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咽的小河》 第一章 盖房娶媳妇 正当巳时,夏日炎炎。 一串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了韩家庄,“瑞丰大哥家的新房上梁了!”人们奔走相告,喜庆的鞭炮本是喜庆的预兆。 韩瑞丰,今年已四十过五,祖祖辈辈都长在韩家庄,一个地地道道的纯农民。由于他在老韩家瑞字辈当中,年龄最大,姓韩的年轻小伙一般都给他叫大哥。 一家四口,全是大老爷们,媳妇早在小儿子三岁时因肺痨就离开了尘世。一个没有女人的四口之家,不难想象日子过得有多艰辛。 大儿子韩少安方脸大耳,膀阔腰圆,一身力气,憨厚老实,已满二十五岁,按农村讲究,早已过了适婚年龄,但至今还没有结婚,不是人长的柴更不是不想结,关键是家里实在太穷没有人愿意介绍。小学没有毕业,就辍学在家务农。 二儿子韩少宁长相和大哥差不多,也就是脑筋比大哥转的快,嘴比大哥甜。二十岁了,也正该生儿育女,怎奈大哥还没有结婚,按农村规矩,老大不结老二想都不要想了。韩少宁还和大哥一样,压根不想学习,也早早的在家干活。 三儿子韩少平正在县一中上高中,不仅长相清俊,而且学习优秀。虽然只有十五岁,但特别懂事,人缘人情特好,村里人也都很喜欢。考上心中的大学是韩少平最大的希望,也是全家人殷切的希望。 就目前来说,韩瑞丰最大的愿望是早点抱大孙子!传宗接代是农村人最大的职责!在他看来,要想抱孙子,就要老大结婚;要想让老大有对象,就必须盖个新房子。 农村人的讲究很多,观念不少,规矩麻烦,都不知道何人首开先河,又为什么世代沿袭?传动的东西固然不错,但坚持过头,不过是迂腐的表现,终究被时代的潮流所湮灭! 韩瑞丰就是传统农民的典型! 看着悬梁上的鞭炮红纸花肆意飞溅,韩瑞丰陷入了美好的憧憬。他仿佛看到了,大儿子背着儿媳跨进了大门,他亲手从产婆手里接过了大孙子,乐的合不拢嘴。 “大哥,还有烟不?”韩瑞富小跑过来走到近前轻声说:“今个帮忙的人手特多,烟不够抽!”说完扭头又去忙活了。 “还有!没有我去买!”韩瑞丰回到了现实,看了一眼闷头干活的少安,把老二招呼到跟前,小声说道:“少宁啊,你快点回家。西屋东边南数第一个木柜你娘的衬衣里面还有两条烟,你就都拿来给大伙分了抽。”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一根老冰棍五分钱,一斤猪肉不到三元,一条官厅牌香烟也就十元,韩瑞丰家劳力不少,但脸朝黄土背朝天,没有其他收入,光靠卖的粮食,也勉强能解决饿不死! 即使再穷,一想到大孙子,韩瑞丰什么都干的出来! 不大一会儿,气喘吁吁的韩少宁把一条官厅拿来了,交给了父亲。 “怎么只有一条?”韩瑞丰话音不大,但眼角微皱,显然有点生气。 “先拿一条,抽抽看吧,不够了我再回去拿。”韩少宁早有心理准备,对父亲的责怪早已编好了对话。 其实,他心里最清楚,别说拿两条,就是再多,对于村子里的帮工来说,一样能抽调。换句话说,就是有多少,就灭多少。家里本来就穷,也没有必要楞充好汉。 韩瑞丰一看儿子的表情,顿时感觉老二也是个大人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作为父亲,他心里十分感觉愧疚。可不是吗?就这么点积蓄,都用在老大身上,老大的问题解决了,老二怎么办? 因此他什么也没有说,也不想说什么,只是喉咙哽咽了一下,快步走向了干活的人群。 “少安,有相好的没?”房脊上有个大叔乐着问,其他人也嘻嘻哈哈跟着起哄。 “哪有哪有。”韩少安一边向房脊递着椽子,一边腼腆的说着。 韩少安虽长的人高马大,但就是太内向。别人一逗一闹,脸红的就像夕阳下的彩霞。 “新房子马上就盖好了,提亲保媒的还不踏破你们家门槛啊,还怕没有啊!”大叔不依不挠。其他人也嚷嚷着,“对啊!”,“可不是吗?”,“要不先给我侄女定下,你看怎样?”。 农村人非常喜欢开玩笑,但玩笑背后往往就是事实。 九十年代,一个普遍存在的现象,三间泥土瓦房,小两口和老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住“对门屋”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农村人很是淳朴,但也很现实! 没有几个女人乐意和公公小叔一家五口吃大锅饭的,地里的农活要忙,家里的饭菜得做,家人的衣服需洗,换了哪个女人,也不愿意! 女人即使不是主人,但绝不是仆人! 当然也有例外,例外毕竟是少数,少数代表着幸运之神并不是一般人能够得到垂青的! 盖新房子就是为了娶媳妇,有了房子基本不愁没有媳妇! 这些道理,虽不肤浅,但也并不深奥,韩瑞丰活了多半辈子了,还是非常明白的。为了儿子,更为了孙子,即使外债高筑,身心疲惫,韩瑞安也心甘情愿! 人们一边忙着上梁,一边七嘴八舌的给韩少安介绍。 “众位停一下,好不好?我先说两句,可以不?”村会计苏有为大叔发话了。 人们顿时消停了下来。 会计不算官,但有职务。有职务的人,就是由水平,有文化的人!有文化的人说出的话,这群文盲欣然接受。不过换个有文化的其他人,这群人也许会炸开锅,但对苏有为不会!因为苏有为值得韩家庄人尊重! 苏有为本是知青下乡,也不知怎地,看上了韩家庄村花韩巧英,韩巧英对有文化的苏有为也是爱慕有加,两人关系发展迅猛。最终,苏有为不顾家人反对,同时放弃了返城的机会,入赘到了老韩家,也就把根就扎在了韩家庄。 这份执着,并不是每个男人都能有的!这样的婚姻,也不是哪个男人能做到的! 如果这样的男人,你都不尊重。只有一个解释,只能说明你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前两天我在河南村的马会计家喝酒,老马头还真提起他家闺女了,老马说了,如果有合适的给他念叨念叨。”苏有为一本正经的说。 人们静静的听着。 “当马家闺女端菜时,我偷眼观瞧,让我大吃一惊,大家说怎地?”苏有为放下手中的椽子,故意卖起了关子。 帮忙的人沸腾了!“快说啊!有为!”,“大叔,长的啥样?”“是不是太磕碜啊!”。 “那就是一个字!”苏有为说的斩钉截铁! 还没有等大家猜想,苏有为就痛快的说出来了:“俊!” 上岁数的哈哈大笑,有人笑道:“比弟妹呢?老苏!” “只有过之而无不及!”苏有为答的更脆更响亮! “是吗?河南村离咱们这不算远,我怎么就没有听说?”有人回话。 回话归回话,但没有人怀疑!因为是苏有为亲口说的! 韩巧英算是美人中的美人了,那么老马的闺女长的可想而知了! 年轻的小伙们更沉默了,因为他们开始了遐想。一个会计的家庭,一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你要是小伙,你不去想,那么只能说明,不是心里有毛病,就是身体有问题! 没有结婚的年轻人还在幻想,上点岁数的人们已经吵吵开锅了! “少安,你觉得怎样?”苏有为很是急切。 韩少安也是小伙,正年轻,身心俱佳,他也在遐想。只不过,大家的谈笑他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想的并不是马家大闺女! “少安,醒醒,别邹梦了!”显然,苏有为生气了。 “苏叔,有,有事吗?”韩少安不仅脸蛋发热,而且脖颈都飞红了。 韩少安一句话,逗得在场的人无不哈哈大笑。 苏有为气的直跺脚,牙关紧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不想说了。 韩瑞丰深情的看了看儿子,也一句话没有说,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少安的囧样。 日挂正中,忙了一上午的人们开始有点累了。 “大家歇一会,喝口水,抽颗烟,准备开饭!”韩瑞丰从压水井里新压出了一桶凉水。 “舒服!”帮工的乡亲们大口喝着解渴的凉水高喊着。 山沟的井水,就是纯,就是甜,就是解渴! ; 第二章 小河的秘密 经过一天的劳作,房盖的椽木都已经搭好了。用不了几天,铺席上瓦,大盖就算完工了。 韩瑞丰看着新搭建的房框,感到欣慰和满意。每天早上,天刚微蒙蒙亮的时候,他总是第一个先来,看看新房有没有问题。每到晚上,静寂无人时,他又来转一圈,看看会不会有新情况。 北方的村庄,四季分明,冬冷夏热。尤其是夏夜,有一丝山风吹过,更显得闷热。 韩瑞丰在察看完新房后,又像往常一样,来到村前的小河,找了一处河前隐蔽的青草,泡泡脚,凉快凉快。 炎热的夏天,清凉的河水,双脚浸泡在流动的水里,不时还有鱼虾过来捉弄一下脚底的老茧,冲淡了韩瑞丰一天的疲惫,感觉世上最享受的事莫过于此。当然,如果有一颗烟,几乎就接近完美了。 韩瑞丰不是不抽烟,而是把烟给记了!自从媳妇死后,他就把烟给掐了!抽烟对于农村人来说,不是身体健康问题,而是钱的事情。即使是旱烟,也需要花钱的! 三个儿子都需要盖房说媳妇,哪里不需要钱呢!为了孩子们,即便能够省一毛钱,他也要去做,而且无条件的必须去做! 韩瑞丰满脑袋现在想的不是抽烟,而是孙子! 传宗接代似乎是农村人的天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儿子不急,老子先急!香火延续不是一个农村人的误解,而是一个世袭的毛病。 此时的韩瑞丰轻闭双眼,正在想象着美梦,白胖的大孙子在拉着他的胳膊,嚷着爷爷,爷爷我要冰棍。 突然,他被一个姑娘的语声吵醒。 韩瑞丰隐隐约约看到了两个人身影,肩并肩的坐着。 姑娘的说话声并不是很大,但夜实在是太寂静了,除了小河欢快的流淌声。 话音来自小河对岸松山前的杨树林,杨树长得枝繁叶茂,间隙不大,真是青年男女幽会的天然场所。 韩瑞丰是过来人,对于青年男女交往的事情,他实在没有什么兴趣。他本不想听,但他不得不听,因为他知道杨树林里的人是谁。 所以,他几乎屏住了呼吸,恐怕被林中人发现;又缓缓闭上了双眼,用力张开了耳朵,使劲窃听树林里的私语。 “我爸今天又给我介绍对象了,是什么县城链条厂出纳的儿子。”姑娘非常不耐烦的说。 没有人回答。 “你倒是说句话啊!”姑娘显然有些生气了。 “说啥?”小伙子无奈的答道。 “你不想说就算了,我看我这次是拖不过去了!”姑娘这次并没有生气,但语音很少伤心。 如果不是黑夜,你会看到她美丽的大眼睛,滑出晶莹的泪水。 听到姑娘的话,韩瑞丰立刻睁开了双眼,怒气冲冲的瞪着小伙子,想骂两句又实在不能开口。说实话,此刻,他比小伙子还着急。 “别啊!等我家的房子盖好,我就让我爸托个人去你家提亲,还不成吗?”小伙子脸憋的通红,显然着急了。 “等你家房子盖好,我早就是人家的人了!”姑娘并不买账。 “那你说,怎么办?”小伙子脑袋耷拉的更低了。 “你怎么就不能像你兄弟学习学习,机灵一点呢。”姑娘有些失望,但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是啊,没有他撮合,我哪有胆敢出来和你见面啊!”小伙子答非所问。 “现在是咱俩的事,你还指望你兄弟啊!他桥都给咱们搭好了,你怎么还不敢走啊!”姑娘又不高兴了。 “那好,明天我就让我爸找人去你家提亲,你看怎样?”小伙子硬着脑门说。 “我看,也只能这样了!”姑娘眼角闪过一丝希望。 “你说,你爸会答应咱俩的婚事吗?”小伙子还来劲了。 “你说呢?”姑娘乐着反问。 “说实话,你爸眼光高,估计是看不上我,那可怎么办?”小伙子一脸沮丧。 “那你怎么办?”姑娘有意挑逗。 “我能有什么办法,赖在你家不走,还不把我腿给打瘸了啊!”小伙子尽说老实话。 “你就这么点本事啊!”姑娘感觉非常失望。 “也没有什么。他不答应,我就终身不娶!”小伙子看了看黑夜,眼光相当坚定。 韩瑞丰听完,差点没有晕过去,心想这孩子怎么这样倔啊! “你娶不娶是你的事,跟我爸与什么关系!”姑娘说是说,但打心眼里高兴。 “我娶不成你,那你呢?”其实,小伙子并不是很傻。 “父母之命,怎可违背,他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办喽!”姑娘笑嘻嘻的说。 小伙子默然。 “逗你玩呢,像你这么好的人,骑马打灯笼都找不着,我不嫁你,还能嫁谁啊!”姑娘这次一本正经。 “那你父母,他们就是不同意呢?”小伙子脸上雾霾一冲而散,但紧接着又陷入了忧郁。 “那就死给他们看!”姑娘说的斩钉截铁! 韩瑞丰听到着,吓了一哆嗦,心想这姑娘真刚烈啊。忽然,他感觉离他不算太远的草枝晃动了一下。他以为是夜游的小动物,也没有在意。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因为两只手仅仅握在了一起,四目含情默默对视。 良久! “你为我那样做,值得吗?”小伙子轻声叹道。 “不值得!难道我比你还傻吗?”姑娘呵呵笑道。 小伙子也跟着呵呵。 “说实话,我觉得我要是能嫁给你,是我的福气。”姑娘大眼无限柔情。 小伙子眨了眨眼睛,像安宁的蟋蟀一样,静静的听着。 “你老实,我就放心;你能干,我就饿不死;你爱我,我就欣慰。