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性雌性传奇》 一 都是为了女人 赵天翔不是什么正宗驴友,他积极随队爬野山,目的很单纯,那就是追女人。 他3个月前,上了一个热门儿的驴友论坛,不是他忽然有了这种爱好,而是好朋友王俊撺掇的。 王俊,1米8几的大个子,赵天翔1米68,跟他站一起,就象大马和矮驴,按说单这身高差距,两个人都不应该成为好朋友,而且在赵天翔22岁之前,俩人从来没见过面儿,可现在王俊把赵天翔当生死兄弟,如果赵天翔说想要王俊的命,王俊立马儿就给。 凡事都有因果。赵天翔22岁那年,王俊21,一个夏日,两人相识。 那个下午,赵天翔从菜市场买菜回来,刚拐进小区大门,就看到王俊在打架,准确地说,是在挨打。倒不是王俊太废柴,可对方有5个人。 赵天翔停止前进,怕被误伤,可后来一看,激战有发展过来的趋势,连忙又闪到路另一侧,那里有个水果摊儿,有7、8个群众,正在这儿看热闹呢。小区的柏油路不宽,可也足够打架的人从另一侧通过,不会误伤到这边儿。 王俊虽然被打得很狼狈,可占了身高优势,对方基本打不到他脸,不过身上少说也中了几十拳脚,眼看撑不住了。 打他那伙儿人,有两个被打破鼻子,拿手一抹,满脸都是血,蛮恐怖的,其实伤不重。 只看了半分钟,赵天翔就把王俊定性为傻x: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时候就应该撒腿就跑,以后再报仇也不迟,你耍英雄气概给谁看呐。 事后才知道,王俊这孙子早就想跑了,可迈步艰难,原来打他这伙儿人,一照面儿就突然袭击下阴招儿,往王俊裤裆里狠狠一脚,当时就有俩蛋全碎一棍儿折断的感觉,也就是王俊身强力壮,要是换别人,早瘫在地上,变成人肉沙袋了。 王俊心里明白,再有个一两分钟,他就撑不住了,肯定躺地上任人干,可打他的人不清楚啊,倒觉得赢不了了,于是打头那个脖子上戴条金链儿的,掏出一把弹簧刀…… 赵天翔不是多高尚的人,可一个人被5个欺负,他还是同情心占上风,暗骂王俊傻x就是同情的一种反映。金链儿男一亮刀,隔着老远,就把赵天翔吓住了,下意识往后一退,小腿碰在一个小木板凳儿上,这是水果摊主坐的,赵天翔不过脑子,随手就抄了起来。 金链儿男刀出来了,可当时没有角度,一个同伴儿正起脚踹王俊呢。等这一脚踹完,空间腾出来了,他才捅出去。 王俊也早看到刀了,可他真没有什么行动能力了,就那么眼睁睁地,等刀来咬肉。 这时候赵天翔把板凳儿扔了出去,说不及时吧,可救了王俊一命,说及时吧,王俊还是挨了捅。据事后的抢救医生说,王俊的肚皮上,先是一道不深的横伤,如果从伤口起点扎进去,是脾脏,那玩意儿要捅穿,很可能来不及抢救。 金链儿男接着又补了两刀,可手腕儿被板凳儿打骨折了,使不上劲,连王俊腹肌都没扎透。 俗话说奸出人命赌出贼,这起血案,就是因为男女关系。王俊爱上了一个叫孙红的女人,而孙红已经有男朋友了:金链儿男。细论起来,是王俊不对,知道人家有主儿,您就应该夹起第三条腿,老老实实撤退,可色字当头,有几个男人挺得住,眼看个白嫩嫩、香喷喷的大美女,也不讨厌你,有几个不继续进攻? 于是王俊对孙红理直气壮说出这么个理由:只要你没嫁人,我就有追你的权力! 孙红开始是严格拒绝,但王俊高大帅气,也惹不起讨厌。王俊就死皮赖脸继续追,随着了解更加深,他更讨喜欢了,这小子月收入一万二,有实力玩儿各种浪漫。 那可是13年前的一万二,至少也顶现在的七、八万。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该扔,在孙红眼里,金链儿男,越来越不如王俊。 吃人家嘴软,穿人家腿软,一来二去,俩人就不三不四了。 纸里包不住火,裤裆包不住奸情,金链儿男知道以后,一个大嘴巴,打得孙红鼻血长流,然后用她手机给王俊发短信,谎称约炮,金链儿男则和几个哥们儿,坐等王俊前来。 赵天翔和金链儿男住同一个小区,恰逢其会。 王俊没被捅死,可金链儿男开始那破裆一脚,给了他重创,他右睾丸坏死,不得不手术摘除,真是老大不死死老二,死的还真是第一责任人。 要说王俊这小子真有本事,就凭着一个蛋,日后还是把孙红肚子搞大了,而且一炮双响,一蛋双黃,弄出一对儿男孩儿双胞胎。 赵天翔就这么举手之劳,成了王俊大恩人。 3个月前的一天,王俊又请赵天翔吃饭,酒席之间,王俊说起身上长了不少肉,肚子见鼓,脸蛋子见横,而且认为赵天翔也有类似情况,说咱俩去爬山吧,又掉肉又环保健康,当场就用手机上网,找了个热门儿驴友论坛,俩人就这么加入了一个登山队伍。 一开始,赵天翔属于不情愿,可见了队友以后,你就算拿原子弹轰他,他也不会离开了。 登山队15个人,14个大老爷们儿,只有一个女人,可这个叫许宁佳的女人,太他妈漂亮了,有心脏病的男人千万别看她,连正常心脏都会为她先停跳,然后每分钟250次以上跳动。 看着这姑娘,你肯定全身失血,血都上某个地方集中去了。赵天翔就是这种情况,好一会儿站着不敢动,总是担心自己裤子不结实。 赵天翔感受完太阳一样的耀眼美丽,然后是一种深深的绝望:他想要这样的女人,可凭他的条件,纯粹痴人妄想,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屎克螂想吃天鹅肉。 可后来,他的心眼儿又活动了,因为队里的男人,所有的男人,都向许宁佳献殷勤,和她开玩笑!不光未婚的,已婚的也一样!连王俊也一样! 赵天翔问王俊:你这样合适吗。 王俊一乐:嗐,咱不就是逗妹子玩儿吗。 赵天翔一撇嘴:狗屁,我还不知道你什么德行!我问你,要是许宁佳主动找你睡觉,你睡不睡? 王俊理直气壮地说:那不是废话,谁把许宁佳往外推,还算男人吗! 赵天翔只觉火气往头顶一撞,脱口就一句:我x你妈! 王俊被骂傻了,非常不满:你骂我干嘛? 换了别人,他早上大嘴巴了。 赵天翔也觉得自己不对,王俊一向非常尊敬他,他不该这么对朋友。可他就是生气:你他妈有老婆了,还想睡别人,让我这没老婆的怎么想!我知道不该骂你妈,那我就骂你:我操你!操你丫挺的! 王俊乐了:“大哥,”他一直这么叫赵天翔,其实赵天翔保养不错,比他显年轻,“我看你是想女人想疯了,赶紧找一个,干上三天三夜,你就没火气了。” 赵天翔没好气儿地说:我当然要找女人,我决定了,我要追许宁佳! 王俊吃了一惊,然后苦劝。 赵天翔不乐意:你都想睡许宁佳,我就不行啊! 王俊换上一脸正经:大哥,你我都不是傻子,都明白:咱们登山队那些人,许宁佳谁也看不上。我是为你好,我不会用那些假话、虚话来安慰你,你好儿好儿想想,凭你的条件,配得上许宁佳吗? 赵天翔知道,他当然知道,在他眼里,许宁佳是鲜花儿,可许宁佳一旦知道他在追她,肯定把他划入牛粪一族。 许宁佳择偶条件太高,今年28岁了,还姻缘未动,但还算黄金年龄,而赵天翔,已经35岁了,这首先一条儿,岁数就不配。 赵天翔身高1米68,标准的二等残废,大多数女人看不上那种,而许宁佳1米69,那种婷婷玉立,天生对矮男人有巨大压力。 赵天翔只是个小公司职员,月薪4500,说是穷鬼,一点儿不过分,许宁佳也在小公司工作,可人家是创意执行总监,月薪25000。 王俊继续苦劝,说我再给你介绍姑娘,早晚有人适合你。 赵天翔否决,说我知道,成功的可能,不超过1%,可不试一试,我不甘心。丢人现眼没关系,我扛得住,被女人拒绝,不就是咱男人的命吗。 于是赵天翔试了,失败了,许宁佳委婉地表达拒绝。 赵天翔觉得心里有一团火,烧得难受。他忍不住,找个借口,让许宁佳离开队友,想单谈一下。 许宁佳站在那儿迟疑,赵天翔就在不远处的山路上等她,盯着她。 别人已经感觉气氛有点儿不对了,许宁佳觉得这样不是个事儿,终于跟赵天翔走了。 “许宁佳,你也明白,我在追你,刚才你己经挺委婉的、表达出来了:你不乐意。可我这个人比较直接,我希望你明确地表示出来:你拒绝我的追求。只要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我这个人不是不知好歹,我一定不再追你。” 到了别人听不见的地方,赵天翔直截了当地说,反正这个姑娘他已经得不到了,必须让嘴痛快痛快,窝在心里难受。 “赵大哥,我首先声明啊,我不是讨厌你,可我觉得咱们俩不太合适,咱们还是做朋友吧。”许宁佳说。 “好,做朋友。”赵天翔说,“小许,我希望你留下来,别因为我的事儿,你就离开。我说不再追你,就一定做到,而且别人要是想追你,说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话,干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事儿,我替你挡着,我替你扛着,我可以帮你把话岔开,帮你把人隔开。我不能追你,别人也甭想追你,反正我知道,这些人里,没有你看得上的。” 许宁佳礼节性的笑。 赵天翔知道,这是想离开的兆头,他觉得心里一疼。 “小许,我跟你说句实话,不想让你离开,不是为了你,你去哪儿都受欢迎。不想让你走,是为了我自己。就算不能追你,只要能看到你,我就觉得很幸福。你说咱们爬山为了什么,一是锻炼身体,二是喜欢这些景色。要是你走了,这些景色,也不觉着好看了。” 猛然间,赵天翔从许宁佳眼里,看到了感动。 他敢肯定,如果他有王俊的身高,只要他走过去亲这个姑娘,得到的将是顺从,而不是拒绝。 许宁佳又笑了,轻松,真诚:“好,我不走。咱们该回去了。” 走两步,她又回头一笑:“赵大哥,你说话一定算数啊!” 赵天翔:“我保证!你要觉着我说话不算数儿,你就找个机会,把我从山上推下去!” 许宁佳“咯咯”笑。 赵天翔又说:“小许,还有一件事儿,你必须答应我!” 许宁佳露出警惕神色:“啊?还有条件啊?” “你日后结婚,一定要请我参加婚宴!” “哈哈,一定!” 二 救了个疯子 从这天以后,赵天翔断了对许宁佳的念想,可他至少在每周的周六,可以见到许宁佳。他现在最喜欢的,就是走在最前面,替登山队开路,然后站在块岩石上,回头看队伍,其实就是看许宁佳,看她运动中红扑扑的脸,看她攀登时,交替放松、绷紧的身体。 其实许宁佳登山时为防植物剐蹭,蚊虫蛇类咬伤,即使是现在的大夏天,也和大家一样,只穿长衣长裤,不露皮不露肉,可那种诱人的美丽,就是扑面而来,幸福人的眼睛。赵天翔时不常就忍不住地意淫,想象自己替许宁佳擦汗,趁机摸她脸,想象她崴了脚,自己去背她,那就可以名正言顺抱她屁股了吧? 这一天,又是周末登山日,赵天翔又站在大石头上,看着许宁佳刚做的发型,心想:小佳啊,你咋啥发型都那么好看泥,就算剃光头,也能惊艳吧?他在心里想象一下,可终究觉得别扭:还是算了吧,男人剃光,都不太好看,我怎么能糟践可爱的小佳佳呢。 赵天翔正玩儿着绮念,突然听到山顶有人扯着嗓子嚎叫。他离山顶也就5、60米,直震耳朵,吓一大跳。 是个男人:“我x你妈!女人,我x你妈!所有的女人都去死!” 然后是哇哇大哭的声音。 哇靠,肯定是失恋了!赵天翔这么想着,拔步飞奔。 一个瘦得象竹竿儿一样的男人,30岁左右,站在山最顶尖儿上,被大风吹着,好象随时会飘走。山另一边儿,竹竿儿男面对的方向,可是很陡峭。 赵天翔头一次见到要自杀的人,感觉竹竿儿男就要跳了,他心脏猛地抽紧、悬住,就象停止了跳动。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可面对即将开始的死亡,旁观者惟一的反应,就是揪心:不管你是希望自杀者活下来,还是希望他死。 还离15、6米,来不及了。 “嗨,哥们儿!”赵天翔喊道。 竹竿男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争取到两秒钟,可竹竿儿男又转回身去。还是来不及。野山头儿不是平地,跑不出速度啊。 “有女人来找你!”赵天翔又喊。 这招儿果然管用了,竹竿儿男立刻转身,惊喜地叫:“小莹来找我啦?小莹在哪儿?” 可看到赵天翔饿虎扑食一样冲上来,竹竿儿男反应还真快:“我x你妈!”骂完一转身,跳了。 赵天翔双脚一蹬地,凌空跃起,趴在了山顶,石头撞得身子生疼。 