群,挡在猿飞菖蒲面前,与虚对峙。 “上天赐予的生命,还望珍重。”胧看着服部全藏:“我等想要的只有夜兔,无意与伊贺冲突。” 服部全藏笑着回他:“不好意思,师妹都发话了;何况兔子是我们抓的,你们这样抢太不讲道理了。” “总听说忍者最知变通,可我遇到的怎么都这样顽固。”虚站在后方,悠悠地叹了口气:“平时我不会有耐心说这么多。今天心情好,便教教你们这群小辈醉梦该怎么用。” 说着,乌鸦面具下露出一个恐怖的笑容。 他动作极快地飞入忍者正中挥刀大砍。不是一刀杀死,反而残忍地划开身体几处动脉,任由鲜血喷射在花丛中。众人还未及反应,不过转瞬之间,十米范围内的忍者倒地无数、死相悲惨。浓郁的鲜血染红了那一片所有的花和土地。 那一圈侵染了鲜血的花,香气忽然变得格外浓郁,气味迅速的扩散。 加之本身在花海中待的时间已久,忍村为诸人准备的解药又少,顶不住这浓郁的□□,许多功力稍弱的忍者纷纷脱力倒下。 “这花香……跟之前的不太一样……” 新八的位置也距离虚比较近,只感双腿酸软,扶住了旁边的伊丽莎白。 虚眯起眼笑:“你看,这种战争之花,必在鲜血的侵染下才最是美丽。” 胧缠上服部全藏,虚则直取神威。 奈落似乎早有应对醉梦的对策,追着倒地的忍者和夜兔砍,血染花海,死伤比之前要惨烈的多。 花香渐浓,而奈落自身却丝毫不受影响。 猿飞菖蒲和神乐完全拦不住虚。 眼看着他走到神威面前,众人忽听得一声怒吼响彻天际:“虚!把你的面具摘下来!” 两道凌厉的杀意直冲虚而去——桂小太郎和坂田银时! 胧和奈落立刻朝两个人涌去,全藏、神乐和仍然站着的一群忍者立刻缠住他们。 看着桂和银时不管多少次砍伤了虚,他的伤口都迅速愈合,猿飞菖蒲心知不妙。 不知他带走神威是何打算,但凭着奈落众剿灭了谷外的夜兔、现在又不管夜兔忍者一通乱砍的景象,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脑海中忽然有个陌生的声音焦急地呼唤:“不能让那个人带走神威!” 猿飞菖蒲还不及细想那个声音是什么,先听到神乐一声惊呼——“银酱!” 虚的面具落下。 那张脸——吉田松阳。 虽然众人都已经知道虚就是松阳,但日思夜想的恩师忽然又这样出现在眼前—— 坂田银时仍然愣住了。 在战场上,片刻的分神都会要命。 虚的刀已经架在银时的脖子上,眼看着要切下他的脖子来,神乐跳上去拼命拉住刀叫喊着,而桂小太郎用身体撞开银时,下一刻,三人都被虚踢开,重重摔到地上。 全藏对上胧也并不讨好,倒下的忍者越来越多。 鲜血染红的花愈多,香气越浓。加之奈落到来前,诸人已经与夜兔交战一轮,体力消耗极大,大家动作失误的越来越多。 猿飞菖蒲看出败象,捏了捏怀里仅剩的几小瓶解药,正想把它分给友方时,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奈落和天导众是茂茂最危险的敌人,强大如他们,竟似乎也颇为忌惮夜兔军; 不直接与之交战,而还要设这么多弯弯绕绕借助忍者来铲除夜兔。 心念已定,猿飞看到了与奈落作战的阿伏兔、周围几只想要靠近虚去营救神威——却多少有些行动不便的夜兔军。 她快速的略过他们身边,一只兔子丢下一瓶解药。 阿伏兔惊道:“你这是?!” “解药。” 猿飞菖蒲冷静地低语后掠开,也不理他们反应,默默从怀中摸出把极锋利的短刀。 阿伏兔等人对视一眼,喝下解药。 另一边,虚已经把被细铁链捆住的神威腿在前、头在后地抗在肩上,似有撤退之意。 桂、银时和神乐又一次攻上去,这一次,猿飞菖蒲看准机会也跃上去——只是她的目标不是虚,是神威。 神威看到猿飞朝他而去时露出惊讶的神色,下一秒,猿飞却一刀戳进他心口偏半寸的地方—— 神威的胸前顿时喷出一道可怖的红色。 “!”虚觉察到身后的动静,反手一挥将猿飞菖蒲摔倒地上。 巨变突然,银时和桂小太郎对猿飞的举动也大为吃惊。 “神威!!”神乐在一旁看到心口喷血的神威,尖叫着朝他冲过去。 看着银时和桂小太郎还在勉强缠着虚,猿飞菖蒲顾不得身体剧痛,立刻爬起来,又一次跳到虚的身上抱住神威,留了个后背给虚—— 虚以为她又要攻击自己肩上的兔子,毫不犹豫地挥刀砍去。 他没料到的是,猿飞菖蒲不仅不躲,反而朝着虚展开身体,露出空挡。 ——那把刀就这么在她胸前斜着划出一道口。 刀锋划过她胸口后,顺着划断了她身下捆着神威的铁链。 猿飞菖蒲胸前洒出极骇人的一片血雾。 “猿飞!”“小猿!” 猿飞听到有人呼唤着自己。 她被甩出去前都抱紧紧着神威。 当时两人的脸靠的极近,她看到那双漂亮的蓝色双眸里写满不可置信。 “不会让你死在这里,我答应过你妹妹的……”她在少年的耳边低语:“活下去。” 下一刻,神威力气爆发、挣脱铁链,一脚踢飞虚、身子向后越开。 虚坐起来时,阿伏兔已经带着几个恢复活力的夜兔军冲上来护住神威, 一路救下受伤的同伴,硬是从奈落的队伍里杀出一条血路,快速地退回林间。 “属下这就去追回他们!”胧一边接着全藏的招一边对着虚说。 “放你妈的屁!”看着虚那边的战局,全藏只觉胸中一股怒火,攻势忽然变猛好几倍,硬是把胧逼得无法抽身。 “原来如此,你的刀上淬了解药,第一刀靠近心口,那里的血液能最快流向全身,所以小兔子立刻就解了毒活蹦乱跳起来。”虚再一次击退桂、银时和神乐三人后,并没有追着神威,而是朝着躺在地上的猿飞菖蒲逼近,声音阴冷:“第二次你背对我假装攻击小兔子,不惜硬抗我一刀,其实是想引我斩断他的锁链……” 他用刀尖把猿飞菖蒲遮住脖子口鼻的脸罩划开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无力地躺在幽紫的花海中,披散的紫发散开一地,胸前的骇人刀口汩汩地流着血,染红了身下的一片花。 “呵呵……”猿飞菖蒲笑起来:“反正你也砍了我一刀,不如我们扯平咯?”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看到神威走后,心里的愧疚沉重都已散去,只觉无比痛快轻松。 虚用刀尖抵着猿飞菖蒲的喉咙。 面罩完全划开,露出了颈部的皮肤,一丝鲜红顺着尖锐的刀尖流下。 “小猿!”神乐就要冲过去,桂看到虚的样子,猛地拉住了她。 虚瞥了一眼身后的桂小太郎,满意道:“不愧是我的得意门生。” 说着,他又转向猿飞菖蒲:“刚刚我就有感应……你跟‘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猿飞菖蒲开始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虚眯着眼看她:“在这个宇宙中,受阿尔塔纳影响的人彼此会有感应……你和那个永生者很像。” 另一个阿尔塔纳的永生者? 猿飞菖蒲神智中忽又清明起来,紧张道:“跟你一样的永生者吗?是谁?” “啊……那个人跟我可不一样。”虚笑道:“永生,可不仅不老不死一种形态。我们不过是被困在无尽时间中的幽魂。而他的力量更可怕,也更可悲。” 猿飞菖蒲有些恍惚。 “虚!”—— 头顶和身后忽然两道杀气,虚向后转身一闪,用刀指着猿飞菖蒲的手臂瞬间被砍下来。 坂田银时和桂小太郎站在猿飞菖蒲身前,持刀对着虚。两人也已经满身伤口、气喘吁吁,显然带着毒的身体也快到极限了。神乐快速冲到小猿身边,跟旁边两个忍者一起帮她包扎止血。 虚后退几步的同时,手臂已经开始快速再生。 此时,天空忽然几道强光,一个大喇叭传来冲田总悟慵懒的喊声—— “真选组参上!下面的犯罪分子们立刻缴械投降!” 伊贺上空出现几艘战船——忍者们的支援到了。 第34章 眉间心上 坂田银时小声吐槽:“警/察总是在最后一刻才登场,有什么意思。难怪当不了主角。” 桂干笑一声,瞟了眼身后的花海中的一片血,始终握紧手中的刀,直视面前的敌人。 总悟慵懒的声音又通过大喇叭从空中传来: “老板,吐槽警/察可不好哦。好!把大炮对准那边那个白色卷毛的卷毛。” “这么远怎么会听得到!再说白色卷毛的卷毛是什么还嫌不够卷吗!” 坂田银时指着天空大喊:“拜托那个抖s小鬼看看清楚好吗!敌人在我们正对面啊啊啊!!” 此时,伊贺山石上也响起隆隆的声音,百地乱破用大喇叭对着花海中的人道:“不好意思全藏,修这些被夜兔弄坏的大炮花了点时间,不过现在弄好了,又可以把他们轰成泥了。” 全藏小声啐了口口水:“这么慢,亏你还是搞机械的,虽然长着娃娃脸但久不活动果然迟钝了。” 百地乱破淡漠的声音也从大喇叭传来:“小子,吐槽长辈是老女人痔疮会恶化哦。好!把大炮对准全藏的痔疮!” “我没有说你是老女人啊啊啊!!不要把自己内心的阴暗想法说出来好吗!” 全藏紧张地扶住菊花:“哪有人用大炮轰痔疮的别修大炮了你的脑子也顺便修理一下比较好啊!等一下槽点不是这里为什么你能听得到啊啊!!!” 胧有心结束与全藏的纠缠,奈落众也收起了攻势。 全藏看了眼周围或中毒或受伤的忍者,也没有再追击,示意忍者们退回自己身边。 “虚大人。”胧等着鬼神的指示。 “走吧。”虚看着天空的真选组,又看看桂和银时,露出一个吉田松阳特有的微笑:“我可爱的弟子们,再会。” “等一下……!”银时还想再追,被桂小太郎拦了下来。 奈落众快速退出谷口,全藏心下一衡量,便下令留出一条路让他们离去不作追击。 夜兔军退回林间后,向着约定的接应地点走。 神威胸口缠满了绷带,但精神已经恢复,快步走在最前方。 阿伏兔抚着心口说:“团长,之前看到她冲上去就在你心脏捅一刀,真是吓死我了。” 一个夜兔问:“她为什么忽然救我们?” “谁知道呢,”另一个夜兔感叹:“不过受了那么重的一刀,大概活不了了吧。” 神威忽然停下来,转过身看着那个说话的夜兔。 他的笑容令那只兔子不寒而栗—— “……团、团长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神威笑眯眯地说:“话太多,好想把你的嘴撕下来。” 那只兔子吓得后退几步。 阿伏兔叹了口气,默默走上前挡在神威和那只夜兔身边。 神威瞟他一眼,若无其事地转身继续朝前走。 “啊啊团长等一下,”阿伏兔喊住神威,走上前从他心口拿下一片落在绷带上的醉梦花瓣: “这片花瓣什么时候落在这的?这种花很危险啊,团长以后一定要小心。” 神威有些迟疑地摸摸心口,看着阿伏兔手里的一点紫,忽然笑道:“是啊,是危险。” 阿伏兔被这个笑容惊得一恍神,神威已经转身跃进林中。 奈落神轿飞船上。 “‘那个人’说给他神威,伊贺便随我们处置。这次……”神轿上,胧半跪在乌鸦面具的鬼神面前汇报。 虚坐在幽暗华贵的座椅上,慢悠悠地说:“他说什么,与我何干?一个可悲之人,自以为知道了点什么,便觉得可以和我做交易么。” 胧点头道:“您说得是。这次夜兔军和忍者都损失颇大,我们也算达成原本的目标了。不过,像伊贺那样阿尔塔纳丰盈的宝地,我们探察许久,竟没有发现龙脉之穴,难以将其开发利用,真是可惜。不然,想必那里早就能发展成像江户或京都那样的大城市了。” 虚手里把玩着一朵花,颇为怀念地感叹:“伊贺的龙脉之穴啊……呵呵。” 说着,笑意更深:“不过,拥有龙脉口,对一个地方来说,不见得就是幸事。” “怀璧其罪,福祸相依——大人说得是。”胧略一沉吟,说道:“不过,伊贺那个女忍者也对阿尔塔纳的力量有感应?那她是不是跟‘那个人’一样……” 虚心不在焉地回答:“她不是永生者,身体还有衰弱的迹象。不过,伊贺生命之力充盈,我激发阿尔塔纳时,她竟能感应和快速回复——估计这次暂时还死不了。” 看着他一直在转手里的花,胧说道:“当时醉梦在月色下同时盛开成海,美得令人震撼。” “花还和当年一样美啊。只是种花的人变了……” 虚默然半晌,忽然捏碎手里的花,对着空气笑道: “那愚蠢的行事风格,不愧是你的后人。哈哈哈,伊贺,果然有意思。” 因为幕府等着伊贺战况的复命,服部全藏打扫战场后就跟着真选组一起返回江户了。 其中,冲田总悟特意带了一条将军的口信:久闻傀儡师百地乱破之名,请她与全藏同回江户一见。 百地乱破以伊贺战后需要有人主持大局为由,与众人商定,晚几日再去江户觐见。 而猿飞菖蒲和坂田银时因为都重伤,受不起旅途奔波,便也随着百地乱破一起暂留伊贺休养。神乐、新八和桂小太郎亦留了下来。伊丽莎白在忍者的帮助下,莫名其妙地易容成功,也混入了真选组的团队里跟着同回江户,代桂小太郎回去处理攘夷派之事。 至此,忍者与夜兔一战告一段落。 猿飞菖蒲在昏迷期间,又梦到那条发光的河。 这一次河流里的画面格外清晰。 她看到了很多从前没见过的、或是模糊的景象。 一片紫色的花里,自己居高临下地望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忍者 猿飞看不清她的模样,只是直觉地知道,她长着一张极美的脸。 明明快死了,那双眼直直盯着自己,却笑得很开心。 她的笑容满是嘲讽;眼中却黯然如死灰,写尽了一生的孤寂。 女子用唇语说:“你赢了,开心么?” 猿飞并无半分喜悦,只觉得心里空了个洞。 里面充满迷茫、混乱、痛惜和……无尽的空虚。 仿佛失去了什么,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她清晰地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情绪……是谁的呢? 湖光闪烁之间,那女人的画面消失,又是不同的景象。 她看到两个橘红色的小脑袋挤在自己怀中。 那个蓝色眼睛的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叫:“妈咪,抱。” 心底泛起了无限的温柔。 ——好熟悉呢,是谁? “谢谢你。”一个女性的声音忽然响起。 猿飞菖蒲猛地回头,身后仍旧是黑暗无边,没有一个人。 再回头看着河流时,忽然看到了服部全藏。 他背对着她向河流深处走去,河水沒过他的腿,沒到他的腰。 猿飞菖蒲心中泛起恐惧,着急地喊:“全藏!你要去哪里!停下来!” 全藏听到她的话停下了脚步,可当他回过头时,那张脸却是戴着狐狸面具的庆福。 他站在河中,向猿飞伸出手,声音含着笑意:“菖蒲,过来。” 恍如那天江上微雪,他接她上船。 猿飞迟疑着踏进河流中,刚走了几步,身后忽然又有人唤: ——“小猿?” 她回过头,看到德川茂茂站在那里。 他的笑容看起来有点难过,声音却温和如旧:“小猿,别在这里逗留。” 她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发不出声。 周围的黑暗随着茂茂的话开始快速散去。 猿飞模模糊糊地感觉到神智似乎清明起来。 只是眼睛沉重得睁不开。 她知道,这是自己的身体修复创伤必有的疲劳。 她仔细回忆着刚才的梦,是了,神乐,是不是刚才梦到了她?猛然想起之前在病院中醒来时,那个扑到自己怀里的小脑袋——当时白卷毛还抱怨自己醒来时没有第一个问起他,导致他和桂小太郎打赌输掉了……桂小太郎啊,她想起他俊美恬静的笑容——他们的赌约,后面怎么样了呢?唔……虚也说过他和别人打过赌,那样恐怖的人,他打的赌会是什么呢? 意识混乱又清晰的时候,她感到有只手正小心翼翼地拂过自己的脸。 温柔而怜惜。 似乎还有一缕什么东西挠着自己的眉心,好痒。 闻到一股清幽的气味,猿飞菖蒲觉得很宁静。 只是,这也是神乐在恶作剧吧? ——银桑啊银桑,这次我一定帮你,不会让那个腹黑赢了。 迷糊地想着,猿飞菖蒲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容,喃喃道:“……银……桑?” 手的动作明显地迟滞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抽开。 “……痴儿。” 那个人叹。 猿飞不知如何回应,只觉困意袭来,又沉沉睡去。 这一觉,她睡得很安心。 猿飞菖蒲能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又是一天过去。 床边守着她的,是一个女忍者。 “猿飞大人,您感觉怎么样?”她关切地递上一杯水。 猿飞菖蒲动了动手指:“我竟然没死……我躺了多久?” 那个女忍者喜道:“您昏迷了三天。我们也很惊讶,抢救您的时候发现都伤到了肺腑,还以为救不回来了,可止血就相当顺利,回复也很快。银时大人的伤比您轻,但也是刚刚才醒过来呢——您的身体真的很好。” “银桑也受重伤了吗?我记得他……他当时跟胧打了一架,又跟虚交手——他怎么样?” 猿飞只觉得满心担忧,刚想下床,胸口的伤又疼起来,隐约渗出了血。 那个年轻的女忍者着急道:“您先别动,虽然看样子没有大危险了,但伤口愈合不久,想自由行动仍需要时间。银时大人恢复得很好。之前猿飞大人的朋友也有在病房守着您,不过银时大人不久前刚醒,你们的朋友现在都在他那儿。我这就去把猿飞大人也醒来的消息通知大家。” “暂时不必。”猿飞笑了笑,拦住了那个女孩:“知道他没事就好,我想再静养几天。” 之前受伤痊愈得比以往慢,这次却又好得特别快。 还有,虚在使用阿尔塔纳的力量令满地的鲜花盛开时,自己那快速愈合的身体。 虚的话回荡在脑海间:“……永生,可不仅不老不死一种形态……你和‘那个人’很像……” 心里隐约有不详的预感,猿飞菖蒲望着窗外沉思起来。 第35章 冰凉的光 一个星期后,江户传来两个消息。 第一,将军德川茂茂忽然晕倒的消息传遍全城。有人说他是为国事操心过度,在接见家臣时虚弱得昏了过去;也有人说,是一桥派派人给将军下毒暗杀未遂,一桥喜喜本人却意外地没有出面进行任何辩解——城中流言纷纷,一桥派声望一时大跌。 第二,一直被通缉的江户攘夷派头目桂小太郎,因为参与伊贺之战有功,此事传到京都朝廷,天子那边竟下诏要桂小太郎到京都觐见封赏,一派要招安的势头。 伊贺战火方消,一时之间,又是风云涌动。 而之前软禁起来的藤林凯门——忍者们在查监时,发现这段时间待在牢狱中的是个易过容的藤林家死士,而藤林凯门在那夜战乱时逃出,不知所踪。 听到这个消息时,百地乱破请了众人到大厅里议事。 猿飞菖蒲又迟到了—— “不好意思,上药费了点时间。” “无妨。”百地乱破了然地点点头,“你也听到消息了吧?这里距离京都比较近,桂先生准备直接去京都,不与我们一起会江户了。” “你直接去京都?你……不跟我们一起先回江户去吗?”猿飞菖蒲闻言大为惊讶,思考半晌后说到:“你在京都可有布置人手?朝廷虽以赏的名义召你,但你毕竟是倒幕派……这说不定是个鸿门宴——不如你先回江户,有这一功,我引荐你给松平叔不是问题,他应该可以帮你……” “一个幕府的人这么关心自己的政敌好吗?” 桂小太郎听着面前姑娘的絮絮叨叨,刚想笑着调侃,可一看到猿飞的脸,瞬间变色道:“你怎么了?” 猿飞菖蒲走近后,几人也注意到了她脸色苍白,额上还泛着冷汗。 坂田银时皱眉:“喂喂……你上的什么药,脸色比之前难看得多啊……” 听见白卷毛关心自己,猿飞惨白的脸泛起一丝红晕:“是……让人变漂亮的药。” “什么让人变漂亮的药,听起来这么像电视购物卖的骗人产品。” 银时叹了口气:“……你这白惨惨的脸可一点都不美。以后别再用了,这张脸够有欺骗性了,要这么漂亮做什么?” 猿飞菖蒲心里一甜。 可转念想到自己需要用药的理由,脸上表情有了些微闪烁。 看着面前的白卷毛,她熟练地回答:“当然是为了用最完美的状态和银桑【哔——】或者【哔】……” 还没等天然卷炸毛,一直坐在旁边的桂听不下去了,摇了摇头打断她—— “……疼吗?” 猿飞一愣,“没事”两字惯性地出口。 桂小太郎还是一语不发地看着她。 “……” 看着那双深邃的眼,明明宛若春风般温暖柔和,猿飞菖蒲却有些不自在, 心中蓦地泛起一丝酸涩。 是封冻一冬的水面裂开一个细细的口。 她默默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小声地改口: “……嗯……有一点疼……” 百地乱破挑挑眉。 桂小太郎叹了口气:“这本也不过是小事,照理我不该多言……可银时说的话绝对是为你好,你听见了?” 猿飞菖蒲认真地点点头。 桂小太郎看她神情,小声轻叹道:“全世界也就银时的话你才听。” 一旁坂田银时听到这句话,眼光闪动,低着头默然不语。 桂的眉头舒展开来:“后藤…胜海一舟殿在京都会引荐我,放心吧。” 百地乱破补充道:“桂先生打算明天走。我们也打算明天回江户,猿飞,你再多留伊贺修养一阵子吧。” 猿飞摇头:“我也跟你们一起回去。” 百地乱破犹豫了一下,说道:“……全藏有给我来信,他虽然向上汇报时说是因为奈落众的介入导致夜兔得而逃跑,幕府不知从哪知道你放走夜兔的消息,许多高层对你颇为不满。他让你留在伊贺多修养一阵。” 猿飞菖蒲心一沉。 “可是当时虚是要抓走神威啊!”神乐不满:“谁知道他想对神威做什么呢?!” 新八也疑惑道:“听说天导众也是将军的敌人,而且感觉比夜兔军更可怕,谁知道他们在密谋什么呀,小猿小姐也是不想让他们如愿才放走神威的呀。” “……”百地乱破没有反驳,只是看着猿飞菖蒲:“你留还是走?” 猿飞菖蒲略一沉吟:“我跟你们回去。” 坂田银时沿着凌山栈道回房间时,走到一半脚步忽然慢下来。 等着前面的人走远后,他手握住腰间洞爷湖犹豫半晌,还是没有抽出来,转过身一脸无奈地对着空气问:“m娘,出来,你想干吗?” “哎呀,被发现啦。” 猿飞菖蒲害羞地从柱子上落下,轻轻巧巧地落在白卷毛面前:“这段时间养伤,很久没黏银桑了,明天回江户后也会很忙,说不定又会很久见不到银桑,我怕你寂寞呀。” “谁会寂寞啊!”坂田银时额上暴起青筋:“银桑我也是很忙的好嘛!你不要自恋好嘛!” “你这段时间几次见到我都不赶我走~不就是想我了嘛。”猿飞双手捧着脸羞涩地笑:“啊!银桑请尽情地用嘴炮s我吧~小猿很久没有这样开心地和你说话了……嗯……那个……” “……”坂田银时看着她,表情有些古怪。 “那个……这个……” 看着猿飞站在面前扭捏半天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终于皱着眉头问:“你有什么话想说?” “其实是……”猿飞菖蒲吞吞吐吐,脸越来越红—— “啊啊啊啊不行忍不住了看到银桑就好想扑倒!” 话音刚落,她一个飞身扑倒白卷毛怀里,手脚并用紧紧地挂在他身上。 银桑身上的气味啊。 有点馊馊臭臭的大叔味,可是好有男子汉气概啊……被丢出去前让我多抱一会儿吧。 猿飞菖蒲心里美美地想。 只是过了许久,白卷毛仍旧一动不动,并没有像她预想中的那样把她甩出去。 “……” “……咦?”猿飞菖蒲挂久了也有点尴尬:“……银……银桑?” 她侧过头,看到坂田银时也正盯着自己: “什么时候学了假发那一套,别给我装傻逃避问题啊,你想说什么?” “……呃……”近距离对上他的眼,猿飞菖蒲的脸瞬间飞红,赶紧趁机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其实其实……伊贺有一个很美的地方,特别是到晚上,啊你别误会我并不是想要趁夜黑风高对你做什么事……只是那里可能跟、跟虚也有关系,我想好不容易来一次,想带银桑去、去看看……” 一口气说完,她简直想逃跑,悄悄松开手,把脚从某人身上挪到了地上。 “很美的地方啊……” 坂田银时的眼中闪过一丝晦涩。 猿飞忽然感到怀中人的下巴抵在了自己肩上。 “银银银银银桑?!!!”猿飞菖蒲大惊,全身僵硬。 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 一霎时间,她竟不知如何反应。 方才已经松开的手虚虚地扶着银时宽厚的背。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别动。”坂田银时的头倚在她的肩膀,小声地说。 猿飞菖蒲默默点点头。 临山的古老栈道上一直吹着风。 忍者行事隐秘,伊贺从来都极其安静。 猿飞听到自己心如擂鼓。 银色的发丝掠过她的脸,他的头发其实有些扎人。 她想起半梦半醒间眉心那一缕痒痒的感觉。 ——原来当时那个人……不是银桑吗……? 肩上有些许的重量,白卷毛动了一下,似乎蹭了一下她的头发。 银桑,银桑,你是我永远的大英雄。 只是,你也是所有人的大英雄啊…… 你的肩上背负了多少东西呢?我有没有能够温暖你一些?我能不能帮你分担一点? 猿飞菖蒲脑海中闪过白卷毛的过往种种,眼眶发酸,心里难过又无力。 这一刻等了这么久,猿飞竟感觉这个不能算是拥抱的拥抱无比寂寞——跟她想象中幸福得要死的情形完全不同。怀里明明是自己爱慕多年的人,可她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极远,仿佛拥抱的不过一片虚无。 为什么会这样?她心里蓦地涌起一丝害怕。 银桑今天为何这样反常? 过了半晌,银时移开了下巴。 “银桑……”猿飞菖蒲有些担忧地追问:“你怎么了?” “……”坂田银时一语不发,后退一步,轻轻挣脱她的怀抱。 “银桑?你、你是答应晚上去那里了吗?”白卷毛的反常让猿飞心里愈发地慌乱,“那里、那里可能跟虚有关,你记得当时虚知道醉梦的事吧?我问过百地乱破,还特意去查了很多旧史……发现一些可能有关的线索……啊,也不一定就是有关,也是我的猜测……” 猿飞菖蒲着急地解释着,坂田银时却只是看着她,目光深深,一言不发。 “银桑,银桑,你别吓我。” 猿飞看着他淡漠的表情,眼中涌起了湿气。 坂田银时看她一副快哭的模样,眼中闪烁着微光,长长叹了口气。 “早就是个会发光的小太阳啦。有自己的光芒,又何必追在我身后……自己不放过自己呢?” “银桑……银桑?”猿飞菖蒲的吃惊地望着他,本能地伸手就要抓住他的衣服。 “我不去。”坂田银时摇摇头,一个转身,不经意地抽开她的手: “……好好休息,现在的江户可不是你能够轻松游戏之地了。” 猿飞菖蒲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的身影远去。 山风寂寥。 银桑,银桑,银桑,银桑啊…… 心口疼得呼吸困难。 好不容易触碰到了那道光,却忽然发现手心一片冰凉。 当夜月色晦暗。 猿飞菖蒲独自坐在伊贺树林的一个小池边发呆。 很多杂乱的事情穿过脑海。 她觉得自己仿佛都感觉得到,却又什么都看不清。 比如银桑今天的态度。 她和他彼此都清楚这一天迟早要到来的。 可是为什么这一刻到来时,难过得无以复加,心里却是这种空空的感觉? 比如梦里的那片熟悉的醉梦海。 那个倒在血泊中面容悲伤的美丽女子最近反复出现在她梦里。 她在梦里表情生动。 她带着自己现在伊贺的各处逛逛笑笑,然后他们还一起走了许多地方, 看了许多人、许多风景——最后又一起回到了伊贺。 梦的初始她总是一副指点江山的自信。 然而渐渐的,她的笑容和豪情变得遥远而破碎。 然后是歇斯底里和泪流满面。 最后画面总是停留在那片紫色的花海中,一片猩红的血。 她所在的这处小湖,便是那个梦中的女子曾经带她来过的地方。 猿飞菖蒲想得出神,没注意身后响起踏着草叶而来脚步声。 那人靠近时,她第一反应握紧手中的苦无,可听到脚步声颇为熟悉,心中一喜—— “银——” 一个字刚出口,一双修长的手轻轻从身后捂住了猿飞的嘴。 “嘘……我可不想又被你认错了。”身后的人在她耳边小声说着。 几缕柔软的发丝垂到她的肩上,带来一阵干净的草叶香。 第36章 石潭旧梦 “是你呀……”猿飞菖蒲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是她最期待的人,却也在预料之中:“……你怎么来了?” “晚饭后有事找你,去你房间找你却不在。有个小忍者说你到林间散步,我就找来了。” □□的肩上的垂着他的头发,猿飞觉得有些痒,刚想伸手去拂,身后的人已经后退一步,猿飞菖蒲听到布料细细簌簌的声音,一件外套披到了自己肩上。 那是他的羽织,余温盖在身上,一片温暖。 “贵公子啊贵公子……”猿飞扶着衣服笑道:“早听说你红颜无数,果然柔情似水。” “女子如花,自当珍重。”桂笑了笑:“林间夜深露重,加之你伤才好,别着凉。” 猿飞笑着摇摇头,问道:“你来找我什么事?” 桂正色:“向你打听一个人。你知不知道新门家?” “新门家?新门辰五家主那个?”猿飞菖蒲略一沉思,“他也是个幕府高层……啊,是了,他们家的女儿是不是最近嫁给了一桥喜喜当妾?” “果然是一桥派的人。”桂小太郎的语气没有情绪:“他们家势力很大吗?” “你要干什么?”猿飞菖蒲看着桂小太郎,警惕道:“新门辰五不仅有钱,还素有侠客之称,光明正大地养着一群浪人,算得上有私军。加上一桥喜喜对他极其信任,你不要轻易打他主意。” “不是他,是他那个自以为是的纨绔儿子。”桂小太郎眼光有些凌厉。 “他儿子?”猿飞菖蒲讶然,低头想了想,轻哂道:“哦,是有这么一个人。他出身是好,却似乎并不算什么人物,他怎么惹到你了?” 桂小太郎半晌没说话,走到湖边背对着猿飞菖蒲,小声叹了一句:“……他惹的不是我。” 桂小太郎的情绪很少这样外露。 这个坚定的人满心是救国救民,从来目标清晰,头脑冷静,不做无把握或冒进之事。 有什么事能让他的心绪产生波动呢? 猿飞看着他的背影,这个人温柔的动作一幕幕浮上眼前时,一个念头闪过: “几松小姐?” 桂小太郎的身体一颤,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难怪你这么着急去京都。”猿飞菖蒲干笑着,却发现自己喉咙一窒,声音竟有些沙哑:“她在京都?那个新门家的少爷也在那里?” 桂小太郎微微侧头看了眼身后坐在地上的姑娘,神情有些复杂,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和无奈。他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又将目光转向面前的小湖,一边观察一边问:“你约了人?” “……也不算是约,他……没答应来。” 猿飞菖蒲的心事被勾起,眉间凝上一层散不尽的忧色,便不再追问。 他俩所在的小湖藏在树林深处,背靠石山。那石山有一个不大的洞口,里面黑乎乎一片,洞口的藤曼几乎把入口完全遮盖,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而那湖是个面积不大的小水潭,虽然清澈,但极深,水底幽黑一片。 猿飞菖蒲看着桂小太郎站在前面,忽然想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晚饭后就来找我了?……现在这么晚了,你不会在树林里走了很久吧?” 桂小太郎也恢复了轻松的语气,回头看她一眼,调侃道:“我跟那个会傻坐在别人家门口喝一晚西北风的少女不一样。在你房间等了许久不见你回来——猜到你在小湖石洞这里,我就直接过来了。” 话一说完,桂已经发现不对,刚想改口,面前的姑娘已经坏笑起来:“哪里不一样!你没在林间迷路,不也在我房里等了一个晚上?别总拿那件事说我,那天晚上你伞上那么厚的雪,你肯定也在哪里喝西北风,只是没被我抓到而已~” 说出口后,猿飞也愣住了,自己这话里哪里也不太对。 气氛忽而有些尴尬。 桂小太郎冲她微微一笑,转过身子走到石山附近去观察。 猿飞菖蒲干咳一声也站起来:“你说你猜到我在这?你怎么知道这个小湖和石洞的?” “我在伊贺这段日子可没闲着,打听了各种各样的消息。你们忍者喜欢布迷阵,这树林几乎处处一样,也就小湖这一个有点特别的地方。他们说你到林子来散步,我就猜到你会来这儿。”桂想到什么,扑哧一笑:“我真是没想到,小猿以前小时候竟是个那么严肃的小姑娘,伊贺诸人对你当年指着服部家小少爷的鼻子训话印象颇深啊。” 猿飞菖蒲老脸一红:“我和全藏那家伙统共来伊贺也不过几次,这都有人嚼舌头。” 她看到桂小太郎用手拨开石山的藤条后,似乎在摸索什么,从怀里摸出一个忍者特制照明火折子走到他身边:“你在看什么?” 走到桂小太郎身边时,火光映衬下,猿飞发现他的脸色很古怪。 “这个借我一下。”桂小太郎接过她手里的火折子,观察着水潭后那个黑黑的洞口:“这里的以前有个瀑布么?……小猿,知不知道这里以前是什么人?” 猿飞菖蒲看他神情,也严肃起来:“你观察得不错,这里以前有个瀑布遮住洞口的。不过据伊贺的地理志记载,两百多年前那个瀑布忽然消失,才现出这个藏在瀑布底下的洞口。里面的石室有桌椅床之类的生活用具,洞被忍者发现时,那些东西都被人刻意损毁了。” 桂的眉头皱起来,喃喃道:“我有个猜想……不过进到山洞里才能确认。” 说着,他转过身严肃地看着猿飞菖蒲:“小猿小姐,我看漫画你们忍者是不是可以把查克拉聚集在脚上然后在水上走啊?你能不能带我越过小水潭到洞里去?” 猿飞菖蒲哭笑不得:“不好意思啊,银魂的忍者没有这种设定。” 桂小太郎一脸失落,立刻开始解腰带脱衣服。 “你干嘛?”猿飞愣住了。 桂一边脱衣服一边认真道:“你病刚好,就别下水了,我游过山洞去看看。” “哈哈哈哈你这人……!”你猿飞菖蒲笑得捂住肚子:“你想进山洞怎么不多问一声?我虽然不能带你水上飞,不过有其他办法啊。” 听到这话,桂小太郎停下动作,疑惑地等着她。 看着他脱了鞋子,手里抓着那根用作腰带的黄色布条,和服松松垮垮只有一根腰绳系着的呆样,猿飞菖蒲忽然想到什么,鬼使神差地牵起腰带的另一端:“跟我来。” “……!” 桂小太郎有瞬间的怔忡,低低一笑,一手拎着鞋子,一手拉着腰带的另一端跟在猿飞身后走。 猿飞菖蒲牵着桂小太郎走到水潭边某个位置,拿着火折子低头观察了一下湖面,然后伸手去扣湖底,桂小太郎听到“喀拉”一声,似乎触发了什么开关——接着石山底下有“喀喀喀”的响声,水面也震动起来,桂小太郎赶紧凑上前,看到水里升起三四根手腕粗的铁链,一端深深埋在水潭边的泥土下,另一边向着洞口的方向延伸。 这几根并排的黑色铁链之前沉在水底,埋在石山之中的机关把这几根铁链渐渐收短、拉直,最后绷紧的铁链浮在水面,宛若一座小桥,连接着山洞和岸边。 “好隐蔽的机关……”桂惊叹一声,随即疑惑道:“可这水潭距离洞口也可以游过去,何必做一个这样复杂的铁桥?” 猿飞菖蒲闻言,脸上浮现一抹笑意:“……谁知道呢?反正方便我们通过就好。可能会有点滑,小心点走。” 铁链之前位置在水下很深的地方,因为潭水极深,周围树林又密集,潭水清澈,不仔细看会有种水色如墨的错觉。哪怕在白天也不容易发现这铁链,何况在夜晚? “你怎么发现这里的?”桂小太郎问。 猿飞菖蒲的眼光闪了闪:“我若说是在梦里,一个女人牵着我走的,你信吗?” “牵着你?”桂小太郎举起手中的腰带笑道:“像这样牵着吗?” 猿飞菖蒲认真地点点头。 “你……”桂之前以为她不过在开玩笑,可看着猿飞菖蒲的神色认真,脸上的表情也凝重起来:“此话当真?” “我没骗你。”猿飞菖蒲一只脚踏上铁链向洞口走去:“我来梦到过这个山洞好多次,不过在梦里,这山洞外还有个瀑布从石山上落下挡住入口……其中有一次,就是那个女子拉着一根腰带的一端领我进山洞,而我则抓着腰带的另一端跟在她身后——我记得当时穿过瀑布,我们两个人都全身湿透了,她却笑得很美、很开心——这一幕反复出现在梦里。” 桂微微皱眉:“那个女人长什么样?是谁?” “我只依稀记得她是紫发,头发又长又美,至于她的脸……”猿飞小心地走着:“说也奇怪,她的脸总有些模糊了,我从来没有看清楚过,却知道她喜化艳妆,眼角总是勾着一抹红色的眼影,长得极美极美——在梦里看着她时我就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好看了;而且,她虽然妖艳,梦里的我却总感觉她无比纯洁,心中情不自禁地泛起怜惜疼爱之情。” 桂小太郎之前一直低头看着脚下的铁链,闻言,抬头盯着前面姑娘的背影。 那也是一头又长又美的紫发垂在身后。 染着红尘纷争,却依旧令人怜惜。 ——她在梦里看到的,也是这样的景象吗? 见桂小太郎沉默,猿飞继续絮叨道:“她我总梦到她捣鼓花花草草,其中一种就长得很像醉梦。也许……她就是全藏说的那个发现醉梦的前辈?” 走到铁链尽头,猿飞一跃调到石室的平台上,桂小太郎也紧跟着跃了上去。 “到了。”猿飞在石室的墙壁上摸索到一个灯台,用火折子点燃之后,室内明亮起来。 石室不大,墙壁上极其平整,但是有一些夸张的刀劈出的痕迹,杂乱无章;入口附近有一个破碎的石桌和几个石凳子;再往里是一个石架,而洞穴最深处有一张相当宽大的石床,可石床正中间被刀劈开了一个深深的口子。所有的陈设都有一层厚厚的灰,显然已经许久无人居住。 桂小太郎一进山洞就开始扶着墙壁,不断观察墙壁上的刀痕,眉头愈发锁了起来—— “这个刀法……难道是松……是那个人?