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末世》 第一章 天华十二年冬,帝国西北边境,寒风呼啸。入夜,森林深处某地,传来阵阵喧闹声,散布着数十座篝火,每座篝火都围着一群衣着简陋的西犴轩人,这些西犴轩人爱好烈酒,脾气暴躁,不时有因口角而打成一团的身影涌现。 就在这些蛮族武士喝酒聊天的时候,四名帝国斥候悄然而至,潜行到西犴轩人的营地附近,一番侦察后,留下两人监视,另外两人离开,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数日后,傍晚,森林另一处的一条小道上,西犴轩人排着长队,踏着杂乱的步伐,向南方行进。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是几个部落的首领,其中一位大胡子首领忽然指了指前方,对其它几人说道:“奇怪,先锋兵怎么还没有回来报告?”。几个首领若有所思,一名满脸堆肉的首领说道:“再派一队去看看”。说完对着身后招了招手,两名年轻人跑了过来,一番交代后两名健壮的小伙子向前方跑去。整个队伍依然前进着。 两名小伙子跑出没多远,从小道两边的树林中突然传来密集的破空声,无数弩箭射出,走在队伍两侧的西犴轩人纷纷中箭倒地,队形变得凌乱起来。几位首领连忙招呼身后的卫队护驾,有两位首领试着控制一下身后纷乱的队伍,但很快就放弃了。生性豪迈的西犴轩汉子们在目睹身边同袍纷纷倒地后,热血沸腾,自发的开始了冲锋,举着大刀和虎斧头,大声呼喊着,咒骂着,毫无阵型的冲进了小道两边的树林中。树林中的弩箭不停地将这些高大孔武的壮汉射倒,但号称无所畏惧的西犴轩人的冲锋速度并未受到影响,一些被树根绊倒的家伙不停的诅咒着树根影响了自己的冲锋速度。 在这片树林中设伏的是帝国宗室楚国的猎鹰军团。一身黑色披风的军团长宇挚目光冰冷的看着冲锋上来的蛮族人,随着西犴轩人的快速逼近,弓弩手纷纷后撤到穿着链甲的步兵们后方。步兵们以分队为单位,结阵迎战。在落日的余晖下,双方的士兵不断的碰撞在一起,展开了血腥的近身战斗。高大强壮,使用斧头大刀的西犴轩人对着身材矮小的猎鹰军团士兵暴雨般密集的砍杀,但猎鹰军团步兵训练有素,依靠装备的圆盾抵御着对面自上而下的砍击,步兵标准剑如毒蛇一样不时从盾牌的间隙中刺出,刺中右上方注意力集中在身边战友的敌人,撤回后方的弓弩手不断寻找机会射杀着西犴轩人。 宇挚身边,站着一位皮肤白皙的少年,长的十分秀气,他叫宇赟,是宇挚和长孙,这是他第一次见识战争的残酷。大地被鲜血染红,到处是惨叫和哀嚎。宇赟感到阵阵反胃,不忍再观看,但看着祖父的身影,宇赟强忍着心中的战栗,握紧了腰间冰冷的剑。 西犴轩人的攻势很快衰颓,很多人已经大汗淋漓,四肢无力,砍在猎鹰军团士兵盾牌上的力度小了很多,军团士兵在各分队长的指挥下,逐渐展开反击,西犴轩人不断被刺倒,不少了人开始转身开始后退,原本就混乱的队形更加杂乱。宇挚见到西犴轩人开始后退,立即命令身边的卫队投入战斗,冲击西犴轩人的队伍中部,意图将西犴轩人的队列切为两段。宇挚发布完命令后对宇赟说道:“我们人少,不到他们一半,无法包围敌人,只能让他们陷入混乱,各自为战,我们作战的优势才能发挥。”冲锋的卫队装备着铁甲,挥舞着双手长剑,血肉横飞,很快就击溃了迎面的西犴轩人,将西犴轩人拦腰切断。被分割的西犴轩人在短暂的抵抗后开始溃散,军团步兵乘胜追击,战斗变成一边倒的屠杀。望着溃败的敌军,宇挚一直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指了指身旁的几具西犴轩先锋兵的尸体,对宇赟说道,这就是失去斥候的下场。 此役,被后来的帝国历史学者称为第一次黑*森林战役,标志着帝国末世的开始,掀开了蛮族入侵的序幕。学者们记载道:“猎鹰军团在猎杀了西犴轩人的探路斥候后成功伏击,入侵的西犴轩人损失惨重。两千人被猎鹰军团的八百人杀的大败,西犴轩人被杀七百多人,被俘虏三百人,损失过半。” 第二章 天华十二年冬天,帝国内地平州西部红山县。大旱已经持续了三年,农田继续颗粒无收。虽然新年将至,但红山县的数万农民没有丝毫的喜悦,个个苦着脸,原本不多的存粮更加捉襟见肘,而今年的年赋却一点都没有减,不少去县财务厅请愿的百姓都挨了一顿结实的胖揍,一些不经打的骨头都打折了,不仅仅是红山县,平州九县中除了南部三县受干旱影响不大,其余各县尽是此番景象。 红山县财务厅**院,留着山羊胡子的厅长潘久传心情不太好,坐在太师椅上干瞪着眼生闷气。站在身旁的征税局长何远阳点头哈腰,陪着笑脸。潘久传一拍桌子,震得茶几上的茶杯直晃,何远阳忙弯腰轻轻扶住杯子,心里想到:这可是上好的豫州瓷器,你不想要就给我啊。 潘厅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何局长倾诉地说道:“本官不容易啊……这些刁民,怎么这般可恶,朝廷的年赋怎么能拖欠,请愿请愿,他们不交粮,我就得交帽子喽。”说完斜着眼看了看目光还停留在茶杯上,尽是爱慕之情的陶瓷爱好者何局长。何局长猛地回过神,讪笑道:“就是就是,大人说的极是,这般贱民,个个该揍,下官这就回去安排人抓几个刁民回来杀鸡儆猴。”潘久传站起身,朝何远阳做了个揖,道:“何局长,我这顶帽子能不能戴到明年就靠你了。” 何远阳吓得连忙鞠躬,道:“大人使不得,这是下官本分啊,那下官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大人您保重啊。”看到潘久传又坐会那檀木打造的太师椅,何远阳弯着腰退了下去,目光却留恋在潘大人端起来的那茶杯上。 颜茂林今年三十五岁,在征税局当差已有十四年,却依然是个小小的征税员。颜茂林当年是州学毕业,以优异成绩考到财务厅,意气风发的他以为只要认真苦干,总有一天能够得到上级赏识而被提拔,实现人生梦想,成为职场赢家。然而,岁月流逝,理想早已经在规则盛行的官场中支离破碎,随风飘散,剩下的就是混日子,拿点工资养家糊口。 这一日,何局长召集几个科长开了一上午的会,快下班的时候,颜茂林所在的征粮科科长回来了,把科里的二十几个人拉到一起,转达了局务会精神,并对下一步工作做出了进一步强调。主题就是抓几个带头请愿的人回来,然后交到法务厅的大牢关起来,最好判个十几二十年,震慑一下这些不交粮食的老百姓。下午,专项行动就如火如荼的开展了起来,征粮科按照各队划分责任区域,颜茂林所在的征粮队负责北部三个镇,需要抓捕五个重点请愿人。抓捕行动进行的很顺利,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老百姓无力反抗,也不敢反抗,每到一处,重点请愿人都乖乖和跟着征粮队走,队长杜波很是高兴,不时的抚摸自己肥硕的肚子,年级轻轻的杜波家里背景强大,刚上班五年就做到了队长。平日里为人骄狂,几个队里的下属被他使唤的团团转,动辄还被他训斥一番,包括颜茂林在内的几个人敢怒不敢言,毕竟杜波的老子杜山泉是州财务司的副司长,这背景足以压的他们喘不过气。 原本一路顺利的行动在抓捕第五个重点请愿人时却遇到了麻烦,这个白发苍苍,身形佝偻的请愿人跪在地上各种哭诉,就是不愿意走,杜波听的烦躁,上前抬脚就踢,把个瘦老头踢的满地打滚,杜波打的起劲,破口大骂起来,各种污言秽语鱼贯而出,老头的家人不敢上前,只能跪在地上求情,四周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一些年轻的小伙子看的眼中冒火握紧了拳头,却被家人拉住。谁也没注意到杜波的身后一把腰刀悄然举起…… 第三章 颜茂林盯着面前浑圆的胖子杜波,杜队长毫无察觉自己的下属发红的眼睛正灼烧着自己,依然奋力用短腿踢打着已经浑身是泥土的老人,听着老人的哀嚎,老人家属的乞求,一种满足感和陶醉感油然而生,杜波发现凌驾于别人之上的感觉原来这么美妙。 颜茂林看着可怜的老人,想好了自己的父亲,想到了一大帮穷苦亲戚,他们同样都是老百姓啊。再看那个杜队长,想到平时里对自己大呼小叫,指东指西,克扣奖金,真是一个可恶的家伙。老头的惨叫不停的刺激着颜茂林的耳朵,颜茂林拔出腰刀,向杜波走去,只几步地就站到杜波身后,手起刀洛,血花四溅,杜波那胖乎乎的脑袋在地上滚了几周,一双眼睛瞪的老大,充满了诧异。周围先是几声惊叫,继而变得死一般沉寂。颜茂林握着滴血的腰刀,发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心口像堵着石头,喘不过气。他看着几个同事,个个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再看着围观的数百群众,有恐惧的,有惊讶的,有茫然的,有兴奋的。颜茂林又想到了家里的妻子和一双儿女,卧病在床的父亲,五年前去世的母亲,感觉到浑身无力起来。 恍惚间颜茂林听到周围的人群沸腾起来,回过神一看,人群中不少年轻人正一个劲的叫好,刚才被杜波殴打的老人家属正跪在自己面前不停的磕头,嘴里反反复复说着感谢官爷,感谢英雄。几个同事这时候也都围了过来,平日里交好的柳万之搂着颜茂林道:“林哥,反了吧,我们都听你的,这狗官府让人没法活了,再说我们这样也没法回去了。”其它几个同事也都纷纷表示愿意跟着林哥起事,几个同事本来就经常在一起抱怨杜波的种种不堪,又都是本县人,或多或少有着乡土之情,颜茂林觉得热血再次沸腾。他感动着望着几个同事,说道:“这连累你们怎么成,是我做的事情,我一人承担。”却不料话刚说完,柳万之拔出腰刀,在杜波的尸体上捅了个透,再拔出已是沾满鲜血,。柳万之望着颜茂林,道:“林哥,你的事就是兄弟我的事。”其他几个同事也纷纷效仿了柳万之的做法,只可怜了杜波的尸体,被扎的十分凄惨,像泡在血中。 