得夫如此,还有何求!”姑娘说的很坦白。 坦白的话,往往有理。可有理的话,又有几个女人能明白呢!即使明白,为什么还去追逐镜花水月呢! 坦白的话,也不深奥。这不过是一个平凡女人的最低要求,但往往是最低要求,越是奢想! 小伙子已感动的热泪盈眶,韩瑞丰也是心里热乎,眼角湿润。 “我说的这么直接,你不会嫌弃我吧!”姑娘眨着大眼睛问道。 小伙子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一个女人,而且是年轻俊秀的女人,能看上自己,不嫌弃家庭的贫穷,过来就是受苦受累,小伙子还能说什么呢!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庆幸自己,感谢自己八辈祖宗行善积德! 不知怎的,姑娘轻叹了口气。 一声叹气,吓坏了小伙和做梦的韩瑞丰。 “现在,我倒是有点担心我自己了。”姑娘没有等小伙问,就紧接着说:“你家新房子快盖好了,给你家提亲保媒的还不踏破门槛子啊!”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今天你爸还给我念叨着。”小伙子说话真是老实过分。 “哪家的?到底是哪家的?那你怎么跟他说的?”姑娘又气又急,抬手就想拧小伙子大腿。 “他给我介绍的是谁,我压根就没有听。”小伙子一看姑娘急了,赶忙说道。 “你不说实话,是不?”姑娘更急了。 “我说的句句是实话,你别生气,行不?姑奶奶!”小伙露出乞求的眼神。 “你不说实话,我才生气呢!”姑娘强压怒火,伤心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他们一说给我介绍对象,我满脑子里装的都是你,你爸说啥,我哪里知道啊!”小伙子感觉很是委屈。 姑娘破涕为笑。 “放心吧,那新房子,我说了算!”小伙子表情刚毅。 一般老实人表态,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韩瑞丰一听这话,并没有气的心肝颤抖,而是高兴,他高兴儿子长大了,就是应该有点男人的魄力和担当。 小伙正是韩瑞丰的大儿子韩少安,姑娘恰是苏有为的大千金苏若水。 “你不怕你爸反对啊?”苏若水心里乐开了花,但嘴上还想听个清楚。 “反对无效!我是怕他,但他更怕孙子!”韩少安乐着说。 “少安,你可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呦!这两天我爸可能怀疑我了,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家了。”苏若水满心欢喜。 “哦,我送你吧!”韩少安十分关切。 “不用,你看着我进家门口就行了。”苏若水一脸幸福。 两个人悄悄走进了前街,依依不舍的分手,各回各的家门口。 就在韩瑞丰刚要出一口大气,活动一下酥麻的筋骨时,那个草窝有一个人影快步走了出去,韩瑞丰顿时就愣住了。这小半夜的,这人是谁啊,没事闲的躲起来看人家搞对象! 人都安静走了,只有小河欢快的流淌。 ; 第三章 媒人去提亲 夜深了,徐徐凉风吹过。松山中的猫头鹰不停的鬼叫,有心事的人是很难入睡的。 按常理来说,一天操劳下来的韩瑞丰应该酣畅如梦了。 自从小河边回来后,不知怎地怎么睡也不踏实。他本想去西屋把少安招呼过来,好好的聊聊,但又一想,孩子已经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该准备的准备好就行了。 当他感觉昏昏沉沉的要睡着时,几只蚊子像战斗机一样钻进了蚊帐,上下左右来回轰炸,韩瑞丰实在忍无可忍,悄然起来点燃了栗花麻绳。 栗花麻绳是北方山区特有的一种编织东西。栗花来自栗树,落了才会结出板栗。他的长相不像其他果树和花草,他是一根根的,又细又长。当栗花掉落的时候,人们往往将他们收集到一起,编织成麻花形状,就像一根绳子,所以叫栗花麻绳。点燃后,散发出清香的气息,蚊虫就不愿靠近。 平日里,韩瑞丰是不愿意用的。脑袋一粘上枕头,不用翻身,就呼噜到天亮了。另外,家里已经没有几根了,新编织的还很潮湿不能用,他得省着点留给孩子们。 韩瑞丰上炕后,本想安静的躺了下来,但一想起小河边杨树林的事,翻过来调过去,更睡不着了。他轻手轻脚的下了炕,走向西屋,还是想和少安好好聊聊。 少安虽然不小了,但阅历尚浅,是有自己的想法,但也不一定成熟。在父亲眼里心里,儿子永远都是孩子! 儿子的想法,他是一百个同意外加一万个支持。 苏若水不仅人长得俊秀,而且手脚勤快,甚至知书达理。韩瑞丰根本找不出一个可以反对的理由。婚姻是两厢情愿的事情,但在落后的农村,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不是参考,是关键! 韩瑞丰一想到苏有为那张所谓的文化人才会独有的刁钻表情的脸,他打心底发触。 他深知,门不当,户不对,感情易破碎,婚姻会遭罪。 因此,他有一万个理由支持,但有这么一个纠结的理由,他还是想和少安好好谈一下。 当他走到西屋门口时,听到少安浓重的鼻息声,他又站住了。在西屋和东屋只有三米长六小步的地方,韩瑞丰轻手蹑脚的来回了好几趟,最终他还是返回了东屋。 天蒙蒙亮时,山里的啄木鸟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咚咚的啄鹐着即将糟透的栗木。 这一宿,韩瑞丰真的没有睡好! 爷仨匆忙吃过早饭,准备赶赴新房工地。 “爸,我有事和你商量。”韩少安耷拉着脑袋,红着脸。 “有什么事,晚上再说,行不?”韩瑞丰并没有直接反对,而是和儿子商量。 “不行!这事必须得现在说!”韩少安有点急了,眼泪不断的在眼眶中打转。 “爸,那我先过去看看了。”韩少宁知趣的打了个招呼。 “嗯!去吧!”韩瑞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对于老二的组织协调能力,他十分放心。 “你这是有事和我商量吗?你现在的态度是不是命令,是要挟!”韩瑞丰脸上眉头紧皱,但心里非常高兴。大儿子态度蛮横,意气用事不太妥当,但言出必践,敢作敢当还是好样的。 扑通一声,韩少安跪在了地上,一句话也不说,眼泪刷刷的流淌过脸颊。 “快起来吧,少安。”韩瑞丰老泪差点涌出眼珠,但他憋住了。自从媳妇去后,为了儿孙的幸福,他发誓不轻易掉眼泪。 “你不答应,我就跪着不起来了!”韩少安眼神里没有一丝乞求,表情特别刚毅。 这就是韩少安! 韩瑞丰心里比谁都清楚,韩少安是个厚道不过的孩子,但倔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动!他本意也只是想再验证一下孩子的想法,看到儿子现在的架势,他还能说什么呢?他还能做什么呢?他并不是失望,也不是难过,而是欣慰,更是高兴! “好,我答应你,儿子!”韩瑞丰深情的搀扶起了少安。 孩子小的时候,儿子儿子亲切的叫个不停,当孩子长大成人快结婚生子的时候,儿子两个字就很难再张口,一旦说出口,那就意味和饱含着父亲无限的亲情!这份亲情除了信任,就是支持! “我还没有说什么事呢,你就答应啊?”韩少安擦抹干了泪水,不解的问道。 “不就是和苏姑娘的事吗!”韩瑞丰呵呵笑道。现在他已不在想苏有为会是猴脸还是驴脸,只要儿子愿意,他就全力以赴! 韩少安愕然。他很是惊讶父亲怎么知道他的小秘密,但他没有问。反正父亲同意了,为什么还要再问呢! 韩少安一会就清醒了过来,看着父亲期待的眼神,他除了高兴就是兴奋。 韩巧珍是韩瑞丰的堂妹,此时已坐在苏有为家的炕头,正和韩巧英聊着家常。 “大妹子,你们家若水有对象了吗?”聊着聊着,韩巧珍切入了正题。 “哪有啊,只不过介绍对象倒是不少。这不,前两天孩子她爸说,有人把城里链条厂出纳的儿子给念叨着。”韩巧英回答的很爽快,一点也不难为情。 “那不是挺好的啊,城里人,出身好,有文化,又白净,难道你们两口子不乐意啊?”韩巧珍眨着眼睛问道。 “谁不想孩子幸福啊,找个城里的姑爷,是我们两个口子的福气,我们倒是一百个愿意,昨天和她一说,可是……”韩巧英叹了一口气,停顿了下来。 “可是什么啊?大妹子,难道你还把我当外人啊!”韩巧珍假装一脸不高兴。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韩巧英抚缕了一下前额头发,轻轻的接着说:“是若水不同意!” “这么好的条件,若水怎么就不同意呢?”韩巧珍沉脸假装不解。 韩巧珍看着韩巧英无奈的表情,意味深长的说:“是不是大侄女有了心上人?” “你怎么知道的?”韩巧英机灵了一下。在她看来,女儿有了自己的心上人,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韩巧珍一听这话,确诊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苏若水确实有了心上人,八成就是自己的大侄儿少安! “我猜的,是哪家的孩子,这么有福气啊,大妹子。”韩巧珍心里并不落枕。 “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有为出去溜圈回来和我偷着说的,我问他是哪家的,不管怎么问,他也没告诉我。”韩巧英一脸茫然。 “有为回来表情怎样?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韩巧珍心里直犯嘀咕,但她是个细腻的女人。 “看不出,既不高兴,也不不高兴。”韩巧英叹了一口气。 这话韩巧珍听的很是别扭,迫不及待追问:“大妹子,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怎样?” “我真的没有卖关子,我说的是实话,我怎么问他也不说,他就蒙被大睡了。”韩巧英感觉很委屈。 看韩巧英的难受的表情,韩巧珍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就在两个女人沉默的时候,苏有为急匆匆的闯进了屋子。 他看着媳妇刚要发话,一看到炕头坐着的韩巧珍,红着脸客气的说:“大姐在这啊。” “你不在瑞丰大哥那里帮工,跑回家来干什么?”韩巧英说话声并不大,但很严肃。 “我还想问你呢?我干的好好的,不是你让我回来的啊!”苏有为一脸茫然。 “我没有说过啊!”韩巧英更是惊讶。 “二丫头这么和我说的,‘家里来提亲的了,我妈让你赶紧回家’”苏有为赶忙解释。 韩巧英和苏有为四只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韩巧珍,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你们两口子这么看我,干嘛?”韩巧珍板直了腰,清了清嗓子:“没错,我就是给少安,韩瑞丰的大儿子,我的大侄子保媒来了。” 两口子你看我,我看你,不再是疑惑,而是惊呆! “少安孩子挺好的。”韩巧英低着脑袋,打破了沉默。 “行!我同意!”苏有为接着媳妇大声的说道。 韩巧英呆了,韩巧珍更呆!韩巧英不敢相信丈夫答应的这么痛快,韩巧珍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 “妹夫,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大姐心脏可不太好啊!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韩巧珍说的很郑重。 “我没有开玩笑,就是开玩笑也不敢喝大姐开,不过我有条件,不多,只有两个。”苏有为乐呵呵的,还有点神秘兮兮的。 ; 第四章 经得起考验 “有为,什么条件,你尽管说,老韩家就算砸锅卖铁也应承你!”韩巧珍态度十分坚决。 “砸锅卖铁倒不至于,说实话我们家虽说不上富裕,但也过得挺舒服,钱至少对于我来说,并不是太重要。”苏有为故意停顿了一下。 韩巧英明白苏有为说的是实话,苏家城里有关系,家境不错,自行车、缝纫机、电视机一应俱全。 “妹夫,你就快点说吧!我是韩家全权代表,你就放心吧!”韩巧珍一看不是钱的事,断定是人的事,只要是人的事,那就好办多了,因此急切的催问。 “大姐,不是我不信任你,估计你还真做不了主!”苏有为挠着脑皮,低声的说道。 “有为,不是大姐说你,你还是个爷们不!是的话,你就痛快的说出来,别磨磨唧唧的!”韩巧珍脾气不错,但实在是看不下去。 “你就快说吧,有为,你都快把我们姐两个憋死了。”韩巧英赶忙圆场。 “大姐,你也明白,咱当农民的,看天脸色,靠地吃饭。我这年纪也不小了,家里除了我,四个都是穿裙子的,没个劳动力,地里农活要是没人干,日子也够熬的。所以呢,我想让少安入……入赘我们家。”苏有为长处了一口气,终于把第一个条件说完了。 韩巧珍傻了。这个条件不是苛刻,但是难度不小,她是代表,但确实做不了主。 这也不能怪苏有为,因为苏有为说的是现实。 韩巧英眼眶湿润了。