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妙之门》 慧妙拾遗 一 @@应一书友要求将忘忧山小调做了精简,此后,相应精简或删除内容将做适当补全,以加深各位书友对此书的理解。 删减理由:整体精简或全部删除,建议还是不要压缩信息,直接删除龙套人物相关内容便好。有几句点缀一下还是不错的。 《忘忧山小调》 忘忧山里乐悠悠,有位爷爷白了头。 若问今年庚几许,万年老龟与同寿。 忘忧山里乐悠悠,叔叔挑担芋葱头。 若问今天看什么,力拔大山摸狗头。 忘忧山里乐悠悠,妹妹拿串冰豆豆。 若问现在去哪里,山里米牛不回眸。 忘忧山里乐悠悠,有位婶娘不梳头。 若问今天卖什么,只有猪脸和猪手。 忘忧山里乐悠悠,姐姐回头望哥哥。 若问现在去哪里,去买嫁妆装扮头。 忘忧山里乐悠悠,乐悠悠啊乐悠悠。 若问小爷去哪里,去寻妹妹与灰狗。 …… ——位于第一章开篇位置,主角玄云歌所唱歌谣;@@ 起始之章 幽湖之岸,轻风拂面。落星亭中两位老者相对而坐,中间一方棋盘上却空无一子。右首的青袍老者身材魁梧、剑眉虎目,白发苍髯微乱;左首那白衣道人,清癯之容略现苍白,却有仙风道骨之感。二人就那般坐着,仿佛时间已静止不前;又如同两座跨越空间而来的仙人法相,眸中星光闪动,似是在以神魂交战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右首青袍老者瓮声道:“玄天王,你我对弈三载有余,却未曾落下一子。我至今不明,为何你要定下这黑子为先的破规矩?!”青袍老者剑眉倒竖,很是愤怒。 左首那白衣道人举首望天,眸中如烟海涌动,隐现璨星之光华,缓声笑道:“不料想天佐兄还是这般易怒。人间之局,唯黑子先行,可解。现如今人间无仙而有神,有神不假却也非真,这一局或许不过万年,我便可助天佐兄踏入仙途,步入神阶。” 君天佐感慨道,:“数万年前,迫于神族重压,九天仙尊不得已联合魔尊者,布诛神大阵于神域天苍境幽朗城,设计困杀真神不计其数,便是那神王境强者也不知死了多少。而后仙魔一同将境界低下的诸神打落凡尘,最终成了伪神,此后人间不见仙,却可见神。九天仙尊与魔尊者皆破了真神之境却迟迟不称神,怕不只是因为神界无神那般简单,想必伪神之污名才是真正的原因所在。” 玄天王抚须而叹:“怕是不仅如此,仙魔诛神之举看起来顺风顺水,却也留下了一些隐患。仙之心境尚可动,何况是魔?想那魔尊者也不会甘居人下,不然,仙魔岂会于战后便自行分为两派,仙界各域相互也少了往来,想来这争胜之心与提防之意才是真正的隐患啊。”见君天佐微微颔首,又沉声道:“再有,死的那些不过是神族的部分强者,数万年来,天佐兄你可曾听闻,哪一域少了那些上位神的照拂?这便是说,真正的混沌掌控者还隐在暗处,难道说这不是最大的隐患吗?我心系人间,无论境况如何,我都要为这大道本源的成长争取时间。” “玄天王所言甚是。想当年,诸天仙皇齐聚幽湖,打得天昏地暗,诸天星辰所余寥寥。只有玄天王你不惜法力才护佑了一方天地之众生,众生不化,耳目皆盲。哪知晓你这身仙王法力竟被直接打落至神体?诸仙皆称众生本源于混沌,理应归于混沌。若非那般私心,你又何苦不惜仙途与群雄惊世一战?彼时幽湖之夜宴,恍然如昨,每每提及,仍令人惶然不已。” “若非众生有感天地将倾而祈之,致使念力无穷尽集于我身,恐怕我连这伪神之体也保不住。”那清癯之容略显憔悴。 “如果当初天王借众生之愿力重破仙王路,又岂会自困幽湖数万年?可叹天王你将那愿力凝于这方棋盘里,再借这人间之力生生将这颢天一域禁锢于棋盘之内才将其保全。我听闻书仙王所言,天王当时已如强弩之末,仅以纸境之神意,挥墨为陆,已力极之时,恰有幽风入鼻,打了一个喷嚏,这才有了这一方极尽之海。青衫老者抚掌而笑,又指着棋盘边缘感慨不已。” “这些糗事,不提也罢。正所谓取之于界,用之于界,取用之道,我想天佐兄比我理解的更为透彻。” “玄天王何必过谦?此事于数万年以来,书天王每每提及仍佩服不已。我君天佐此生敬佩之人,只手可数。唯玄子你独居五指之首。” “若非书天王与天佐兄彼时之照拂,玄子岂能有今日?与诸天为敌非我所愿尔。然各自天道不同,唯我衷于人间道,虽人间道微于天道,但我依然坚持,人间道为正道之首,然正道者,必要历经苍海桑田。众生智力开化需时甚久,我唯有静心以待人间道功成那一日,其实,我之道,玄而未必玄。故玄之一道,玄而有道,玄道承于人间道,亦附于人间道,我不为人间苦谁为人间苦?人间若苦,我必极苦;人间若有难,我必度极难;人间若有情,我亦情根种。情根复感于人间道、生于人间道、发于人间道,可助我度苦海,直达彼岸之仙土。今日,邀天佐兄前来,只求一滴仙血一用,占卜我这一行顺逆之事。此后天佐兄若可与小弟手谈对赌一局,小弟许你一场大造化,何如?” 君天佐莞尔,想你这微微伪神王,如何许我一场大造化?故笑道:“仙血无妨,你我兄弟际遇一遭已非不易,造化不忍奢求,可免。”指间微弹,一颗如血玉似珍珠之仙血,散发出磅礴之意,气息可排山倒海,仙意可摧星辰。那血液之中隐有巨龙幻影,几近呼之欲出。君天佐略一转身,将那滴巨龙之血弹入空中,血滴微旋,似有意识般冲入棋盘之中。顿时,天风呼啸,湖水如潮,直搅得这一方天地一片昏暗。血入棋盘,棋盘光华绽放,那光华之中一条巨大的游龙随光而起,在空中来回穿梭,犹如风雷突至。玄子忙取下砚中神笔,于空中将龙之轨迹挥毫录下,不知几时,那龙消匿于天地之间,这方天地复归于平静,唯那朱批神迹于二人之间荡漾不去。那神迹变换数次,凝为一个怪异的图案,其间有数个光点隐隐而动。 玄子面现惊色,呆立良久。 君天佐疑惑道:“玄兄看见了什么?为何不将其化形,好让我也看看?” 玄子方醒,正色道:“此乃无上天意,不可化形。” “你我本就承天意,何来无上天意?”君天佐甚为疑惑。 “你我皆知天而有上,上而亦天,天上之极尽乃为无尽天,龙血天意符乃为无尽天之外的不可知所在念意所为,非我所能操控。我虽不能将其化形,却可知其意。”玄子心有不忍却仍面现肃然道。 “何意?”君天急切的问道。 “桑南之南有正道,沧桑尽处为坦途。” “何解?” “你来看!”他指着投影到棋盘上的阴影道:“桑南之南所言之桑,为桑雨森林,桑雨森林于仙战数十万年前曾是桑雨的诞生地。” “桑雨为何人?” “雨仙始祖。” 君天佐恍然道:“就是那个行诸界,占卜行雨术的仙祖?明白了,怪不得你说此术不可化形,那位仙祖虽无神职却司其事,此等异仙之意确实不可臆测。那,桑南之南又是何处?” “极尽之海。” “海中有坦途?” “海中未必有,海边有一山,山高数万米,高之尽处有一神座,名为无悔神座。” “人间有神?” “非也,那无悔神座也与桑雨仙祖有些渊源。相传,桑雨还是神官时路过无悔神座,在他一生中仅有那一次没有通过占卜术而行雨术。他端坐于神座之上,因无悔二字而施雨术,瞬间睡去而雨意未止,水漫无悔城而无觉,醒来发现数万米的无悔山淹没其间。令亿万苍生死于那场滔天洪水。亿万幽魂齐聚冥界幽灵渡口,引发冥王震怒。遂亲自至九天找仙皇理论,仙皇第一次也是至今唯一一次以仙符令将境界如此低微的神官经天南那条仙路召至仙宫。” “为何用仙符令?” “桑雨境界低微,乃人神之躯,无仙符令,一入九天便会被混沌气压迫至死。” “哦,那仙皇如何处理?” “仙皇只问,桑雨你为何不履神职,导致众生之难?桑雨答道:彼时,我忽而入梦,梦中九天玄祖曾赞叹我上察九天仙意而身至无悔座,身转便为天南仙路,我本有意赐你永生,但你无意间却因我而引发众生之苦难,事后必有冥王参你,仙皇亦会召你入九天问询,你且将一切应下,我必会保你。” “嗯?那仙皇信了?” “不信又如何,仙皇又岂能找玄祖理论?后来我见到玄祖提及此事,玄祖笑言:极智者,非圣人即奸雄也。随他去吧。” “这雨祖还真是非常之人,顺逆之境如此精深,令人望尘莫及也。如此这般,这卦象可信否?” “当然可信,现在他是雨祖。你可曾见过他?” “不曾有缘,上有诸天所隔,除非你助我一枚始祖令。” “哪有那般容易,今非昔比也。” “人间之棋,非我所长,此局我又如何助你?” “一指之力可解。” “一指之力?”