这些东西是他弄坏的?这种杂乱无章的刀法,他当时是因为什么乱了心神或者在生气么?……不对,他不是会如此动怒的人,小猿小姐,你关于这个山洞还梦到了什么?” 没有听到人回答,桂从思绪中抽离,这才注意到猿飞菖蒲一直盯着那张床,神情有些微妙。 ——这个房间里所有的家具都满是尘埃,唯独那张一个大刀口的石床上很干净。 “这床是?”桂惊奇道。 “啊?你刚刚说是谁在生气?”猿飞菖蒲回过神,看到桂小太郎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我前两天来过这里,然后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收拾了一下,在这床上睡着了一阵子。” “……”桂听着猿飞这话里奇奇怪怪的,眯了眯眼看着她:“睡在这里?……你怎么了?” “我当时梦到……在这床上……”猿飞的表情依旧很镇定,脸色却愈发红起来:“和、和那个梦里那个紫发女子……” 桂看她的样子,了然地“哦”了一声,忍不住笑起来:“小猿小姐莫非还是个不经人事的少女么?做个春梦也这么害羞?” “你……”猿飞菖蒲跺了跺脚,看着桂小太郎插着手站在旁边,一脸含笑的模样,知道自己越着急这个老男人越乐,闭上眼走到床边坐下,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唉,若是梦到和银桑【哔——】或者【哔——】也就算了,在这种地方,和一个从没见过的女性那个——而且那个女子可能还是我的、是我的……啊啊啊!!总之就是觉得诡异!!!” 桂闻言也严肃起来,坐到她身边问:“关于那个梦,你还记得多少?请说详细一些。” 猿飞叹了口气:“那个梦模糊又清晰。我在梦里与她缠绵许久,看着她,却发现她流泪了。总是在她眼泪滴在我身上的时候醒过来,心里觉得空空的。” “就这样?”桂小太郎声音有些失落,“没有其他的了?” “嗯,就这样。” 猿飞菖蒲转过头看着桂,发现他一脸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听这个的表情。 山洞里传来一声怒吼:“你丫的在想什么啊!!!!” 山洞外的树林里,有两个人影观察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其中一个人神情慵懒,听到这个喊声的同时无奈地扶额,抓了抓自己的白卷毛。 另一人则是一个穿着女仆装身材娇小的姑娘,她则看着湖面的铁桥,面色冷峻道:“我掌管伊贺多年,我竟不知这山洞和石潭还有这样的机关……猿飞家的人……你们真是……好样的。” ——坂田银时和百地乱破。 白卷毛闻言,看着身边姑娘可怕的脸色,惊奇道:“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猿飞家是什么?那个m娘的姓氏很有来头吗?” “猿飞家之前出了个很‘了不得’的‘伊贺叛忍’,伊贺忍者曾在她手下吃了好大的亏。”百地乱破冷笑一声:“这本是伊贺秘辛。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多年前的旧事了。” 第37章 百年恩怨 桂小太郎的头被敲了个包以后,猿飞菖蒲说待在那山洞里她心情郁闷,坚持退了出去。 “这洞内的石壁经过人力才能如此平滑——不是细细打磨,而是快刀削石。” 临走前,桂看着这个石洞,肯定道:“能有这样的力量,还有里面留下的痕迹……这个刀法,应该就是虚的杰作。小猿——你的梦里可有见到他?” 猿飞正打算沿着旁边石山一条小路向着住处返回,闻言后骤然停下,脸上露出诡异的表情: “……你确定是虚吗?会不会弄错了?” “这个刀法我不会认错……那你觉得是谁?——莫非是那个发现醉梦的女子?伊贺可有历史记载她是谁?”桂小太郎追问,随即又皱起眉:“虚之前也说过,他曾和某人打赌后顺手改良过醉梦——难道她和虚有某些渊源……?” 猿飞菖蒲摇摇头:“不是她,我梦到是我在——” 话说一半,却忽然闭上了嘴。 桂小太郎疑惑道:“是你在什么?” 猿飞沉思半晌,忽然脸色一变,迟疑道:“……我要再想想,我们一边走吧。” “……”桂小太郎看她表情变幻莫测,虽然心中疑惑,也不好再纠缠这个问题。 看着猿飞在林间一拐便开始沿着一条小道上山,问道:“这条路是去哪?” “明天要离开伊贺啦,我还想去一个地方。你累的话就自己先回去休息吧。”猿飞也不回头,专心地看着眼前的山路向上走。“不过,想知道那个女忍者是谁,就跟我来。” “一个传说中的美女,我又怎么能拒绝?” 桂小太郎默默叹口气后跟上了她,咕囔了一句: “都说忍者是猫,你还真是个夜行动物……” 猿飞菖蒲笑了笑,话锋忽然一转—— “假发,你知道吗?三百年前的战国时代,除了伊贺,这世上还有一支忍者势力叫甲贺。” “不是假发,是桂。”桂小太郎心里虽然奇怪猿飞为何会忽然提起甲贺,但知她不是个没事找事的人,凝神道:“……愿闻其详。” 猿飞菖蒲边走边慢慢说着—— “甲贺以擅长于团体作战出名,伊贺则以众多独立作战能力极强的忍者闻名;甲贺忍者代代都有侍奉的主君,跟你们武士一样相当有忠诚心;而伊贺忍者则是类似雇佣军一样的存在,只服务于出价高的人—— 双方的理念和作战方式都差异巨大,作为当世两大最强忍者集团,什么事情都要争个高低,偏偏地理位置又近,当真是相看两厌好多年。” “一边是具有忠诚心、喜团队作战的;一边是价高者得,喜独立作战的——还真是风格鲜明,也难怪互相看不顺眼了。”桂小太郎感慨:“可惜世间关于忍者的史籍很少,多是民间传说……我仅知甲贺在战国时代后就消失了,伊贺则隐居山中——若非此次亲来一趟,我还真以为忍者之乡只是传说。” 猿飞的走路速度很快,两人不断向着石山高处走,山风也越来越强。 她点了点头:“忍者虽然历史悠久,但自诞生起就隐藏在阴影中,史书上总是少的。伊贺的三大名门,服部、百地和藤林的每一代家主也都有默契,百年间严守不轻涉政局世事的信条,几乎从未对谁有特别的忠诚心——因此才护住了伊贺几百年间绵延不绝。” “明哲保身,着实聪明。”桂小太郎沉吟:“‘君兴臣兴,君亡臣亡’本是世间的游戏规则;甲贺一直会忠诚于某个主君,却在战国之后销声匿迹,想必便是看走眼投错了人,所以后面德川家拿下天下后,他们就消失了吧?” 猿飞菖蒲心中赞叹,侧头看了他一眼: “是,你猜的不错。甲贺忍者最后效忠的主君是织田信长——那个差点统一了天下的霸主。” “织田信长啊……” 桂小太郎眼光闪动,叹息一声: “……呵,那甲贺忍者也确实不算走眼了。谁又能料到他在即将统一天下之时,竟然在本能寺之变被明智光秀背叛、以致于抱憾而逝呢?” “将要一统天下之时,被自己最信任的属下背叛……”猿飞菖蒲语气中透着悲凉: “是啊,谁又能料到?世事无常,对织田家如是,对甲贺忍者亦如是。既然选择了自己追随的主君,想必从最开始甲贺忍者们也做好了随他一起兴、一起亡的觉悟了吧。只是甲贺也发展了几百年,侍奉过不同的君主,却在织田信长这里一败涂地,以致于从历史上消失——也只能说是天意了。” “……”桂小太郎微微侧过头看着猿飞菖蒲,为她今晚异常的感性而暗暗惊讶。 他思索一阵后,又问道:“我看百地乱破小姐至今的态度仍然是只求自保,对这次将军的招请也并不积极——那为何两百多年前伊贺忍者却打破信条,效忠德川家一直到现在?而且,伊贺当时跳出来支持德川康康的时候,正是本能寺之变后织田家势力一败涂地之时—— 德川康康作为织田家的一员小将,实力不强,当时还被追杀,几乎没人看好他——伊贺既然明哲保身几百年,好不容易加入政局了,为什么却选择了一个当时看起来不强的人?” “你很敏锐。” 猿飞菖蒲佩服地冲桂小太郎一笑: “两百多年前战国乱世,群雄割据。虽然最后统一天下的是德川康康,但他在年轻之时确实不起眼。——当时的他,不过是霸主织田家势力下的小小追随者罢了,没有实质的话语权。而伊贺又严守雇佣军的中立传统,所以最初的时候,两者并无交集。然而——” 猿飞说到此处顿了顿,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两个熟悉的身影,声音柔和了许多。 “——德川康康还是少年时,因机缘巧合,与一位服部家同龄的少年相熟。后来,那个少年忍者成为了服部家头领,而德川康康亦成为了德川家家主——两人虽然不在一处长大,却一直私交甚笃。” “竟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桂小太郎抚掌:“难怪、难怪——所以就算世人并不看好德川康康,但他在危难之中,服部家家主也愿意为了保护他发动伊贺众。 我正说伊贺众是为何忽然改变行事风格加入战局,又选择了一个当时并不起眼的‘弱者’,甚至后面建立了御庭番——原来只是因为他俩是朋友……”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山顶附近的一处平台上。 “嗯,他俩的交情应当是原因的一种。” 猿飞点点头,刚要继续说时,桂小太郎打断道:“等一下,德川康康和服部家那位家主的往事,我调查过很多地方都不知道,算是秘史了,你又如何得知的?” 猿飞菖蒲闻言,脸色一瞬间有些羞赧,一本正经地强作镇定:“……这个……你不用管。” 桂小太郎看她的模样,低头想了想,忽然哈哈一笑: “我忽然想到……小猿的师兄是服部家这一代的家主吧?这种细节多半不会被记录下来,想是服部家代代口耳相传,然后那位师兄告诉你的? 啧啧,想到他当年抱着小小的小猿小姐讲许多服部家百年间的老故事,这场景……真是好——” 话音未落,某人顿觉菊花一紧—— 一根苦无已在瞬间精准地插了上去。 猿飞菖蒲推推眼镜,利落地转身地朝平台走去。 桂小太郎扶着臀部淡定地走到那块巨石铺就的小平台上时,视野豁然开朗。 当夜月色晦暗,却有漫天繁星铺在眼前。 平台正对着伊贺的入口,遥遥望去可以把整个山谷尽收眼底。 山风极大,空气中依旧隐隐能闻到醉梦的味道。 桂赞叹了一声,看到猿飞菖蒲已经站在前方眺望着远处,走上前问: “刚刚你说伊贺帮助德川康康,服部家主与他的交情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猿飞的声音有些无奈:“服部家家主当时还年轻,仅靠他起头,不足以带动那么多的忍者。伊贺众当时愿意帮,也是‘托了甲贺的福’……” 桂小太郎奇道:“托了甲贺的福?” “织田家当时实力极强。甲贺忍者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唆使他对伊贺忍村实施了一次屠杀。那一次屠杀后,伊贺忍者元气大伤——而织田信长来势汹汹,庇护伊贺众几乎等同于站在了织田家的对立面,世间群雄谁都不愿冒天下之大不韪。” “天正伊贺之乱。”桂小太郎吸了口气,“我这段时日跟忍者们聊天时,不少人提起这件百年旧事仍然对织田信长心有不平……原来这后面竟有甲贺忍者的一份‘功’。” 猿飞菖蒲闻言,眼光微微闪动:“走投无路之时,唯有德川康康因为与服部家主的交情,在自己的地界内偷偷护住了流亡的伊贺众。同时,伊贺三大上忍对世间发誓伊贺永不与织田家为敌。——天正伊贺之乱后,信长忙着对外,且德川康康本就是织田信长的追随者,所以任凭甲贺忍者如何教唆信长对伊贺众赶尽杀绝,他也没有再继续追究这件事。” “竟是德川康康先有恩于伊贺……”桂小太郎感慨道:“世间因果当真奇妙。” 眺望着脚下这一片土地,依稀还能望见两百多年前的战火。 猿飞的语气平静得出奇:“后来你也知道了,本能寺之变,因为明智光秀叛变,信长死了,甲贺忍者也随着他的死亡消失在历史中。而伊贺支持的德川康康竟然统一天下,更建立了御庭番——两百年后的如今,世间便只知伊贺,不知甲贺了。” “忍者和武士都与主君荣辱与共,甲贺如此,伊贺亦是如此。” 桂想到如今的局势,叹息道:“乱世战火之中,成败都是瞬息。” 那处平台上眺望整个伊贺山谷。 石山上是一圈朱红色的栈道,谷口边有摩利支天的古老石像。 而山谷正中间,就是那一片幽紫色的花海。 一片沉默的风景,诉说着几百年的时光。 看着猿飞菖蒲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桂小太郎心中越发疑惑。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这些事跟那个女忍者有什么关系?” “昨夜做梦,那个女忍者就站在此处,” 猿飞的声音有些喑哑,一字一顿道: “她对我说——她是名门猿飞一族的女儿,是甲贺的忍者。” 第38章 战争之花 “昨夜做梦,她就站在此处,” 猿飞的声音有些喑哑,一字一顿道:“她对我说——她姓猿飞,是甲贺的忍者。” 看着她的表情,桂小太郎的眼中闪过一丝讶色:“猿飞?……这么久了,会不会只是巧合?” 猿飞菖蒲道:“我以前虽知道这段忍者的历史,却不知道,猿飞一族竟是甲贺的名门——他们在甲贺的地位,相当于服部、百地和藤林之流在伊贺。” 桂小太郎惊道:“可那女子不是在这里、——在伊贺吗?” “甲贺伊贺本也就一山之隔。”猿飞苦笑,转过身看平台另一侧:“当年这座山便是地界,这边是伊贺,那边是甲贺。——不过现在全都由伊贺的人控制啦。” 这座山虽然隔断两处,但之间有多条小道相连两边。 伊贺山谷这边仍有古老的石像、炮台、栈道、醉梦这些军事用的堡垒,而甲贺那边已经看不出任何忍村的痕迹。桂小太郎顺着她的目光望下去,猿飞所指的甲贺村的位置上,不过寻常农田,寻常村庄,寻常百姓家。 江山易主,人间如旧。 桂小太郎轻轻叹了一声。 “我梦见了当年织田信长屠杀伊贺的场景。她当时就站在这个地方远远看着下面一片血腥,一边得意地炫耀这是她的杰作,一边又悲痛得泪流满面——而我站在她身后,看她疯疯癫癫的样子,只觉得好想拥抱她,又好想看她就这样崩溃下去,那是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桂小太郎看着猿飞菖蒲满眼悲凉,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你也姓猿飞,难道那个女子是你的先祖?这些事以前你不知道?” “来到这里后我就不断梦到奇怪的东西,只是总模模糊糊的,然而与夜兔一战后,这些梦忽然就变得异常清晰……在梦里看到她时,我觉得怀念又亲切,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好像血脉相连的亲人从未相见,没来由的,却能彼此感应——她说她姓猿飞,我就更加确信她是我们家的先人。” 猿飞的视线又伸向远方—— “我很小的时候,奶奶就爱跟我说过一些猿飞家先人的八卦,我还小,这些故事都记不清楚多少了,只觉得里面许多情情爱爱,磨磨唧唧很心烦。不过,在她的描述里,猿飞家历史悠久,曾经无比兴盛。但她很早就去了——而我记忆中的猿飞家人丁稀少、散落各地,跟奶奶的描述太不相符,我一直当她是老糊涂了说胡话。何况,我们这一支在当年就跟随服部家护送德川康康西进江户——所以,我一直认为猿飞家不过是伊贺的无名小卒。” 桂小太郎站在她身后,看她的长发和披着的素色羽织被山风吹起的背影,恍惚间似乎看见了百年前伊贺的战火,还有当时站在山巅俯视一切那个又哭又笑的女子。 怜惜她,却又想看她崩溃…… 桂小太郎玩味着这其中的情感,忽然有些了然。 擅长草药、发现了醉梦这种战争之花;潜入伊贺、设计一场几乎令伊贺走向消亡的屠杀;妖娆艳丽,两百年后仍有人梦到与她石室中一夜缠绵;种种迹象表明,她似乎还与虚颇有渊源——一头紫发,一抹眼角的红色眼影,这位至今仍以狠辣和智谋流传在伊贺传说里的蛇蝎美人,该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这样强大又危险的女人本就是朵战争之花。 但往往越是带刺的玫瑰越让人想要攀折——若是自己陪在她身边,说不定也会忍不住想要看看那张骄傲的漂亮脸蛋崩溃、痛哭的表情,然后心底隐隐盼望她寻求自己的保护吧。 一念至此,桂小太郎微微一笑,温柔地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是啊,都是历史了。虽然知道猿飞家源于甲贺,但甲贺早已消失多年……”猿飞转过身,桂小太郎发现她虽笑着,那笑容却无比疲惫:“……我只是最近总梦到她,还有当年战国之时许多古老的往事。那虽是梦境,却真实得不像话。仿佛自己一夜之间也活过了几百年不断掠夺和争斗的岁月——心里空虚、寂寞无边,早不算是活着了,却又偏偏求死不能……我清楚的知道,这情绪不是我的,但它的的确确在我身体里,好压抑。” 亘古的星光,萧索悲凉。 她第一次觉得如此想要诉说,想要宣泄。 ——很久以后她才意识到,在这么多年的岁月里磨去的多余东西,不知不觉间,在一个人耐心细致地雕琢下,又一一被刻回心里。 而这些她扔掉而他拾回的东西里,有种软弱而细腻的情绪叫做委屈。 桂小太郎看她一反常态地感伤也颇觉惊讶。 但转念一想,心里又生出淡淡的喜悦。 他走到她身边并肩站着,对着这片星空感叹:“沧海桑田,人间如旧。你梦到她,其中虽有说不清的机缘,但总归已是过往,又何必纠结?我们是这尘世间渺小短暂的一瞬,你既有几百年的记忆和感触,更应知道生命苦短,要努力向前,不沉湎于过去和悲伤才是。” “……沧海桑田,人间如旧。” 猿飞菖蒲也看着伊贺中沉默的花海,喃喃地重复一句。 “何况你也说,你梦中的情绪不是你的,那你便更要清醒地把自己从这种情绪中抽离才是。”桂柔声道:“不过,要打起精神为江户的黎明奋斗,偶尔的宣泄也是很重要的。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你若是难受,今夜便给自己一点时间消化它吧。” 猿飞菖蒲自己都惊讶,这是她这一趟重生后第一次来伊贺,可诡异的梦境也就罢了——反正重生后总能梦到各种奇怪的东西。可自己这次情感波动异常地大,那种无尽的苍凉感和永恒的空虚感几乎将她吞没,甚至令她隐隐地感到恐怖——第一次害怕做梦,甚至被梦里的情绪严重影响。 她感激地冲身边陪着自己的人点点头,抱腿坐在山石上,把头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 桂小太郎一直站在身后。 忽然似感应到了什么,他用余光瞥了眼身后的山路。 山石后的两人一直跟到了这里。 百地乱破手里拿着一个小傀儡装置,可以清楚听到不远处猿飞菖蒲和桂小太郎说话的声音。 “唉……我早说要走,都是你坚持要跟着他们,好像让我也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啊……”白卷毛转身无奈地看着百地乱破:“你之前说的‘伊贺叛忍’就是那个猿飞家的先人?” 百地乱破冷然道:“甲贺猿飞家本就多出美人——当年那个女人更是其中翘楚,何况她擅制□□,聪慧多谋,是个百年不遇的奇才。伊贺素来最是崇尚个人能力,她假意叛出甲贺逃到这里时,当年的伊贺三大上忍不知多高兴——哪知她竟只是进来探查虚实,不知在伊贺捣鼓了什么东西,设计我们,又借织田信长之手,妄图灭绝我们伊贺众。” “啧啧。当真红颜祸水,是够恶毒的。”听着百地乱破森冷的声音,坂田银时打了个寒噤:“后面呢?甲贺为什么灭亡了?你们伊贺的手笔?” 百地乱破干笑:“当年本能寺之变织田信长一死,我们不知多高兴,猿飞一族与织田家走得最近,损失特别惨重。我们本谋划着一举端掉他们,哪知那群滑头的人又转投当时同样强大的丰臣家,让我们不好出手——总归是当时服部家起头,凭一家之力趁机占领了甲贺的地盘,最后德川家还打败了丰臣家,也算出了口恶气。” “没想到战国时忍者这么活跃。”坂田银时有些惊讶:“不过,把人家老家都占了还不够吗?你们也算是复了仇,你怎么好像还很大怨气的样子?” “气的不是这个……气的是我们最后发现,那个服部家主表面跟大家同仇敌忾,私下竟悄悄护下了罪魁祸首猿飞家的血脉。”百地乱破摇摇头:“最后,服部家甚至为了保护他们、避免矛盾,干脆跟着德川康康一起跑到江户去,一待就是两百多年。而德川康康敬慕织田信长,也不忍将信长的旧部赶尽杀绝,要求伊贺众不得再追究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白卷毛挑挑眉:“噢?……确实是个厉害的女人。明明挑起了伊贺的战火,最后竟还能得到伊贺和将军的庇护。” 虽早已是往事历历,银时仍然听出了百地乱破的声音里淡淡的不满和恨意。 “喂喂……一把年纪了,难得见你这样激动。” 白卷毛叹了口气,话音刚落,忽然觉得一个硬物抵住了裆部,抬头一看,百地乱破一把巨大的手里剑抵着自己的□□,面无表情却依旧杀气腾腾—— “嗯?你说谁一把年纪?” “不是不是!咦!我刚刚说了什么吗?” 坂田银时呵呵地打圆场,默默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百地乱破收回了不知从哪里掏出的手里剑,冷然道:“藤林家野心勃勃,服部家随性而为,百地家所求与他们不同。我们素来与世无争,当年的战国时代也好,现在的幕府乱世也好,不管世事如何变动,百地家都只想好好守护伊贺这片先祖留下的净土。所以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直接危害伊贺、背叛伊贺之事。——因此想起这段历史,还有当年猿飞族人所行之事,我才难免激动。” 想到百地乱破肩上背负的责任,加之她娇小的身形,坂田银时心中涌起怜惜与敬佩,不禁安慰:“……你看,总归是因果报应。虽然甲贺的人过分,但不也从历史上被抹去了么?甲贺忍者开发的战争之花也为你们所用,现在看来,还是伊贺彻底的赢了——” “或许你说得不错,世间总总,都逃不过一个因果循环。” 百地乱破眼光一闪,声音柔和许多:“猿飞家素以忠君重情闻名,算是忍者中少数享有美誉的名门,可讽刺的是,这一族之人却自古薄命而少善终:历史上扶植的君主没能带给他们多少荣光,却总是拖着他们一起下地狱——特别是在被赶出甲贺的这些年里,两百年间,没有了主君和故乡的依托,一个百年望族竟零落至此……” “……薄命而少善终……”银时叹了口气。 “你们的先祖当年放过了猿飞家,想必就已经放下仇恨向前看啦。” “放下仇恨?”百地乱破收起偷听的傀儡:“谁知道那女人用了什么手段?当年虽然有将军之命,仍有在那场屠杀中死了亲人的忍者不断到江户去暗杀猿飞家仅存的血脉。但服部家那个头领后面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说服了藤林和百地家上忍放弃追杀猿飞族人。三大上忍只说留着猿飞血脉是对伊贺好,却又不对众人说明原因——这件事直到如今都是个谜——后来时间久了,大家就懒得提了。毕竟被一个宿敌的女人骗,对伊贺而言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坂田银时看着远处的两个背影,悠悠道:“忘记了自己的起源和仇恨,用另一种方式与宿敌共存……或许也是一种福气。” 百地乱破依旧是面无表情地轻哂:“这事也就伊贺的三大上忍家主代代相传而已,外人不会知道。在服部家的周旋下,这段往事被刻意封存。别说普通的伊贺忍者,就连猿飞族人自己都差不多忘记了自己当年是甲贺的。——哪知她能做这么一个奇怪的梦……希望她不要再想效仿当年那女人为她甲贺寻仇就好,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坂田银时转身向着山下走去,声音慵懒:“放心,她不会的。” “你这么肯定?”百地乱破扬起声音。 “是,我肯定。”坂田银时似叹似笑:“她比你们口中那个天才忍者更洒脱、也更重情义。不过是自小的认知会受到了点冲击罢了,现在这世道够她心烦的了,没空管这些百年旧账的。” “……”百地乱破看着走在前面那个白色的身影:“我有时候真看不懂你们这群人。” “啊?”坂田银时停下脚步,一双死鱼眼看着百地乱破,一边抠着鼻屎一边说:“看不懂啥?” “猿飞家的小丫头喜欢你,傻子都看得出来。”百地乱破道:“而你也似乎……”她皱了皱眉,“我不知道,你明明拒绝了她,又担心她而偷偷找到这树林里来,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坂田银时忽然把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姿势,淡然地微笑: “不必多说。这件事上,我清楚她的想法和心意,她也一直都明白的意思。” “你……”百地乱破看着他:“我不明白……” 白卷毛遥遥地看了眼身后的高山和漫天星辰。 “被松阳捡到,我才觉得自己从鬼变成了人……而我却用这双手砍下了松阳的头。我不断安慰自己,当时那么做,是继承了松阳老师保护大家的意志,是我为了保护同伴不得已的选择——这么多年后,在我快要骗过自己、以为这件事过去了的时候,虚却出现了。我杀了松阳,也释放了虚。这一趟来伊贺我更清楚地知道,虚必须由我亲手了结。” 坂田银时顿了一顿,眼中写满苍凉: “何况,一个背叛了自己的起源,亦被自己的起源背叛的人,不过飘萍无根,一片浮云,能有这群朋友我已经很满足了——我没办法爱人,亦没办法承载别人的爱——我已经……太累了。” “……”百地乱破想到了虚那个快速再生的身体,也沉默了起来。 临走前,似是感应到石台上桂小太郎回头的那一眼,她赞叹一句:“你和那个桂小太郎不愧都是那个怪物的弟子,洞察力都敏锐得吓人。” 坂田银时苦笑道:“你这么夸人,我可一点不觉得开心。” 说着,他眼中精光一闪——“我们是松阳的弟子,在我眼里,松阳和那个怪物是不同的。” “抱歉我的措辞不当,”百地乱破道:“我只见过虚,没见过你们的老师松阳,但我倒觉得……桂小太郎和那个虚……某种程度挺像的。” “那头长发啊?”银时的声音又恢复了惯常的慵懒。 “不仅仅是外形,还有一些其他的地方。” 百地乱破面无表情,语气却无比认真。 坂田银时闻言后脚步一顿,然后又摆摆手继续走—— “啊,对了,假发两只手插在袖子里的习惯倒也挺像的——以前竟没想到,虽然表现淡淡的,原来最变态是他,啧,cos老师玩得登峰造极……” 百地乱破叹了口气:“……随你怎么说吧。” 第39章 重返江户 第二日,坂田银时、百地乱破等人便坐上江户来迎接的飞船回江户; 而桂小太郎则独自启程向比较近的京都而行。 启程前,神乐轻轻戳戳坂田银时: “银酱,你的黑眼圈好重,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白卷毛闻言,透过玻璃窗恨恨地瞪了眼还没上船的百地乱破和猿飞菖蒲。 百地乱破身边围着一群恭敬的忍者,看样子是在安排事情。 而猿飞菖蒲正在角落,背对着飞船,跟穿着一身行僧衣、戴着斗笠的桂小太郎说着话。 两人刚开始似乎还挺严肃,桂后面却似乎说了什么,让姑娘暴躁地跳起来。 坂田银时看不到猿飞菖蒲的表情,却看到了面向飞船的桂一脸笑意。 谈话之间,桂轻轻抬头朝飞船这边看了一眼。 “银酱?”神乐看着坂田银时半天没说话,又疑惑地喊了一句:“你看什么?” “……没什么。” 白卷毛转身趟回沙发里闭目养神。 “说起来,我看桂先生虽然精神不错,但黑眼圈也很重的样子呢。你们是不是都一夜没睡?” 新八端着两碗药走过来:“银桑,起来喝药。——这是伊贺忍者调的特效药哦,对身体好,就是药性猛,前几天说你们身体没好还不能喝呢。” “……是啊,他精神好着呢。” 坂田银时咕囔一句,瞥了眼新八手里的盘子: “为什么有两碗?” “还有一碗药是给小猿小姐的呀。” 新八坐下来,“百地头领说她身体状况时好时坏很诡异,这次虽然复原得快,可也要多注意才行。” 坂田银时叹了一声,坐起来一口气喝完了新八递过来的药,五官瞬间拧在一起: “好苦。” “给!”神乐及时地塞了根棒棒糖到坂田银时嘴里,又摸出一个布丁。 “哇啊……!女儿真是贴心的小棉袄!还是小神乐疼我!” 坂田银时感到嘴里甜美的味道,瞬间眼中泛起热泪。 看着坂田银时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急切地抢过布丁,神乐着急道: “就这两个啦!在到江户前你还要喝一次药,别现在就吃掉!” 坂田银时一乐:“没想到乡下也有布丁,神乐你从哪里弄来的?我这几天到处问到处找都说这附近没有便利店,缺少糖分真是好着急。” “……呃……银酱,其实……”神乐的笑容有些僵硬,犹豫了一会儿道: “哎,其实我也不知道哪里能弄到,你别谢我,这是小猿今早拿给我的,说你喝这种他们忍者调的药肯定要喊苦,这附近她找了好久才弄到的甜点,所以只有两个。” “……” 坂田银时准备扯开布丁包装的手停了下来。 “呀,银酱你别呀。” 神乐急起来:“小猿说不能告诉你是她准备的,就是怕你不吃。可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银桑,你这是怎么啦?” 坐在一旁的新八也疑惑道:“以前小猿小姐也总是偷偷往我们家冰箱里塞布丁之类的点心,你都叫我们不要矫情放心吃,现在为什么这么介意呢?” 坂田银时烦躁地抓抓脑袋,撅嘴道:“哼,阿银良心发现了而已。” 说着叼着棒棒糖翻身转向沙发里睡了。 新八和神乐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眼。 幕府来接他们的只是寻常小飞船,比不过快援队大船的速度。 上午出发,日暮时才抵达江户:白卷毛干脆躲在房间里睡了一整天。 猿飞菖蒲一直坐在大厅的沙发里,神乐则靠在她身边打盹。 来接应的人告诉她,高杉晋助主动联系了佐佐木异三郎,要求他安排与一桥喜喜见面。 佐佐木被囚禁和归心茂茂都是秘密进行的,而之前在画船上是猿飞假扮佐佐木与高杉见的面——所以佐佐木希望猿飞菖蒲一回江户就去见回组相谈此事。 看着窗外思考这件事时,猿飞忽然发现靠在自己肩膀边睡觉的小兔子流出了眼泪。 “神乐?”猿飞吓了一跳,转过身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做噩梦了?” “妈咪……” 神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脸上挂这一串泪珠。 “咦?是小猿啊……” 她似乎还没睡醒,声音有些含混。 猿飞菖蒲心里一软,伸出两只手把她抱在怀里。 神乐被拥住的时候身体轻轻颤了颤,然后顺从把脑袋埋进猿飞怀里。 猿飞菖蒲柔声问:“梦到妈妈啦?” “嗯。”神乐轻轻点点头,“……自从来到万事屋后,我好多年没梦到妈咪啦。可那天见到神威后,当天晚上就梦到小时候,妈咪坐在床边,我和神威一回家,她笑着张开双手,我们就一起扑到她怀里。” 猿飞怜爱地扶着神乐的后背,看着她橘红色的小脑袋,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隐约的画面。 “然后刚刚睡着时,我又梦见了妈咪。” 神乐的声音有些呜咽:“我梦见她抱着我,欣慰地夸我:‘神乐长大了,真是个好孩子。’然后她又说,她也好想见见神威。然后……我就醒了。” 提到神威,猿飞菖蒲也叹了口气。 “以前妈咪生病,虚弱得只能躺着,而爸比又经常不在家,都是神威在照顾我、保护我——他是个特别温柔的好哥哥。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妈咪是永生者,更不知道她会死原来是、是因为她为了我们,离开了那颗为她提供生命之力的星球……” 神乐说着,忽然仰起头,看着猿飞菖蒲问: “小猿,神威一个人承担了这么多。他还能变回以前那个温柔的哥哥吗?” 看着神乐满脸泪痕,猿飞抚着她的脸微笑道: “会的。我会帮他,万事屋的大家也会帮他。” “谢谢你,小猿。” 神乐也抱住她:“对了……你是怎么知道妈咪的事呢?” “嗯……”猿飞迟疑道:“因为我知道神威可能会是敌人,所以我调查过你们。——不好意思哈,神乐。” “没事,我也猜到是这样。”神乐蹭蹭她。 猿飞菖蒲松了口气。 她调查过神威是实话,但主要是因为前世她在死之前听说过神威和神乐的家事。 而令她惊奇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想着夜兔的原因,重生后她也时不时会梦到一些疑似神乐和神威的片段。 猿飞菖蒲静静地抱着神乐许久,她似乎哭累了,又在猿飞怀里沉沉睡去。 过了一会儿,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猿飞侧头一看,白卷毛正端着碗药走过来。 “银桑?……”她低声唤了一句,声音里有掩不住的惊喜。 坂田银时叹了口气,“我站这儿好久,不忍心打扰你们,可你的药再不喝就凉了。” 说着,他把药放在猿飞面前的茶几上,微微偏过头不去看小猿的眼睛: “新八让我拿来的,他特意嘱咐必须趁热喝。” “嗯。谢谢银桑。”猿飞菖蒲微红着脸点点头,但是身体仍然一动不动。 银时看神乐抱着猿飞的手呼呼睡觉,心下了然, 便坐到沙发上,扶着神乐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帮猿飞菖蒲腾出手来。 “她想妈妈了?”银时低声道:“小姑娘和男孩不能比,总归得有个母亲般的人陪伴才好,跟我和新八两个男的住一起,也是难为她了。” “你刚刚都听到了呀……” 猿飞捧起药,温柔地看着神乐:“可我想,在神乐看来,在万事屋的生活是很幸福的,因为银桑和新八都非常非常温柔的人。” “你……”银时抬头看着猿飞,她正举着药一饮而尽。 猿飞淡定地把药碗放下时,眉头也被苦得微微一皱。 坂田银时从怀里默默掏出一个布丁递过去。 “银桑?!这个布丁你没吃?”猿飞菖蒲奇道。 坂田银时撇撇嘴:“嘁,我怎么被这种药苦到,这个布丁不是我喜欢的味道,不需要。” 猿飞菖蒲看着他,微红着脸笑了笑。 看着姑娘灼灼的目光,白卷毛的额上几滴冷汗:“不要想着扑过来啊!神乐还在这睡觉呢!” 猿飞菖蒲嘿嘿一笑,不甘心地“哦”了一声。 白卷毛无奈道:“送东西就送东西,干什么还要偷偷摸摸想瞒着我?” “昨天你说的那些话,我怕你烦我了。”猿飞有些不安地卷着头发。 “就像正常朋友一样就好啦,这样我也不会欺负你了啊。” 坂田银时发现自己全身不对劲,抓狂地挠了挠头:“……你这样别别扭扭弄得我也好不习惯。” “嗯。”猿飞微笑着看着白卷毛的眼睛应道:“好呀,像‘正常’朋友那样关心银桑。” 看着她的热烈眼神,她说的话坂田银时半个字也不信。 但他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看着这个女人神态自若地乖乖坐在身边,白卷毛反而有些尴尬。 神乐靠着他睡觉,又不好走开,想了想,他换个话题低声道: “我想找高杉那家伙,有事要跟他聊一聊。” 猿飞菖蒲心一跳。“所以……?” 银时揉揉自己的头发咕囔着:“假发那家伙在这种派得上用场的时候又不在江户……” 桂小太郎曾经把小猿假扮佐佐木异三郎、收了信女的事情跟坂田银时说过, 他看到猿飞在低头思索,心里更加肯定她有办法。 银时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你有办法帮我安排的吧?何况我想,高杉也会想见见我的。” 白卷毛严肃时眉毛和眼睛的距离会帅气地靠近,猿飞菖蒲一时竟有些看呆了。 半晌,她讷讷地点头:“好、好啊。” 神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靠在银时手臂上鄙视地小声嘀咕: “银酱好不要脸,竟然对莎酱用美男计。” 下一秒一个大手捏住了她的脸: “银酱!痛痛痛痛……” 第40章 功过相抵 回到江户时已是夜晚,几人下飞船时,真选组早在停靠站等候多时。 往常接应都是一般队员,而这一次土方十四郎和组长近藤勋都亲自在此等候。 土方十四郎相当恭敬地引着百地乱破和一行忍者到幕府为他们安排的地方去休息, 而近藤勋则为猿飞菖蒲带来了松平片栗虎的命令,要求她到达江户后立刻到松平府邸去汇报。 “喂,猩猩,小猿身体还没好又旅途奔波,这次还为伊贺之战立了大功,不能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再干活嘛?” 神乐这一趟出行对猿飞菖蒲添了很多亲近,义愤填膺地挡在她身前。 “大功吗……”近藤勋听到这个词第一反应是叹了口气,有些为难道:“神乐。” 之前就听百地乱破说过江户对猿飞菖蒲放走夜兔很不满,坂田银时闻言,转过头看一眼猿飞,却发现姑娘也正含笑看着自己。 她漂亮的灰瞳里写着: “【哔————】。” …… …… …… 都什么时候了啊啊!这个死女人! 而且都跟她说过像普通朋友一样相处就好了啊啊为什么她的眼神还是这样□□! 忽然很想给她一脚,可人家偏偏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没有扑上来。 坂田银时无奈地揉揉乱蓬蓬的头发,走上前拉住神乐:“走吧,我们回家。” “可是银酱……” 神乐吃惊地看着坂田银时,人家一副抓人问罪的势头,这个没理就撒泼得理不饶人的银时竟然不闻不问? 而下一刻她便看见了他嘴角淡淡的笑意。 “她都让我们不要担心了,相信她吧。” 然而猿飞菖蒲还是低估了松平片栗虎的怒气。 虽然幕府也得到了虚的情报,但夜兔怎么说都是天人,经由猿飞之手放走他们,更少了套取情报的机会。——或许多撑一会儿,等到冲田的支援,眼下的战局就会完全不一样。 她跪在地上听松平片栗虎训了半天的话。 “小猿,你真令我失望。听说你的心上人也在战局中……你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顾虑?” “叔,当时情况复杂,小猿小姐可能只是一时没考虑周全……” 近藤勋在一旁小心地帮忙解释着,可松平片栗虎依旧怒容满面。 猿飞菖蒲没有反驳。 当时脑海中轰鸣的那一声呼喊令她记忆犹新。 为了神乐也好,为了银时也好,为了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也好—— 自己当时确实存了保护神威的私心。 “小猿,你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忍者。” 这是松平片栗虎对她说过最狠的一句话。 她跪在地上,想起那时满目的血色。 猿飞菖蒲咬咬嘴唇:“属下……愿一力承担后果。” “一力承担后果?”松平片栗虎的声音猛然提高:“你连自己做的事有什么后果都不知道!你知道江户的流言里怎么指责你?——私通天人!这种流言没头没尾,却是可以杀死人的!” 猿飞菖蒲的身子震了震。 “松平叔……”近藤勋有点听不下去了,“那是有心人故意抓住小事造谣攻击,不能怪在小猿小姐身上的。” “确实怪不到她身上,全怪到小将身上了!” 猿飞菖蒲猛然抬头:“您说什么?” “你以为你那么大的行动自由是谁给的?还不是小将在背后给你撑腰?猿飞菖蒲,你行事以前拜托想想自己的身份,你现在可是负责将军亲卫的人,没有小将的默许,你怎么可能离开江户?” 猿飞菖蒲睁大眼睛,半天说不出话。 “你是我一手提拔的人,本来这事他们矛头冲着我来也就算了。叔这作风这些年下来本就得罪了不少人,可他们冲着小将去了。小将突然病倒后一桥派的声望本已降下来,现在你这一出也使得小将的名声受损——” 松平片栗虎真的动了火气,“你明明知道,他从心底里憎恶暗中操纵这个国家的天人,但此事被敌人抓住由头,说他软弱无谋、说他才是那个暗中私通天人的傀儡将军。——软弱无谋!私通天人!这种颠倒是非黑白的言论,你知道小将有多伤心!” 猿飞菖蒲如遭雷击,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我不知道这些。” 面对他人的生死,她不是没有难过,但从不后悔。 她不是救世主,打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其实是很自私。 她只想守护好身边那几个人,其他的都不过是顺便而已。 可回过头来却猛然发现,其实自己才是那个一直被保护的人。 “啊,打扰你们了。将军听说这家伙到江户了,说有事要见她。” 一个慵懒的声音忽然从窗户飘来,近藤勋立刻拔刀护在松平身前。 “冷静一点,是我啦。” 服部全藏轻巧地从窗口跳进房内。 “这么高的地方都能跳上来……”近藤勋有些吃惊地收起了刀。 “这里护卫一重又一重,说是在会客不给我进来,让他们通报也通报个半天。我想着将军之命要紧,只好从窗口进来了。” 服部全藏看了眼跪在地上一脸颓然的猿飞菖蒲,扬起下巴扫了眼近藤和松平。 近藤勋叹了口气,松平片栗虎依旧是面无表情。 全藏径直走到她面前,伸出一只手:“走了。” 猿飞看见他,晦暗的眼光有些闪躲——她并没有直接伸手,而是转过头看着松平片栗虎。 只一眼,全藏发现她眼中有愧疚。 松平片栗虎给自己点上一口雪茄。 “我该说的话都说了。小猿,这阵子将军护卫和御庭番的职位你都暂时交出来吧。功过相抵,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以后夜兔的事你也不要主动插手。既然小将叫你,快过去吧。” “……是。” 猿飞菖蒲轻轻应了一声,扶住全藏的手站起来,随着他一起从正门退出去。 猿飞菖蒲一路安静得可怕,临近将军府前,终于吐出一句话。 “全藏,谢谢你啦。” “谢我作甚么,没有将军,我也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把你捞出来。” 全藏回头看一眼消沉的猿飞菖蒲,忍不住开口训道: “你在矫情什么?战争总会有伤亡,当时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那个大叔不过是生气那些散布流言的人,所以拿你来当出气筒罢了。这火气不冲你发难道冲一桥派的人发?被骂一顿至于这么消极么?” 猿飞菖蒲闷闷地看着服部全藏半晌,眼光闪了闪,垂首小声道: “这事是不是…也连累到御庭番?” 服部全藏的嘴半张:“……你在担心……这个?” 半晌,他轻笑一声,撇撇嘴哂道:“死丫头,我和将军真是太被你小看了……你当自己是御庭番的谁?你当自己是将军府的谁?若是弱到被这点流言动摇,我别做御庭番的首领、他也别做将军好了。” 猿飞菖蒲猛地抬头看着他,眼中竟然泛起感激的光彩。 服部全藏叹口气。 “傻。” 听说茂茂之前在会见忠臣时晕倒,猿飞菖蒲没想到他竟虚弱至此。 见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穿着白色的中衣半靠在榻上,身下盖着被子,肩上披着件隐隐泛着幽光的金色华丽羽织,大殿的烛火昏暗,显得他脸色更为苍白。 “将军……”猿飞菖蒲跪坐在不远处,担忧地望着斜倚着的茂茂:“您身体怎么样?” “放心,我有办法的,养一阵子就好。”茂茂笑着冲她摆摆手,声音有些虚弱:“你……靠近一些,不然我讲话太费力啦。” 大殿里没有外人,猿飞便坐到了茂茂身边,全藏也在一旁。 茂茂微笑着撑起半个身体:“片栗虎为难你了?” 猿飞菖蒲摇摇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伏在地上道: “……将军,我没想到从救下夜兔军会引发这样的流言,是属下连累了您。” “……”茂茂的眼光闪了闪,“我是怨过你。” 猿飞菖蒲的头埋得更低。 “不过,”茂茂的神色被烛火映得阴影深深,幽幽说道:“……此行艰险,虚那样的怪物都现身了,还能在他手下活着,也只能说是天意。” “还能在他手下活着……将军是说夜兔么?” 服部全藏盯着茂茂,他的眼神也藏在头发中,看不真切。 “是啊。”茂茂恢复了那个温良的笑容,转过头看了眼全藏:“不然呢?全藏以为是谁?” 全藏也轻松地笑起来:“呵呵……对呀,不然将军说的是谁呢?” “……”茂茂笑眯眯地看看全藏,转身去扶起猿飞菖蒲。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救那只夜兔军首领?” “我……属下怕说了,将军也不相信。” 猿飞菖蒲迟疑道:“……属下……做了个奇怪的梦。” 全藏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茂茂则闭上眼,轻叹一声。 “我信。” 他把手松开的时候,猿飞菖蒲分明感受到他冰凉的指节轻轻颤了颤。 “属下其实会梦到许多与神威、那个夜兔首领相关的往事。我梦到小时候的他对我撒娇、保护我;还梦到了他是如何一步一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猿飞端正坐好回忆起自己的梦境。 那里的神威令她怜惜心疼,声音也不自觉地温柔起来:“当时在战场上,脑海里有一个强烈地声音呼唤着,不能让虚带走神威。属下这才想到一定要救下他——而且事后,又梦到那个声音跟属下道谢。” “哦……?”茂茂的眼睛里一道精光闪过:“你还梦到什么其他的?” 猿飞菖蒲沉默半晌,在纠结要不要把那个猿飞家头领的事说出来。 茂茂看着她的神情,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声音忽然幽冷下来:“你……可曾对那夜兔首领动有其他的感情?” “!”猿飞闻言,心中大惊,慌忙抬头道:“属下不敢对天人有其他心思!” “这不是天人不天人的问题……”看到猿飞菖蒲的眼中闪过慌乱,茂茂疲惫地笑了笑:“不要被梦中的情感牵着走。它再强烈,那都不属于你。” 猿飞菖蒲惊讶道:“将军如何得知……?” “……”茂茂还是那个波澜不惊的微笑,他疲惫地向后挪了挪身子,将自己重新藏回灰暗的阴影中,“你身上……可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说吧,还梦到了什么?” 猿飞菖蒲想了想,一五一十地把梦到自己先祖的事老老实实交代了。 只是略去了她和桂小太郎山顶看星星的这一段。 “是有这段往事。”茂茂闻言似乎并不惊讶,轻笑着看着旁边听得有些发愣的服部全藏:“你父亲可有把这些事告诉你?” 服部全藏为猿飞菖蒲和将军倒了杯茶,闷声道:“……我是知道猿飞家是甲贺的,三百年前还出了个美女忍者,但是哪有她这么神,做个梦知道这么多细节。” 猿飞菖蒲有些吃惊地看着服部全藏:“你竟一直都知道?你都不告诉我?” “三百年前的往事,知道它做什么。”服部全藏哂她:“怎么?你在生气服部家当年占了甲贺地盘这件事,现在要跟我算总账?” “算什么总账!谁会计较这种陈年往事?”猿飞菖蒲懊恼地放下茶杯,有些生气道:“我只是……有种被骗了的感觉,这毕竟是我的身世啊,你怎么能瞒着我?我若是没有这个机缘梦到这些,猿飞家岂不是一直一直都这么迷糊下去?” “现在这样不好吗?”服部全藏淡淡地回了一句。 “你——”猿飞菖蒲被噎得说不出话。“不是这个问题!” “好啦!”茂茂微笑着打断两人:“隐瞒身世这事不能怪他,是当年康康公下的令:你们猿飞家先人也默许了的。这是为了你们好,不然猿飞一支几百年前就随着甲贺消失了。服部家再对不起甲贺,都对你们猿飞家有几百年的恩情。小猿,这世界上谁都好,唯独服部家的头领——你猿飞家的人,永远不能对他不敬。” “连将军也知道。”猿飞菖蒲有些埋怨地咕囔道,“就我是傻的。” “这是在对孤赌气么?好大的胆子。” 茂茂欣赏着她的神情,故作严肃地来了一句。 猿飞菖蒲闻言,心知自己又掉链子放肆了,懊恼地叹了口气,坐直身子刚想道歉,茂茂已经笑着伸手,熟练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不许道歉。” 第41章 公武联姻 “!!” 猿飞和全藏两人都被茂茂的举动惊到了。 被他冰凉指尖触碰到的一霎,猿飞心底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 茂茂自己也愣住了,手在空中僵硬了几秒后才收回来。他怀念地望着自己的手指轻笑一声,并没有解释的打算。 看各想心事的两人,服部全藏低声道:“将军,夜已深了。您的身体不好,猿飞身上也有伤,若是无事——” “嗯。是有件事要和你们说。”茂茂回过神来,扫了一眼全藏,恢复了自己惯常的微笑,看着两人道:“我准备成亲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哎?”猿飞惊奇地捂住自己的嘴。 什么?!茂茂成亲?上辈子她没听过这件事啊!——虽然上辈子也没在伊贺阻止夜兔。但是……虚也就算了,将军成亲? 服部全藏也认真起来:“对方是?” 茂茂微笑道:“先代天子的八皇女,禾宫公主。” “……属下听说她体弱,一直养在深宫,但正因如此而备受天子疼惜,性子颇有些天真骄纵。” 猿飞菖蒲垂下眉头,轻轻问道:“将军与公主……彼此爱慕么?” 茂茂淡然摇摇头:“不曾见过。” 她话音刚落便又知自己失礼了。 “公主愿意下嫁,是我的荣幸。”茂茂专心地看着她,依旧是那个微笑:“小猿不想我娶她?” “……”服部全藏的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不是……”猿飞菖蒲的语气里有一丝不明显的难过。 政治婚姻,自古与情爱无关,不过利益而已。 然而茂茂于她,不仅是君主,更是朋友。虽然知道这种贵族的婚姻自古大多不能自己做主,但当这一天降临到茂茂身上时,她还是没来由地替他难过。——是了……若是、若是那个自由自在的庆福,他会怎么做呢? 看着她沉默的神情,茂茂温和地问:“你在想什么?” 猿飞菖蒲老老实实回答:“属下也想到了一个人。” “哦?”茂茂眨眨眼,饶有兴致,“小猿想到了谁?” 猿飞回答:“我想到了庆福大人。就是之前天子祭您让我护卫胜海一舟时,同行的那位。” 茂茂笑意愈深:“你想他作什么?” “他出身贵族,但行事作风颇为自由任性。”猿飞想了想,没有继续说下去。 “贵族姻缘自古多是政治联姻。你在想,或许也只有像他那样的人,不会被束缚吧?”茂茂替她说出了心中的话。 “属下不敢。”猿飞菖蒲慌忙又俯下身子。 “我倒觉得他是个疯子。”茂茂看她的样子,摆摆手道,“不过只见过一面,听说他还罚了你,你竟这么为他说话。” 一瞬间,那个戴着狐狸面具的人站在廊下赏雪的清逸、小心替她戴上面具的温柔、一壶酒一枝花乘江夜游的风流快意、讲故事时的深情款款、还有莫名发脾气捏碎她眼镜、又把一身湿透的她赶到船头吹风的诡异情景都交织在眼前。 猿飞菖蒲仔细想了想,慢慢说道:“……庆福大人虽喜怒无常,却似乎有种掌管自己命运的自信。”刚说完,看到全藏朝她微微摇头,立刻闭嘴了。 “掌管自己命运的自信么?”茂茂呵呵一笑,眼中闪过几分神采,说着,他忽然转头对沉默不语的服部道:“对了,——全藏可认识那个人?” “庆福大人么?”看着茂茂的神色在烛火下一明一暗,服部全藏心思一转,叹了口气。 “啊——或许认得。” 茂茂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这桩亲其实是我们去求的。片栗虎之前也为此特意去了趟京都,只是最近才确定下来。——这事很快便会昭告天下。咳咳……我想跟你们说的是,我并未放弃自己的理想。只是在那之前,需要先清理掉一桥派还有天人的势力,天子的公家和我们武家联姻,对我们一系是很大的支持。” “将军,”服部全藏为他递上一杯茶水:“恕我直言,正是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所以属下担心,公主从京都嫁到江户,这一路风险会很大。” “这也是我找你们的原因。”茂茂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小猿,刚好你被寻了错处解除了御庭番的职务,护卫我的事情先由全藏负责,我希望你先暗中到京都待命。” “是让我保护公主吗?”猿飞菖蒲也认真起来。 “说不准……事关天子威严,那位公主又是个相当有个性的人,不一定愿意用我的人……”茂茂并不打算细说:“胜海一舟在京都安排好了人。你这几日先去那里找他。” “好的。”猿飞点点头,随即想到答应白卷毛的事,又道:“属下想先解决了高杉的事再去。” “高杉晋助?”茂茂低头想了想,“是佐佐木要你去协助的吧?他是要见一桥喜喜?” “是……”猿飞迟疑半晌,说道:“其实属下觉得,高杉晋助也是可以争取之人。” “他也是吉田松阳——那个虚的弟子吧。”茂茂低头喝了口茶。 “是的。”猿飞菖蒲观察着茂茂的神色小心斟酌着用词——“属下想,眼下将军的势力隐隐有压制一桥派的苗头,因此对于高杉这种破坏力惊人的野兽,与其关在笼子里,不如放在外面。夜兔军损失颇大,高杉晋助身后剩下鬼兵队,最关键是他的獠牙对着谁——有虚这个大靶子,若是敌人一致,他或许愿意与我们合作呢?” ——而且,不抓高杉,就能免去银时眼睁睁看着朋友落入监狱的为难境地。 “合作可不一定……他这次见不着真正的一桥喜喜。” 茂茂瞥她一眼,忽然笑道:“你为朋友……这小算盘打得不错——” 猿飞菖蒲尴尬地低头不语。 一旁的服部全藏也看到她的神情,不留痕迹地接过话:“将军是打算这次继续找人假扮一桥喜喜么?根据佐佐木的情报,高杉虽暂时未联系其他一桥派的人,但是高杉只要多留个心眼确认,就立刻暴露了佐佐木已经背叛一桥派的情况。” “暴露是迟早的事,见回组有自保的能力。”茂茂放下茶杯,浅笑着望向猿飞菖蒲:“一桥派现在也就会用流言这种不入流的招了,他们内部本就不是一块铁板,你想做什么便放心去做吧。” 猿飞菖蒲瞪大眼睛,连服部全藏微微讶然:“伊贺风声没过,给她这样大的权限好么?” “孤安排的事,谁敢评头论足。若能让高杉晋助意识到一桥喜喜这顶神轿扶不起来,就是大功一件。如此,便放这头野兽在外面翻云覆雨又何妨?”茂茂淡然地看着自己茶杯中的水:“喜喜在天子生辰祭之前病倒,现在一桥派虽然号称他好了,可孤知道他一直躺着呢……哈哈哈哈咳咳咳……至于他背后的天导众——” 他的眼中闪过高深莫测的光,“局势越乱,越好收拾。” 德川茂茂似乎兴致很高,三人聊到深夜,直到澄夜公主听到茂茂咳嗽得越来越频繁、进来催促后,茂茂才依依不舍地放猿飞和全藏两人离开。 “有时候我真觉得小将像变了个人似的。” 离开了将军府,猿飞菖蒲舒了口气:“——他越来越有魄力了,我在他面前时常会有些害怕。” “连你都感觉出来了。”服部全藏回头哂她:“你怕么?我看你还是一样放肆嘛。” 猿飞菖蒲也想到自己三番五次殿前失仪,脸上有些挂不住:“那是将军亲近臣下,我才不知不觉被他感染。何况松平叔也说过,小将是希望臣子跟他多亲近一些的——这不是他跟我们说过的理想么?” 灵光一闪,姑娘额上瞬间爆出一根青筋:“等等……你刚才‘连我’都感觉出来是什么意思!” “猿飞,伴君如伴虎。” 全藏这一次意外轻巧地接住了瞄准他菊花的苦无,严肃道:“将军与你再亲近,现在的他都是将军、有生杀予夺的权力。——你不要忘记这一点。” 看他神色凝重,猿飞有些讶然:“怎么忽然这么严肃?” 服部全藏看着她,忽然笑起来:“两百六十多年前德川康康和那个服部家首领的‘佳话’,你想知道结局吗?” 猿飞静静等着,黑夜将服部眼睛的阴影盖得愈发浓重。 “天下安定后,那个服部家首领某日忽然暴毙在家。他儿子彼时尚未做好准备就匆匆接任头领,自是难以服众。眼看着服部家就要七零八落、御庭番也要被重新洗牌,幸好老首领死前留了后招——他在全盛时,就让儿子与豪族松平家的女儿秘密订了亲。松平家也算守信,毕竟是与德川家有血缘关系的豪族,一场联姻,凭着他们家的势力,保住了服部家那位年轻家主的地位。当然——也同样换来了御庭番的忠诚。” 猿飞菖蒲心中陡然一惊:“你的意思是?” “当年已是太平之世,服部家那个首领因为与康康公的关系而位高权重、炙手可热;加之他自己就是忍者,身边更有一群能人——这样的人,你觉得天底下谁还有这个能耐对他下手?”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猿飞菖蒲眼光黯淡下来:“将军他……不是这种人。” 服部全藏看着猿飞的表情,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猿飞,你有没有想过,真选组当时为什么忽然变卦没有跟你一起来伊贺?” 猿飞菖蒲摇摇头:“当时真选组说,是有急事耽误了……” “那你后来可有问过真选组的人,他们当时去做了什么?” 全藏的头发遮住眼睛,猿飞菖蒲仍能感受到他锐利的目光。 近藤勋接猿飞到松平片栗虎宅的时候,她其实问了真选组当时的情况。近藤勋也是一脸疑惑,只说是接到将军的命令要全员待在在屯所内待命,不可妄动。过了一日多后,又忽然要求按原计划派人去伊贺支援。 “或许是确实有什么急事需要待命,……反正他们后面确实去了伊贺啊!”猿飞菖蒲语气轻松地推了推眼镜,竖起一根手指摆出副训话的架子:“康康公他们也都是古人了,之前我们两家不共戴天现在不也一样好好的?被过去束缚的话痔疮就永远不会好噢!这是奶奶对小猿最重要的嘱托!——全藏,眼下将军最需要我们团结一心,你不要受人挑拨!” “跟痔疮有什么关系啊!”服部全藏白她一眼:“卖什么萌,对我没用。” “是啊是啊,你喜欢崩坏的废墟,我这种完美的大厦你自然是看不上的。”猿飞菖蒲轻哼一声,骄傲地一挺身板,岔开话题:“全藏,将军到底什么病你知道吗?” 看到她的小动作,全藏耳根泛起可疑的微红,撇过头道:“……你只需知道他有办法治好就行了。” “你们俩都这么神秘,”猿飞菖蒲看着他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担忧道:“我不过是担心,他现在身体那样差,怎么娶亲呢?” “啧啧,”服部全藏两根手指摩挲这下巴,盯着她玩味一笑:“姑娘家没羞没臊的。那是公主该担心的事,你操心什么。” 话音未落,菊花一痛。 服部全藏捂着臀部一脸痛苦地跪在地上,愁苦地咕囔:“什么被过去束缚啊!痔疮好不了还不都是你害的!对师兄下手不能客气一点吗!” 猿飞菖蒲和善地回答:“哎呀,我‘操心’着别的事,手不小心一滑。” 全藏疼的嘴巴都歪了,还是不忘激某人:“说真的,将军是可以娶侧室的。你那么仰慕他,我看他待你也不错,要不要我去说说?忍者出身低微,可御庭番若有这样一位凤凰飞上枝头,别说你的甲贺可以复兴,我也不用这么辛苦卖命啦。” 猿飞菖蒲额上青筋又起,干笑一声:“好啊,若有那一天,我便养着你,让人天天对着你的菊花练苦无。” 扶着墙站起的全藏一个哆嗦:“好狠,——那你还是别嫁了。” “嫁什么嫁!”猿飞菖蒲恶狠狠道:“时局这么乱,你别想着像师父那样偷懒!你活一天就老老实实在御庭番干一天活,一天到晚还要忙着鞭策你,我哪有空嫁人!” “我的人生这么悲惨么……”全藏扶额,嘴角却有藏不住的笑意。 “走了。”猿飞菖蒲没看他,刚轻轻一跃跳上围墙,忽然被喊住:“喂,猿飞。” 姑娘闻言,站在高处止步,回眸一望:“怎么了?” 那天晚上起了风,夜空清净无云,一片干净的墨色里勾着细细的柳月。 服部全藏抬头看着晦暗的天空,却忽然觉得一片澄明。 “全藏?”猿飞菖蒲用手扶着被风吹散的长发,疑惑地看着那个站在下面沉默不语的人。 “你……”全藏嘴巴张了张,又想了一会儿,只是笑道:“……黑暗中独行,可要小心点脚下的路啊。” “什么呀,你痔疮又痒了么?”猿飞菖蒲笑着冲他虚晃一招挥苦无的动作,转身一跃而去。 服部全藏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手指不觉地敲了敲自己腰间的短刀,无奈地笑起来: “——算了,随你开心吧……” 第42章 真假喜喜 从佐佐木异三郎口中得知,表面上看一桥派运作如常,但一桥喜喜确实很久没现身了。至于德川茂茂哪来的情报知道喜喜一场病病到如今,佐佐木也不知情。 而根据忍者们的情报,这几日有一群疑似鬼兵队的人突然从吉原撤出。虽然没有夜王,但吉原其实一直在天导众和春雨的视线内,因此虽然知道吉原藏着很多反对茂茂派的势力,但片栗虎一直难以出手——眼下,鬼兵队却自己撤出这个天然的避风港? 那夜猿飞假扮佐佐木之事,至今仅有松平片栗虎、近藤勋和土方十四郎等少数心腹知道。更因为要让坂田银时与高杉谈话,猿飞菖蒲更是希望知情者越少越好。因此,虽说身体没好,她还是揽下了假扮一桥喜喜的任务。 几日后,江户城北部,一座临江之城的小天守阁之上。 “一桥喜喜”站在窗边遥遥看着江户城正中的将军府,眉眼间满是忧色。 “脸色好差呢,喜喜大人。”身旁是个一脸懒散的护卫,“你这愁苦的表情和名字凑一起好有违和感,想什么呢?” ——正是扮作喜喜和护卫的猿飞菖蒲和银时。 猿飞知道这是白卷毛在给她打气,勉强扯开一个笑脸:“我总有点不好的预感……” “唉,我也觉得。”护卫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幕府,一脸黑线地抓抓头发:“我家女儿今晚带着宠物去找公主玩,她俩要惹出事喜喜大人要帮忙啊!!” 猿飞扑哧一声笑出来,“银桑求我了耶~”她换成喜喜的口气:“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只是事成之后,银桑便与我【哔】【哔】如何?” “谁求你了!谁要和你做哔哔的事!”路人脸的护卫暴躁地想抓脸,想了想套着面具怕弄坏又怒气冲冲地松开手——猿飞菖蒲看着他抓狂的模样,笑着伸出手,熟练地捏住他下颚头套的边缘,轻轻一扯便将银时那张假脸扯下来。 坂田银时瞬间觉得舒畅许多,然而下一秒反应过来:“咦你干嘛?之前那么辛苦戴上去的,不是说要伪装吗?” 猿飞菖蒲摇摇头:“其实,若是佐佐木都知道喜喜久不现身,那高杉不会不知道。他却还在这个时候特意让佐佐木安排这次会面……或许他早有考虑。我这次本就打算与他摊牌的——你的面具不是为了高杉,我只是不想你引其他幕府的人注意,免得带给你麻烦啦……眼下其他人都被我支开在城下护卫,你也不必这么辛苦戴着它啦。” “你给我乔装竟是这个用意……”坂田银时为她的体贴有一瞬的惊讶,旋即轻松起来:“队友靠得住还真是不错。” 听到‘队友’这个词,猿飞菖蒲心里升起难言的滋味,也笑着回望他。 今井信女此时从门后走来,打断道:“他们入城了。” 猿飞调整了姿势,模仿着喜喜的样子一身傲气地背对正门。 信女看着猿飞的动作,忽然开口道:“模仿得挺像。你们监视过一桥喜喜?” 猿飞菖蒲避重就轻:“要假扮一个人,自然不能仅仅是长得像。” “哦,所以,你们也监视过异三郎?”信女的声音没有情绪。 猿飞菖蒲侧头看着信女的红瞳,浅笑道:“见回组组长抛头露面的机会可多了,我光明正大地看,哪里需要暗中调查呢?” 看着两人氛围有些诡异,一旁的死鱼眼忽然低声道:“我说,今晚若能劝下高杉那家伙放弃跟‘将军’作对,我便是大功一件吧?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啊。” “哎?答应你的事?”猿飞菖蒲还想再问,死鱼眼护卫已经迅速退回阳台外站好,三人同时感应到门外靠近的脚步声。 信女扫了眼阳台外站在阴影下的白卷毛,也默默退回门边。 个橘红头发的少年也爽爽利利地跟着走进房间,对着“猿飞喜喜”举起一只手打招呼,笑眯眯地问——“哟!你就是统领武士之国的人么?” 神威啊啊!! 虽然有心理准备,可猿飞菖蒲还是一看到这只兔子就头疼——每一次见到他都有“意外”。 “无礼之人,”她摆出一桥喜喜的架子,微抬下巴站在原地:“见到我还不行礼?” “啊咧?”神威像是忽然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睁开大大的蓝眼睛疑惑地打量她。 看到他明亮透彻的眼神,猿飞菖蒲心叫不妙。 看着神威一脸无公害的样子靠近自己,猿飞心里一边奇怪一边警觉起来,果然——下一秒,一个拳头就朝自己打过来。 “!” 身体本能地侧开,地上却“轰”地被那拳炸出个大洞。才勉强闪开,神威的左手又带着犀利的掌风劈下来——余光瞥到两个人影,猿飞心里一松,就这么站定抬起头来直视着橘发少年。 捕捉到她的目光,神威“咦”了一声,手刀落在“一桥喜喜”脸上半寸的地方停下来。 ——身着见回组白色制服的少女和白卷毛已经握着刀一左一右封住了他的动作。 “嗯~还是活蹦乱跳的嘛。”看着怒目而视的喜喜,神威双手举起,笑眯眯地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能躲却不躲,可不要变得太依赖人啊。” “算了。”“一桥喜喜”对挥挥手示意两人收起刀。 猿飞与神威对视着,他的笑容和漂亮的大眼睛把所有的情绪藏得很好。 虽然心有余悸,但她知道刚才的神威并没有杀气,而她最后不闪躲的时候,他似乎还有了片刻的迟疑——这小子不是真的想打人么?——但那一击都能把地板打穿是什么力道啊!不想打人都能有这种破坏力么! 猿飞菖蒲皱着眉头看着神威澄澈的眼睛,忽然门后又一个声音响起。 “我们是来谈话的,你别把这儿拆了。”高杉晋助握着根烟管悠悠转进来,一一扫过面前三人,最后视线停留在坂田银时身上,目光闪过一丝讶异:“……将军派为了我还真是费了番心思。这样开门见山,很好。” 猿飞菖蒲暗自叹了口气,在主位上坐下来,看着高杉:“坐吧。” 高杉把目光从银时身上移开,微笑着看着面前的“一桥喜喜”,随意地掀起和服的衣角坐在猿飞面前:“水户藩主支持一桥派多年,这座城原本是他的地盘,若非亲眼所见,真不愿相信竟然现在被将军派控制着。听说会面地点在这里时,我还差一点相信了你是真的。” “本就没指望‘这次’能骗过你。若不在此处,你就不一定来了。”猿飞菖蒲面色不动。 “……果然是你。”提起上次在画船的事,勾脚坐在一旁的神威轻轻一笑,而高杉晋助眼中的则闪过一丝阴冷。他转向一旁的今井信女:“损失了见回组,真是痛啊。——信女小姐,佐佐木现在还好么?” 今井信女不客气地回:“异三郎没有跟着你去地狱,自然是好好的。” 高杉晋助并不生气,看着靠在门外的白卷毛轻笑一声:“这人间,何处不是地狱?” 银时避开他的目光,沉默不语。 “心怀悲愤,目之所及自然都是苦。” 两人的互动被猿飞菖蒲收在眼底,她明白高杉的执念从何而来,却蓦地想起一个人。 那个人跟高杉一样,也悲天地无情,也怒人间不堪,但他目之所及,却是满目的天下苦,百姓苦。所以他也要改变这世界,兜兜转转一圈,却选了条最迂回的路——以一种尽量减少百姓苦难的方式去推翻旧世。 仿佛看到那个人眉眼间散不去的悲凉,她心里有些酸涩的柔软:“人间不是净土,也绝非地狱。人间只是人间,喜怒哀乐的百姓人间。高杉,你有自己的道,但以你的力量,一举一动都仍牵系千百人的性命,凡事不要做得太绝。” 房间里忽然一片寂静。 信女微微侧目;银时则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眼中微光闪烁。 只有神威依旧轻松地斜靠在一旁,笑盈盈地观察着房间里各怀心思的几人。 “说得好。”高杉忽然哈哈一笑,蛇一般的瞳孔微微放大:“倒是让我想起一个故人。” 猿飞菖蒲被这话惊得一个激灵,立刻否认:“不必多想,这些不过都是将军引领我们走的路。” 边说着,她边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别打哑谜,你说今晚要来谈事情,自然是有备而来。你手上有什么筹码?” “真不喜欢对家这种气定神闲的样子。”高杉吐了口烟:“你不先问问我为什么知道你是假的么?” “明知一桥喜喜在一桥派内都许久不现身,你却要求佐佐木帮你安排见面。最近鬼兵队又有异动,我就猜到其中有猫腻。”猿飞菖蒲想了想,仍觉得不清晰:“破绽在哪?” “感觉很准嘛,但没说到点上。”高杉的眼睛眯起来:“因为真的一桥喜喜……在我这儿啊。” 猿飞菖蒲终于变色:“怎么可能!他怎么会……” 看着“一桥喜喜”的面容惊慌失措,高杉满意地笑起来:“不错,就是这个表情。” “你说什么?”猿飞菖蒲奇道。 高杉还没说话,神威已经举手抢答道:“晋助一直很不爽你上次用一个名字让他心神动摇的事呢。” “……”高杉晋助狠狠剜了多话的兔子一眼,神威的呆毛抖了抖,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哎?我说错了吗?” 猿飞菖蒲哭笑不得。 她当初说出吉田松阳的名字时,确实意外地看到高杉晋助瞬间情绪动摇的表情,只是……他是这么记仇的人么!那当时神威说高杉绝对不会放过她……猿飞菖蒲心里咯噔地跳了一下,决定略过这个问题,先解决眼前的千头万绪:“一桥喜喜不是你的神轿么?你现在拿他来交易是要做什么?听说他一病不起……是你做的?” 高杉道:“要感谢你们将军对天导众的步步紧逼,他们已经放弃观望,站到一桥喜喜这边了。” 猿飞菖蒲略一沉吟,心下了然。 定定公一直就听令于天导众,借助它们的力量维持幕府稳定。定定公死后,将军茂茂虽然做了多年的傀儡,但不甘心继续如此,而天导众也不愿意放弃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稳定局势,所以一度对这位将军持观望状态。 而高杉晋助——吉田松阳死于安政大狱,那虽然是定定公一手策划,但实质是天导众的手笔。所以他一直视天导众为死敌。天导众自然也清楚鬼兵队是什么来头,若是他们选择了一桥喜喜,自然会想办法清除同样想利用喜喜的高杉。 这两面的局势相压,任凭他如何机关算尽,也难以继续以一桥喜喜为神轿来推翻幕府了。而鬼兵队退出吉原,很可能是因为跟天导众勾结的春雨在吉原做了什么手脚。 茂茂就这么不动声色地借天导众把高杉晋助挤出了局……他真的是越来越厉害了。 看到猿飞喜喜先是皱眉认真思考,然后自豪偷笑的表情,高杉晋助轻笑一声,在手边的烟灰盒里敲了敲烟管:“你们的将军是很有手腕——有些时候他都能让我自愧不如。” 他这话阴阳怪调,猿飞护主,不满道:“……将军的理想便是放弃这自己的所有,去换取百姓的安宁,他的气量和手腕,自然也非常人可以比肩。” “哈哈,好像他有多高洁似的。”高杉晋助眯起眼:“你刚才问我,喜喜一病不起是谁做的,我只告诉你他是中毒。你觉得眼下他起不来,对谁最有利?” 猿飞菖蒲噤声。——她不是没有想过茂茂派人下毒,但她始终更愿意相信他的坦荡和温柔,会让他用另一种不同的方式去结束乱世。可若是他真的做了——她也依然会支持到底。 作为杀手,为了取人性命什么手段没用过?但她知道用肮脏的手段达成目的后,心底那片挥不去的阴影——她只是不想茂茂那样一个光明的人体味这种阴暗,更不想他因为这些事而麻木了,变成另一个定定公。 “……捕风捉影。”猿飞深吸一口气,“照你这么说,世人皆知茂茂公忽然病倒,谁又晓得是不是一桥派做了什么手脚?” “你如此维护自己的主君,好想看看最后他会如何回报你。”高杉晋助听出她情绪小小的波澜,诡异地笑了笑:“你很有趣。好心多透点儿消息,你的将军或许在跟一些危险的‘人’打交道呢——哎呀,说起来,这也要感谢你之前给了我那个特别的线索,这个消息便当是还礼吧。” 这个人……真是锱铢必较,多小的恩仇都放在心里。 猿飞菖蒲念头一转,皱起眉道:“你什么意思?” “说起来,佐佐木呢?”高杉晋助不理她,“你拖了我这么久,他想必已经把我鬼兵队围起来了吧?” “……”这下不仅是猿飞菖蒲,连一旁的信女都暗暗握紧了拳头。 怕高杉晋助又有幺蛾子,他们探查出鬼兵队的人近期出入一栋大宅子十分频繁,于是推断那里可能是他们离开吉原后的据点,暗自监视之下,今夜终于决定收网。猿飞和信女这边拖住高杉,佐佐木则亲自带队去据点抓人。 “怎么着都是以前的盟友,我哪儿会害他呢。”高杉晋助捕捉着两个女人细微的表情:“他进去自然不会看见我鬼兵队的人,只会发现我留给你们将军的礼物罢了。——聊表心意。” “高杉晋助,你若动他,别想活着走出这里。”一到跟佐佐木安危有关的事,信女就淡定不能:“什么礼物?” “放心,我给他留的可是我今晚离开这里的通行证呢。” 高杉把视线转到“喜喜”身上:“你猜猜是什么?” 猿飞菖蒲看着他危险的笑容:“是……一桥喜喜吧。” 高杉晋助吐了口烟:“聪明。” 猿飞菖蒲轻轻松了口气:“放弃了一桥喜喜这条路,你今后是什么打算?天导众既然站在一桥喜喜这边,你还打算继续与将军为敌吗?大势在将军这边,他希望……” “他的希望,我没兴趣。”