她也常怪自己肚子不争气,怎么就那么巧,会连中三女,一个接户口本的也没有生出来。 “在一个村庄里住着,那不是和亲生儿子一样吗?”韩巧珍讪讪的说道。 “不一样,绝对不一样!我外甥可以姓韩,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姓苏!”苏有为来劲了。 韩巧珍怔了半响。她本想说两句,又咽了回去。她知道,她是来保媒的,不是来打嘴仗的。 事实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传统的封建观念,已经根深蒂固,尤其是在农村!农村离不开劳动力,因此男孩显得尤为重要! “那第二个条件呢?”韩巧珍并没有忘记自己是干什么来的。 “大姐,你回去先和瑞丰大哥商量一下,第一个条件谈不妥,第二个也就没有必要知道了。”苏有为说的很坦白。 韩巧珍默默地走了。这一趟,收获不小,但希望不大。 她深知,韩瑞丰比苏有为更倔,更想抱大孙子。让儿子当上门女婿,还不如喝了他的血! 晚饭后,天气依然炎热,但韩瑞丰没有出家门,更没有去小河边泡脚,而是爷仨一起焦急不安的等着韩巧珍。 “都一天了,你大姑怎么还没有来,一点消息都没有,要不,少宁你去她家看看,好赖也有句回话啊!”韩瑞丰很是不耐烦。 韩少宁刚要出门,碰巧韩巧珍走进了大门口。 “咋样?妹子!”韩瑞丰急切的问。 爷仨六只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韩巧珍。 韩巧珍一看这架势,呵呵的乐了。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大哥!”韩巧珍笑道。 “好消息!”韩瑞丰犹豫了一下。 韩少安和韩少宁竖起耳朵瞪大了眼睛倾听。 “苏有为答应了!”进屋后,韩巧珍沉着脸大声的说。 韩少安高兴的呵呵之乐,韩少宁更是兴奋的直喊痛快,只有韩瑞丰低头所有所思。 “那坏消息呢?”韩瑞丰抬头凝视着韩巧珍。 小哥俩顿时安静了下来。 “苏有为开出了两个条件。”韩巧珍并没有把话直接说完,而是看着见老的韩瑞丰。 “什么条件都没有问题,只要他答应!”韩瑞丰表情刚毅。 “第二个没有说,第一个就是……”韩巧珍还是嘟囔看着韩瑞丰。 “妹子,有什么你就痛快的说出来,放心,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了,还有个高的顶着呢!”现在韩瑞丰满脸露出不在乎的表情。 “第一个条件就是让少安入赘。”韩巧珍小声说完,不敢再看韩瑞丰。 韩瑞丰沉默了! 韩少安眼泪在眼眶里来回打转。 “入赘是什么意思,入赘算什么?大姑”韩少宁晃着脑袋不解的问。 “你就别问了,安静点!就你话多!”韩瑞丰大声斥道。 韩少宁吓的一哆嗦,大气都不敢出了。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你会吓着孩子的!入赘就是当上门姑爷,这也不是新鲜事,也不算丢人的事。”韩巧珍看着韩少宁委屈的表情,大声说道。 过去农村家里穷儿子多,倒插门一个,确实也不算现眼的事。只不过,有一分能力的也不愿意这么做,倒插门确实好说不好听。 “爸,我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韩少安哽咽的说。 这回,韩瑞丰更沉默了。 “大哥,你在好好考虑一下,我先回家了。”韩巧珍感觉再待下去也是徒增烦恼。 “等等,妹子,明天你去和有为说,我同意。”韩瑞丰脸色平静。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没有人能想到韩瑞丰竟然能够答应,而且如此的冷静! 其实,韩瑞丰心头都在滴血!他是个老顽固,老传统,但一想到少安的幸福,小河边杨树林的谈话,他也就豁出去自己的老脸。自己还能活多少年,只要孩子们快乐,做出任何牺牲都不算事,何况又不是要自己老命! 韩巧珍来时很踌躇,走了特欢快。 这一夜,爷仨都没睡好! 韩瑞丰辛辛苦苦拉扯了二十多年,突然成了别人的儿子,换做是你,你也睡不着;韩少安一点也没有想到苏大叔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更没有料到父亲居然答应了下来,此时的心情是高兴还是失落还是兼而有之,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也睡不着;韩少宁也有自己的想法和谋划,所以他更睡不着。 这一宿,苏有为也没有睡好! 他非常清楚若水的性格,认定的事是无法更改的,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自从小河边回来,他就明白了女儿的意图。既然心有所属,劝说无异于打自己的脸。但是,他并不太甘心,因此开出条件想难为韩瑞丰,考验一下老韩家的耐性。 他白天很是得意,出气都匀和。可是到了晚上,看到家里的女眷个个横眉瞪眼,又想象了一下韩瑞丰的表情,他后悔了!因为,成与不成,这个考验实在太伤人!他肠子都悔青了,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觉。 很多人都是这样,自以为是往往什么都不是! 公鸡破晓,一夜过去了! “呦,真不巧,还在吃饭呢啊!”韩巧珍挑了门帘进了苏家。 “大姐,你先坐回,我们一会就吃完。”韩巧英赶紧说道。 苏有为看到韩巧珍又来了,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内疚,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大女儿若水、二女儿若冰喊了声“大妈早!”,迅速的吃了几口挂面汤,就离炕下地出去了。 饭毕,韩巧英洗碗去了。 “大姐,瑞丰大哥怎么说的?”苏有为感觉很不得劲。 “你就说,第二个条件吧,人家还等着呢!”韩巧珍并不生气,而是乐呵呵的,因为她是来保媒的。 韩瑞丰真的答应了!苏有为万万没想到!能把少安招上门做女婿,可以说是苏有为两口子共同的最大心愿!这个愿望马上就要变成了现实!他本想是开个玩笑,但玩笑成真了! 他本应该高兴才对,但脸上一点喜悦都没有。突然,厨房里传来了“嘭”的一声,碗碎了。 “大哥,你心里都乐开花了吧。快说啊,第二个条件是什么?”韩巧珍有点不耐烦。 原本苏有为的第二个条件是出生的男孩子要姓苏,不姓韩!但他此时无法再说出口了,因为他明白韩瑞丰已经豁出去了,何必又再尴尬一次呢!自己又好面,第二个条件既然提出来了,总得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吧! 他思索了一下,在纸上写了一行字,交给了急切的韩巧珍。 韩巧珍打开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春种夏耪秋收冬藏农民一年四季忙。”她瞪大了眼睛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有为?” “第二个条件就是把这个上联给对出个下联,就可以了。”苏有为眯缝着眼睛。 “就这么简单?”韩巧珍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苏有为点头示意。 韩巧珍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欢喜的走了。 晚上,韩巧珍兴奋的来了。苏有为一家人都在,在城里读高一的若男周五也回来了。侄女们对她非常的热情,又是倒水又是上水果。 “有为你看,这个下联怎样?”韩巧珍十分得意。 苏有为打开纸条,里面写着:“东奔西走南下北上司机天地四象跑。” 苏有为一边念着,一边不住的点头。“这是谁对的?”苏有为问着乐的合不拢嘴的韩巧珍。 “少平对的,还可以吧!”韩巧珍非常自豪。 “这孩子将来有出息!”韩巧英不经意的说。 “出息可能有,怕就怕忘了本啊!”苏有为也是随口跟了一句。 苏若男本来挺高兴,听了这么一句,小嘴撅上了天。还好,没有人注意她。 ; 第五章 大家都说好 次日清晨,骄阳似火,万里无云。 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今天韩家来定亲,苏家每个人都兴奋的忙碌着。 苏有为拿着大扫把一下一下的打扫着当院,不一会儿,当院就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得到了苏家女将们的一致好评。 韩巧英叮叮当当的在厨房忙碌着,脸上除了热汗就是喜悦的表情。她是打心底就喜欢少安,少安老实本分,手脚勤快,她一辈子都放心。 苏若男一边择菜洗菜,一边来回哼着李春波的《小芳》。苏若冰正在给大姐若水衣着打扮,当听到若男哼道“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不忘怀”,噗哧一下笑了。 “三儿,大姐定亲,你怎么这么激动啊!”苏若冰笑道。 苏若男一听,脸红的像天边的晚霞,但是嘴上一点也退让:“我愿意唱,你管得着吗?我心里高兴,我就唱!” “大姐管天我管地,就是管不了小三愿意。不过我还想说一句:小三有心上人了喽!”苏若冰笑的更开心了。 “大姐,你快说说二姐啊!”苏若男活也不干了,刚才的横劲也不见了,大眼睛里满是晶莹的泪水,飞快的跑到苏若水那里去告状。 “好了好了!”苏若水一边安慰若男,一边对着若冰说:“别胡闹了,竟拿你妹子开玩笑,你给她陪个不是,好不好?” 苏若冰朝小三做了个鬼脸,转身乐着出去到厨房干活去了。 这回可把苏若男气坏了,她又没有对二姐办法。她刚要哭,苏有为汗流满面的进屋了。 “大喜的日子,不准哭!我的小祖宗们,你们就别闹了!”苏有为先是要求后是请求。 屋里顿时安静多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四个呢!说句老实话,成家前,这不是打闹,这是欢笑!成家后,玩笑没了,乐趣少了! “爸,大伯和大妈来了!”苏若冰高声喊着。 众人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出门迎接。 “大哥,快往屋里坐!”苏有为十分热情。 韩巧珍是满面桃花,韩瑞丰是一脸苦笑。 韩瑞丰将手里两只母鸡交给了韩巧英,十分腼腆的说:“有为,你看我也没有什么好拿的,想来想去把家里的两只鸡给杀了!” “人来了就好,人来了就好!”苏有为看着两只母鸡,眼眶已经湿润了。 “大哥,不是我说你,你还叫什么有为啊,叫亲家啊!”韩巧珍在一旁圆场。 韩瑞丰频频点头。 “亲家,我第一个条件,其实……”苏有为很难为情。 “有为,不,亲家,你别说了,我既然都答应了,绝对不会反悔!”韩瑞丰就是个实在人,实在人说出的话就是一口吐沫一颗钉! “亲家,我不是那个意思!”苏有为脸上更挂不住了。 “亲家,你放心,上门就上门,只要孩子们能到一起,别说要我的老脸,要我的老命,我都同意!”韩瑞丰更来劲了。 在场的人,心中都已热血沸腾。 “亲家,你让我把话说完,好不好?”苏有为急了。 韩瑞丰更急了,还想张嘴说话,被韩巧珍打断了。 “大哥,你先听听有为说什么,你让他把话说完,你再说,行不?”韩巧珍拽了拽苏有为衣角。 “怎么不行啊,见了亲家,我这不是有点激动吗!”苏有为也感觉有些失态。 大家哄堂大笑,紧张的气氛立刻缓和了下来。 “亲家,其实,其实……”苏有为心里有愧,还是很难为情。 “其实什么,你就直说吧,亲家!”韩瑞丰还真有点受不了文化人的表达方式。 “亲家,我说出来,你千万别怪我啊!”苏有为还是有点忐突。 大家都跟着出汗了。 韩瑞丰深沉的看着苏有为,真猜不透他到底想说什么,什么事情这么费劲,这么难以启齿。 “我们都是亲家了,你说,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我能怪你吗?”韩瑞丰说的非常诚恳。 “有为,你这是干什么啊!”韩巧珍也生气了。 “是啊,爸,有话你就直说吧!”三个女儿也嚷嚷着。 只有韩巧英脉脉的看着丈夫,眼里充满了无限温情。 “其实,我开出的条件,只是想考验,考验你的反应。”苏有为说完,抬头看着顶棚。 “亲家,你把话说明白点,我老粗,有点不大懂!”韩瑞丰眼神很诚挚。 “说简单点,我就是和你开玩笑呢!你儿子,我根本就没有想要!”苏有为大声说完,长出了一口气。 苏有为这话,一半真,一半假!其实,真的并不重要,假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除了韩巧英,众人惊呆了!韩巧珍更是惊讶的不知说什么好! 按照常理来说,苏有为把儿子还给了韩瑞丰,韩瑞丰本应该感激涕零。一般人都会这么做,都会痛哭流涕的! 苏有为和韩瑞丰相处了这么多年,他很清楚韩瑞丰的性格。家境贫穷,没有女人,儿子又多,除了刚毅就是坚强! 