君天佐心道:说的轻松,断指之后,若借众生之力,没有千百年怕是修不回来。但转念又一想,这仙途诱惑着实难挡,遂闭眼,内力急转,右手顿如锋刃,急削而下。一条实体巨龙于掌间须臾而生,那手指虚弱如影又瞬间真实,君天佐的精神力骤降,失去神力而导致面色由黑刹那间转作苍白之色。那真实的巨龙在空中遨游,目现愠色。 玄子将一枚黑色的棋子递了过去,君天佐并未去接,而是疑惑问道,“这仙途果然是黑子?” “无悔神座为魔尊者所铸,为九天寒玉,实属暗系。此机缘便实指暗系一脉,黑白终有道,只要心中有黑白。此造化自上古至今为世间仅有,便赠与天佐兄,也不枉我们相交一场。”见君天佐沉默又道:“世人有言,凡有所相,皆是虚妄。你虽身在棋盘空间,但道极之时,却可入至虚。人间的至虚乃为虚妄之境,入虚妄境便可入道域感人间道、感君天道、感诸天之道。天佐兄以为如何?” 君天佐看着寒玉棋子不为所动,只是出指点道:“那就麻烦玄兄帮我一把,我可不想花数年时间放这枚棋子,人间棋着实是不好下的。”他转而望向巨龙道:“我并非是想弃你而去,只是这一场人世繁华梦终需你亲身去体会,你身动,我意随,你身化宇内感受大千世界,我意便可至红尘悟那精深难解的人间正道。虽苍桑,又岂不又是一场生之乐事?” 那巨龙眼神温和起来,隐有泪光闪烁。 忽然,君天佐自指间弹出两滴如玉血珠至巨龙眉心,又道:“一滴心血助你冲破那人间之垒,另一滴心血可令我意随你身动,在不堕境的状况之下,这是我所能做到的全部了。” 那巨龙将触须伸过来,轻抚君天佐复生的那一指,如水一般的碧眼中一双泪珠滚落下来,滴在幽湖畔的青石之上,却传出金石之音,恰似没有情感的九天之上最美丽的乐音,短暂而悠长,轻触则止,悠鸣于心。令玄子的心也未免一阵荡漾。 君天佐一声悲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将情遗于幽湖,无情于人间吗?如此心境,幸而亦可悲。为了我的人间意,你放弃的又何其可贵。虽然人间有情可度化于你,可你终不过是我的一根断指而非我本心。也罢,为我一人而有情,而对人间无情,又何尝不是我之幸事?过去是你随我的心意而动,现在是我随你身而后动,虽一切都非我本意,但我愿承你所有罪孽,去吧,让我们同去踏那未知而精彩的红尘之劫,寄望于终山有大道,身后是坦途。” 那巨龙扬起触须,横眉冷对玄子,那枚墨色棋子自其手中挣脱而出,竟是生生的被巨龙夺了去,那黑色棋子隐入其逆鳞之中,巨龙一声长啸,冲入棋盘壁垒。人间之垒,血光飞溅,若大的黄金巨龙竟瞬息之间变成一条血色的小龙,光华中一声惨啸,血光隐去,亦隐没了小龙的影踪。巨龙竟不惜失去了半身修为,将棋子在呼吸之间带入了壁垒之内。如此决绝令玄子动容。 君天佐望着棋盘一叹:“我本无心向仙路,奈何分身已决然?”又心道:更何况,那哪里是什么仙途?入魔那般深重,又何来转仙之易,九天之上仅有一位魔尊者,可叹,修仙之途对于我,修心易,修身难啊!又转而对玄子道:“我本意仅为助玄兄入仙途,何曾想,却着了你的玄神之道,也罢,就让我那缕红尘意助你登仙途,而后你我再叙兄弟别离之情。天佐就此去也!”说话间,在玄子的惊愕之间挥袖而去,天地之间未留下一缕痕迹。 半晌,玄子才从错愕之中醒转,顿觉惘然。嘀咕道:“居然被你看穿了。”手上微转,在其指间那龙血天意符竟隐去仙意,转而化形为四个上古文字:人间有难! 玄子面现惭愧之色沉声道:“天佐兄,小弟真是对你不住,我实在是力所不及,只能委屈你这一指之力助我成就众生之苦。众生仙途艰难,于苦难之中参悟人间大道是唯一的选择,一切只因人间有神。”说着,他拂袖抬指,以指衔起一枚白色棋子,以不多的魂力向那白子之中灌入,白子骤现银华。玄子以指轻弹,那白子于棋盘上的一处格子之上慢慢隐入,恍若从未出现一般。 玄子面色苍白却释然一笑轻声道:“以众生之难解仙途之难,真是修行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啊,”又抬首拂须道:“这便是人间之道吗?” ; 第一章 忘忧山小调 一 忘忧山里乐悠悠,有位爷爷白了头。 若问今年庚几许,万年老龟与同寿。 忘忧山里乐悠悠,乐悠悠啊乐悠悠。 若问小爷去哪里,去寻妹妹与灰狗。 …… 歌声于三四尺深的芙草丛中隐去,一个矮矮的男孩忽闪着大眼睛转身踮脚向远方望去,那微黄及肩的直发被微风拨动着,象是很不情愿的在额前与那风较着劲。那张微圆的面孔,却装出一副成人般的深沉之色,眉头皱着,连带着小鼻子也向上提起,露出两只圆圆的鼻孔,其中一只还流下了一条鼻涕,他将下巴向一侧一扭,鼻子一吸,那鼻涕竟然忽然间消失了踪影。最为显眼的是自他的发中伸出的略显圆润的尖耳在前后动着,似乎在寻找他想听到的声音。 他的小鼻子再次抽动了几下,皱着眉头想要从这风中嗅到某种熟悉的气味,结果令他很失望。两尺多长却精致考究的灰袍证明他并非这忘忧山中的普通人,那灰袍触及他的脚面,显然不是很合身。在挪动脚步时,便会露出一双高不足半尺的双腿。这会令人不禁想起矮人族,但矮人族的身高比例却不会这样严重失调。 他叫玄云歌,但他更喜欢母亲为他取的另外一个名字,鼓鼓。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喜欢别人这么叫他。 鼓鼓是来找妹妹风歌的,自从风歌有了那头不知从何处来的老青牛,六岁的妹妹似乎就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在他还未习惯妹妹疏离自己之前,他要习惯粘着妹妹了。这事说起来让他很难堪,毕竟他已经八岁了,与妹妹仅仅差上两岁算不得什么,鼓鼓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兄长,比他大两千多岁。曾经,他以有这样的一个白胡子的兄长而自豪。自从被族学的伙伴取笑之后,他再也没有找过那位兄长。当然,那事说来久远,在这样的家族里不过是转瞬之间,更何况那仅仅是三年前的事。 远山静默,寂静存于天地间,只有微风似乎在低声轻语,象是在说这里除了鼓鼓之外并无人来过。他却隐隐的在风中听到了妹妹的声音,这到底是怎么了?不是说,我们生下来就是不能修行的吗?那这风中之语又从何而来?他仔细去听,却辨别不清方向,妹妹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此时,风歌正在山谷里教训那头老青牛。 她为了展现自己足够高大,为她的伙伴,强大霸气的老青牛起了一个低若尘埃的名字——米牛。以风歌的身高怎么看都不能与理直气壮的与大青牛争风。 米牛今天很有意见,它不想每次都跪下来,以它不多的神念之力完全可以将这个小不点儿弄到自己的背上。可是她不同意,她要它跪下来,似乎这样才能显示出自己多么的与众不同。青牛不想,因为它并非她的臣民,跪是一种屈从,它感到很愤怒,在与她对视时,严格来说它有种委屈之感,便想到:我们都已经开始交流了,瞧你那还不足三尺的瘦小身材,为何你要仰着头表现的那般俯视? 风歌瞪着眼气鼓鼓道:“不准说我矮!首先你是我的牛,你要听我的话,别忘了你的名字都是我起的!” 米牛心道:谁稀罕那么难听的名字,若非九日前,我不知怎么就进入了这里,也不会听你这个小丫头指东指西。我喜欢苍莽塬,更喜欢我那苍莽雨林外的十里长林。想想那无边的旷野,幽静的雨林,悠扬的牛歌,真是很美好的回忆啊! “才九天而已,那美好便成了回忆?”风歌满脸的怀疑。 青牛心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懂不懂?唉,你哪里懂我这颗渴望自由的牛心啊,真是与人表意,更甚对牛谈琴…… “九天就酸成这样,爷爷活了一万多岁,也没见这么酸过。象你一样,爷爷不是成了老陈醋?一万年的老陈醋,哈哈哈……”。风歌说着说着大笑起来,那笑声惊得数只夜哭鸟自树丛间飞起,呜啊,一片似孩童的哭声骤然袭来,她吓得忙长揖及地,双手向天低声祷告:颢天庇佑,恕吾之罪,八方诸神,护佑吾族,呜呼呀呼,日不闻哭…… 据说,夜哭鸟为冥神之使,每夜子时必有三哭,如若白日闻哭,必有祸事,故而族人都用自己的方式祈求诸神庇佑。 