高杉冷冷地打断她:“招安这种事你们对假发做就好了,我与幕府的对话到此为止。接下来,该是老朋友叙旧的时间了。” 猿飞菖蒲有些着急地站起来:“等等!高杉!将军好心留你……” 面前的紫衣男人的视线越过她,看着她身后的白卷毛,猿飞忽然感到他身上散出一种恐怖的杀气,刚想反应,只觉得身体忽然离地,竟被人扛起来朝着阳台外飞去—— 略过白卷毛时,她看到他的手搭在腰间的刀上,正直直地跟高杉对视着,眼中有意味不明的情绪。 猿飞看不清楚,却知道他眼里那种死灰一般的悲哀。 那是属于白夜叉的悲哀。 “神威——你放我下来!” 第43章 扛米少年 神威像扛着一袋米似的扛着猿飞喜喜跃出房间。 跳离房间的瞬间,高杉已经挥刀冲向银时。 他的速度很快,几个动作就跃出银时三人所在的大天守阁,跳到大天守正对面与城墙相连的小天守阁楼顶。那袋米挣扎着从怀里摸出把苦无,怒道:“神威——放我下来!” 神威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刀剑声交错的阁楼,撇到那袋米的小动作,微笑道:“好啊。” 说着就把某人往城楼下的江水一丢—— 身体忽然失重,猿飞暗骂一声死兔子,腰上用力迅速调整姿势,从楼顶落到城墙时手臂趁势勾住了用来架瓦的檐木。 在这种地形下落时稳住身形,对她而言并不是难事。 只是整块大地却忽然猛地一摇。 “地震?” 猿飞觉得眼前一黑,身体突然发软,再也抓不住那根木头。 城墙距离水面几十米高,这个姿势下落——不死也残了啊。 脑中混乱地闪过好多念头。 银桑……和高杉终究免不了前世的一战吗?算了,这一战能了恩怨也好,将来对着虚的时候,他身边若有昔日的战友相陪,会不会少一些痛?啧,这种关键时候全藏死哪儿去了,茂茂就拜托了啊……你别出事,也千万别让他……再出事。 最后一丝清明,是一个人在月下如水般的笑容。 江户的黎明么?好不甘心啊……可嘴角却不由自主地上扬。 他们中若有一个人在,都不会这么狼狈——可她明白,他们都不在,他们都不知道。 唉,算啦…… 寂静的夜里,水面哗地一声泛起波澜。 在黑暗中睁开眼,猿飞菖蒲发现自己坐在那条发光的河中。 刚想习惯性地环顾四周的黑暗,却听到一声怒吼,整个空间都震颤了起来。 她回过头,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只通体雪白的四足巨兽,宛若一栋大楼矗在眼前,它怒目盯着自己,凶狠地龇着一口獠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猿飞猜到这是震慑猎物的动作,身上瞬间吓出一身冷汗,强忍着颤抖从怀中拿武器,却发现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有。 “嗷——” 迟疑之间,巨兽已经张着巨口猛然咬上来。 “!” 猛地惊醒,猿飞发现自己头上没有血盆大口,而是一双明亮而干净的蓝宝石般的眼睛。 神……威? “哟。”头发还湿嗒嗒地滴着水,少年咧开嘴笑起来,背后是满天星光。 猿飞菖蒲努力回忆起失去意识前的事情,那是落水时的瞬间,仿佛突然被一个有力臂膀环抱,护着头垂直落入水中。当时的她只觉得这拥抱亲切而熟悉,被一股力量牵引着,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抱住了那个人—— 还以为是幻觉。 而现在自己躺在房顶上,身边是这只大兔子——把自己丢下水的是他,从水里捞起来的也是他。 猿飞菖蒲叹口气,调整好心态还以微笑:“……多谢。” “不用谢。”神威脑袋上的呆毛抖了抖,回身坐到一边。 猿飞菖蒲躺着活动了一下手脚,又撑着手坐起来。转头去看神威时,这才发现少年此时裸着上身,盘腿坐着,手里抓着黑色的上衣在专注地拧水。 他的皮肤是夜兔特有的白得几近透明的肤色,因为常年打架,虽然还是个少年的身形,肌肉线条却饱满紧致;没有坂田银时那种成熟的男人味,但好像初夏里新鲜的瓜果,自有一番动人。夜兔康复能力超强,因此这家伙虽然打架打得多,身上的伤口却不明显,唯有心口那一处猩红的刀疤,因为是新伤,加上某人下手还挺狠,所以在一片雪白的身体上格外抢眼—— 似乎注意到这边的目光,神威转过头,还是那个笑眯眯的表情:“你在看我?” “咳咳。”欣赏别人美好的身体,猿飞有点心虚地咳了咳。喜欢上白卷毛后她已经很久没有正眼看过这个年纪的“男人”了,将要成熟而又未成熟的果实,是最中二讨人厌的年纪。虽然在万事屋总能遇到新八,但他在她印象里……也就是眼睛和吐槽。 毕竟比神威年长,她大着胆子调侃道:“我在想,你再长大几岁,肯定是个勾人的男人。” “……再长大几岁?”神威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瞬间有些诡异的表情,随即立刻恢复了惯常的笑容:“你在小看我么?我对女人没兴趣。” “对女人没兴趣……”猿飞笑起来,“长这么漂亮却说出这种话,多少姑娘要伤心。” 神威还是笑盈盈:“能生出很强孩子的女人,我才有兴趣。” “标准真特别。”猿飞知道他执着于强的原因,更知道一提这原因神威就炸毛,所以也不反驳。 ——更何况恋爱这种事,自己遇到白卷毛前不也同样是不以为意么? 所以她笑意深深地看着少年:“等你遇到了那个人,自然会懂。” 神威笑着轻哼一声,穿上衣服。 回望对面的天守阁,刚才的地震并没有影响那三人,依稀可听见刀剑相交之声。信女带着一群见回组的人守在外面,银时也是个有分寸的人,奈落更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跑到江户城中作乱,这么一想,猿飞菖蒲索性就放宽心,开始整理衣服。 看她的样子,神威问道:“想明白了?” “嗯,三个跟松阳因缘纠葛的弟子,有些事情外人插不进手的,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比较好。”猿飞菖蒲想到前世被高杉捅的那一刀,下意识地捂了腹部:“我明白,你是好意带我出来,若是再晚一步,说不定又要被高杉捅一刀了…” “又?”神威眨眨眼。 “口误。”猿飞避开那双透彻的眼睛,刚想站起来,发现刚才的脱力影响还在,腿一软又一屁股坐下来。“……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吧。——虽然你把我丢下去,但真的谢谢你啦。” “不用客气,欠了人情是要还的。上次在伊贺你捅我一刀,救我一次。还给你而已。” “……你这种算恩怨的方法是跟谁学的…”听他这么算,猿飞真的很想吐槽侵略伊贺这件事,他们夜兔撩起了伊贺多大的仇,但是想想自己现在打不过他又跑不掉,还是决定不逞口舌之快,低头思考起自己身体的诡异状况。 神威兴致勃勃,继续问:“我就是好奇,为什么你给别人的解药都是喝的,给我的却是一刀?” “随便入侵别人的地盘是不对的。”猿飞菖蒲严肃道:“不给你一刀,哪里长记性。” “好啊,记住了。”神威轻轻捂住了心口的刀伤:“当时还以为要死在你手上了,好——” “不甘心。”猿飞菖蒲想到刚才的体验,自然地接过话,随后看着神威漂亮的蓝眼睛:“没说错吧?” “没错,不甘心。”神威微笑着眨眨眼:“还不如被虚带回去,我也好奇这个永生者想对我做什么。何况他好强,好想跟他打一架。” 看着他眼里浮现出的狠历,猿飞菖蒲皱眉:“不老不死有违常理,必难得善终……遇到受阿尔塔纳影响的人,你还是离得远一点比较好。” “你跟阿伏兔说得一样。受阿尔塔纳影响的危险人物……”神威自语道:“是啊,你说,当年那个男人怎么就迎上去,还硬是把那个人的永生给剥夺了呢?” 知道他又想到了父母,正不知怎么回答时,猿飞觉得脸上有异样,用手一摸,这才发现水加上剧烈冲击,喜喜这张假脸的边缘脱落——这种面具边缘脱落的时候进水,现在她的假面具肯定皱巴巴地惨不忍睹。 “——我的脸…你怎么不跟我说…!哎,不是,一般人看到这种面具不是都会好奇,然后在别人晕过去时把它扯下来看看吗?你其实也没见过我长什么样吧?这么没有好奇心?”猿飞菖蒲趁机转移话题,一边抚平这张假脸,又疑又奇地望着神威。 “……”兔子看了她一眼,乖乖顺着话认真解释道:“上次在拉面摊,那个凶巴巴的男人跟我说的:你们地球的女孩子,要是遮住脸,不经人家同意就不能看。” “……凶巴巴的男人?” 猿飞菖蒲愣了一下,仔细回忆了半天——拉面摊的男人,桂小太郎? 可这位贵公子素来温润谦和、情绪内敛,跟凶巴巴这个词怎么搭上边的? 不过,当时的他……似乎真是难得地有点生气。 心里一乐,猿飞忽然扑哧一声笑起来:“哈哈,所以你是怕我生气吗?” “尊重你们的习惯而已。”神威扭过头不去看她:“看不见脸无所谓,你变成什么样,我总是认得的。” 说着,兔子又有点谨慎地问道:“对了,你……是女的吧?” “废话……”猿飞菖蒲的感动瞬间变成哭笑不得:“原来你‘认得’的概念是这个。性别都不清楚,真不明白你这种超神的第六感是怎么运作的……幸好你不是地球的,不然忍者几百年前就该失业啦~” 神威似乎偷偷松了口气,笑眯眯地问:“你的身体怎么回事?刚刚看你明明稳住了,又忽然像尸体一样掉下去。地震一下而已,至于吓成这样吗?这里不是经常有吗?” “你能不能换个比喻!”猿飞菖蒲没好气道:“我不是被吓的!是身体脱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没力气了。” “突然就没力气?”神威眨眨眼。“好像闻了那种紫色的花一样?” “醉梦?”猿飞菖蒲眼前一亮:“有可能!之前跟虚接触过,他的阿尔塔纳影响过我的身体,所以或许才有奇怪的现象出现?你这么一说…那感觉真的跟被醉梦放倒时好相像。” 不及多想,神威忽然站起来,盯着远处的黑夜,脸上露出一抹可怕的笑容:“血的味道。” 说着,又回头瞄了眼身后的天守阁。 他俩现在在高处,可以眺望整个江户。能让神威兴奋的血味出现在江户城中,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看到神威的犹豫,猿飞挣扎着站起来:“高杉晋助不会只带你一个人就孤身前来,说不定鬼兵队就藏在附近。何况银桑也在,不会让他受伤害的;不用担心他。” 神威的目光移到猿飞身上,看她颤巍巍地朝自己走过来,笑眯眯地闭上眼感受风确定方位。 确定位置后,兔子睁开眼就打算跃走—— 身上一重,一个大挂件就从身后扑上来,双手牢牢勾住了他的脖子,一瞬间,他感到身体有些僵硬。 侧头看见‘喜喜’的面瘫脸,神威虽笑着,语气却不耐:“你又动不了,跟着去只会碍事。” “我就猜到你要自己过去。”猿飞菖蒲严肃道:“这是江户,你一个天人别乱来。引起骚动乱了高杉晋助的计划,他绝对会生气。” “……”神威略思索,便一只手捞住猿飞的腿,一手扶着肩膀,又打算像之前那样“扛米”。 “等等,”猿飞菖蒲咬牙切齿地制止:“别扛着,我看不到路。我的手还有点力;就是腿软,你就这么背着我吧。” 少年迟疑了一下,老实地把她的脚架起来背在身后。 “你讨厌别人这样碰你?”注意到神威的小动作,猿飞菖蒲有些歉意道:“不好意思,为我们俩好,稍微忍耐一下。” “没有讨厌……”神威犹豫了一会儿后说:“只是掉下水时你抱太紧不舒服。” 背着她层层跃下高楼,又顺口问:“你是幕府的人,又老强调我是天人,你是不是很讨厌天人?” “求生本能嘛……”猿飞菖蒲不太记得了当时的事,尴尬地哼哼了一句,回答道:“我不讨厌那些谋求共存的天人。但毕竟操控这个国家的幕后黑手就是天人组织——将军要驱逐那些幕后的天人,我作为幕府的人,立场上必须讨厌天人。”想了想,她又补充:“……这和我对你、对神乐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兔子笑着反驳:“真会说大话,见过几面,你对我能有什么感情?” 猿飞菖蒲环着快速奔跑的少年的脖子,也笑起来:“谁知道呢。” “在伊贺放走我们,你也被为难了吧。” 竟然被理解了——!心底宽慰,猿飞的语气柔和许多:“高杉告诉你的?” “我能猜到。”神威并不回头,专心赶路。 看不到少年的表情,但听声音估计……也是那个笑眯眯的样子吧。 “有人护着我的,放心。” 一个全藏一个茂茂都这么挺自己,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想到两人,猿飞心里泛着暖意。 自己想守护的人也在努力守护自己,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和神威相处的氛围也难得轻松,她又忍不住逗他:“跟你就不一样啦,神威,你说为什么每次见到你,我都会有这意外那意外、不断受伤呢?” 神威想了一会儿,用一种听不清情绪的语气认真说道:“我只会战斗,遇见我,总是会受伤的。” 不等身后的人说话,他又哈哈一笑:“你放心,下次大概不会了。” 两人来到一处大宅院的角落。 翻墙而今看不见姓名牌,猿飞菖蒲并不知道宅子里住着什么人,只是看一眼就知道能住这儿的肯定不是寻常百姓。 庭院里每走几步就有个倒在地上的护院,都是被人从身后封喉。草坪上的血色触目心惊。猿飞菖蒲一眼认出这是与她系出同源的忍者手法,在江户与她同一流派的忍者么?——她轻轻叹口气。 神威拉开最靠近庭院的竹门时,两人皆是一愣。 布团里睡着一对相拥的母子。孩子不过五六岁,被母亲紧紧抱在怀中。 只是他们的颈部各有一道刀口,鲜血仍在汩汩地往外冒,染红了身下的一片白色的枕头被子。 想到自己做过同样的事,猿飞菖蒲眼中一片阴霾。而神威则握紧了拳头,跳进内室后又拉开对面房间的门,被窝里躺着的果然又是一具尸体。同样是颈部一刀致死,那人的身体还在微微痉挛。 依稀听到声响,她轻轻扯了扯神威的衣服。他立刻背着她又躲回庭院的树丛里。 几道黑影快速地从房间里跃出,聚集在房子那边,同时空气里飘来浓烈的火油味和黑烟——这伙人,杀人后又要放火烧了此处吗? 觉察到神威刚想跳出去,猿飞菖蒲在他耳边小声问:“想清楚了,你真的要管这件事?” 神威闻言,侧头瞥了她一眼,脸上的笑容令猿飞心里一寒: “……晋助说得没错,这个国家真是烂到骨子里了。” 那几个蒙面的黑衣人已经散开,其中一人留在最后,朝着神威和猿飞躲藏的树丛望了一眼,两人迅速戒备起来。 ——而那人却把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姿势,然后立刻转身矫捷跳走。 猿飞一惊。 虽然大概猜出是伊贺流甚至是御庭番的人,但这个身形和手法—— 全、全藏? “那个人很强。”神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 “起火了,这个火势不久就会烧过来,你要去救人吗?” “……不必救了。是他……他们的话,不会有活口的。” 猿飞菖蒲声音有些沙哑,忽然问道:“神威,你说过你不杀女人和小孩?” “是啊。——杀他们有什么意思?我只挑强者。” 神威背着她跃出墙头,明亮的眼睛望着远处:“你是在为那家人哀叹?” “我没资格啊。”猿飞菖蒲看着自己的双手苦笑: “……你是个好的。” 第44章 将军 一 靠着神威两条腿奔走,虽然他速度已经很快,一来一返仍然花了些时间。 回到城楼时,猿飞菖蒲意外地发现,不仅银时高杉三人都散了,见回组也撤离了。现场只留下几个猿飞眼生的护院。假扮一桥喜喜的事是机密,猿飞正在迟疑要不要上去打探消息时,城楼的建筑后走出一个人—— “哎呀,团长。可算是等到你回来了。” “阿伏兔?”神威回过头,“你怎么过来了?” 阿伏兔走近后咦了一声,“……你背着的什么东西?” 猿飞喜喜拍拍神威,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这个呀?那天晚上假扮佐佐木……什么三郎的人。”神威一边放下她,一边笑眯眯地回答:“啊,伊贺救我们的蒙面人也是她。” “啊,原来如此——”阿伏兔恍然大悟:“——等等不是这个问题!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把高杉一个人扔在这儿干什么去了?!” 神威道:“我一会再解释,晋助呢?” “而高杉和他打了一场不分胜负,两人都挂了彩,不过死不了。后来那个白衣服的小姑娘和白卷毛带着人匆匆忙忙离开;他们一走,高杉也同时带着鬼兵队撤了。”阿伏兔把目光转向猿飞:“哎?你也是幕府的人吧?似乎是你们的将军出事了—— 猿飞菖蒲闻言心里猛地一跳:“我得回去看看,今晚多谢你们,就此别过吧。” “——喂!我还没说完!” 涉及到将军的事,猿飞菖蒲心急火燎地离开了。 虽说可以行走,但仍然没力气跳跃,已是深夜,公共交通又基本没有了。 ——正在发愁时,看到一辆真选组的巡逻车从远处呼啸而来。 猿飞菖蒲眼前一亮。 呵呵呵。 山崎退。 猿飞菖蒲坐在副驾,劫车前她就已经扯去了喜喜的面具,另一只手则握着苦无搭在驾驶员的裆/部。 山崎退一边听着无线电里真选组调集人手的消息一边愁眉苦脸道:“小猿小姐你也听到了,江户城里一个大户人家出事了,真选组接警了要去调查,这都是你第二次劫持我的车了养成这样的习惯真的不好……” “查也查不出什么的……最后不过是一场意外火灾罢了。”猿飞撑着手,自顾自地低语。 “哎?你怎么知道是火灾?嗯对了那场火烧得真大现在这里还能看到远处的黑烟,对啦小猿小姐搞情报的吧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望着江户接到飞闪而过的景色,猿飞心里梗着一根刺。若真是全藏所为,那他背后一定有那个人的默许——不对,全藏送了这么多年比萨,性格又被动又懒,不会主动去做这些,或许正是那个人让他去做的…… 她杀过很多人,有该死的人,也有无辜的人。 无所谓对错,只是必须去做的事——她并不麻木,也从来就没觉得自己会有善终。 但是全藏和茂茂不一样。 本该是能够跨过黑夜的人;可若他们的手也染上无辜者的鲜血,她总是相信报应不爽的。 只是心疼而已。 “小猿小姐?小猿小姐?”被山崎退一连串地呼唤声打断思路,猿飞菖蒲才发现他已经按照她说的开着车到了靠近将军府的街道。 “真是的,你一路都在发呆,我刚才说的话你一句也没听进去吧?”山崎退继续抱怨着,“这一次迟到又要被副长说了啊啊啊——” “是是是、对不起啦,我也是有急事才出此下策。你就继续说是御庭番小猿——呃,善后屋小猿‘借车’好啦。”猿飞菖蒲真心诚意地道歉,刚才她发呆、拿着苦无也不过摆摆样子,但山崎退虽然抱怨连篇,也还是把她送到了这里—— “嗯?不是御庭番?”山崎退敏锐地觉察到她话里有话。 猿飞菖蒲望着窗外黑漆漆的街道:“你没听说我‘私通天人’的传言吗,没被处死算好的了,哪儿有资格继续自称御庭番。” “……小猿小姐,”山崎退皱着眉头,迟疑道:“只是传言吧,你不是……认真的吧?” “我不知道。”想到自己方才还跟神威像朋友似的说话,猿飞菖蒲无奈地笑笑:“我两次劫持你的车,你却愿意信我?” 山崎退不好意思道:“因为我也跟踪过小玉、不对,是调查过万事屋,在我的感觉里,我觉得小猿小姐是好人。” 难怪这个人明明30多岁了,却还长着一张新八一般纯真的少年脸。 猿飞菖蒲脸上绽出一朵灿烂的花:“你真是善良,谢谢你。” “也没有……”山崎退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却猛地感觉到一根锋利的硬物抵住了裆部—— “山崎,帮人帮到底吧——可不可以借你这身制服用用?” 看着面前姑娘如花的笑容,山崎退这才想起了她头上顶着个“江户第一杀手”的称号。 平素看她在万事屋痴情耍宝,但永远不能对这个女人有多余的同情和怜惜。 ——杀手就是用尽手段,猿飞菖蒲从来不是善类。 一串长长的哀嚎响彻夜空。 “哎哎哎哎哎——不要啊——小猿小姐你干什么?啊那里不可以!啊——” 猿飞菖蒲的体力还不足以支持她飞檐走壁,所幸穿了山崎退的真选组制服,她又担任过将军府暗卫首领,熟知地形和守卫的布置,因此只小心地穿梭其中,偶尔被看到盘查,也能凭借自己对真选组和将军府的熟悉蒙混过关。 费了些力气,好歹接近了茂茂的寝殿,里面黑着灯,但她知道周围布满了暗卫。 偏偏是她被御庭番除名的时候出了事,而茂茂让她离开也是为了保护她,结果他自己却倒下了。猿飞心里自责,不能亲自确认他安好,她不可能放心离开江户。 在寝殿外徘徊时,里面突然传来些微声响,有侍女点起了灯。 一个暗卫从内殿走出来吹了声哨,树叶从里沙沙几声,四周又恢复了寂静。 猿飞菖蒲睁大眼睛,她知道那个哨声意思是让所有暗卫退下。 而里面亮着的烛火——他知道她来了么? 大着胆子拉开门进去的时候,猿飞看见茂茂仅穿着一件白色里衣,披了泛着幽光的华贵翠色羽织,半倚在坐垫上闭目养神。寝殿里只点了几根蜡烛,光线昏暗,借着门外的星光,猿飞依然能看到茂茂的脸色比前几天见到又难看几分,双唇也没有一丝血色,虚弱得吓人。 心里一酸,她轻轻把门关好后,走近茂茂身边坐下。 “你来啦。”他轻轻说。 “属下……”看着茂茂的样子,猿飞叹了口气,改口道:“嗯,我来了。” 茂茂微微一笑:“我在等你。” 看着他温柔而憔悴的面容,猿飞菖蒲更觉难过。 “是……我知道。” 他问:“今天晚上顺利吗?” “高杉把一桥喜喜公交给我们了。但是仍然不清楚他下一步想干什么。” 猿飞菖蒲看着面前的将军,一眼便注意到他的领口露出的绷带,瞬间紧张道: “——你受伤了!伤到哪儿?是暗杀?” 茂茂还是那个温良的笑容:“不是暗杀。是今晚澄夜带朋友来玩,我好奇去凑了下热闹,没想到她的宠物狗一下子受惊,冲上来就咬了我一口。” 看到猿飞因为紧张而握住的拳头,茂茂伸手在她拳头上轻轻拍了拍,示意她不用紧张。 茂茂的手指骨节分明,不是银时或者桂那样握刀的手,却同样显得刚毅而锋利。 只是冰得让她心惊。 “澄夜公主的朋友?是神乐和定春?” 猿飞想到银时在城楼上跟她说的话,袭击将军这个罪名——不管有意无意,都足以让神乐领个死罪了。 脊背一阵发凉,她关切地问:“定春力气大,将军的伤势如何?还有,他们……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你很关心他们啊。”茂茂抽回了自己的手,语气有几分幽冷:“那只大狗发狂,而我当时又晕过去了,侍卫制住了它。神乐现在澄夜那里,想来侍卫也不敢动她,暂时没有什么事。” “将军晕过去了?”猿飞菖蒲不可置信地捂嘴:“是咬到胸口吗?您……那您……” “很快就醒了,倒是没有大碍。”看着她紧锁的眉头,德川茂茂的语气有些不明的情绪: “你说,袭击将军,按律应当如何?” “按律……当诛。”猿飞菖蒲声音有些颤抖,轻轻退后一步,整个人伏低身体跪在地上。 茂茂的狐狸眼挑了挑:“那只狗是当杀。那饲主呢?” “……株连。”听到“杀”这个字从他口中冒出来,猿飞只觉得全身发冷,咬牙道:“求将军大人看在澄夜公主的份上对神乐从轻处罚,她只是个小孩子,对幕府和将军并无任何不敬之心。” 面前的人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她心里更是紧张,神乐虽是无心,但定春咬了将军也是事实,她答应过银时出事了会护着神乐,可这样的事,让她怎么护? “看在澄夜的份上?”茂茂忽然反问:“若是一个你不认识的‘善人’也在将军府捅了大篓子,你会为那个人求情么?” 他的声音依旧是温润儒雅,而她却听得如坠冰窟。 “而且,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什么吗?”茂茂盯着跳跃的烛火,慢慢地说道:“天人啊。” 猿飞猛地抬起头:“将军大人……!可是、神乐不一样,您是见过她的!她……” “不必紧张……” 看着面前的姑娘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茂茂又恢复那个温润的笑容,整个人靠回坐垫里,扯了扯披在身上那件华贵的羽织:“袭击将军虽说当罚,但不是没有将功补过的机会。” “将军?”猿飞菖蒲直直地望着他,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你看你,都要哭了。明明受伤的是我,怎么反而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 茂茂看着她眼中因为担忧而泛起的水气,轻笑一声,“何况被咬一口就杀掉,这种规定……或许本来就不合理吧。” “将军——”猿飞菖蒲感激地磕了个头,又小心地问道:“那……将军现在打算如何处理神乐和定春呢?” “定春……”听到猿飞这么称呼那只咬伤自己的大白狗,茂茂冷笑一声:“虽说我愿意给他们可以将功补过的机会,但律不可为一人而废。神乐这段时间可以回家,但幕府会派人监视她的行踪,不得我允许,不能随意出入歌舞伎町。而那只伤了孤的狗必须留在幕府里——给澄夜的面子,不会亏待它;若是饲主不放心,也可以随时来探望……这是我能给的最大的让步了。” ……这是……变相软禁了神乐和定春? 一个小女孩和一只狗,能有什么将功补过的机会? 猿飞菖蒲心里虽然奇怪,但知道这么处理的确是茂茂作为将军能给的最大限度的宽容了。 否则,幕府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一只大狗当众袭击了将军却还安然无恙,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心里一块大石落地,猿飞又伏在地上:“多谢将军大人宽宏大量。” 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看见茂茂眉眼间有一丝不明显的难过。 “将军大人……?” “以后若是没有其他人时,你便叫我茂茂吧。” 他的嘴角勾起来,一瞬间,猿飞以为刚才的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猿飞菖蒲苦笑:“我不是您的暗卫首领,也不是御庭番的人了……今后还能够这样的机会吗?” 茂茂意味深长:“你现在不是我的暗卫首领,不也照样溜进来了么?” “我……我是担心才出此下策。松平大人生我的气,就算去求他,这么晚了他也不会让我进来见您。” 猿飞菖蒲的脸微微发红:“不过,这次潜入将军府,我发现这里的暗卫……确实有需要提高的地方。离开江户前,我会给松平大人提的。” “呵呵……”茂茂忍不住轻轻笑起来,问道:“你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吧。”猿飞菖蒲道:“为了高杉的事已经耽误了几天,不想再拖了。” “明天么……”茂茂闭上眼想了一会儿,又看了她道:“你的身体……没问题?” “我的身体?”猿飞菖蒲愣了一下,刚想说今晚自己身体脱力的事,转念一想又觉得小将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体尚且如此虚弱,何必说出来多添他担心?便回道:“您是说我之前在伊贺受的伤?那些都是皮肉伤,已经不断在好转中了。” “……”德川茂茂狭长的眼睛眯了眯:“……算了。你去京都,带上我送你的那套和服,那套衣服与我身上披着的这件是一种料子,以前没告诉你,这布料珍贵不仅是好看,对身体也是有益处的。你的身体最近不太好,平素也可披在身上养着自己——这些好处不必对外人说,只是京都那边的人最重外表,你是我派去的人,不可被他们小看了。” “原觉得隐隐泛着流光的布已经足够珍贵了,竟然还有对身体好这么神奇的功效……” 猿飞菖蒲看着茂茂披着的翠色羽织果然也泛着幽光,轻叹道:“将军送我的东西……真是太珍贵了……” 茂茂微笑着看她:“你值得。” “……?”猿飞菖蒲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他问:“嗯?你刚刚叫我什么?” 看着他的目光,猿飞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茂、茂茂。” 看着她别扭的样子,德川茂茂又忍不住呵地一声笑出声。 猿飞看他心情好转,想了想说道:“对了,之前庆福大人也送过我一套同样料子的衣服……” 德川茂茂道:“嗯,那一套你也带着去。” “将军……茂茂不问我为什么他会送这么珍贵的衣服吗?” 猿飞惊奇,想了想干脆把心里的疑问一起倒出来:“还有,您今晚如何得知我过来呢?”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我说过,你身上……可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猿飞其实还想问今夜在那个大宅里看到全藏做的那些事是不是他派去的,可又有些怕听到答案。再加上茂茂轻微地咳嗽声和他眉眼里的虚弱——他若不想告诉她,她也不想给他多添烦恼。 ——何况,全藏和茂茂如此信任自己,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对他们报以同样的信任呢? 看她盯着自己发呆,茂茂疑惑道:“怎么了?在想什么?” “没什么……”猿飞顺口回答道:“在想京都的事而已。” “……”茂茂的眉头:“我理解你的担心。禾宫公主的事……似乎比我想象中麻烦。” 猿飞奇道:“哎?公主怎么了?” “总之你到那边规矩一点,不要插手其他乱七八糟的事。” 德川茂茂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 “若是真的遇到问题也不要逞强……等我。” 第45章 将军 二 猿飞菖蒲有点不太记得自己怎么离开将军寝殿的了,只记得走的时候自己的脸有些发热。 茂茂本就很英俊,苍白瘦削的脸显得双眸格外明亮,再加上那双上挑的狐狸眼——简直勾魂摄魄。 而她离去时,也全然没注意他望着自己的身影时,眼中一抹不明神色的幽冷。 “你的忧虑里,有几分是为了孤,几分是为了别人呢?” “将军在气她关心那只咬了你的大狗和那个中华小姑娘?”阴影里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人,双手交错在胸前,斜倚在屋角。 茂茂轻笑:“她真正关心的人是谁,你该比我更清楚吧,全藏。” “……所以将军要除掉他么?”服部全藏也笑起来:“攘夷志士白夜叉,倒是个很好的理由。” “我在你心里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意气用事的人了?”茂茂丝毫不介意全藏的绵里藏针,“且不说万事屋老板对幕府的忠诚心,就凭他一身和你不相上下的身手,我怎么舍得除掉他?” 全藏的语气有些调侃:“若是他的死对你有用,你也会像今晚扔掉那枚棋子一样除掉他吧。” “你这是什么?兔死狐悲?”茂茂失笑:“这样的事你也不是没做过,怎么今晚这样多愁善感?先不说你服部家和我德川家百年的交情,对我个人而言,你跟旁人更是不同的。何况你知道,我做这些事,也都是为了尽可能减少百姓和忠臣流的血,尽可能和平改变时代而已。” 说了太多话牵动了伤口,茂茂扶着胸口的绷带皱起眉头。 “……减少流血?”服部全藏刚想反驳,看着他的样子,终究还是心软了—— “我今晚才离开一会儿,你就出事。” “是我太不小心。”茂茂叹道:“神兽就是神兽,比我想象中敏锐得多。” 服部全藏又问:“那个佐佐木带回来的喜喜公,你要怎么处理?” 德川茂茂盯着他:“这个嘛……明天得麻烦你请百地乱破进一趟府。” 服部全藏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将军心里有什么算盘我不清楚,但百地那家伙尊崇百地家祖训,只愿守住伊贺百年传承,并无意卷入这些争斗。” “是,我知道。”茂茂转过头看着门缝外的夜空:“全藏,你知道我从不勉强别人。但我相信,这世上大部分的义,常常不过是选择另一条路的价码不够高罢了。——而现在的我,出的起最高的价。” “……”全藏看着茂茂瘦削的身影,半晌,毫无感情地说道:“那便祝将军做成一笔好买卖吧。” 茂茂闻言,回过头满意地看着阴影中的人:“……全藏,今后也还要继续拜托你了。” 服部全藏歪歪嘴:“不然呢,拜托猿飞那个冒失鬼么?” “你真是……全天下也就你服部全藏敢这样和我说话。”茂茂苦笑一声,躺下身闭上眼:“我在京都不好布置人手。你让人暗中跟着她,密切留意动向,但是发生任何事都不要插手;及时跟我汇报即可。另外,禾宫公主也找忍者监视着——对她,我总有点奇怪的预感。” 那道身影又闪回阴影中,留下一个淡漠而坚定的声音:“放心。” 将军府的另一边,阿伏兔正懊恼地捂着神威的嘴躲在一个建筑物底下。 “啊……追车已经很不容易了,结果还是跟丢了,忍者真是麻烦啊…” 怀里的神威挣脱阿伏兔的手,抬头看着他道:“潜入不是夜兔擅长的东西,跟丢了我们打进去就好啦~” “说什么傻话,你妹妹刚捅了篓子,你别也来捅一个。”阿伏兔皱眉,“还是说……你想把她救出去?” 神威笑眯眯地回道:“不需要,这么点小事,她没事的。”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感觉不对,一抬头,看到头上的阳台里伸出个小姑娘的脑袋。她留着传统的姬发,穿着身华贵的十二单和服,正奇怪地盯着两人。 “……”跟她对视三秒,阿伏兔满脸大汗,神威却笑着举起手打了声招呼: “哟,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喊人?会变得很麻烦呢。” “团长啊啊啊———”阿伏兔刚想吐槽,发现那个女孩似乎并不害怕两人,也没有喊人的意思,她的眼睛在神威身上逡巡好一会儿,迟疑道:“你是……神乐的哥哥?” 神威打量起面前女孩:“你怎么知道?” “我是神乐的朋友,她和我说过你的事。”那女孩反问:“哎?难道没有人说过你们兄妹俩长得很像嘛?” “……”神威似乎想到些什么,微微发起呆。 “哎呀……”阿伏兔有些担心地看了眼自家团长——伊贺之战里,那个蒙面的女忍者说神威和神乐长得像,故意用家人这个痛点来戳他,惹得神威几乎要暴走——而此刻,他脸上虽然淡去了笑意,但没有生气的意思,阿伏兔才偷偷松了口气。 看神威不说话,他对着楼上的小女孩道:“既然是神乐的朋友,那就好说话啦。我们来这里就是想确认一下她的情况。” 小女孩一拍手:“哦!果然是担心妹妹所以潜入将军府呢!真是好哥哥~你们放心,神乐没事的,因为我的兄长大人也是很温柔的!虽然之前一直没松口,但他不久前刚下令,让神乐回家啦。” 阿伏兔愕然,“喂喂,你说的兄长大人该不会是?你是谁啊小姑娘?” “你们叫我澄夜就好啦,”小女孩愉快地说:“兄长大人就是将军呀。” “……”阿伏兔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哈哈,原来是公主殿下,将军没事吗?” 澄夜脸上浮出忧虑的神色:“兄长大人……不是很好。是我害得神乐和兄长大人都陷入险境——神乐的哥哥,对不起。” 神威回过神:“发生了什么事?” “……兄长大人最近特别忙,没时间陪我,知道我寂寞了,才特意派人帮我叫神乐进将军府陪我。偏偏听到几个侍从在我跟前议论,说万事屋有只很可爱很通人性的大狗,我心痒,就让神乐把定春一起带进来了——我没想到狗狗会这么凶的。之前看它都规规矩矩的,兄长大人出现了才一会儿它就扑上去咬人了……都是我不好,不该让神乐带它进来,你生气是应该的。” “……原来如此。”神威笑起来:“我不生气,我想……你的哥哥也不会生气的。” “谢谢你。”澄夜叹了一声:“是呀,兄长大人很温柔,也从来不会对我发脾气的。” 神威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澄夜惊奇:“那是为什么?” “这可是哥哥的直觉,毕竟妹妹总是比较好骗的那个嘛。”神威眨了眨透澈的蓝眼睛:“而且我觉得,这事不完全是公主的错哦。” 澄夜被逗乐了:“神乐听到这句话不知道会怎么想。” 神威笑而不语。 “真是有意思的公主。” 阿伏兔和神威在公主侍卫的带路下轻松离开将军府,回住所的路上,阿伏兔问道:“团长,算算时间,将军忽然松口会不会跟那个有关啊?