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流引》 新书感言 封笔十年,从丙戌之后一直冬眠至今,终于有了心情和时间再一次步入创作之旅。 对于普通人而言,文字是什么,或许莫衷一是,但是对我自己而言,却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龙纹”,是自己为了活下去而无法抹杀的九龙之心。 玄奇类的文学,本非新奇之属,但要将东方玄幻与西方魔幻完美地相结合,却也并非易事,姑且将其称之为“东西双璧”。 融合东方玄幻与西方魔幻创作一部小说,是很早之前就有过的一个想法,希望其能有《水浒传》侠义之举的淋漓,希望其能有《三国演义》天下之争的壮阔,希望其能有《西游记》佛道之合的流畅,希望其能有《红楼梦》学术之林的深刻,更希望其能有《指环王》浩大史诗的严肃,也许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我愿意抛砖引玉,做一次艰辛的尝试,以奠定网络文学步入艺术殿堂的基石。 归来亦新人,毕竟之前从未在起点发表过文字,希望大家能够热情支持,更希望大家能够特别喜欢。 谨以此书献给未来的自己,献给我所爱着的人们,献给知遇的朋友,献给喜欢网络文学的全部读者们,也献给那些为了网络文学默默耕耘的作家。; 关于书名问题 @@关于本书的书名问题,龙汶已经纠结了很久,始终没有想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虽然这非常令人气馁,但是也只好先暂时这样了。如果以后灵感来袭,想到了满意的书名,再做改动吧。由此对大家造成的不便,敬请谅解。;@@ 题咏 @@远古之上,太古之初,传说诸神取道玄象,掌握了世界上的各种力量,循其法而教化众生,于是遂立秩序。或因分歧,或因诱惑,或因贪婪,或因堕落,凡此种种,不一而足,玄象最终混淆了信仰,在天地间滋生了罪恶。无论是诸神,还是众生与其他异类,对其都无法自持,深陷浩劫,自太古伊始,战乱经万世延续至今。 一部东方玄幻与西方魔幻相结合的恢弘史诗,一段神仙、人类、妖魔鬼怪以及其他种族之间波澜壮阔的传奇,这些动人心魄的故事,或悲或喜,交织在神念、仙力、魔法、道诀、佛印、武术、兵阵、巫蛊等诸多手段的风雨之中。 面对存亡之劫难,其无不趋吉避凶,是以诛难,或称之为救世之剑,预估一百一十卷左右,大约九部,共计一千三百多万字,十年内完结,具体时间不详。;@@ 笔名 @@龙汶,谐音九龙之心之一的龙纹,由龙山文化与大汶口文化拼合而成,是山东省内两处新石器时代的文化遗址。;@@ 苍龙引 @@,经过龙汶的再三思考,将其定为本书的书名。 不过如前所述,这是一部东方玄幻与西方魔幻相结合的小说,因此在分类上,起点并没有合适的分类,龙汶只好将其置于玄幻的远古神话之下。;@@ 关于更新的一些问题 文学创作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有时候,即便是已经设定好了剧情的走向,依然需要灵感来完成最终的形态。 多年以来,除了因为合约的关系封笔之外,另一个原因则是希望遵循名师的教诲,厚积薄发,来沿袭精品文学的创作风格。 另外,再加上这部小说的题材决定了创作的难度空前巨大,因而更新节奏上无法像正常的网络作家一样保持一种非常快速的更新模式,对此说声抱歉,但是随着剧情的展开,龙汶会慢慢地去尝试提升更新速度。 由于可能存在修改发布章节的情况,为了便于读者可以辨识当前读过的章节是否会在以后需要重读,每章末的方引号内大体上会有几种不同的状态,目前只有“本章完”的状态不需要重读。尽管如此,龙汶仍会竭力避免修改发布章节的情况。 江山代有文章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时隔多年,上述评语依旧在心头萦绕不去,成为龙汶创作的一股重要力量,那么接下来的十年,让龙汶与大家一起来迎接一部经典小说的诞生吧。; 苍龙谣 @@苍龙行德兮,象帝之师。荧惑犯角兮,子之何归。;@@ 东方未明 @@,第一部,共计十一卷,语出《诗经·齐风·》。 诸神之夜,,苍龙古谣流传开来。 