颜茂林被同事们的举动感动的热泪盈眶,他努力的回忆着年少时读的书中那些英雄好汉起事造反时说的豪言壮语,打算引用几句霸气四射的。想了许久,却总是记不全,正在他后悔工作后荒废了读书时,一旁的柳万之似乎看出了颜茂林的窘态,一把抓着颜茂林的胳膊,高高举起,另一手则挥舞着不停滴血的腰刀,大声呼喊道:“父老乡亲们,这是我们红山县的颜茂林大哥,官府逼得我们老百姓没法活了,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与其被官府逼死,我们还是反了吧!不为别的,就为给自己一条活路,给老婆孩子一条活路!”颜茂林有点反应过来,振臂一呼:“活路!活路!”周围的百姓中先是几个胆大的汉子模仿呼喊:“活路!活路”。响应的人越来越多,就连妇女老头都加入了进来,众人挥动着臂膀,注视着人群中央几个拿着带血的刀和官差,高声和呼喊着,很多人在这一刻在心中决定一生追随那位身材高大的官差,是他一刀斩了欺凌百姓的坏官,那他就是好官,我们要跟着他,为自己创造一条活路…… 第四章 元州,帝国首都天都城,大雪纷飞,地面上屋顶上堆积着厚厚的一层。黄昏时分,雪变的更大更密,街上的行人愈加稀少,只有些孩童在雪地里不知烦忧的玩耍。皇城坐落于城北,雕栏画栋,宫殿巍峨。枢密殿内早早的点燃了烛火,数十根大蜡烛照的大殿通亮,几个璧炉中的木炭烧的正旺,不时有太监往璧炉里添加新碳。殿外冰冷刺骨,殿内温暖如春。大殿当中摆放着数条长长的桌子,坐满了数十名忙碌的内阁人员,有负责将各地送来的奏折初选分类的选章员,誊写重要文件备案存档的书记员,负责审阅重要奏折的审核员,登记盖印的查验员,还有负责将登记盖印后的奏折送往五院或者皇帝亲自批阅的传送员。 枢密殿后面有一个长廊相连的偏殿,牌匾上写着勤政殿,只有枢密殿一小半大小,却是把守严密,勤政殿四周的屋檐下,站着十余名身材高大,全副武装的羽林军士兵。帝国皇帝宇广正在勤政殿的书房中批阅着枢密殿呈送上的奏折,桌子上堆着半人高的奏折,宇广低着头,聚精会神的在奏折上批注,桌子上放的热汤早已经冷掉。一直站在宇广身边的帝国掌玺太监卢欢看着烛光下宇广佝偻苍老的身影,心中感到一阵心痛:皇帝才三十四岁啊,却如同五十岁的老人,头发已经花白,面色腊黄。十二年前,那个容光焕发,英俊潇洒的秦王竟衰老的和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年岁了。 卢欢想提醒皇帝汤冷了,可刚要张口,却听到皇帝说:“大伴,帮朕按按肩膀。”卢欢道:“皇上,要不先歇会吧。”宇广头也不抬的回答:“朕不敢歇也不能歇啊,燕王那边又来奏折催朕要粮饷,合州那边说发生水灾,要拨国库救灾,庆州上书说发生瘟疫,要求减免税收。朕的江山怎么会这般境地,就没有一件好事。” 卢欢慢慢的帮皇帝捏着肩膀,思绪却回到了十二年前:那是天吉六年冬天,先帝宇颂病重,帝国在热爱唱戏听戏,不理政事的先帝手中已经走向衰弱,几个伶人在先帝的纵容下把朝政搞得乌烟瘴气,人心惶惶,众多正直的大臣被罢免或下狱。仗着先帝的宠爱,以马顺为首的伶人直接插手政事,将内阁架空,肆意妄为,培养党羽,打击异己。先帝死时还不到三十岁,没有子嗣,只有一个三岁的女儿。临死前一天的夜晚,先帝招皇弟秦王宇广入宫,卢欢是陪伴秦王从小长大的贴身太监,得以跟随入宫。先帝拉着秦王的手,声若游丝的说道:“广弟,朕不是个好皇帝,替朕坐好这个天下,你从小就聪明,有你在朕放心。”说完先帝无力的招招手,示意羽林军指挥官张从盛,指了指秦王,张从盛向着先帝跪下,说道:“小的侍秦王如侍皇上,皇上您放心吧。”先帝又挣扎着在拟好的诏书上签上名字,让太监盖上玉玺,把诏书交给了秦王,道:“我走了,就靠你了”,说完先帝闭上眼沉沉睡去,秦王泣不成声。 第二日,先帝驾崩,秦王登基。宇广当上皇帝后,依靠张从盛的羽林军,迅速铲除了马顺等人,扫清了伶党的势力,释放了大批被伶党下狱的大臣。面对帝国百年来的种种顽疾,宇广每天天未亮就起身早朝,批阅奏折到深夜,十二年来从未变过。但帝国的局势并未好转,反而每况日下,各级官员对朝廷阳奉阴违,贪污腐败,买官卖官,各种天灾人祸不断,这些年,真是难为皇上了。 卢欢的思绪被突然闯进屋的御书阁总管太监曾敏打断,曾敏面色匆匆,甚至来不及抖落身上的雪,一路小跑到皇帝身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递给了皇帝,皇帝接过信件,越看脸色越差,最后竟然猛地站起身来,吼道:“这帮混蛋!竟然敢瞒着朕!” 第五章 卢欢被皇帝吓了一跳,看着满脸怒容的皇帝,又看了看曾敏,只见这位掌管着全国按察使和守备使的总管太监面色阴沉,显然这份信件中说的事情非同小可。皇帝发了一通脾气,气喘吁吁的坐在椅子上,将手中的信件交给卢欢,卢欢小心翼翼的接过信件,这几年来皇帝的脾气越来越差了,可生气伤身子啊,卢欢边叹气边想着。信件是用御书阁专用的黄色纸张书写,上下各盖着一枚印章,上面是“御书阁平州”字样,下面是“按察使徐东”字样,内容很短,为:“敬启圣上,十一月二十四,平州红山县财务厅小吏颜茂林,柳万之作乱,纠集乱民千余,攻入县城,夹河,修城,铜沟等县跟风而乱,乱匪已达上万,平州各司均压情不报,并许微臣重金,但微臣念皇恩之浩荡,不敢与小人同谋,请圣上速裁,或抚或剿,从速而行。微臣敬上”。 卢欢看完后,惊的一身冷汗,本朝自太祖武皇帝开国至今近百年,国内一向稳定,从未有人大张旗鼓公然造反啊,这几年为了补充燕国的粮饷,农民的税收征的是重了些,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反了。卢欢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发现还好,并没有真的流汗。这时候皇帝渐渐平复下来,脸上阴云密布,卢欢不敢说话,倒是年轻几岁的曾敏询问道:“皇上,您看这事情怎么办?”皇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黯然的呆坐着,良久,说道:“招各院院督过来。”卢欢连忙招呼门口的两个小太监,说道:“皇上有旨,快去通知几位院督进见,快点去办。”两位小太监低头应诺,急匆匆的下去了。 皇帝看着卢欢和曾敏这两位陪着自己长大的人,说了声坐吧,两人连忙躬身感谢皇恩。待两人坐定,发现皇帝眼中尽是血丝,充满了疲倦,仿佛一下子又苍老了许多。皇帝长叹了一口气,道:“朕自登基以来,无一日不兢兢业业,心中长系黎民百姓,江山社稷,未能有一夜安睡。可为何天下人不知朕的苦心,财政崩坏,国库空虚,朕征税,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朕自己?还不是为了保天下之太平,耶罗人狼子野心,这几年来,我风州已失大半,风州若是不保,耶罗骑兵打到内地,受苦的还不是那些老百姓吗?刁民啊刁民,为何要毁朕的江山啊。”说完皇帝开始咳嗽不止,卢欢连忙起身,皇帝摆摆手,示意卢欢坐下,待咳嗽减缓,又说道:“朕打算派政务院副院督朱庭俊为经略,前去平州平乱,以招抚为主,围剿为辅,毕竟这些乱民都是朕的子民,不忍杀之啊。两位以为如何?”卢欢不加考虑的说道:“皇上神明,老奴觉得甚好。”倒是曾敏没有立即回答,直到皇帝露出疑惑之色,曾敏才说道:“圣上,老臣不知圣上打算派多少兵马随朱大人同行?”皇帝略微思索了一下,道:“平州军府有四个军团,应该足以,乱民虽有上万人,但岂能抵挡我朝廷正规兵马?” 曾敏回答道:“圣上,老臣依徐按察的信,乱匪不到一个月就过万,恐怕等朱院督到了平州乱匪还会增多,老臣恳请圣上抽调定州,襄州府兵各一个军团入平州,统一归朱院督节制。” 皇帝听了曾敏的话,并没有答应,而是反问道:“调定州,襄州兵马平乱,朕哪来的粮饷给他们?这帮人,有几个是真心为国的?就看看这几年从庆州,元州调到燕国的军队,天天就知道催朕发粮饷,真他妈一群混蛋。” 伴随着勤政殿内的议事,天色黑了下来,整个天都笼罩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阴沉,新年即将来到,天都的景象却让人感到一阵忧愁。 第六章 天华十三年正月,平州东部开城县境内,大队人马正沿着官道向北行进,旌旗弊天,盔甲,额,并不鲜明,倒是锈迹斑斑,还有相当多的人没有盔甲,只穿着破破烂烂的深黄色布质军服,队伍走的参差不齐,士兵们有的斜挎着剑,有的把剑扛在肩上,还有把剑背在后背的。如果细看的话,绝大多数弓箭手的箭囊是空的,少部分人里面竟然插的是几根树枝,整个行军队伍如同菜市场般喧闹嘈杂。 朝廷三阶命官、平州军府总兵常克宗披着敞亮的鹿皮披风,穿着保养甚好的铁甲,骑着一匹油光发亮的高头大马,神采奕奕的走在队伍前面头,一副壮志踌躇的样子。他是将门世家,其父亲常徽曾经担任过当今皇帝的父亲昭帝时的军务院副院督,官至二阶大员,所以常克宗官运亨通,平步青云。今年刚刚四十岁的常克宗生的高大修长,上唇和鼻子间蓄着精心修剪的将军胡,再加上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起来颇有威武之姿。常克宗自栩文武双全,平时热爱文学,经常吟诗赋歌,在平州社交圈中很有名气,经常出入各种文友会,穿着考究,风度翩翩的他是不少贵妇心中的偶像。 然而,平日里常总兵并不十分开心,只觅得九分乐趣,差了一分乃是常总兵一直认为打仗是军人的天职,可自己一路升迁,却从来没有打过一场仗,这让他觉得人生真是庸庸碌碌,郁郁不得志,没有让他实现人生价值的舞台。西北四县发生叛乱的消息传到驻扎在平州首府平阳城时,常克宗跃跃欲试,但因帝国法律规定,未有朝廷旨意,府兵不得调动,常克宗毕竟是将门世家子弟,政治觉悟还是不错的,没有大脑发热,挥师北上平叛,而是坚守职责。