这个考验不等同于玩笑,也并代表轻视,但有点伤人,尤其是伤老实人的心!所以,他说话吞吞吐吐,怕的就是韩瑞丰会拍桌而起,下炕就走。 有些时候,对于朋友,即使误解,还可以维持,一旦明了,一切就荡然无存了。 大家都沉默了,除了苏有为看顶棚,其他人都盯着韩瑞丰。 韩瑞丰心里火大了!当他答应苏有为的条件时,心都感觉被掏空了,别说几夜没有睡好,半夜还到媳妇的坟前哭了几场。闹了半天,苏有为并是在开玩笑,而是在耍人啊! 马可骑,人不可欺!按照以往,苏有为倔脾气上来,跳炕就走了!不管亲家不亲家,后果会怎样! 但他今天没有! 岁月的侵袭已磨去了他很多的棱角,尤其是这两年,孩子们都大了! 他知道,他是干什么来了!他更深知,他应该给孩子们更多的幸福,而不是太多的伤痛! “亲家,少安是我儿子,也就是你儿子,一个庄住着,是儿子还是姑爷,你还分那么清,干什么!”韩瑞丰打破了沉寂。 人们长出了一口气! 此刻,苏有为不再瞅顶棚,而是静静的看着韩瑞丰。眼神里的表情十分复杂,有五分诧异,三分感激,两分欣赏! “有为,你倒是说句话啊!”韩巧英在一旁推搡了一下苏有为。 “我还能说什么呢,除了感谢就是感动!”苏有为挠着脑袋说。 大家又哈哈大笑。现在的气氛更好了,因为大家看到苏有为和韩瑞丰握手言欢。 席间,哥俩推杯换盏,尽情畅饮。 “大哥,你少喝点吧!盖房缺东少西,还得靠你呢!”韩巧珍看到韩瑞丰眼角泛红,善意的劝道。 “没事,我有分寸。我再敬你一杯,感谢大媒人,大妹子来,喝!”五钱的小酒盅,韩瑞丰一口又干了。 完成了儿子的大事,韩瑞丰能不高兴吗?高兴的人,喝酒能不痛快吗? “你别谢我,你要谢,还是谢有为吧!”韩巧珍十分谦虚。 “说的也对,来,亲家,感谢你的成全!”韩瑞丰酒量真的不错,又干了。 苏有为酒量多少有点,但和韩瑞丰相比,实在是小屋见大屋了。现在,他已经多了。 “亲家,你光说谢了,就没有点别的表示啊!”苏有为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有为,你别喝了,怎么说胡话了。”韩巧英赶忙说道。 “谁说我多了,我清醒的很,让我说!”不擅酒量的人总是逞强。 “醉是醒时言,亲家母,你就让说完。”韩瑞丰激灵了一下。 “其实,我告诉你,亲家,我第二个条件根本不是什么对联!”苏有为说的确实是实话。 众人都放下了筷子。 “若冰、若男,快把你爹扶到西屋去,他真的喝多了!”韩巧英眨着眼。 两姐妹刚要动,韩瑞丰和气的说:“亲家母,咱们都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需要隐瞒呢?你就让有为说吧!” “我第二个条件就是让我外甥姓苏,好接我的户口本!”醉酒的人想说实话,神仙也挡不住! 饭桌上,空气瞬间又降到了冰点。 “没有问题!亲家,就按你说的办!”韩瑞丰回答的非常爽快,微蹙的眉头一闪而过。 “好!够意思,亲家!你就不怕我又和你开玩笑啊!”苏有为眯缝着眼。 他是真多还是假多,还真有点分不清了。 “不怕,怕就不是亲家!”韩瑞丰说的很坦然。 “说的好!你放心,我也只要你第二个孙子,让他姓苏就行了!”苏有为眼睛睁得大大的。 “好!这样对苏家也算公平!巧珍大妹子作证!”韩瑞丰不住的点头。 苏有为没有听完,就趴到炕上呼呼大睡了。 韩巧珍无奈的点了点头。 烈日下回家的韩瑞丰有三分醉意,两分凄楚,五分高兴! 不管怎样争执,对于结果,大家都满意,大家都说好! ; 第六章 礼送一架山 韩少安和苏若水定婚的事在村里炸开了锅!有人说,韩瑞丰真是上辈子积德了;也有人说,苏有为怎么就看上那个穷小子了呢;还有人说,早就看出他们两个有点意思!朗实女秀,挺般配的! 农村人就喜欢聊东家长,啦西家短,不聊不啦就没有意思。对于农村的闲言碎语,好的你就呵呵一笑,不好的就装作没有听到!只不过,坏的好的都会随风而逝! 中秋风起,露珠满地。 韩瑞丰的新房已经完工了,只等敞亮敞亮就可以入住了。 房子是忙完了,紧接着就得忙秋。秋天,农民最开心的季节,也是收获最忙的时候。花生谷子先进家,核桃栗子中间打。高粱爬豆顺手掐,玉米红薯最后拿。 “少安,有空给你丈人帮帮忙,咱们家劳力够使!”韩瑞丰一边喝着疙瘩汤,一边和蔼的说。 韩少安频频点头。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爸,我大哥早就忙活上了。”韩少宁嘴快。 “哦,怎么回事?”韩瑞丰并不生气。 “早上,我看见大哥从老苏家出来的,八成是给他们家捡栗子着!”韩少宁解释道。 韩少安脸红的像个大苹果。 “是吗?少安!”韩瑞丰问道。 “嗯!”韩少安诺了一字。 “平时,不都是你丈人去山里捡吗?”韩瑞丰皱了一下眉头。 “他……”韩少安语塞。 “他怎么了,有什么事吗?”韩瑞丰看着韩少安闪烁的眼神,感觉不大对。 “他不让我说!”韩少安放下了碗筷。 “现在是我让你说!”韩瑞丰啪的一拍桌子,拿出了当爹的架势。 “昨天,他的右腿肚子被三秃子家的狗咬了!”韩少安说的声音不大。 “我还以为多大的事,这有什么不让说的?严重吗?上医院了吗?”韩瑞丰急切的问。 “从县医院打了狂犬疫苗,敷了点药,大夫说,怎么也得个把月,回家躺着就行了!”这些都是韩少安从苏若水那里听来的。他看着父亲关切的表情,接着说了实话:“今儿早上,我看他时,他嘱咐我千万不能告诉你,怕你笑话他!” “我怎么会呢!”话没有说完,韩瑞丰呵呵直笑。 韩瑞丰买了一只母鸡,一盒水蜜桃罐头,一袋豆奶,快步来到了苏有为家。 韩瑞丰挑门帘进屋,正好看到绷布缠着右腿的苏有为躺在炕头,靠着墙根,看着电视。 “亲家,你看,都这样了,还不让我知道啊!”韩瑞丰说的很严肃,一丝笑也没有。 韩巧英接过了东西。 “我不是怕你笑话啊,不准笑啊!”苏有为一再强调。 “我就不明白,亲家,被狗咬,也不是什么稀奇丢人的事啊!”韩瑞丰眨着眼睛。 “亲家,我就和你实话实说吧。三秃子家的狗带队,有四五条狗走在一起。他走路闲的没事,也跟在了狗的后面,三秃子家的狗一回头,看见了他,就掉头猛扑过来,他也没有防备,就被结结实实的给咬了一口!”韩巧英说的很快,又补充了一句:“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说是不,亲家?”。 再看苏有为,脸紫的和圆茄子差不多。 韩瑞丰心里想笑,脸上还不能露出来;嘴头想说是,又怕有为生气,不敢说是。因此,韩瑞丰的表情比苏有为更难看。 “今年,栗子多少钱一斤?大哥!”苏有为打破了僵局。 “听小贩子说,和去年差不多,还是贰块多钱!”韩瑞丰赶忙回道。 “我听城里的亲戚说,县政府要求外贸局组建板栗出口部,想把栗子出口到日本呢!”苏有为说得有板有眼。 “日本,不就是东洋鬼子啊!”韩瑞丰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大相信。 “没错!你没有看到,现在很多的家电和摩托车都是日本造的啊!日本鬼子侵华期间在喜峰口驻扎时,对咱们这山沟沟的栗子赞不绝口,日本市场的潜力是很大的。”苏有为说的信誓旦旦。 “我不是不相信,说句实话,日本鬼子在残杀了我们多少乡亲,蹂躏了我们多少妇女,才几年啊,又得向人家张嘴要饭吃!”韩瑞丰更多的不是气愤,而是无奈。 对内改革,对外开放,是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必然采取的举措。 山沟里的农村是封闭落后,但十多年的改革开放已让老式的农民见识了不少,思想也解放了不少。 “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敌人!”苏有为答非所问的拽了一句。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种植栗树,还能发财啊!”韩瑞丰似乎一点也不在乎。 “我估摸,用不了十年,一斤也许会卖到十块多!”苏有为说的信誓旦旦。 韩瑞丰听到这,真有点诧异了,栗子如果能卖到这个价格,一年光栗子钱就能万元户了。 他攒了半辈子了,也就这么点钱。不过也就这么点钱,九十年代可以盖三间新房! “是不是真的!”韩瑞丰开始动心了。 “那当然,我也许会糊弄别人,但怎么会骗你呢!你说,对不,亲家?再说,我骗你有什么用呢!”苏有为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似乎有些急了。 “有为,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你也知道,我就大队分给那三十多棵树,今年看样子产量还可能多一点,不过也就五六百斤!谁家靠这个发财,也轮不到我们家的!”韩瑞丰表情很无奈。 “如果我送给你一架山呢!”苏有为眯缝着眼睛。 前两年,村主任响应镇里号召,为调动农民种植积极性,决定将全村的山头集体拍卖,三百到两千不等,租期为五十年。 韩瑞丰也想搞个山头,但一想到给儿子盖房子需要很多的钱,就没有舍的拍;当他想拍的时候,山头都已经拍光了。 山和地一样,只有到了农民自己的手心里,才会发挥出更大的用处! “你送给我?”韩瑞丰满脸疑惑。 “没错!我两个山头,八百一个买的,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你一个,你可以好好经管经管。”苏有为说的十分诚恳。 “这怎么好意思呢!亲家!”韩瑞丰心里是一百个乐意。 山在村前小河的最上游北面,一颗松树也没有,杂草丛生,上百株长不大的小栗树,基本上不长栗子。不过,有围山转的底子。如果把荒草铲掉,梯阶垒好,栗树重新嫁接,再点些高粱,撒些谷子,荒山绝对变宝山。只不过是时间和精力的问题! “我说的是真的!亲家!”苏有为看着入神的韩瑞丰。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咱们虽然是亲家,一是一,二是二,你说多少钱,我还是买过来吧!”韩瑞丰回到了现实。 “我说,亲家,都说给你了,你咱么这么见外啊!”苏有为气的只摸脑门子。 “我不是觉得,太不好意思吗?”韩瑞丰耷拉着脑袋。 “你不用不好意思,我这腿是一时半会好不了,这下地劈棒子,上树打栗子,都得指望少安了。”苏有为叹了一口气。 “我都说了,儿子还是姑爷,你就别分的太清了。你啥时候叫他,他就啥时候到。只要用的着他,就算你不让他来,我也让他来!少安是少安,山是山!”韩瑞丰说的非常慷慨。 “这个我明白!只不过……”苏有为点头同意。 “只不过什么?亲家!”韩瑞丰感觉苏有为话中有话。 “你们家人多地少,我闺女又嫁过去了,有了一架山,你们劳力充足,日子起码会好过一点。”苏有为淡淡的说。 韩瑞丰不说话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苏有为绕来绕去,送他一架山,那不是闲的发慌,那是为了让他闺女少受点苦!他没有开门见山的给韩瑞丰,他是怕伤了老韩的自尊!这不是施舍,但起码算救济! “你早说嘛,亲家!搞得我糊涂了半天!”韩瑞丰表情大大咧咧。 苏有为看到韩瑞丰一点也没有羞愧的样子,自己也不知道心里面到底是什么滋味。 有些事情,很多东西,转来转去,起点就是终点! 要怪,也只能怪人们思想太复杂,心机太沉重! 其实,也不尽然! 韩瑞丰回家时,双眼里噙着泪水。在他心底,他暗暗发誓,就算拼了老命,也一定要让若水过上好日子!他决不能让苏有为一直看不起他! 人就是这么怪!别人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但他偏偏往这方面去想。可笑的是,这样的人竟然还不在少数!不过,这种人往往会实现自己的梦想!然而,梦是圆了,内心却会扭曲! ; 第七章 冬天不太冷 忙了一秋的农民,进入腊月后,一般都打打麻将,玩玩扑克了。谁能闲下来,韩瑞丰也呆不住。这两天,他正张罗着少安的婚事。 “大哥,新娘子进门,过去坐轿,现在坐车!就算一个村子的,也不能坏了规矩!”韩巧珍乐呵呵的瞅着韩瑞丰。 “我也知道,可我往哪找车去!”韩瑞丰皱紧了眉头。 韩巧珍默不作声。 “自行车,行不?”韩瑞丰使劲抬起头,眼巴巴的望着韩巧珍。 “行,推车子都行。不过,现在都流行小车了。结婚就这么一回,你也不能让孩子太委屈了啊!”韩巧珍说的是实话,也是好意。 “大妹子,你是不是早有主意了。”韩瑞丰看着韩巧珍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呵呵,我就知道,啥也瞒不住大哥!吴秀儿子不是在城里开饭店吗,我看他这两天开着个小车,挺洋气的!”韩巧珍高兴的说。 “是震生自己的吗?”韩瑞丰看起来并不怎么高兴。 “我问他了,是他自己的,虽说不是新的,也花了好几万呢!震生这孩子不错,敢想敢干,人缘也不错!”韩巧珍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韩瑞丰似乎没有听到,摸着脑袋,陷入了深思。 “怎么了,大哥,你去和震生说句话,他还能不答应啊!”