他抓住了竹竿儿男一只胳膊,“啊”地大吼起来。 太沉了!只要是个人,就太沉了! 其实竹竿儿男很瘦,赵天翔绝对可以把他双手举过头顶,可现在赵天翔是单手,还是往下坠着。 赵天翔的左手不敢乱动,在抓着岩石,固定身体,否则就被竹竿男儿拖下去了。 可竹竿儿男还不老实,乱扭身体,嚎叫:“放开我,你这王八蛋!让我死!我不想活了!你敢骗我,小莹根本没来找我!” 赵天翔真恨不得松手:这孙子太可恶了!他不得不用脚快速、努力地寻找岩石的某个突起,终于老天爷保佑,找到一个! 赵天翔不得不冒险,用脚背死死扣住突起,解放了左手,双手一起抓住了竹竿儿男胳膊。再晚两三秒,他一手之力,不放开,就会和竹竿儿男一起掉下去。 赵天翔休息了两秒钟,然后用力往上扯竹竿儿男。他想说话,却发现没有多余力气。 眼看竹竿儿男的头顶高过山顶石头了,同伴儿的喊声也很近了:“赵天翔,坚持住!”赵天翔突然觉得自己力气变大了,嘴也说得出话了,冲竹竿儿男下命令:“你快自己抓住石头,我拉你上来!” 这回竹竿儿男倒挺听话,不嚎叫了,空着那只手抓住岩石,扒了上来。 此时赵天翔已变为站立姿势,脚放弃了石头上的突起固定。 他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竹竿儿男一口狠狠咬在他手腕儿上,然后又松开了抓岩石的手。 赵天翔一声惨叫,不光是因为疼,还有对不幸的预感,和预感带来的恐惧。 被竹竿儿男带着,他往前倒下,就这样,他都没松开竹竿儿男的胳膊。不是他还想救人,要能重来,他肯定不救这丫挺的,还会在旁边儿鼓掌。赵天翔只是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要死了! 一双有力的胳膊,抱住了赵天翔大腿。是王俊。可王俊的力量不足以拖住两人,幸好队友们都紧跟着,王俊身上能抓的地方,落满了手掌。 大家齐心合力,把赵天翔和竹竿儿男拖到安全地带。 赵天翔气疯了,抡起右手,一正一反两个大嘴巴,抽得竹竿儿男顺嘴角儿流血,一边儿破口大骂:“我x你妈x的,你个死疯子,你丫的神经病!老子好心好意救你,你丫咬我!” 他们这登山队比较专业,该带的救护用品都有,许宁佳给赵天翔清洁左手腕儿,上药,用纱布包扎,这下儿咬得不轻。 竹竿儿男大概一番折腾太累了,躺地上不起来,别人问他有事儿没事儿,一声不吭。 赵天翔也躺下了,他救竹竿儿男,总共时间不到一分钟,可好象把一辈子的力气都耗尽了,衣服全被汗水泡透。 躺在大石头上,虽说有点儿硌,可真他妈舒服啊。活着真好。 许宁佳劝他往下走走再休息,山顶上风大,別着凉。 赵天翔感觉这次救人以后,许宁佳对他的态度有变化,好象尊敬他了,看重他了,当然啦,要跟人家去配对儿,人家肯定还是不乐意。 要是以往,许宁佳说什么,赵天翔肯定碎催似的,屁颠儿屁颠儿照办,可今天可能太累了,只是哼唧一声:“啊,不要紧,我再躺会儿,懒得动窝儿。” 许宁佳递过水壶:“喝点儿水吧,瞧你这汗出的。” “你喂我喝吧,懒得动弹。” 这话一出口,赵天翔立刻后悔了,这不是调情吗,还是公开的,说好不追许宁佳,违规了。 山顶是斜的,所以赵天翔躺平了也能看到别人脸,都偷瞄他呢。 许宁佳居然没不满,还真把壶嘴儿凑过来,喂赵天翔喝水。 赵天翔哪儿能再没分寸,赶紧自己把过水壶。 缓过劲儿来以后,赵天翔爬起身,说咱们下山吧。 大家都往山下走,谁也没想到有一个往上,谁啊,竹竿儿男。 这孙子眼睛发直,又想跳崖! 要说赵天翔也没想到,可他潜意识里,就觉得竹竿儿男不正常,认为他疯了,谁要是当事人,被咬一口,肯定也这么想。所以他不由自主就留个心眼儿,老注意一眼竹竿儿男。赵天翔倒不是担心这疯狗再寻死,是怕他突然抽疯再咬人。 眼看着竹竿儿男从赵天翔身边儿冲过去了,可就因为他稍有准备,猛转身,手一探,抓住了竹竿儿男衣服后襟儿。他发誓不再救竹竿儿男,可事到临头,哪儿来得及想什么“我不救!我不救!”人逃生是本能,救身边儿的人也是一种本能。 赵天翔把竹竿儿男扯倒,狠狠儿地踹,一边儿破口大骂,要不是别人把他抱开,竹竿男就自杀变他杀了。 赵天翔要把竹竿儿男双手反捆起来,说这丫挺疯了,再自杀的时候好追。大多数人也挺讨厌竹竿儿男,没有异议,可还是有人反对,说捆起来影响走路速度,就怕天黑以前出不了山。 结果前后左右4个人夹着竹竿儿男走路,窄的地方变成一前一后。 竹竿儿男一开始唧唧歪歪,要求登山队把他放了,别人解释要把他看护下山,他也不听话。赵天翔又要抽他,这才老实了。 赵天翔被有意隔离开,怕他再揍竹竿儿男,这也是为他好。 王俊本来要陪着赵天翔,可看许宁佳老若有若无地想往前凑,赶紧闪一边儿去了。 后来就剩下赵天翔和许宁佳,拖在队尾,一边儿走一边儿聊天儿。 “赵大哥,平常看你文质彬彬的,没想到也能这么发脾气啊。”许宁佳微笑着说。 “嗐,都是因为这孙子,太气人了!” “也是,谁要是被他这么咬,也会生气。” “就是,要是你们女人吧,咬我一口两口我不在乎,可他一个大男人,不带咬人的。” 赵天翔发现自己今天嘴上没把门儿的,净说不该说的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女人就该咬人啊,就应该是低等动物啊!”许宁佳语带不满的说,可赵天翔觉得她没真生气。 “小许,你别误会啊。我是这么想的,好比一男一女打架,女的是弱者,上嘴咬人,情有可原,不能干等着挨打吧。” “这是什么怪理论啊。”许宁佳一笑。 “这有什么怪的,”赵天翔也一笑,“你看小孩儿也是弱者,小孩儿咬人,也很正常。” 队伍前边儿,王俊把竹竿儿男的手机抢走了,因为这小子不肯联系家人。 首个电话号码是一个年轻女人,听了事情,很干脆地说:我跟牛峰离婚了,有事儿找他家里人。然后就挂断。 原来竹竿儿男叫牛峰。 王俊想再打,向那女人重申事情的严重性,可那女人坚决不接,后来还关机了,惹得王俊大骂:你丫个骚x,就算离婚了,你前夫出这么大事儿,你也应该帮把手儿!一起睡过觉,一起打过炮儿,有你丫这么绝情的吗!贱货!骚x! 王俊只好打第二个电话,又是个女人。 一 深夜美女扑满怀 我是一个生活挺有规律的人,可如今居然养成了在晚上十点多到十二点多之间散步的习惯。没有办法,为了我的爱人小夜。 认识小夜是上个月的7号。那天我们公司的一个大项目圆满完成,每人发了一笔奖金,头儿还带着我们下馆子,然后去歌厅,真是吃喝玩儿乐。 热闹到十一点,生活有点儿规律感的人要回去了,剩下三分之一还要玩儿下去。我和同事们一起出来,他们都叫出租车,我离家近,散步回去。等我走出挺远了,回头看一眼,还有同事没坐上车,我们这拨儿人可不少呢。 今天玩儿得有点儿兴奋了,我不太爱唱歌,可也被哄着唱了两首卡啦ok,结果被哄得更厉害,和一个女同事又合唱了两首。现在一个人走在街上,忽然觉得孤独起来。和女朋友已经吹了好长时间,我还没有找下一个。28,我这岁数的男人,差不多都抱上孩子了。 有时候也会想,找一个看得过去的结婚吧,比如和我一块儿唱歌的女同事,虽说不是大美人儿,可也蛮清秀的,身材也好,尤其是人很单纯,在学校为了努力学习,连男朋友也不找。现在的女大学生谁没男朋友,好多都睡到一块儿了。她肯定会是个好老婆。 胡思乱想了一通,我摇摇头,笑笑:算了,吃顿饭可以勉强,结婚绝不能勉强。其它的条件可以不讲,但有一个绝不能凑合:要娶来当老婆的女孩儿,一定要有让你心动的感觉。自从女朋友以后,没人让我有这种感觉。 她已经嫁人了。 不要再乱想了。我深吸一口气,迈开大步走。回家,睡觉!工作象牛,睡觉象猪。 前面有个女人在走,看背影是个年轻的,披肩长发,穿件薄黑大衣,身材美极了。长夜,长街,一个孤独的男人看着这样的女子,实在是一种不大不小的刺激。我本想大步超过她,及早赶回家睡觉,不再想那些男女情牵心挂肚的事,可该死的眼睛遇到这么一顿美餐,死活不肯放过,强行命令双脚慢走,我也没办法了,只好在女子身后跟着。 就这么一前一后走了十多步,女子忽然一转身,横过身边的马路。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那是一辆出租车,车上拉着四个我的同事。 司机探头出来大骂:“找死啊,鸡!” 那女人毫无反应,头也不回地走,象没听见一样。 同事向我招手,我笑着招手回应,车开走了。 那女人还在不太远的地方,我想着要不要过马路。顺着这条路不管是路左路右,我都可以到家,可再跟下去未免太不合适了。 人的眼睛有时候很厉害,刚才命令了脚,现在又命令了大脑。我过马路,迈大步。 我这是怎么了?也许是寂寞得太久? 一个年轻女人,在这么晚的时候,独自走在街上,也许真象司机说的,是个“鸡”,可我不在乎了,我绝不会去嫖妓,可多看她两眼总可以吧? 前面是一条横的马路,人行横道就在不远的地方,可那女人丝毫不看车辆,就那么直直地走。我吓了一大跳,什么也来不及想,快步去追她。现在过夜生活的人越来越多,所以这钟点儿路上的车还是不少,而且因为行人少,车速往往很快,那女人这种走法简直有点儿找死。 我在路边抓住了她,她已经到了路上两米的地方,汽车贴着她身边开过。我有些粗暴地把她扯回来:“小姐,你怎么啦,这么走会被撞着!” 她回头。 我已经预料到她很美,可亲眼见到还是看呆了。她那种美就象……就象蓝天配上白云,就象春风配上杨柳,就象星星配上月亮。 她好象对我的话没什么反应,一双眼睛非常漂亮,可显得那样茫然,何止茫然,简直是空洞,就象一个美极了的花瓶没有插花。 噢,她是盲人吧,这么想着,我抬手在她眼前晃,可想法立刻被否定了:她抬手一摚,把我手打开,好象我的手势让她很烦。看不出她一个娇娇嫩嫩的人儿,居然挺有劲儿,我胳膊被摚得直疼。 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又要走,还是连路上的车都不看。我急忙又抓住她肩膀:“小姐,你到底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忙?” 她扭动身子想摆脱,可我抓得挺紧,她“嗯”了一声,就象睡着的人被人摇晃肩膀,然后猛转过身,一掌推在我胸口。这一下之猛,让我仰天摔了出去,屁股撞得生疼。 我愤怒了,爬起身恶狠狠地说:“你干什么?!” 她不理我,转身过马路。 我心里骂着你去死吧,嘴里骂着“有病。”可还是忍不住替她担心,看她。 路有四车道宽,第一车道没车,她顺利过去了,可第二车道正有一辆车快速开来,即使她用百米冠军的速度跑也会被撞到,可她还在停也不停地走,我看得快疯了,忍不住大喊:“你!”正在这时,她突然停住了,那汽车贴着她身子开了过去。 原来她会避让车辆! 那辆汽车猛地急刹车,司机大概吓坏了。可以理解,遇上这种过马路的,有心脏病的会被吓死,没有的会吓出心脏病。 那女人却已经走上第三条车道,还是不看驶来车辆,可我已经不太担心了,果然,又一辆车吓得急刹,而她安然而去。那两辆车的司机都大骂,她毫无反应。 看来她是个精于算计的女人,不会被车撞到,可这样过马路太缺德了,害别人出车祸怎么办,再说你万一算计不好,那可是必死无疑啊。 长得那么漂亮,没想到是个疯子,别跟她一般见识吧,虽然这么想,可我还是生气,然后是垂头丧气:被漂亮姑娘狠狠推一个跟头,真没面子,我就那么招人讨厌吗?我其实也应该过马路,可再也不愿看到那女人,决定绕路回家。 我这人有个毛病,走路好象懒得抬高脚一样,鞋底经常“嚓嚓”磨得地响,现在这么晦气着,心情恶劣,更是一路“嚓嚓”地刺耳。 突然有人在背后紧紧抱住我。 我吓得心惊肉跳,第一反应是抢劫!奋力一拧身子,把身后的人一下儿甩到了前面。那人也够顽强,仍是死死抱住我,我举拳要打,看到的却是一张白嫩的脸。竟然是那个过马路不要命的姑娘!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听见刹车声?可能是刚好没过什么车吧。 她的眼睛还是那么茫然,可多了一种惊喜的神情,又显得很悲伤,眼泪正不停地淌出来。 我的拳头软了,手腕儿软了,胳膊软了,连腿也软了。最软的还是心。刚才对她的怨恨全没了。 被一个完全不认识的漂亮姑娘抱着哭,实在是莫明其妙。 可我喜欢。 