那个财务司的副司长杜山泉登门拜访过好几次,哭诉独子杜波为贼人所害,夫人已经哭晕多次,一家人生活失去希望。还请英武过人,善良正直的常总兵速速发兵剿灭,还他一个公道啊。但常总兵作为朝廷命官,是很有底线的,不但拒绝了杜司长的请求,更拒绝了杜司长的种种厚礼。自叛乱发生至今,平州军府的四个军团都老老实实待在大营中。 这次接到内阁的指令,要求自己带两个军团北上到开城县与朱庭俊经略会合,虽然时间给的比较紧,还要求自带粮草,常克宗还是欣喜若狂,等了四十年,终于有机会面对战争了,虽然对手只是装备简陋的农民,但至少是敌人啊。再也不用每天对着天空幻想一幅幅自己神勇作战,运筹帷幄的画面了,因为这一切很快就要实现了,自己将在帝国的历史中留下万世传颂的美名。常克宗仅用了两天时间就筹备好出征事宜,亲自率领猛虎和狂狮两个战斗力最强的军团北上开城县,留下战斗力最弱的飞豹军团防守平阳城。至于驻扎在夹山县的大熊军团,常克宗发布了一条就地突围、夺回夹山县的命令。常克宗坚信,自己的府兵只要一出动,那些造反的农民就会土崩瓦解,乖乖束手就擒,常总兵纠结是否接受那些土包子的投降。 常克宗所部两千余人日夜兼程从平阳赶往开城,两百多里路走了整整十天,不少士兵累的要求请假,但都被火眼金睛的总兵大人拒绝了,一想到此,常克宗就有着得意,被自己感动得有着陶醉,吹起了口哨,曲调欢快活泼,真是近日流传于平阳各大青楼的“春风得意马蹄急”,听得身后的两位军团长在心中不停叫好,果然是文武全才的常大人啊。 在常克宗的口哨声中,前方探路的斥候策马回来,报告道经略朱大人就在前方不到十里处,常克宗大喜,连忙命传令兵传达全军,加快速度,务必于天黑之前和朱经略会师,常克宗看了看太阳,已经是正午时分了,快,时间不等人,常总兵一夹马肚,口中喊到:“驾!驾!”。 第七章 朱庭俊对常克宗的部队有些失望,尽管他早已做好心情准备,还是被猛虎和狂狮军团的军容雷到了。年俞六十的朱院督长长的叹了口气,实在没有想到帝国的军队竟然破落到如此境地,这些士兵站的歪歪扭扭,交头接耳,尽是一副二流子模样,朱庭俊原本必胜的信念产生了动摇,隐约感觉此行不容易,眼中流露出忧伤之意。 看着面前的这个瘦老头,常克宗觉得还他没有自己一半大,当然,是指体格。常克宗以为朱庭俊的那双小眼睛中传来的忧伤俱是忧国忧民,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上前作揖道:“下官叩见院督大人,誓为大人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朱庭俊可是纵横官场近四十年,官话套话造诣非同寻常,几乎不经考虑,本能的虚抬了下手,道:“将军乃国之栋梁,此番正是朝廷用人之际,有劳常大人了。”一番话说的常克宗十分感动,崇敬的看着这位只带了二十多随从和护卫的经略大人,朱庭俊看天色已晚,道:“常大人,先让部队扎营吧,明天向铜沟县进发。” 猛虎、狂狮军团的士兵们花了很长时间,直到半夜才把营地扎好。朱庭俊带着两名侍卫,在大营中巡查,走过一个又一个帐篷,只听见士兵们操着天南地北的口音,一个个抱怨着上个月的军饷还没有发,这些天行军走的脚上起泡了,这段日子伙食质量有所下降…… 朱庭俊三人经过一顶大帐,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大帐内烛火通明,声音嘈杂,十分热闹,几人靠近帐边,只听见阵阵划拳声,大笑声,不时传来打饱嗝的声音,似乎还有歌声传出。朱庭俊只觉得胸口一团怒火在燃烧,一甩袖子,走到帐门前,打算进去看看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结果帐篷里急匆匆冲出来一个人,走的歪歪斜斜,差点把朱庭俊撞倒。朱庭俊一看,这不是傍晚时常克宗介绍过的猛虎军团长方佑国吗?自己当时还赞叹了一下方佑国名字取得好,人长的也威猛,不愧是猛虎军团长。 方佑国浑身酒气,一副醉醺醺的样子,看到面前站着三个人,使劲的睁大那双小眼,嘴里啰嗦道:“谁呀,谁呀,别挡着路,耽误我撒尿。”两名侍卫有着不知所措,一时愣住了,还是朱庭俊说道:“方将军,我是朱庭俊。”方佑国歪着头想了想,脖子上的肥肉堆成一团,看起来像是没有脖子。想了一会,方佑国刚要开口说话,忽然嘴巴大张,一大团饱含酒气的物体吐了出来。朱庭俊躲闪不及,被吐了一身。纵使是涵养极好的朱庭俊也忍不住了,脸色瞬间变得铁清,不再理会正趴在地上呕吐的方佑国,掀开帐门走进帐中,两名侍卫连忙跟了进去。 一进帐中,即使是见多识广的朱庭俊也被震惊了,帐中摆着几张小桌,混乱不堪,到处是酒坛子和肉食,十几个军官勾肩搭背,红光满脸,喝五吆六,玩的十分开心,更有几人端着酒碗,在帐篷中央翩翩起舞,肥胖的身姿扭动着,嘴里还依依呀呀的哼着小曲。“常克宗!”朱庭俊大吼道。朱庭俊这一喊,帐中十几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望着闯进来的三人,有几个人反应过来,将酒碗放在桌子上,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还有几个试图站起来,却扑通摔倒在地,在地上扭动几下就不动了,身边人看着却不敢扶,任由他们躺在地上。几个跳舞的也都停了下来,不太能站稳,腿都在打着圈,但看得出还在用军人的意志坚持着。 朱庭俊扫视一圈,发现都是平州军府的高级军官,傍晚碰面时常克宗介绍过,但朱庭俊还不能把这十几个胖子和名字一一对应起来。在人群中看了几遍没有看到常克宗的身影,朱庭俊问:“常克宗呢?”几个还能站着的人均摇头表示不知道。朱庭俊又问:“李晟李提督呢?”几人低头不语,朱庭俊喝道:“怎么?他人呢?”两个军官指了指离朱庭俊最近的一个躺在地上打起呼噜的家伙,小声说道:“他就是。” 第八章 李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他头疼的厉害,四肢无力,隐约闻到飘进帐篷中的饭香,李晟感到有着反胃。好久没有喝这么多酒了,在常克宗的提议下,昨晚于中军大帐举行了提前庆祝对叛匪作战胜利的庆功会,所有旅长及以上军官都参加了,常克宗那小子起了个头便溜了,神神秘秘,有点不够意思。但还好,常克宗吩咐后勤部门好酒好菜尽管上,大家齐聚一堂,开怀畅饮,增加了感情,赛出了风格。模模糊糊的记得自己酒量不支,最后两眼一黑,倒了下去,酒量有所减退,唉,看来真是老了,五十岁一过,什么都不如从前了。不对,在自己倒下去之前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家伙闯进来了,李晟努力的想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却感到头变得更加疼痛,要裂开一般,就放弃了。 李晟觉得口干舌燥,就喊了两声自己的侍卫小崔,想让小崔烧点热水,谁知猛虎军团长方佑国、狂狮军团长许鸾二人从帐外走了进来,小崔蹑手蹑脚的跟在后面。李晟一端详,发现有些诡异,矮胖的方佑国今天和平时换了个人似的,平时嘻嘻哈哈的脸今天拉的好长,许鸾还是一如既往的一张黑脸,但今天的黑脸显得有些莫名的忧伤。 李晟感到十分不解,待两位军团长跟他说了昨夜的事情,李晟惊的一身冷汗。特别是方佑国讲到自己吐了经略大人一身,今天早上想到经略大人那儿赔罪,可经略大人根本不见他,他在朱庭俊帐外等了半天都没用时。李晟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说道:“坏了,我这头脑,这下事情不妙啊。” 方佑国有点事哭哭啼啼的抱怨:“都怨常总兵,昨晚我说要把经略一起喊去喝酒,他小子挡着不让我去,要不经略怎么会生气呢?” “常总兵人呢?这厮昨晚怎么鬼鬼祟祟的?”李晟一听方佑国提到常克宗,突然感到事情有着古怪,常总兵这是神龙见头不见尾啊,按照常总兵的一贯作风,在平阳这几年,每次和部下喝酒都是善始善终,昨晚他跑哪去了? 就在李晟腹黑时,许鸾说话了:“昨晚常总兵溜了之后我和方胖子曾经去找过,想把他拉回来同乐的,毕竟是他开的庆功会,但我和方胖子转了半天,不仅去他帐篷里,连马棚都搜过,愣是没有看到他的影子。上午我发动了整个部队去找,还是没有看到他,真他娘的怪了,这家伙平时一天到晚嚷着想打仗,这还没看到敌人就溜的不见了人呢。” 得知常克宗还不见踪迹,李晟心里直呼不妙,按照帝国*军制,各州军府设提督一名,为总兵的副手,掌管军纪,总兵不在时提督代行职权,现在只能由自己带头,硬着头皮先去向经略大人请罪了,本来这可是常克宗的活啊。 待李晟带着方佑国、许鸾等昨夜参加庆功会的一干将领来到朱经略帐篷前时,发现帐门口站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卫士,都是朱经略从天都带过来的人。这些卫士个个表情严肃,手按着腰间的剑,冷冷地看着李晟等人。 李晟本来就因为昨夜的酒而有些腿发软,一看这阵势,差点一个踉跄跪倒在地。这经略可是代表着皇帝,有皇帝御赐的青龙剑,可以先斩后揍的。再看其他人,都是面如土灰,不敢抬头,那方佑国竟然吓的两腿直抖。李晟看了其他人的表现,觉得自己还是不错的,至少还能站直身子,一种优越感使得李提督面色突然红润起来。 “经略大人,在下李晟,斗胆打搅大人休息,还请大人原谅。”李晟鼓足勇气,站在帐篷门口,双手作揖道。无人答话,弄的李晟有些尴尬,良久,李晟再度躬身作揖,说了几句赔罪的话,依然石沉大海。李晟刚想这真是进退两难,心里把常克宗骂了好几遍,要不是这家伙,怎么会把事情弄的如此一来糟糕。