令黄牛不解的是,别人只求一神,比如,憾天兽神,主杀伐,比如惊云神,主护宗族。你诸神皆拜,这是什么调调? “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倒不如诸神皆拜,也省得麻烦。万一我求的大神正在和他的牛较着劲呢?”风歌扬起脸,抱着小胳膊显得很是神气。 米牛大为不悦道:诸神怎么会喜欢牛?他们喜欢的是灵气浓郁的牛肉才对。 风歌窃笑道:“看到我的好处了吧,唯有我才可能做你真正的朋友,认命吧!”说着,踮起脚,伸手在大青牛的鼻子上拍了拍。 “原来你是在和牛说话,他能听得懂吗?”鼓鼓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一块巨石的旁边,迈着他的小短腿踢翻了一堆干硬的牛粪。 “不告诉你,这是我的秘密。”妹妹似乎还如三年前一般长不大样子,瞪了鼓鼓一眼倔强道。 “我也有个秘密,也不告诉你。”鼓鼓满脸的无所谓。 “哥哥你欺负人。”风歌想了一会儿建议道:“不然我们交换吧。” “好,那你先说。”鼓鼓平静着。 “我和米牛说好了,它要带我去远山。”风歌指着远山,语气坚决。 “去远山做什么?”鼓鼓不解道。 “离开这里呀,米牛说,离开这里,我就可以长高了。”风歌的眼中隐现向往之色。 “米牛怎么会知道?” “因为米牛是山外来的,它是我先发现的所以就是我的。族长爷爷都同意了。” “族长爷爷是不是还对你说,如果米牛死了或是丢了,你就会被族规惩罚。” “说了,那又怎么样,我要为朋友做我所能做的。你呢?要做背叛朋友的人吗?” “我不是你的朋友,我是你的哥哥。”鼓鼓纠正道:“那你知道你会失去什么?” “大不了就是除去双腿,那又如何,如果永远呆在这里,这样么短的腿有什么用?如果真要受那样的惩罚,我就让米牛带很多牛回来,每个人领一头牛回家。所有人的腿都是没什么用的,远山看起来那么近,要走上十几天。我要让所有人都失去它们的腿!”风歌越说越愤怒。 “腿怎么会没有呢?至少,还可以用来骑牛啊?!而且,它是唯一的牛,如果带更多的牛回来,米牛就不是唯一的牛了。”鼓鼓商量道。他真怕惹怒了妹妹,真的会离家出走了。 米牛也适时的望向风歌。表示它很赞同鼓鼓的说法,虽然它很不情愿。 风歌一怔,片刻恍然欢喜道:“对啊,我还可以骑牛,至少这样我可以走的更快。从现在开始,米牛,你就是我的腿!我就是你的嘴。” 米牛也一怔,心道:怎么你就成了我的嘴了。 风歌正色道:“因为,我可以把你的想法告诉更多的人,让他们都行动起来,然后我们要从这里走出去!”风歌越说越是感觉自己很有意气风发之感。 云哥靠在青牛的身上垂头丧气道:“族长爷爷给我的信中说,我们是走不出去的。娘在离开时也曾说,这里如同在空中飞翔的鸟。不停的变化位置,外人可以走进来,也可以走出去。但走进来是奇遇,走出去就会离奇遇会越来越远。没人能一直都有奇遇,更何况没人能于一生中见过两次相同的奇遇。娘还说,如果我想走出去,除非有一天我能见生死。” “我见过生死!”风歌抢道。 “何时见过?” “去年,我见鹫鹰杀死了一只兔子。” 鼓鼓长出一口气道:“是生死境,并非说的是看过生死,说的是一种感觉,在我们血脉里延续下来的一种感觉。就象——就象——有一种气息从身体里冲出来。哦——”鼓鼓发现自己也不能说明白,于是索性道:“反正娘说了,想控制那种感觉很难,如有神在召示我们。” 风歌忽然兴奋的跳着喊道:“我知道了!我有过那种感觉!比如要大便时,那种感觉在我的身体里无处不在,我也感觉到了神的召示,不过当时我只是求神保佑我找到茅厕。没有让它冲出来。” 米牛与鼓鼓都呆住了—— …… 这些都是发生在忘忧山的片段,忘忧山的人们很可爱,正如鼓鼓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说的那样:“看见你,我便无由的心生欢喜。” 每个到这里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遗憾的是,忘忧山并非游览胜地。它只是在天空中看起来象是一片小型陆地,外围布满幻阵。陆地的内围是一片雾障,如果里面的人想走出去,从西面的远山之下进入密林或者说是迷林。穿过迷林再爬过莽莽的忘忧山脉,再翻过山脉之后便会见到一片迷林,这要花去一年之久,因为他们实在走得太慢了。再走过去人们会发现他们来到了大陆的东边。 大陆的东边迷林外是一片经年迷障的沼泽,如果穿过沼泽需要更久的时间,于是,很多人都是原路返回。无数次的尝试后,他们失去了信心。至千年前为止,再没人去做那些无所谓的尝试。 直到十数年前,一个外来的女人打破了这里的宁静。那女人是鼓鼓的母亲,她带来了对于这个陆地来讲堪比地震的消息:这个大陆象一只隐藏于空中的飞翔的鸟!当飞鸟遇见精灵,那么,这个故事便不再寻常。 从那以后,这个小陆地的超大城池里便多了一位女圣人,她是一个美妙的精灵。虽说与书上画的不一样,但至少和他们的身高是一样的,她还说,这些只是表象,只是因为地脉深处有一个大怪物,它时刻都在不停的抽取着所有人的血脉力量,以此维持着它的消耗。 从那一刻开始,忘忧山里的人不再忘忧。于是,在那一刻族人才发现,忧愁本就是很美丽的事情,是可以让人有所期盼、有所忧虑且能令生活变得更好的一种美妙的复杂感觉。 忘忧山是一座分布于陆地周边的环形山脉,大陆西侧的忘忧山下向东有千里丘陵,以及数百里森林,森林之外有千余里的平原,平原再往东的边缘是方圆八百里的川地。一条大河,名为慈水,自西向东婉转于小山样起伏的丘陵之间、流过深邃的密林、淌过翠绿的平原、于忘忧谷口向川下的寒潭一泄而下。那寒潭不知深几许,从鼓鼓记事起,就没见那潭水有一丝的外溢。他有时候会想,这潭水究竟通往何处?不然它怎能装得下那般多的河水? “听娘说,如果到了生死境就可以看到那个墓碑了。”鼓鼓指着前方的忘忧谷外满眼期盼的说道:“她说,谷外那座山峰是一个人的墓碑。” “上面写了什么?”风歌双眼充满了好奇。 ; 第二章 忘忧山小调 二 鼓鼓折了一根芙草为米牛赶着蓿蝇,摇了摇头道:“娘没说,她只说等我突破生死境时让我自己去看。” “你娘提起过我吗?”风歌扭着小短腿不小心绊到一块黑石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索性她便以手撑地仰头认真的问道。她时刻都想知道,有关自己的事情。 “那时你才一岁。她只是说——”一只蓿蝇报复性的冲向那烦不胜烦的芙草,结果被芙草打落到地上。鼓鼓接着道:“让你与水多亲近。说是对你有好处。” “你娘真小气!”风歌皱了皱小鼻子,转而伸脚将那蓿蝇碾死。 “那也是你娘啊?”云歌哄着她。 “我有娘!”风歌对哥哥的娘的了解也只是因为族学中有一幅女圣人的画像。在众多族中的圣人、族神之中,显得很是突出,让人想忘记都难。 “你娘和我娘不是和爹出去了嘛,所以,以后你也不要离我太远。” “那也是要照顾爹和你娘!所以,你以后要照顾我,我娘出多少力,你都要还回来!”风歌说的很委屈,她边说着边要站起,谁知又跌坐在地上。于是便握掌成拳在自己的腿上捶了一下。 云歌伸出手将她拉起道:“以后我照顾你娘不是更好吗?再说,你现在会照顾自己。” “我们出不去的,族长说,我们只有血脉觉醒之后才可以修炼,还不知道要多久,所以还是你照顾我吧。我娘如果不觉醒血脉,就算觉醒之后不和爹一起走出去……”说着说着风歌哭了起来。她想起自己也有娘,而她的娘在她一岁时就离她而去了,到现在她的脑海都没有娘的影子。只是在睡梦中,她好象躺在娘的怀里。那时她感觉有娘的感觉真好,直到醒来时,她才发现自己躺在哥哥的怀里。 鼓鼓糊里糊涂的活了八年,最无措的事就是看见妹妹哭了。他不懂得如何哄妹妹开心,所以只能轻轻的抱住她,静默良久后,鼓鼓缓缓的哼唱起来…… 忘忧山上忘忧人,慈水深处有慈鱼。 慈鱼生就斗鸡眼,找上小贼要鱼钱。 忘忧山上一声叹,惊天彻地起波澜。 小贼忘了慈鱼美,只恨少生两条腿。 ………… 听着听着,风歌笑了。