黎明之前的时代,渐渐风雨飘摇,日后必将点亮整个大陆的名字,婴声啼哭于楼齐帝国。;@@ 第一章 白马少年 暮色四合,日近黄昏,一群群黑色的灌鸟嘶鸣着,掠过逐渐黯淡下来的苍穹,飞向远处的群山。 时值八月,已经到了秋天,凉风微有寒意,略显肃杀。 一老一少各自骑着一匹洁白的飞雪马,从这群山之间的夹道疾驰而出,沿着蜿蜒曲折的古道,踏入了山麓外围十分广阔的平原。 飞雪马是这片大陆上最常见的坐骑之一,体质极佳,据说体内流淌着独角兽的神圣血脉,寻常的品种至少日行万里,夜行八千,特殊的品种更是白天可以奔跑一万五千里路,连续奔驰三日依旧速度如初。 但是两人胯下飞雪马的颈部上方都仿佛披了一层秋露,明显为刚才的流汗,想必是在恐惧中极力地奔跑所致。 白发老者长吁了一口气,脸色稍微放松了一点,转头看向那飞奔靠前的少年,出声示意他减缓马速,而少年依旧惊魂未甫,一脸的紧张,眼神中充满着余悸。 白马少年一身儒袍,相貌清秀,稚气未脱,未及弱冠,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相对于年龄倒是心性不差,见老者示意,脸色微微红了一些,心有羞愧之意,立即减慢了飞奔的速度,再次与老者并肩而行。 少年的名字叫赵子坚,字士儒,是儒家流派一位最近扬名的天才弟子,此次追随着老者出来,说是到楼齐帝国历练游玩,然而老者却一路不停地飞奔,他对此颇有倦意,心有不悦却未敢言明。 白发老者看起来年岁颇大,须发全白,神情清铄,面带微笑,却是一身道袍,道髻高挽,颇有仙风道骨的味道,从望着少年的眼神说明,他很喜欢这个儒家少年。 老者的名字叫卫迁,字希棣,乃是道家流派名义上的宗师,虽非领袖,但身份颇重,言辞鲜有人敢忤逆,亦声名远扬,受时人颂赞,奇怪的是却几乎无人知道他的道号。 一老一少,一道一儒,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是在这片大陆上早已司空见惯。如果有阅历广的人,仔细观察一老一少的服饰,必然知道这两个人的身份非同一般。虽然这两个人都是儒道的服饰,却非普通的儒道之人那般常见,其衣袍之华,其佩饰之繁,俨然胜过大多数的王公贵族。不过相比之下,若是有人见到这一老一少疾驰出那连绵不绝的山麓,恐怕更会吃惊不已。 这条连绵不绝的山脉,南郭綦在其所著的《山经水注》上将它命名为黎竹山,为东山支脉之一,形成到如今已有两亿六千万年之久,方圆大约十万五千里,也是楼齐国北方与孤竹国南方的天然军事屏障。这条危险的必经之路,北接孤竹,南通楼齐,势非天险,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地造化。孤竹楼齐两国立国之后从未在此建造过军事防御,除了盟约关系的因素之外,莫不是因为它极难穿越,三军易入难出的缘故。 黎竹山内草木极少,金玉多不胜数,飞禽走兽亦极为强大,更有不少妖魔混迹,其中最为出名的兽类当属逐日兽和六足从犬,且数量繁多。逐日兽人形大小,通体长毛,呼声若雷,奔跑起来,几乎是世间最快的地面兽类,平时很少攻击人类,受惊后战力可以轻易灭掉普通的军队。六足从犬则更为可怕,不仅战力强大,而且智慧极高,习性如狼,群居而生,倘若有人遇之,没有非常手段,恐怕难以幸免,估计早晚都要沦为它们的食物。 卫迁与赵子坚之所以策马狂奔,就是因为遇到了一大群六足从犬的追赶。 赵子坚故意抬头望向远处归山的灌鸟,感慨道:“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境界独有中古东晋的陶渊明可以有之。” 见少年面色露出羞愧之意,想要转移话题,卫迁更是趁机揶揄,说道:“儒家讲究正心修身,而后齐家治国平天下。子坚,你身为儒家流派的天才少年,之前惧意竟然让常人一眼望穿,想来是师门的虚妄浮夸,徒有浪得虚名。” 赵子坚听到老者的揶揄,更是羞愧难当,心欲狡辩,忽而转念,回答道:“听说近古北宋的苏洵有言,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我的修为虽未步入聚气之境,没有浩然正气守护心神,然而常年诵读儒家典籍,心力当固,却因六足从犬的群逐失色,惧意跃然脸上,已经自知羞耻,何苦还要挖苦人家。” 