她把脸埋到我怀里。肩膀哭得一动一动的。 我不知道怎么办好,只能木头桩子一样任她抱着,直等到她不哭了才说:“小姐,你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吧,想开一点儿,要不我送你回家?”这么说着,我心里起了点儿邪念:我一定要记住她家在哪儿。──可这不算邪念吧,男人追求姑娘没什么罪过。 她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对别人的话也一点儿反应没有。难道……难道她是哑巴,是聋子? 被她抱着我很喜欢,可总不能老这么呆着啊。我忽然想:要不……要不,要不报警,警察来了我就可以脱身了。可……可我舍不得她呀。 我正胡思乱想,她突然松开我,往来路走去。 “小姐,小姐,” 她根本不理我,很快走出挺远了。 我真不明白这是什么事儿,难道她是借我肩膀哭一下,心情好些就走了?其实有一点我还是明白的:我是天下最傻的傻瓜。 折腾了半天,就象梦里娶媳妇儿,我还是心情不爽地回家。 才走了30来步,后边儿又把我抱住了,我只觉得哭笑不得。 “小姐,你别再耍我了行不行?” “小姐,我看你不象坏人,别让我说出难听的来。” “小姐,如果……如果你是干那行儿的,也得说句话呀。” “小姐,这样吧,如果你让我送你回家,就点一下头;如果不用,就摇一下头,咱们在这儿分手,行吧?” “小姐,你再这样我可带你回我家了啊。”我半开玩笑地说,说完这话我又起了邪念。这回应该是真正的邪念。 男人一旦有了邪念就无法控制了,我的眼睛还是吃着美味大餐:看着她的脸,双脚开始做主:真的带她回家。 去年我在北京还是没家的人,家在山东我父母那里,可今年我在北京有家了。我本想买一套新房,可手里的钱只够买丰台、通县那些远处的,每天花一个多小时上班,还不够受罪的,最后在工作单位附近买了一套两居室二手房,走路7、8分钟到公司,感觉好极了。 这姑娘居然不在乎跟我回家!她反而把我抱得更紧了! 二 佳人伴我共枕眠 我感觉心跳得很快。 周围很静,只有我“嚓嚓”的脚步声。 到家了,一楼,我开门,带姑娘进去,然后关门,伸手去拨门的插销,犹豫,手有些抖,可还是把插销插上了。 “请坐。” 她还是那么没反应,直直站着。 接下来怎么办?我心里乱乱的。 “你……你真的不想回家?”我的声音又干又涩。 “那……那你在……在这儿住一夜吧,你睡床上,我睡沙发。” 她站起来,拿了我随手放在酒柜上的钥匙,往外屋走,我愣着,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直到听到插销响,才明白她要走。 我觉得快要疯了,脚步沉重地去送她。她肯定有毛病。肯定。 她又回来了,又抱我。 这回我真生气了,一手揪住她脖领子,一手紧捏她下巴,把她脸猛地抬起来。 她还是茫然的眼神,其中却夹杂着些深情,好象我是她的恋人。 我的气烟消云散,揪她的手放开,抬起,摸她的脸。 那么光滑细嫩,这种感觉好久以前也有过,那是女朋友的脸。 真好。 我的嘴向她凑过去。 她没有躲闪、拒绝的神色。 我亲她的脸,然后……然后是嘴唇。 她的嘴条件反射似的回嘬我。 我失去理智了,手一兜抄起她腿,进屋,把她放在床上,解开她的衣服。 男人变成纯粹野兽的时候,一切都是疯狂的…… ……结束了。 我觉得全身无力,可是把她紧紧抱住。有些冷,扯过被子。 她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可又是我最亲近的女人。我只想永远这么抱着她。永远。 ……早上,我醒了,然后想到她。她不在身边。我穿上两件衣服,跳下床找。不在,她走了。 她就这么走了。 脑袋木木的,用凉水冲了冲脸,才灵活了些。 一切象做梦一样。 我突然大叫,痛苦极了。她!我到哪儿去找她?!怎么才能再见到她?! 我为什么要睡着?! 我一整天心不在焉。下班以后找地方吃了饭。我很少在外面吃,一是不放心卫生,二是嘴刁一些,好多东西吃不惯。如果你经常自己做饭吃就应该知道,最可口的是自己家做的饭。我最爱吃妈做的饭,我的饭菜技术也是她的真传。 可今天我没心思做饭。 饭后我蜗牛爬似地往家走。还是那条老路,可完全不一样了,这是我遇到她的路。 快到家了,我又掉头往回走。 也许她就住在附近,也许还能遇上。 可这也许的概率能有多大? ……就这么来来回回,一直到了八点多。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街上这么长时间游荡。简直是浪费时间。 我终于回家了,坐着,发呆。 ……这样我会发疯,还不如…… 十点十二,我又出去了,还是那条路,来,回。 巨大的幸福象什么,我知道了,就象一个猛烈的雷劈,你希望就在这一瞬间死去! 差不多还是那个时间,十一点多点儿,我又看到了她,那美妙的身子,还是那么旁若无人地走着。 我顾不上一点儿掩饰,猛跑过去,紧张得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才叫出一声:“小姐,你好。” 她一如既往地没反应,停也不停地走。 我不奇怪,可也无法接受:你怎么还这样,今天和昨天已经完全不同了。 我用不同的方式和她说了十几句话,可她还是那样不理我。 见不到她我发疯,见到了更发疯。 她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世上最可气的事是无法理解的事,最可气的人是无法理解的人。 我只能放弃,看着她走去,重重一跺脚,鞋底和人行道地砖磨出难听的声音。 她突然回头,看我。 怎么了? 一会儿,她又走了。 怎么回事?难道……难道她注意我跺脚的声音?我觉得自己可笑,可还是忍不住笔直地往地上一踏,“噔”地一声。 果然是我胡思乱想,她毫无反应。 我被她搞得都不正常了。 结束吧,一切都不正常,不可能有什么好结局。 我看着她的背影,有气无力地往前走。让我看最后几眼,然后消失吧。 我停住。她又转过来看我。 到底怎么回事?刚才我跺脚她回头,现在又……难道是我走路……?我又大步往前走,可她转身又走了。不对,刚才我是怎么走的:不要迈大步,脚别抬高。 她又回头了! 我明白了!为了确定,我又故意让鞋底在地上擦得响了些。她这次不光回头,还走了回来! 原来她喜欢鞋底磨地面的声音。刚才我第一下跺脚,一跺以后往前搓了一下,而第二下完全是跺,所以她没反应。 她走到我身边,双手抱住我一条胳膞。 一个姑娘不是喜欢你的人,而是喜欢你走路发出的声音,而且这声音还是不应该发出的,实在是让人……让人无话可说。 可我不自乎,因为她回来了,因为她又这么亲近地搂着我。 ……一到家我立刻用力亲她,直到喘不过气。一个男人的兽性使我想做昨天同样的事,可理智让我停止。昨天我俩都是第一次,不过我不会有什么事,可对她来说总会有些损伤。我不能为了自己的享乐伤害她。 我搂着她在沙发上坐下,不时地抚摸她的脸,在她脸上亲吻。为防她走掉,我的脚不住在地上蹭磨。 “小坏蛋,你折腾得我好苦,可我知道怎么抓住你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我知道她不会回答我,一个人就象自言自语。 “你什么都不说,我也不知道你住哪儿,以后怎么找你?你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在街上走?那你每天晚上都要出来啊,见不到你我就惨了。我真想把你关起来,做我的女奴隶,可警察会抓我,再说我哪儿舍得,我喜欢你,只想让你做我的小爱人。” 我就这么自言自语着,直到困了,拿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搂着她睡去。 这以后的一个月我可以说是在极乐世界。象我估计的一样,她每天晚上都出来,开始几天我还是八点钟就在街上等,后来摸到了规律,每天十点出门。她最早的一天是十点四十六和我碰面,最晚的一天十一点五十,一般都在十一点到十一点十分之间。 她的一切我都不了解,包括最基本的:名字。因为她是夜晚送给我的礼物,我就叫她小夜。后来,好象是第十、七八天吧,我翻找她随身带的东西,只有一串钥匙。 和她相会的时间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很合适,回到家和她说一会儿话(其实是我自言自语),然后铺褥展被,同床共枕,再后来困倦睡着。 唯一感到不方便的只有一件事:小夜第一天从我这儿离开的时候,把我的一串钥匙带走了,估计是开了门以后顺手拿的,害得我配了一大堆钥匙,好在差不多都有一把备用的。 第二天她又把钥匙拿走了。后来我把两把门钥匙单独串在一起,一下儿配了十把,给小夜预备着。那配钥匙的人看我的眼神儿怪怪的,我真怕他问一句“您怎么配这么多把?”那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下一次我再去配十把的时候,他终于问了:“上次您就配了十把吧?”“对。”“配这么多呀。”“不多,”我笑笑,“您要说多我再配十把。”“开玩笑吧?”“不开玩笑,配二十把,以后还得配呢。”我发现自己并不紧张。 我的快乐有些无法控制,有时工作着不知不觉就哼起歌,整天乐呵呵,同事问我有什么高兴事,我当然不能实说,笑着说句“没什么。”后来就编些谎话骗人。 前二十多天就这么快乐地过去了,可后来我的感觉变得渐渐有些不好了。每当捧着小夜的脸,看着她茫然的眼神,我就想:她为什么会这样?每当我醒来,发现自己又只剩一人,她留下的唯一痕迹,就是我为她买的另一个枕头上的压痕,我就想:如果她还在这里多好。 终于有一天,我决定跟踪她,看她住在哪儿。也许从她家里人那里可以知道她的情况。日子选在星期五,因为第二天不用上班。做出这个决定以后我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如果她就是这么一个木木呆呆、连话都不会说的姑娘怎么办?我以后还照常带她回来过夜? 三 夜时欢好晨不认 如果知道了她的情况,我还决定跟她在一起,就必须负起责任。可如果我不再想和她在一起,难道就不用负责任?负责任我不怕,可对一个木头姑娘负责任,不是负一天两天一年两年,恐怕是一辈子的责任,我觉得可怕了。 这么想着我忽然觉得自己卑鄙:享乐的时候没觉得木头姑娘不好,要负责的时候就觉得可怕。 不应该去了解她,现在的日子多好,只管得到,不用负责。我忽然冒出这个念头,可立刻否定了。的确,我是在利用小夜享乐,可她每次紧紧抱住我的时候我都在想,我要好好待她,好好保护她。其实她可能并不需要我保护、并不在乎我怜爱,因为即使我说着再甜蜜的情话,她也没有反应。也许她需要的只是鞋子磨地的声音,不需要我。可我已经离不开她了。 那天晚上,我遇上她以后跟在后面,走路高抬脚,她没过来搂我。 看着她过马路真是揪心。 走了挺长时间,一小时四十分钟左右,她进了一个小区,再进十一号楼,上四层,在402号房前停住,掏钥匙开门。 我看着她进去,又呆呆看了房门一会儿,下楼回家。 原来她家离我家有二十分钟的路,她每天晚上出来转悠两个小时,兜一个大圈儿再回家。这运动量可不小,怪不得她身材那么好。 我走回家,觉得非常兴奋,又有些不安,一切都在明天了。 第二天早晨九点多,我到了小夜家门外。 她家安着一个门铃。我鼓足勇气摁下去。“您好,请开门。”这门铃不是“叮铃”响的,是个女声说话,声音很大,吓了我一跳。 很快有脚步声,门开了。 开门的是小夜。可……可到底是不是她?我从没见过她这种样子,眼神儿不是茫然、发呆,而是清清亮亮,显得灵活有神。更是漂亮得没边儿了。 “您找谁?” 她!她!她会说话! 我呆了。 “您找谁呀?”她又问,有点儿疑惑,又有一点点儿警惕。 “小夜,你不认识我啦?” “您找错了吧,这儿没有姓叶的。” “你怎么认不出我呀?” “我根本不认识你。” “怎么可能?” “你快走吧,这儿没你要找的人。”她把门关了。 为什么,她为什么不承认?难道她只愿夜里和我相会,不愿在白天和我有联系?