鼓鼓很满足,其实他内心并不平静,如妹妹这样的情绪在母亲到来之前,族人都未曾有过。妹妹现在居然会哭了,知道伤心了,虽然她伤心起来也很美,但他不想。这一切只能证明了母亲那个猜想,这片大陆的诅咒正在变弱,或许十年,也或许百年,或许到那时连纸境族人也可以走出去了。但他有自己的责任,那就是要把所有族人都带出去或者能让这大陆不再继续乱飞。 鼓鼓也有梦想,但当担子叔告诉他不能修行时,他的梦想瞬间变得虚幻起来,然后,他觉得自己的心碎了,那般真切,痛入骨髓。他还记得小时候,爷爷给自己讲这片大陆的故事。那时自己还不识字,爷爷还未给他看那封母亲留给自己的信。如果那时能够知道忧伤是什么该有多好啊,以忧伤相伴,或许,自己的童年会更美妙一些。隐隐之间,他似乎回到了数年前的那个夜晚,耳边传来爷爷那和蔼而又悠长的讲述之音…… “川上百里,有座忘忧山……” 他问爷爷:“什么是忧。” 爷爷慈爱的抚着他的头,举头望向天边的七彩云霞,似已望眼欲穿,微笑道:“忧是什么?没人知道忧是什么,那是很神秘的东西。我活了将近一万岁,也未听人问过这个问题。忧是什么?也许是很麻烦的东西。如同辨认花草,很繁琐,但想想能够救死扶伤,那也是很快乐的。如此看来,忧便是快乐。” “想必是很好的事,卖熟肉的婶娘那天说她梦到了蓝硕叔,她说在梦里蓝硕叔对她说,他和儿子在那边很好,让她不要惦记。还说不让我把这件事告诉担子叔。我虽然不知道婶娘说的那边指的是哪里,但我知道婶娘一定做了一个很特别的梦,在梦里一定发生了不好的事。所以,我没听她的话,就把她的梦告诉了担子叔。第二天,担子叔就把他珍藏的骨牙送给了婶娘。婶娘很高兴,还夸我懂事。”鼓鼓得意道。 爷爷抚须摇头笑道:“那是你婶娘思嫁了。” “可是,如果忧是快乐,那忘忧山又是什么意思?” 爷爷指了指远山道:“那神山听你娘说是一座仙人的墓碑,她还感叹那仙人,真可谓生是无忧亦无惧。” “爷爷,忘忧峰果真是一座仙人的墓碑吗?世人都说成仙便可不死了,那仙人的墓碑又因何而来?”鼓鼓问道。 “那是在我出生之前发生的事了,至今已有一万多年。据传说那忘忧仙本是仙人之手,而那仙人本就是我玄天族人,修行得道而飞升仙界,所以那仙人之手下得界来,便自然回归了我族。也不知万年前我族发生了什么,就连这仙人之手也丢了性命。在他离去那一刻,他亲手在这悬崖之上留下了一些传承。我也不知是否为传承,但我想除此之外又能是什么呢?但那座墓碑和忘忧二字确实是存在的,这个已经过你娘的证实。你娘说,忘忧所以无忧,对于我们这些活在穹顶之下的人来说是一件好事,因为有所忧便有所思,有所思便有所惧。如此看来,忘忧也是很好的意思。” 他又思索道:“原来忘忧是很好的。那么,忘记快乐是什么感觉?” “你娘还说过,对于凡人而言,愤则怒,怒则气上、乐则喜,喜则气缓、伤则悲,悲则气消、忧则思,思则气结、悸则恐,恐则气下、惧则惊,惊则气乱。七情之中,六情伤身,唯有喜乐看起来对身体无伤无害。想来这忘记快乐是不好的,但你娘还说,人族有言喜极而悲,如此看来喜又是不好的。所以,忘记快乐也是很好的意思。”…… “那么就是说,人不能有七情?” “七情可有,但不要过甚。甚者,情之极也,对于修行者而言,情极至道。七情之道为末道,也是终极之道。所以,人当有七情,若无七情,众生何来敬畏之心,何来神仙对人间之护佑?又怎会有修行之人为此道而上下求索?” ; 第三章 忘忧山小调 三 “我要是不想修行那终极之道,就不修行,与七情又有何关?” “这不是七情所能左右,七情为六欲之果,六欲为七情之因。便是这六欲也因种族、心境不同,而有天壤之别。” “爷爷这六欲又是什么?” “这修行界的六欲便为,真、盛、知、贪、生、痴。” 鼓鼓疑惑道:“爷爷,真是什么?” 爷爷满眼的欣慰抚着他的头道:“真便是真欲,其所言便是修行者当求真,真人、真命、真大道。这句话说的便是你要做个追求真理之人,而后你才能循此路融于天地之间,最终便可成就真正的无上道。” “那真欲与七情有又何关?”鼓鼓越发好奇起来。 “族典之中有载,昔年族神玄子年幼时便立志成就这天下唯一的无上大道。”爷爷面现敬慕之色缓声道:“他首先成为了一个真人,也便是求真之人。九岁窥虚,助人族平定藩王之乱,为精灵族打通了那条平静数万年的海上航道。终于在十五岁以神王境举霞飞升,化灵为仙。族神玄子为得其道而归于真、求本我而纵其情,又因有情而无情,以无情而情挚,挚还于真,复归本我而得道。”爷爷见鼓鼓一脸的茫然,便安慰道:“这些你且记下,待再过些年自会明了。” 鼓鼓有些无奈的点头,又小声道:“那——接下来呢?” 爷爷继续道:“盛欲,便是强大肉身,灵魂以及修为。两万年前族神憾山四岁入纸境,悟的是纸间魂。其灵魂的强大传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鼓鼓惊得张大了嘴巴,奇道:“那位族神去了哪里?”他记得在整个玄天族便没见过一位族神,他一直想问爷爷这个问题,但每次爷爷谈及此话题便沉默不语。 爷爷有些失落道:“爷爷也不知,这本是族中大秘,你须谨记。” “孙儿记住了,那知欲呢?” “知欲便是求知、知人、知情理。万年前,人魔段兴,为平鬼族入侵悍然一夜成魔,虽说他不仅是因为知欲,他还为情之一字所左右。” “他为何叫人魔呢?是绰号,还是他杀人如麻?”鼓鼓开始脑补起来。 “段兴本为人族,入了魔道便为人族所不容。时有景国公主相护才于景都有了一处安身之所。为退鬼族,段兴行大义,于人族有大功,故又被人族称以仁魔。这是很讽刺的事。”爷爷说着又笑起来道:“人族向来认为,不成仁便成魔。仁至及而入圣,与修行者所说的情至极而道同出一辙。而段兴被冠以仁魔之名,便是说他情之两极皆至,这便是修行界流传下来的一个最大的笑话。”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终不过是有情因而得无情果,亦或是无情因又得有情果而已,本来没有那般麻烦,只是人族目光短浅罢了。” “哦——爷爷,那贪欲呢?是否说的是贪吃、贪睡,贪玩?” 爷爷摇头笑道:“非也,贪欲便为贪物、贪嗜、贪黩,这些你以后有机会去人族领地,去体验一下便会明了。再说这生欲,便为求生之欲,求死之欲、虚妄之欲。修仙者当以求生为先,因为只有活着才可终见大道。求死之欲,有人心存死志为大义,有人求死为求生,这些待你游历大陆时,终可一见。至于虚妄之欲,好象没有那般简单,或许有一日,你见到你的母亲,一问便知。” “娘么——”鼓鼓略有伤感道:“也不知爹和娘过得好不好。” 爷爷感叹道:“人间多有真情在,岂知情至白发生——” “嗯?”鼓鼓很是不解,爷爷这句感叹,很是没有来由。但看爷爷的样子象是在说某个人。 “情至而痴,由思及痴,便又有那情思之苦一说。那痴欲便为痴魂、痴狂、痴魔,万年前有段兴杀妻的故事,那女子为情所困,也为大义而死,虽死犹生,真是可歌可泣,虽说这个说法没有经过证实,但却是你应该知道的说法。魔族的欲煞狂魔为成就无上魔道,历尽人间情劫,御女无数,情尽杀之,成就了无上大道,最后却被他的师弟段兴追杀而死,但其所为却可谓痴狂至极,入魔至深也可谓古往今来少有之痴魔。所以,六欲生七情,七情乱道欲。真是成也七情,败也七情啊。”老人摇头而叹道。 见爷爷不想谈及那个生白发的人,鼓鼓便不再深究。又问道:“听爷爷这么说,成就大道便不能少了七情,那忘忧便又是不好的意思。”鼓鼓又思索道。 “是啊,若是真的能够忘忧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但失了七情中的一种,便是一种遗憾,没有经历七情的情结,只剩下了六情,那么又怎会知真正的情,为何物?缺了忧思看起来虽美,但这美中却有了遗憾,这便是缺失之憾。这咒天穹顶之下本就大道不全,我们又怎会晓得自己的七情缺失了那般久远?” “爷爷,七情之中为何不能少一种呢?” “少一种又怎可称七情?” “少了忧,也一样可以成就大道啊,就象玄子族神一样。” “你年龄还小,还不懂这七情之秘。