卫迁依旧不依不饶,旋即笑着说道:“若是换了他人,我当然不屑于笑话,正是因为你是天才,我才刻意如此。” 赵子坚心中不解,转眼望向老者。 卫迁知其询问之意,面色恢复淡然,于是继续说道:“人道你通读儒家典籍,乃是不世出的少年天才。可还记得云师的前辈曾经写过一本家喻户晓的启蒙读物《幼林史话》。开篇其言,世历三古,人更五圣。你既然一心以龙泽纪为榜样,心怀天下而神往其事,便可知五圣人之中,独有龙泽纪是三古之后的圣人。” 所谓三古,就是这片大陆的上古时期、中古时期与近古时期。传说这片大陆已经存在了六亿年,太古时期与远古时期的事情虽然也有不少流传了下来,却不足以为信,不过是街谈巷说的野史,到了三古时期才被记录在经籍之中,但也只是文人骚客茶余饭后消遣的谈资,聊以满足游心骇耳的欲望。 三古时期,人类在各族混战的复杂局势之下,无数强者崛起,可谓百花盛开的年代,甚至曾经短时间里强大到压制所有的种族一统整片大陆,其中也包括高高在上的神族。 人类在三古因战而强,却也因战而衰。不过,究竟是不是真得因战而衰,谁也不知道。三古时期的大多数经籍都几乎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唯独终结三古的那场战争却未见有只言片语,就连号称天下第一的儒家流派都以诸多事由不让弟子问津,如怪力乱神,子所不语;如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尽管大陆上的一千八百多个国家,包括三十六个最强大的帝国,都声称自己的文献里没有相关记载,并且明令禁止史官文官将其载入经籍。赵子坚知道,这不过是表象而已。他依然坚持认为,肯定会在某个地方记录着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战争。 即使在街谈巷说中,那场战争的细节也很少有人愿意了解,反之却是,似乎每个人都知道那场战争。不知道那场战争因何而起,不知道那场战争持续了多久,连那场战争如何结束的也不清楚,唯一在意的是,那场动摇三古底蕴的战争,因为一个名传天下的人而终结。那个人的名字就是龙泽纪。 而成为像龙泽纪一样的圣人,便是这个白马少年赵子坚的毕生追求。 直到他十五岁通读完儒家典籍,一年后在儒家上千流派十年一次的杏林试器中一举夺魁,才开始慢慢触碰到那场战争的朦胧面纱。能知晓这种秘密的人,无一不是人类中有希望可以站到世界巅峰的绝世天才,按道理来说,他应该可以抬头挺胸,可以以一种睥睨天下的心态继续意气风发下去。 但是赵子坚没有,他明白,自己算不上真正的绝世天才。从三岁学文,直至十六岁,这十余年来,他也就能将儒家流派的十三经注疏倒背如流,而通读的全部儒家典籍不过是囫囵吞枣而已。那种走马观花地阅读,连知其然都算不上,更不要谈知其所以然了。 儒家圣人孔丘曾经平心静气地对弟子说过,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圣人尚且如此,扪心自问,他又焉敢狂妄地说自己强于圣人。更何况,他自己立不能立,而心中之惑多如牛毛矣。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龙泽纪强于儒家流派的这位圣人,因为终结那场战争的时候他只有二十九岁,是三古之外公认的第五圣人,也是最强的圣人。 对赵子坚自己而言,比这更重要的还有,那就是白发老者卫迁言之未尽的期望。 赵子坚抬起头,望向远方,许久,恍然大悟地感慨道:“知耻而后勇,知不足而奋进。圣人之言如是也。” 卫迁神情淡然之后,早已没有了揶揄的意味。之所以这次带赵子坚出来,就是因为与道家流派中的一些后辈相比,他反而更喜爱这个儒家流派的后辈。 卫迁此时正在远望右前方群山之际的夕阳,听到此言微微一愣,片刻后喟然而叹曰:“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那夕阳悬浮在远山之际,有晚霞半遮半掩,仿佛羞涩的少妇,不似正午般刺眼地光耀万物。 赵子坚见卫迁言语迟疑,仿佛感觉到他的语气里略有苍凉之意,那眼神虽一如先前明亮,却似夹杂了一丝浑浊的味道,不由心想,这不是你刚才话中言之未尽的教诲么,难道另有他意。