韩巧珍看着韩瑞丰不自然的表情。 “震生应该没有问题,只不过……”韩瑞丰没有说完,又把脑袋耷拉下来了。 “只不过什么啊,你不愿意张嘴,我去说好了!咱农村人,哪家还不行有个事,谁都行用得着谁啊!”韩巧珍一脸不在乎。 “开春的时候,我和他爹吴秀,此为地边打了一架,你知道不?”韩瑞丰显得很不好意思。 对于农民来说,土地就是命,寸土必争!尤其是像韩瑞丰这样的家庭,劳力富余,空地太少。 “我听别人说过,不过我早就忘了。吴秀年纪不大,但脾气确实比你倔!”韩巧珍也有点犯难。 “可不是吗?现在走在大街上,我们两个见了面,也都低着脑袋,谁也不搭理谁。”韩瑞丰苦笑。 “那地边怎么解决的?”韩巧珍望着难受的韩瑞丰。 “最后,我懒得和他争了,就按他那块界石定的!”韩瑞丰很不情愿。 “既然他占了便宜,估计也不会为难你的。为了孩子,你就再委屈一次吧!”韩巧珍眼神满是期待。 “放心吧,大妹子,别说一次,就算十次,我也受得了!”韩瑞丰脸上并不生气,但肚子里却满是苦水。 “大哥来了,快屋里坐!”吴秀的老婆很是热情。 “我找大兄弟有点事!”韩瑞丰耷拉着脑袋,非常不好意思。 吴秀的家就是富裕。电视别人家是黑白的,他们家是彩色的!一般家庭还没有冰箱,他们家都已经用上新飞了!别人家吃果光苹果,吴秀媳妇端上了几个又红又大的富士! 在炕上躺着的吴秀,一看是韩瑞丰来了,腾地一下,也坐了起来。 “大哥,有事啊?”吴秀也觉得不大得劲。 “嗯!”韩瑞丰是个大老爷们,还真有点难为情。 “少安的婚事怎样了?”吴秀看着韩瑞丰的样子,挑起了话头。 “开春地边那点事,兄弟,你千万别往心里去!”韩瑞丰感觉求人嘴短,先说起了软话。 “大哥,这事是兄弟错了!”吴秀连忙解释。 “不是,都是大哥不好,都怪大哥义气用事!”韩瑞丰急了,也不等吴秀把话说完。 “大哥,是我真的不对,后来我在地头又看见了一模一样的一块界石,真的是我搞错了。我早就想和你道个歉,可是,我这脾气,你也知道,比老牛还倔,明知道错了也不想承认!尤其是见面一句话也不说,见面和仇人似的,我就更来气了。这样吧,明年开春,我就重现给你划过去!”吴秀还是说了实话。 “是吗?多点少点,都是邻里,吃亏没有外人!”韩瑞丰心里一片豁然。 农村人农村事,其实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挑明了,说穿了,不斗气,不扯皮,农村还是一团和气! “那怎么行呢!这事就按我说的办!”吴秀上了倔脾气,看着韩瑞丰一点也不高兴,接着说:“对了,你不说有事吗?” “就是少安的婚事,找你帮帮忙。”韩瑞丰终于抬起了头。 “没事!大哥,只要我们家能办的,一定帮你!你就说吧!”吴秀眼神非常真挚。 “少安结婚,你们家震生有空的话,想让他开车接一下新媳妇。”韩瑞丰费了半天劲,终于和盘托出。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没有问题,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吴秀拍了拍胸膛。 韩瑞丰十分感动,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握着吴秀的手,真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 韩瑞丰原本以为吴秀会刁难他,他也打定了主意,就算是磕头下跪,说一万句好话,为了孩子,他也照做不误!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吴秀竟然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下来。他从心底暗暗责怪自己,以后不管对什么人什么事,都不要想的太糟糕! 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刺骨的北风吹过,韩瑞丰一点也不觉得冷。他快步走向了韩巧珍家。 “大妹子,躺下了吗?”韩瑞丰隔着大门喊道。 北方农村人睡觉早,尤其是冬天,不喜欢打牌看热闹的,老早就泡在被窝里。 “瑞丰大哥啊!等会啊!”韩巧珍对象韩瑞富很快给他开了门。 “有事啊,大哥!快里屋坐!”韩瑞富哆哆嗦嗦的说道。 “没事!孩子不是要结婚了吗,除了高兴还是高兴!”韩瑞丰乐呵呵的说。 被褥都已经铺好,但韩巧珍还没有睡,正在看刘德华、赵雅芝主演的《魔域桃源》。 “大哥,吴秀答应了吧!”韩巧珍看着韩瑞丰痛快的表情,也高兴的问道。 “答应了,特别的痛快!”韩瑞丰一边兴高采烈看着电视,一边咬着果光说。 “我就说嘛!吴秀也没有那么多讲究,你去了,这点面子他还能不给你!”韩巧珍咯咯直笑。 “都是乡里乡亲的,我觉得他也不会难为你!”韩瑞富也跟着附和。 “话不能那样说,人家肯帮忙,那是仗义!”韩瑞丰喜欢说实话。 韩瑞富两口子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了,默默地看着电视剧。 韩瑞丰话说完,自己感觉也不大得劲,连忙说道:“演傅青云的小伙将来肯定有出息。演唐琪的姑娘真俊啊!” 后来,刘德华一曲《来生缘》响遍了内地乡街,而赵雅芝则凭借《新白娘子传奇》红透大陆每个角落。 “大哥说的是!”韩瑞富还是附和。 “唐琪再俊,也俊不过你家儿媳妇若水啊!”韩巧珍噗嗤一下笑了。 “大妹子,说正经的,明个你再辛苦一下,去有为家,把咱们的迎亲安排和他们家再商定一把!”韩瑞丰正经起来。 “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大哥。”韩巧珍还是乐呵呵的说。 韩瑞丰走在黑夜里,满意的哼着小调,就像开心的小河一样。小河虽然结冰了,但依然在冰下欢快的流淌。 “瑞丰大哥挺有本事的啊,还找来辆小车啊!”苏有为十分满意。 苏有为是文化人,但文化人也是人,他也有很强的虚荣心。闺女出嫁,他也想办的风风光光。有小车接,脸上绝对有光。他是一百个赞成,家里其他人也高兴。 “我不愿意!”苏若水板起了脸。从定亲开始,苏若水基本上未发过言,表过态。不知怎地,长脸的事她却反对了。大家都吃了一惊。 “大侄女,怎么了?”韩巧珍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可是和韩瑞丰打了包票的。 “我不想坐车!这么近,坐什么车啊!”苏若水笑着说。 大家一看她并没有真的生气,总算松了口气。 “那你想坐什么?”韩巧珍可不敢放松。 “坐人,做韩少安!不能便宜了这小子!”苏若水大声说道。 众人哈哈大笑! 苏有为还想劝两句,但一看苏若水的架势和表情,知道徒说无益,也就默不作声了。 韩瑞丰听到这个消息,赶紧告诉了吴秀。虽然没有用上小车,但对吴秀还是千恩万谢。 腊月二十四,艳阳高照,万里晴空。晴朗的天气,大喜的日子。道贺的亲友陆续来到,到处洋溢着喜气。 一挂五千头的鞭炮点燃了,噼里啪啦的在青山前回荡。 “新媳妇来了!”孩子们哄笑着。 苏若水真的坐着韩少安出门了!韩少安没有背着,也没有抱着,而是让苏若水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有个女人才像个家,这个冬天真的不太冷! ; 第八章 玩笑太伤人 南雁北归,春暖花开。小河脱去了洁白的外袄,沐浴在和煦的阳光里,赤裸裸的享受着春风的抚摸。 河冰开化,泥土解冻,勤劳的农民,又开始了一年的忙做。 “少安,爸他们怎么还没有过来吃饭啊?要不,你过去叫一下!”苏若水微笑着对韩少安说。 过去农村娶媳妇,进门就是烧火做饭洗衣叠被。现在农村媳妇人就不一样,炕头一坐,和大奶似的,就是家里的祖宗!吃早饭不用招呼,就得送被窝去。眼眉一挑,公婆吓得一哆嗦。 对于苏若水来说,压根都没想过,嫁到韩家是来享福的。她在结婚前,早有了思想准备。嫁给韩家,吃苦受罪是在所难免。但她没有想到,当媳妇和当闺女确实大不一样,不仅仅要伺候韩少安,还得孝敬公公和小叔子们。家务繁重,杂事琐碎,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可是,她始终相信,日子是熬出来的,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 韩少安快步走向老房子,刚进屋,就看到韩少宁正坐在小板凳上烧火燎灶。 “老二,你这是在做什么?”韩少安皱起了眉头。 “你问爸去!”韩少宁撅着嘴,一脸不愉快。 “爸,走啊,吃饭了!”韩少安望着坐在炕上的韩瑞丰。 “不去了,在家吃点吧!”韩瑞丰顿了一下。 “你这是怎么了?这两天下地干重活,若水起了大早蒸的馒头。”韩少安有些着急。 “哦!在家吃点就行了!”韩瑞丰似乎没有听到韩少安说的话,但眼圈泛红。 “爸,新房也是家啊,是若水做的饭不好吃,还是什么地方得罪你了!”韩少安看出来父亲有心事。 “怎么会呢!她是个好闺女,没的挑!”韩瑞丰快速回道。 “那你究竟是为什么呢?”韩少安急的快哭了。 “天天去你们那里吃,既麻烦又浪费功夫,不如在家里吃个方便。”韩瑞丰终于说出了实话。 “那又何苦呢!你辛辛苦苦养儿这么大,再怎么说,吃两顿饭也是应该的!”韩少安哽咽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看若水实在是太辛苦了。说实话,我们爷仨不能成为你们的拖累,更何况,我还干的动。我已经想好了,过两天就分家!”韩瑞丰眼里满是泪水,但表情非常坚决。 韩少安眼泪唰唰的流了出来。他深深的明白,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着想!这份父爱,无私而又伟大! “蒸了那么多馒头,还是趁热吃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苏若水走进了屋,眼眶里也噙满了泪水。 “你都听见了,闺女。”韩瑞丰红着眼珠。 “嗯!”苏若水点了点头,眼圈更红。 一家人啃着馒头,喝着稀粥,谁也不说话,谁也不想说。不是心里没有话说,而是说出来更难受。 说实话,这个家因为盖房,已经东挪西凑,确实没有什么好分的。最后,韩少安分了两亩地,十棵大栗树,还有三千块外债。对于债务,韩瑞丰是不想让小两口还的。小两口挑家过日子,刚刚起步,非常艰难,什么地方都需要开支。只不过苏若水一再要求,韩瑞丰就分给了他们三千。 活着干,死了算!不管家庭怎么变化,太阳照常从东方升起,依旧在西方落下,人还是得面对现实! 山野河间,人们都在地里平整着土地,准备春天的播种。 韩瑞丰和韩少宁爷俩个正在收拾着苏有为给他的围山转,其他的地都已经收拾好了。他在站在山上,燎草的时候,他看到的不是荒草野树,而是轻挑的高粱和金黄的谷子在向他点头微笑,晶莹剔透的栗子挂满枝头在向他招手。因此,韩瑞丰越干越来劲,不停的用石头堆砌梯苔。他相信,今年谷粮就可以增收,嫁接成功的小栗树两年就可以看到收益。 韩少宁实在是不愿意干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出神的望着远方。他仿佛看到,那里才有他的梦想。 “少宁,想什么呢?喝口睡吧!”不知道什么时候,满头大汗的韩瑞丰走到了他跟前,也跟着坐了下来。 “啥也没有想。”韩少宁有他的小秘密,脸腾的红了。 “是不是羡慕你大哥啊!”韩瑞丰没有直接说“是不是想媳妇了”。他怕孩子更伤心。 “没有!”韩少宁脸更红了。 “爸问你,你还不说实话。你是我生的,我还能不知道你心里在想啥啊!”韩瑞丰说的很实在,但也非常感伤。 娶媳妇是要花钱的!照目前来说,再给老二找个媳妇,就算揍扁他,他也办不到。他想好了,再缓两年,就算再穷,也得给他找个对象。 “真的没有,爸!”韩少宁有些莫不开了,但回答的非常坚决。 “那你到底在想什么,能不能和爸啦啦。”韩瑞丰相信儿子不会哄弄他。 “我不想当农民!”韩少宁抬起头,还是看着远方。 农民的儿子不当农民,又没有文化,还能做什么呢!韩瑞丰也是这么想的,但他看到儿子的架势和表情,他又把话给吞了回去。 “那你想干啥?”韩瑞丰并不怎么高兴。 “就算当农民,我也不想种地!”韩少宁说的更坦白了。 韩瑞丰好好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他发觉少宁这孩子确实不太像会种地的!他心里想,当农民有几个有出息的!尤其是种地的,更没有出息!看天脸,靠地干!他当了半辈子农民,现在家里穷的勉强糊口。 “那你究竟有什么打算?”韩瑞丰开始支持儿子了。 “我想去城里学点手艺,回来自己干点啥!”韩少宁似乎早有了自己的盘算。 “我看行,不过,怎么也得把地种完再去吧!”韩瑞丰双眼里充满了信任。 “我也是这么想的!”韩少宁站了起来,就去搬石头。 理想再好,也要从现实起步。 今年,苏有为家种地不用再发愁了。这不,韩家爷仨都来帮忙了。山区的地很不好种,耕地狭窄,根本无法机械化,只能人工作业。一把翻土的木制耠子,已经使用了两千年。