那她可以直说啊,何必装得木木呆呆的,连话都不会说的样子。要不就是…… 我又摁门铃。 她来开门,隔着防盗门瞪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再闹我报警了!” “我真的是找人,请问您有没有姐姐或者妹妹?” “没有!有也不能告诉你!你快走!快走!”她指着楼梯,声音很严厉。 我不敢不走了,把警察招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她……她怎么这样,怎么对我这么绝情? 那天夜里,我拧她的脸蛋儿:“小夜,你可真够狠心的,装着不认识我。你何必这样呢?”可看着她茫然的眼神,哪有假装的样子。她夜里和白天实在太不一样了,可两种时候都不象在做假。 我心中一动:难道……难道她有传说中的那种病?不会吧?可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如果她有这种病,白天不记得晚上发生的事就是理所当然的。 想到这儿我忽然高兴了:小夜,如果你有这种病没什么了不起,我依旧爱你,可我受不了白天的你不认识我,白天、夜晚我都想和你在一起。 我开始琢磨一套新的行动方案,想好以后拿来纸笔,在纸上写了句话,折起来放进小夜衣兜。然后又找一件能明显证明是我物品的东西,最后选中一个小相册,里面是我来北京这些年照过的相片。把相册也放进小夜衣兜。 都准备好以后,我停止了用脚磨擦地面。一会儿,小夜走了。 我跟着她,她又绕了一圈儿才回家,等她进门以后,我又等了几分钟,然后摁门铃。 我猜测小夜有“梦游”症,她出门两小时就是梦游过程,一回到家上床睡觉,梦游就该结束了。 屋里没什么动静。难道我猜错了? 我一咬牙,又摁一次门铃。这门铃太响了,尤其在这夜深的时候,一层楼有三户人,我估计都听得到。 还好,这回有脚步声。 门开了,开门的还是小夜,还是隔着防盗门看我。 “怎么又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找人。” “我说过这儿没有你要找的人!而且现在什么时候了!” “我找的人就是你。” “我不认识你,快走!要不我报警!” “你说不认识我,可你刚从我那儿回来。” 我觉得她好象大吃一惊,然后气极又带点儿迷乱地说:“胡说八道,我十点多就睡觉了,刚刚被你吵醒!” “你如果不相信,我可以证明。你出门穿一件黑大衣吧,你去看看衣兜里有什么东西。” “胡说八道,那件衣服我两年没穿了!”她很激动。 “你去看看,你衣兜里应该有三样东西,一张纸,一串钥匙,一个相册,如果是胡说我立刻就走。” 她忽然抖了一下,盯着我,然后转身进屋,过了一会儿回来,身子在颤抖。她右手里攥着一张纸、两把一串的钥匙,左手拿着我的相册。 “那两把钥匙是开我家门的,你每天都带一串儿回来;那张纸上我写了一句话,写的是:‘小夜,你好啊。’那个相册是我的,里面都是我的照片,我把它放你兜里,作为你去过我那儿的证据。” 她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手撑在防盗门上,好象要瘫倒。我吓了一跳:“小夜,你没事吧?” 的确,这事对她是够震惊的。 “你……你到底是谁?” 她这么问,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迟疑了一下,鼓足气说:“我……我是喜欢你的人。” “你对我做过什么?” 我心虚了。她可能不记得和我在一起的事,可一个姑娘身上发生了巨大变化,即使在事后也能知道。 “我……我没做过什么。” “你撒谎!” 事态不妙,我虽然对法律知道不多,可也明白,如果一个男人在女人无意识的情况下和她发生了什么,完全可以算作强奸。“小夜,你别误会……” “我不叫小夜!” “啊,我不知道你名字。” “你没必要知道,你最好把事情说清楚。” “我……这……这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的,”我慌了,“要不……要不咱们约个时间细谈。” “约个时间?你想跑?” “跑?我为什么要跑?如果你现在就想谈,可以让我进去吗?”我镇定些了。 “你不能进来!”她显得恐惧。 “那你说怎么办?” 她用敌意、戒备、还有些仇恨的眼神瞪着我,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宁愿看小夜没有表情的脸。我忽然觉得这姑娘和小夜不是一个人。 想了一会儿,她说:“你把你地址留下,我去找你。” “那最好!”我高兴起来。“你明天上午就来吧,我家离得很近。你拿纸笔我用一下。” 她进里屋拿来支笔,又捡起我写过字的那张纸。我等着她开门递给我,可她说:“你说,我写。” 写完以后,她把纸贴在防盗门的纱篦上让我看:“对不对?” “对。” “是详细地址吗?一找就能找到?” “是详细的。” “你走吧,快走!” “你明天一定去吧?什么时候?” “一定去,你等着吧。”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都行,九点吧。你快走!等等!” “啊?怎么啦?” “你叫什么?” “我叫李山水,高山的山,流水的水。” “是真名吗?” 我乐了:“我干嘛告诉你假名呀,我根本没有假名。” “你快走吧,快走!” 她干嘛这么轰我?让我心里挺别扭。 也许是怕让邻居看见说闲话吧。 我回头看她一眼,她一直在盯着我。 我下楼,走到二楼还没听到她关门的声音。 我不知道今天算不算顺利,也许值得高兴吧:清醒的小夜要到我家去了。 可我又有些不安,因为清醒的她用仇恨的眼神看我,不光仇恨,还有一种厌恶。 第二天早上我又完完全全地高兴了,因为我想,我非常爱小夜,希望她做我的女朋友,我相信这种爱会融化掉她的仇恨。只要她来,只要她肯听我说。也许她认为我在某些事上伤害了她,的确我是有些不对,可我会用一生补偿她。 可随着时间越接近九点,我越觉得难受起来。每天晚上的等待我从来不急,因为小夜肯定会来。今天呢,她说话会算数吗。也许不会说话的小夜更可靠。 整九点,有人按门铃,我高兴得差点儿飞起来。没见过这么准时的姑娘! 我狂跑去开门,没错儿,是小夜。她看到我退了两步,一点头。 四 她带警察来抓我 “你来啦。”我打开防盗门,正伸胳膊往外推,突然在通楼上的楼梯那里,贴近屋子外墙的地方,正是我看不到的盲区,猛地伸出一只手,抓住我推门的胳膊,用力一扯。我毫无准备,身子直冲出来,重重摔在地上,那扯我的人立刻来反拧我的胳膊,我奋力挣扎,胳膊较劲,可那人的婆势比较有利,眼看我胳膊就要被拧到后面,我急了,腰一挺、背一拱,脑袋往上一抡,后脑勺儿重重撞在那人脸上,那人“哎呀”一声,松了手,我正要往起爬,突然又一双手用力摁住我后背,同时通楼下的楼梯那儿脚步急响,紧接着两双手分别对付我一只胳膊,猛地拧到背后,一双手铐咬在了我手腕。 有人扯我后脖扽我起来,我一看,四个人围着我。小夜站在后面,瞪着眼,有点儿吓着了。 一个圆脸、鼻子有点儿蒜头的男人问被我撞的人:“刘队,没事儿吧?” “刘队”用条手绢儿捂着鼻子:“没事儿,流鼻血了。先进屋。” 进屋关门以后,蒜头鼻扇了我后脑勺儿一下:“你小子还反抗,拒捕啊,瞧把我们刘队撞的。” “我怎么知道你们是警察,还以为是抢劫的呢。”他们穿的是便衣。其实穿什么都一样,我一下儿就摔那儿了,被铐上之前根本没看到他们样子。 “你还嘴硬!”蒜头鼻又扇我一下。 “哎,警察同志,当着女士的面儿,您可注意点儿形象。” “你活该,我什么都没看见。”小夜突然说。 “听见没有?”蒜头鼻说。 “得了,老赵,别跟他较劲了。”刘队说。 “小夜,我没想到你这么对我。”我伤心透了。这下全完了。 “我跟你说了,我不叫小夜!你想让我怎么对你,你是罪有应得!” “嘿,我说,你是李山水吧。”刘队用脚碰了我一下。 “对。” “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吗?” “知道,她报的警。” “知道就好,你家里还有别人吗?” “没有。” “真没有?” “不信自己看。” 刘队一抬手,那两个比较年轻的警察进房间查看。 “刘队,没人。” “这下儿撞得够狠。”刘队说着进厨房,开水笼头冲鼻血。 “小子,手纸放在哪儿?”蒜头鼻老赵问。 “组合柜,第二个抽屉。” 刘队用手纸擦擦,捏了两个纸棍儿,堵在鼻孔里,往我床上一躺,仰着。 “你们什么罪名抓我?”我明知故问。 “你装蒜啊?”老赵说。 “不管我知道不知道,总得说一声吧。” “这位卢小姐告你强奸。” 果然,我猜得不错。不会错。原来小夜姓卢。 “血止了,走吧。”刘队把两个纸棍儿从鼻孔抽出来。 下楼的时候碰到了人。我和其他住户不熟,没什么见面打招呼的,可还是觉得丢人。出了楼门,外面也有人,还不止一个两个。毁了,我算是毁了。 警察开的是一辆吉普,可没有警车的标志,大概是怕逮我时暴露。老赵去开车,两个年轻的警察在后边押着我,刘队没上车,带着小夜走了。等吉普开出小区大门,我看到刘队和小夜上一辆警车,轿车那种。原来这儿还停着一辆。 上路了,我没注意从哪里走,经过哪里,我在想今后的日子,想监狱里是什么样子。我忽然后悔遇到小夜,这种相遇把我毁了。可这种后悔很短,想起这二十多天的日子,好象只有一种感觉:快乐。唯一伤心的就是小夜最后对我的出卖。──不对,出卖我的是卢小姐,不是我的小夜。 不要再后悔,没用。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还希望遇到小夜。 可我心里还是觉得冤枉,说我强奸的确有些过份了。我不知道小夜在梦游,一个漂亮姑娘老主动抱着你,又有多少男人能自控呢?──不过这种冤枉又有些心虚,因为我内心深处在说:即使一开始就知道她在梦游,我可能也会…… 算了,别想了,不管是真的强奸、假的强奸,不管我是真的想强奸,还是从没想过强奸,一切都完了。警察一定认定我是犯罪。 可我不想坐牢。 我垂下头。本来不想在警察面前显得软弱,可绝望让我不在乎了。 这些天的事情在我脑子里放电影一样过着,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珍贵(除了警察逮我那段)。──我突然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是什么?是什么呢,我觉得只要想起它、抓住它,我就有九死一生的希望。 对了,是它! 我想起昨天夜里,清醒的小夜听我说她去过我家,坚决否认,她是这么说的:“胡说八道,我十点多就睡觉了,刚刚被你吵醒!”听她这口气,好象不知道自己在梦游。如果到现在为止她还不知道自己有梦游症,那我就有希望了! 我突然精神起来。当然这想法还只是猜测,需要证实,但我看到了光明。 到了局子,我很快被带进审讯室。手铐换到前面铐上。 刘队主审,老赵陪着。 先是问了姓名、年龄这些基本问题,很快切入正题。 “说说你犯的事儿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最好老实交待。” “这事卢小姐怎么说的?” “我问你,没让你问我。” “我想听听她怎么说的。” “你最好搞明白,是我们在审你,不是你在审别人。” “不听她怎么说,我什么都不说,听完了我就老实交待。” “你知道你这种态度有什么后果?” “总不会架出去崩了吧,那我也不怕,随你们便吧。” “你的态度很恶劣,知道吗!” “古代审案子还有当堂对质呢,我的要求不过分。” “你想和卢小姐当堂对质?” “那倒用不着,她报案时候怎么说的,你们跟我说说就行了。” 刘、赵对一下眼,然后刘队说:“卢小姐昨天夜里报案,说你这个月的八号强奸了她,以后又多次强奸她。” “不会就这么简单吧,我想听听详细的。” “详细的等你说呢。” “听完卢小姐的我再说。” “这时候你还耍流氓!” “您别误会,我不想听什么强奸的细节,我只想知道卢小姐说的事情发生的时间、地点,还有我用什么手段,是空手啊还是用凶器,来威胁她。” “这些你应该最清楚。” “为什么我最清楚?