只听见扑通一声,李晟身侧的方佑国竟然后跪下了,而且,竟然毫无尊严的痛哭流涕,乞求着经略大人饶他一命,他必将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报效朝廷。 就在李晟鄙视方佑国没有骨气时,另外十余名军官竟然接二连三的跪了下来,个个都模仿着方佑国,哭哭啼啼,弄的李晟只好也跪了下来。 “真是一帮没骨气的废物!拖老夫下水。”跪在地上,李晟在心里把这些军官骂了个遍。又想到常克宗,“这小子,真是可恶,让老夫看到,非打死他不可。” 忽然,李晟听到了牛角号的声音,一遍遍急促的吹着,李晟大惊:坏了,这下真坏了。 第九章 铜沟县城宣政厅后花园,高二柱坐在昔日宣政史的摇椅上,晒着太阳,旁边站个年轻的姑娘轻轻摇晃着摇椅。这是高二柱最近才娶的第三房老婆。 乖乖,原来当官的滋味真是爽啊,不用自己干活做饭,每天大鱼大肉,穿衣服上厕所都有人服侍,自己随便一句话,下面的人就忙的团团转,出门不用自己走路,有轿子抬着,前呼后拥一大帮人,真是威风。高家十代都没有当官的,现在自己真给祖宗争光了。但细想想高二柱心中又有些发虚,自己的铜沟县总管大都督毕竟是自封的,还不是真正的朝廷命官。这到底算不算是给祖宗争光了呢?高二柱这段时间都在纠结。 上个月自己还是一个给政府部门清理厕所倒卖粪水的收粪工,看到宣政厅看门的都觉得自已需要仰视,短短的一个多月后,自己成了铜沟县的一把手了。在体格上也是成功的完成了从瘦子到胖子的转变,再也不用担心被人说家里穷了。角色转换如此之快让高二柱经常在深夜感慨人生如梦啊。遗憾地是双亲都已不在,多年前就因病去世,未能看到自己出人头地的样子,也没能享享清福。 正在高二柱深情追思父母的时候,他的好朋友,从前的小饭店掌柜,现在的铜沟县太师虞清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嘴里直嚷嚷,说什么朝廷来人了。很多年前高二柱就和虞清就建立了深厚的情谊,除了收政府的粪水卖给农民下田,高二柱也收县城各饭店的下水卖给农民喂猪,虞清开的隆兴饭店生意好,下水足,高二柱当年还是托了自己一个表叔的姐夫的外甥去找虞清说话,还送了不少礼,才把隆兴饭店这座山头攻占下来。一开始去隆兴饭店收下水还有些紧张,生怕影响饭店的形象,都是半夜跑去收,像做贼似的。后来接触多了,发现自己和虞清性格合得来,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就拜了把子结为了兄弟,高二柱年长几岁,是大哥,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高二柱和虞清早就是战略合作伙伴了。 “大哥,朝廷来人了,说要招安,说什么只要我们放下武器投降,重操旧业,就既往不咎,还说免我们三年年赋,我觉得我们有点亏啊,也不封个官给我们做做,大哥你看呢?”虞清语气中颇有失望之意。 “哦,朝廷的人呢?我要去见见,看看有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最起码弄个镇长当当,实在不行也得当个村长啊。”高二柱眼中泛着精光,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商人时代,刷地一下子从摇椅上跳了下来,虽然长胖了几十斤,身体还是相当灵活。 “在宣政厅门外站着呢,我没让他进来,咱们现在不是平头老百姓了,怎么也要摆点架子。”虞清得意的说道,同时腹诽道:“大哥你也有点追求,村长那是官吗?”。 “也是,我们毕竟也是一县之主,手里有四五千兵马呢,不能失了身份。”高二柱觉得虞清果然是读过书的文化人,想法就是周到。高二柱这时又想到了自己的另外两个生意伙伴,对虞清说道:“贤弟你快把左右两位将军也找来,大家一起见见朝廷的人,这么多人不怕说不过他。我先去换身衣服,不能让朝廷的人把我们看扁了。” 左将军右将军都是高二柱从前的生意合作伙伴,在乡下倒卖粪水的二道贩子,虞清找到他们两人时,一个正在青楼里,一个正在赌坊里,听说朝廷来人招安了,两人都高兴的立马停止手中的娱乐活动,跟在虞清后面一路小跑到宣政厅,连轿子都忘了坐了,几个轿夫只好抬着空轿子在后面追。 高二柱在一大堆缴获的官袍衣服面前左挑右选,两个新娶的老婆在旁边帮忙,终于高二柱看中一件前县巡检厅厅长的官袍,蓝色的袍子上面绣着威武的狮子图案,穿在身上肯定会显得自己英武不凡。 精心打扮一番的高二柱等到虞清带着两位将军回来了,四人在一起合计了一下,商议好接受招安底线是高二柱弄个镇长当当,其它三人是副镇长或者安排到政府部门当差,享受副镇长待遇。几个人信心满满,觉得凭借强大的军事实力为后盾,目标能够实现。然而,很快他们就失望了…… 第十章 经过激烈的讨价还价,双方依然未能就招安问题打成一致,主要矛盾集中在招安后的待遇问题上。使者重申了朝廷的招安条件,明确地表示不会有官做,只能重新当老百姓,朝廷不追究他们叛乱的罪过已经是极大的仁慈了。朝廷朱经略率领的平叛大军就驻扎在隔壁开城县,要是不接受招安的话,分分钟把他们给灭了。 虞清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失望和失落交织着,那一腔沸腾的热血落满了冰霜。想当初,自己白手起家,历经苦难,创办了隆兴饭店,从几张小桌发展到上下两层,包间十余个,散桌近二十,自己付出了多少心血。本以为这回能弄个官当当,可朝廷却要自己还是回去当饭店老板,县城里的官吏大户都被自己带人抄家了,重新开饭店的话谁来吃饭?难道指望那些一年到头就一条裤子的老农民?这万万不行,朝廷太不考虑自己的感受了,不能答应这招安。 在吗虞清义愤填膺的时候,他的结义大哥高二柱也很不爽,觉得竟然还要回去收粪水,这朝廷也太侮辱人了吧。高二柱的一双小眼转了几圈,把惊堂木一拍,喝到:“来人啊!将这朝廷的家伙拉出去宰了!” 虞清先是被突如其来的惊堂木声吓了一跳,继而又被高大都督发布的宰杀命令震惊了,这怎么说杀就杀啊,自己至少也是读过几年书的,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段子可是熟悉的很。 在虞清的劝说下,高二柱勉强答应先把使者关起来,等自己打败了朱经略的乌合之众,再回头笑话奚落使者一番,看他还敢不敢和自己对着干。 虞清对击败朝廷征讨部队充满了信心,一是因为己方很强大,有着四千多人的武装力量,二是因为这一个多月来,官府部队的糟糕表现让他充满了信心,原来这些以前自己无比畏惧的官军是纸老虎,不堪一击。 十一月底,西面邻县红山颜茂林杀官起义的消息传到铜沟,面对着旱情同样严重,官府同样无情的严峻形势,不少村镇都爆发了起义,最初时只是殴打宰杀县里的征粮队。平时耀武扬威的征粮队被揭竿而起的农民们打的落花流水。后来,长期奔波在基层,农民的好伙伴高二柱加入了起义军,因为农民的地不好种,他的粪水也不好卖啊,这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关系将高二柱和农民们捆绑到了一起。高二柱人脉广,很快就将分散的起义队伍合流,成为一支两千多人的强大武装,高二柱被推选为领袖,虞清就在那时候放弃家业加入了起义军,成为了军师。在读书人虞清的建议下,高二柱决定夺取县城。一个多月前他们带着两千多装备简陋,面黄肌瘦的起义军开到城外,只一个冲锋就打垮了列队在城下的近百名县巡检厅的内卫部队后,虞清对官军的印象就彻底颠覆了,就是一群酒馕饭袋。 决定对朝廷开战后,虞清去检查了一下粮草,自诩熟读诗文的他懂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这也是高二柱重用他的原因,毕竟起义军中读书人没有几个。虞清坐着轿子来到距离宣政厅不到百米的粮库,经过一番清点,发现有些不妙,本来起义军攻占县城后,把粮库的粮食都分给了老百姓,把抄了官员大户的家缴获的粮食作为起义军的口粮。现在这些口粮竟然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余粮只够几日之需。 察觉到危机后,虞清行动迅速,坐着轿子回到宣政厅,和高二柱议定了起义军的出路,那就是尽快击败开城的官军,到开城抢粮食吃,吃完了开城再去抢双湖县,吃完了双湖再去抢…… 第十一章 朱庭俊正在帐篷中生着闷气,感叹帝国的军队腐朽不堪用,自己生不逢时摊上这苦差事,这些平州府兵要是能有武帝开国时精锐的北军哪怕三分之一的战斗力,扫平叛匪也是轻而易举。帐外传来的哭声让他更加来火,哭的也太假了,尽是干嚎,返来复去就念叨那几句话。常克宗莫名其妙的失踪,留下的这群军官们尽是一群废物,一个个肥头大耳,体态臃肿,怎么看都是一群土财主,除了身上那身红色的武官服,哪还有半点军人的样子。 数日前派往铜沟县的使者还没有回来,铜沟和开城两县相邻,两个县城相距也就一百里地,使者怎么会至今未归呢?难道叛匪不答应招安?这次朝廷已经很仁慈了,给出了叛乱者投降的话可以不追究,还可以回家种田的宽大政策。此次经略平州是皇帝亲点的自己,从天都临行时,皇帝亲自给自己送行,语重心长的嘱咐要善待百姓,安抚百姓,帝国目前最大的敌人是东北的耶罗人,这些叛乱的农民都还是帝国的子民,尽量给一条生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武力。 就在朱庭俊忧心忡忡的时候,忽然听到短促的牛角号声一遍接着一遍的传来,他虽是文官,但也懂得这从前朝就流传下来的常识,这样的号角声代表着发现敌军入侵。朱庭俊再也坐不住了,顾不得再生闷气,提着青龙剑大步走出了帐篷。 一出帐篷,冬日温暖的太阳照的朱庭俊睁不开眼睛,只好眯着眼,当然,别人是看不出来的,因为朱大人眼睛本来就小。