现代科技再怎样发达,也无法解决围山转的翻土工作。经久的东西,不一定好看,但绝对好用。 韩少安在前面用力拉着耠子,韩瑞丰在后面扶着,掌握着方向,不能偏离预定的轨道。只有这样,播种出来的庄稼才整齐好看。韩巧英负责点种,这是个技术活,一定要保持数量和间距。苏有为负责施肥,种撒在哪里,肥就施到哪里。苏若冰和韩少宁一起用脚盖土埋陇,两个人比较轻松,有说有笑。苏若水在家给大家做饭。 一套耠子一般都要五个人,六个人相对富余,可以调配一下工种。苏韩两家六个人来回穿梭在耕地里,不紧不慢的播种着一年的希望。 “种地吃饭,养鸡下蛋!”文化人总爱拽个词,苏有为一边施肥,一边唠嗑。 大家噗嗤一笑。 “有为叔,你文化那么高,怎么不当个老师啊,就咱们村里我看就挺好的!”韩少宁本想夸一下苏有为。 “我爸能干老师吗?一个月才百八十块钱!”苏若冰不屑的说。 “老师多好啊,教书育人,多么神圣的工作。不是有,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吗?别一说话,就钱不钱的!”韩少宁对苏若冰的话,很是不服气。 “我就提钱,没有钱能行吗?没有钱,怎么过日子啊!没有钱,谁会喜欢穷光蛋啊!你有本事,找个不要钱的老婆啊!”苏若冰一阵抢白。 这回,韩少宁不说话了,谁让自家穷呢! 大家也感觉苏若冰说的有点重,但都忙着种地,也没有搭理她。 “不就是钱吗!你不就是喜欢钱吗?”谁也没有想到,韩少宁沉默了一会儿,又冒出了一句。 苏若冰自小就娇惯,得理不饶人,看到韩少宁不服气的表情,就更受不了了。她冲着低头埋土的韩少宁,大声嚷道:“我就喜欢,怎么了吧!有本事,你买辆小轿车,让我看看!” 韩少宁站住了! 苏有为感觉气氛不大对劲,刚想劝两句,就看到,韩少宁扭头走了! 韩瑞丰也停下了耠子,大声喊道:“回来,少宁!” 韩少宁头也不回,只顾前走。 “真是儿大不由爷啊!”韩瑞丰一声长叹。 “我的二小姐,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啊!”苏有为数落上了苏若冰。 “我不也是气话吗!跟他开个玩笑,就生气的走了,还算个男子汉吗!”苏若冰感到十分委屈,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 “你还说,还想气着我啊!”苏有为也上来了脾气。 “二侄女说的对,说的在理,一个大小伙子,让别人说两句就受不了,我看也没有啥出息!”韩瑞丰恐怕他们父女两个闹翻,赶忙过来解围。 韩瑞丰不劝还好,这一劝,苏若冰哭的更厉害了。她也扭头跑回家了。 “不好好种地,没事瞎拽,就显你有文化啊!”韩巧英也生气了。苏有为一句户也不敢说了,心里也十分憋屈,心想这事哪能怪我呢! ; 第九章 一去不回头 苏若冰是真的回家了。开饭了,饭菜十分丰盛。有猪肉蘑菇炖粉条,小鱼炖豆腐,白菜炒饹馇,土豆丝炒肉。大家高兴的聚在一起,却发现韩少宁没有来。大家刚要动筷子吃饭,苏有为忍不住发话了:“亲家,少宁呢?”。 “估计他不饿吧,别管他了!”韩瑞丰淡淡的说。 苏有为看韩瑞丰淡定的表情,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要不去找找?”韩巧英实在看不下去了。 大家都用诚挚的眼神望着韩瑞丰,等着他发话,韩少宁毕竟是他的儿子。苏若冰心里有些发毛了,手脚都感觉不自在了。 “少安,你回家再去看看,要是没有,回来时在小河边再看看,找不到就算了,大家都饿着呢!”韩瑞丰吩咐了一下韩少安。 大家都长处了一口气。 过了十多分钟,韩少安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找到了吗?”韩巧英急切的问道。 “我把家和河边都找了,回来时,碰到震生了。我问他看到少宁了吗?他说看到他在大道上溜达着。”韩少安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大道?大道就是宽阔的马路,就是韩家庄西庄头村前的马路。 “韩少宁真的走了!他去哪里了呢?这孩子脾气挺倔!”大家都这么想。 “要不,咱们去县城找找?”苏有为和韩瑞丰商量。 “放心吧,二十多岁的人了,丢不了!大家还是吃饭吧,下午还得继续种地呢!”韩瑞丰一脸不在乎。 饭菜虽然丰盛,大家却吃的一点也不痛快!尤其是苏若冰,心里更不是滋味! 这一天,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 晚饭后,韩少安两口子来到了老房子,韩瑞丰正在用柳条编织框笼。 “来了!”韩瑞丰说完,喝了一口凉水。 “有老二的消息了吗?”韩少安着急的说。 韩瑞丰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活。 “爸,你就不着急啊!”苏若水很是激动。 “着急有什么用呢!”韩瑞丰叹了一口气,说了句心里话。 “要不,咱们去城里找找。”苏若水紧接着说。 “我给少平打电话了,让他有空的时候,注意点学校外面,看能不能碰到少宁。”韩瑞丰表情很无奈。 “那你没有找找吴秀叔啊?”苏若水赶忙说道。 “找了,他也叮嘱他震生了!震生说明天就回城里。”韩瑞丰能做的基本上都做了。 苏若水还能说什么呢? “我还是不放心老二,要不咱们和震生一块去城里,好好找找。”韩少安毕竟是大哥。 “现在正是芒种,种地哪能离开人呢?前些日子,少宁在下地时,和我说过,想在春天忙完后,出去闯荡一下。我也没有反对,相反,还是很支持他的。”韩瑞丰抬起了头,望了望老式的大衣柜。 韩少安和苏若水两口子相互看了一眼,原来老二早就有想法了,心里顿时感觉踏实多了。 “那还好点,我还以为老二是上来了脾气,大脑一热,就离家出走呢!”韩少安说出后,凉快了许多。 “虽然不是一时冲动,但一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拿,手里又一毛钱也没有,还没有出过远门,受罪是免不了的!”韩瑞丰又说了句实话。 小两口一听,又跟着担心起来。 “你们两口子还是回家早点睡吧,明天还得种你爸的围山转地呢。错过了时节,就没有了收成。”韩瑞丰本来坐在炕沿,此刻站了起来,出神的望着大衣柜。大衣柜里有几件少安穿过少宁正在穿的旧衣服。 韩少安还想说点什么,被苏若水拽了一下衣袖,赶忙说:“爸,那我们先回去了啊!” 韩瑞丰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这一宿,还瑞丰又没有睡好。 苦点累点,他都不怕,一样坦然睡觉。可是,孩子离家出走,对于他来说,当爹的哪有不担心的。摊上了事,想睡也睡不着,除非不是亲生的。 韩少宁并非意气用事,进城打工的想法已经由来已久。苏若冰的玩笑气话刚好碰到了他的高压线,也就加速了他离家出走。 他总幻想,远方有他的希望,那里才是他的天下。他刚到大道上,仍然是意气风发。他知道自己口袋里没有钱,但他想随便搭个车就能到县城。他想的是不错,但一连挥手了几辆过往的小车,却没有一个停下来。 就在他烦气的时候,一辆中巴班车停了下来,他想都没有想,就上车了,迅速跑到了最后的座位。班车没有走多远,售票员走了过来。 “去哪,小伙子?”售票大姐乐呵呵的说。 “县城。多少钱?”韩少宁假装摸索着口袋,看着和蔼可亲的大姐。 “三块!”大姐立马回答。 韩少宁根本就没有钱,摸了半天,当然摸不出来。 “是不是忘了带钱了,小伙子?”大姐依旧乐呵呵。 “是的,我忘记了,大姐。”韩少宁知道,再装也没有人相信,露出了乞求的眼神。 “我就知道,你准会这么说!臭小子,没有钱,你坐什么车啊!还跟我装,装你就能骗过老娘吗?”大姐现在可不再是和颜悦色,而就像一只发怒的母老虎,没完没了的叨唠个不停! 有的人咯咯直笑,有的人连喊算了,有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依旧看着车窗外。 韩少宁最终被赶下了车,被当成个骗子,仍在了乡村间的山道上。他并没有唉声叹气,因为没钱被撵下车,他自己也认为是天经地义。他并没有绝望,仍然是见车就拦,可是都呼啸而去。他原以为,好心人哪里都有,就像他们村子里的人一样,善良而又朴实。现在,他感觉出了家门口,一切都变了。 “反正离家还不算远,走回家还能赶上午饭呢!”韩少宁信心开始了动摇。不过,他又一想:“男子汉大丈夫,说出的话是不可能收回来的。怎么能受点挫折就想倒退呢!就是走,也走到县城去。” 韩少宁大踏步向前,可没有走出几步,感觉肚子叽里咕噜的叫唤上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着慌。他一想道,县城离这里至少还有三十公里,他就又打退堂鼓了。“还是回家吃饱饭,再从家里拿点钱和衣服,还是比较实际。”想完后,他又往回走了几步。可是,他一想到吃饭时,就会碰到苏若冰。一想起苏若冰瞧不起人的眼神,他又站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拖拉机驶了过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挥手打了招呼。 拖拉机也向前开去了。韩少宁彻底失望了。 他刚想张嘴骂这个世道怎么这样无情无义,眼前的拖拉机竟然停了下来。韩少宁顿时愣住了。 “你是不是想搭车,想的话就赶紧跑过来。”拖拉机师傅大声说道。 韩少宁迅速赶了上去,一看拖拉机后兜里红砖并不是太多,就一下子坐在了砖上,非常有礼貌的说了句谢谢。 这一上,就彻底改变了韩少宁的命运。 “兄弟,去哪啊?”师傅大声问道。 “县城!”韩少宁高兴的答道。 “我正好也去县城,给三村盖房的送砖,正好顺道啊,你去县城干什么?”师傅继续问道。 韩少宁沉默了下来,到底去干什么,他自己都没有想好。 “是不是去看亲戚啊?”师傅笑着说。 “没有亲戚,就是想找点活干!”韩少宁说的很坦白。 “打算干什么呢,兄弟?”师傅边开车,边和他聊天。 “没有想好呢,到了再说吧!”韩少宁很无奈的说。 “只要心中有希望,哪里都会有太阳!”拖拉机师傅大声的嚷道。这句话不知道他是给少宁说呢,还是给自己喊呢。韩少宁听的清楚,默默地记了下来。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两个人有说有笑,并不寂寞,过得还挺快。到了县城,韩少宁跳下了车,对司机师傅千恩万谢。师傅还真不错,说了句兄弟保重。 县城虽然群山围绕,但车来人往,比乡下还是繁华多了。 韩少宁看着来往的男女,一脸茫然。他是想找点活干,但是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他在城里走街串巷,看看哪里有没有招工的小广告。走着走着,肚子更开始叫唤个不停了,他确实太饿了。现在他面临最大的难题,不是找工作,而是想办法找吃的! ; 第十章 馄饨就烧饼 已过午后,大饭店仍是香气四溢,韩少宁一眼都不敢多看。小餐馆营业的也不少,只不过韩少宁身上分文没有,他只能眼巴巴的看两眼,然后拖着两条腿在大街上寻觅着。 他实在不愿意走了,就找了个阳面的墙根坐了下来。他本想坐下来,休息一下,节省点体力。可谁想,更饿了,已经感觉前心贴后背了!他又有点后悔了,想起老人常说的一句话,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一顿饭都解决不了,还谈什么梦想。不过,他又一想,既然已经到了县城,就要想尽办法活下去。他又重新站了起来,下了很大决心去要饭! 在农村,要饭的不少。那不是一个职业,但是一个懒人的代称。要饭一般挨家挨户,哪家给点剩饭就能吃饱。大人看不起要饭的,认为四肢健全,应该自食其力,却天天端着个饭碗要食吃。小孩们一看到要饭的,就一起大声喊道“要饭的来了,赶紧回家插门”。韩少宁小时候也是这样的,现在他也看不起要饭的。嗟来之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填饱肚子! 人有脸,树有皮,为了活命,啥都豁出去! 转过拐角,突然,他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香气。双腿已经不听使唤,他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一口大锅架在了地上,香气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不一会儿,一个大妈拿着十几个馄饨出来了,把馄饨放进了锅里。“新出炉的肉烧饼,骨汤大馅馄饨嘞!”大妈一边煮着馄饨,一边高声叫卖着。 有几个过往的人,停下脚步,走进了小平房。韩少安也想进去,但只能一动不动的站着,眼巴巴的瞅着。 大妈进进出出,不断的煮着馄饨,不停的吆喝着,时不时面带微笑还看两眼韩少宁。有一次,一个大爷出来给大灶填劈柴。又过了一会儿,韩少宁不是馋的口水直流,而是饿的实在忍不住了,就走到了大妈身边。