你只要记得,天地有道,恒久不已;这人间之道最是理不清道不明,有强者之道、霸者之道、王者之道、阴阳之道,这情之一道,虽处于这天地之下,确又超脱于天地之上。换种说法,万种大道,以修情为首。所以说人生而有七情必有其用,族神虽以真欲成就无上大道,其它六情却可补全这道之缺失,七情互结而生一道,一道又生两极,逐其一便不成其为道。更何况,虚神境强者多是情极生道,又哪里晓得道亦可生情?” “难道,入道不是抛弃了七情吗?” “有情道方为无上道,身在这人间,谁又真正懂得这人间之道……” 爷爷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渐渐远去。如今,所有族人都知道那种感觉了。爹娘走了他会想念,或许这也是另一种快乐,原来我们一直所知的快乐是那样狭隘;原来牵挂与祝福也是很美好的;原来我们曾经缺失的一直都是那所有可能的美好中的一部分。 娘在信中说过,我们缺失了一万年。一万年代表了太多东西,因为一万年,族人都不能突破那层咒障;一万年不能有所谓的飞升;一万年停滞,相对外界而言我们是未开化的蛮人,而非所谓的辉煌的清玄强族。清玄宫那些人还好吗?如果我们为世人所弃,那现世的清玄宫又怎么样了? 一万年太久,我若能突破生死境一定能找出办法令这片大陆停下来或者哪怕能找到它的位置也可以。为了那个目标,我当争朝夕。可是,要从何处开始呢?担子叔说我太小了,要我过完百岁生日再去找他。可是,那般久远我要集聚多少耐力才能熬过去? 到现在他才发现,耐力也是需要修炼的。急躁是成功的火种也是魔鬼,耐心就是它的克星。我要克制心魔,点亮火种。要找到方法,可是什么方法更快速呢? ………… ; 第四章 族学之论 一 族学一间大殿内,最前方端坐一位白袍老者。 在鼓鼓看来他已经不能再老了,那张消瘦的脸已经只看得见骨头的突起,眼窝深陷,不见双眸,因那双眸隐藏在眉骨所投下的影子之中,只有一点浑浊的白在那阴影间左右晃动; 稀疏的长发垂下双颊,后面隐现一双略有些卷曲尖耳;皱巴巴的鼻子不时的翕动着,象有一只虫子在里面搔痒,越搔越痒,不时的打个喷嚏; 干瘪的嘴唇在讲道时左右一动一动的象大青牛一样在咀嚼着什么东西;白发白眉白须,连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的手臂上的那毛都是白的。这就是担子叔常说的老白毛吗?如果忘忧山的风再大一些,鼓鼓都担心那位老先生被吹走,所谓弱不禁风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老先生一翻眼皮,扫了一眼正在呆望着自己的鼓鼓,鼓鼓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威压将自己的头压低下来,不,那并不是威压,担子书的威压是没什么指向性的,而这老先生却是只针对他。 鼓鼓心中一惊,因为总是不来族学上课,所以他不认识这位新来的似乎象是精灵族的先生。现在,这老精灵先生要给自己来个下马威,我岂能低头?可是——不低头又能怎么办呢?能低就先低一次吧,等你威压撤了我再抬起头来也不迟。鼓鼓恨得咬牙切齿之时,殿中众家族子弟也都发现了鼓鼓的异常,却未感觉到老先生的一丝神念之力。 老先生感觉鼓鼓不再挣扎便收了神念,声音沙哑道:“你便是族长的小孙儿云歌吧。” 鼓鼓站起一抱拳嘻哈道:“先生无需客气,叫我鼓鼓便好。” “嗯,不错。”老先生略有不悦,但还是微微颔首故作思索迟疑道:“只是这修为——差了点儿。” 这话说完,殿内哄笑之声四起。 “鼓鼓多谢先生夸奖!”鼓鼓又是一抱拳道。这是他的招牌动作,他誓将招牌进行到底,管你长幼尊卑? 先生一愣,心道,这少年与传说中似有不符。但还是挥手道:“坐下吧。只要你用心修习,不日便可修炼。你要潜心文章、醉心道法,方可不赘了你爷爷的颜面……” “先生——”鼓鼓扬起下巴,满脸的郑重之色,却怪声怪气道:“学生想请教些低级的学问。” 老先生扯了扯嘴角,看不出是何态度,漠然道:“学问无所谓高低,只有常识与学识之分。若你问的是常识,便非我能教。”说完,还轻轻的抖了抖袖子,象是抖落了灰尘一般。 “何谓常识?”鼓鼓故作不解道。 “便是世人都知道的知识。” “若我不知呢?” “那也不能说你问的低级,只能说明你学识浅薄。” 有家族子弟在轻声窃笑,笑毕又听得异常认真,似乎他们都想看到这个族长的孙子出丑。 “学生敢问先生,世人皆言神境划分以提升心境而修念力、以提升力量而修肉身、以元气累积而提升修为,但究竟哪一个才是更重要的呢?”鼓鼓肃然道。 那先生一怔,掀了掀眼皮,注视着这个不能修炼的孩子,心中未免一叹,可惜了。但还是耐心道:“这个问题看似寻常,却能令人于寻常处见真知。此问可从小处着眼,初级五境世人皆知,分为纸境、木境、水境、金境、火境,世间专职修者分为符纹师、剑师、拳师、驭兽师、炼器师、炼丹师、阵师、魔法师、咒印师等等不胜枚举。 首先,职业决定方向,如符纹师、炼丹师等需要强大的神魂,那么便要提升念力,需要高阶的灵魂功法及强大的领悟力为依托,提升心境也便是必然; 其次,天赋决定职业,比如我们是玄天族的血脉,血脉天赋决定了我们领悟力超越其他种族,但我们灵魂没有魔族强大,肉身也没有精灵族敏捷,所以力士、刺客、箭手,便对我们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并非我们就不能修炼,虽说在某一方面不如这两个种族,但我们玄天族的综合实力是排在颢天域百族之首的。” “学生明白了,那,何为纸境?” “这个问题太平常,换一个。” “先生,我见一本杂学手记上记载说,纸境非纸,圣人言,窥纸间奥秘,以念力化符焚之,当为念力纸境。学生不明白,首先,何为纸间奥秘?其次,以念力化符焚之,这不是符师做的事吗?如果我选的是剑师呢?” “这又是一个好问题。”老先生赞叹道:“你读的是上古前一万年自外来星域云游至此的君天域龙博仙师所著《辩世悦宝决秘抄》,自上古浩劫将诸星域崩碎那日定为末法元年之后,此秘本便由龙泽首领转交我族,真可谓龙博先知大善之举。却不曾想从那以后,我玄天族便与世隔绝。族人不能修炼,此秘本也只能于藏书楼中蒙尘。没想到你这个小家伙,能于万千书藏之中将此书寻到,实在是一场难得的福缘。 如书中所言,纸间奥秘之所以为奥,是因人各有异。如有人领悟到的纸如刀锋,那念力便可削铁如泥,当为纸间金;若有人领悟到纸柔如水,念力可化万千攻击于无物,当为纸间水;还有些人悟到的很是特别,比如蛋子在纸境时便悟到纸当如山,这个很是玄奥,只有他自己能够理解。所以说因人而异,果各不同。虽五境级别最低却也最是艰难,其中当以纸境为首。因为度过纸境,便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至于你第二个问题,基本的念力化符本就是修行者都要会的常识性符箓。比如火符,谁又不生个火造个饭呢?在进入虚神境之前,修行者都要吃饭的。等到入虚辟谷以后,满足口腹之欲也是难免的;再比如净身符,谁又不洗个澡呢?既然你已阅过《辩世悦宝决秘抄》,那便将五境那一段背诵一遍吧。”说完,老者闭上了眼睛,一脸的享受之色。耳边传来少年郎郎的背书之音。 “纸境非纸,有圣人言,窥纸间奥秘,以念力化符焚之,当为念力纸境。木境亦非木,木有千株,亦有不同。能辨千株木之气息差异,以念力化符录之。当为念力之木境。水境亦非水,天南有水,名为不死水,无物不破,能以念力驭之,当为念力之水境。金境亦非金,脊如金,以念力于脊出,摧金若土,念力可憾金石者当为金境。火境亦非火,火中取栗,以念力驭火者当视火为无物,以火于须臾间化敌于无形,当为火境强者……” 背到此处,云歌忽然想起什么,惊喜道:“先生,刚刚你那一番教诲令学生如醍醐灌顶。所以,回去我要把您刚刚讲的都写到那本书中去。” ; 第五章 族学之论 二 “万万不可,龙博仙师乃我敬畏之上古奇人,怎可令我的一番粗鄙之言污了先师的真迹?”老者瞪着眼睛阻止,见云歌状似被自己吓到了,便又讪笑道:“不过,若能求族长将那真迹借与我一阅,那便是我此生之幸了。” 