只见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停在帐前,马气喘吁吁,低着头,显然是累坏了,旁边站着一个背上插着两面红色小旗的斥候,斥候正惊愕的看着面前一群跪倒的军官。 “都起来吧。”朱庭俊没好气的说道,李晟、方佑国、许鸾等人一听,连忙说了一番谢罪的话,然后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朱庭俊扫视了一圈,发现这些刚才哭的惊天动地的军官们脸上没有一丝泪痕。 斥候显然不认识朱庭俊,看到李晟站起来了,朝李提督抬手握拳敬了个礼,语速很快的说道:“报!西十五里处发现大队叛匪靠近,人数三千到四千,打着铜沟县太师虞的旗号,我分队正在监视。” “太师鱼?没听过这种鱼的做法啊?”方佑国插话道。李晟觉得有点尴尬,瞪了方佑国一眼,然后对斥候喝到:“经略大人在此,不得无礼。”说完面向朱庭俊敬了个及其不标准的军礼。 斥候头脑还算灵活,很快反应过来,朝地上单膝一跪,中气十足的说:“请经略大人指示!” 朱庭俊心中有着发慌,他纵横官场数十年,从一个小商人家庭的孩子坐到帝国政务院的二把手,人生阅历十分厚重,但却从未经历过战事,对军事的理解只停留在年轻时读过的那些史书上对行军打仗的轻描淡写。 朱庭俊环视四周,发现一大群人都在家看着自己,等着自己拿主张,牛角号声愈发急促,整个军营已经开始喧闹起来,越来越多的士兵凑热闹似的出现在自己帐篷周围,把他围在中央。朱庭俊感到自己像陷入了一个漩涡,越陷越深,想要挣扎却浑身僵硬,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忽然,朱庭俊听到周围的人群中由远及近传来了嘈杂声,他抬头望去,发现南面的人群纷纷向两边散开,分出了一条通道,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大步流星的向朱庭俊走来,虎虎生威。朱庭俊迎着刺眼的阳光努力想看清来者是谁,却听到李晟说话了:“咦,这不是常克宗那小子吗。” 第十二章 常克宗穿的诗情画意,白色的长袍上面写满了诗句,两只袖子上还画着风姿绰约的侍女图,一首拿着书卷,一手摇着蒲扇,风度翩翩的走到了朱庭俊面前。四周看热闹的士兵们纷纷感叹总兵果然儒雅至极。 “朱大人,各位将军,各位同仁,克宗昨晚不辞而别,实在抱歉,这就给各位赔礼了。”常克宗双手一拱,面带微笑的向众人致意道。 “常大人,昨晚你去哪儿了?”方佑国语气十分暧昧的问。 常克宗白了方佑国一眼:“大家都知道,我是一个文人,纯粹的文人,这里恰好离开城县城只有三四里地,我在开城县恰好有个兴趣相投的文友,昨晚过去拜会了一下,又怕打扰大家喝酒的兴致,就不辞而别了。我和那文友把烛夜谈,从古时候的文圣林元子讲到本朝的诗社三杰,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纯洁,你们千万不要想多了啊。” 方佑国又要说话,被李晟瞪了一眼,只好闭上嘴巴。李晟看着经略大人已经脸色发青,连忙示意常克宗。常克宗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清了清嗓子,换了个声调,俨然胸怀天下的语气,问:“这是什么情况,速速向本将报来。” 待听完斥候的报告后,常克宗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三两下就把手中的书卷和蒲扇塞到了方佑国怀里,方佑国只好抱着,满脸无奈的表情。常克宗突然发现,自己日夜期盼的战场就这么近在眼前,“挥刀斩群魔,仗剑行天涯”,太祖武皇帝的诗句再一次出现在脑海中,常克宗觉得自己热血激荡,男儿的豪情迸发而出。 等等,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个朱经略,还是要先听他的。常克宗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喜形于色,恭敬的请求朱庭俊发号施令。当听到朱庭俊说备战迎敌,具体由常总兵负责时,常克宗高兴的几乎跳起来对着天空大喊:“我成功了!” 自幼熟读兵书的常总兵发现真是省事,旅长以上军官都在,不用再派人去召集了。他迅速的向面前的军官们发布着命令,猛虎军团第一旅留下防守大营,其余各旅尽数出营,在大营西面一里处的平地列阵,同时速派传令兵前往开城县城告急,要求关闭城门,全城戒严。发布完命令后,常克宗请示朱庭俊道:“经略大人,请安心在大营等候,下官这就出营击匪,定将贼首首级提来。” “能生擒最好,好让其知朝廷教化。”朱庭俊有点底气不足的答道。 “下官领命,定不负经略栽培。” “将军年轻有为,实乃自身才华横溢,忠勇爱国,老夫何德何能?” …… 当常克宗全身披挂,手持祖传的长枪霸王枪在阵前巡视检阅列队完毕的大军时,并没有出现他预料中士兵们看到他英明神武的样子后山呼海啸的热血场景,只是看到一群队列站的歪歪斜斜,松松跨跨的兵油子。常克宗的心里素质非常好,他转念只想,这是老兵镇定的表现,这下就更放心了,打败叛匪真是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啊,哈哈哈哈…… 在前方监视敌情的斥候返回的频率更快了,说明叛匪越来越近。甚至常克宗都能看到叛匪的侦察骑兵站在远方遥望着自己按照兵书上布下的神秘大阵,但常克宗并没有派斥候追杀敌方侦察兵,只是让斥候把地方侦察兵赶的远一些。在列阵作战前敌我双方相互侦察是常见现象,派斥候追杀一来浪费精力,二来效果不好,敌方侦察兵一看到有人追杀,会立马逃走,三来扰乱自身军心,会让己方士兵不自信,应该让士兵们觉得自身足够强大,不怕敌人来侦察。 渐渐的,西方传来了闷雷般的身影,愈来愈大,地平线上一条黑线出现了! 第十三章 深夜,平阳城城南按察府,面容白净,体态微胖的平州按察使徐东正奋笔疾书:“敬启圣上,上月,夹山县屠狗之辈范昆作乱,纠集暴民三千余人攻打县城,宣政史董文翰弃城而逃,县内卫部队随后逃散,范昆轻易夺城,入城后暴民作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今平州九县中夹河,铜沟,红山,修城,夹山均丧于乱民之手,各县内卫部队或闻风而逃,或一触即溃,朝廷仅掌控平阳,利川,双湖,开城四县。乱民四处劫掠,近日修城,夹山乱民已有南下会州迹象,若不早日平乱,恐殃及西部各州。请圣裁,微臣敬上。” 挥挥洒洒写完后,徐东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印章,盖章后用装入黑色信封,交给了贴身太监陈吉,对陈吉说道:“务必亲手交到曾公公手中,点五名卫士随行,每到驿站换马不换人,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徐公公,属下这就出发。” 看着陈吉飞快离去的身影,徐东叹息道:“年轻真好,走路都利索。” 徐东喝了热汤后睡下,不知过了多久,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敲门的人慌乱的喊着:“徐公公,快起来,徐公公,快起来……” 徐东听出声音是按察府的内务太监雍德润。徐东和雍德润相识多年,两人同岁,是一同入宫做的太监。起初两人都在负责皇宫环境清洁的清风监做苦力。后来因为徐东头脑灵活,善于察言观色,而雍德润性格内向,不善言辞,徐东得以逐渐高升,脱离苦海,而雍德润一直到徐东干到按察使时还是清风监中级别最低的清粪太监。徐东念及旧情,就通过御书阁总管太监曾敏的协调把雍德润调到了自己的身边,负责按察府的内务管理。 雍德润如此惊慌,必有要事,徐东连忙披上大衣摸索着把床头的烛台点上,端着烛台起身放门,一开门,只见雍德润身后的院子里还站着十几个打着火把的卫士,借着光徐东发现雍德润面色惨白,徐东正要奇怪是什么事情,雍德润颤颤巍巍的说道:“不得了了,乱匪打过来了,平阳被围了。” “什么!”徐东只觉得像被雷击一般,大脑一片空白,脚下一软,向地上倒去,雍德润急忙上前去扶,跟在雍德润身后的两个小太监手慌脚乱的帮雍德润把徐东抬进屋。 徐东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头还一阵阵发晕,见雍德润站在床边,徐东忙问自己晕了多久,乱匪围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雍德润弯下腰,答道:“徐公公,您没晕多久,但可把我吓坏了。这乱匪围城的事,我也是刚刚才听说,是守备使乔公公派人过来报的信,一听说我就立马过来找您了。好像是红山的颜茂林带着三四万人,夜里突然杀过来,城外的飞豹军团大营都被围了。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 徐东挣扎着坐起来,在雍德润的帮助下把衣服穿好,说道:“我去趟布政司,你留下守在档案室,要是乱匪进城了就把档案全烧掉。” 徐东吩咐完,带着按察府的一半卫士,连同几个腿脚麻利的小太监,共十余人,出了按察府,快步向城北的布政司走去。卫士们都装备整齐,把剑拿在手中,几个太监拿着木棍,把徐东护在中间。城里十分混乱,不少人家都点起了灯火,街道上到处是人,个个神情慌乱,漫无目的的奔走着,孩童的啼哭声,女人的呜咽声,男人的叹息声,加上各种家禽家畜的叫声,一个劲的往徐东耳中灌来,徐东很想捂住耳朵,却觉得会显得自己胆小,要是部下们发现自己胆怯了,那就会影响到他们,自己只能装作镇定自若。 