他刚想张嘴,就听到大妈热情的说:“来碗馄饨吧,小伙子。” “我……我口袋里没有钱,不过,我肯定会还的!大妈!”韩少宁眼神里充满了乞求,恐怕大妈拒绝了他。 “我没有说要钱啊!这碗就是给你煮的!”大妈深情的看着韩少宁,和蔼的说。 “您说的是真的?”饿的快发疯的韩少宁似乎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一大把岁数了,骗你干嘛呢?”大妈假装有点不高兴。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妈。”韩少宁脸红到了脖子根。 香飘飘的馄饨很快就煮熟了。 大妈呵呵一笑:“端着快进屋吃吧,大妈逗你玩呢!” 韩少宁眼泪在眼眶里来回打转,左眼有一滴实在憋不住了,滑落到了碗里。 小平房里有六张桌子,韩少宁找了个旮旯坐了下来,迫不及待的就要吃。那个老头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小碟,小碟里有两个热乎乎的烧饼。 “小伙子,别着急,这里还有火烧,慢点喝汤,别烫着。”大爷慈眉善目,一脸和气。说完,又忙活去了。 韩少宁千恩万谢。 韩少宁实在是太饿了,不一会儿,两块烧饼就被他消灭了。就在他喝汤的时候,大爷有给他拿了两个。韩少宁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顾低头吃馄饨了。 一碗馄饨,四块烧饼,外加一大碗汤!这一餐,韩少宁真的吃饱了。这也难怪,二十出头,正是青春好时节。这顿饭,韩少宁感觉是出生以来吃的最香的,比过年的饭都好吃! 不过,话说回来,大妈大爷的手艺是不错,但关键还是他确实饿极了。 此刻,吃饭的基本上都散了。韩少宁挠着脑门对着收拾屋子的大爷说:“一共多少钱?我挣了钱,马上就来还。” “馄饨五毛一碗,烧饼五毛一个,一共是两块五!”大妈抢着说。 “没有问题!”吃饱的韩少宁想都没有想,拍着胸脯。 大妈不说什么了,只是呵呵直笑。 “你大妈逗你玩呢!若是要你的钱,就不会请你吃饭了!”大爷终于发话了,不过也是笑着。 “小伙子,是不是和家里人吵架了啊?”大妈乐呵呵的瞅了一眼韩少宁,又接着说道:“要是啊,你就赶紧回家!家里人可能都急坏了!” 出来这么久了,他想的最多的是进城和吃饭的事,偶尔想起的是苏若冰鄙夷而又残酷的眼神。要不是大妈这么一提醒,他真的想不起家里人可能会怎样。 “我不想回家!”韩少宁憋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一句。 “那你至少给家里挂个电话啊!”大妈真是苦口婆心,大爷也在一旁劝着。 “我爸应该知道我在县城,现在打电话还不是时候。”韩少宁说完,抬头看了看远方的天空。 “那你想去干什么呢?”大爷突然插了一句。 “我想学点手艺。”韩少宁说的是实话,只不过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想学啥,能学啥。 “你看我这烧饼烤的怎样?”大爷深深的看着韩少宁。 “又香又脆!里面肉肥而不腻,外面皮又黄又脆!”韩少宁激动的说,似乎还在回味刚吃的烧饼。 大爷和大妈都开心的笑了。 “要不,你先学点这个怎样?”大爷和韩少宁商量着。 韩少宁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就要磕头拜师。 大爷赶忙搀起孩子激动的韩少宁。 “师傅,我得给你磕个头!你不仅给我饭吃,还传我手艺,因此,这个头一定要磕!”韩少宁感激的又要掉眼泪。 “看样子,你比我儿子还小呢!师傅这称呼,我实在是不习惯!我就把你当伙计,如果你找到合适的活,也可以离开,好不好?对了,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啊?”大爷语重心长的说。 “谢谢老板!我叫韩少宁,韩家庄人!”韩少宁哽咽的说,平时看电视剧,里面的伙计都是这么称呼的。 老板?老两口哈哈直乐。 “老板?千万别这么说!一来咱店小,承受不起;二来这个词含有强烈的剥削性,咱们可不是什么雇佣关心。”大爷脸色非常严肃,显得一本正经。他顿了一下,略一思索,接着说道:“你还是叫我们,大爷大妈吧,这个既亲切又中听!” “好的,大爷!”韩少宁反应非常快。 “你会和面吗?”大爷语重心长的问。 “不会!”韩少宁回答的非常诚实,眨了眨眼睛又说道:“不过,我可以学,我有决心肯定能学好!” 韩少宁在家不喜欢做家务,他始终认为,有他爹在,吃饭用不着发愁。 说干就干,大爷开始教韩少宁和面。韩少宁确实吃饱了,一袋面,五十斤,轻松被他拎起。剪开边线后,放了大概十斤。大爷乐着和他说:“一斤面,大概出十个烧饼,晚上吃饭的也就是四五十人,烧饼还是趁热吃好,现烤的香,到了明天早上,再回炉的话,就一点吃透也没有了!” 不就是和面做烧饼吗?说实话,韩少宁感觉自己一学就会。 “温水和面,一边倒水,一边和面,觉得没有干面了,就可以了。放在一边,扣上大盖,再醒他十几分钟。”大爷站在旁边指导着。 和面听着特别简单,一旦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水倒多了,面软;倒少了,面硬。其实,很多事情,与和面一样,过犹不及。任何事物都有一个度,这个度的把握,只能靠经验的积累和不断的学习。 韩少宁不懂什么大道理,他只明白,稀了放面,干了放水。不一会儿,韩少宁已经大汗淋漓。他和了四五次,自己感觉很不错了,就让大爷过来看看。 “还可以吧!就是水加多了一些,稍微软了点!”大爷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韩少宁擦抹着大汗,嘴上没有说,心中有点不服气。大爷都看了出来,让他把面盆端到一边,盖上了大盖。 十多分钟后,大爷让韩少宁去看看。 韩少宁揭开锅盖一看,用手一摸,傻眼了。大爷说稍微软了点,那是客气安慰的话。现在,自己和的面看起来,软的要命。 韩少宁默不作声了,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自己需要学习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半天下来,大爷大妈都特别高兴,尤其是大妈,不停的夸韩少宁会说话又能干。只不过,大爷在满意的同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平房后头,是三间正房。 大妈把韩少宁叫到了西屋,看了看里面的摆设,淡淡的说道:“我儿子常年不在家,你就住这屋吧,少宁!” 韩少宁眼圈通红,连声道谢,但看到大妈脸上并不太高兴,也就没有问他儿子在哪里,是干什么的。 第十一章 烧饼店干活 大妈儿子的房间里,到处贴满了学习奖状,韩少宁看的呆了。 “儿子从小好学,成绩优异,现在都已经读到国外读博了,说什么还要读博士后!”大妈并没有在夸儿子,因为脸上一点兴奋的表情都没有。 “您儿子这么有出息,大妈您应该骄傲才对啊!”韩少宁实在不明白大妈为什么有这样的表情。 “学问越高,离家越远。三十出头的人了,还没有个媳妇,常年又不回家,我们老两口都这么大岁数了,你说,还能图个啥?”大妈边说,边掉眼泪,说完,转身出去忙活晚饭了。 “坟头出青蒿,难道不是越有出息越好吗?”韩少宁实在想不通。 晚饭后,韩少宁收拾好碗筷桌椅,打了个哈欠说道:“大妈,大爷,我有点困了,我想先去睡了!” “去吧,孩子!”大妈和蔼的说。大爷点了点头。 大妈、大爷洗洗脚,也就上炕睡觉了。多了个人在家,大妈睡不着,很是兴奋。 “睡着了吗,老李?”大妈轻轻的推搡了一下大爷。 “你不推这一下,也许就睡着了!”大爷翻了个身,一点生气的意思也没有。 “我就知道,你也睡不着!”大妈很是得意。 “是啊,好几十年的夫妻了,白天一块忙,晚上一起睡,谁的好脾气,谁的坏习惯,谁还不知道谁啊!”大爷心里这么想的,只不过没有说出来。 两个人小声的聊起了家常。 “你觉得,少宁,这小伙子怎样?”大妈眼角闪过一丝微笑。 “勤快、好学、懂事,挺不错的!”大爷由衷的说道。 大妈听了非常高兴,嘴边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大妈抑制不住兴奋,一屁股坐了起来。 “还商量个啥,你都盘算好了!”大爷翻了个身,背对着大妈。 “老李,你这是啥意思,你知道我想说啥啊?你给我转过来!”大妈手比划着,心里很是不服气。 “你不就是想收少宁当干儿子吗?”大爷转过身来,乐呵呵的说。 大妈怔怔的坐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因为大爷说穿了他的心事。 “你到底啥意见?”大妈看到老伴乐呵呵的样子,想了一会问道。 “我说出的话,你能听吗?”大爷不笑了,而且非常严肃。 “只要你说的在理,我怎么会不听呢。我是有点蛮横,那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家里的大事,还是得你们老爷们做主,不是吗?”大妈终于说出了实话。 大妈这次心服嘴软,大爷高兴的也坐了起来。 “说实话,我第一眼看着孩子时,也特别的喜欢。虽说有点落魄,但绝对乖巧刚强。只不过……”大爷故意顿了一下,看看老妈的表情和反应。 大妈开始听的很舒服,一听到只不过,就紧张了起来。 “只不过,什么呀!”大妈心里有点不高兴。 “只不过,好耍小聪明!”大爷刚刚说了半句。“小聪明,还算毛病啊!哪个年轻人,不好耍呢?我还以为是什么大毛病呢!”大妈不以为然的抢道,两眼还瞪着老伴。 “听我把话说完。”大爷正色道,不怒而威。 大妈一看大爷的架势,也老实了下来。 “好耍小聪明的确是小事,据我观察,感觉少宁气量有点小!”大爷说完话,脑袋一耷。 气量小,说白了,就是心胸不够宽阔,就是狭窄!大爷没有把话说的太难听而已。 “而且一旦得志,便会张狂!”大爷终于把话说完了。 大妈这回不说话了。她深深知道,老伴阅人无数,经验丰富,看人看的特别准,从未有看错过。 “改不了了吗?”大妈不再坐着了,躺了下来。 “人的命,人注定。但禀性这东西,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改的!走一步,说一步吧!更何况,他还不一定愿意在这长干呢!所以呢,还是早点睡吧,明早还得做烧饼呢!”大爷叹了一口气,也跟着躺了下来。 不一会,大爷的呼噜声便响起了。大妈翻过来,掉过去,直到天灰蒙蒙亮时,才打了个盹。 虽是春末,早晨并不暖和。 韩少宁起了个大早,就开始忙着和面了。他心想,我不能白吃白住啊,多干点活还能学些手艺。就在他干的起劲的时候,大爷站到了身旁,不住的点头说着不错。韩少宁心里也别提有多高兴了。 醒完面后,大爷就和他一起攥烧饼、烤烧饼。 这一天,韩少宁在烧饼铺里忙来转去,端馄饨上烧饼收钱收拾碗筷,一样不落,因此过得很快很充实。一来他是想帮点忙,二来是感觉新鲜好玩。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升起。 “爸,还没有老二的消息吗?”吃晚饭前,韩少安又到老房子来问。 韩瑞丰正在撅着屁股烧火,连连摇头。 “这也不是办法啊?要不咱们明天赶紧去找找吧!”韩少安一脸恳求。 “明天要是没有消息的话,咱们后天就进城去。”韩瑞丰填满了一大灶柴火。 “别烧火了,和我们一块吃吧,你不去,若水会和我翻脸的!”韩少安也学着调皮。 “我只是烧烧炕,通通风。”韩瑞丰知道推辞不过,也不忍心拒绝儿子的请求。 知子莫若父! 次日下午,韩少宁看没有几个客人了,鼓起勇气来到大妈跟前,不停捏着衣角,轻轻的说:“大妈,我想给我爸打个电话。” “去吧,孩子!马路对面就有公用电话,过马路小心点啊。”大妈说的很温柔,很具体。 韩少宁一动没动,仍然站着原地,脸上露出乞求的眼神。他刚要张嘴说话,大爷走了过来,递给了他一张钱票,和蔼的说:“打电话剩下的,就留着你零花吧!” 大妈终于明白过来了,不停的责怪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呢;大爷啥也不说,只是在一旁呵呵直笑。脸上挂着泪水的韩少宁拿着十元钱,飞快的跑向对面小卖部。 很快,韩少宁就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块香皂。 “这么快就和你爸打完了?”大妈忍不住问道。大爷也是一脸惊讶。 “我给邻居打的,让他告诉我爸一声就行了。五毛钱一分钟,电话费太贵了!我看家里洗手的香皂快没有了,顺便就买了一块。”说完,韩少宁递给了大妈一块香皂。 两个老人,你看我,我瞅你,感觉这孩子还真是有意思。 还没有到开饭的时候,韩瑞丰已经到了韩少安的家。 “爸,来的这早啊,你想吃啥,正好还没有做呢!”苏若水一看公公来了,脸上还挺高兴。韩少安赶紧下炕,正想问问有没有兄弟少宁的消息。 “吃啥都行!