那个啊——就是你今晚背的那个人——她很紧张将军的样子,几次遇见她也都是在执行秘密行动,似乎是个心腹呢。” “唔,有可能。”想到猿飞喜喜匆忙离去的样子,神威又问道:“阿伏兔,她跟将军……关系很好吗?” “或许吧。”看到神威认真思考却又不得解的样子,阿伏兔有些奇怪:“团长不必烦恼,你跟她有说有笑挺好的,人家既然是个幕府要人,说不定某天会帮上我们,高杉不会介意的。” 神威抖了抖呆毛,并不作答。 “真是弄不清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想什么。不要想太多,小心秃头啊。” 阿伏兔烦恼地抓抓头发:“话说,她叫什么来着——” “哎?她的名字?”大兔子刚想反驳某句话,闻言又开始纠结苦想,半晌后笑盈盈地回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 阿伏兔:“……” 坂田银时把神乐领回家时,已经有幕府的人通知他们将军对此事的处理;有澄夜相护,猿飞菖蒲其实并不太担心。可明天便要出远门——犹豫了一下,她回家前还是溜到了万事屋。 虽然已是深夜,但卧室没有人,客厅却亮着灯。 猿飞轻车熟路地从窗口跃进坂田银时的卧室时,意外发现落脚之处放着东西—— 银时用闹钟justwe压着封信。信上赫然写着“万事屋转交猿飞菖蒲小姐亲启”,右下角落款只小心地写了个“松”字,没有全名。 猿飞菖蒲心里惊讶,刚想拆开时,忽然听到客厅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 “那可是狛神、狛神!”一个女子焦急地喊:“竟然被幕府关起来,你们怎么养的!” 神乐委屈的声音:“阿音对不起……” “把定春丢掉的巫女不要说话好吗!”银时有些烦躁:“有公主的承诺,定春在幕府待遇不会太差的啦——啊痛痛痛!” “不要动。”说话的是另一个在帮银时包扎的人:“姐姐,我看他们今晚似乎也经历了挺多事了。定春没事就好,你别生气啦,担心的话让万事屋老板明天再去看看?——话说你这伤口谁包扎的?这么差?” “听到这丫头出事我着急,路上随便弄弄而已……真是,高杉对我还真下得了手。”某个白卷毛咕囔几句后,立刻蹬鼻子上脸:“你看看!身为陪酒女这么凶!一点不懂得体谅男人的辛苦,还是百音妹妹温柔啊。” “你少来,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唉……小妹妹你也别难过了,我刚才一时有些着急说话重了。”被叫做阿音的姑娘冷静下来:“记得隔一两天就要去看看它,别让定春出什么事。唉……” 神乐回道:“那是一定的!都是我不好,没拉住定春……本来我也犹豫要不要带它去,可是澄夜忽然说很想见见它,我才把定春带到府里去……” “肯定是你们小女孩之间聊宠物才勾起她好奇心,”阿音摇摇头,转向银时道:“喂,之前你跑去微笑酒吧问我龙脉的事,我去翻了些资料,发现挺神奇的。” 猿飞菖蒲一个激灵,贴着门口听起来。 卧室和客厅一扇纸门相隔,两个房间都能清楚听到相互的声音。 坂田银时瞥了眼卧室紧闭的门:“你发现什么了?” “龙脉具现化我不清楚,但龙脉对人的影响……对每个人都不一样。巫女的旧籍上记载,有的人接触后病体痊愈、返老还童,有的人接触后又性情大改、甚至神智混乱,最极端的是,如果跳进龙脉口里,传说里有人凭此不老不死,但大部分人会被龙脉吞噬——龙脉虽被认为是神迹,但难以利用又相当危险,偏偏还有未知的强大力量,历来都作为秘密被守护着。有些人为了隐藏龙脉口,还会把它封印起来。” “还能封印啊。”坂田银时问:“怎么封印?封印了会怎么样?” “唔……封印需要狛神,也就是小狛子和定春。封印会如何并没有太详细的记载,这在历史上并不多见,一般是龙脉暴走了才有封印的必要,现在……我看江户似乎还好啊?”阿音疑惑道:“你对龙脉了解多少?” “我身边可有好几个搜集情报很厉害的人。”想到几个笨蛋,坂田银时烦躁地抓抓头发:“天人说的阿尔塔纳就是龙脉,不同星球里称呼不一样罢了,我们叫做龙脉,还有的星球把它叫做灵树什么的……总之,龙脉就好像矿石一样遍布地球,有的地方力量大,自然而然就有一个龙脉口——类似矿山。龙脉息息相通,但不同的龙脉口又有一定的独立性。江户的黄龙门——现在这个天人建立的交通站原本就是一处龙脉口。天人掌握了开发龙脉的技术,才能跨越宇宙的距离穿梭在星球之间。” 百音语气有些沉重:“我们世代奉为神迹守护的东西,现在被作为资源‘开发’,感觉真是有些讽刺啊。封印这种传说中的事,我们其实并无把握,你不要寄太大的希望。” “还能知道有法子总是好的。”白卷毛走到冰箱里拿出一小盒布丁:“高杉为这事烦恼着呢,暂时不会挡将军的路——今晚其实算是很有收获的,对吧?” 夜晚的风声如低笑般回应着。 “啊?你说什么?”在场的三个姑娘同时惊奇地看着淡定吃布丁的白卷毛。 卧室窗帘摇摆,一室银白的光,寂寞又温柔。 第46章 公主立威 猿飞菖蒲看完那封在万事屋拿到的信后立刻烧掉了。 本计划着休息一晚再走,想了想,当夜她就只身出发,第二天微明时便到达了京都。 一路上她都在想着信的内容:“……婚事是长辈安排,实非我愿。虽知他相护之意,但人命攸关,他欲行之事终究危险。我无能为力,唯有相求猿飞小姐,别让他做不符合他身份的事。” 信里除了“猿飞菖蒲”外,别的名字一个都没有。 但她清楚,松就是锦几松,里面的“他”便是桂小太郎,而几松所说的婚事——联系起之前在伊贺时桂小太郎问过京都新门家——大抵就是锦家让几松与一桥派的豪族新门家联姻,桂得知几松并不情愿这件事,要出手干涉罢了。 只是能让几松着急地写这封找她——猿飞菖蒲基本上对这位狂乱贵公子郎想做的事猜到个七八分。 让她更惊讶的是,锦几松与她一面之缘,却知道通过万事屋联系她?另外,几松再如何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知道自己会去京都吧?这件事是茂茂密令,懂得的不过几人。 ——还是几松仅凭着那一次对两人的观察,就知道她看到信后不会对桂小太郎袖手旁观? 不管哪个可能性,都让猿飞菖蒲警觉,几松不是个简单的女性。 再一想又觉得,吴服锦屋的大小姐,出嫁后家人还让她回去接管家业;最关键的是,能让狂乱的贵公子青眼有加——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仅仅是个寻常女子? 这个念头一起,忽然有些心烦。 某人虽然疑惑,却迅速压下情绪自我开解:女人之间遇到优秀的总难免心生竞争的念头,不过是自己被比下去难免有些嫉妒罢了。小猿冷静!不要被这种丑陋的情绪掌控!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忆与他交往的点滴:桂说的话做的事不能看表象,他从来都别有目的。他是个固执专注的人,所作所为大多是为了攘夷建国的理想。那么这一次,他也是别有目的吧?还是仅仅不想几松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 她怎么想都想不出这跟江户黎明有什么鬼的关系。 又开始心烦了。 猿飞菖蒲暗暗决定,帮这两人把这事儿一了,一定按照始末屋最贵的价格跟桂小太郎收钱,反正他身后有锦几松这个土豪姐姐做靠山,一定要把他坑自己的钱坑回——不对、赚回来! 到达京都后,与她接头的是胜海一舟。他明里是驻扎在京都的幕府官员,暗里是商人后藤象一郎。虽然德川家把持天下政局两百六十多年,但幕府几换,天子家却百千年来一脉相承,在京都的势力盘根错节,因此德川家在京都布置人手时总是很小心。 令她和胜海一舟意外的是,虽然茂茂有跟朝廷通过气想派人贴身保护公主——但猿飞菖蒲到京都并不张扬,而她前脚刚进门,公主召见的急令竟然就到了。 这是赤/裸/裸地甩了茂茂派一巴掌,炫耀京都是她的地盘么? 禾宫公主行事与众不同,天子怜她是先代天子的遗腹子,骄纵她养成个任性妄为的性格,谁都管不住。虽然胜海一舟联络了江户,想要征求将军的意见,但使者催得急,猿飞菖蒲只能急急化好妆换上茂茂赏她的那套和服便跟着公主的使者进宫了。 天上压着灰云,正零星飘着雨,可京都却比以往热闹。 本来天子没有实权,但公家武家的暗中较劲几百年来从没停过。 因此每当江户有乱象时,就有人会打公家的主意——现在正是如此。 进宫的路上,猿飞菖蒲低眉顺眼地跟在引路的使者身后,其实一路在留心观察。 使者脚步匆匆,而她身着那身樱色和服,在京都这样华服丽人众多的古都里也分外抢眼。 特别是皇宫里的宫人挑剔眼毒,不少识货的虽不知道那布料的来历,但也看得出材质珍贵;加之她没有官职,这身平民的式样配上华贵的材质,从街上到宫中,为她驻足侧目的人更是不少。 猿飞菖蒲边感叹茂茂的先见之明,边疑惑禾宫公主召她的意图,只在心里暗暗祈祷不辱使命。 正走神时,忽感一道熟悉的目光隔着庭院,从对面的回廊遥遥注视着自己。 一个激灵,她也忍不住停下脚步侧头望去。 微雨的庭院满目苍翠,薄雾中蓝紫相间的紫阳花团团盛开。 对面的回廊下立着五个身穿华服说话的人,三个穿着正式的武士肩衣,两个则是文官的冠帽装束。 猿飞菖蒲一眼就认出了熟人——那人穿着蓝白的肩衣长袍,肩衣上绣着一个让她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名号的家纹,一头长发高高束起,比平时的儒雅更显出几分威武和英挺。 隔着雨雾看不分明,但她认得他的微笑。 桂小太郎……你也在宫里吗? 这一身装束,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到处逃亡的浪人了么? 猿飞菖蒲想到几松的信,刚想说话,嘴唇动了动,一回头发现前面的使者已经走出一小段距离,赶紧转过身匆匆跟上。 再回头时,已经看不见那片紫阳花。 使者引她坐在外殿等候便离去了。 猿飞规规矩矩地跪坐于地,公主会客的外殿富丽堂皇,比将军府豪华得多。 皇家毕竟是皇家,富丽堂皇却贵而不俗,处处透着古雅。 但她不久就发现问题了。 虽说是等候公主……但这也太久了。 外殿不断有侍女经过,不少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却始终没人上来通知任何消息。 天空始终一片阴雨,感受不到日光的变化,猿飞菖蒲不知跪了几个时辰。只凭着耳力辨别着,有人端着磁盘银餐具,算算时间是午膳,宫人给各处送餐;又听到餐具声,是午膳结束了;不知过了多久,又是晚膳时间。 猿飞菖蒲觉得自己双腿发麻,一夜没休息好而且又渴又饿——但她知道有人一直在暗处观察自己:作为茂茂暗中派来的人,虽然没有官职,正因如此,她的一举一动不代表幕府,完完全全就是茂茂的颜面。 猿飞默默在心里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服软。 没有体力再观察了,因此干脆当作修行,咬咬牙,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端正坐着。 双目的视线一断,听力瞬间上升了好几倍,殿外沙沙的雨声格外清晰。 她细细回忆上午匆匆一眼的雨中紫阳花,连同那一刻心里绽开的淡淡喜悦。 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只觉得那样的清雅,仅仅在心里一遍遍描摹着,世界就愈发宁静温柔,连外面枝叶摇动的细微声响都听得见。 心绪平静,便不如先前那般难熬。 等到天色渐暗,她也基本想通了:这是禾宫公主要给未来夫婿茂茂的下马威。 不过拿她这个亲信立威而已——想明白后心里反而坦然了。 果然等到掌灯,添灯,终于有个年纪不大的小宫女过来告诉她,公主今日杂事颇多没空见她,让她先回去,明天一早再来。 猿飞菖蒲苦笑一声,慢慢移动坐麻的双腿,站起来时小心翼翼避免自己东倒西歪,只对着通知的小女孩道:“可否让我站一会儿再走?”小宫女估计也同情她在这儿滴水未进地跪了一整日,偷偷看了眼门口,小声说道:“好,那你快点啊。” 猿飞菖蒲没想到对方真能答应,心里一乐,轻轻原地踏脚疏通筋骨,慢慢地跟着小宫女离开。 到宫门外时,猿飞菖蒲发现下了一天的雨停了,天子御所附近住户不多,街灯昏暗,大部分地方已是漆黑一片。猿飞凭着记忆摸索着向住处走回去。走了几百米后,感知到在宫里一直暗中审视自己的视线消失了,一直绷紧的弦才瞬间松开。 那根线一松她就龇牙咧嘴地歪在路边一根柱子上休息。某人其实很想就地坐下,只是下过雨的石板路都是水,她舍不得这身衣服,只是扶着柱子一边用手揉腿一边抖。 身后有人扑哧地笑出声来:“当街抠脚,真是看不下去啊。” 猿飞菖蒲早感觉到有人在附近,一听就知道是谁,她含着嘴角藏不住的笑意回头,但是一开口就变成了怒吼:“不许笑!凭什么你进宫是跟别人谈笑风生,我进宫是莫名罚跪!给你这么跪一整天滴水未进的不信你还能笑得出来啊!” “小猿小姐好容易炸毛,女孩子脾气这么大容易长痘啊。”桂小太郎摇着头从灯下走出来,他换下了那身华贵的肩衣,又穿回了平时素净的蓝色布衣。常穿的灰白色羽织挂在手上,猿飞菖蒲刚想抢白,只见他把手一挥,羽织便落在地上摊开。 她目瞪口呆:“你跟人聊了一天会手抖么?” “你是用跟人抬杠来增进感情的么?”桂小太郎白她一眼,自顾自地盘腿坐在那大件羽织的边缘,另一只手举起袋东西在她面前晃:“吃不吃?” “关东煮啊!”猿飞菖蒲看着面前那碗热气腾腾的汤眼前一亮,心里受用,咕囔了一句:“谁要跟你增进感情。”说着便理了理裙子自自然然地坐下,接过桂小太郎手里的东西,微红着脸喜滋滋地说了句“我开动了”才开始小口地喝几口热汤,又捡些素肉慢慢吃起来。 桂小太郎笑眯眯地看她吃得差不多后,惊讶道:“没想到会当街抠脚的姑娘饿了一天吃起东西来还这么优雅。” “几日不见,你毒舌渐长啊。京都人好的不学,他们说话的连消带讽倒学了九成九。抖抖腿而已,谁当街抠脚啊!女装癖没资格说我。”虽然还在抬杠,但猿飞菖蒲吃饱喝足,两天的疲惫带着困意涌上来,放松地解释道:“当忍者养成的习惯,不会吃得太饱或太急。” “难怪身材这么好。”桂小太郎看她微眯眼的样子笑起来:“你先别睡啊,宫里传遍了,有个穿着很华贵的女孩被禾宫公主罚跪在外殿一整天。是跟将军的婚事有关吗?” 猿飞菖蒲心说就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人果然又开始套话了。 虽说吃人家的嘴软,但她偏偏固执地想到这个人大抵对所有有用之人都会这么温柔,心里蹭蹭地窜起无名火,就是不入套,反问道:“咦?将军的婚事还没对外公布,你已经知道啦?” “公武联姻这么大消息,我与这边的人相交,自然是知道的。”桂小太郎觉察到某人突变的语气,一张俊脸上露出奇怪又无辜的表情,刚想说话,想了想,又改口道:“不必介怀,我听说禾宫公主本人并不反对这门亲事,只是拿你立威而已。只是不懂她的威要立到什么程度,你可能还要辛苦几天。——话说,小猿小姐是在气我不给你睡觉吗?” “跟睡觉没关系!”猿飞菖蒲闻言老脸一红,旋即心里又乐起来,甜笑道:“谢谢你的关心。” 桂一脸狐疑:“刚刚忽然生气,现在又忽然开心起来,你在想什么?” “你不套话,我还真有点不习惯,都做好回击的准备了。”猿飞菖蒲合上手里关东煮的盖子:“我吃饱啦,多谢款待。” “你戒心都这么重了,我哪儿敢呀。”桂小太郎看着她无奈地笑道:“你今天在宫里是有话要跟我说?” “是的。”猿飞菖蒲开门见山:“你打算杀掉新门家的少爷?” “你……”桂小太郎吓了一跳,瞬间紧张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猿飞菖蒲叹口气:“我知道你要对他出手,不过随口一猜,没想到你真打算杀了他啊。你家的几松殿可是费尽心思给我送了信,让我好好看着你别惹事呢。啧,‘别、让、他、做、不、符、合、他、身、份、之、事,’——这可是几松小姐的原话,你听明白了?” “几日不见,小猿小姐套话的功夫也见长啊。”桂小太郎恢复了惯常的优雅微笑,声音却冷下十度,他拂了拂裙角的泥点站起来,气氛忽然就变了。 猿飞菖蒲这才看到他白袜子都湿透了,而衣角也沾了不少泥点。 他在雨中——站了很久吗? 对了,都这么晚了,他为什么会拿着好吃的出现在这里? 如果有人拿银时来调侃,自己肯定会炸毛,银时对她而言,早就超越了爱情,是执念一般的存在;而她越知道几松在桂小太郎心中的地位非同寻常,偏偏越控制不住地想去开玩笑——他肯定会生气啊—— 猿飞菖蒲懊悔起自己的咄咄逼人,站起来时小心折了沾染湿泥的羽织又紧紧抱在怀里,有些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刚才乱说话惹你生气啦。这个,我洗好了再还你。” 看着她生怕羽织被人抢走的样子,桂小太郎的眼光闪了闪,眼神虽然依旧犀利,语气却柔和不少:“……你是来阻我的吗?” “本来是。”猿飞菖蒲咬着下嘴唇:“毕竟几松小姐说她有别的办法……” “她若有办法,又哪里会拖这么久?”桂小太郎遥遥看着江户的方向:“这件事其实早就定下了,只是她怕我担心,一直隐忍不说。回锦屋接管家业是真,但不是以一个寡妇的身份,而是以一个上层武家的夫人身份。——我,我竟是那时在伊贺接到线报才知道!他们打算在将军公主大婚前风光地办喜事,我的时间不多,才出此下策。” 他的语气里竟有隐隐的恨意和不甘。 听得她心惊。 京都古老的长街里水气霖霖,凉得很。 方才暖融融的困意忽然就散去了。 她轻轻说道:“你这么在乎这件事,天底下又有谁能阻你?” “你不懂。”桂小太郎看着她微笑:“最难消受美人恩。几松殿回锦屋……其实有一大半原因是为了帮我解决攘夷缺钱的燃眉之急。虽说是借,我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还。本该是我来保护她,反变成我把她逼进了火坑;我不想欠她的恩情,可有些事情纠缠在一起,早已还不清了。” 明明眉头都拧在一起了,偏偏还要微笑,猿飞菖蒲望着他,只觉得这个笑容看得人难受。 “算了。”她摇摇头:“只是小少爷他爹——新门辰五,养着群浪人,个个好手,作为保镖寸步不离地保护他,你打算什么怎么动手?” “……”桂小太郎看着她的眼睛良久:“我有我的办法。你先顾好公主的事吧。” 猿飞菖蒲皱眉:“我接了几松殿的委托,不过想帮忙,你这么不信任我?” 桂的目光有些古怪地瞥向一边:“并非不信任你,只是……这件事我自己来会比较好。” 猿飞还想再问时,一道刺眼车灯划破了黑夜,接着两人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呀,猿飞小姐,可算是找到你了。——咦?你怎么和……木户先生在一块儿?” 第47章 木户孝一 猿飞菖蒲坐在胜海一舟的车里返回住所时,桂没有跟着同去。 听胜介绍了情况猿飞才知,这次朝廷之所以召见桂小太郎,伊贺之功只是个契机——桂小太郎其实早就被京都注意到了。原本京都的攘夷派以高杉晋助的激进派为主,虽然反的不是朝廷公家,是幕府武家,但鬼兵队的行动过于危险,因此一直不受京都这边公家和官家的支持。 之后,高杉晋助卷入喜喜和茂茂的斗争。鬼兵队一离开京都,朝廷便起了心思要招安桂小太郎。利用他稳健攘夷派的影响力来牵制幕府,顺便清理京都的激进攘夷派。——这对京都朝廷和桂小太郎而言,是双赢的局面。 至于幕府,桂虽然也是对立者,但比起高杉,他控制下的稳健派对茂茂同样更安全。加上他在伊贺之行等一系列行动里,通过猿飞菖蒲不断释放出对茂茂派没有威胁的信号,茂茂才没有阻止桂小太郎与公家的会面。 然而,“桂小太郎”是“攘夷派首领”,更是“幕府通缉犯”,去皇族宫家晋见也好、与贵族公家相交也好,若是继续使用“桂小太郎”的身份,就是摆明了朝廷与幕府决裂。因此胜海一舟卖了个人情给他,为他找个藩主赐姓——“桂小太郎”摇身一变就成了古老没落的下级贵族木户家年轻有为的当家“木户孝一”,以一个清白又恰到好处的低调身份在京都活动。 猿飞菖蒲听着胜海一舟的介绍,有股莫名的自豪。 不错啊……这家伙挺能干的嘛。 今天在宫里看到桂衣服上的家纹她就隐隐有了猜想,眼下终于清晰了起来,只是没想到他这么顺利,当初在伊贺亏她担心了那么多。 “我当时还特意去问过将军,要不要想点什么方法阻止桂和公家的人见面,哪怕软禁他都好,可将军似乎还挺期待的样子,不仅不阻止,还让我顺手卖个人情。——能把我们这些敌人也变成助力,桂小太郎真是很危险的人物。”胜海一舟皱着眉头分析,转头一看,却发现坐在身边的猿飞菖蒲听得满脸笑意。 胜海一舟惊奇:“还以为你也会很忧虑桂崛起对我们不利……你这表情什么意思?” 猿飞菖蒲清了清喉咙:“咳……你大概不知道,桂说过他认同将军的理想,我想只要将军一天不倒,他都不会反。——何况你要对我们将军多点信心,他都不怕,你怕什么?” 胜海一舟摇摇头:“做臣子的是该信任君主,但忧君之忧、忧君之未忧更是应当。你这乐观我可学不来——该说你太信任桂小太郎呢,还是太依赖将军呢?” “……”某人听到这个问题,自己也愣了半晌,她心里知道答案大概是两边都有……可是说出来肯定会被胜海一舟怼,猿飞菖蒲耳根有些诡异的微红,赶紧放低姿态:“胜大人说得是。我不过是将军的武器,考虑得不够周全之处还请您多多指点。——不说这个,新门家那少爷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活动?” 胜海一舟眼中闪过莫名的意味,打量了猿飞菖蒲半晌后,不答反问: “‘他’利用你一步一步得到现在的东西。你一点不生气?还要帮他?” 猿飞菖蒲心里赞叹,胜海一舟这反应敏捷得完全跟桂腹黑有一拼啊! 听他语气微妙,赶紧装傻:“将军没有少块肉,我也没有少,有什么可生气的。” “你又搬出将军来压我……”胜海一舟语塞,换了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戳着猿飞菖蒲的额头:“后藤家哪儿有你这样净做亏本买卖的女儿!” “就知道你有消息!”猿飞菖蒲打蛇随棍上,模仿着上一次在江户扮女儿的姿态,专业地挽着身边的人撒娇:“父亲大人,新门家支持喜喜公,家主新门辰五又以豪侠之名养着一群浪人,虽远在京都,但对我们而言迟早是个祸害。他的势力若是削弱了,对父亲的上司而言不也是好事嘛~” 胜海一舟哈哈一笑:“什么我上司,不就是你夫君嘛。” 猿飞菖蒲一时没反应过来,胜海一舟已经换了个严肃的表情:“你刚刚说得很好,但你有没有想过,新门家既然养私军,难道京都的人会乐见他们的地盘上有一支军队?” 猿飞眼前一亮:“你是说……?” “桂小太郎若是想对新门家的后继者动手,不论是我们还是朝廷都乐见其成。只是新门辰五老来得子,这个小少爷虽说好色贪玩,但到哪儿都是高手环绕,保护得滴水不漏。——他若是出事,新门辰五那个任侠的性格,势必两败俱伤也要血洗京都。因此这么多年,京都贵族那群老油条看不惯他,但从来也不敢冒险。这件事让桂小太郎这个外来者做,再合适不过。他凭着伊贺抗击天人之功被召,但那终究不过是沾了我们幕府的光;这是他证明自己的机会——若做得漂亮,对京都公家而言,他就立下了实打实的大功一件;若是失败,这火也不过是烧到攘夷派身上罢了。” 胜海一舟一口气说完这些,看着沉思的猿飞菖蒲:“我知你俩私交甚好。但你想清楚,这个节骨眼上,帮他跟作壁上观在立场上完全不同——将军虽疼你,但你若主动给我们的敌人送份大礼,他若知道会作何感想?” “你说得是,我不能帮他。”猿飞菖蒲眨眨眼,忽然狡黠一笑: “可要是我把这功劳抢过来呢?” 第二天,猿飞菖蒲参考昨日在宫中所见女官的衣服,换下了茂茂送的那身华丽和服,让胜海一舟为她准备了一身中规中矩的礼服,大清早就入了宫。 果然使者在宫门等着,一路引着她到昨天的房间。交代一句“等消息”后就走了。 一如昨天。 而猿飞今天打扮得规矩,在宫里行走并没有引起什么目光,令她很满意。 当忍者的习惯,她从不享受做焦点。 只是……这公主好大的气性啊。 猿飞菖蒲在心里叹了口气,又跪坐在原地闭眼修行起来。 从清早到就寝时间,滴水未尽。 从小训练的体能,一日不饮不食对她而言并非难事。特别是有了心理准备后,她只专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闭目养神。一天结束离开时,不过腿麻,精神完全不比早上差。 夜晚出宫时,胜海一舟也已经派手下在宫门口接她。 第二天。 第三天。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每一天清晨路过那片紫阳花时,对面回廊上总有几个人在聊天。有时是一群人,有时不过两三人——而桂小太郎,永远在其中。 那人入宫时总穿着那身绣着木户家纹的华贵衣服。 她一侧头总能迎上一道如水的目光。 猿飞在殿中一个人静坐时,常常情不自禁地为他欢喜,那样的俊美和身份,或许才配得上他贵公子的名号。忽又想到,没落的贵族之后自古和富甲天下的商贾之家是良配…… 她有些烦躁睁开眼:始末屋当初的生意再做大点儿就好了——不对,始末屋的规模再怎么大都不是“正经生意”…… 猿飞菖蒲从不擅长自解感情,她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笨,可她也有自己的处事方法: 想不明白便不去想,凭着本心行动,答案自然就会展现在眼前。 拍拍自己的脸,猿飞菖蒲觉得自己最近是太闲了。 想了想,她干脆利用晚上的时间捣鼓其他的东西,白天到宫里跪坐当休息。 第四天。 第五天。 …… 连续几天,猿飞菖蒲都是早早入宫,跪在房间一整日;就寝时间离宫,跟着胜海一舟接应的人回家。胜海一舟只说德川茂茂知道这件事,已经亲自写信给禾宫和朝廷的人,他们有回应前只能让猿飞暂且忍着。 可人在有了期待以后,时光并不难熬。 每天路过的庭院,就是她最期待的风景。 一开始他笑,她也笑。 后来他笑,她或瞪或斜眼,然后收藏他瞬间愕然或受惊的表情乐上好久。 桂小太郎发现某人在故意使坏后,果断对这些暴漫表情采取了无视战法。 这让猿飞菖蒲郁闷了两天。 第六天; 猿飞菖蒲乖乖地不再挤眉弄眼,老老实实地对着对面的贵公子点头示意。 桂小太郎回以一个满意的微笑。 当晚某人就偷偷跑到京都的街上偷窥妹子,之后又回家对镜练习了好久。 第七天; 猿飞菖蒲看看天,微雨朦胧,气氛正好。 她哼着小曲儿换上庆福送的红菖蒲和服,又把一头长发精心盘起,对着镜子化妆时,想了想,又在眼角勾了一抹红。 路过紫阳花庭时,她跟在引路使者身后,把平时利落的脚步默默换成一种极其女性化的步伐,摇曳生姿。这身红衣本就比平时抢眼,她感受到花庭对面几个人的目光都粘着自己移动,心中满意。酝酿好情绪后,在将要消失在回廊的时候终于停步,柔柔地抬起头,向对面投以迷离而深情的一瞥。 分明一颦一笑都是戏。 看的人却还是入了迷。 对面一群人的注目,她只看得见他发怔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吃吃地笑起来。 而天地微雨,梁上飞燕,庭中秀色,霎时间都一片寂静。 他亦只看得到她一人红妆。 猿飞菖蒲心情极好,跪在房里一整天都满脸喜色。 ——哼哼,“大仇得报”。 只是她没觉察,那一天她跪坐的殿中,多了一道观察的目光。 当夜离宫时,不是随从,而是胜海一舟亲自接的她。在车上时,胜刚想开口,忽又盯着她的和服意味深长地笑:“女儿这几日都是规矩素净的衣服,今天这么漂亮是干什么?” “不知道,昨天忽然来的灵感。”猿飞菖蒲听他又玩起那日的角色扮演,也笑起来:“或许有人想见我?” 胜海一舟笑叹:“心有灵犀,也要和有缘人一起才是好事。女儿啊,你对……庆福大人是什么心思?” 猿飞菖蒲呆了呆:“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事?” “……”胜海一舟摇摇头:“没事。” 第八日; 猿飞菖蒲又换回那身规矩的衣服,只是今天,宫廷中似乎有种别样的气氛。宫人们的着装似乎更盛大,脚步也比平日更匆忙。 然而路过花庭时,对面没有一个人。 猿飞菖蒲有些失落。 “这位……大人?”使者一声不吭地引着猿飞菖蒲到之前的房间时,她忍不住开口唤那位女官,“今天宫里是来了什么贵客吗?” “……”女官犀利的目光像把猿飞菖蒲戳了个窟窿:“幕府那边来的贵人。” 猿飞菖蒲还想问,看到女官的表情也不好再开口,反正胜海一舟肯定有情报,这么一想,她又闭上眼睛开始盘算自己的事情。 明天晚上新门家那个小少爷据说从哪里得来一批特制的烟火,要在一艘大船上办烟火宴。 烟火这种危险夸张的爆炸物,猿飞菖蒲用脚趾头想就知道这是谁的风格。 桂小太郎就是因为拿着炸弹在江户到处天诛才进了始末屋的红名单,要是他后面没有换风格变成稳健派,估计她也会接到暗杀桂小太郎的任务。 桂小太郎现在在京都也有了自己的落脚之处,除了最开始来这里靠胜海一舟引荐外,近期都没有再和幕府联系。他今日没有出现,难道是在做准备吗?还是出了什么事呢? 一路想着这件事,猿飞菖蒲反而忘了找胜海一舟问今天进宫的幕府贵客是谁。 夜里在家梳洗时,侍从递给她一支紫阳花。 侍从道:“门外一个女性说要把这个转交给小猿小姐。” 猿飞菖蒲跳起来:“那人呢?” 侍从摇头:“走了。” 猿飞菖蒲失望地哦了一声,不甘心地追问:“她长什么样?” 看她样子,年轻的侍从有些歉意道:“小猿小姐恕罪,外头太暗属下看不清脸,只记得她黑色长发,穿着蓝紫色和服,个子很高……说话时声音轻轻的。” 猿飞菖蒲想了想,在侍从莫名其妙的注视下噗嗤一声笑起来,把花小心地插在瓶中。 那天她看着花发了好久的呆。 然而到第九日时,猿飞菖蒲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今天桂小太郎同样没有进宫;而今夜便是新门少爷的花火会。 她这几日夜里活动都在为这次暗杀做准备,可如果公主继续留她到就寝时间,她不能亲自去总怕出意外。 没想到,晚饭时间前,就有女官来通知她今日可以离去,明天若是没有召唤不用再来。 猿飞菖蒲来不及想这是好是坏,谢恩后让侍从带话给胜海一舟,自己就风风火火去准备干架了。她只在心底暗暗祈求桂小太郎不要太早动手,让她有出手的余地。这几日公主给茂茂下马威,拿她一个中间人来耍,猿飞菖蒲肚子里早窝着一股火,就等着今晚宣泄。 新门小少爷,你我无冤无仇。 可你既挡了桂……几松的路,又挡了茂茂的路,为了他们所求的江户黎明,只能除掉你了。 猿飞菖蒲在心里默念着—— 听说你好色风流人品不好,想来死后也上不了天堂。 我也是个要下地狱之人……不如让我用这双罪孽深重的手先送你一程吧。 第48章 烟火宴会 湖里停着一艘很大的画舫,船上有两层高的木楼,第二层是个用红漆木围栏围起来的露天平台——非常适合在水上看烟花。二层露台中央是一片空地,作为用来表演节目的舞台。围着中间的舞台有两三层的矮桌,客人们就面朝中央席地而坐。 画舫刻意距离江岸不远,时不时就有小舟载着美食美酒和美人在江岸和画舫间来往,颇有显摆的意思。 京都的人都知道新门家的少爷奢靡享乐又风流好色,总能玩出各种各样的花样;听说他弄了艘画舫,还要亲自放烟火,岸边围了很多人等着看——看烟火,也看船上玩闹的男男女女。 桂小太郎一身女装很轻松地混入了船上。 只是上船以后发现自己完美的女装第一次出现破绽——因为船上的女性一个个的衣服都露着肩露着腿,像他这样包得严实的反而有些异类。所幸一些侍女也穿得严实,他索性跟着那些侍女端茶倒酒,小心地藏起自己。 看着这奢靡的阵仗,桂小太郎只觉得可笑又可恨。 家国飘摇内忧外患,竟还有这样的心情玩乐?幕府高层都是些什么人在把持? 天道众、攘夷派虎视眈眈,京都公家心怀鬼胎,而幕府里一桥派和茂茂派还在斗——哪里需要他做多大的努力?就这么作壁上观,这个幕府自己就会内耗干净。 几松若真嫁给这种人,个人的幸福没有不说,家财也迟早得赔光。 ——锦屋的长辈眼光真不行,还自以为攀上了高枝?难怪几松殿看不下去要回去主持大局。 至于这位少爷——新门家唯一的继承人么。 动了他,新门辰五没有其他儿子,女儿又送给喜喜当妾;这样炙手可热而权势滔天的家族,为了后继之事肯定争得你死我活。一桥派和茂茂派当初就是因为先代将军没有可以直接继位的子嗣才争起来。 桂小太郎想起他初到京都时胜海一舟给他旁敲侧击地分析局势,轻笑一声。 故技重施,借刀杀人,偏偏自己还无法拒绝,茂茂公,你打的一手好算盘。 船舱里的烟火有一小部分被替换成了杀伤性炸药。桂小太郎计算好的量,到时候不小心一个火星,炸不掉画舫,但能炸掉当时在近旁的人。 虽然有些可疑,但本来烟火爆炸就是常有的事。小少爷又号称这批烟火与众不同,从天人那里搞到手的,爆炸大一点……似乎也挺自然的。然而船上除了新门少爷,还有不少京都内与一桥派或是新门家交好的权贵。桂小太郎心知此举会伤及无辜,但他初到京都,人生地不熟,实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过了晚宴时间后,表演的舞女散了,客人们矮桌上的食物也撤得七七八八,矮桌边围坐的男男女女,只剩满目旖旎□□。 新门少爷歪在美人怀中,眼下有一层淡青,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看他面色微醉,“桂姬”捧着一只点火的长烟,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低着头从人群里走出,扯着嗓子道:“是时间啦,甲板上准备好了,听说少爷喜欢亲自动手,来请少爷来放第一支烟火。” 新门少爷嘿嘿一笑:“好啊好啊!好久没放烟火了,我们走。” 然而总有意外。 新门少爷应了一声却没动静,只是静静看着桂小太郎好一会儿,忽然道:“给小爷抬起头看看。” 桂美人也不慌张,悠悠抬头,冲新门少爷抛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然而那一笑后,看到新门少爷眼中瞬间放出的光彩,桂小太郎立刻就后悔了。 “好个又雅又艳的美人,差点就埋没了。”少爷冲面前的美人勾手:“就是穿得太多了,来这里,小爷帮你脱几件衣服如何?” ……这就尴尬了。 桂美人想了想,故作羞涩地答道:“……妾身份低微,大人身子娇贵可碰不得我。” “还害羞!”新门少爷看着美人低垂的长睫毛吞了吞口水:“我对女人素来不在意身份高贵卑贱,你若是卖了身,我把你买回来就是。过来嘛,你叫什么名字?” 桂小太郎踌躇了一下,还是袅袅婷婷地走上前:“妾名桂……姬。” 走到一半时,忽然听到一个人群里飘来一个清脆的少年声音:“小少爷好讨厌,邀请我们来船上,却早把最好的美人都安排在自己座位上。好容易漏掉一个了,又要抢过来独享吗?好东西总要大家分享才……啊呀。” 那声音说到一半忽然像是被谁制止了,人群里一阵哄笑,谁也没在意刚才是谁说的。 新门少爷也邪邪地笑起来:“说得是,好东西要大家分享。那么,怎么分享呢?” 人群里又是一阵古怪的笑声,明显感受到在场男性的目光忽然变得炽热,淡定的桂美人脸上难得露出一丝不快:“少爷,妾不卖身。” “嗯?不卖身?”新门抬高音量:“既上了我这船,你又装什么清高?没事,小爷就是喜欢这种嘴硬的,”说着用眼神看看身边几个带刀的护卫:“你们几个,去把桂姬美人按在地上,就在这台子中间。” 桂小太郎心里暗骂无耻。 他倒并不怕这几个人,实在不行大闹一场再跑就是了,葬身于爆炸和葬身于他的快刀之下,怎么想后者都比较幸福。——真是便宜这些人了。 只是看着周围这一圈肮脏的人,他心底忽然有个奇怪的念头升起。 他想到那个说要跟着一起来的女孩—— 幸好她不在。 忽然间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走神的瞬间,人群里又飘出一个戏谑的声音:“少爷别为难她啦,怪可怜的。不如就让他脱光衣服给大家舞一段呗?” 人群里又是一阵哄笑。 桂小太郎却在听到那个声音瞬间清醒了。 ——高、杉、晋、助! 那家伙不是在江户么!这么快就滚回京都了?! 他奶奶的过后绝对要找这小子算账。 几个走上前的护卫闻言停下来,回头看看新门少爷。 他兴致盎然地盯着桂:“美人,你说呢?” 桂小太郎扯着细细的女声道:“好呀~~” 在人妖酒馆多年都不曾被人这样羞辱,他笑起来,脸上却只剩一片冷冽: “就怕少爷吃不消我的舞啊。” “你是男人?!”