于是他顺着卫迁的目光极目远眺那快要落山的夕阳,似有所悟。 赵子坚四顾,见暮色更浓,于是装作先前那般,故意眺望着远处的夕阳,却留有余光瞥向右手旁的卫迁,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此境界却非中古晚唐李义山一人有之吧。” 卫迁并未有其他反应,依旧如故,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以至于赵子坚觉得先前一刻的感觉有些不真切。 卫迁身为道家流派名义上的宗师,心事藏匿又岂是赵子坚这般的少年可以窥探,故而所想之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卫迁自七百多年前步入洞虚后期,修为再无进展,唯独感悟日益加深,思及三古之后,除了龙泽纪一个圣人之外,幅员极其辽阔的七块大陆,数百万年过去竟无一人超凡入仙,自己的修炼恐怕也会跟所有的修道者一样,困死在洞虚期,再无他法,直至身还太虚,魂归星海。 卫迁听到知耻而后勇,知不足而奋进,又见夕阳垂暮,心神微有荡漾,虽然仅仅一瞬,曾经通明的道心也难免蒙尘少许。他并不是对赵子坚的夕阳之语无任何感慨,所以才有了那句学而无涯的对答。 如果一直无法跨过洞虚期而后羽化成仙,又如何能以无涯的生命去追求无涯的知识,生命再怎么美好,道法再怎么精妙,也不过是如这夕阳一般,转瞬即逝,之后茫茫矣。 不知不觉之间,这一老一少已经奔驰了相当长的一段路程。 西风残照,不远处的陵墓被丛林遮蔽,声绕树梢,侧耳倾听,宛如人马行之,皆是秋商之音律也。 『本章完』; 第二章 故国风骚 就在前方的不远处,有一座闻名于世的陵墓,世人称之为伏生陵。不过,在三古时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楼齐开国之后,初望四年春天,太祖皇帝命工匠重修此陵,扩建了其规制,并让光禄大夫太史令司马少冲作《伏生颂》以告天下。过了三年,太祖皇帝又遣人在附近督造了楼齐沿袭至今的皇家陵墓。 据堪舆楼齐皇陵的风水师所言,依照天星风水的术法,伏生陵处在苍龙七宿的角宿与亢宿之间,也就是苍龙的犄角与咽喉之间,靠近龙耳的位置附近,而楼齐皇陵则坐落在龙首的位置,取其致天子之意,寄予了太祖皇帝希望古往今来所有的天下名仕皆能为楼齐帝王解疑答惑的夙愿。 伏生陵位于楼齐皇陵的东偏北,与楼齐皇陵之间仅有一座矮小的山丘,而这座山丘恰好遮住了楼齐皇陵的绝大部分景观。卫迁与赵子坚从目前的位置即便站在马背上也只能看到少量的建筑隐约于丛林之上。但是,他们如果愿意从前方不远处右手边的林间道路深入进去,则能得窥伏生陵的全貌。 中古之初,千古一帝秦始皇灭六国统一中原之后,曾经焚书坑儒,颁布了挟书律,下令禁止儒生以古非今,凡民间敢私藏诗书与百家典籍的人,必诛三族,儒家流派因此遭受重创。伏生冒死夹壁藏书,使书经由此逃过了焚书之难。 秦亡汉立,汉文帝求治书之人,当时已经九百多岁的伏生言其女羲娥,更授之于太常掌故晁错,才有了如今世传的书经。到了汉武帝时,又出了一位从圣董仲舒,提倡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流派得以名列正统,继而兴盛,后世经学家将其与伏生并称为“董伏”,遂受后人崇拜。 在距离伏生陵很近的时候,卫迁与赵子坚胯下的飞雪马已经减慢到了人类步行的正常速度,似乎唯恐惊醒了长眠于此的英魂。 行至距离伏生陵大约百步的地方时,两人都翻身下马,运用内息荡去全身的风尘,慢慢地步行到伏生陵的入口处停顿了下来。 卫迁对着伏生陵微微躬身行礼,而赵子坚则拂袖而礼,深深地做了一个长揖,表情甚是恭敬。就连他们身后的飞雪马也安安静静地站在那,没有多余的动作。 太祖皇帝通过《伏生颂》昭告天下之时,便有儒家流派的人经常如此,千万年来一直延续至今,这种行为渐渐成了过往之人约定俗成的礼仪。 卫迁与赵子坚缓慢复行了百步左右,这才又翻身上马,沿着著名的舒华古道一骑绝尘朝楼齐国都的方向飞奔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落日早已消失不见,夜空的东西方向各升起了一弯弦月,淡淡的圣洁月光取代了日光照耀着这片大地。 