就在徐东一行人穿过几条街道,接近布政司时,令徐东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街道两边的一个房子内突然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徐东连忙命几名卫士过去察看,很快卫士们就押着三个男子出来了,徐东打量了一下,三人看起来阴阳怪气,正在拼命挣扎,想挣脱卫士的控制。 徐东问之前带头进屋的卫队长道:“怎么回事?”。卫队长答道:“报告大人,这三人趁乱进民宅抢劫,这家男人想反抗,被他们拿刀捅了,现在快死了。”徐东听了,盯着三个男子问道:“你们为何做这伤天害理之事?” 三人中有两人不说话,有一人答道:“你们什么人,干嘛管我们,我们可是帮会上的人,赶紧把我们放了!” 徐东冷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而是走进屋里,借着卫士的火把,看到屋内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跪在地上,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哭得撕心裂肺,还有两个小孩,站在妇人边上哭泣着。 徐东摇了摇头,走了出去,对卫队长说道:“把这三个畜牲全宰了。”说完徐东面露坚毅之色,加快脚步向布政司走去,身后传来了那三人的唉求声,哭嚎声,然后只剩下风声…… 第十四章 常克宗骑在马上望着西面的敌军,心里十分着急,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这些可恶的乱匪,赶快冲过来啊。”常克宗在心里狠狠的骂着。 对面的乱匪竟然停在离自己军阵约三百米处不动了,真是太不像话,这么不配合,仗还怎么打。常克宗摆出的乃是鹤翼之阵,是父亲亲自传授给他的,为诱敌深入然后两侧包抄的阵法。此种阵形,主将位于中央,高亮将旗,吸引敌军攻击。两侧部署着攻击的主力部队,当敌军进攻时,两侧的部队可以快速向外展开包抄敌军。常克宗将猛虎军团的四个旅放在左翼,狂狮军团的四个旅放在右翼,两翼之间有夹角,成一个开口向敌的漏斗形。在中间连接两翼的是狂狮第一旅及军府直属卫队,常克宗在卫队的簇拥下坐阵在中央。 乱匪要是不主动进攻上来,鹤翼之阵的神奇效果就无法发挥了。常克宗越想越气,脸涨的通红。 虞清太师其实很想进攻,但他的部队却不敢进攻。这支绝大多数人是装备着锄头镰刀竹竿木棍的武装战绩虽然卓越,但一向是以几十倍于敌人的兵力优势去攻打大户富商,痛打几个家丁护院一顿,然后抄家分粮。遭遇的最多敌人就是在县城下列阵的县内卫部队,可当时对方也不过七八十人,己方两千多人挥舞着农具一冲,内卫部队就四散而逃。 这一次,原本斗志昂扬的农民们看到官军人数不比自己少什么,也是密密麻麻一大片,纷纷丧失了一拥而上痛打落水狗的勇气。任凭虞清和左将军喊破喉咙也没有人冲锋上前。 双方就怎么僵持着,谁也不主动进攻,也都在纳闷为何对方不主动进攻。时间一点点流逝着…… 常克宗突然发现眼睛被阳光照的睁不开,原来已经是下午了,太阳从南方转到了西面,虽然还是冬天,但天气已经转暖,阳光变得刺眼,周围很多士兵都眯着眼,或者用手遮在面前。再一看对面乱匪,竟然开始向前移动了,“不好!好奸诈的乱匪!”常克宗大惊。 发现对面的官军出现了异动,很多人侧着身子或把手挡在面前,读过书的虞清略微一想就明白了,他连忙组织人手高喊道:“官军被太阳照花眼了,他们已经看不见了,兄弟们冲啊!打败官军我们就能吃饭了!” 在虞清的鼓舞下,主要是打败官军就能吃饭这句话,让这些只是早上吃了顿稀粥,肚子早就饿瘪了的农民军士气大振,开始了突击。只是有的人跑出了十余步,有的人才刚刚起步,有的跑的快的变道避让前面跑的慢的,结果又挡住了别人的路,不时有人被绊倒在地,队伍十分混乱。 看着对面铺天盖地冲来,嗷嗷直叫的乱匪,常克宗身旁的李晟舌头打结的问常克宗怎么办,是否要退回大营防守?常克宗有些慌乱,手脚情不自禁的发抖,但一想到父亲那高大挺拔、镇定自若的身影,恢复了些勇气,招呼身后的几个膀大腰圆的鼓手,喊到:“快擂鼓!原地坚守!” 沉重的鼓声响起,同时将旗边上竖起了表示原地防守的黄色令旗。两翼的方佑国和许鸾连忙让传令兵到各旅方阵传达命令,防止有人误读中军的旗号,影响全军战斗部署。 随着农民军的快速逼近,双方前列的人可以清楚的看清对面人的脸庞,一方是为了吃饭生存而战,一方是为了军饷而战,紧张肃杀的气氛弥漫在整个平原上,很多人嗅到了死神的味道…… 第十五章 农民军战士们一个个红着眼睛,斗志昂扬,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如同下山猛虎,又似入水蛟龙,怀着对吃饭的憧憬,向官军全速冲锋着。在他们眼中,这些被太阳照花了眼睛的官军如同一大群待宰的鸡鸭猪羊一般。 农民军的阵线虽然杂乱,但每一段都有一些体力好,跑得快的壮士,所以整个队伍的前面大体上还平齐的,只是有着稀稀拉拉,不像后面那么密集。 两军之间的间隙迅速变小,农民军的人数虽多,但兵力横向没怎么展开,只有两百来米宽。而官军纵深不大,却向两边拉开延伸,兵力展开宽度约三百米,官军两翼各超过了农民军两侧二三十米。 和农民军首先接触发生战斗的是两翼的官军。官军队伍前几排全是长矛兵,前两排的长矛兵眯着眼,稳扎弓步,平端着近四米长的长矛,冷冰冰的矛尖直指向冲过来的农民军,后面几排的官军士兵用身体依次抵住前面的人,以增加阵型的耐冲度。头盔上顶着红色羽冠的支队长们在队伍中不停地高喊:“稳住!稳住!” 冲在最前面的农民军战士们看到如林的长矛挡在面前,寒光闪闪的长矛让人恐惧,他们本能的想停下来,可身后的人并不知道,还在拼命的向前冲。前面冲锋的人速度一慢,后面的人就急的直推,心里还在责怪前面的人挡住了路,队伍在你推我搡中变得更加混乱,就这样前排的农民军战士极不情愿的撞上了官军密集的长矛,或者被自己人推翻在地,然后身上无数只脚踏过。 两军之间的空隙很快就消失了,刚才如万马奔腾,气势如虹的农民军在官军的长矛阵前被彻底挡住,无法前进半步。纷纷被长矛刺穿身体,倒在地上扭曲着身体,哀嚎惨叫,而官军士兵们只是机械的重复着刺杀,收回,再刺杀,农民军的士气快速下降。 官军的鼓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中军中绿色的令旗升起,原本列队隐藏在两翼最外侧后方的数百名剑盾兵迅速向农民军两个侧面迂回,很快就包裹住了农民军两侧,挥舞着剑砍杀,不过可能是由于长期不训练,这些剑盾兵的动作十分生疏,剑也不快,砍了老半天也没放倒几个农民军,倒是在气势上占了上风。 三面受敌的农民军很快丧失了继续作战的勇气,尤其是前面那些目睹身边同伴被如毒蛇般长矛刺倒的农民军战士,个个胆战心惊,早已不再想着吃饭问题,纷纷开始向后方退去,退了几步后开始转身,想从人群中挤出路逃走,后面的人也感觉到前面的人作战不顺利,要不然怎么老半天没怎么前进,光听的前面惨叫不断,看来敌人不容易对付啊,也学着转身逃跑。整个农民军队伍如同连锁反应一般,自前向后开始了撤退。 察觉到农民军的后退,常克宗立即下令进攻。红色的令旗升旗,鼓声也变为“咚咚咚!咚咚咚!”的节奏,前面的官军支队长们听到进攻的鼓声,回头向中军看了一下,发现红色令旗升旗,确定了的确是进攻的命令,迅速将挂着的哨子塞到嘴里,“嘘嘘嘘!嘘嘘嘘!”跟着鼓的节奏吹起。士兵们在支队长的指挥下开始向前推进。 虞清在后面看到自己的人马败退下来,立即招呼左将军,带着身边的护卫,调转马头向西一路狂奔,绝尘而去。败退下来的农民军发现将旗西循,立即演变为了溃败,官军跟在后面紧追不舍,常克宗更是一马当先,挥舞着霸王枪,带着是数十名骑兵,冲杀着潮水般退去的农民军,一时间血流成河…… 这一场战役被后来的学者们称为开城阻击战,是常克宗这位日后的帝国守护者戎马生涯的首战,这一战,平州府军以两千人的兵力大败农民军三千五百人。斩杀农民军一千一百余人,俘虏近六百人,平州府军损失不足二十人。常克宗一生无一败绩的神话由此开始,这场大战中常克宗策马冲锋的英勇形象广为流传。 当然,这时候的常克宗并不知道后来人们对自己及这场战斗的评价,他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还趁机以保卫了开城为由让开城县为军队补充了粮饷。 当天深夜,就在常克宗兴奋的睡不着,自己在心里策划着第二天进军铜沟时,留守平阳的飞豹军团的两名斥候赶到,送来了息红山颜茂林率三万乱匪包围平阳的消息。 第十六章 雄伟壮观的云龙山脉自北至南延绵近千里,从北方的黑*森林一直到南方的海湾,云朵只能从山腰飘过,山势险峻,常年冰雪不化的高峰林立,人类难以逾越。自古以来就是中原和西部蛮荒之地的天然分界线。 在本朝之前,云龙山脉以西的广大地区乃是蛮族林族人的地盘。后武帝开国,派兵从定州西部的豺狼山口穿过云龙山脉,征服了云龙山脉以西大片地区,建立宜州,迁内地军民五万人入宜州,又封次子为楚王,世代镇守。 云龙山脉东侧某处山脚下,郁郁葱葱一大片松柏,曹淼正藏身于这片四季常青的树林中,样子显得有着狼狈,衣服上多处被划坏,脸上也是灰蒙蒙的,好多天没有洗。他的身旁是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的董文翰,周围还散布着几百名面色憔悴的大熊军团士兵。曹淼紧张的望着东面山下,实际上除了密集的树木,也看不到什么别的了,他的心情和衣服一样糟糕,布满伤痕。这两天基本上没有吃什么东西,饿得肚皮都快贴到后腰了,头晕眼花,这些天的事情又浮现在脑海中…… 夹山县位于平州西南,东北为修城县,南部是会州,西面就是茫茫的云龙山脉。