听到他忽然变换的低沉嗓音,满场哗然后又是寂静,气氛忽然有些诡异,护卫们的手搭在了自己的刀上,一步一步小心地靠近立于中央的“桂姬”。 眼看着局势一触即发,又飘出一个娇媚的笑声—— “是呀,这舞口味独特。少爷可要有点心里准备呀。” 桂小太郎心里一跳。 人群里跳出一个艳妆少女,亲昵地挽起他的手臂。 “少爷,他是我的人。”那少女娇俏地冲着主位病恹恹的人撒娇:“为了跳舞才带上船的。” 桂小太郎惊奇地看了眼挽着自己的瘦高美人。 她脸上涂得雪白,歌舞伎的妆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面容。 只有樱桃般鲜红的嘴和眼角一抹红色的艳影。 还有那个标志性的红眼镜和一头高高盘起的紫发。 有点想笑又有点想生气。 刚想说话,却感到少女挽着的手偷偷捏了自己一把,示意他闭嘴。 惨了,更想笑了。 方才脸上凛冽的寒意忽然就化成一池春水。 自己都讶异。 “要男人跳的舞我没兴趣!”新门少爷皱着眉头,护卫们也完全不放松警惕:“我这儿的女人要么是我点的,要么是我的客人带上来的。我瞧着你面生,你家主人是谁?” 艳妆女子的眼神滴溜溜一转,理直气壮地胡扯:“庆福大人呀。” 反正是化名,借用一下呗。 安静的人群里却有人扑哧一笑。 “……”桂小太郎扫了眼那笑声的位置,但是人群后排一片黑,什么都看不清。 “这名字没听过啊……”新门少爷小声嘀咕了一句,他对于一起玩乐的狐朋狗友并不全记得名字,看着对方理直气壮一时也不好反驳,刚想找侍从确认,场中的女子却突然扯下自己的腰带,任由衣服松松垮垮地敞开来。 该穿着白色里衣的部分,她穿了一层的半透明的粉色纱衣。纱衣之内还有一层紧裹身体的白色裹胸和短裙。内衣挡住了要紧的位置,但是胸部臀部饱满的曲线一览无遗,在白色里衣的包裹下反而愈发抢眼。而肩膀、手臂、腹部、还有两条紧致的双腿在纱衣中若隐若现,极是撩人。 神态举止都透着小女儿情态,但那身材已经是一颗成熟饱满的果实。 桂小太郎皱眉看着她,瞬间的惊讶后,心底忽然有股无名火。 “你干什……” 话没说完,她脚一勾、手一带就把他放倒在地。 躺下的瞬间桂本能地支肘而起,那纱衣少女双腿一跨便正面骑在他的腰上,将桂小太郎的手按在地面,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她冲他微笑着眨眨眼。 不知道她要玩什么,他叹了口气,却情不自禁跟着微笑起来。 像是一个信号,乐队里奏起了音乐。 三味线和尺八奏出妖异的旋律。 不优美,透着股阴森。 粉衣女子随着音乐轻轻扭动身体,向远方舒展着手臂。 江风并不大,可足够那宽大的纱衣随风飘舞。 宛若夜风中绽放一朵妖冶的莲。 新门少爷为这一连串的变化先惊后喜,眼睛一动不动地直直盯着面前的画面。 在场诸人也是屏息凝气。 风情撩人的女子紫发粉衣,扭着腰肢骑在一脸清冷的禁欲“美人”身上。 何等香艳! 同时呆住的还有被骑在身下的桂小太郎。 这个视角……风景太好。 他盯着她高扬的下巴和含笑的嘴角,顾盼之间看到她明亮的眸子。 只是她的流波频频送到新门少爷的方向,几乎不会望下来。 心里是说不清的滋味。 音乐悠悠地带着她的手,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把身下人的腰带松了,外套扯了。 观众中的女孩子们一声赞叹。 桂小太郎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什么时候已被扒开,挂在自己支着的手肘上,肩部到腹部优美而条纹清晰的男性线条一览无遗,配上他本就清俊的面容——观众席中女性们的赞叹便是由此而来。 桂小太郎看着坐在自己身上扭的姑娘,额上细密地渗出了汗,表情也慢慢开始不自然。 饶是他修为很高,但好歹是个雄□□。 已经曲着腿挡住一个角度的视线,但身下冲动的感觉还是让这个贵公子难得地觉得害羞——毕竟在这么多人面前——他全身僵硬得一动不敢动。而这个姿势太久,支撑的手臂发酸、扬起的脖子也开始难受了。 她…坐在上面难道没有感觉自己的窘境吗? 感觉到了就快下来啊。 等等……还是算了……她现在下来的话自己就尴尬了。 桂小太郎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都快忘记自己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了。 看着身下人发红的耳根,猿飞菖蒲轻笑了一声,偏偏就站起来了。 其实也不是站,就是把姿势从坐在她身上变成跪着。只是发愣的桂忽感身上一轻,顿时紧张就要伸出去抓住她。猿飞手一摁就把支肘的他摁得平躺于地,接着又像猫一般沉腰撅臀,展现着身体优美的曲线,匍匐着向前爬。 桂小太郎就这么平躺着,看着她洁白的下巴,修长的脖颈,接着是饱满的胸部一一掠过眼前,身体仿若触电,只能按捺着自己,想闭眼睛又担心她玩什么奇怪的花样,表情精彩纷呈。 趴在身上的少女终于低头瞟了他一眼,满眼狡黠。 接着,她伸手从桂小太郎头顶不远处拿来两瓶酒。 酒? 桂小太郎看着猿飞眼角红艳的眼影,脑中灵光一闪,蓦地就想到那个擅长制药草的猿飞家先人。药草……之前在伊贺也是……忍者喜欢玩的东西…… 莫非酒里……有毒? 第49章 □□与毒 一知道猿飞菖蒲想干什么,桂小太郎瞬间清醒了很多。 她拿了酒之后并没有立刻动作,似乎还在观察—— 只是她不动,也不许他动,双腿依旧霸道地卡着他。 她恣意招摇着自己美丽的身体,一颦一笑尽是挑逗。 可她眼里那层淡漠的杀意,他看得分明。 ——总说我别有用心,阴险狡猾,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桂小太郎轻笑一声,他从不讨厌聪明的女人。 只是……他微微眯起眼:猿飞菖蒲的眼中虽有杀气,还有悲和恨——挥刀时最忌因情动摇、心有杂念,这一点不论忍者、武士、杀手,武道之途都是一样的。 心里莫名地不舒服。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让他不太爽——周围炽热而猥亵的目光。 想了想,他一手撑在身后坐起来,一手默默撩着肩上的衣服,半掩半露,在轻轻的艳羡声里凝练心神,自如抢戏,顺便默默欣赏眼前危险的风景。 暗杀里用毒是最常见最省力的方法。 但猿飞菖蒲向来不喜欢用毒。 她当忍者见过得太多。中毒的人在死之前大多要经历极大痛苦,没有七孔流血已经算是仁慈的毒,但大部分人还是会因为挣扎而死状可怖。她做始末屋多年,虽然杀的多是该死之人,但也多用扭脖子这种清洁又痛快的方法送人上路。 ——总归大家要在地狱再见,临走之前让人少一点痛苦也是她的慈悲。 但她永远不会忘记,上一世那个让她敬慕的君主、让她珍视的死党是怎么死的。 毒杀。 虽然事后知道他在公主怀中逝去时面容平静,但猿飞菖蒲知道没有哪种见血封喉的毒会让人毫无感觉地轻松上路。 只是他太温柔了。 直到最后,这痛苦都要一个人扛着,不让身边的人担心。 若是让那些珍视他的人看到、知道他离世时死状难看,大概那些人一生都走不出他的死带来的巨大阴影吧。 他真的是……很温柔。 这样一个人,手执山河却心怀苍生,坚定澄澈而惊才绝艳,就因为不够狠,因为想信任朋友,所以这个时代要让他付出这样的代价? ——她一笑一舞依旧极尽妖娆,手指却因为愤怒而止不住地颤抖。 黝黑的观众席上,有两道目光意味不同的目光深深望着她。 似有叹息穿过遥远的时光,心上凭空起了一片涟漪。 猿飞菖蒲忽有感应,忍不住想转头时,眉心却被人用手指轻轻一弹。 回过神时,她看到面前淡点朱唇的桂美人裸着香肩,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他的衣裳一半挂在肩上一般滑倒腰间,说是香肩,其实除了那张漂亮得难辨雌雄的脸蛋和修长的脖颈外,肩膀向下的肌肉线条极其漂亮,是翩翩贵公子,亦是伟岸大丈夫。 他明明是很普通地在笑,但是这个人女装时蓝紫色的眼影天然带媚。 啧……猿飞菖蒲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这个人什么时候坐起来的?还是这么销魂的姿势?!想想想……想干什么? 难怪刚才觉得被注视的压力轻了好多才有空胡思乱想,猿飞菖蒲的耳根刚微微发红,立刻捕捉到“美人”露出一脸好笑的表情,那副看戏的样子让她有点恼火—— 明明她是跳出来救场的,他却反而成了看戏的人? 猿飞菖蒲一挑眉,回了桂小太郎一个在这种场景下格外诡异的灿烂笑容: “要不要一起去地狱门前走一圈?” 形势瞬间逆转。 看着桂美人不知是因惊吓还是什么原因放大的瞳孔,也不等对方回答,跪坐在他身上的猿飞单手捏起美人的下巴,将方才拿过来的其中一壶系着红绳的酒举得极高,炫技般拉出一条极细的水丝,慢慢倒进他嘴里。 桂小太郎挣扎了一下后发现某人手劲不是一般地大,干脆就放弃了,心情愉快地张嘴喝着酒。 明明知道是毒酒……可他半被强迫的状态,半遮半掩的身体,享受的表情,嘴角溢出的水。 ——太/色/情了啊! 这可是毒酒啊!可他完全没有露出她期待中的惊恐表情啊! ……桂小太郎果然是个m吧。 猿飞菖蒲颇为失望地站起来。 自动无视了桂美人擦着嘴边的酒水时满足而胜利的表情。 众目睽睽之下,她拎着那两壶酒,一走一舞越过侍从,滑到了新门少爷身边,侍从看她的样子,刚想架着刀挡开,她身子一软就闪过而去,倒在新门的身上,举着一瓶系着白绳的酒陶醉地啜着。侍从见状也不好再动手赶人,新门少爷吞口口水,便要凑上去吻那湿润的红唇,猿飞菖蒲把酒壶一转抵住了那张靠近的嘴,手一抬便将壶中剩下的酒都喂了进去,引得观众席上一片笑声。 喝完那壶酒,新门少爷脸色泛起一阵潮红,更加兴奋地搂住了猿飞菖蒲的腰。 她随手一掷便将那空酒瓶扔到江里,随着旋律将那一刚才对着桂小太郎做的动作如法炮制,轻松挣脱控制,反身骑在新门身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手一倾,那壶酒又划出一道好看的细流,新门也模仿着刚才桂小太郎的样子张开嘴享受地喝着美人赐酒。 曲终酒尽,猿飞菖蒲也轻巧地滑出新门的座位,拎着剩下的酒走回场中,笑吟吟地挽着桂美人谢幕。 桂小太郎看看窝在女人堆里眼神迷离的新门少爷,又低头看着身边白面红唇的舞伎,低声问:“走了?” 姑娘抬头一笑:“走了。” 桂小太郎也笑起来,把猿飞仍在地上的外套捡起来为她披上后,随她一起谢了观众,走下楼里没回人群中。 人群的目光自然是随着两人,然而新门的主位边却忽然爆发出一阵/淫/笑/和欢呼。 那少爷身边本就一直坐着一群着装暴露、一直在撩拨他的女人。这边跳舞的两人刚走,那边厢的少爷就急不可耐地剥开自己的衣服,和其中一个最殷勤的女人当场交合起来。那女子亦不觉羞耻,沐浴在众人的目光下一脸骄傲。 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然而这种事显然不是第一次。 因为围观的客人里有的见状呐喊助威,有的习以为常地自顾自饮,还有的直接无言起身离席。 侍从们也依旧如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依旧是面无表情地持刀立在一旁。 猿飞菖蒲一直挽着桂小太郎,两人随着人流慢悠悠地走到甲板上时,他才发觉她之所以一直挽着自己,是因为脚步有些发虚。 看到猿飞还下意识地抓着什么,桂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是刚才那个系着红绳的小酒壶,心里猛地一跳:“你怎么了?是不是酒里的毒……” 猿飞菖蒲抬头看他一眼,摇摇头示意没事。 她微微皱眉,似乎在忍耐着什么,眼镜低低挂在鼻梁上,眼中透着层迷离的水雾,脸上亦是一片潮红。 眼角的红影和微微张开的嘴,是蛇信一点红,亦是春水照落花。 月色下纯净得发着光的身体,和刚才匍匐在自己身上柔软妖娆的魅影重叠。 ——忍者的身体……是这么用的么? 众人围观下被羞辱,任是自持如他都忍不住怒火中烧,她却能如此坦然。 有种恍若初见的感觉,他忽然不懂她了。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桂小太郎低头凑近她,想看仔细一点,更仔细一点。 二楼在此时突然爆发出狂乱地尖叫声—— “新门少爷死了!” “少爷在交合里突然暴毙啊!” 骚乱的人群开始大量向着一层迅速逃下来。 桂小太郎刚想伸手护住她,还是迟了一步,不知是谁随手撞了一把,猿飞菖蒲整个人猛地向前,凑得很近的两张唇猛地贴在一起。 猿飞菖蒲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怒道:“你要死么?!” “哈?”桂小太郎一脸委屈:“明明是你凑过来的吧?” 只见猿飞菖蒲迅速把身上两件外套脱下来,朝人群乱跑的地上一丢,只穿着之前跳舞时白色的里衣,抱着桂小太郎向船边一翻,两个人一起滚到江水中。 桂小太郎刚把脑袋伸出水面,猿飞菖蒲又反手把他的头按进水里,看他呛了好几口水才松手。 两人脸上的妆都不耐水,脑袋浮在江面上时都丑的不行。特别是猿飞菖蒲,一脸的□□和浓妆,好像晕在白纸上的各种墨,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哈哈地笑起来。 猿飞菖蒲笑够了,回头看了眼混乱的大船,根本没人注意有两个人滚进了黑暗的江水中。加上她刚刚一边把桂小太郎往水里按一边拉着他游了好一段距离,眼下估计是安全了,才松了口气叹道:“你刚刚真是要死啊。” 桂小太郎舔舔嘴唇:“是差点死了。” “……”猿飞菖蒲没好气道:“两瓶酒分开没事,但合一起就能要命。那少爷的侍从看得紧,若不是看见你我各自喝了都没事,我也没机会下手。谁知道你……告诉你是毒酒了还喝得那么起劲,吞下去了不知多少,如果沾上我嘴上这种药,我担心……刚才活该你呛几口水,全都洗掉了才好。” 桂美人作泫然欲泣女儿状:“人家都把少爷让给你了,哪里想到你还狠心给你的人喂毒呢。嘤。” “不许嘤!”猿飞菖蒲扶扶眼镜,这事对桂小太郎重要,对她和茂茂派却可有可无,但她还是跳出来了——虽说她也救了场,可那种状况桂小太郎肯定也摆得平,何况她还怀有自己的目的。 嘴上不饶人,心里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好吧,是抢了你的少爷。想要什么补偿?只要我能做到的……” 桂美人义正词严:“一起攘——” “妆花了,丑拒。”猿飞菖蒲黑着脸转身,有些吃力地朝着岸边慢慢游去。 桂小太郎笑起来,一边凫水一边脱下自己和服的腰带和外袍,只穿着一层单衣。看着前面姑娘明明衣着清凉却行动缓慢的背影,轻轻叹口气,几个划水便追了上去。 游到她身边时,他伸手扶住了那个行动迟缓的人,将脱下的和服往她身上一裹,把她架在肩上,单手向岸边游去。 猿飞菖蒲的惊讶只在一瞬,那件和服裹住身体的时候就没挣扎,被救的时候最关键是放松身体,她便顺从地由桂小太郎架着,小声道:“……你看出来啦。” “嗯。”桂小太郎专心划水,一本正经道:“我的魅力我自己还是清楚的。在我面前露出过那种样子的女人不少,一眼就明白了。” 第50章 万世一系 猿飞菖蒲的惊讶只在一瞬,那件和服裹住身体的时候就没挣扎,被救的时候最关键是放松身体,她便顺从地由桂小太郎架着,小声道:“……你看出来啦。” “嗯。”桂小太郎专心划水,一本正经道:“我的魅力我自己还是清楚的。在我面前露出过那种样子的女人不少,一眼就明白了。”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猿飞菖蒲又一次在心里暗骂。 老脸一红,刚想挣扎开这个人自己游走,桂老司机赶紧拉住她解释:“别乱动,不过开个玩笑。我刚刚还奇怪新门的少爷为何忽然会如此地……情难自禁。虽然猜到可能是毒的原因,但在甲板上看到你的样子,我心里才肯定。你给自己喝的那瓶白绳子的酒……原来还有这样神奇的效果啊,只是那毒要不要紧?刚才是我造次了……” 因为情药而发热的身体泡在冰凉的江水中格外舒服,也让猿飞菖蒲比刚才清醒了很多。 刚刚强行把桂小太郎按到水里,确实是害怕两人中毒,但更多的原因……还是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要紧……”猿飞菖蒲虽然挣扎,但自己确实也觉得累了,看着到江岸还有很长的距离,还是老老实实挂在桂小太郎肩上——只是身体仍然很敏感,所以借着水的浮力,让自己与桂接触的皮肤尽量少。她强忍着冲动解释道: “那两种酒混在一起的/毒/药……其实药性很温和,本质上类似于慢/性/毒,所以就算是死了也不一定能被觉察。只一点,人精神好的时候一口气喝很多都没问题,但身体兴奋、血液流速加快或极度疲劳的时候用,就能迅速侵入五脏六腑,变成催命符。我那瓶酒里加的情药很猛,会急遽消耗体力,所以我才这么累……男子交合时本就极其耗费精神,到状态了,身体疲劳一瞬间爆发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就算在他们死后检查,顶多也就觉得是……他做那事的时候太累了暴毙而已。” 桂小太郎没忍住笑出了声:“是够阴损的。一个男人,众目睽睽之下这样的死法,新门辰五无论如何也没那个脸去大张旗鼓地调查。难为你们忍者怎么制作出这种东西的。” 说着,目光饶有兴致地看了眼猿飞菖蒲,她只用手扶着自己,身体还是拼命往远离自己的地方浮,姿势极其僵硬。 “忍者是暗杀的专家啊。”泡在冷水里,再凭借意志力,其实猿飞菖蒲知道那药效已经奈何不了她了,只是仍然有些不放心,累的不行也勉强硬撑着浮在一旁—— “女忍者体力比不上男人,但之所以一直能存在,就是各种阴损的手段多。——跟你这种只会爆破的恐怖分子不一样……” 桂小太郎幽幽的目光盯了她半天,轻笑一声,隔着那件湿漉漉的大衣,忽然反手环住了她,将她拉到肩上靠着自己——感受到手里的人似是受到惊吓地一抖,温和道:“女侠放心,我还想多活几年,不会趁人之危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猿飞菖蒲有些发窘,两人月下相见的场景忽然浮上心头。 那时也是自己自作主张地救他,又自作主张地受伤,结果两次都变成桂小太郎在照顾她; 那时的她也是赤身裸体,而他虽然喜欢调侃,但从不会真正占便宜,永远用一件衣服裹着自己,得体而克制。 又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吧。 被他有力的手扶着,闻着他头发草木般清雅的味道,猿飞菖蒲不自觉地就放松下来,疲倦地闭上眼睛:“反正那少爷私生活之乱臭名昭著,也算是成全他最后牡丹花下死的风流咯。” “……”桂小太郎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虽然我没资格说你,但……那少爷虽不好,可罪不至死。政治暗杀这种事,以后你能不出手的时候就不出手吧。一个女孩子卷进来,要吃的苦可会比男人多。像你的朋友们那样,阿妙小姐,九兵卫,神乐她们那样就很好……” “我没办法……和她们一样。”猿飞菖蒲依旧闭着眼,头枕着桂美人的肩,身体则放松着浮在水面,语气有些迷糊:“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管他是政治还是什么目的,始末屋的勾当如此,不做好下地狱的觉悟怎么行……这个时代本就如此,我早就没有回头路啦,不过也并不曾后悔——哎,你该不会这么矫情,现在来同情那个少爷吧……” 她越说越慢,声音也渐渐小了下来。 “他哪里值得同情。”桂小太郎看着远方的江岸:“只是不喜欢他们脏了你的手。就算是忍者,你也可以做其他的工作吧?护卫什么的不是更适合吗?……女孩子是照进这黑暗里的一束光,自己也走进黑暗可怎么行呢……” “……” “小猿小姐?”没有回应,想到她身上中了毒,桂小太郎有些紧张地侧过头:“小……” 话说到一半就停了,看到发髻凌乱、脸上糊了层颜料一样丑乎乎的眼镜娘正歪头安静地靠着自己,胸前微微起伏——竟在水里就这么睡着了。 “……” 愣了一会儿,桂小太郎情不自禁低低地笑起来。 “算了……既然都喝下了你邀我一起去地狱的酒,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何况她说得没错,这个时代确是如此。 无法无天,命如草芥。 他忽然意识到,若说他与之战斗的这个时代黑暗又肮脏,几松一般的女性便是这片污浊中一道明亮的光,发出的光芒让人珍惜又向往,而这黑暗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吞没她,所以必须好好守护;而猿飞菖蒲这类的人则和他一样,站在黑暗中挥着刀战斗,满手满身早都沾满了血与污——对她而言,相对起守护,这种与时代搏斗的人更需要的东西其实也与他一样,是因为“想要保护”这种心愿而迸发的勇气,是前进的方向—— 对桂小太郎而言,那份守护几松的心愿、那份守护百姓的心愿便是他的勇气之源。 而江户的黎明,是他前进的方向。 那么对猿飞菖蒲而言呢? 桂小太郎轻叹一声——或许,守护坂田银时和德川茂茂便是她的勇气之源? 忽然很想知道,她前进的方向……又是哪里呢? 桂小太郎心底有种酸涩的无奈感。 或许是为自己,或许是为这个时代,也或许是为一些人。 之前他了解过这一代的地形,特意多游了一会儿,选个人少的码头上岸后,桂小太郎遇到两个意外的人。 高杉晋助和神威。 彼时他背着个呼呼大睡的姑娘,只穿着件白色单衣,身上并没有武器。所以当走了几步,这两人从黑暗中走出来时,桂小太郎相当警觉,犹豫着要不要叫醒猿飞菖蒲。 “人家姑娘都睡得这么香,就不要叫醒她了吧。”高杉晋助一手拿着烟斗,脸上还是那个玩世不恭的笑容:“不要紧张,我就是来跟你打个招呼而已。” 桂小太郎充满警惕:“你想做什么?为何知道到我在这里上岸?” 高杉晋助满不在乎道:“这附近距离适当又人烟稀少的码头只有这一个。好歹是同一个老师带出来的学生,你能想到的我也能想到,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对了,说到这个——”他顺手丢了个布包裹给桂小太郎:“看你这狼狈的样子,是打算穿着内衣,背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招摇过市么?以前的同窗被当成变态可会影响我的声誉啊。” 听到这句话,桂小太郎用手捏了下布包,发现这里面应该是两套衣服。知道高杉这次确实无意为难他,心里才稍微放松。看他似乎有话要说,便把背上的猿飞菖蒲轻轻放下,用手架着她。 高杉转过身对神威道:“神威,我说这里会有好玩的东西,这场戏很好看吧?” “……”神威笑眯眯地扫过全身湿透的桂小太郎,又看看那个披着之前桂美人的紫色外套、□□红妆糊得看不清脸——却还能靠在别人肩上呼呼大睡的人,轻哼一声,一字一顿回道: “不好看。” 高杉晋助:“……” “哈哈哈哈……”桂小太郎一乐:“高杉,你的客人真不给你面子啊。” “不说这个。”高杉瞪了神威一眼,转头道:“我来是提醒你一声,京都有龙脉活动的迹象,说不定这里就有一个类似江户黄龙门那样的龙脉口——而且,我估计皇族与此脱不开干系。” 桂小太郎大惊:“你说什么?!” 京都发现龙脉活动让他吃惊,但他更惊讶的是皇族的参与。 毕竟之前已经大致了解到龙脉是类似矿山一样的东西,虽然稀有,但他也有猜测地球上很可能不止一个龙脉口,只是没想到会在京都这种人群聚集的地方——天道众盯着幕府这个实际的统治者,通过建立宇宙空间站,已经控制了江户的黄龙门龙脉。如果京都也有龙脉口,天道众会坐视不理么?还是说,他们已经出手了? ——若皇族也被天道众控制了,那他一直以来为了摆脱天人控制,想要推翻傀儡幕府的尊王攘夷活动,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看着桂小太郎越来越难看的神色,高杉晋助吐了口烟圈:“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糟糕。” 桂小太郎直视高杉:“你发现了什么东西?” “你就没有好奇过,我们地球的天子为何能够万世一系?”高杉眯着眼,指了指神威:“这个小子之前问我我才想到的……他在宇宙中游历,到过很多星球,夜兔作为雇佣军,听过、看过、甚至参与过很多的政权更迭。其他星球政权更迭之时,最高统治者往往会被取代。可在我们地球,德川幕府也好、之前的镰仓幕府也好,甚至更久更久以前,不管政权如何更迭,哪怕天子大权旁落了几百年,但皇族却永远稳稳当当地、被奉为最高贵的存在,从来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改朝换代’,皇家的血统一直延续至今——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 桂小太郎沉默了一会儿,皱眉道:“因为……没必要?对于德川家康而言,当时经历了战国,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天子作为百姓心中神的象征,与其除掉,留着更方便治国?不仅对于德川幕府如此,或许……以前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高杉晋助轻笑道,狭长的独眼中闪过精光:“虽然看似就一个名头,但那是作为最高统治者的荣耀——如果已经手握天下、掌握大权,距离登顶只差最后一步的话,没有凡人能够战胜这个贪念。” 桂小太郎看了眼站在一旁一直笑眯眯却不说话的神威。 天子的不可动摇,在桂小太郎等人的心中是理所应当的事,已经超越了信仰的范畴,变成了一种常识——他们从不会质疑这一点。 神威那强者为王的叛逆心加上他游历宇宙的视野,能够让他跳脱出他们的局限。而能够看出这一点——除了视野,这个少年还有着对人心超乎寻常的洞察力。 桂小太郎的额上渗出了冷汗,心底佩服之余还有些隐隐的恐惧和慌乱。 源自于之前对神威的低估,还有一种常识被颠覆的紧张。 感觉到有人轻轻捏了自己一下,他侧过头,发现猿飞菖蒲依旧保持着闭着眼睡觉的样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脸上糊掉的妆虽然依旧厚厚一层,但蹭了好多到他的白色衣服上。 嘴角弯了弯,桂小太郎定神道:“此事……确实不简单,所以你怀疑他们有龙脉?” “我并没有切实的证据。皇族盘踞此处那么多年,就算有也被他们藏得很好。不过——”高杉看向神威:“——借你的珍宝一用?” 神威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红布袋,里面装着一个拇指般大小的水晶,虽然很小,但造型圆润精美,周身泛着流光。水晶的中间还有一道金色的类似河流般的细线,似乎在隐隐发着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这是?……”看着神威把那块小水晶举到自己眼前,桂小太郎刚想伸手去接,神威却忽然冷道:“别碰。我来举着,你看看就好了。” “抱歉。”桂小太郎道:“这是什么?” 神威眼中有瞬即的黯然:“……徨安星球的龙脉结晶。” 装睡的猿飞菖蒲闻言,身体微微一振。 第51章 皇女禾宫 因为当时已是半夜,老宫女又是走的小路,猿飞菖蒲看着来路便知自己这是秘密进宫。 以为那个脾气古怪的公主早已休息了,会像从前那样把她晾在某个房间一整晚——却没想到,禾宫不仅没睡,还接见了她。 隔着竹帘,她规规矩矩俯身跪在地上,引她进宫的老宫女坐在一旁。 这个位置的老宫女地位极高,从小负责教导礼仪。皇女出嫁后基本教导宫女也会一起跟过去,既是作为心腹,亦是作为维护皇家体面的存在,时刻保证皇女不做出不合礼的举止。 公主从房中走出来后坐下,地上一道被烛光拉长的身影。 “原御庭番众猿飞菖蒲拜见禾宫公主。”她恭敬行礼。 电灯未开,房中只有蜡烛昏黄的灯光。 皇族有种古老的骄傲。对新的东西总是细细审视后才小心地用起来—— 哪怕现在家电已经是寻常百姓家都有的东西,哪怕皇宫里也装了电灯,宫中似乎也是能不用则不用。 那些省力省钱的东西吸引百姓,却并不吸引京都的皇族和贵族。 横竖他们从不追求便捷和效率,最重体面——而费时费力费钱的东西,本就是专属于贵族的一种奢侈。 令猿飞菖蒲惊奇地是,禾宫什么都没说,坐在竹帘后安静地看了她许久后,忽然道: “新门家的少爷,你动的手?” 猿飞菖蒲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一个深宫里的公主会关心这些事,或者说——消息这么灵通。但转念一想,当初她一到京都地界,公主就知道她来了——外界早有传闻这公主与众不同,果然如此。 可既然如此,公主就知道她此行是茂茂派来的,可杀新门少爷相当于跟喜喜派明着对干,虽得茂茂默许,她却不知此刻该不该认下这个活。 看猿飞菖蒲不吭声,禾宫却似叹了一声:“做得漂亮,是个可用的。” 猿飞菖蒲不明其意,道:“公主……请问深夜召见是何意?” 只听到公主猛地站起来,“刷”一声掀开帘子,几个大步走到猿飞菖蒲面前,用把小折扇把她的下巴抬起来,直直盯着她的眼—— ——完、全、没、有、皇、女、的、样、子、啊! 而她身边那位老宫女也全无反应,依旧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猿飞菖蒲有些惊奇地看着那张脸。 禾宫的脸蛋有些圆,五官端正疏朗,透着不容亵渎的凛然贵气。深黑色的杏眼灵动有神,却写满了骄傲和淡漠。个子不高,被宽大的宫衣衬得越发娇小玲珑。 娇小的身材和威仪的气场让她有种奇妙的魅力:虽然高高在上,却并不令人反感,反有种浑然天成的尊贵——若不是知道她与茂茂同龄、加上这种皇族的气场,猿飞菖蒲大概真会把她当成小妹妹。 看着猿飞菖蒲放大的瞳孔,禾宫的嘴角微微一勾:“猿飞菖蒲……终于又见到你了。” 她抽回扇子,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命人把遮挡的竹帘拉起来,猿飞菖蒲心里更是惊骇,这个公主真是如传闻般古怪任性——虽说他们不是公开地见面,但真第一次见她这个身份低微的人,却似乎完全不避讳?而她说的“又见到”是什么? 猿飞小心地问:“公主曾见过小人?” “……”禾宫笑了笑,并不回答这个问题:“你今晚的表演本宫听说了,挺有意思。” 她恢复了那个淡漠的神态,挥了挥手,几个下人就领了两个人到房间。一个男子用铁链锁着,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却相当精致,猿飞菖蒲认出那是公主近卫的服装;另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宫女则颇有几分姿色,只是衣衫不整,哭的梨花带雨。两人的嘴都被布条勒着,发出唔唔的声音,眼神绝望地望着公主。 猿飞菖蒲还没从公主说看了她表演的震惊中缓过来,看到这个场景心里又是一跳。 她怎么知道跳舞那个是自己?这是要玩什么? 禾宫淡淡道:“把你今晚在船上的手法再演练一次,送这叛徒快快乐乐地下地狱呗。给他泄///欲的女人本宫也找好了。”说着,又看向那个男人:“你看,本宫对你还是很仁慈的。死前让你乐一乐,也不枉你侍奉多年的情分。” 猿飞菖蒲疑惑道:“敢问公主,这两人是犯了什么罪?需要劳烦公主亲自动手?” 尽管掌握国家实权的是江户的幕府,但京都的朝廷贵族也有一套独立于幕府武家的行政体系。其中当然也有专门负责刑罚的部门。哪怕是后宫那些私通之类秘而不宣的死罪,一般也是由天子的母亲或是正妻来负责处理,哪里会轮到这么一个未出阁的皇女? 而且杀便杀了,不到万不得已或恨之入骨,这种侮辱人的招式杀人其实并不是猿飞的风格。 禾宫简洁地回:“这男的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想去告密,至于这女的——” 说着,她恨恨道:“想勾引我的茂茂哥哥,凭你?凭你?” 说着,她赌气地踢了地上那个宫女一脚。 公主话音刚落,那两人似乎拼命摇头,呜咽得更大声。 猿飞菖蒲愣住了。茂茂在京都?听禾宫这口气——他们认识? 可是茂茂明明说他们没见过面啊。 她压住心中的疑惑:“属下的□□并未带在身上,但仍可以直接料理他们。” “哪里能这么便宜他们?背叛的人,就该毒死。看罪人在痛苦中慢慢被折磨致死,如此方可解恨。” 禾宫冷然:“你没有毒酒,我也给你准备好了。本宫屈尊见你,不过想看看你那支舞。” 说着,忽然小声咕囔了一句:“听说他觉得好看,本宫也要看。” 猿飞心下讶然,这公主对毒死人和看跳舞这么执着? 可若是给一个未出阁的公主看,终究不妥。 用眼光轻瞟旁边管教养的老宫女,有些不好意思道:“公主,那舞污秽……不堪入您的眼……” “你们将军送你来不就是给我差遣的吗?本宫喜欢听话又忠诚的手下,” 禾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不是懂媚术勾引人么?本事大得很,本宫也喜欢得很,刚想看看你跳舞杀人,一举两得,动手呗。——为本宫做事,也为完成你们将军的任务,这不过是小小考验。” 原以为公主之前怄气是对德川茂茂,现在猿飞菖蒲隐隐感觉到她矛头似乎是对着自己。 杀个人于她并非难事。 但想起桂小太郎的嘱托,更觉此事有鬼,猿飞菖蒲冷静道:“将军的命令是让我保护公主。” 禾宫皱眉:“啰嗦。” 说着她一挥手,那个老宫女似乎也迟疑了一下,禾宫瞪着老宫女怒意更深,老宫女才亲自上前去给地上两人灌进了毒酒。这些细节猿飞都看在心里,显然老宫女对禾宫私刑杀人也有疑虑,但她动作利落得让猿飞菖蒲吃惊: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两人喝下酒之后立刻口中吐血,在地上苦苦挣扎许久,表情极其狰狞。 那个男侍从愤怒地瞪大眼吐出几个字:“公……主……是你……坏了……皇族的……规矩……属下……对皇家……一片忠心……” 猿飞菖蒲都听在耳里,但知道禾宫就在对面看着自己,脸上毫无表情。 让她心惊的是,他们死亡的整个痛苦过程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 结束以后,禾宫摆摆手让人把那两具尸体拖出去,然后看着猿飞菖蒲,埋怨道:“叫你做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让你杀个人,不给个充足的理由你还不动手吗?” 猿飞菖蒲低头告罪。 无论是德川茂茂、松平片栗虎甚至是始末屋,确实从来没有人强迫她去杀过谁。 她一直相信,剥夺别人生命是有罪的。 下令的人有罪,可愿意接下这命令去动手的那个人同样有罪,所以动不动手,她总是会先掂量一番, 这是她当了这么多年自由杀手养成的习惯。 重生一次后对一些“无辜的人”有政治暗杀,也只是因为她知道这些人在未来必会危害到茂茂, 眼下情形诡异,她才迟疑了半刻——没想到禾宫这么雷厉风行。 禾宫叹口气:“你这么不听话,不好用。我不要你了,这剩下的毒酒赐给你,喝吧。” 老宫女得令,捧着毒酒朝猿飞菖蒲走来。 猿飞菖蒲心知此时再不硬气便真会死在这,回道:“殿下,我虽身份低微,但也是将军派来守护您的人,并无异心。您在宫中动用私刑想必已是不合理,但不过两个下人,横竖也不会被太过追责。小人毕竟是幕府的人,虽是秘密来此,但将军已经跟朝廷通过书信,身份便相当于幕府臣子——若有失礼之处,您以此为由,可将我打发回去交由幕府发落。但我既从属幕府,您便没有资格对我用私刑。” “你……”禾宫被噎得愣了一下。 抽完鞭子必须给台阶,猿飞菖蒲赶紧道:“请公主再赐我一个机会证明自己!” 禾宫看了她一眼,忽然笑道:“那我说,让你去始末了你们家将军,你去吗?” “公主何意?!”猿飞菖蒲大骇。 