现在我说我没强奸,恐怕你们不信,可如果我真没强奸呢,那卢小姐捏造的我强奸的一些事实,我怎么能说得出来呢?她报案时说的那些话就那么需要保密吗,还是说根本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甚至连强奸的时间、地点都没说出来,所以你们不愿意告诉我,只想从我嘴里套话。” 刘队被我问得说不出话来了。 “你小子够顽固的,这样没好果子吃。”老赵说。 “这是我起码的权利。” “你先抽根儿烟,歇会儿,我们一会儿再审。”刘队扔给我一枝烟。 我接住,“多谢,可我不会抽烟。”我欠身把烟放桌上。 刘队、老赵点上烟,出去了。 他们是商量怎么对付我。 大概一枝烟的功夫,俩人回来了,刘队手里拿着两张纸。 “你想知道卢小姐报案时怎么说的,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哪一点?” “全部,最好是一字不落。” 刘、赵又对看一眼。然后刘队看着手里的纸说起来。 “今天零点五十分,卢小姐报案,我们立刻赶往她家,她说刚才有一个陌生男人来找她,她怀疑这个人强奸过她。我们让她详细说说,她说这个月的八号,她早晨醒来,发现自己被强奸了,因为她是一个处女,所以这点很容易就能察觉出来。她当时认为是有人潜入她住处干的,本来就想报案,可门窗没有丝毫破损,事发当时她没有一点儿印象,她怕报了案警察也不会相信,所以最终没报。要说唯一能当证据的,就是她屋里桌上多了一串钥匙。可这证据显得明显不足。当天她在门上又加了一道锁,注意把所有窗户都关好,结果那天,还有以后两天:九号、十号,都没发生什么事,可是每天早上,桌上总是多出一串钥匙,九号那天的钥匙和八号的一模一样,等到十号,那串钥匙变成了两把,这两把是原先一大串里的两把。到了十一号,卢小姐早晨醒来,感觉自己又被强奸了,虽说没有什么明显的证据,可她说肯定不会有错。而且桌上还是多了一串钥匙。从此以后,差不多每天她都感觉被强奸,可就是抓不住一点儿蛛丝马迹,只是每天桌上都多出一串钥匙,所以她始终不敢报案。说到这儿我们让她先停下,仔细检查了一下屋子,的确象她说的,在不破坏门窗的情况下,不可能有外人能潜入屋里。我们问卢小姐,被强奸的时候难道一点儿知觉都没有?她说没有。我们接着听她说。她说这一阵子被搞得心神不宁,又没有办法,可昨天上午有一个陌生男人敲门,说要找人,还管她叫‘小叶’。这次见面的事儿我就不用说了,因为这男人是你。当时卢小姐也觉得你有点儿可疑,可说不出可疑在哪儿,只能由得你走了。没想到今天零点三十五分左右,你又来找卢小姐,而且说出卢小姐外衣兜里有你的三样东西:一张纸条儿、一串钥匙、一本相册。其实你还是说错了一点儿,这些东西没在卢小姐外衣兜里,而是在她桌上。” 听到这儿我暗骂自己一声“傻”,如果东西老放在小夜衣兜里,她就没必要天天拿走我钥匙了。以前犯傻没关系,在警察这里可千万不能犯。 五 在派出所受审 “不管这三样东西你是怎么放进卢小姐家的,可这完全能证明你就是强奸她的人,所以卢小姐骗你说会去看你,哄得你留下了地址和姓名,等你走后,立刻报警。” “当然这些都是卢小姐的一面之词,而且显得非常离奇,说实话,我们也觉得有点儿难以相信,所以征得她同意,连夜给她做了精神方面的检查,结果证明她没有任何精神疾病;同时,我们拿着你留下的钥匙,找到你家,偷偷儿地打开了你家的防盗门,我们认为你应该在睡觉,不发出响动你不会醒。如果门开了,你醒了,那就立刻抓你。结果行动顺利,你没醒。这钥匙和门一对上号儿,我们就知道卢小姐没说谎。现在卢小姐家有你的二十多串钥匙,有你的相册,上面都有你的指纹,一会儿我们让你写几个字,和那张纸条儿上的字对一下,笔迹应该是一样的,有这些证据,你还不老老实实认罪,死扛什么?” “这都算什么有利证据啊,”我笑,“凭这些就能定我罪?我问您,就算我是罪犯,那我踏踏实实一次又一次地强奸卢小姐好了,反正她也抓不着我,我干嘛明目张胆去找她。” “也许你喜欢上她了,想跟她发展更深的关系。” “就算这样,可我每天为什么在她家放一串钥匙,那不是有病吗。” “这些细节问题目前还没有弄清楚,我们让你交待的就是这些问题。” “哈,甭说细节问题,有好多重要的问题您都无法解释,比如说我怎么进入卢小姐家强奸她,而且她根本无法察觉。我又不是孙悟空,会七十二变。” “做案手法从某个角度来说,也是细节问题。只要我们抓住了最可能做案的嫌疑人,也就是你,就立刻可以展开全面调查,细节问题会一个一个地搞清,这就象一网下去,打着鱼了,我们就不急了,慢慢儿往上拉网,有多少鱼可以不慌不忙地数,小手指头那么细的都不会漏过去。所以我劝你老老实实交待,等我们调查清楚喽,你再交待就晚了。你这只是一个强奸案,又不是杀人罪,到头来要枪毙,那何苦扛着呢,越早交待罪过越轻。” “您以为我不愿意老实交待,其实我是怕说出来您不信。” “如果是事实我就相信,如果是假话,天花儿乱坠我都不信。” “那我就说了?” “早等着了。” “其实卢小姐是我女朋友。” “你有毛病是不是?”老赵打断我,急了。 “我想得没错儿吧,才说一句就不信。” “不是我们不信,谁都不会信。我可以把卢小姐叫进来,你问她,她认识你吗,她都不认识你,怎么会是你女朋友。”刘队说。 “什么事都讲证据,就象在法庭上,原告和被告都在那儿说,法官不能因为原告是告人的,他说的话就有一句信一句。卢小姐就是原告,她说的每句话你们都相信,我这个被告呢,刚说一句你们就嚷嚷不相信。” “这是你说的,什么事儿都讲证据,现在证据对卢小姐有利,我们为什么不信她,为什么要信你。” “她有证据,我的证据还没说呢,再说你认为那些证据是她的,其实也是我的,你听我解释以后,可能会觉得那些证据对我比对她更有利。让我说的是你,不停打断我的也是你,你是真心想听我说吗?” 我感觉刘队生气了,可他不愧是头儿,还笑得出:“老赵,今儿碰上个能贫的,”他又对我说:“李山水,你是山东人,怎么学会我们北京的本事了。”又对老赵说:“老赵,咱谁也别打断他,听,就当笑话儿听。” “卢小姐是我女朋友,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我们俩感情已经挺深了,我肯定会娶她。可这两天我们俩吵架了,非常厉害,她这人特别有个性,你都料不到她会干出什么来。她说过不想再见我的话,我又去找她,她说不许我再来,她不认我了,就那么说:‘我不认识你。’她还说我再来她就报警。我以为她只是说说,没想到来真的。这事儿让她闹大了。她说我强奸她,我还真不好说清楚,您想啊,就算合法夫妻,如果男的强迫女方,都能判强奸罪。我只能保证一点,我从来没使用过暴力对她怎么样。至于她指控我强奸,我只能希望你们调查清楚,证明我无罪。我惟一能证明的,就是她是我女朋友。” “你能证明卢小姐是你女朋友?”刘队明显不信。 “能。” “那我把她叫进来,你证明给我看。” “事情闹到这地步,她绝对不会承认。” “那你怎么证明?” “我当然有办法,可这一会儿再说,我先说说那三样证据。那个写着‘小夜,你好啊’的字条儿没什么好说的,随便写的。” “等等,你为什么叫卢小姐小夜。” “小夜是我对她的亲密称呼,这和我们第一次见面有关,没什么可奇怪的,跟叫‘心肝儿’、‘宝贝儿’一样。我可以接着说吗?” “说。” “小夜家里那二十多串钥匙,是这么回事,我要给她买个钻戒,一起去商场看,我要买小一点儿的,她要大一点儿的,我说那咱们玩儿个游戏,我每天在家里藏一串钥匙,她找到就拿走,如果凑到三十串,就买大点儿的钻戒;如果三个月凑不齐,就买小的。” 老赵乐了:“你他妈真能侃。” 刘队制止:“老赵,别插话。”可他也乐。 我全当没听见,今天我要撒很多谎。“当然我不会把钥匙藏得不好找,多花点儿钱不要紧,不能让小夜生气啊。每次藏的地方都换,可她每天都能找到,现在已经二十多把了。再说那相册,是她和我吵架的时候抢走的,她说要把和我的合影全撕掉。我要说的就这么多,最后说我怎么证明他是我女朋友。” “这是我们最想听的。” “我俩吵架吵得很厉害,她不想见我,最后我死磨硬泡,她终于答应见我,约的是今天晚上,如果您能带我到约会的地方去,我相信她一定会去。如果她来赴约了,是不是能证明她是我女朋友,如果证明了她是我女朋友,是不是对证明我不是强奸犯有很大好处?” 刘队冷笑:“你是发烧发糊涂了,还是吓傻了,说话简直没边儿!就算象你说的,卢小姐是你女朋友,可她知道你被抓了,根本不可能去赴约会,她凭什么会去。” “对,我不是说了吗,请您带我到约会的地方去,只要您带我去,小夜一定会去。” “不可能。你是不是想找机会跑啊,我告诉你,跑不了。” “如果您不带我去,我死也不招供,因为我是冤枉的;如果带我去了,可是小夜没来,那甭管是什么罪名,杀人、放火、强奸、抢劫,我都认。” “你甭来这套,是你干的你推不掉,不是你干的也不会让你扛。” “我看您是说一套做一套,惟一能证明我清白的机会您不给,这不是拿强奸帽子扣我?” “你甭将我,我这人吃葱吃蒜不吃将(姜),不就带你走一趟吗。我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都说了,你也象个爷们儿,等回来以后,把你该说的都说啰。” “一定。我问您,如果证明卢小姐是我女朋友,我还有犯罪嫌疑吗?” “这点如果证实了,也不能百分之百证明你没嫌疑,可如果对照一下卢小姐报案说的话,那你就没有犯罪嫌疑了,反而是卢小姐有问题。” “那我能立刻释放吗?” “可以。” “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请问您,卢小姐还在吗?” “你问这干嘛?” “我想见见她,把约会的事再敲定一下。”其实我不用见她,知道她晚上一定会去,可为了增加可信度,还是把戏演足。 “见她可以,可不见得有你希望的结果。” “我知道,小夜还在生我的气,可能不会承认有约会的事,可要是我说清事情有多严重,她会去见我。她这人我了解,表面儿很凶,其实刀子嘴豆腐心。” “老赵,把卢小姐请来。” 很快,小夜来了,还是用恨恨的眼神看我。 “小夜,你还记得咱俩今晚的约会吧,你一定要去啊,” “你胡说八道!我不认识你,从没跟你约会过,永远也不会跟你约会!刘队,他在撒谎!” “刘队,您让她听我说一句,就一句行吗。” “卢小姐,甭管真的假的,你让他说完。你放心,我们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 “小夜,今天晚上的约会你一定要去,刘队已经答应了,带我去咱们约会的地方,你要不去,这强奸的罪名我就洗不清了,你再生气,也不希望我坐牢吧?” “我不希望你坐牢,我希望你被枪毙!” “本来咱俩已经订好约会,眼看要和好,都怪我,后来又和你在电话里吵架。你说要我吃不了兜着走,我还以为你只是说说,没想到你居然把我弄公安局来了……” “你!不要脸!” “你怎么骂我都行,可晚上的约会一定要去。” “好了,李山水,话说完没有?”刘队说。 “说完了。” “卢小姐,这是李山水刚才的口供,你看看这几段儿。” ……“他在撒谎,全是撒谎,没一句真的!” “他一口咬定你是他女朋友……” “他撒谎,撒谎!不要脸!”小夜显得那么激动,指着我嚷嚷,哭了。我很吃惊,难道我的所做所为真对她刺激那么大。 “卢小姐,你别这么激动,来,坐下。”刘队赶紧劝。等她平静下来,才又说,显得很严肃:“卢小姐,有些话我还是要问问你,希望你克制一下,别再生气。” “好。”小夜点点头。 “如果你真是李山水的女朋友,那他的证词可信度很高,” 太好了,我那一套谎话还是起作用了,起码刘队心里开始不踏实。 “不要打断我,听我说完好吗。即使你不是他的女朋友,可是认识他,那他的证词也有可信度。所以有几句话我一定要问。第一,李山水肯定不是你男朋友?” “肯定!” “第二,你肯定不认识李山水?” “肯定!” “第三,如果你说的是假话,现在承认还不晚,要等我们查出来了,那就是报假案、诬陷,要抓的就不是李山水,而是你。” 