县内地势西高东低,山地、丘陵、平原自西向东依次展开。著名的道家圣地夹山就坐落在县内,县名由此而来。 曹淼出身豪门世家,祖父曹翊曾任燕国振武将军,父亲曹荣是军务院副院督,大哥曹冕是皇帝三大亲军之一的白马军团军团长。和常克宗类似,曹淼仕途得意,二十岁从军,直接在军务院参谋司任职,二十八岁就做到了七阶参谋官,一年前,三十三岁的曹淼晋升五阶军团长,从天都来到平州任职,开始了镀金之行,曹淼自信满满,按照父亲给自己铺好的路子,在平州混几年太平日子,再去某个州府做个提督,未来真是一片光明。 然而美好的生活却被残暴的屠夫范昆搅乱了,范昆造反后,因未接到平叛命令,大熊军团一千一百多人只能待在大营待命。宣政使董文翰带着家眷逃入县城西部的大熊军团军营躲避。范昆入城后大肆屠杀,原本五千余人的县城几乎被屠杀殆尽,随后范昆带乱匪四处劫掠,夺走百姓存粮,强拉百姓入伙,势力膨胀很快。 每天都有数百逃难的百姓来军营寻求庇护,看着那些衣衫褴褛,拖家带口的难民,自幼饱读诗书的曹淼正义感爆表,决定收留难民,让百姓在军营边上暂住。对难民每天提供一顿稀粥,同时士兵从一日三餐减为两餐,一开始没什么,但十几天下来,逃难而来百姓达到三千多人,军营存粮消耗十分严重。 范昆在洗劫县城后力量还不强,未敢进攻大熊军团,但在范昆的烧光抢光政策下,大量农民被挟裹到范昆军中,仅十余日就膨胀到九千多人。范昆不仅狠毒,还异常奸诈,他派出好几百人冒充难民,分十余天投奔大熊军团,然后自己带几千人进攻大熊军团,就在大熊军团出营列阵迎战时,冒充难民的几百名乱匪在军团军营作乱,四处杀人放火,导致大熊军团军心大乱,士兵纷纷逃散,曹淼拼命拦截逃跑的士兵,只拉住几十人,然而当范昆带着几千乱匪冲过来时,那几十人也一哄而散,急得曹淼直跺脚,然后也跟着士兵们一起逃跑。士兵们年轻体壮,大多得以逃脱,只是可怜了那些难民,曹淼跑出好远还能够看到军营的火光冲天和听到难民们撕心裂肺的惨叫…… 曹淼收拢了七八百名士兵,可范昆却紧追不舍,曹淼只好一路逃窜,如惊弓之鸟,几天下来一直被撵到云龙山脉,身边只剩下三百多人。曹淼无可奈何的对部下感叹道:“我们明明是官军,却被乱匪赶的像賊一样。” 曹淼的思绪被突然跑来的一个小兵打断,小兵慌慌张张的说道:“乱匪追过来了,三面都有!”曹淼望了望身后高耸入云的大山,苦笑着对已经吓得呆若木鸡的董文翰说道:“董大人,看来今天凶多吉少了。” 第十七章 在常克宗部队和铜沟农民军激战的过程中,经略朱庭俊忐忑不安地坐在帐中,两名政务院的下属站在身后,帐外十余名卫士环立。朱庭俊泡了壶茶,自己一个人慢慢品着。皇帝御赐的青龙剑摆在面前案几上,朱庭俊打算一旦官军兵败就自杀,自己作为堂堂二阶大员,绝不能落于贼人之手。时间过的真慢,茶喝了一壶接一壶,依然没有人来报告战斗的结果。朱庭俊觉得自己经历了人生中最漫长的等待。 终于,朱庭俊听到了外面隐隐约约的欢呼声,很快大营中也响起了士兵激动的呼喊声。一名卫士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有着语无伦次的喊到:“赢了,大人,赢了!”朱庭俊一听,脸上故作镇静,但还是掩盖不了嘴角的笑容,他声音发抖的说道:“赢了就赢了,急什么,成何体统。” 当朱庭俊看到近六百名俘虏被押送到大营时,他对平州府军的印象发生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只充满着歪风邪气的部队的战斗力竟然如此强大,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自己锐利的双眼这回竟然看错了,不过也难怪,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自己偶然看走眼正是智者的表现。 当晚,开城县宣政使送来了丰厚的食物,大家欢聚一堂,觥筹交错,其乐融融。朱庭俊没有再提前一晚的不愉快,平州府军众军官更是心知肚明,轮番向朱经略敬酒,祝贺朱经略指挥神勇,首战告捷,在朱大人的英明领导下,平定全州指日可待。 朱庭俊起初还想推辞,但实在架不住平州军官的盛情和高帽,觉得好像真是如这些军官所说,是自己稳坐大营,不动如山,府军才士气高涨,一举击溃敌人,酒一杯接着一杯,被灌的晕晕乎乎。快到半夜时酒席才结束,朱庭俊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路都没法走了。几个卫士只好把朱庭俊抬回张鹏飞休息。 朱庭俊刚躺下没有多久,下午那位跌跌撞撞跑进帐篷的卫士又跌跌撞撞跑进帐篷把朱庭俊摇醒,一脸沮丧的说道:“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平阳被围了!常总兵正在外面等着呢。” “什么!”朱庭俊捂着头想起身,可发现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根本坐不起来,只好对卫士说:“快叫他们进来。”卫士是刚要出门,朱庭俊又把他喊了回来:“快让人把去天都报捷的信使追回来,要快!” 常克宗带着李晟、许鸾、方佑国等十几个军官进了帐中,向躺在床上的朱经略汇报了详细情况,一个个哭丧着脸,他们的家眷大多在平阳,恳请朱庭俊回师。朱庭俊考虑了一番做出了天一亮就回师救援平阳的决策,同时对俘虏处置问题进行了妥善安排,暂时交给开城县法务厅看押。至于铜沟的乱匪,估计大败一场,也不敢捣乱了。 朱庭俊再次躺下没多久,那名卫士第三次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把他摇醒,说常克宗又带着平州军官团求见。这一次常克宗给朱庭俊带来了又一个坏消息:他派往夹山县的两名传令兵刚刚回来了,但只回来一个,而且满身是伤。传令兵说赶到夹山大熊军团大营时,只看到满地狼藉,军营已经在被烧成一堆灰烬,军营周围散布着上千具尸体,不过看起来都是平民的。后来遇到了几个躲藏在附近的大熊军团士兵,得知军团惨败的消息,军团长不知所踪。两个传令兵就想赶回平阳报信,结果半路上遭遇一股乱匪,一人战死,一人受伤逃脱,回到平阳却发现平阳被围,只好北上寻找常克宗所部。 朱庭俊见众军官面色严峻,尤其是许鸾,脸似乎变得更黑了。有着不解,向常克宗、李晟投去了疑惑的目光,常克宗貌似正沉浸在悲痛中,没有搭理朱庭俊,倒是李晟眼尖,对朱庭俊说道:“经略大人,这大熊军团军团长曹淼乃是当今军务院曹荣院督的小儿子。” 朱庭俊一下子意识到局面的严峻性,这曹荣可是猛将曹翊的儿子,深得皇帝信赖,是下任军务院院督的热门人选,和自己是同级别的重臣。他的儿子现在失踪了,而且是在自己经略平州的行动中,这下真是棘手啊。 朱庭俊决定改变之前才商定好的决策,派人去夹山搜寻大熊军团以曹淼为首的幸存者,理由是帝国*军人落难,不可轻易抛弃。李晟在心中暗暗着急,此时平阳危急,乱匪人多势众,平阳一失,乱匪向东可流入襄州,向南可流入会州,如今再分兵去搜寻曹淼,岂不是耽误大事。但李晟只敢在心里想想,说出来就麻烦了,估计自己很快就得回家种地了。 最终,在朱庭俊的决定下,由猛虎军团的总旗高邦带领猛虎军团第三旅两百名士兵向西南穿过夹河、修城两县,前往夹山县进行搜救。常克宗等人对朱庭俊的作战计划直摇头,但也无可奈何,毕竟朱庭俊代表着皇帝和朝廷。 第二天一大早,朱庭俊慷慨激昂的在列队完毕的平州府军前作了战前动员,各种忠君爱国的大道理,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了将近一个时辰,一直到他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才结束。可对于朱经略的演讲士兵们没什么反应,只有稀稀拉拉的掌声,连个叫好的都没有,朱庭俊仔细一看,还是几个军官把手举在头上拼命拍打的效果。朱庭俊一下子涨红了脸。 常克宗连忙上台说帮朱庭俊解围,对士兵们喊到:“五天内赶回平阳,补发一个月军饷!”士兵们掌声雷动。朱庭俊心想:常克宗你是来拆台的吧。 两千人沿着官道向南方的平阳挺进,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是如何? 第十八章 平阳城,又一波乱匪被打退了,城墙上,看着双眼尽是血丝,面容消瘦,精疲力尽的徐东扶着城垛,惆怅地遥望着北方,守备使乔威对这位平时里接触甚少的按察使充满崇敬。 按察使、守备使制度是由当今圣上于天华五年秋创立,按察使负责监督地方,守备使负责监督军队。 即位数年的宇广面对着日益腐败的官僚体系,对各级官员感到深深的失望和不信任,认为单纯依靠巡检院的监察司体系已经无法扭转官员贪腐的局面。 宇广觉得官员腐败源于欲望,而太监都是阉人,没有家庭,无欲无求,只会对自己忠心耿耿,决定重用太监,在全国内地各州设按察使,各军府设守备使,直接隶属于御书阁。为防止按察使、守备使和当地官员勾结起来蒙蔽自己,宇广又规定按察使、守备使在一地任职不得超过三年。 平阳这次突然被围,当晚乔威原本是带着几个亲信想潜逃出城,但绕着城墙转悠了半天,发现乱匪数量庞大,一眼望去漫山遍野,营寨密布,竟然把平阳城围的水泄不通。让乔威彻底丧失希望的是他转到城北时,发现飞豹军团大营也被团团围住。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回到守备府等死,顺便卖了个人情,看在同是太监的情份上,派人通知了徐东一下。 没想到徐东竟然在短短的一个时辰内就稳住了平阳的局势,先是赶到布政司,敲钟召集了城中官员,以按察使的身份发号施令。