抬望眼,已经依稀能够望见一座危耸入云的玲珑高楼,而这座飞檐走角的高楼,便坐落于楼齐都城舒华的皇家宫阙流景宫里。 “过伏生陵六百里,东行而望,见危楼入云。每逢社稷,祭祀天地,登高而望远,豁然兮东海横入眼际。隐隐有海外仙岛三座,一曰蓬莱,一曰方丈,一曰瀛洲。或曰之五,不可考。是楼者,入云以观沧水,遂名之水云楼也。” 这段文字出自《流景赋》,是前朝光禄大夫太史令司马少冲所作。他就是太祖皇帝当年作《伏生颂》的那个人,乃是中古西汉司马相如之后,才华横溢,时人常常道其诗成六步半,这篇赋更是流传甚广,为诸国少年竞相传诵。 另外,这篇散赋也是很多人认知楼齐的一个起始,它于世人皆知的伏生陵落笔,从天文特征、地理形制、历史人物、民俗物产以及政治措施等各个方面对楼齐舒华进行了描写和叙述,流景宫更是以之命名,堪称后世赋中绝唱之一。 不过,在人文景观中,无论是世人皆知的伏生陵,还是玲珑危耸的水云楼;在地理景观中,无论是沭沂双水于都城舒华外的护城河交汇,还是龙脊河贯穿三分之一的疆域后被东海吞衔;这些都远远没有楼齐境内梦幻般的双月天文景观更令世人惊叹,故而楼齐帝国在大陆上还有一个更为响亮的名字,那就是双月帝国。 每逢月初,夜空东西方向都会各升起一弯新月,到了十五,两个望月合二为一,变成绯红,照耀得夜空似晚霞染透,至月末,东西双月互换成晦月,如此循环往复。但是这一天文奇观,只有在楼齐境内时才能观看,一旦远离楼齐国境便再也无法看到。 其实,在三古时,楼齐境内同其他国家一样,夜空中也只有一个月亮。那场动摇三古底蕴的惊天地泣鬼神的战争结束时,楼齐境内忽然出现了双月天象,这一异象从战争结束持续至今已经有三百多万年之久。 战乱结束之后,人类还算过着相对太平的日子,虽然也会偶尔发生一些局部战争,但是规模都十分小,相对来说可以忽略不计。 楼齐帝国的天星监从双月异象之初临变授命,累世不断研究,穷推大衍之数,欲要经由双月异象窥得天机,直到几十万年前终于有了新的发现。细细想来,楼齐举国之力竟然持续了二百多万年,实在令世人瞠目结舌。之后楼齐皇室将其视为镇国秘辛,甚至限制皇族嫡系血脉修为达到极高境界才可知晓,但是这个秘密的存在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双月升起之后不久,他们的耳边渐渐传来了浪涛拍岸的声音,过了不到盏茶时间,就看到一条宽阔的大河,这条河便是东西方向横贯了楼齐三分之一疆域的龙脊河。龙脊河最宽的地方有一千三百多里,最窄的地方也有近百里左右,平时多绕行千里可有一处浮桥通过,然而最近适逢秋汛,阵法运转受到影响,因故须用渡船方可到对岸。 由于此时已经到了晚上,渡河的船家早已不在,甚至连渔船也看不到几叶。这一老一少就那般安安静静地停在河边,似乎并不怎么担心过河的事情。 好在这里就是舒华古道,附近也不乏商旅需要过河,只是遇到有太多货物的,寻常的渔船也是无法渡的,一般都需要专门的渡船来接送。 卫迁远望,见对面朦胧一片,灯火点点几星,应该是对岸零散的渔家。河心的水流波澜不惊,水面上两轮弯月的倒影摇摇晃晃,一会儿破碎,一会儿复合。 距离他们不远的两里地河边,其实正有一户偏僻的单独人家,虽然从他们的位置看过去不太容易发现,但是船夫的妻子已经借助月光望到了他们的身影,正对船夫催促,让他前去迎接两人过来,待明早天亮,寻个合适的地方渡他们过河。船夫起身披了一件朴素的布衣,顺着妻子指的方向,朝卫迁他们慢慢地走去。 寻常百姓,日子大多清苦。楼齐帝国虽然非常强大,但是此去都城舒华近乎数十万里之遥,离国境却反而近很多。 卫迁四顾片刻之后,见人烟不多,于是对赵子坚说道:“子坚,我们飞过去吧。” 赵子坚这半个时辰一直都在欣赏路上的风景,从落日之始到双月高挂,领略了楼齐的一些魅力之后,心下不由惊叹司马少冲的文笔,此刻驻足龙脊河岸,见月白风清,水流断岸,听到卫迁的话语,于是急催胯下的飞雪马,显然早有此意。 只见两人胯下飞雪马的马背上陡然生出一对雪白的翅膀,身上的毛发也逐渐变化,仿佛有了独角兽的圣洁光泽,顷刻之间变化完毕,紧接着振翅向空中飞去。 