六 怎么证明己无罪 “刘队,我是个成年人,能对自己所作所为负责,我说的全是真的。” “那就好。”刘队转向我:“李山水,听到了吧,我还有必要晚上带你出去吗?” “当然,不是说好了吗。”我听到刚才刘队问小夜的话,觉得事情有些严重,如果我没事了,小夜就会有事。有那么一刹那的犹豫,犹豫该不该如实招供,以免害了小夜,可这念头很快就闪过了,作为一个女朋友赌气诬告男友,应该不太严重,也许批评教育一下,厉害点儿拘留几天,应该不会坐牢,可我要犯上强奸罪,至少几年,也许十年以上,就毁了。没办法,对不住小夜了,以后再补偿她。 “卢小姐,如果你说的都是真话,那你可以回家了,晚上踏踏实实呆在家里,不要出来,好好儿睡一觉。今天晚上我估计他会招供了,明天告诉你结果。” “刘队,我还是有点儿不放心。” “担心什么?” “您还记得他昨晚跟我说的话吗,听他的意思我每晚都去他家。以前我以为是有人摸进我家干坏事,照他的话来看,他不单来我家,还把我带回他家,干完坏事再送回来。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干的,可这里面肯定有花招。今天晚上我绝对不会出门,可我怕他使阴谋诡计把我拐出去。” “这你放心,他人在这儿,有阴谋诡计也使不出来。” “万一他有同伙呢?” “你考虑得也对,这样吧,我派两个人去你家,保护你一天,这就放心了吧?” “好。” 坏了。我赶紧叫唤:“刘队,这对我不公平!” “怎么着,你真有阴谋诡计?” “没有,保护卢小姐我不反对,可卢小姐要真想出门的话,您的手下会不会拦着她?” “如果她是自愿出门,不会拦她。” “那会不会跟她说话,比如‘别出去啦’、‘这么晚还出去’?” “不会说这种话。” “卢小姐出去以后,你们会不会跟踪?” “李山水,你别耍花招儿,跟踪肯定免不了,卢小姐的安全第一。” “那请您别跟得太近,卢小姐就算出来找我,老看见你们,说不定也会变卦了。” “你还有什么说的?” “请您把派的两个人请来,我想当面听您下命令。” “你倒命令上我了?” “我哪儿敢呀,我是求您。” 刘队盯着我看。我一副乞求的样子。这不用装,我真是求他。 “老赵,把小孙、大张找来。” …… “刘队。” “刘队。” “小孙、大张,你们俩今天去这位卢小姐家,保护她一天,现在就走,夜里十二点收队,有几点需要注意,第一,卢小姐可以随便出门儿,不要阻拦;第二,如果她出门儿的话,不要向她问这问那的;第三,卢小姐出门儿,你们要跟踪,注意点儿,有可能出情况,可你们不要跟得太近,二十米吧──不行,二十米还是远点儿,十五米。” “刘队,”大张说,“跟十五米要真出事儿的话,是不是来不及反应啊。” “你们尽量注意,可不能再近,最近十五米。你们也别紧张,估计卢小姐不会出门儿。” “刘队,我能跟这两位说句话吗?” “你事儿还真多,说吧。” 我站起来,走两步,给小孙、大张跪下了。我的命攥在他俩手里,丢人现眼顾不上了。 “你这干嘛你?”俩人一人一条胳膊把我薅起来。 “你坐回去说,别搞这套。”刘队说。 “两位,我求您照着刘队的话做,尤其是这位卢小姐要出来的话,千万别跟她说话,一个字儿也别说,要说了她很可能变卦。她要不来找我,我就毁了。”如果谁跟梦游的小夜说句话,都会觉出不正常。 刘队看着我乐,“小孙、大张,听见了吧,卢小姐要有出门儿的意思,你们别说话,一个字儿也别说。” “知道了。” “明白。刘队,碰上个事儿多的?”大张笑着问。 “哈,怪着呢,以后跟你们聊。” “好,那我们走啦。” “走吧。卢小姐,再见。哎,等等!卢小姐,我想起件事儿,你家里吃的喝的东西先不要动了,包括那些油盐酱醋什么的,回家之前去趟超市,买点儿吃的喝的,凑和一天。” “您是怕……” “没什么可怕,我这是瞎想,不过小心点儿好。” 刘队这是怕我在小夜家下什么迷药,我还真不知道有这么神乎的药,可他这么想也可以理解。 我跟刘队说,小夜和我约好十点半到十一半之间见面。 “嗬,还没准点儿。” “这不是吵架了吗,答应见我就不容易,肯定会让我多等会儿。” 大概为了让我心服口服,他和老赵还有一起逮我的一个警察,十点二十就带我到了目的地──每天我等小夜的地方。应我的要求,他给我找了件衣服,盖住腕子上的手铐。 闲着没事我们聊天儿。 “李山水,你这么干有意思吗,卢小姐怎么可能会来。” “刘队,你结婚好多年了吧?” “怎么了?” “这女人啊是最摸不透的,干出来的事你有时候想不到。怎么着,你认为自己了解女人吗?” “哼,什么男人女人,能把自己了解透就不错。要了解别人,一个字儿:难。就说你吧,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我能理解。” “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前边儿一句是什么。” “画龙画虎难画骨啊。” “你小子,高级知识分子啊。哎,”他用胳膊肘儿拱我一下。“我问你,你每月挣多少啊?” “这也是审问内容吗?” “拽什么拽你。” “要是审问内容我就说。”我笑。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很轻松。 刘队乐:“我踹你。” “想知道就告诉你,反正你是警察,也不会抢我。” 我俩就这么闲扯。 “我说就你这条件,挣得不少,长得也不难看,找个好姑娘没问题,然后成家,好好儿过日子,多好。可瞧你现在,搞成这样儿,何苦。” “我是找了个好姑娘,小夜啊。我也想早点儿娶她。” “我不知道怎么说你好。说你做梦吧,你睁着眼呢。”他又点一颗烟。 “我说刘队,你这烟抽太凶了,对身体没好处。” “我说,这是个人爱好吧,个人爱好你也管。” “个人爱好我当然管不着,可看你和老赵,两杆大烟枪,我就得在这儿熏着,二手烟最害人。”还有一警察在路边停着的车里,他要在,就是三个火枪手。 刘队成心,气人,故意往我脸上喷一口:“怎么着,你是不是想让我们躲远点儿,你好撒腿就跑?我告诉你,就算我们俩腿儿的追不上你,你也跑不过那四个轱辘。” “哈,我跑什么呀,一会儿我就无罪释放了。” “我真是想不透你,卢小姐为什么要来,她不是傻子,也不是疯子。我敢跟你打赌,她肯定不来!” “你要拿这打赌我跟你打,百赌百赢,你说赌什么。” “哈,你说赌什么。” “小夜来了就算我赢?” “对。” “那这样吧,要是我赢了,你,对了,还有老赵,你们俩把烟戒了。” “怎么着,老赵?” “切,”老赵一撇嘴,“赌就赌呗,卢小姐能来?崩炮儿呢。” “那就这样,你赢的条件你说了,我赢的条件该我说吧。” “行啊。” “我要赢了,你就老老实实招供。” “没问题。” 这以后我们又胡聊闲扯,开始我不着急,而且盼着时间快过,想着小夜一来就全解决了。可到了差五分十一点,我心里有些慌了。以前我在比较靠近我家的地方等小夜,后来实在担心她过马路那惊险劲儿,就变成在靠近她家的地方等,也就是我现在呆的地方。这里离她家五分钟的路,是梦游之路上要过的第一条马路。每天她在十点四十到十点五十之间到这儿,有时晚些,可这种情况很少。 已经过了每天的时间,她怎么还不来?我之所以坚信她会来,是因为梦游已经成了她的一部分。 突然我闪过一个念头,差点儿失声惊叫!如果……如果她不睡觉! “你怎么了,脸色儿都変了。”刘队问。 心理上的冲击太大,有两秒钟无法做任何反应,然后我才说:“没事。” 我没心思闲聊了,刘队也不再说什么,抽烟。 听刘队讲的小夜的报案经过,我猜她昨天一夜没睡,所以我预料她今晚一定困倦,晚上会照常梦游。在公安局那种紧张的地方,我只想了这些。可现在不对劲儿了,我才想到还有其它可能。第一种可能:终于抓到我了,小夜过于兴奋,睡不着。人的精神是无法预料的,即使一天一宿没睡觉,极度的兴奋也还是有可能影响睡眠。第二种可能:因为昨天睡眠不足,小夜白天就睡觉了,所以晚上不困,到现在还没睡。(我不知道小夜白天睡觉梦游不梦游,不过这现在不重要。)第三种可能:因为昨天睡眠不够,小夜提前睡觉,所以提前梦游,已经在我来之前走过去了。 七 她绝不放过我 第三种可能基本不会发生,因为如果小夜晚上出来,小孙和大张应该给刘队来个电话,可刘队刚才没接过电话。 但是前两种可能呢? 哪一种都会毁了我。十一点半一过,完蛋。 我盯着腕子上的手表,眼睛挪不开了。十一点九分三十二秒。 刘队拍我肩膀,低声说:“如果真是卢小姐报假案报复你,你放心,查得出来;可如果真是你犯事儿……”他又拍拍:“回去再说吧。” 他在安慰我。为什么?我感觉他对我印象不太坏。可毕竟我们俩是对立的。 我可能要完了,现在我不需要安慰,谁的也不需要。我只需要救星。 时间流逝,我的自由,我的脸面,我本来还算不错的生活,全在流逝。 电话。 刘队刚一接听就看我。“好,知道了。”挂机以后,他踢我一脚,不重,不说话,又推我一下。我乐。 他也乐:“高兴啦?” “你不高兴吧?” “现在你忒招我恨你知道吗。”他还带笑。 “为什么?” “这里头肯定有问题。” “什么问题?” “要知道什么问题、我就不恨你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俩都带着笑容,我知道他还有所怀疑,可什么也抓不住。 小夜来了。远远地看见,我就用双脚在地上乱搓,显出激动的样子。 “干嘛呐?”刘队用肘儿拱我一下。 “我高兴啊!” 在小夜搂住我之前,我早把胳膊上搭的衣服扔给刘队,双手高举,等她一搂住我,我手落下来,搂住她脖子,让她脑袋贴在我胸前,尽量别露出脸来,然后说:“刘队,可以放我了吧?说好的。” 刘队把我手铐打开,拿走,“卢小姐。” “啊,刘队,有什么事啊?”我赶紧搭碴儿。 “我没跟你说话。” “刘队,我知道您生小夜的气。您看她已经知错了,吓得连话都不敢说。我求您,就原谅她这回吧。” “说原谅就能原谅啊,我这儿好多正经案子还来不及办呢,倒来这儿给你们办假案。” “刘队、刘队,真对不住,”我给他作揖,“妻债夫偿,我给您赔罪,下跪也行,磕头也行。您说我刚出来,再把小夜逮进去,我们怎么好啊。”我必须赶紧把他哄走,危险还没全过去。 “李山水,你说什么也没用;卢巧云,你至少得认个错儿。” “刘队,您就饶她这一晚上吧,都这时候啦,要不这样,明天我带她去认错儿。” 刘队笑笑:“李山水,饶她就是饶你吧?” “对、对。”我赶紧点头。 “今天我饶了你,你可别再惹出什么事儿来。” 刘队猜得到我做了些亏心事,至少是心虚的事,可他不想深究了,因为没有深究的线索。 “你没事儿了,现在打算干什么呀?” 刘队还腻着不走,我这颗心老悬着。 “当然是回家啦。” “一人儿回去还是俩人儿回去啊?” “俩人。” “回谁家啊?” “我家。” 刘队还想问点儿什么是的,习惯性地掏出烟,瞧我看着他,“哟”了一声:“我把这事儿忘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怕又生出什么事来。 “刚才打赌我输了,看来该戒烟了。”他把烟盒往我眼前送,“拿着吧。” “我不抽烟,拿着也没用。” “那你就扔喽。” “别呀,您拿着,给别人不就行了?” “我怕忍不住又抽。哎,我说,你这脚怎么老不老实啊,什么毛病?” 我不停在地上搓脚,终于引起注意了。 “啊,您逮我的时候随便给我套了双皮鞋,现在天冷了,冻脚。”幸亏我反应快。 “唉,就这点儿嗜好,得了,以后不抽了。”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不敢搭话。 他摇摇头,“哎,李山水,卢巧云报假案这事儿啊,我老觉得不好交待。” 我快崩溃了:“刘队,咱不是说好了吗,您怎么又……” 他不说话了,低头看手,手把烟盒颠来颠去。 我明白了。赶紧抓过烟盒,抽出一颗烟:“刘队,我这儿没烟,只能拿您烟敬您,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我这不戒了吗。” “您还真当真啊,打什么赌啊,我是说着玩儿的。” “哪儿能说话不算数儿啊,我不是这人。” “可我是这人,我经常说话不算数,您就别当真了,来,点上。” “这可是你说话不算数儿。”