鼓鼓一看,果然这先生忘记自己背书之事,便拍了拍胸脯慨然道:“先生放心,不必那么麻烦,课后我便取来。先生看过后归还即可,不然我会被爷爷骂的。”这话又引起众人哄笑,鼓鼓置若罔顾,被爷爷骂已然成了他的家常便饭,因为在这玄天城中,任何来族中告状的人,首先想到的便是此事与鼓鼓少爷一定脱不了干系。只要是坏事便能想到他,就如同这玄天城之中的所有坏事都是他干的。 “那是自然,我想起初次阅读之时,手记末页中有录,上古前的修炼体系并非如今一般。为了末法之后的修行者,先知将各大陆的种族修炼体系融为一炉,虽说《辩世悦宝决秘抄》以抄为名,但其中的修炼杂记却可适用于所有种族。当然,彼时在颢天域的大陆之上还没有鬼族,所以其中的论述对鬼族完全没有实际的意义。”老者闭着眼睛默默的说着,说到最后隐现怒意。“即便是有,我们也不能将先知的手记送于我们的敌人!” “先生,既然先知能料到万年后域界会遇到大浩劫而进入末法时代,那他怎会料不到有鬼族呢?”鼓鼓疑惑道。 “先知无所不知,怎么会料不到鬼族的出现呢?再想想,他为何要令龙族于万年后将此书交于我族呢?这也是有原因的,只是自上古至今,我族中智者无数,仍无法预测这其中的缘故。” “要我说,先知一定是一梦数万年,看到了我们玄天族有大能出现,能保护这个域界的众生!先生你说我说的对也不对?”鼓鼓面现喜色道。 “这个说法也无不可,以先知之法力,莫说是一梦万年,便是神游苍宇数万载也是有可能的。传说这《辩世悦宝决秘抄》便是先知以此法传入龙族之内。不过,此等说法并未有龙族佐证,也便不足为信。”老者看了鼓鼓一眼,心中一动,暗想,也许被此少年说中了呢?还是摇了摇头道:“当然,先知之仙力非你我这些凡夫俗子所能揣测。” “先生,此事让我想起有一次爷爷下棋,我问他如何能赢。爷爷对我讲,要懂得看棋势,还要懂得势盛而衰和绝处逢生的道理。若是先知此时正在下一盘巨大的棋局,而我们只是棋盘上一颗不起眼的棋子,先知从棋势上看到了我们玄天族便是那个决定胜负的棋子也说不定。”鼓鼓继续猜测道。 老者心中凛然道:“也并非不可能。即便如此,这颗棋子在何处,棋势究竟如何,又如何破局,我们并不知。据传,万年前,我族祖神发现颢天一域被封于一处空间之内,如此天地之力被禁锢,故百族修行者不能飞升。那所说的空间便是一副棋盘样的仙器之内。若此事为真,身在其中怎可知?若为猜测,那便不为真。真则是真理,便是能看到那个棋盘,眼见方能为真。” “先生,如果我们永远都无法走出那个棋盘空间,岂不是说这个真便不存在?就如同我小时候并不知这天上居然有个看不见的咒穹;就如同有很多人不知秦音长老和鎏仙苑的花儿是一对儿——”众学生诧异的注视着他,秦长老的事怎么能拿到这里来讲? 先生适时的轻咳嗽一声,肃然道:“这些都是未曾被证实之事,眼见方可为真。” 鼓鼓又眼睛一亮道:“也许先知有一面可以看到未来的镜子。有次风歌就曾说过,如果有一面可以看到过去的镜子便可以看得到他的娘了。所以我想,先知那面镜子看的一定不是几年,一定是几万年。如果他想看,能看到几百万年也说不定。” 老者笑了,心道,这个小家伙虽突发奇想有些怪异,但也不失为有趣,能令所有人都注意到他,也并非是件易事了。想到此,老者摇头道:“若果真如此,那镜中界也不为真。” “但是有可能发生的事。” “昔年有人族巫士,取幻泉施巫术测吉凶,那所幻化的景象,有我们能理解的,如山川大地,江海河湖;有我们不能理解的,如灵魂幽影的泣诉,日月星辰的崩碎。但从那些幻象之中巫士总能找出现实与未来和过去的一些线索。 一次族中有位长老病重不起,便请了那巫士到其家中施法,以请求神灵保佑。那巫士却说神灵是不能保佑你的,你的命本就是你自己的,若是此次施法后你还健在,说明你不该归去,若你坚持不住归去了,便说明你应早该归去。 那长老平时待人和善,却令人有种善人难当的感觉,那次病重所有人都以为他该归去。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巫士从其家中出来,长老随后便送了出来。那长老曾言,巫士说他前世积福至瑞,今世可延寿千年。 果然,自那次病重到其离去整整一千年。人族都言巫士不可信,遂逐其出境。但以人族之刑罚,巫士之举实为逆天之罪,可谓罪大恶极,必当十死无生。但你不曾听说哪位当权者杀巫士以谋其名。一切只因世人目力所及之外,有令人无法理解之存在,那些究竟是何物事,无人能知。故那些人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杀而不杀,只因心中有隐忧罢了。 我玄天族纳百族之长,各色人等兼收并蓄。所以,如巫士这种职业,我们也是不会看轻的。世人有言,巫士能通神,具体如何施为却无人得知。那得救的长老曾言,他于痛极之中看到了过往,所行之事历历在目;也在痛极之时看到了神灵,法象如巨山,绝非忘忧峰可与之比肩;看到了未来千年的每一幕,也便是说,他在痛极之中度过了千年光阴。 之后,巫士有言,你以前世福报、今世善念以及千年之苦换来了千载寿命,非我之功也。那巫士不取分文,扬长而去,恰似那游历自家花园的逍遥神仙。你们说奇也不奇?” 众学生听得认真,有的竟忘了呼吸。待先生言毕之时方猛然醒转,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吸气之声,令这大殿之内都有些冷了起来。 有学生好奇道:“先生,那长老后来的千年怎么样了?” “他便是刚刚去逝的福至长老,你说怎么样了?”老者又闭眼道。 ; 第六章 族学之论 三 大殿之内瞬间安静下来。福至长老的离世,那是举族痛心之事。玄天族之中谁家日子艰难了,首先想到的便是福至,福至在族人心中没有长老之位,那就是一个大善人。有求必应,有若一尊神灵,在族人心中高高竖起。在坐的有那个孩子没进过福至的园子里偷过东西?便是那些平日里嘲笑鼓鼓做尽坏事的孩子也是毫无顾忌的翻墙进到福至的果园之中偷过果子。 便是现在正在沉默着的鼓鼓也有一段令他不平静的记忆。那次,他也随众人一起去偷了果子,在翻墙而出时他落在了最后,他知道福至看到了自己,却装作视若无睹。在他很是无所谓的回到家里时,被爷爷一顿训斥,结果等到他来到正厅之中却看到桌案上摆着一篮子的新鲜水果。后来爷爷告诉他,福至说,娃娃们都喜欢吃些果子,便每家都送了一些过去,当然也不能少了小少爷的。想到这些鼓鼓眼眶红了,他看着窗外却侧身向先生拱手道:“先生,学生身患隐疾,现在要去看大夫,望能允准!” 先生看了看他红肿的眼睛道:“所谓隐疾为目力所不能及也,你得的并非隐疾。” “先生,学生胸中隐痛,可否算作隐疾?”鼓鼓理直气壮道。 “当然算,那么所有胸中隐痛的皆可去看大夫,分开去岂非太过麻烦了大夫?”老者会意的笑道:“快去快回,莫误了接下来的课程” 众学生一哄而散。 …… 这次课程为识草,坐在首座之上的还是那位老先生,这令云歌诧异不已。难道,这位老先生对识草之事也精通?鼓鼓在心中暗暗嘀咕着。 那老仙生沉声道:“千年前,族中一位深谙酿酒之术的炼丹师发明了一种草药烈酒,此酒口感至醇,却也至烈。于无形之中便可令人酒醉不醒。那丹师亲自品尝此酒——” 老先生顿了一下,以手指着矮桌之上的墨瓷瓶复言道:“此酒名为忘忧解,此酒名字的来由很是简单。只因那丹师只喝了一口,便醉卧三日,三日酒醒而顿悟,他发现自己很是伤心,因为数年前去世的妻子而伤心,为离别的朋友而伤心。有酒仙曾言,何以解忧,唯有忘忧,忘忧有解,故名忘忧解。所以,自千年前始,我族中之人,凡入人间境必饮忘忧解。因为,这并非是酒,而是一种可暂解这咒天之术的良药。那么,我下面我要提问的是,有谁知道血芒根这味草药?” 云歌道:“先生,我略知一二。” “此时谦逊,显得一文不值。若非如此,你便坐下吧。” “血芒根是一种草药。”鼓鼓抢答道。 “这个我已经说过。”先生摇了摇头道。 鼓鼓想了想又道:“《玄天草典》之中有载,血芒根淬后以汁煮沸入药,为忘忧解主药之一。血芒草分为十年、百年、昂贵的价值连城。千年血芒草可续命百年、甚至举世难寻的万年血芒草据传闻续千年命并有举霞飞升的可能。” “可我问的是血芒根。”先生纠正道。 “血芒草不多见,血芒根在忘忧山中却可多见,可以说百步之内必见其根。有些根十年生一株血芒草,有些百年,甚至千年、万年——先生,我也只知这么多了。”鼓鼓不知什么样的答案才能让先生满意,于是打算放弃了。 “很好,族中丹堂血芒根近来略有不足,即然你言说那血芒根如此轻易便可寻到,择日,你便负责挖掘血芒根,以百株为限。” “啊——”鼓鼓暗骂,你说我怎么这么多嘴,这不是无故的找事儿做吗?若是没有咕噜兽,以自己的速度,百株血芒根怕是要找了许久。 “那么,瞑见草呢?有谁知道?”先生扫视着众学生。 一位身形微胖的学生站起,结结巴巴瓮声瓮气的说道:“回先生,瞑见草,故——名思议,只有死了——才能见到这种草。学生还活的好——好的。所以,学生没见过。” 老者目光严厉的扫视了一眼又微笑道:“你就不担心,下次你见到了便会真的死去了而不自知?” 那学生肃然道:“学生定当——铭记先生之教——诲,回去便将——药典熟读三——千遍。” “不必熟读,你便只是读上三百遍怕也要百年方可。” “即便如此,学生也不——急,那时正好是鼓鼓——开始修炼之时。”族中弟子意外的是,他没有如愿的听到笑声。抬头望去,先生正冷着一张脸沉默不语。 “瞑见草,虽剧毒却可中和血芒之烈。”鼓鼓心一横又道:“听人说,忘忧崖上便有此种草药,只是学生毫无修为不曾登上去过。不过,学生曾见一只巨鹰幻化成人形落在那个悬崖之上。有城外之人入慈水偷鱼时被那巨鹰吓跑过。” “你说的是那只神鹰,这万年以来都在那忘忧崖之上等待它的主人归来,它的名字叫云鹰,他算是妖族的前辈,以后见到他时定要以礼相待。” “学生谨记。”鼓鼓正色道。 “你答的不错,那么你可知鬼獾髓?” “鬼獾为鬼族一种游离于鬼域的夜寒城以南,处于蚀心沙漠边缘的林海中的一种食魂生物,鬼獾髓可加强天心果的药效三层。因鬼獾天生以天心果为食,故而浑身是宝。” “背诵的得倒也流利,那墨葵樱壳呢?” “葵樱是精灵族地域内的一种花树,可结果实的品种甚少,在人族认知中仅有墨葵樱可入药,在精灵族看来葵樱花仅具观赏性,有些精灵族人会在夏中之时将其花朵晒干后制成花茶亦或酿酒。至于他的样子,《玄天草典》中有载——向朝似葵,迎风如樱。” “说的好,那天心果又如何?” “天心果是天心树的果实,生而服之,令人五体通明,也是忘忧解主药之一。先生,若配制的忘忧解,还缺少一味天堂草,其叶状若利剑,又名天剑草。望天而不得见,故世人寄望于仙,或寄望于举霞飞升,故又名仙见草。” “我玄天族的藏书楼之中有世间最为丰富的典籍,却无人问津。想这万年来,族人都因咒力而迷失心志,欢乐的种族向来都是懒惰的,众多纸境族人也只是工于杂学。在这个封闭的空间中,族人勤劳于生活却无心圣人之学。这是很令人伤感之事。但这伤感觉醒了也不过千年而已,一切只因这忘忧解。咒穹之下,忘忧解无疑便会成为族中至宝,诸位弟子若有闲暇便随云歌前去忘忧山里寻药识草为族中解忧,岂非一件妙事?” 众弟子齐声应是。 鼓鼓暗道,这苦丁看来是被老杂毛抓定了。又想起在那藏书楼之内的众多书籍之中,魔修典籍更是世间保存最为完好的。便问道:“先生,学生请问为何我玄天族的藏书中会有那么多的魔修典籍?” “那些书籍本是我与一位师兄从魔族——借来一阅的。”老者的神情显得很不自然。 鼓鼓很是意外道:“魔族真是大方,但据学生所知,我玄天一族与魔族向来水火不容,魔族怎会对先生那般大方?”见先生不语,鼓鼓又道:“若是借的,那必然是要还的。若是要还,我们必然要令族中精于抄印之人,将那些典籍抄印一份才是。至于识草寻药之事,依我看还是往后拖上一拖为好。” “你不必忧心此事,那些书,本就不必还的。” “借了不还?数日前有位先生言说,借了不还无异于强盗?我玄天族自然不可能担此污名,先生,你说我所言对也不对?” 先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也对也不对。” “学生不明,请先生明示?” “那些书籍本就是魔族献于我族,所以,你不必操心此事。” “怎——怎么会呢?若如此,那魔族岂非我们的朋友?”鼓鼓忽然间发现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这个结论彻底颠覆了自己从小到大建立起来的是非观。 “非也,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所修乃是求仁之道,与魔族之道的冷血、暴虐、弑杀大相径庭。怎可与其为友?今日起,族学之内,不得谈及此话题!”说着一道威压从头顶一压而下。 鼓鼓闭嘴了,所有学生都闭口不语了。因为他们想说些什么都没那个力气说,怕一张嘴漏了气,被那绵绵不绝的威压压得崩为齑粉。 鼓鼓心道:看来,力量便是话语权。弱者是永远没资格谈条件的。他边想着边勉强的抬眼皮向上望去,他发现先生变得高大起来,那枯瘦的身躯如同巨山一样压迫而来,而族学之中的所有弟子包括自己在内,都象是被压到了尘埃里。 …… ; 第七章 疯老人的卦解 一 鼓鼓自族学中出来,便向鎏金苑跑去,说是跑倒不如说是走,不然风歌又岂会那般抱怨?风歌说出了所有玄天族人的心声,鼓鼓已用去近一个时辰,却只走了不足半程,此时他特别后悔将那头咕噜兽让给风歌,因而搞得自己这般狼狈。路过醉仙居时他却停了下来。 醉仙居楼前台阶下的角落里跌坐着一个如乞丐般的老疯子,刚刚吓跑了一个摆弄他鼻子的玩童,那老疯子以肘撑地向后倒去,背靠着墙壁。浑身上下,残破不堪,蓬乱的头发已现花白之色,沧桑的面容如同咕噜兽的皮一样都是皱纹,在几条大的皱纹之间,两道睛光直射而出,惊得鼓鼓一身的冷汗。那满是皱纹的鼻子上的赘肉已经将鼻梁彻底扭曲。 鼓鼓在身上找出一块元石丢到他皱巴巴的手中,煞有介事的道:“我说疯爷爷,可不要这么吓唬鼓鼓,鼓鼓可不是被吓大的,会死人的。” 疯老人低头扫了眼掌心的元石,收回了神念便再也无动于衷。 鼓鼓无耐的又拿出一块元石慢慢放至老人手中道:“这两块元石足够你两天的酒钱。如果不够,我可没有了。” 老人抬起一条皱纹,露出两只半圆形的眸子,那眸光在鼓鼓的腰间扫了一眼。怏怏道:“五块元石,我给你抛一卦。” “疯爷爷,别再和我说你那卦象如何如何,就说上上次吧,我让你抛一抛秦长老的儿子到底和他爹的相好有没有关系。你说让我自己去看。我只是问了你能不能脱身,你说能。结果呢,我去倒是去了,也看到了该看到的。只是谁知道他们家还养了一头漠丘犬?我这不中用的腿差点就喂了狗,你说我冤不冤?你说你怎么就没告诉我,他们家还有狗呢?”鼓鼓满脸的埋怨。 “算狗要另加十块元石。” “为什么那么多?” “那狗比秦长老的儿子有用,它值十块元石。” 鼓鼓有种要吐血的冲动,又无奈道:“疯爷爷,我一直就劝你还是去我家里住,我养着您,何必在外面受别人的欺负?” 疯老人摇了摇头道:“不去,这样赚得倒多些。” “坑人骗来的那点元石,够喝几顿酒?上次你说那丹药能让我跑得快些,结果还是没有那只狗快!”鼓鼓气道。 “这次的丹药更好一些,会比狗快一点。”老疯子咧了咧皱纹,露出两排瘆人的黄黑相间的牙齿。 “有没有更快的?”鼓鼓眼睛一亮道。 “有,但要双倍的价钱,十块元石。”疯老人让那条皱纹遮住了眼睛,缓缓道。 “刚刚那五块是我送你的,你也要送我一次吧,礼尚往来嘛。”鼓鼓嬉笑道。 疯老人将药瓶收起,缓慢而坚决道:“这次不卖了。” “你的药谁会买,整个玄天城还不就是我一个主顾捧你的场?算了,今天鼓鼓少爷心情不错,十块就十块,不过下次你一定要算我便宜点儿。还有,你要送一卦给我。” “抛卦要另加元石。” “加加加,加到你酒醉不醒。”鼓鼓从身上取出五块元石拍到疯老人的手里道:“抛!” “这次不是五块,是十块。” “你还不知道我要算什么,就要加价?” “这次算你的修行之路。” “我还要等九十六年八个月零二十一天,这个我比你的卦象都清楚,不用算。”鼓鼓沮丧道。 “也许会不一样,就象人在这穹顶之下而不自知,不想试试?” 鼓鼓心中一动,这不是修课的内容吗?于是问道:“你如何知道我上课的内容?” “天下事,哪有我拋不出的。小家伙儿,拿元石来。”疯老人向他勾动着手指。 “好吧,抛就抛,如果你说的不对,我会把元石要回来的。”说着将十块元石递给老疯子。 老疯子伸手接过,然后从破袍袖中取出五块指腹大小且颜色不一的光滑石头,向空中一抛,那五色石在空中一阵翻滚,跌到地上时各自飞速旋转起来。待稳定时,却变成了一个鼓鼓看不懂的图案,奇异的是那五色石还在不停的变换着颜色。 “这是何意?”鼓鼓心道,上次没有变换颜色啊。 老疯子起身,正襟危坐,那目光也落在那五色石之上,皱眉沉思片刻又状若随意道:“每种颜色代表一个方位,现在大陆正在不停的旋转,不足为奇。” 鼓鼓眼睛兴奋道:“哇,这么神奇,那岂不是说,用这个就能知道我们转了多少圈儿。” “若是你觉得有意义——那也没错。”疯老人不屑的撇了他一眼郑重道:“这五块雾灵石都是有灵性的,上可通仙意,下可达幽冥。这卦象上说,你的仙路通达,这西有幽界,不闻不问;东现至幻,无相无观;南入仙梦,无风无云;北有鬼影,无法无天;中有虚妄,四方可至。这解——”疯老人略一迟疑道:“要加二十块元石。” “抛卦都有解,你怎么卦解还要另收元石?” “卦卦皆有解,解解各不同。你可知这卦象说的什么?我解了会有什么后果?” “还不都是一样,别唬我,我可是抛过卦的。” “你可曾抛过这等虚卦?罢了,你走吧,此卦无解。”说完,疯老人开始数着手中的元石。然后,就如同不知从哪里抛出来的五色雾灵石一样,那手中的元石也一块一块的消失掉了。 鼓鼓气恼道:“疯爷爷,我看你是吃定我了,好,便让你宰这一次也好,我也好知道是怎么被骗的。”说完,便拿出二十块元石拋向疯老人,这一次令他诧异的是那元石在空中便消失不见了。心道,这疯爷爷还真是有一手,这是幻术吗?听说城里的幻术师便能让东西忽然消失。只是,不同的是,幻术师也不过是障眼之法罢了,他奇怪的是,那些东西究竟藏到哪里去了? “此卦有五相,每相算一解,你想知晓哪一相?” “什么意思?你还要收八十块元石?我可没带这么多,现在身上只余十块元石而已。” “好,那便推解最近一相。世人曾言,凡耳目之入,皆虚妄耳。此句中的虚妄便为这中相之解。这虚妄,乃一世外奇地,自成一域,非常人可入。入者皆已窥虚,达此境者,入虚妄而求真,继而成神,乃为虚神。他人窥虚而入虚妄是因肉身境成;你却从未修炼,可怜啊,入虚妄则身死。若我是你,便将那所有元石拿来交给我,让我为你指条明路。毕竟你还有其它四相可选。” “你的意思是,你这一抛,把我抛死了?”鼓鼓目光之中隐现微怒道:“鬼才信你!”说完,转身便走。 ; 第八章 疯老人的卦解 二 疯老人扬声喊道:“云歌公子,此卦我只能为你保留三日。三日后,我也无能为力了。” “随你,希望那些元石能让你喝得昏睡,不醒而死!”鼓鼓边高喊着边向身后挥挥手扬长而去。 老疯子看着手中最后的二十块元石,呲着牙而笑,高声喊道:“小二,搬二十块元石的酒!” “来嘞——”那伙计应的声音嘹亮,也殷勤的紧。那速度就象是摆了数坛老酒在门内一般。声音刚刚落下,一坛坛酒便送将出来。伙计调笑道:“我说老疯子,你骗谁不好,偏偏看中了族长的亲孙子。依我看,你这酒也只是在你肚子里先存一会儿,等到小少爷带人来,这酒还得吐出来。” “啰嗦!你只管卖酒与我,其它事与你何干?”老疯子拾起酒坛,伸手一拍,便将那酒封拍落了去。而后,举坛至空中微倾,仰首张口将那洒落的酒接住,却不浪费一滴。便是那伙计看了,虽无奈的摇着头,也未免心中赞叹:啧啧啧,看看人家这一手,小气出如此水准,不容易啊! “小二,给你一块元石,讲个笑话给我来听。”说着,一块元石飘了去。 那伙计早已见惯不怪的自空中将那元石摘至手中,欣喜看着那元石高声道:“得嘞,爷,您听好喽——”伙计吊了吊嗓门,右手自肩头上取了汗巾在左手上那么一摔,扬声道:“话说这一年,秦音长老刚刚过完四十岁的生日,兴之所至,便于玄天城中闲逛,走得累了,抬首这么一望,却见一座暗金殿宇拦于身前,那楼宇虽仅六层却高若擎天。门楣之上悬一块血红大匾,上书三个大字,鎏仙苑!” 老疯子边饮酒边听着伙计煞有介事的比划着,脸上皱纹一松,微微点头。以此鼓励伙计继续讲下去。 “秦长老一看这庄重之楼宇便问随从,这是何地?那随从回道,老爷,这是鎏仙苑,乃一处风雅之地。一听有如此妙境,那秦长老便踱步而入。进得门来,秦长老便赞叹道,世间神妙境,唯有鎏仙楼。这一言惊到了鎏仙苑的管事儿,自楼上走下一位妙龄女子,自有鎏仙苑的千年以来,还没有一位如此人物造访过此处。那女子哪能怠慢?待秦长老为座上之宾。 这鎏仙苑一楼是有一处宽大的平台,此时正有一女子在舞剑。只见一道美妙身形如幻似影在场间穿梭不定,随着那剑锋指向,那剑意于四面八方飙射而去。忽然,那小女子于龙呤之声中忽然收势,看了那秦长老一眼,又望向众宾客道,家父乃一炼器师,近来已觉魂力不支,这把龙呤剑是其封山之作。若有哪位有缘人能将此剑买了去,小女子便可有些元石去换些丹药,以缓家父的伤魂之苦。若是哪位官人能治好了家父的病痛,那小女子便随了他去。 那秦长老慨然道,不知令尊得的是何种病症、所需何种丹药、那元石又需几何?这话罢了,众位客官皆转头向秦长老望去。那小女子双膝及地道,家父曾有训,上跪苍天,下跪父母。今日,客官能够出手解救家父于危难,便是花儿的再生父母。那秦长老怔了半晌问道,不知,你刚刚所承是否还依然作数?” 老疯子哈哈大笑道:“小二,讲的精彩。这秦长老便是那副德性,接着讲!”老疯子看到伙计将手伸到他的面前,冷脸问道:“何意?” 伙计嬉笑道:“爷都是这般做的,小的不才,想来学学也无妨。” 老疯子无奈的丢出一块元石。 “爷,您听好喽。书接上回,那秦长老问及花儿所承卖身之举是否依然作数。那花儿立时应道,自然作数。于是,那秦长老便心花怒放,随手取出一袋元石道,这是三千元石,不足便可至秦府亲自来取。待令尊无恙之时,再谈入门之事也不迟。虽说这秦长老好色了些,但还是很仗义的。那日自鎏仙苑归去,便日思夜想那个花儿,将发妻搁置于一边。 话说一年之后,那女子主动送上门去,言说自己是来履约的。秦长老并不在家中,老妻一见如此一个妙人,想必夫君定是因为家中无子,怕自己寂寞便认了一个干女儿回来?哪知那女子除了要找秦长老履约之外,什么也不谈。 待秦长老回到家中,见此情此景,想若是将此女迎进门来,想必自己的日子并不好过。于是便托鎏仙苑的管事在第六层为他开了个天字号房,心中定计此后便将花儿养在这里便好。 事有凑巧,那鎏仙苑却也是云歌小少爷经常光顾之所。单说这一日,云歌少爷无意间登上了鎏仙苑的第六层,隔着墙洞见一女子正端坐于榻上,闭气运功修炼。那秦长老坐在椅子上却坐立不安,情急道,想我堂堂一代玄天族的长老,却要在这里百般相求于你,我那发妻与我相识于少年,我怎能一点情份都没有便把她休了?入室为妾是最好的安排。凭你的功夫,你还怕了她不成? 那花儿讽道,我入得门去,难道就是为了那鸡飞狗跳的日子?若是那般还不如在这里来得舒适。秦长老哭笑不得道,可是,在这里你又不让我上你的身?那花儿轻笑道,你曾言说自己可掌破巨石。说着花儿直躺于卧榻之上,双腿并拢道,若你能掰开我的双腿,我这身子你便拿了去。 那秦长老一听喜笑颜开道,这自然难不倒我,想我掌破巨石之时——嗯,怎么掰不开?秦长老的脸色难看起来,花儿的脸色却精彩起来。令云歌意外的是,那秦长老肃然起身,然后忽然跪至榻前,抚着花儿的秀脚哭着央求起来。发誓说自己一定休了发妻,再将花儿明媒正娶迎入秦府。 那花儿面现得意之色,却语声肃然道,我自然不会逼迫你去做那等失了德行的事,我只呆在这鎏仙苑,等你何时破了人间境再上我的身不迟。人生数千年,我可不想眼看着你垂垂老去。最近与那些姐妹学了些音律之术,虽说剑术再不能精进,抚琴也可算作怡情之举。 后来,这花儿便成了鎏仙苑的头牌,奇的是,流连于鎏仙苑的众位看官只闻琴音不见其人。 这正是:乡女报恩许终生,情郎最无情。一曲琴音龌龊事,传遍玄天城。预知后事如何,这位看官,咱们下回分解!”那伙计,又将汗巾于左手之中摔了一下,算是结了这一段故事。 “不错,很是精彩。你先前提到那个云歌偷看之事,此事当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