那船夫正极目搜寻着妻子所说的人影,忽见远处两只天马从空中朝对岸飞去,不由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喃喃而语,“神兽……白义……” 直到天马飞得越来越远,消失片刻之后,他才醒悟过来,急忙转身折回家中。他的妻子因为望着他恰巧也看到了,两人于是兴奋地聊起了刚才的一幕。 神兽白义,乃是天子八骏之一,即便是强大如楼齐帝国,举国下上也不足百匹。白义据说是天宫白马与白色独角兽所生的后代,隐匿翅膀之后,与普通的飞雪马极难分辨,但是速度根据境界不同可有普通飞雪马的十倍百倍。 赵子坚坐在白义的背上,或俯视下方的龙脊河,或遥望天际的水云楼,或不时转头看向空中的两轮弯月,兴奋不已,一扫之前的不悦与疲惫。 卫迁则是沉默不语,看了一眼赵子坚兴高采烈的模样,回忆起自己当初第一次来楼齐帝国的情景,不由嘴角上扬,在仙风道骨的眉宇间抹了一丝微笑。 一路行来,他们为避免太过引人注目,都是白天在地面骑行,晚间才让白义生出翅膀飞行,现在即便偶尔被几个山野村夫看到,也无甚大碍。 神兽白义每次生出或隐藏翅膀,都会消耗巨大的体力,因此需要提前准备一番。只有境界极高的白义才能自由转化,如果境界不够高,欲要强行快速转化,将会非常痛苦,消耗的体力比飞行数日还要多很多。 现在回忆起来,两人从黎竹山麓飞奔而出时,应该是担心六足从犬的群奔惊动了逐日兽,这两匹白义境界不高,欲要强行快速生出翅膀才会流汗。一旦遇到意外情况,如果白义立刻生出翅膀飞到天上,即使逐日兽速度再快,恐怕也只能望洋兴叹。 两人缓慢飞行,盘算明日天黑之前一定可以抵达舒华,也希望白义能够更好地休息,毕竟由于之前欲要强行转化,加上连日地飞奔,哪怕是神兽白义,在这种境界不高的时候也会非常疲惫。 不必沿着舒华古道骑行,相对来说路程要短上不少,到了黎明日出前夕,距离舒华只剩下四千多里的行程,两人又返回地面的古道上,如之前那般骑行。 中午过后大约一个时辰不到,两人便来到了都城舒华的正北门附近。沭水与沂水在护城河里交汇,随后各奔南北,宽阔的护城河围绕着一座雄伟的城郭,单是流景宫占地便有方圆三百里,更不要提舒华外城了。 昨日黄昏进入楼齐境内之后,紧接着又是夜里一直在空中飞行,加上急于赶路,他们到现在为止反而没有怎么慢慢地了解楼齐的风俗人情。 赵子坚已经不再那么兴奋,终于平静了下来,未进舒华城门的时候,他就一直呆呆地望着水云楼,心想果然不虚此行。 卫迁骑在看似飞雪马的白义上,行于城内,表情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街巷里面有三五成群的孩童嬉闹,不时会有几句童谣传来。听着那些古谣,卫迁的神情忽然生出了一丝难以琢磨的意味。 『本章完』; 第三章 舒华古谣 城内街道繁华,车水马龙,往来客商络绎不绝。数条玉带穿城而过,临流百万人家,宛如棋布,处处烟柳画桥,亭台楼阁。 流景宫阙就坐落在舒华的正中央,四周由内护城河围绕,河水经由阵法从沭沂双水引导进来。流景宫的东边隔水相望是策王府,也被京都的民众称为镇国将军府,西边隔水相望是丞相府,环宫百里几乎尽皆达官贵人的府邸。 水云楼则矗立于流景宫内。初过伏生陵时,距离此处没有百万里,也有数十万里之遥,站那远望水云楼,还没有太多震撼,可一旦到了近处,才发现实在是令人惊异,隐约可见塔身被云层截断,云层之上完全看不清楚。 两人从正北门进入城内一段时间之后,便决定由东边绕到流景宫的前街。赵子坚骑着白义跟在卫迁身旁,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看似漫不经心地前行。 卫迁突然策马转向了附近的一处民巷,民巷并不宽阔,如果两人并排骑着白义,则显得过分局促。赵子坚心生不解,只好减缓马速跟在了后面,虽然经由大街绕将过去,难免要多浪费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只是为何到了都城舒华之后卫迁依然这般急切地赶路,甚至要走这么狭窄的民巷。 在离开云师总部之前,赵子坚也曾经心生疑问,即便是远赴楼齐舒华,又何必非要骑着神兽白义。他身为鲁曲帝国遂王之后,肯定知道白义的特殊,只是云师如此安排必然有其原因,他身为初入云师的晚辈,自然不便多问。 