刘队点烟。 “对,对。” “小李,以后别这样,人得讲信用,不能满嘴跑舌头。” “我知道、知道。” “那就这样儿吧,卢小姐这事儿就不追究什么了,可别让她再闹。” “一定一定。” “那我们走啦。” “再见。” “再见。” 他走到车前,又回头看我,这是成心,老想让我不踏实。 我假装没看他,低头去亲小夜。小夜下意识地回应。这一段少儿不宜是表演给刘队的。看得出来,他对小夜始终一言不发有怀疑,万幸没有追究。那我就亲一个给你看,怎么样,卢小姐和我就是恋人吧。 我眼睛的余光看着他。他没什么表情,上车,车开走了。 今天的一劫终于过去了,可事情还没完。刘队肯定不甘心,可他抓不住什么,很可能就这么算了。就算他背后还想搞什么,我只要老老实实的,他即便想打我的埋伏,那就象想用眼睛看见空气一样,不可能。 我担心的是小夜。明天她知道了今天的结果,肯定还要闹,她要闹成了,我又危险;闹不成,她危险。 我捧起她的脸,又狠狠亲着,想着要不要带她回家,作为她白天对我恶劣态度的补偿。可这想法立刻被保全自己的本能制止:以前我真的不知道小夜在梦游,昨天猜到了,可昨晚我没做什么出格儿的事,只是亲过、摸过她,就算我又被抓住,事情全部败露,我的所作所为会定性成什么行为,还说不定。 可如果我今晚再干什么,一定属于强奸。 我忘了脚下的工作,小夜放开我,又继续她的梦中漫步。我刚要快步追上去,心中掠过一个念头:你白天对我那么狠,就让你自己过马路吧,反正也撞不着。这么想着,脚步慢下来。我也好多日子没看她漂亮的背影了,再欣赏一下。 她快到马路边儿的时候,我还是拖着脚步追了上去,揽住她肩膀,觉得自己真狠心。 我想着明天该怎么办,可是和小夜在一起无法专心,等转了一大圈儿送她到楼下,自己回到家,才集中精力思考。这时我才发现,刚才不是和小夜在一起分心,而是根本想不出好的办法。 为了换换脑筋,我拿了一本书看,看了两行就烦得要命,扔在一边,又想明天的对策,绞尽脑汁,还是没有万全之计。 我带着一个糟糕的计划犯困,睡过去。 心中有事,还是影响睡眠,我四点多就醒了,接着策划,一直到六点半都无计可施。没有时间了。今天星期一,按正常情况小夜应该上班,我不知道她家离单位远近,她几点出门。 我匆匆洗漱,蹬上自行车赶住小夜家。 小夜在等刘队电话,如果过了九点还没消息,她肯定会打电话,就算她再心急,也早不过八点半,这我应该不会料错。 到了她家楼下,还不到七点,我等。一直到八点,小夜没出来。我深吸一口气,进楼,到了家门外,又深吸一口。 没有好计,成事在天。 “您好,请开门。” “你!你怎么在这儿!”小夜瞪圆的眼睛和惊叫,预示着事情的糟糕。 “卢小姐,”(为了怕刺激她,我没叫她小夜),“你报案的时候说的话都是真的,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干的吗,我可以告诉你。”我答非所问,因为我要非常科学地按顺序说话,这样才能抓住小夜的心,使她给刘队打电话的行动往后推,只要给我充分的时间,我就有信心让她取消和公安局联络。 “我问你为什么在这儿!” “你想不想听这二十多天的真相,回答这个问题我就回答你。” “……当然想听。快说,你为什么在这儿!” “我耍了花招儿,昨天晚上你去找我了,证明你是我女朋友,所以刘队把我放了。” “不可能……不可能!” “你听我说说事情真相,就知道为什么可能了。” “你又有什么阴谋?” “我没有阴谋,只想让你答应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可你不要再去报警。” 她缓缓点头,接着又一下,然后用力一抬头,一声抽泣,眼泪淌下来。 “你别哭啊。”我心真疼,而且担心让人发觉。幸亏这会儿楼道一直没人上下。 “你就不怕……”她抹眼泪,“不怕我骗你,不怕我说话不算数。” “你是好人,不会说话不算数。”其实我能不怕吗,可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到时候再随机应变吧。 “我要不答应呢。” “那我什么也不能说。” “好……好。”她又缓缓点头。 我高兴,以为她答应了:“你答应啦,那咱们出去找一个周围人多、又不影响说话的地方,省得你怕我害你。我什么都告诉你。” “你听着,就算你不告诉我,就算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在乎,我绝不放过你,现在就报警!”她转身冲了进去。 八 相信我了还恨我 我惊呆了。我知道她恨我,如果她骗我,套出我话再去报警,这表明她恨极了我,我还可以理解,可她把欺骗我都看成一种耻辱,这么深的仇恨简直无法形容,我在她的眼里一定也丑恶得无法形容。 灾难啊,刘队又要来了,我怎么办,难道还诬陷小夜报假案?可她哭得那么伤心。真伤心啊。 很快,小夜哭着出来了,拿了挂在屋里过道的外衣,套上,开防盗门,扯住我走。 “你要干嘛?” “你跟我去公安局。” 我急了,反扯住她,往门里推。她真是什么都不在乎了,两道门都没锁。 “你知道再报案有什么结果?!”我把门关上,把她摁在门上。 “进去两个,出来一个,不是抓你就是抓我,我不在乎。” “这可不是关几天就没事,弄不好得坐牢!” “我说了我不在乎!”她冲我嚷,声音都岔了。 “你不在乎我在乎!” “臭流氓!臭流氓!”她突然疯了似地打我,一边打一边痛哭。 我本想让她出出气,可有一下碰到了我眼眶,赶紧去抓她手,摁在她身后的门上。 女人打人总是双臂抬起,手一下一下地往下扇,杀伤力不大,可是指甲容易划伤人。我感觉脸上肯定挂彩了。 “我不怕坐牢,至少……至少能躲开你,不会一次又一次……不明不白……被你强奸!” 我脑袋“轰”地一声,象被雷劈了一下,眼泪从眼角溅出来。我突然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恨我。我总认为我非常爱她,对她也够温柔,可再爱、再温柔,她也根本不知道,她只知道早上醒来一切都变了,自己已经被侵犯,这就够震惊、悲痛了,可更让人发疯的是不知道是谁干的。而且还一次又一次地重复。 “躲开我……躲开我……”我念叨着,眼泪好象无穷无尽,捂住脸,蹲下,“呜呜”地哭。 我们俩就这么哭着。我后来终于没眼泪了,抬头看她。她先不哭了,可还在抽噎,身子一会儿抖一下。 我挪开眼神,身子一出溜儿,坐在地上,看着对面的墙发呆。 好长好长时间,又好象没一会儿,我说:“我都告诉你,你愿意报案报吧。”我站起来,搭住她肩膀轻推,“屋里说吧。” ……“咱俩的事,发生在七号的夜里……” …… “你是不是又在骗人,七号夜里我十点半以前睡的觉,而且下班回家以后,就没再出去。”听我讲到遇到她,她说。 “你要指责我骗人,等我全说完了好吗?”我没一上来就说她梦游,因为我要让她意识到我是昨天才猜到她在梦游,在讲到昨天之前“梦游”这两个字不会出现。这样,如果我又被抓了,她的证词起码对我有利些。 接着讲。 …… “我绝不会抱一个陌生人,而且是男人。”当说到她主动拥抱我,她又打断。 “听完好吗?” …… 说到我和她的第一次,她又用仇恨的眼神看我,虽然我用的是比较含蓄的语句。 …… “你……你说什么?”当我说到明白了她喜欢我的脚步声,她声音颤抖,身子颤抖,眼泪又流了出来。 “唉,你为什么全不信呢。”我叹气。 “你快讲,接着讲!”她一边哭一边催我。 …… 当我说到跟踪她回家,绕了那么一个两小时的大圈子,她让我把路程详详尽尽、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听完,发呆了,那种呆有些象晚上的小夜,我不由自主住嘴,看她。 一抹哀伤在她嘴角儿泛起,扩散,无声无息,很快布满整张脸,当那哀伤狠狠扎进她眼里,象打了个劈雷,象婴儿出母体的第一声,她那哭声猛烈得象爆炸。 我从没见过谁哭得这么剧烈,那声音好象能撕裂一切,首先撕裂了我的心。我脑袋立刻混乱了,可又清楚地只有一个念头:抱住她,紧紧、狠狠地抱住她,或许能把她的一些悲痛挤出来由我分担。──可我不能。在她眼里我是陌生人,而且是伤害她的仇人,我的搂抱只能带来更坏的效果。 在她眼里世上的一切可能都不存在了,只有无边无际的悲伤,她扑在沙发上尽情哭着,不知道那眼泪能把悲伤冲淡,还是更注满大海一样的悲伤。 我这个凶手就这么看着自己的牺牲品,追悔莫及,又无能为力。可又有一些杂念冒出来:当我讲到侵犯她的时候,她都没有痛哭,只是仇恨地看我,为什么听了自己梦游的路线却伤心成这样?难道她是为了别的事情? 伤心可能永远,眼泪却会流干。不哭了。还趴在那里,可能是哭尽了精力,可能是稍做休息,可能是已经麻木。 好一会儿,站起来,眼睛红红的,去厨房了。洗了脸回来。 让我接着讲。 …… 讲完了。 沉默。 ……终于说话了,声音幽幽的,象鬼魂:“你说的是真的,可我不相信,不相信。” 我不明白她的话:既然认为是真的,为什么不相信? 她又说:“我已经忘了,可你说我每天都记着,我不信,不信。”这话象是说给我听,可又象完全跟我没关系。 “我……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我一说话好象把她从梦里惊醒,她看我,上上下下,仔仔细细,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换了古代,如果我是女人,她的眼神很象老鸨检查新买来的妓女。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不由自主。 看完了,她脸沉下来,露出讨厌的神情,别过头不愿意看我。我不好说什么,只等她发落。 她又斜楞着眼睛看我:“我都明白了,你走吧。” “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报不报警抓我?” ……“我要想想,把你电话留下,明天告诉你。” 这简直是折磨人,可我没办法。“好吧,给我纸笔用一下。” 她拿来,我写。 “如果要报警,你千万提前告诉我,我好辞职,在家里等。当着同事被抓,我受不了。” “知道。” “我还求你一件事:去医院看看,把梦游治好。万一再碰上我这种人……” 她又看我,我形容不出是什么表情。 “没用,治不好,碰上你是我倒霉,应该不会再碰上你这样的。” 我急了:“不治怎么知道治不好?我对梦游一点儿不懂,可大夫总懂吧。如果你让我去坐牢,是我活该,我认了,可在监狱里呆着,还老担心你,我会疯啰。” 她不耐烦:“跟你说了治不好!用不着你担心,就因为你我才倒霉!” “你倒霉可以赖我,可梦游是你自己的毛病!” “我有什么毛病你管不着!你快滚!” 我生气了。她恨我就够让我寒心了,可她把我看得垃圾都不如,这我无论如何受不了。“也许今天就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你不能对我客气一点儿吗?” “凭什么对你客气,你有要求客气的资格吗。好,我对你客气:请你──快滚。”她食指尖尖地指向门口,象一把剑。 “如果你不把‘滚’这个字收回去,我就不走。”我豁出去了,大不了立刻抓我坐牢。其实我这么做很愚蠢,她今天不立刻报警,证明还有放过我的可能,我这么闹腾,是自掘坟墓。 “好,你不走,我让警察带你走!” 果然。 “随便,我已经准备好了。” 她抓起电话,盯着我,希望我逃跑。 我忽然觉得心灰意冷,低声说:“你打吧,我不怪你。” 她突然把电话狠狠一扔,冲过来冲我嚷:“就凭你的所作所为,我骂你十天十夜都不解恨!你反倒说不怪我!你有没有良心?!你的良心在哪儿?!”她用力推我,推得我直往后退。 我抓住她手,不让她推,也嚷:“我没有良心!好了吧?我的良心被狗吃了!行吗?” 她又狠狠地瞪着我了,由于愤怒脸涨得红红的,胸脯剧烈起伏。我和小夜相会的时候她的脸总显得有些苍白,从没这么红过。一个是白雪,一个是晚霞,都那么美。 我又做蠢事,不顾一切要亲她。她惊慌了,虽然极力抗拒,但手正好被我抓着。