禾宫的眼神有些晦暗:“你不觉得他很辛苦?帮他了结这一切不好吗?” “……”猿飞菖蒲的心一瞬间被揪住了,想到茂茂那苍白瘦削的脸,低头道:“属下……没资格评价。” “说吧,你跟着他那么久……本宫想听。”禾宫似有不甘心,终究咬咬牙道:“你有资格……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 猿飞菖蒲轻轻叹口气:“苦,他很辛苦。所以我才更希望他活下去啊。想让他完成他的理想,然后在新世界幸福地活下去。” 禾宫看到她眼里的难过,脸上寒霜一般的表情柔和下来:“作为一个将军活下去?还是作为一个人?” 这句话似曾相识。 曾几何时,服部全藏想把茂茂藏在伊贺,让他作为一个“人”而不是“将军的容器”活着。 可是全藏失败了——那个时代若是不改变,茂茂作为一个潜在的风险都会被抹杀。谁都逃不掉。 何况依照茂茂的个性,他不可能坐视好友背负一切自己苟活。 所以茂茂若要活着,就必须改变这个时代。 猿飞菖蒲摇头:“我想……将军自己是想作为一个人自由地活下去。可为此就必须先改变这个世道,不然,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甘心只是旁观这一切吧。” “是啊。他不甘心。拥有这种力量的人,若是自己不甘心,谁都救不了。” 禾宫喃喃,忽又有些悲哀地看着猿飞菖蒲:“……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一种幸福,直到看见你我才真正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猿飞不解其意,但看她表情柔和,提出了心中的疑惑:“公主……您方才所言,莫非将军现下在京都?” 提起德川茂茂,禾宫的眼睛眯起来,笑嘻嘻道:“是啊。他来养病,不过秘密出行,谁都没告诉。他连你也瞒着,你是不是很不满?” 猿飞菖蒲心中自然有几分失落,但她想了想,诚心道:“将军做事自有他的道理,我信他的。” 却不料这句话一出,禾宫忽然急起来:“你信他?你凭什么信他?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仆从心腹,不过一枚棋子,主人在不信任你之后,应该会不满的!” 公主愤怒,旁边的老宫女轻轻咳了咳,提醒她注意身份。 仆从? 猿飞心里反而坦然了。 她知道茂茂待她所有的好,茂茂从来没有把身边这些忠心的人当做棋子或是仆从—— 正因如此,无论茂茂做什么,她都愿意相信,他不会害她。 看着猿飞菖蒲的镇定,禾宫也坐下来,看着她道:“……算了,我跟你生什么气。有时候讨厌你,可有时候又同情你。这其中因果循环,终究也有我的贪念痴——你不过是冥冥之中一个注定的意外罢了。” “请公主明示。”猿飞菖蒲最受不了玄玄叨叨的语言,可偏偏很多上位者喜欢这样。 禾宫道:“你就不曾想过,你身上发生奇迹的原因?” 猿飞菖蒲吃惊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神色不明的公主。 她身上的奇迹?是……重生? “你为何而来?又将到往何处去?” 这是第三次,重生以来第三次有人这么问她。 第一次服部全藏问,她重生不久,以为是为自己的执念而来,她想要的只是回到过去快乐时光——银时,茂茂,全藏,那时的她,满心只有这三个人,那时的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 第二次桂小太郎问,那时的她在这搅动的风云中行走已久,站到比曾经更高的地方,看到了更多曾经看不见的人事,对这时代的无奈更有痛感,在不知不觉中理解了志士们——桂小太郎和德川茂茂的理想——因此被桂感染,久违地产生了对未来的憧憬,不是回到过去,而是想和他一起,去看看江户的黎明。 第三次…… 她回答道:“我……我想要和大家一起跨越黑夜,去到——” “江户的黎明吗?”禾宫看着她,神情似有深深的悲悯:“很可惜,那属于他们,不属于你。——这些东西是注定的。从奇迹发生起的那一刻就是注定的——你是为他渡劫的人,也是终结这一切的人。” “公主知道我身上的事?到底是什么原因?”猿飞菖蒲几乎要跳起来:“是跟将军有关吗?” “……”禾宫看着她,如墨一般的眸子有微光闪烁,似乎是挣扎了许久,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生气,沉默半晌后,忽然生气道:“你因他而生,你为他而来,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他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怎么能去想其他的东西,你怎么能够这么心安理得地活着!——你——来人,把她关起来!” 我因他而生,我为他而来? 仆从们架走猿飞菖蒲时,她心里惊讶,却并不反抗。 因为她看到了禾宫红了一圈的眼。 “他怎么能什么都不告诉你……他怎么能对自己这么狠。” 第52章 奇迹之名 猿飞菖蒲坐在这间封闭的小屋里已经一个日夜。 禾宫虽然生气,对她终究是手下留了情。 不过是关在宫内一个没有窗的小房间里,干干净净,饮食照常。 只是猿飞菖蒲不敢睡。 闭目养神之中,她一直在想着公主的话,一直在回想种种重生后的异样感。 “你因他而生,你为他而来。” ——只是……渡劫又是何解? 德川茂茂与前世处处被动不同。运筹帷幄,占尽先机。高杉晋助送上那份大礼后,一桥喜喜一直在茂茂的地盘里“养伤”,加上见回组的倒戈,茂茂派已然是压制了一桥派。 内部安定了,茂茂和禾宫的婚事又代表公家武家联合,接下来就是一致对外,打击天人。 ——眼看着胜利在望,哪儿来的劫? 她还想到在伊贺时身体能感应到虚的力量自动痊愈。 还有她梦中老是见到的那条发光的河。 禾宫是皇族的人,而高杉晋助和神威曾经说过的话…… 重生,这种违背常理的力量……猿飞菖蒲脑中有个隐隐约约的念头。 还待再想时,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猛然间似乎听到神乐愤怒的骂声,还有女子着急而悲怆的声音:“……救她……救救她……” 猿飞菖蒲皱着眉睁开眼,恰巧房门打开,迎上了那个面无表情的老宫女。 房中没有窗,门外透不出光。 猿飞菖蒲一直靠心中默数来记时,房门打开后,她才发现门外已是满天星辰,她被关已过去一天一夜。 “猿飞小姐,请吧。” 猿飞菖蒲警惕:“去哪儿?” 老宫女深深一眼:“去见你该见的人。” 一行几人裹着深色长袍,离开宫门后,又坐上一顶小轿在夜色中穿行。 七拐八拐在京都窄小的巷子里穿行,随着人声减少,轿子从一个小门进入院子中后终于停了。 一个僧侣和一个衣着简洁华贵、却用面纱遮脸的女子早已等在此处。 老宫女远远看到那名女子时极为错愕,下了轿子后急急拉着猿飞菖蒲上前,一个大礼就跪。 猿飞虽然不明就里,但知道这老宫女作为禾宫公主的乳母心腹,是宫中老人,非常有地位的女官。出了宫竟还能让她如此恭敬的人——身份肯定不一般。于是也跟着行了个大礼。 礼毕,老宫女仍旧伏在地上:“桂宫殿下亲自迎接,当真折煞老奴了。” 那名女子也不推脱,微笑着受了礼后,扶起老宫女道:“这里没有外人,虽然继承了新的宫号……嬷嬷仍像以前那样称呼本宫敏宫公主即可。” 身后跪着的猿飞菖蒲这才明白,这位女子是年长禾宫十多岁的异母姐姐敏宫长公主。 前代天子现在还活着的子女就三人。大姐敏宫,现任天子,以及小妹禾宫。 禾宫因为是遗腹子,所以备受哥哥姐姐疼惜。敏宫虽然年长禾宫许多,却与这唯一的妹妹格外亲近。 也大概是因为备受疼爱,禾宫才养成了现在这样骄纵大胆的性格。 而她这位姐姐敏宫公主的个性则完全相反,柔顺喜静,甚至有些害羞。然而在结婚的前夕却碰上未婚夫猝死的不详之事,受到打击许久。 前不久她受了分封,继承皇室一个世袭的亲王家“桂宮”成为当主,于是搬出了皇宫,在京都自立门户。 ——此时,竟然在这里见到这样一位身份尊贵之人,猿飞菖蒲心里不是骇然可以说明的。 她瞥了眼四周,认出这是一个古老的皇家寺庙,圣护院。 圣护院对于皇室位置特殊。占地面积非常大,一整座山头都是它的地盘。作为一个“备用皇居”,过去就曾几度有身份尊贵的皇室成员入住此处。 虽然如此——可敏宫搬出皇宫后,继承了“桂宮”亲王家,自然是该在自家的桂离宫中,为何会在此处? 老宫女道:“这段时日一直劳烦殿下,禾宫公主受了莫大的恩惠,已是感激不尽。此次深夜殿下却还亲自相迎,老奴实在是不敢当。” 敏宫摇头:“小禾宫为我求得“桂宮”这世袭亲王的位置,才让我从皇宫那个闷地方出来,自由自在的。远离那些闲言碎语,好得很。——原是本宫先受了她恩惠。何况,这事需要皇家血脉才能完成。天子是不必想了,禾宫一个待嫁的公主也不方便出宫——除了本宫,还有谁能帮她呢?” 老宫女连连说是。 说着,敏宫转头看向一旁的猿飞菖蒲,微笑道:“你就是小禾宫口里那位‘渡劫之人’?” 猿飞菖蒲站起身,这才看到了这位长公主的面纱下的脸。 虽是同父异母,两位公主看起来还是有好些相似之处。不过,比之禾宫的灵动骄傲和一双又圆又大的杏眼,这位长公主的眼角则微微向下低垂,神态一派柔和端正。 她老老实实回答:“小人也不知是不是……” 听到这个回答,长公主脸上浮起一层笑意:“既是‘奇迹’,你便该知道这其中种种因果颇为复杂。禾宫本也算半个局中人,对事情全貌不过只知一二,加上那个急性子,估计说了也跟没说似的……辛苦你了。” 公主的温柔倒让猿飞菖蒲受宠若惊,这一番话明显显示这位公主也是个知情人。 猿飞菖蒲越发肯定高杉晋助之前关于的猜想。 她摇头道:“不敢当。禾宫殿下已经点拨小人很多了,小人之前一直疑惑的许多事,受到公主点拨才有了些猜想。” 长公主奇道:“哦?什么猜想?” 猿飞菖蒲深吸一口气—— “重生……是不是与龙脉有关?” “……”长公主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依旧是那个微笑:“这是小禾宫与你见面之前,你就有的猜想?还是谁与你说过什么?” 猿飞菖蒲想了想,决定不透露高杉晋助的名字,回道:“是小人自己的猜想。” 敏宫看着她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道:“猜的不错——你身上这‘奇迹’的名字……叫做龙脉。” 猿飞菖蒲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得很厉害。 虽然隐隐约约感觉到与龙脉有关,真的听到确切的答案时,她仍是极为震惊。 敏宫看出她的慌乱,也不作声,对身边的僧侣道:“看这时间,将军今天的仪式也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僧侣是个哑巴,点了点头,举着手里的烛灯引着一行人向寺庙深处走去。 将军?猿飞菖蒲的心跳得更加厉害,虽满腹疑惑也只得乖乖跟着。 穿过一片小树林后,来到一座孤零零的寺庙前。这寺门上上了锁,方圆五米之处按照什么奇特的阵法围着一圈拳头大的圆石。 僧侣走上前开门后,几个侍从自动留在外边,只有公主、老宫女、僧侣和猿飞菖蒲四人进入了寺里。 这寺中没有窗户也没有神台,空空如也。四周的墙壁顶端以及屋顶有些几寸宽的缝隙,月光便从这些地方透进来。寺中只有一个水池,池边同样围着一圈圆石,形状与寺庙外那圈圆石极其相似。池中还立着半截一人高的巨石,半截在水里,半截露在外。——这寺庙不过是类似罩子一般把这一池一石遮盖住而已。 巨石上贴满黄色的符咒,还裹着很多手腕粗的铁链,这铁链紧紧缠着巨石,另一端则延伸到水池深处。 因为房间里只有僧侣手持的一盏烛火和透进来的月光照明,这池水清澈却黑黝黝地见不到底。 猿飞菖蒲觉得似乎在哪儿见到过一个类似的池子。 不及细想,只见那僧侣沿着小池走了一圈,按顺序扭了几块特定的圆石,只听“喀嚓”一声,地底下传来隆隆的声响,那巨石竟缓缓从水中升起,之前在水里面松垮着的铁链也不断被上升的巨石拉紧,扯成一条直线露出水面,巨石上升,先露出了一根方形的小石柱,随着石柱和巨石升高,露出了最底部托着巨石的石台。 待到上升停止时,那个可以站两三人的石台也高出水面好几寸,巨石更已有两人高; 巨石正前方的小石柱有人膝盖那么高。这小石柱和最底下的石台之前一直没在水中,完全看不见。 石台一直延伸到小池边缘,人一脚可以越过水面跨上去。 站在一旁的敏宫长公主率先走上石台,走到石台中央的巨石前,在那块小石柱前停下,将手按在那块小石柱上好一会儿,这石台似有感应,又是咔咔的沉闷响声,石台中间展开一扇门,露出一个黑魆魆的通向地底的长梯。 长梯仅容一人通过,那持灯的僧侣第一个走了下去,敏宫看了眼一脸错愕的猿飞菖蒲,也走了下去。 长梯内空气湿润,两侧的墙壁也经过仔细打磨。 越往下空间越宽,墙壁也在某一处忽然就没有了打磨的痕迹,变成了地底湿润天然的岩石形状。 不知走了多久,似乎有什么光在远方,越来越亮,同时还有一群少女细碎的吟唱声。 阶梯尽头,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极其大的洞穴,按照位置来算,就在整座庙的地底下。 似乎有些奇特的构造,让月光透过顶端的水池照下来,这些月光还有水波流动的光彩。 这个洞穴的一个拐角处透出特别的白光,几人向着那个白光继续往前走。 一个拐弯,猿飞菖蒲看到了让她极其吃惊的一幕。 拐角后是个同样大的洞穴,不同的是,这个洞穴空旷的地面似乎被打磨过,非常平整。 而地面上还有类似阵法一般的花纹,花纹发着幽幽的白光。 洞穴里围坐着一圈白衣红裙的巫女,低低吟唱着什么。 而正中间的地面,是光芒最亮的地方,德川茂茂闭目盘坐其中。 “将……军……” 猿飞菖蒲瞪大了眼。 一个深蓝色的身影忽然从暗处闪现,单膝跪在敏宫面前。 “御庭番首领服部全藏,见过桂宮殿下。” 第53章 重生谜底 圣护院的茶室内。 猿飞菖蒲以为方才不过一场梦。 桂宫带她进入地洞时,那个仪式已经接近尾声。 当时地面上似有暖流缓缓流入她的身体,极为舒服。 随着巫女的吟唱声渐小,阵法的光芒暗淡,这股暖流也如水滴渐细一般消失。 光芒消失的前夕,坐于正中的将军缓缓睁开眼,幽深如夜的眸子一眼就越过黑暗望向她。 那是非常遥远的目光。 远到猿飞菖蒲以为他望着的是别人。 水波的幽光在石壁上晃动。 洞穴变暗以后,唯一的照明就是越过水潭的月光和引路僧手里的灯。 那个目光只一瞬,服部全藏就冲上去扶住了身体歪向一边昏睡过去的德川茂茂。 猿飞菖蒲还不及反应,服部全藏已经熟练地与几个忍者扶着他向洞外跃出。 围坐一圈的巫女们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火折子,有序地互相传递着点燃各自放在身边的蜡烛。之后将蜡烛捧在手心,站起身从猿飞等人进入时的通道里静悄悄地列队而出,全程低头不语。 然后桂宫长公主让那僧侣带着发呆的猿飞菖蒲走回寺院中的茶室里。 此刻茶室中只有她与猿飞菖蒲两人,桂宫笑眯眯地望着她:“小姑娘,方才站在石室里时,有感觉到什么特别之处么?” 猿飞菖蒲老实回答:“觉得似有暖流从地面流入身体里。” “那阵法是为茂茂公注入龙脉生命之力的,”桂宫用手轻轻撑着下巴思考:“想来你是通过他才与此地龙脉相联结,因此身体有所感应……这倒新奇。” “你一定有许多疑问。”不等猿飞菖蒲提问,桂宫眼睛一眯,用一种近似命令的语气反问:“不过在回答你的问题前,先告诉本宫,令你重生的执念是什么?如今你所求的又是什么?” “执念?”猿飞菖蒲按下疑惑,回忆起重生后频繁的梦境里那三个清晰的人。 残阳木桥边,孤影独立满目寂寥的棕发男人; 废墟战场上,挥刀不止而满身是伤的白发男人; 逆着光回首微笑,那个金色的温暖又尊贵,却渐行渐远的背影。 她毫不犹豫回答:“是三个人。” 服部全藏,坂田银时,德川茂茂。 是的,她前世逝去时心中最强烈的思念,是这三人。 她没有说,其实每一次做这个梦时,梦中还有一个辨不清眉目,站在黑夜中,目光望着远处晨曦微光的人。 重生后其实好多次梦见他。 但她在梦中每次呼唤他,他似是听见了,却从不回头;留给她的,永远只是背影。 像掠过林间的风。 若那三人是前生的执念,那这个人是谁? 桂宫对猿飞菖蒲甚是了解,而她对这位长公主底细不明,自然不会把这模糊的事说出口。 看着她沉默思考的模样,桂宫微笑道:“若是还有疑惑,不必急着给出答案。” 仿佛被看穿想法,猿飞菖蒲心虚,赶紧跳到第二个问题:“至于属下所求……” 似乎这‘奇迹’发生后,就总被人问到这个问题。 刚想脱口而出,江户的黎明。 脑中却回荡起禾宫公主的话。 ——很可惜,那属于他们,不属于你。 ——你因他而生,你为他而来。 顿了顿,猿飞菖蒲咬咬下唇:“小人不过将军手中一把剑,将军让我指向何方,便是何方——长公主问这些又是何故?” 桂宫长公主听出她语气的变化,也不置评,只微笑道:“这些问题若是别人相问,大约是觉察了你与过去的行事风格不一,所以疑惑;而本宫问你,则是因为知道龙脉影响之大,容易让人迷失。故而相问,望你坚守自己内心而已。” 坚守内心…… 可我的心,究竟是怎么样的? 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人之所求,看似何其简单的问题。 但人总是在变,而现实又太多的制约和假设。 你以为你这辈子就会爱这一个人,却在某个瞬间发现他不过是曾经仰慕的太阳,他能温暖再多的人,于你而言却终究太过冰凉;你以为你这辈子就这一个目标,却在奋斗的半路上发现自己必须牺牲很多事情,与初衷渐行渐远,又或许更悲哀地发现这不是自己最想要的;你以为自己历经生死别离,早就心如铁石,却在某个时刻发现有人能让你又一次想要流泪和依赖。 不到生命的最后,多少人能说出你是今生最后爱的一个人? 不到生命的最后,多少人能说自己真正明白一生所求?敢说今生别无所愿? 她忽然不敢说了。 猿飞菖蒲的脸色在烛光里变换,桂宫看着她,依旧是那个端雅的微笑:“不管别人要你做什么,亦或是你自以为的使命或责任——人心中的真正所求,什么都勉强不得。虽因执念而生,为不必为执念而活。” 猿飞菖蒲认真回道:“多谢长公主指点。” 桂宫又问:“对于龙脉,你知道多少?” 之前在万事屋偷听时,银时与巫女阿音和百音便说起过龙脉的事;加上高杉晋助和神威的信息,猿飞菖蒲收起情绪,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每个星球都有自己的生命之力,宇宙间的阿尔塔纳彼此相似、互相呼应,却又不完全一样。在星球内部也是如此——每个星球的龙脉虽一脉相承,但各处的龙脉口的性质也有所不同。地球或许有很多不同的龙脉口,目前小人仅知江户龙脉口,就是现在天人建起的发射塔地下——而方才那处,就是京都龙脉口?” 桂宫既然能开启那道门,想必也是知情者。加之服部全藏和德川茂茂也在,虽是初见,关于龙脉的事,猿飞菖蒲自认对她不必隐瞒。 阿尔塔纳自地球诞生起就存在,但世间关于龙脉的消息并不多。 这力量特殊,加上龙脉皆有神兽守护,能够理解并使用龙脉的人本就不多。纯粹的力量总是能引发争端,懂得的人无一例外地将它当成最大的秘密:霸占宇宙许多阿尔塔纳的天道众如是,占了京都龙脉口的皇家同样如此——唯独虚是个例外。 长公主对她的回答颇为满意,点头道:“不错,方才那处便是京都龙脉最丰盈的地方之一。凭着自己的调查能知道这么多,已是相当了不起。——本宫再问你,你方才说,不同龙脉口的性质不同,那么你理解的龙脉之力是什么?” 猿飞菖蒲想到虚和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回道:“知情者皆言阿尔塔纳是生命之力,或许便是让万物生长的能量吧。不过,不同龙脉口还带有别的性质,江户龙脉口的力量是不老不死——而京都龙脉口是……重生?” 看着猿飞菖蒲疑惑又焦急的眸光,桂宫回道:“龙脉的力量,与其说是生命之力,不如说是可以影响时间与空间的力量。不老不死或重生,某种程度就是时间或空间的扭曲……天人就是利用阿尔塔纳的这个特点,才开发出可以跨越星际空间的飞船。 ——而地球的龙脉是类似起源一样的东西,具有比其他星球的阿尔塔纳更加强大的力量。比如,其他星球的阿尔塔纳多表现为不老不死。而地球除了不老不死,京都的龙脉口还有重生的特质。又比如,在对生物法则的影响上,地球的阿尔塔纳可以通过生物之血延续和共鸣。这两点,就是其他星球的阿尔塔纳都不一定存在的特质。” 猿飞菖蒲的脑中忽然想起伊贺之战中虚的话——“永生,可不仅不老不死一种形态。我们都是被困在无尽时间中的幽魂。而他的力量更可怕,也更可悲。” 猿飞菖蒲心里一跳:“将军……果然也是重生之人?” 桂宫仍是那个淡然的微笑:“不错,你们的将军便是直接受这京都龙脉影响的重生者。你虽非直接受到龙脉的影响,确也是在种种机缘下因为他才得以拥有再一次的生命。” “……” 她心中早就隐隐有了这个答案。 然而在听到确切的印证时,仍然觉得心绪起伏。 他知道他前世被宗鹤家的人下毒,所以对她屠尽宗鹤满门不闻不问;他知道伊贺发生的事,知道高杉晋助、一桥派以及天道众的图谋,所以早早准备,先手压制他们;对她私藏今井信女、安排银时与高杉相见不以为意。 如此,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可猿飞菖蒲仍觉得有不清晰的地方:见回组的“背叛”也好,佐佐木异三郎出事也好,甚至虚的事,那都是在前世德川茂茂死后才发生的,他是如何得知的? 前世夜兔是直接攻下伊贺的敌人,他如何容忍她在伊贺放走夜兔军? 禾宫与他前世不曾相见,今生看德川茂茂言谈之间,也似与她并不相识。那禾宫为何言语之间与茂茂颇为熟稔? 一些疑问解明了,又有新的疑问冒上来,猿飞菖蒲觉得脑中一片混乱。 但她仍然清晰地知道这样与桂宫交谈的机会极为珍贵,赶紧追问道:“那么,皇室与此有何关联?为将军注入生命之力又是为什么?” 桂宫与猿飞菖蒲在身份上相差极为悬殊,却似乎对她有特别的耐心,继续道:“方才与你说过,地球的阿尔塔纳可以通过生物之血延续和共鸣。皇族之血,便是激发和继承这京都龙脉的钥匙。至于江户龙脉,这五百年间,你我所知,也不过虚一人之血而已。——其他能够有幸接触到龙脉的人,是被它吞噬成为这个星球的生命力、亦或是如你和茂茂公一样成为一个奇迹,皆是自有缘法—— 你们将军因机缘获得了皇室之血和龙脉之力,但毕竟没有皇族血统,力量流失,身体损耗衰弱也是自然。方才的阵法,是为他注入京都龙脉的生命力,说直接点,就是续命;你既因他而来,彼此互相感应本是自然,所以方才你也会感受到那股生命之力流入身体。” 猿飞菖蒲不知还为皇家与龙脉的渊源震惊,还是该为德川茂茂借助龙脉续命震惊。 脑中映出高杉晋助蛇一般的眼睛:“你可曾想过,地球的皇家为何能够万世一系?” 他和神威只是想到了皇家或许在暗中拥有虚一般不老不死的强大力量。却不曾想,这不是不老不死,而是重生。 答案呼之欲出。 既然能霸道地凭着血脉占有京都龙脉口这重生的力量,若是历史上的皇家真有灭顶之灾,想必皇室的子孙也可借助龙脉力量重来,然后逆转历史、永续皇族吧? 天子的长姐坐在此处,这些大不敬的话她自然是问不出口。 猿飞菖蒲长长地沉默半晌。 “将军的身体……还好吧?” 门外有响动,月光将一个人影拉长,桂宫看向了门外服部全藏单膝跪地待命的影子:“你不如自己去问他。” 猿飞菖蒲看桂宫有要走的意思,想到头号劲敌虚,心中还有一大堆的疑问,急问道:“长公主请留步,龙脉暴走有何可解?禾宫公主说的渡劫之人又是什么?” 桂宫笑起来:“我离宫后清心向道,渡劫本是我安慰禾宫,劝她放开心胸的话,哪知她随口就拿来压人。这与龙脉无关,每个人命中都有自己的劫和数,有的人自渡,有的人只能被人所渡,而有的人命里就是渡人而来。” 看着猿飞菖蒲疑惑不解的神情,桂宫的目光语调依旧温柔耐心: “不过,若说与龙脉无关也全不尽然,现在不理解也不要紧,但你记住本宫的话……龙脉之力的确危险。但以我皇家看护龙脉千年的经验,它看似超乎世间法则,其实不然:龙脉依旧遵循因果平衡之道,绝不会任自己的力量无限暴走。——我们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即可。” 说完这些话,她便在侍女的扶持下起身。 猿飞菖蒲看着她的背影,“长公主为何与我说这么多?” 桂宫长公主回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猿飞菖蒲,眼眸深深:“你与那位将军皆是与京都龙脉的有缘之人。不过他与禾宫有宿世之缘,自有禾宫操心……本宫更在意你。” 不及细想,看着桂宫将要走开,猿飞菖蒲虽然还想再问,也心知桂宫已经和她说得够多,俯首谢恩道:“多谢长公主教诲。龙脉与皇族之事,猿飞菖蒲必定不向外人吐露一个字。” “错了。”桂宫长公主背对着她噗嗤一声笑起来:“皇族血统虽是龙脉的钥匙,但这力量并非是皇族的私有物。它既然选择了你,那么这件事是否说与旁人听,说多少与旁人听,都在于你。不过一言一行皆是因果中的一环,别人知道后会有怎样的果,你自己掂量清楚即可。” 长公主从内室离开后,庭院外的服部全藏拉开门进屋,看到猿飞菖蒲两眼发直神情古怪地坐在地上。他伸出右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也不见自己的师妹有任何反应。 于是他摸摸小胡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玩意。 下一刻,方才呆坐的姑娘已经黑着脸对他的菊花飞出一支苦无: “全藏你掏出痔疮膏是想干什么!” 第54章 故人 服部全藏艰难地拔出带血的苦无:“还以为你被吓得魂都没了,没想到还这么有精神,不愧是江户第一杀……” 猿飞菖蒲额上暴起根青筋:“将军呢?他怎么样了?” 服部全藏瘪嘴:“也不知道先关心一下眼前的前辈,白养这么大了…真是嫁出去的师妹泼出去的……”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黑影,某人再次捂着菊花趴倒在地上。 ================================= 好不容易正经下来,服部全藏领着她从小路离开圣护院,向将军住所走去。 一路聊天猿飞菖蒲才知道,她出发后不久,德川茂茂也秘密到了京都。本是天子邀请,但眼下局势混乱,为安全起见,天子便安排将军的人以长公主之客的身份入京。 长公主桂宫在少女时期,曾与禾宫一样被指过一桩政治姻缘。然而结婚前夕未婚夫暴亡,她深受打击,自请离开皇宫,住在圣护院旁的桂离宫内,以未亡人自居,独身至今。虽然自立门户后在宫外修道多年,却一直如母亲般关心亲弟天子和妹妹禾宫,因此深得天子信任与敬重。 征夷大将军既是禾宫的夫婿,又要隐藏身份,桂宫便以帮天子分忧为由顺水推舟地接下了接待这位未来妹夫的任务,将德川茂茂接到自己的桂离宫内。实情却是受了禾宫之托,助德川茂茂利用京都龙脉恢复身体——当然,这一切都是瞒着天子进行的。 服部全藏忽然问道:“猿飞,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前阵子身体有点儿虚,但最近状态不错,旧伤也好得特别快。”猿飞菖蒲低头想着方才的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长公主说我与将军能互相感应,所以他的身体也好了?……之前还以为是病,没想到是这么回事。” 服部全藏不说话,算是默认。 猿飞菖蒲噘嘴:“这些事你早就知道了?” 回头看师妹一副你竟然不告诉我的赌气神色,服部全藏忍不住嘴角一勾:“我伊贺之战后才注意到,当时一问,他就没瞒着。只是来京都前,我不知道你也是……” 说着,他换个语气调侃道:“你与他既有感应,照理来说应当比任何人更早觉察到才是。” 猿飞菖蒲无话可说。 他摆摆手往前走:“……猿飞,你在某些方面真是迟钝得惊人。” 猿飞菖蒲顺手捞起长长的裙边,大跨几步跟上他,小声辩解:“虽说在梦里见过他,可还见到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人和事,所以我才没往这方面去想嘛。” 两人从小门进入桂离宫后,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僻静房间前,刚想通报,猿飞菖蒲忽然问: “全藏,宿世之缘……是什么?” 服部全藏摸摸下巴的胡须,“就是前生的缘分、或者是几生几世的缘分。” 心中涌起一阵惘然若失和说不清的难过。 好像是自己的感觉,又好像不是。 猿飞菖蒲莫名其妙地揉揉太阳穴。 服部全藏回头仔细打量她,一身宫女式样的和服,外套长披于地,头发轻柔又整齐地系在脑后,脸上还化着京都少女们流行的淡妆。 因为来圣护院肯定要见到德川茂茂,禾宫的人大约是自知关押猿飞菖蒲理亏,好好帮她梳洗了一番。公家女子的服饰与武家不同,繁复华丽得多,古朴的广袖长裙曳地而行,尽显女性柔美。 忍者穿什么像什么。 自家师妹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表情,只是眸中多了份柔软湿润的微光。 真是……长成个很好的女人了啊。 服部全藏长发遮眼,笑得意味深长:“长公主与你说了这么多,你就在意这个词?” “我替茂茂高兴。原以为政治联姻是很无奈的事,可禾宫公主好像很喜欢我们将军。又有那什么缘,似乎……没那么糟?” 猿飞菖蒲嘴硬,一口气说完后,心里却又像忽然有什么东西释然了。 “你是不知道那位公主有多么惊世骇俗。” 服部全藏摇摇头:“将军知道他到京都来会住在桂离宫中,与圣护院一街之隔。距离龙脉口近,茂茂就能有办法治愈衰弱的身体,所以我们原有自己的安排——天子只当他来商讨联姻及共抗天人之事,并不知茂茂与龙脉的干系:哪知当晚禾宫公主就偷跑过来,说她不仅知道茂茂是重生者,还愿意拉着长公主一起帮他,——没把我们吓死。” 猿飞菖蒲想到禾宫娇小的模样和霸气蛮横的神态,大概能猜到她夜访时的情况,想到茂茂和全藏当时震惊的表情,她刚想笑出声,房间的门忽然从内被一个侍女拉开。 “你们俩在门外嘀嘀咕咕,别是在说公主的坏话呀。” 温软而有磁性,她熟悉的声音。 德川茂茂换换了身衣服,肩上仍披着那件织女星织就的幽光羽织,背靠软垫。 虽然清瘦,肤色已红润许多。 侍女退下前嘱咐道:“长公主嘱咐过,贵客仍需多多休息。已经为后藤小姐安排好了房间,若有话待天明再聊不迟。” 德川茂茂微笑着谢过,仍是让她把房间的烛火多点亮了几盏。 ============================ 只剩三人时,房中忽有一阵略显尴尬的沉默。 猿飞菖蒲感觉所有的谜底都揭开了,却又似乎疑团重重,千头万绪,竟不知从何开始问起。 服部全藏笑着打破气氛:“要不要给你俩留点空间啊?” 猿飞菖蒲吐槽:“你要躲哪儿去啊。这周的jump还没更新,痔疮膏你刚刚也涂过了。” 服部全藏撇嘴:“你不懂男人的浪漫。” 一旁的将军好笑地看着这对师兄妹。 “不跟你打诨。”猿飞菖蒲白他一眼,看着茂茂道:“将军……茂茂,你方才昏迷时,桂宫殿下跟我说了很多事。” “嗯。”德川茂茂道。 猿飞菖蒲迟疑了一下,郑重地问:“将军与我,都是重活过一次的人?上辈子那些事,都是真的发生过?不是我在做梦?” 德川茂茂笑起来:“不是。” 猿飞菖蒲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起来。 重生之后,每次听到茂茂的声音、每次与他相处,她都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与她对服部全藏、坂田银时等熟人的熟悉感不同。 她想不起那声音出现在哪里。 此时却忽然意识到,或许那是因为他们有共同走过而共同记得的前尘往事。 再如何刻骨铭心,却终究已是过往,而这只有自己的记忆令她时不时会怀疑,那会不会仅是自己的一场梦。 而此时此地,陌生的时空中,找到一个故人,一个证据。 告诉她那些喜怒哀乐都真实地存在过。 她曾暴死街头。 而他……被人毒杀。 念头一起,猿飞菖蒲耸然一惊,鼻子莫名发酸,直直地盯着面前瘦削的人。 “怎么这样看我?”德川茂茂弯着好看的狐狸眼。 “忽然有点怕,”猿飞菖蒲眨眨眼收起眼中的湿润: “怕一眨眼,发觉这才是一场梦,而你已经……” 手心忽然被一双大手覆上。 修长有力,指节分明,皮肤细得可以看见青蓝色的血管,那是双十分尊贵的手。 只是冰得很。 “我活得好好的呢。”德川茂茂声音温柔又坚定:“你放心,这天下欠我的,欠你的,这一世,我会讨回来。” “……!” 猿飞菖蒲知道他在安慰自己,有些受宠若惊,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轻声道:“我做过许多坏事,也不是什么好人,上一世暴死街头……也不过天道轮回。只是可惜了将军,明明……” “你好或不好,生或是死,这一次……不由天定。” 德川茂茂摆摆手:“前尘往事,不提也罢。” 服部全藏默然不语。 猿飞菖蒲脸色微红,赞同地点点头。换个话题道:“我曾问长公主如何应对虚,她只告诉我‘龙脉不会任自己的力量无限暴走。’言语之间,给我感觉,龙脉自己能孕育出阻止虚的东西——虽然我不知是什么。” “……”德川茂茂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 “你现在知道得或许比我们多。”服部全藏嘿嘿一笑:“这位长公主熟知京都龙脉,这段时间虽然屈尊帮忙,却并不待见我们,除了最开始打过招呼,再不肯多说一句话,每天完事儿就走。——哪知与你初见,就关起门嘀咕了这么多?我依稀听到一些,什么执迷啊因果的,神神叨叨。” 德川茂茂闻言也笑道:“长公主殿下搬离皇宫后修行修验道,言语间自然一派玄机。” 猿飞菖蒲皱着眉无奈道:“确实如此,我有好多听不懂,她却只说随缘即可……不明白为什么长公主对我很上心。” “修验道喜在山中修行,几百年前兴盛,为了不受打扰还雇佣过忍者看山护卫。”看她烦恼的样子,茂茂不留痕迹地转移话题:“那时修验道与甲贺关系就挺好的……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猿飞菖蒲眼睛一亮;服部全藏观察着两人,也撇嘴一笑。 “小猿嘴上说不在意,但果然也还是会好奇自家先人有怎样的故事吧。” 看着她眼睛发光的期待神态,德川茂茂眉眼间也起了一层笑意:“我也很想多告诉你一些,可惜我所知也仅此而已。” 看着面前姑娘的眼光有些失落,茂茂低头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想来长公主喜欢你,也不妨多找她打听打听。” “看你这仰慕的神态,”——猿飞菖蒲还不及反应,服部全藏就笑着打击道:“每个人告诉你的事,都是他们想让你知道的事。每个人所知的,也是他们以为的真相,都有他们自己的执迷和障目。长公主帮助将军,还对你青眼有加,可你俩都是与龙脉关系密切的人,谁知她是不是别有目的?皇室号称掌握京都龙脉千年,却也放任一个不老不死的怪物在地球游荡几百年,谁知他们对龙脉是否也不过一知半解?” 因为桂宫的亲切,猿飞菖蒲对她颇有好感。 刚想反驳,忽又想到全藏说的没错:她一个小忍者自是没什么价值,要利用也是利用将军,因此要介意也该是德川茂茂介意,没她说话的余地,只是咬了唇不说话。 猜到小女子的心思,德川茂茂忍着笑“帮她”:“本也是各取所需,无妨。” 猿飞菖蒲挑衅般横了眼身边的那位一直在泼她冷水的人,服部全藏则不屑地切了一声。 “总归是要感谢她的。”茂茂继续说:“她曾与我说过,京都龙脉不可为皇室以外的人和事所用,这是皇家的家训。我的事天子不知情,因长公主……与禾宫殿下倾力相助,我才能隐藏身份在此疗养。” 猿飞菖蒲还有一堆问题——只是忽闻打更之声,这才发现东方泛白。 德川茂茂需要休息,两人就先退了下去。 =========================== 接下来的日子,猿飞菖蒲便也安心在院中住下来修养。 