云师传说是远古时期帝纪的六师之一,绵延三古,存续至今,历代广纳天下英才,除龙师之外,是唯一尚有权势震慑天下的六师。虽说名声远远不如龙师,却有着号令天下半数君王的能力。 而龙师则在六师之中最为神秘,一直以来隐匿传承,除非天下大乱,否则绝对不会浮现尘世。二十年前,据说龙师传人的信物为神剑白虹所得,此人与白帝一族有着深仇大恨,不过他销声匿迹已经二十多年,至今无人知其下落。 云师底蕴起自远古,冠绝天下,诸国皇族对其礼待有加,但也不至于奢侈到为每一个云师的人都配备神兽,况且还是天子八骏这种级别的白义。 赵子坚心中默想,如若换做卫迁,他身为云师的副首领,自然有资格骑着白义,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自己来讲,未免显得有些不太正常,除非带着自己掩人耳目,同时为了执行异常重要的任务,否则连卫迁的急于赶路也未免解释不过去。 三五成群的孩童往来玩耍,双臂张开,单脚跳跃跑来跑去,由街巷拐角转来,口中哼着歌谣,大声齐道:“苍龙行德,象帝之师;荧惑犯角,子之何归”。 卫迁招手,示意他们过来,询问道,“谁人教汝唱此童谣?”群儿嬉笑,其中一个年龄稍幼的儿童回答道:“听私塾先生说,此乃古诗,名曰苍龙谣,在司马大夫之前就已有之,至于是何年代所作,却是不知”。 卫迁静静闻之,继续笑着追问道:“为何要传唱这么久远的苍龙古谣,你们不觉得言辞深奥难懂吗?” 群儿之中又有一个相对年龄稍大的小孩说道:“数月之前,赤帝造访楼齐,自那之后,苍龙谣于是在京都再次流传开来。你们若是想听新歌谣,也是有的。” “新月长,残月弯,鹊华如一照柳川。……” 群儿在两个说话的孩童带领下,又齐声说了段歌谣。卫迁再问,众儿摇头不知,只言这段歌谣数十年来妇孺皆知,耳熟能详。 卫迁随手给了他们数文铜钱,让他们去买冰糖葫芦,群儿立刻哄散远去。 穿过小巷,返回大街,赵子坚才明白卫迁是冲着刚才的古谣而去,忆起鲁童谣的商羊起舞,却不知道苍龙古谣何解,略显挫败,心想如果以此为题,自己又该当如何破题。 赵子坚百思不得其解,心情失落至极,于是只好向卫迁求助。 对于云师的后辈,卫迁向来都是极力教导培养,但这回却没有详细地为其解释,只道古谣与龙师有关,说是龙师每逢现世,此古谣必然会流传整个大陆。赵子坚欲要详加追问,却被卫迁打断。 赵子坚并没有因此生出什么情绪,反而全神贯注地听着卫迁所说的一切。 原来云师首领龙泽疏因有其它重要事情无法抽身,卫迁受其所托,护送一件极其贵重的东西到楼齐舒华的策王府。卫迁并没有提及什么具体的东西,但是赵子坚略微一想,便知道事关重大。 直到此刻,听卫迁提及送东西到策王府,赵子坚才知道了此行的根本目的,不由心下忐忑,幸好一路上没有遭遇什么变故。 策王府的主人叫龙泽水律,早在十几年前就名震整个大陆,除了自身的实力让世间公认为绝世强者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的名字里带有龙泽二字,因为他是龙泽纪的后人。赵子坚却是没有想到云师首领也姓龙泽,而且竟然是他的亲生父亲。 在卫迁口中,赵子坚知晓了龙泽水律的过往,包括家世背景、师承何处以及曾经的一些惊世之举。听着卫迁一丝不苟地详细叙述,赵子坚自然而然将曾经听说过的一些事情联系了起来,尽管还是不清楚此次任务的细节,但总算明白了卫迁急切赶路的心情。 卫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恐怕此次护送的东西,也与苍龙古谣有着莫大的联系。” 赵子坚并未有一路领略楼齐风景的那种震惊,因为他对此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他知道云师掌握着世间无数的秘密,如果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人不间断地生出震惊的情绪,想必云师必是其一。 水清宫位于水云楼的南偏东,相距不远,是当今楼齐帝王御赐王后的一处寝宫。宫内一大群漂亮的侍女并排站立,足足有十几人,还有两名花容月貌的丫环立身于两位沉鱼落雁的漂亮女子之后,众人安安静静,只能听到那两位坐着的女子对话。 