徐东派出州巡检司和平阳县巡检厅的捕快上街维持治安,逮捕了一批作乱的地痞**,并处死了其中的一大半。又调遣内卫部队两百多人及在城中留守的军府直属部队士兵三十余人登上城墙警戒,并安排各部门官员动员城中青壮,发放武器守城,一夜间就动员了三千多名青壮。 乱匪围城后砍伐树木制作云梯,攻城冲车,两日后开始攻城。徐东每天吃住都在城墙上,亲自指挥军民守城。乱匪连续攻打数日,每次登上城头都被赶了回去,几天下来,乱匪在城墙下留下了上千具尸体,依然未能攻下平阳。徐东已经成为全城军民的精神支柱。 乔威知道徐东此时已经极度虚弱,原本一头黑发竟然两鬓斑白,看着这并不高大的身影,乔恩觉得有什么东西从眼中涌了出来…… 天渐渐黑了,颜茂林看着暮色中的平阳城,心情很是糟糕。在红山起兵后,曾经在定州当过府兵的弟弟颜茂真提出流动劫掠的战略。于是颜茂林率两万人南下,在经过夹县时收编了几股农民军,势力发展到三万余人。之后一路逼近平阳,得知府兵主力北上后就开始突袭,想趁平阳空虚,一举拿下平阳。没想到打了四天,损失了上千人,还是没能攻下,不仅如此,城北的飞豹军团大营也一直犹如一枚钉子,牵制了他的大量兵力,数次攻打飞豹军团大营均告失败,这些官军就像刺猬一样缩在大营里,靠着长矛防守,让人无法下口。真是越想越生气。 入夜,颜茂林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到帐外传来喧闹声、哭喊声、喊杀声,连忙起身,出去一看,只见四周火光冲天,到处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的农民军,颜茂林大惊…… 第十九章 数个时辰前,天色将晚,平阳城北的一处小树林中,常克宗藏在树后,紧张的眺望着南面无边无际的乱匪营寨,身旁头上顶着几根枯枝的方佑国小声说道:“这么大规模,怕是有四五万人吧”。常克宗摇了摇头,说:“依本总兵看,最多四万人。”方佑国听了,一副吃了死苍蝇的表情,道:“可是我们只有两千人啊……” 夜幕终于降临,常克宗一挥手,身后三个穿得破破烂烂,打扮成乱匪模样的斥候如同夜猫子一般散开,向乱匪的大营摸去,只留下常克宗和方佑国两人。一阵风吹来,树林中的枯枝发出难听的摇动声,方佑国有着害怕,回头看了看,只看到一片黑乎乎的农田和零星散布着的几间农家小屋。方佑国觉得常克宗真是胆大妄为,竟然带着几个人就跑来侦察敌情,还拖自己下水,说什么他个子矮,适合当斥候,太侮辱人了,个子矮怎么了,还不是干到军团长了嘛。就是这里离大部队还有十余里远,要是被乱匪发现就完蛋了,常克宗个子高身材好体格健壮估计有一半的可能跑掉,自己又矮又胖又不锻炼,根本跑不动,被乱匪捉住的话说不定会被吃了,一想到要被吃掉,方佑国锁紧了身体,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 等了好久,斥候们陆续回来了,常克宗听了斥候的汇报,了解到乱匪共分六个营地驻扎。平阳城四周各有一个营地,根据帐篷规模这四个营地人数都在两千到三千人之间。城北的飞豹军团外还有一个营地,环绕着飞豹军团大营,人数约四千人,此外在城西还有一个规模最大的营地,人数在一万五千人到两万人之间,几乎都是妇女老人孩童。 “这帮乱匪,竟然带着家属流窜,这可是兵家大忌,哼!看玉树临风、文韬武略的本总兵今天怎么收拾你们!” 常克宗留下两名斥候原地监视,自己和方佑国及一名斥候弯着腰鬼鬼祟祟的向北溜走了,三人走了约两里,遇到了在此等候的几名军府直属卫队士兵,随后众人上马向北狂奔。 回到大部队的暂停地,穿过一群群坐在地上歇息的士兵,常克宗来到正趴在地上让卫士按摩的朱庭俊跟前,朱庭俊这几日赶路累的腰酸背痛,差点站不起身。常克宗把在回来的路上构思的作战方案向朱庭俊做了一番汇报,朱庭俊吓得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脸拉的老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冒出句:“还是把李提督几人叫过来一起商量商量。” 传令兵把李晟和许鸾等十几个军官喊来后,常克宗又把自己的作战计划讲了一遍,众人听了,无不瞠目结舌,感叹常大人思维的天马行空。 常克宗一见众人的反应,立马转换思路,指着狂狮军团的一个旅长说道:“你!别望了,就是你!看来有自己的破敌良策是吧,水平比我高是吧?来,来说说你的计划。”这个旅长连忙摇头,说道:“没有没有,属下觉得大人您说的很有道理。” “哦,那就是你很支持我的计划了?” “正是,正是,属下对大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那个谁,哦,许鸾,你怎么想?”常克宗又把关注的目光投向了许鸾。 “我啊,我觉得大人的计划好像有点……”许鸾的话还没有说完,常克宗就跳了过来,头呈四十五度角仰望夜空,若有所思的说道:“云霞楼的那个小霜姑娘你老婆貌似不认识吧?” “哦!大人,我是说您的计划好像有点武帝的用兵风范,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对吧,各位,你们也这么看吧,呵呵。” “还有没有人想说什么的?”常克宗自信满满的问,众军官纷纷称赞常总兵用兵如神,竟然能想到如此完美的战略,常克宗眯着眼享受了一会下属的夸奖,然后得意的转向朱庭俊,躬身道:“经略大人,您看大家都很赞同我的想法,请大人定夺。” 朱庭俊摆摆手,道:“老夫老了,你们看着办吧,老夫先去趟双湖,那边有个老朋友,我去找他下下棋,品品茶,这打架斗殴的事情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的十几个卫士也给你们留下。”说完,招呼卫士把自己扶上马,只带了三个随从,头也不回的向北面双湖县城方向奔去。 常克宗嘴脸露出一丝笑意,弯着腰大声说道:“下官恭送大人!” 第二十章 入夜,农民军城西,城北的三处军营突然起火,尤其是城西住着老弱妇孺的大营,更是火光冲天,乱成一团。与此同时,飞豹军团大营北约一里处,常克宗骑着骏马,全身披挂,看着乱匪大营中不断增大的火光,轻轻一笑,高高举起霸王枪,说道:“斥候们得手了!兄弟们,跟我来!” 数十匹战马一字排开,喷吐着战斗气息小步向前,骑士们身上的金属铠甲叶片交织出令人不安的摩擦,逐渐达到疾驰状态的战马背脊如潮水般起伏,密集的队形如一堵墙般压向乱匪简陋的没有围栏的大营,马蹄踩踏大地发出地动山摇的轰鸣。接近敌营了,骑士们平举骑枪,将枪杆紧紧的夹在腋下,常克宗跑在队伍的中央,头盔上的冠羽随风摇曳,骑士们战意高涨,向前方敌营中那些惊慌失措的身影冲去。 匆忙起身的农民军战士们正在忙着赶往哭喊声一片的城西大营寻找自己的家人,对北方杀来的骑士猝不及防,纷纷被呼啸而至的骑兵刺倒或撞飞,骑士们刺中农民军后,立刻将马枪脱手,拔出马刀作战。农民军营地被冲的混乱不堪,少数意图抵抗的农民军刚刚列队,就被如风一般的骑兵一个冲锋冲垮。 冲入敌营后,常克宗率领着六十名多骑兵左冲右突,一旦发现有农民军集结,就立即上前冲散,很快就将围困飞豹军团的农民军大营冲了个透,随后常克宗一声鸣哨,士兵们纷纷调整方向,跟在常克宗身后,挥舞着马刀,向城北的乱匪大营冲去。强劲的马蹄踏进了农民军的城北大营,这里的农民军纷纷逃散,常克宗带着骑兵们像收割稻草般砍杀着,马蹄过处,尽是血迹。 恐惧的传播十分迅速,很快农民军的几个大营都如被捅了的马蜂窝,农民军战士们人心惶惶,觉得到处是凶神恶煞般的骑兵。特别是当常克宗杀入城西农民军家眷营地后,到处是妇女孩童的哭嚎惨叫,农民军战士们大乱,再也不听那些试图聚拢自己的军官的指挥,纷纷向城西赶去,再不理睬那些军官的呼喊。 常克宗掠过农民军家眷营地,并未逗留,而是向南杀向从城南大营赶来的农民军,到处是被点燃的帐篷,一道道火光中举着滴血马刀的骑士们如地狱恶魔降临,农民军战士们纷纷丧失抵抗的勇气,争相逃窜,躲避着骑兵们。 飞豹军团大营中,士兵们早已被惊醒,聚在围栏边惊愕的看着外面混乱的一切,直到那些鬼魅般的骑兵一路砍杀过去,士兵们才如梦初醒,在军官的组织下开始突围。 在平阳城东的农民军因为隔着平阳城,受到城西的影响小一些,柳万之连忙约束部下,同时派人前往城北察看,一听说城北大乱,飞豹军团已经突围,农民军溃败,柳万之连忙带了一千人往城北赶,想去救援一下,因为老大颜茂林就在城北大营中。谁知刚到城北,后方的大营就传来阵阵喊杀声,回头一看,无数打着火把的身影从东面杀入城东大营,大营中留守的农民军已经开始四处逃窜。柳万之心急如焚,心里权衡了一下,决定放弃城东大营,救援颜茂林要紧。待柳万之带着一千人赶到城北,发现已经没有多少农民军了,倒是飞豹军团的官军们站的密密麻麻,拿着长矛刀剑等候着他们,而身后,也有大队官军逼近…… 常克宗一路冲杀,已经记不清砍倒多少人了,骑乘的战马喘着粗气,任凭踢打也不再跑动,环视周围,骑兵们的战马大多如此,奔袭了这么久,这些披甲具装的战马马力已经耗尽了。 常克宗高呼一声,跳下马来,双手持刀杀向逃跑的农民军,骑士们纷纷效仿,下马作战,竟然一路无人敢挡。 平阳城中,徐东站在城北,看着数十骑在乱匪中纵横,如入无人之境,不禁感慨到:“没想到天下竟有如此勇武悍将,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天亮了,平阳城外,到处是烧焦的味道,满地狼藉。城南,常克宗疲倦的靠在战马边上睡得正香,周围到处散布着农民军的尸体,血液已经干涸在冬日的大地,徐东静静的现在常克宗身边,制止了想叫醒常克宗的雍德润,忽然间,徐东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