德川茂茂白天颇为忙碌,有时进宫与天子相谈,有时则在院中接待一些得到消息来求见的贵族。晚上还需要到圣护院的龙脉中疗伤,之后总是疲惫的直接休息。 也或许是因为即将大婚的缘故,此处的侍女大多是禾宫或桂宫的心腹,有意无意地阻止猿飞菖蒲靠近德川茂茂。 猿飞菖蒲知道禾宫的个性,虽感觉得出,却自认坦荡,因此不甚在意。 只是与茂茂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她心中还满腹疑问,有些遗憾罢了。 ——横竖德川茂茂有服部全藏寸步不离地保护,猿飞菖蒲也乐得轻松。 唯一的遗憾,就是天子加强了对长公主府的监视和保护,没有服部全藏带着,猿飞菖蒲不能随意出入。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桂宫真如德川茂茂所说,对她青眼有加。 ——大约是有些嫌弃往来自己住所的人比平时多,打扰了她的清静,桂宫白天经常带着猿飞菖蒲到圣护院的后山去打坐或散步。 桂宫喜欢讲玄学,而猿飞菖蒲的处事哲学简单务实,平时从不仔细考虑这些事,桂宫说时,她大多数时候就在旁边安静地听,偶尔发表几句观点,竟也颇得这位长公主的赞许。 然而不久后猿飞菖蒲就注意到,桂宫对忍者故里十分感兴趣,旁敲侧击地打听了许多甲贺和伊贺的事。她还意外地发现,这位长公主对两百多年前消失的甲贺知道得甚至比她还多。 了解到甲贺第一名门猿飞家早已没落,而猿飞菖蒲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先人曾是甲贺的忍者,桂宫一阵唏嘘。 “修验道门人百年之前与甲贺忍者就是老交情;而修验道所在的圣护院又负责看管京都龙脉,与皇家亦是渊源极深。”这位深居简出的长公主解释道:“因着这两层关系,本宫才知道不少甲贺的事。” “甲贺……有那样珍贵的‘财富’,本不该绝的,你们猿飞家……实在是可惜得很。” 桂宫某次看着猿飞菖蒲说了这么一番话,却又不肯深讲。猿飞菖蒲再追问时,长公主只是把话题转到了另一个玄学问题里: “——小猿,你是怎么理解永生的?” 猿飞菖蒲把这件事告诉服部全藏时,后者的眉头锁了起来; 只嘱咐了她一句,不管甲贺伊贺,忍者自家的事不必多与外人说。 第55章 秋枫 被有意从权力中心架空,猿飞菖蒲在圣护院的日子就是每日白吃白喝。 德川茂茂的脸色始终带着点病态的苍白,然而精神却一天天好转,不必再每夜到龙脉口治疗。桂宫为了处理公武联姻的事就暂时搬回了皇宫内:桂离宫这段时间就相当于德川茂茂在京都的秘密办公所。 他和服部全藏每天都忙得不见人影。 服部全藏两三日就会跑来跟她闲扯,顺便给她带点外面的消息; ——但猿飞菖蒲已经许久见不到德川茂茂了。 据全藏说是长公主的命令,希望德川茂茂在大婚前为了禾宫避嫌,少见女眷。 这位大将军身边一直没有女人,身边人都清楚,所谓避嫌,避的也不过与他“相互联结”的猿飞菖蒲罢了。 猿飞菖蒲则每天睡到日上三竿。 她自然清楚这些流言,横竖出不了桂离宫,就独自去后山逛,练习桂宫教她的冥想,身子倒也日觉轻盈。 她也不是懒,只是每天都做噩梦。 长的醒不过来,导致白天总是起不了床。 梦境模糊又真实,她只记得几乎每次都梦到了那条发光的大河。 还有很多形形□□的人,仿佛每一次做梦都在读好几个人的故事,或长或短的一声。 不是旁观者,如一个亲历者,每次醒来都有种活过一世的感觉。 累得很。 猜出是龙脉的影响,桂宫不在,茂茂公务繁忙,被锁在离宫里,猿飞菖蒲也不知和谁说。 心里是说不清的烦闷。 直到某天夜晚猿飞菖蒲梦到了满身是血的神乐。 重生后梦到过很多次神威和神乐,所以早已不以为然。 这一次却半夜被吓醒了。 披衣而起走到院中透气,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朝桂离宫和圣护院连接的小树林走去。 小心翼翼地穿过树林走到圣护院都无人阻拦,猿飞菖蒲心中偷笑。 猜到大概是她这段时间规规矩矩,禾宫和长公主的人便放松了对她的看管。 凭着记忆摸索到了那时的龙脉口附近,先闻到了一阵花香。 心念一动,她脚步一转,才发现龙脉口旁边的小树林长着好几棵颇为粗壮的桂树。 初来时不是季节,这些桂树就藏在林中看不出区别。 现在时候到了,她顺着香气过来才注意到这些藏在叶片中的小黄花。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那个人了。 听服部全藏说,“木户孝一”站队到天子和京都贵族一边,目前在朝廷和京都激进攘夷派都混得顺风顺水,颇有通吃黑白的气势。——加上最近公武联姻,相当于天子和幕府统一战线,所以他与将军派最近也相安无事——既能不违背攘夷派倒幕攘夷的初心,又能不与茂茂正面交锋,这是个及其圆滑的人。 “对着几棵树傻笑什么?” 回过神来,发现服部全藏站在身后,还不及说话,一身夜行衣的忍者已经摸着胡子走上前,看看桂树,又回过头看看猿飞菖蒲,啧啧地感叹: “将军最近偶尔也会看着这几棵桂树发呆,我说……你跟他想的,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什、什么同一个人。”被说中心事,猿飞菖蒲脸上有些可疑的微红,别过脸道: “你怎么大半夜的在这里?” “……”服部全藏迟疑了一阵:“将军这几日夜间都歇在圣护院,我保护他而已。” 猿飞菖蒲了然地哦了一声,有些奇怪:“桂离宫离龙脉还不够近,还要特意住到这边来?我以为他的身体都好得差不多了。长公主不在,也进不了龙脉吧?” “不仅仅是因为身体……他有些其他的事情。” 见服部全藏一副不愿多说的神情,猿飞菖蒲也不想探究,转过身朝桂离宫的方向走: “我回去休息了。” 不出几步,身后的人忽然问:“今天又做噩梦了么?” 猿飞菖蒲吓了一跳,她从没和任何人解释过自己每天睡不醒的原因,回头道:“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你做噩梦的样子。”服部全藏一脸不在意:“这几日晚上偶尔路过。” 猿飞菖蒲笑起来:“不是什么大事。我跟你说过的吧,重生后就做各种各样奇怪的梦,现在想来,应该是京都龙脉的影响。” “若真的仅仅是‘京都龙脉’的影响就好了。” 服部全藏轻叹一声:“……你跟将军,可真是会给我出难题。” 难题? 他向前走了一步,认真地看着她:“最近噩梦越来越多?还受得住么?” 猫的眼睛,愈是黑夜,愈是明亮。 猿飞菖蒲看他关切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地侧过头:“什么受不受得住,不过梦而已。——对了,你最近有神乐的消息么?江户那边没事吧?” “……”服部全藏顿了半晌:“怎么忽然打听起那个小姑娘的事了?” 猿飞菖蒲扶额:“梦到她出事,有点担心。总之你帮我打听一下啊。” 服部全藏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对了全藏,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长公主不准我出门?” “不是长公主的命令……”服部全藏刚想说什么,忽听到身后哨声,他平静道:“将军叫我了。你自己梦到的这些事,就别和别人说啦——尤其将军。” “嗯,免得他担心。”猿飞菖蒲刚点头附和,服部全藏边保护者臀部边调侃: “不,主要是你那么大个人被噩梦吓醒,御庭番可丢人。” “是、是。” 猿飞菖蒲翻个白眼,心里懊悔最近懈怠了竟然没随身带支苦无。 桂离宫的后山不是一座小山坡,而是几座山头,与圣护院的后山相连,地势宽阔。 圣护院与皇家紧密相连了千年时光,后山的石路上铺着不同年代的石头,反复修建过多次。桂离宫最近的一座山头,沿路的景色也经过修饰,路边多有供人休憩的小亭,风雅别致,俨然一个皇家后院。 第二天下午像往常一样逛山时,猿飞菖蒲碰到一个意外的人。 那是一片枫叶林。 入秋不久,山上大半的叶子还透着盛夏的深绿。然而山上寒气重,这一片的枫叶已经变成了金色,而上层的叶片从叶脉里透着血一般的红。 她穿着一身红色和服走到此处时,看到了那个葱绿长袴和暗金羽织的人。 一片金红摇落的背景下,他坐在亭中专心地温水泡茶。 “茂茂?” 德川茂茂抬头看了眼那绣着菖蒲纹样的红色和服,眉眼间浮起一层惊喜的笑意。 “过来坐吧。” 猿飞菖蒲这才注意到亭中那石桌上不仅有茶具,还有盘和果子,里面放着水晶般透明的糯米团,团子中一点金色的红薯泥。 “呀!这点心……?!”猿飞菖蒲赞叹着走过去,迟疑了片刻,还是坐了下来。 看着他烧好了小壶里的水,手边两盒茶粉,一个是普通的木漆盒,一个则是雕着梅花极其精致的金盒。德川茂茂修长的手指在两盒茶粉间巡游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似的拿起木盒泡起茶。 茂茂耐心地用竹扫打匀了茶递到她面前:“宫里才送来的秋茶粉,说是放了不少好东西,尝尝吧。” 猿飞菖蒲饮了一口,认真道:“秋茶清香不如新茶,胜在口感醇厚……这个香味是什么?” “这样与你赏枫品茶,真是令人怀念。”德川茂茂笑起来:“不错。我记得你不喜欢饮茶,难为你了。里面的香气……大概是旁边那盒茶粉不小心撒了点儿进去。” 怀念? 猿飞菖蒲不解其意,笑问:“那金盒是宫里的?不是幕府惯用的茶盒制式。是天子赏的吗?” 德川茂茂的笑容有一丝勉强:“不是天子……” 猿飞菖蒲瞬间反应过来,不是天子,那是——禾宫? “将军,公主殿下她……” “我知道。”德川茂茂闭上眼:“她的用心,我知道。只是我……” 说着,他摇摇头,抬头看着亭外的枫叶:“已经是这个时候了。时间过得太快了。” 猿飞菖蒲心中暗自替那位有点执迷的公主叹了口气。 一阵风恰到好处地吹落几片红。 一片五尖的枫叶飘于茶杯中。 “这种枫叫做血枫,只在京都这带有。看着美丽,却有传言说是大量的鲜血与杀戮染就的……这一带,可不知经历过多少战火。多少动荡杀伐都被遗忘了,留下的,也不过是一片风景。” 德川茂茂边自言自语,边低头拿起一块点心,用水洗了洗枫叶后,将它小心地垫在团子下,半包起那块透明团子后,中心一点金色红薯泥的透明团子整个颜色鲜活起来。 “时间能让人遗忘掉一切,真是种恐怖的东西。” 感慨完后抬眼看,发现坐在对面的猿飞菖蒲刚好也用枫叶半包好一块水晶团子,与茂茂手心的这个一模一样。 “咦?将军也会做这个小点心?” 猿飞菖蒲惊喜道:“水晶团子很常见,但奶奶以前做过类似的点心,她不过加片枫叶,团子就会更好吃。伊贺也有血枫,可惜江户没有。所以小时候偶尔去伊贺时,若是赶上时节,奶奶都会摘上许多血枫回来做点心,每次喂我都会念叨,‘不要拘泥于过去’,带着伤痕向前看更有美丽的风景。——将军这是幕府的后厨里有人这么做过给您吃?不过也是,血枫这么好看的装饰品,肯定也有人跟我奶奶想法一样吧……” “别光顾着说,”德川茂茂一伸手把小团子塞到叽叽喳喳的猿飞菖蒲嘴里,笑道:“不是厨子,也是很久以前,一个姑娘教我的。她说红薯水晶团子这么吃才更有味道,所以我记下了。” 他又道:“不过……看到你的样子,我又忽然觉得,遗忘也没什么不好的。” “唔,不是的。”猿飞菖蒲吞下嘴里的团子,摇头道:“遗忘并不是好事。再痛苦地记忆,也要背负着前行,我以为这才是正理。” 德川茂茂哈哈一笑:“你还是这么喜欢教训人。” 猿飞菖蒲好奇:“将军最近不是很忙?今天怎么有空到后山来?” “京都确是风水宝地。这段日子处理了好些事情。”德川茂茂的眼中亮起一种兴奋的神采:“春雨的部众被我们成功分化,剪去了虚的一支翅膀,下一步,就是收拾天道众。” 猿飞菖蒲的眼睛也亮起来:“怎么做到的?全藏竟然一点消息都不透给我!” “……也多亏你的朋友们帮忙。”德川茂茂眼中光芒微闪:“我们的人在春雨内部分化,将反对插手地球事物的人统一起来,一举关押起那批主战者。虚自然是坐不住的,不知该说运气好还是不好,高杉晋助带着他的鬼兵队和坂田银时去宇宙中招兵买马时,意外与胧带领的奈落部队交手。——倒替我省了一份心。” 猿飞菖蒲惊道:“虚?!” “运气好得很,虚不在。没能全歼奈落,不过他们……杀了胧。” 讲到这里,他似笑非笑:“放心,你的朋友们都没事。” “……”猿飞菖蒲脸色红了一红:“将军,他们都只是我的朋友而已,我没有其他心思。” 她心里清楚,这是实话。 触碰过那片冰凉的光,剩下的……不过是怀念。 德川茂茂狐狸眼向上挑了挑:“哦?” “原来将军已经在春雨中布置了人手?”猿飞菖蒲赶紧转移话题:“这可算是消除了一大隐患。只是……是什么人在潜伏?还有高杉晋助,我记得他说过不接受朝廷招安,又为何帮我们?” 看穿她的心思,德川茂茂也不揭破,笑道:“说起来这还是你的功劳。小猿在伊贺救走夜兔时,跟我说要懂得利用天人对抗天人,我才下定决心同另一批天人联手。至于高杉晋助,你也曾经劝我不要将他锁在笼中,说会派上用场……真被你说中了。” 猿飞菖蒲自己也惊讶。 上辈子一刀之仇,颠覆幕府之仇,她至死不忘。 只是她明白,不是高杉也会有其他人来做,这是时代的潮流—— 上一世的德川幕府,确实已到末路。 再加上坂田银时横亘于中,她没办法真正对他起杀心。 然而她对高杉晋助从来就没好感,当时这么说也不过是基于情势的判断而已: 高杉没了一桥喜喜、被天道众背叛,所以很难威胁到茂茂; 而她又不想坂田银时和桂小太郎等人为难——万一逼急了,他们为了挚友跳起来直接抗幕府也是很棘手的事——所以她才提出暂不追究高杉晋助。何况,高杉这个人从来不是能关的住的对手。 ——至于从虚手底下救了第七师团和神威,那纯粹是她的私心。 “将军太高看我。” 猿飞菖蒲苦笑:“这份功我不敢领。但是……将军是如何知道高杉晋助那边的消息?” 德川茂茂反问:“你知道最近京都内风头最盛的人是谁么?” 猿飞菖蒲心中一跳。 “……桂……桂小太郎?” 德川茂茂的神情有些复杂:“是。木户家的新当主,这次就是通过他才与高杉那边联络上。天子多少知情,对他更加倚重。” 其实想打听更多那个人的信息,但是德川茂茂的淡漠神色让她的心忽然就揪在一起。 桂小太郎啊桂小太郎。 她早知道这个人的才华是一定会大放异彩的。 只是他和德川茂茂作为对立势力的领袖,曾经两方势力都不够强的情况或许可以称兄道弟互相试探,可两强相遇必有一伤,再这样发展下去,终有一天他们会站在完全的对立面上针锋相对吧。 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会站在德川茂茂这边。 所以才心惊。 她已经没有办法再伤害他了。 “若是……你会离开我吗?” 似是看穿她的心思,面前的男人低哑着声音轻声问。 方才那个神采飞扬的他,此时此刻的神态,如此小心翼翼。 “不会。”猿飞菖蒲笑起来:“除非我死了。” 想了想,她郑重地将手放在心口:“猿飞家认定的君主,至死相随。” 山风摇落一阵红枫。 天边已有红霞,太阳西斜的一瞬,仿佛天边闪过隔世的火光。 “君主吗……”德川茂茂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望着一身红衣立于亭下的姑娘,向前走了一步,极慢极慢地伸出手:“你……菖蒲……我……这些事之后,你可愿意……” 菖蒲……? 望着他的目光,猿飞菖蒲的心一瞬间提了起来。 这样的目光,这样的秋色,这样的山亭,这样的场景。 还有心中一份如水般细细密密的酸疼,似曾相识。 话未出口,林中忽有哨声。 半空中的手停滞下来。 德川茂茂的看了看哨声的来源,叹了口气:“又有事情需要处理了。” “将军今天是来休息的吧?”猿飞菖蒲道:“我的身体也休息好了,若有小猿可以帮上忙之处,请一定让我参与。” “离宫内处处眼线不方便,今天是特意来后山等你的。” 德川茂茂道:“听全藏说你最近闷坏了,有点担心。水晶团子也是特意让厨子做给你吃的。” “多谢将军,我只是不太理解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猿飞菖蒲疑惑道:“桂宫殿下为何下令不让我离开桂离宫?” 德川茂茂迈出亭子的脚步忽然停下:“不是长公主,是我下的令。” 猿飞愣了一会儿,追问道:“为什么?” 他转过身:“你想出去?你想见谁?” “我……” “小猿……这种节骨眼,你的眼中除了我,不该有其他人。” 德川茂茂望着她,依旧是那个笑容,她却忽然觉得后背起了几分冷汗。 “不过,看你也确实不太精神。明天出去玩儿一天吧。早点回来。” 望着那个清俊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红叶之中,猿飞菖蒲只觉得陌生。 第56章 花街重逢 第二天天光初亮,街道上人还不多,猿飞菖蒲穿着平时惯常的便服从桂离宫后门离开。有了德川茂茂的承诺,出入并未受到多余盘查——然而一出门,还是感觉到被人监视的压力。 德川茂茂目前在京都的事,只有他的心腹和宫中的少数核心知道:所以盯着桂离宫监视出入的,也许是德川茂茂,也许是桂宫,也许是禾宫或天子——猿飞菖蒲略一试探便知,这几个只是小喽啰,段数不及自己——总之,不管是谁的手下,她今天都要甩掉他们。 从禾宫接她到皇宫里,再到圣护院和桂离宫,看似好吃好喝伺候着,猿飞菖蒲则觉得自己被“软禁”了许久。服部全藏虽时不时找她,却总以“为她好”为名,不透露关键信息。 没有接收外界消息的途径,也不能传递消息,宛若被遮住了口眼耳,令她十分没有安全感。 监视的人段数自然比不过这位御庭番精英,几个街道外,猿飞菖蒲就知道自己甩掉了他们。 她找了个隐蔽的角落,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件素雅的和服,照着京都街上女子常见的简单式样快速地穿好。 穿和服本是很麻烦的工作,好在这边百姓大多不甚讲究,腰间的蝴蝶结系得简单,一个人也能完成。 京都的街道繁华依旧。 天子之妹,尊贵的皇女禾宫要下嫁江户的征夷大将军,这事早就人尽皆知。街道上时不时就能听见讨论这件事的人,公家武家能够联合对抗天人,百姓自是一片喜气。 因为幕府的压制和京都贵族的存在,加上皇家秘密坐拥京都龙脉,所以二十年前天人入侵到如今,即使是天道众都未能染指此地。 另外,天子在地球人心中仍是神一般的存在,横竖实权在幕府,避免激化民众情绪,来地球贸易或谋求利益的天人也基本只通过控制幕府来影响全国,哪股势力都不敢轻易动京都。 因此,在京都街上明目张胆逛的天人极少。 房屋街道、日常着装在这百余年间基本没有太大变化——猿飞菖蒲那身利落的忍者装在江户那个汇集宇宙人的地方并不突兀,但在京都街上却很显眼。 难得出门,她还是选了身颜色低调的和服老实穿上。 半夜没睡好,大清早急着出门,这和服是她匆匆出门随手从行李中拿的。走了几步她才意识到,这身绣着素色草叶纹的紫色和服……好像……并不是她自己的。 那个乌发美人月下媚眼横生的模样忽然闪入脑海中。 “……噗嗤……这个女装癖。” 猿飞菖蒲自己忍不住笑起来,扶额清空了自己脑中的纷乱,一路沿着墙脚走,果然在隐蔽处找到了她熟悉的标志。 那是她经营始末屋与几个手下约好的暗号。 她在始末屋信得过的手下不过十来人。有原御庭番的人,也有身怀绝技的江湖宵小,猿飞菖蒲选手下的风格和服部全藏不同,服部全藏更重视个人技艺,而她则极重视忠诚度。所以即便御庭番重召后,她名义上解散了始末屋,实质留了一手,将他们安排在各地搜集信息、互相接应。 三日联络不上,她的手下们自然会顺着她留下的最后信息寻人并留下联络暗号。 曾经有松平片栗虎和服部全藏支持,猿飞菖蒲可以调用御庭番最专业的忍者搜集信息、可以分享真选组的警力和情报,所以在江户时,她自己的始末屋并没有在大事中显出作用。 但她一直清楚,这些人是她保命的底牌。 不属于御庭番,不属于德川幕府,是只属于她的力量。 顺着暗号拐入一条可疑的花街,猿飞菖蒲意识到这大概就相当于江户的歌舞伎町,暗自感叹这群手下聪明的同时也有几分担心。 混迹在这种花街的人鱼龙混杂,多的是地头蛇。乱自然是方便隐藏,可也同样潜藏危险。 始末屋几个人有这么大本事?能在到达京都后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找到值得信任的据点? 然而发现那家店后,猿飞菖蒲心中一沉。 京都的花街不像江户的歌舞伎町,霓虹灯大喇喇地把店内卖什么的写在门板上,也不像吉原那般明目张胆地木围栏可以欣赏里面的“货物”。 这里的店,名字一个比一个风雅,多是你进了门才知道里面卖的什么。 这家店名“红杏秋实”,墙上果然就有一支红杏伸出墙头; 想也知道,这大概是人//妻//熟/女。 猿飞菖蒲站在门口皱眉,自己那群手下好像没有好这一口的……为什么会选这里? 然而转头一看,对面那家店名为“阴阳同枝”。 猿飞菖蒲忽然有个古怪的念头。 她想了想,没有进这家红杏秋实,脚尖一转,进了对面那间阴阳同枝。 一进门就看到柜台上的“菜单”。 果然。 ——人妖店啊啊啊啊。 ================= 因为是清早,店里并没有在营业。 下颚发青胡须的“姑娘”早早起了床,听到门口风铃响动才从内室出来,以为是哪位顾客,刚准备以惯常的微笑和客套话“逐客”时,却看到了一位戴着红眼镜,淡紫马尾,面有怒容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口焦躁地东张西望。 “这位……客人?我们下午才开始营业哦。” “你们店里有没有叫做阿紫的?或者阿桂的?或者紫姬的?桂姬的?或者这名字相关的?叫他出来。” “……哎、并、并没有。”下颚发青的“姑娘”似乎被吓到了,一脸惊恐地后退几步。 “没有?”猿飞菖蒲自己也愣住了,忽然意识过来自己反应过激,脸瞬间发热,道了声歉就退出了人妖店。 为什么?为什么? 刚才为什么会看到□□熟女店和人妖店并列时会突然生气? 因为那个人在人妖店的可能性很高,他又偏偏喜欢人//妻和熟女? 那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早晨的晨光刚刚升起。 清净窄小的街道上有“啪”、“啪”的回音。 ——是一个紫发姑娘站在人妖店外用双手猛拍自己因为尴尬而发烫的脸颊。 “小猿姐?” “红杏秋实”的店里探出一个头,是她始末屋的人! ============================= 在店中,她见到了两个最为信任的心腹。 他们向她简单汇报了现状,基本跟德川茂茂说的没差。 春雨内部突然爆发叛乱,他们不清楚的是,那是德川茂茂的人做了手脚。 不过鬼兵队在宇宙中招兵买马的事传回了地球。 听说他们队伍才壮大不少,就遭遇了本来前去春雨本部救援叛乱的胧率领的奈落部队。激战之中,原本也打算赶往春雨本部的第七师团掉转船头救援鬼兵队。 结局以高杉晋助杀掉了胧结束战斗。 虚在江户,似是碰到什么事脱不开身,才让胧独自带着奈落去春雨。 至于一桥派,他们暗中搜索被德川茂茂藏起来的一桥喜喜,不过一直没有收获。 唯一让猿飞菖蒲吃惊的是,神乐两个月前失踪了。 真选组已经在调查,但是并无头绪。 ——她的心忽然悬起来。 被禾宫软禁时她就梦到神乐。 而前日那个可怕的噩梦,还有她向服部全藏打听神乐之事时他的闪烁其词。 这些心事自然不会说出口。 猿飞菖蒲只跟两个心腹简单说了她到京都来见到禾宫,想了想,还是略去了德川茂茂和京都龙脉的一段。 想了想,她半调侃半认真地问道:“对了,你们怎么找到这个据点的?□□?佐助,才藏,我并不知道你俩好这口啊?” 两个忍者都比猿飞菖蒲小几岁,大约是神威的年纪,一听到这话,两人都瞬间红了脸。 那个名叫佐助的忍者一脸严肃,才藏则赶紧解释道:“我们都不好这口!说来这据点还要感谢桂先生帮忙……” 猝不及防地听到这个名字,猿飞菖蒲一下子跳起来:“你说什么?!桂小太郎?” 两个手下奇怪地对视一眼。 猿飞菖蒲惊道:“他是攘夷派的人呀,他们攘夷还顺便倒幕,我们是帮幕府工作的啊。你……你们怎么能就信任他?” “我们不为幕府工作。”佐助认真回答道:“小猿,我理解你对幕府的感情,但始末屋只帮自己;虽然接了很多幕府的工作,不代表我们就是幕府的势力。谁更有用,我们就用谁。——无关政治立场。” 猿飞菖蒲又欣慰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好,你说的是。那你们怎么找上他的?” 才藏嘻嘻一笑:“是他主动找上我们的,他说……咳咳……” 说到这里,两个少年似笑非笑地对视一眼。 猿飞菖蒲更为狐疑。 才藏憋住笑接口道:“嗯,他说小猿姐你睡了他——他横竖是你的人了,不会做不利于你的事,所以就给我们提供了这处据点……” 猿飞菖蒲呆住了。 桂!小!太!郎! 她在心里咆哮。 还未发作,门外突然由远及近地响起一人快速走路的脚步声。 不过数秒,门被“唰”地一声急急拉开。 晨曦的光随着他的蓝衣长发一起映入眼帘。 明明入了秋,早晨正凉,他的额上却有微微的汗珠。 见到她的刹那,猿飞菖蒲看到他脸上急切的神色突然就变沉稳了。 那紧张的表情松弛下来,绽开一个温和好看的微笑。 “小猿……” ——“罪魁祸首”桂小太郎。 第57章 心魔 桂小太郎进门后迅速两个少年交换了一下眼神。 桂:你们老大为什么生气了? 才藏:不知道啊,她不工作的时候一直很容易炸毛。 佐助:…… 桂:刚刚你们说什么了? 才藏:我们汇报工作时一直好好的,好像是告诉她你被她睡了之后她表情就变了。 佐助:………… 桂:嗯哼。还有什么? 才藏:对了对了,她刚才好像怒气冲冲地进了对面的人妖店,然后又匆匆忙忙出来很尴尬的样子。 桂:啊哈。了解了。 佐助:…你们俩,自求多福。 安静地室内忽然想起某人活动拳头的嘎啦响声。 三人侧头,迎上猿飞菖蒲危险的笑容: “我不在的这三个月,你们什么时候一个眼神就能交流这么多信息了?” 许久不见,猿飞菖蒲终究还是没舍得朝这三人的菊花扔苦无。 桂小太郎拉着炸毛的姑娘到了京都最繁华的一条街上吃早餐。 京都受天人影响小,虽说传统的街道保留了下来,但与江户相比,最大的缺点早市的食物并不多,几乎都是清一色的荞麦面馆。 进店的时候,看着桂小太郎兴高采烈的样子,猿飞菖蒲心中有一丝莫名的不快。 只是荞麦面店,又不是拉面店。 她脑海里蹦出这么一句话,那份不快突然就一扫而空,跟在某人身后进了面馆。 桂小太郎显然是熟客。 因为老板见到他时神色古怪。 不过猿飞菖蒲立刻理解了缘由——荞麦面本是最庶民的食物,功夫都在面和汤料上。客人到店里时,只需要把打好的面躺一躺,往早就调好味的汤里一盛,撒把葱和菜就能起锅。而桂小太郎点单时,却有一些特别固执的仔细:比如葱要放多少,面要烫到什么程度,什么配菜铺在汤底、什么配菜盖在面上之类的。 猿飞菖蒲对荞麦面并无桂那样的挑剔,不过看到记录得满头大汗的老板,还是盖起菜单一脸淡定地说了句:“那我也要跟他一样的吧。” 她旁边的某人微微一笑。 两人并排坐在荞麦面店的柜台上,猿飞菖蒲一直专心吃面,一声不吭。 她边吃边观察,猜到这家店应该是攘夷派的据点之一。 因为那个点菜时满头大汗的老板柜台上做好了面以后,就缩在厨房里,拉面店安静得不像话,只有两人吃面时吸溜吸溜的声音;虽是早餐时间,整件铺子从头到尾就只有他们两个客人。 吃完东西后,桂小太郎满足地清清嗓子,撑着脖子侧脸看着身边的姑娘,冷不丁地来了句: “小猿小姐今天的衣服很漂亮啊。” 猿飞菖蒲呛了口汤:“出门……出门太急!拿错了!” 这身衣服正是之前阿紫受伤后留在她家里的那一身。 因为用料精致,她也曾想还给桂小太郎,不过没成功。这趟来京都,她知道这边的规矩,收拾行李时,只注意把将军和庆福送的两套最华贵的和服带上;其他的衣服不过看着顺眼的随手一带——她家中的衣服多是少女般的樱花粉,这一身品质不俗又花样低调的紫衣,也正是在这不经意里带上的。 “哦~”桂小太郎一脸认真思考的样子:“越是不经意,越能说明问题。不过——” 以为他又要惯常地发好人卡,猿飞菖蒲赶紧伸出根手指摁他的嘴,冷然道:“没有不过,你的攘夷大业未成,我对你没其他的心思,你好好跟几松小姐在一起,别多想。” 桂小太郎继续认真又疑惑的表情:“这跟几松殿有什么关系?你想到什么了?” 知道自己会错意,猿飞菖蒲低头猛吃面。 没注意身边的人目光柔软。 “几松殿的事……你很在意么?”桂小太郎收起揶揄的神色,开始转起手里的水杯:“……对不起。之前确实是我太纠结——这样拖下去,对你和她,都是不负责任的。” “这个节骨眼,你……在说什么?”猿飞菖蒲心里一跳,忽然有些害怕他接下来的话,赶紧补充道:“时代翻涌,我们这样的人……本就不该有多余的心思。——这不是你一遍一遍告诉我的么?” “你说的没错,这个节骨眼上。”桂小太郎看着她的神色,似是轻叹一口气:“……没事。——你还在生我的气么?跟佐助和才藏说的那些话?” 猿飞菖蒲的脸色和缓下来:“我没有在生你的气。” 桂小太郎眉自恋地一捋头发:“我这么好看,就知道你不舍得。” “不是不舍得!”猿飞菖蒲瞪他:“是要多谢你,给始末屋在京都安排了藏身之所。” “给始末屋的恩,这就算还完了?”桂小太郎皱眉:“不行,这波我亏了。” 猿飞菖蒲强词夺理:“新门少爷那时要吃你豆腐,可不是我救你于水火之中?” “可是……”桂美人一脸委屈:“——那你还欠我钱呢!指名费……” 猿飞菖蒲耍赖:“现在情况反过来啦——木户家当主,天子跟前红人,你现在什么不缺;而我不过一个被御庭番除名的人,始末屋工作也接不了,什么都没有。” “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桂小太郎嗤地笑起来,摸着下巴,目光上上下下把猿飞菖蒲打量了一遍:“你没有钱,不如以身……” 猿飞菖蒲的耳根可疑地一红:“不行不行!刚刚才说……” “我还没说完,”桂小太郎一脸正气:“我是说,以小猿小姐的身手和情报网,以身许了攘夷大业,我们共图江户的黎明。” 说着,桂某人纯良地歪着脑袋问:“咦?小猿小姐干什么这么激动?” ——这家伙绝对故意的! “那……那也不行!”猿飞菖蒲放下碗筷:“我激动是因为就猜到你会这么说!我、我是幕府的人,不会跟你攘——总、总之先、先欠着。” 桂小太郎哈哈一笑:“好,那就先欠着。不过小猿小姐,我的利息很高的。” 猿飞菖蒲想到之前在江户桂小太郎那个算钱的方法,吞了口口水——她私下也偷偷去打听过,“桂姬”那红得发紫的名头可不是虚的。与她相关的指名费高得离谱。 ——高到猿飞菖蒲是他们推出那个价单以后唯一一个敢单独指名的人。 桂小太郎闭眼悠闲地喝口茶:“无妨,你慢慢还。” 猿飞菖蒲头疼地揉揉太阳穴,心里开始盘算等将军的事一了就要不就跑路吧。 “你也别想逃跑。”似是看穿她的想法,桂美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天涯海角,可没有我桂小太郎追不回的债。” 猿飞菖蒲欲哭无泪。 看她的表情,桂小太郎轻轻道:“原本还担心这三个月杳无音讯会不会出事,看你还这么活蹦乱跳,依旧这样好玩,我就放心了。” 猿飞菖蒲心头一暖:“你在找我?” 桂小太郎看着茶杯中的水:“禾宫公主带走你后,我有到处打听消息;可惜宫中人口风很严,一直没有头绪。当时我……真是束手无策。” ——顿了顿,桂小太郎的声音愈小:“直到后来,你的——有人告诉过我你在桂离宫中……和将军住在一起。” “哎,这都能打听到。”猿飞菖蒲叹服一声,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会为桂小太郎的手眼通天而吃惊了。微笑着点头道:“是和将军住在一起,好吃好喝养了三个月,将军和长公主并未亏待我。” “你们将军……自然是不会亏待你。”桂小太郎的手指又习惯性地转起面前的茶杯,虽微笑着,眼中却有一层阴翳。 他望着杯中水出神了好一会儿,又问:“……桂离宫和圣护院……是什么样的?” 注意到他的神色,猿飞菖蒲迟疑道:“是……很好的地方。” 想了想,她脱口而出:“对啦,那夜我散步,发现圣护院有一片桂树林,不知是什么品种的,江户未曾见过;现在正是花开季节,那香气特别好闻,我当时就在那儿看了好久,想着能带你一起看看就好啦……可惜圣护院不对外人开放,不然——” 猿飞菖蒲忽然抿住嘴巴,偷偷瞥了眼身边的桂小太郎。 他不知什么时候转了身,半个身子侧向自己,嘴唇微张,素来无波的英俊面容写满讶异。 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他这样惊讶的神情。 ——这个人,无论什么表情都很好看。 “不然——?”桂小太郎的嘴角慢慢弯起弧度,目光如月色下碎开的湖面,粼粼闪烁。 猿飞菖蒲给自己猛灌了口热茶:“你刚才干什么脸色很吓人?” 桂小太郎松了口气:“已经没事了,刚刚不过误会了一些事。” 猿飞菖蒲疑惑:“你误会了什么?” 桂小太郎笑吟吟地摇摇头。 沉吟半晌后,他似是下了决心,正色道:“这三个月外头发生了很多事——你的始末屋虽然也在暗中调查,但因为你太过信任幕府……你们打听到的消息多少有些制限。——我手上有些你没有的消息,我想,你会有兴趣的。” 太过信任幕府? 猿飞菖蒲突然就想到神乐的失踪,有种不安的感觉:“什么消息?” “你应该知道,高杉杀了胧。但是,胧在死之前,向高杉坦白了关于虚和松阳全部的前因后果: 胧也曾是松阳弟子,幼时在濒死时受过虚的永生之血,因此才多活了这么多年。——然而这终究只是借来的永生之力,与江户的龙脉相呼应,虽让他强悍了一时,却终究还是有耗尽的一天。 胧在与高杉一战前就时常吐血。不管虚再如何授血,他身体都没办法好转——我们之前曾担心,虚会用同样的方式授血给其他手下,组成一支不死的奈落军;但现在看来,若不是像虚自身那样直接接受龙脉力量,间接得到龙脉之力的人,终究还是肉体凡胎: 得不到永生,终有耗尽的一天。” 猿飞菖蒲脸色一点点变白,桂小太郎只当她是因为这个消息吃惊,并未深想。 顿了顿,他脸色凝重地问:“小猿,虽然之前也问过你,我还是想再确定一次,你……信我么?” “始末屋在你眼皮底下捏着我都没说什么,你说我信不信任你?”虽不知缘由,但她也是借助茂茂才得以重生,跟胧和虚的关系多少有些相似,因此她才紧张。 ——然而桂小太郎这一问,猿飞菖蒲心里忽然一股火。 桂小太郎! 原来刚才几番试探,他不过是想确定她在被德川茂茂照顾的三个月,有没有改变:是不是已经变成那类死心塌地的幕府忠臣,是否仍像从前那样既信任他也值得他信任…… 她不知道自己气的是他还是自己。 有些多余的事,不过是自己多想。 这个人……究竟是几分真心,几分试探? 她咬咬牙:“——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桂小太郎并未觉察到这些,继续道:“最关键的是,除此之外,胧还告诉了我们一件事:伊贺与夜兔之战,奈落之所以突然搅局抢夜兔,是因为一位幕府高层利用龙脉主动联络了虚。还提出想跟他做笔交易:他们灭掉第七师团,为他抓来神威;伊贺之地则由他处置。” 方才的小心思抛到九霄云外,猿飞菖蒲猛地站起来:“胧不过是在挑拨离间!” 桂小太郎眼中闪过一道寒光,继续道:“因为虚和那个幕府高层是通过龙脉来彼此联系的,所以胧也不知他俩交易的细节。” 不等猿飞菖蒲回答,桂小太郎继续道:“幕府和奈落的利害关系我虽不清楚,但我知道,虚若是拿到一个地方,惯常的做法就是杀干净——他既不需要并肩的领袖,自己又有忠诚强悍的部队。——当时的他也确实是这么做了。” 猿飞菖蒲闭目,脑中又是那一夜漫天的花海和一片蓝紫色里遍染的血红。 ——虚以手扶地令“醉梦”花生长盛开的奇观。 ——虚和奈落毫不留情地对夜兔和忍者们的屠杀。 ——还有虚用刀抵着她脖子那居高临下的恐怖微笑。 那位与他联系的幕府高层——是……他? 当时的伊贺虽然立场不定——但服部全藏利落地收拾了藤林家的人,还软禁了藤林凯门。 将军默许猿飞菖蒲来伊贺时,是知道这件事的。 即使知道,也还是放任奈落在伊贺杀人? 她、服部全藏、百地乱破这些忠君之人死了也不要紧? 所以真选组缺席,是他为了保护真选组故意不让他们去伊贺? ——但为什么在最后关头又让真选组来了呢? 如果不是胧在撒谎,那德川茂茂……他在想什么?! “小猿,此事利害重大,”桂小太郎郑重道:“我希望你告诉我,幕府高层那个可以控制龙脉的人是谁?京都的龙脉与此又是什么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