那位蓝色头发的女子正是绯月王后,名字叫敖衿,身为东海龙王的小女儿,生得自然清丽脱俗,只见她一身淡蓝色衣衫,骨逾水香,色夺瑶林之月。 另一位黑色头发的女子则是策王夫人,名字为伊川如鸢,十年前乃是大陆西部伊川国的圣后,望去一袭白色衣衫,国色天姿,宛如神女下凡。 不过两人的小腹却微微隆起,显然都怀有身孕。 策王夫人伸手将玉杯放于案几之上,说道:“妹妹在此已经住了三月有余,这几日便要回策王府去了,日后姐姐还要多加照顾自己。如果甚是闲闷,随时可让丫环到府上传我过来。怕是要不了多久,水律就会出关了,妹妹担心他见我不在会妄加揣测。” 绯月王后微笑答道:“若不是妹妹这段时间陪伴,姐姐肯定闷坏了。自从离开东海嫁入凡间的帝王之家,说话的人也少了,也就妹妹你不嫌弃,肯这般推心置腹地与我交流。” 策王夫人嫣然,说道:“过不了多久,我们姐妹都会身为孩子的母亲,怕是想这么安安静静地喝杯雪露也会被儿女破坏。” 绯月王后若有所思,高兴问道:“不如我们姐妹也学那平凡人家,若是腹中胎儿为一男一女,那便指腹为婚,喜成连理;若是两个男孩,就像他们父王一样结为兄弟;若是两个女儿即义结金兰,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策王夫人莞尔一笑,担忧地说道:“怕是不妥,姐姐一见到水律就心生惧意,若是我的王儿遗传了我的血脉还好,如果遗传了他父王的血脉,你家的那位怕是要吃大苦了,只盼生个女儿,姐姐的愿望就可达成了。” 绯月王后闻言微羞,犹豫了片刻说道:“果真如此。但若不这样,换做别家孩子与我家王儿在一起,那孩子也要吃大苦,倒是无妨。妹妹归去可与策王商议之后再做决定,我回头也问下庄离。” 适逢圣王驾临,于门外闻听此言,尚未步入水清宫,便爽快地说道:“不用问了,全凭衿儿做主,若是两个女儿,那她们就是楼齐的双月,朕现在就可以封她们做琴月公主与瑟月公主。” 绕过数不清的街道之后,一老一少终于来到了策王府所在的东大街附近。 待来到策王府的大门,卫迁与赵子坚奇怪地发现一个英俊少年正跪在策王府邸之前。卫迁与赵子坚走上前去,经过那个少年时,那少年抬头望了他们一眼,面色微窘,随即又低下头仿佛若无其事。 叩开大门,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健壮朴实的中年男子,端详一老一少片刻之后,大吃一惊,立即躬身行礼,说道:“策王护卫崇丘,见过两位云师的远客。” 卫迁也立刻回礼,说道:“道家卫迁,云师副首领,这位是鲁曲帝国遂王之后,儒家赵子坚,初入云师。我们受云师首领龙泽疏所托,前来为策王送一件贵重的东西,不知道策王能否接见。” 崇丘闻言,面露难色,立即恭敬回道:“策王已经闭关五个多月,最近几日可能会出关。策王夫人也不在府邸之中,陪王后居于流景宫内三月有余。两位如有要事,不妨借步到客厅一叙。” 那个跪着的少年听到卫迁自报宗门之后,立马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卫迁见赵子坚正注视着那个少年,眼光也跟着落到了少年身上。 崇丘会意,连忙解释道:“此少年乃是贡生,已经名列国子监的榜上,待明年春试之后,即可成为监生。不知他所谓何事,非要求见策王,也不愿意跟我们提原因。可是策王闭关修炼,策王夫人居于流景宫内,都无法接见。最近这两个月,他每天都会在王府门前跪半天,怎么说也不听。” 崇丘微微摇头,对着那少年劝道:“早点回家吧,策王出关之后,我会告知他此事。”卫迁对少年点头,少年会意,起身对三人行礼,然后郑重地说了一声谢谢,转身朝远处走去。 卫迁与赵子坚进入王府不久,又从王府里走了出来,送他们出来的人已经不止崇丘,还多了几位衣着打扮各异的男女,其中一人说道:“既然两位不便留住府内,一旦策王出关,乾象必会按照前辈留下的方式,随时联系两位。” 卫迁与赵子坚和众人告别,牵着白义,朝大街东边一家最大的繁华酒楼走去。 策王府对面街巷的偏僻角落里,缓缓走出来一个黑袍男子,望了两人的背影片刻,一闪而逝,原地留下了一丝特殊的魔族气息,若有若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