可我还是没能完全得逞,她的脸闪躲着,我无法碰到嘴唇,只好在她脸上用力亲。很快她又扭脸躲开,反正已经亲到了,我放开她。 她用力扇了我一个嘴巴。 很疼啊,原来是这种感觉。我不由自主捂脸。 她的手已经又抬起来了,可看到我受到重创的样子,又缓缓放下。 “幸亏我脸皮够厚,要不牙就掉了。亲你最后一下,挨一嘴巴,值。值。再见。”我转身,走。 “你站住!” 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可我还是转回身。她已经到了我身边,胳膊抡得圆圆的,又给了我一下更狠的。 这回我知道为什么打人不打脸了,除去对人的尊严伤害不提,这杀伤力绝对比打屁股大。我也真是,自找的。刘队说得对,我是山东人,可这几年在首都呆的,居然学会北京人的贫嘴了,连说话都满嘴“儿”音,什么脸蛋儿、美人儿的。 “解气了吧。我跟你说,长这么大,我从没挨过嘴巴,这回你让我开荤了。可我还是那句话:亲你最后一下,挨俩嘴巴,值。” “你!你臭流氓!”我弄得她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好了。 “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我这臭流氓也该滚了。再见。” 她气得说不出话。 九 她在隐瞒什么 我走,出了门以后,犹豫一下,又推门回去。 一去一回间隔很短,小夜还站在原地生气,又见我,吃一惊:“你回来干什么?” “你别怕,我什么也不干,就是让你锁一下门,注意点儿安全。”说完我就走。 她跟出来,锁上防盗门。 我看她最后一眼,下楼。 “你等等!” 又有什么事? “回来!” “还有什么事?” “我警告你,晚上不要再做坏事,要不我亲手杀了你!” “你放心,你不清醒的时候,我什么都不会干。” “哼,那我清醒的时候你想干什么?” “重要的不是我想干什么,是只要你不愿意,我什么都不会干。” 她又哼了一声。 “对了,我还得说一句:晚上我会陪你过马路,这你得允许。” “不行!你不许再骚扰我!” “我是为了你的安全!” “你不是说过,我会躲汽车。” “万一出事呢?就算不考虑你的安全,你就不为那些司机想想,要出了车祸,死了人,你负不负责?” 她撅着嘴,无话可说。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做你不愿意的事情。你虽然不是武则天,可你的话对我就是圣旨。” “你快走!”看来她不反对了。 我高兴:“你总算不说‘快滚’啦,谢谢。”我退后一步,给她深深鞠个躬,脑袋差点儿扎裤裆里。 “有病啊。” ……出了楼门,我看看表,居然还不到九点,我骑车赶往单位不会迟到。不知道小夜上班会不会晚。 ……“你脸上怎么会事儿?”有同事问我。 我找来个小镜子一照。看来小夜打我的时候我还是挂彩了。 “我说猫抓的你肯定不信,就算是女朋友弄的吧。” “什么叫就算?”同事笑。 第二天早晨七点多,我接到小夜电话。 “昨天晚上你没干坏事吧?” “如果干了让雷劈死我。” “……你的事我想过了,我不想报警……你自己去自首吧。” 听前半句我高兴,一听后半句生气。“哼,你不想报警,让我自首?” “对。” “你不觉得你阴险吗?!我绝不自首!” “那你去死吧!”她把话筒摔下了。她家电话真够结实的。 我打电话给单位,请假。只能做好被抓走的准备了。 十多分钟以后小夜又来电话:“你想清楚,我是给你机会,自首比被揭发好。” “什么叫给我机会,你放过我才叫给我机会!” “不可能!……我也这么想过,可你对我伤害太深了,放过你……我根本办不到!办不到,你知道吗!”她又开始嚷。 她打中我软肋了。一想到她痛哭的样子……我受不了。“好,我自首。如果我进了监狱,你心里就会好受了吧?” “……不知道。” 虽然答应了她,可心里自救的本能又在起作用,而且还有对她的担心:“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去自首。” “不行!你不能讲条件!” “那好,让我说说总行吧?” “……” “我想陪你把梦游治好,然后去自首。” “根本治不好。” 她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试试,行吗?” “治不好呢,你就永远不自首?” “一个月,好不好我都自首。” “……说定了。” “定了。我什么时候陪你去医院?” “我自己去,不用你陪。” “你梦游的事我最了解,比你自己还了解。医生应该听听我的话。” “我考虑考虑,等我电话。” ……中午,电话。 “我想好了,星期六去医院。” “为什么星期六,你不想早点儿治好吗?” “休息日我才有时间。” “请假不行吗?” “为什么你比我还急?” “也许我比你自己更爱你!”我半开玩笑地说。 “李山水,你听着,再说这种话我给你好瞧!”。 “对不起,你别生气,我以后注意。”我发现自己真是贱,居然喜欢听她训斥了。“真的不能请假吗?” “不行。公司最近忙,我要随便请假,说不定会丢工作。” “有这么严重吗?” “老板黑心,我有什么办法?” “如果只有周六、周日能看病,一个月下来,才八天。” “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说只看八天病,你就该去自首了?” “对,你是聪明人,不用我废话。” “那可不怨我。” “对,不怨你,怨那黑心老板。” “就这样,星期五我给你打电话,商量去医院的事。” 我有两个星期的年假,本想让小夜也请假,一气儿把病看好,看来不可能了。 ……下午三点多,小夜又来电话:“我请好假了,明天去医院,你早上八点来找我。” “你不是不能请假吗?” “我想过了,大不了丢工作,丢了再找,就算不如现在挣的多,也不至于没饭吃,所以我去找老板,请假,他果然不批,我说真有急事,你不批我只能辞职。最后还好,工作没丢,可这一个月,一分钱工资没有。” 和小夜又聊了两句,挂了电话,我开始考虑明天上医院的事,突然差点儿跳起来:小夜已经请假了,我还没请!我赶紧蹬自行车赶往单位。本想着请假会很顺利,没想到还是遇到些唧唧歪歪,说我打招呼打晚了。请完假又去银行,把手头儿的钱都取出来,我刚买完房,手里钱己经不多,可给小夜看病,应该够了。 第二天早上,我去找小夜,和她商量看病的事。我的意思是不分远近,先去有名的医院,她同意了。 我俩坐出租车去医院,她让我坐前面,司机旁边,我觉得真别扭。到地方我俩都掏车钱,司机收了我的。 “我跟你说,看病的一切费用都我自己出,你不许付,我不想欠你一分钱。”她在路边把车钱给我,我躲着不要,她扯着我衣襟,硬塞在兜里,惹得路人直看。真丢脸。 这女人真绝情。 大夫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听到是梦游症,眉毛一挑,仔细看了小夜两眼,问了几句,然后就听我细说。除了不应该让大夫知道的,我都说了。“大夫,这梦游症我只在书上看过,可没想到我妹妹会得”(我真想说我是小夜男朋友,可是怕她一急了乱来,只能冒充她哥,就这她还狠狠瞪我一眼。)“而且看来还挺严重,您看治得好吗?” “真正的梦游我也没见过,”大夫说,“可梦游症是挺常见的一种病,一般发生在人的儿童时期,因为儿童身体正在成长,同时精神也在发育成长。既然是发育,就处在一种不稳定状态,这种精神的波动造成的梦游,可以说完全正常。如果算上只梦游过一次的孩子,儿童的梦游率差不多四分之一。” 我吃惊:“四分之一?四个里就有一个?” “怎么,不相信?” “相信,您是这方面专家,我怎么能不信。” “我可不是专家,没有人敢说自己是梦游方面的专家。尤其你妹妹这种天天梦游,而且每次长达两小时,我听都没听说过。” “您不是说四分之一的人梦游,那肯定治过不少,怎么会不是专家呢。” “你没搞明白,我是说四分之一的儿童梦游,儿童梦游如果不是太严重,根本不算毛病,不用治疗,长大了自己就好了。成人梦游的极少,可成人梦游是一种病。”医生又对小夜说:“刚才你哥哥把你的症状都说了,我现在要问你本人几句话。” “嗯。” “你对自己梦游完全不知道?” “不知道。” “每天醒来以后,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 小夜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一跳。她又想起我的所作所为了。 “没有,一点没有。” 大夫又问我:“发现你妹妹梦游有多长时间了?” “嗯……”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可又不能不回答:“也许时间不短了,可这一两月才发现。” “我想至少有几个月,很可能有一年多、快两年。”小夜插话。 “你不是不知道自己梦游吗,”大夫说,“可为什么知道日子?” “我……我只是瞎猜。” 不单大夫,我也觉出小夜有隐情。 大夫摁了好几下圆珠笔头伸缩的按钮,这大概是他思考时的附加习惯。“刚才我说过,儿童梦游是棈神发育不稳定造成的,可大人梦游,原因有很大不同。如果一个人的精神受到强烈刺激,或者压抑到极点,最后受不了,崩溃了,这就是精神病;同样是强烈刺激、极度压抑,可这个人的精神够坚强,没有崩溃,不过这种刺激、压抑太强大,精神多坚强也无法完全消化,那这种刺激就会转化成一种潜意识,存到你的脑子里。什么叫潜意识你们懂吧?” “懂,”我说,“可您要让我解释出来,还真不好说。” “潜意识也是人的一种记忆,它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这种记忆让你痛苦、不愉快、你不想记住它,可大脑不允许你这么做,那你只能把这记忆扔到大脑的角落里,这样就不容易想起来了,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想到;还有一种情况,是有些记忆你认为没用,不想记住,可大脑觉得,反正有得是地方,没用也先存着,说不定什么时候用得着。要解决梦游症的话,跟第一种潜意识有关系。卢小姐,”大夫对小夜说:“我想问问,你是不是有过什么痛苦的经历?” 小夜点了点头。 “这种痛苦的经历你不想记住,可又忘不了,就算后来你不经常想起来了,这种记忆其实已经转化成一种潜意识,存在你的大脑里了,而且这种潜意识还经常地冒出来骚扰你,因为它是潜意识,所以你不会有什么感觉,这就象知道自己在呼吸空气,可你不会老去想我正在呼吸。从你梦游的严重程度来看,可以说这种痛苦的潜意识天天在骚扰你。它每骚扰你一次,就变大点儿,日积月累,就变得非常大。我前面说过,如果精神上受不了强烈刺激,崩溃了,就是精神病;那如果潜意识变得太大,就象个吹鼓了的气球,已经没有空间了,你还要吹气,结果‘啪’爆了。这种潜意识的崩溃,轻的让你做梦,把痛苦的经历再现出来,或者经过变形以后再现,症状严重的话就是梦游。” “我明白了。”小夜点头。 “梦游是一种精神疾病,只能用精神的方法来治。你能不能把你痛苦的经历说一说,让我听听,对你的治疗有好处。” 小夜的眼神呆滞了,呆滞中露出迷茫,迷茫中透出一缕哀伤,好一会儿,摇头:“对不起,大夫,我……我不能说。” 我急了:“小夜,你不是想把病治好吗,你不说大夫怎么治?”话说完我才想到又口误了,小夜的真名叫卢巧云,我应该叫她卢小姐,当着大夫应该叫巧云。 果然大夫有些不解地看我。 “我就是不能说!”她冲我嚷。当着人她也不给我好脸色。 我怕大夫误会,赶紧解释:“大夫,她这是对我,不是对您,您千万别生气。” 大夫点点头:“我知道。你和家里人好好劝劝你妹妹,最好让她把心里的事说出来,要不这治疗啊,无从下手。” “大夫,我……我真的不能说,不能说。”小夜的眼圈儿迅速红了,头低着,所以眼泪并不流淌,“扑扑”地掉下来。 “卢小姐,你别激动,这完全是你个人隐私,你不想说谁也不会逼你,咱们不提这事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