少宁来电话了,说一切安好!”这几天,韩瑞丰老了许多。今个,都一次露出了笑容。 “那他做什么呢?吃的怎样?住的怎样?”韩少安急切的问道。 韩瑞丰傻了!他哪里知道啊!二华接的电话,转告他时,就说了一切安好,让他放心。他听到这个,就已经开心得不得了了!现在,他又陷入了伤感。 “来电话就好,人有着落就行。”苏若水赶忙拧了一下韩少安的胳膊。 “老二做的也太不对了,怎么说,也应该和爸亲自多聊两句,也好让家里人放宽心。”韩少安并不太识趣。 苏若水瞪了两眼韩少安,刚想说话圆场,韩瑞丰抬起了头说话了:“也许是心疼电话费吧!” “我爸妈知道了吗?他们也老问我这事呢!”苏若水问着韩瑞丰。 韩瑞丰摇了摇头。他思考了一下,说道:“若水,要不,你回家告诉他们一下,让他们好放心。” 苏若水点头示意没有问题。 韩瑞丰知道,苏若水会说话,她去告诉,苏家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担心了。 这顿饭,韩瑞丰本想吃饺子,最后吃的却是过水面! 苏若水回到了娘家,苏有为两口子和二妹苏若冰都在。一听说韩少宁来电话了,大家都很兴奋,尤其是苏若冰,竖着两个耳朵听着。 “现在,少宁在干什么活啊?”韩巧英乐呵呵的问。 “没有干啥,就是给县里的一个领导看门呢,就是当警卫。”苏若水笑着说,答的非常自然。 苏若冰长处了一口气,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县领导说了,过两天让少宁去学车,好给他当司机!”苏若水故意接着说。 这回,苏若冰双眼睁的大大的! ; 第十二章 想走不必留 五个月下来,韩少宁该学的都学会了。偶尔,他也给家里挂个电话,报个平安。然而这些日子,他已不像先前那样卖力了。因为,他的思想开了小差。 今天,大妈大爷老早就关了店铺,操持着晚饭。韩少宁感觉十分奇怪,但是他也没有好意思问。 掌灯了,韩少宁在当院放了桌子。晚饭十分丰盛,有红烧鱼、松蘑炖鸡块、蒜薹炒肉、清蒸排骨,羊肉丸子汤等等,小方桌摆的满满的,韩少宁看的呆了。他想,就算在家吃的年夜饭,也没有这么多样啊。 韩少宁刚要说点什么,看到大爷拎着一瓶北京二锅头乐呵呵的出来了。大妈也解下了围裙,坐在了板凳上。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少宁,今个大爷大妈也高兴,做顿好吃的慰劳慰劳你!”大爷笑着倒满了一小酒盅。 大妈也是乐着,给少宁夹了一大块鱼肉。 韩少宁心里有愧,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眼泪在眼眶里来回打转,筷子都不知道夹哪个菜好了。 “少宁,你也来一杯吧!”大爷不知什么时候,给少宁倒了一小盅。 “谢谢大爷,我不会喝。”韩少宁推辞着。 “没有人天生就会喝!酒这东西,在嗓门前苦的狠,但过了喉咙,舒服的不得了!”大爷说完,举杯就干了一盅。 韩少宁也不是傻子,看着满桌的好菜,他也没有心情去吃。大妈还在一个劲的向他的碗里夹肉。他端起了酒盅,凝视了一会儿,一仰脖,咕嘟一下,全咽了下去,顿时感觉胃里暖暖的,吃了口鸡肉,也特别的香。 大爷还是呵呵一笑,顺势又给他满上了。 “大爷,我就用你的酒,敬你们二老,感谢几个月来的款待。”说完,韩少宁一饮而尽。 大爷大妈也干了,两人相视一笑,不过有点凄凉的味道。 酒这东西,绝对是好东西,刺激人的大脑神经,本来磨磨叽叽的心里话,喝完酒后,胆子就大了,不管三七二十一,都会一股脑的说出来。 韩少宁拿过了酒瓶,给大爷大妈倒满。 “我有胃寒,喝两盅正好,剩下的,还是你们爷俩好好喝吧!”大妈一边给少宁夹菜,一边自言自语。 “你是不是想走了,少宁?”大爷放下筷子单刀直入。大妈用一种并不相信的眼神看着韩少宁。 韩少宁有些惊慌失措,也放下了筷子。他也猜得出,这顿饭的意义,但是没有想到大爷会这么直白。说句实话,他出来就是为了学手艺,就是为了挣钱,就是为了给苏若冰看的!总在这里帮忙,也不是个年头,因此他确实有走的想法。 只不过,人是有感情的!他几次想张嘴,又不好意思开口。在最危难的关头,是老两口让他有饭吃,有地方住。他是个有良心的人,忘恩负义的事是绝对做不出来到的。 现在,烧饼铺买卖非常好,而且也特别需要他的帮忙。自从他来以后,大爷大妈的活就变得少了,体格也就比以往强多了。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何况四块烧饼呢! 然而,人也是复杂的。他每天卖力的干活,又不要工钱,感觉已经偿清了那四块烧饼和一碗馄饨。在他看来,这种想法虽然有些可耻,但也合乎逻辑。另外,他始终没有忘记,他离家出走,就是为了挣钱。这里又拿不到钱,老呆在这里肯定不是办法。尤其是晚上,县城里车来人往,热闹非凡,花男秀女,有说有笑,他就感觉一股热流袭遍全身,就有一股属于男人本能的冲动。 韩少宁并没有说话,而是双眼含着泪点了点头。 大妈所有的疑惑,变成了叹气。 “该走的始终会走,不该留的永远留不住。”大爷说完,又干了一盅。 “我对不起你们!”韩少宁说完,哽咽的跪下了,给二老梆梆磕了三头。 “快起来!”二老赶紧离开板凳,双手相搀。 “没有谁对不起谁的!你在这里几个月,替我们干了很多的活,省了我们不少的劲,又没有给你发工钱,要说感激,应该是我们老两口才对!”大爷说完,又喝了一盅。 韩少宁总认为自己委屈,这回大爷说出了他的心里话,韩少宁哇的一声哭了。 “别哭了,孩子!你有你自己的天地,这个烧饼铺不过是个驿站。”大爷回敬了一下韩少宁。大妈只是在一旁偷偷的掉着眼泪。韩少宁现在也是豁出去了,满上就干。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今个我们两口子做了几道菜,就当是欢送你一下。”大爷这次说完,没有干,因为一滴眼泪掉进了酒盅里。他哽咽着不停的给韩少宁夹菜。 现在,韩少宁的碗里已经堆满了肉菜。可是,韩少宁哪有心情去吃啊。 “老伴,别哭了!既然是欢送宴席,大家就应该高高兴兴的!”大爷强忍悲伤说道,抹了抹眼泪。 大妈也擦干了眼泪。 “大爷大妈,你们的恩情,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如果,将来我有了出息,必当加倍偿还。我祝你们二老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韩少宁端起了酒盅,向二老敬酒。他是没有什么文化,但评书到听了不少。 现在大妈大爷也挺高兴,都是一饮而尽。 “还不还的就算了,只不过,我有两句话,想跟你说,你要是认为对,就去做;认为不对,我也没有辙!”大爷说话不喜欢教训人,总是愿意和人商量。 “大爷说什么,我照做就是,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韩少宁说的信誓旦旦,直拍胸脯。 “多想想别人的好处,少放大别人的不足。先做人,再做事。做人一定要谦逊,做事一定要周全。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事不要做的太绝。”大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一口气说完了。 韩少宁连连点头称是,说实话,他骨子里可不是这么想的。他认为自己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人!然而,环境一旦发生了改变,原来人的本性就会裸露出来。 就在这时,一阵凉风吹过,韩少宁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 “你们老两口以后干活也悠着点,千万别累坏了身子。”韩少宁看着大爷颤抖的手,心生无限感慨。 “我和你大妈早商量好了,你走以后,还和原来一样,少做限量,钱这东西,是一辈子赚不完的!尤其是辛苦钱,搭上身子确实不值得!”大爷说的很淡定。 不知什么时候,这瓶北京二锅头竟然空了。此时,韩少宁也感到头重脚轻。大爷晃荡着站了起来,还想去拿酒,大妈怎么拦也拦不住。韩少宁感觉自己也喝多了,赶紧搀扶着大爷,走进了屋子,顺势把他推到了炕上。没过十秒,大爷开始打起了呼噜。 很快,小院又恢复了安静。 韩少宁确实是第一次喝酒,虽然年轻,但也感觉头疼,嗓子冒烟,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他一想起,明天就要离开这里,有几分感伤,但更多的是兴奋。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在镇上,也开了间烧饼铺,不停的吆喝着热乎乎的肉烧饼,大馅薄皮的馄饨。吃饭的人们有说有笑,络绎不绝,钱就像水一样流入了他的口袋。他已经算过不止一次,一碗馄饨加一块烧饼,一共一块钱,毛利大概是半对半,一天卖壹佰碗,一天毛收入就是五十,一月就是一千多,出去房租、设备、水电,一年就能成为万元户。现在万事具备,只要回家和老爸一商量,凑点钱就可以开干了。他仿佛看到了父亲韩瑞丰寄予厚望的眼神,他自己揣着本金大步的走出了韩家。 韩少宁感觉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又不知怎地,又醒了。这回他想的不是他的烧饼和馄饨,而是有点怨恨大爷大妈。年轻人的想法总是有些冲动,韩少宁也不例外。他想,辛辛苦苦干了三个多月,做了那么多事,是管吃管住,怎么也应该给点辛苦钱啊,哪怕是明天的路费呢!要不是平日里大妈一个月给他五十块零花钱,他总是省吃俭用的,要不然回家都是个问题!韩少宁越想越生气,越生气越睡不着,心里老琢磨着老两口实在太抠了!韩少宁又想起大爷大妈和蔼的笑容,感觉很不好意思。一个学徒,怎么就那么多奢望呢!他使劲用手掐了几下自己的大腿,良心上又感觉舒服多了。没有过多久,韩少宁沉沉的睡了。 韩少宁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他刚一翻身,就发现身旁有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件新衬衣,一条新裤子,还有一千块钱。 ; 第十三章 父子的争吵 韩少宁走了,双眼噙满泪水。在他的内心深处,除了愧疚,就是自责。不过,在踏上了班车的那一刻起,他又感到无限喜悦。 “小兄弟,去哪?”售票员大姐笑眯眯的问着韩少宁。 “韩家庄!”韩少宁抬头看了一下售票员,正是赶自己下车的那个大姐。 “三块!”大姐依旧乐呵呵的说。 韩少宁耷拉着脑袋,不停的在口袋里翻找着。 “别装了,行不,小兄弟,我就认出是你了,你还和我打游击啊!又没有带钱,你还敢坐车啊,趁早给我滚下去!”售票员大姐真的怒了,说话都和打鼓似的。 司机咔嚓一脚刹车,车停了,意思是让韩少宁赶紧下车,车上的其他人也开始了喋喋不休的埋怨。韩少宁终于站了起来,一点也不在乎。 “找到了,原来我放着了。”韩少宁故意从包裹里拿出了好几十元钱。他随便数了数,然后,抽出一张五元的,递给了售票员大姐。 大姐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就像猴屁股一样。 “找给你二块!”大姐讪讪的说,感觉非常不好意思。 “不用找了,就当是上次我欠你们的!”韩少宁语气十分强硬。 “那怎么行呢?”售票员并不领情。 “我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你要是再给我,我就接着窗户扔出去!”韩少宁上来了脾气。 售票员大姐只好作罢,脸色一阵青,一阵紫。 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有的人在想,该啊!谁让你狗眼看人低啊!还有的人在想,这个小伙子玩的过火了吧,何必让人下不来台呢! 当班车驾驶到东峪镇时,韩少宁就提前下车了。他有他自己的打算,感觉天还太早,不如先考察一下镇上的情况。 以东峪镇为中心,覆盖十五个村子,韩家庄也在其内。镇上虽然比不上县里繁华,但由于有集市和几个门铺,也是挺热闹的。 韩少宁在街上转来转去,不断寻觅着合适的场所。走着走着,他来到一条街上,空地比较大,正是乡里乡亲赶集的地方。那个年代,农村人非常喜欢赶大集,不光是凑热闹,大人们还买些日用的必需品,小孩子们买些新鲜小玩意或者买串糖葫芦解解馋。 空地的北侧,有一个店面是卖种子化肥的,一个门铺是卖日杂百货的,一个小店是理发的,还有一家大点的门脸,是开饭店的。 在饭店的旁边,正好有一间小店铺,门窗上贴了个大白纸,上面写着出租和后院面议几个大字。韩少宁一看就兴奋的不得了,他从心底感觉这个店面就是他的理想之选。他快步走进了后院,一个大爷正在炕上看电视。屋里摆设比较讲究,彩电、沙发、洗衣机一应俱全,韩少宁看在眼里,十分羡慕。他想,什么时候,我也有这些家电家具,那该多好啊! “大爷,我是来看房子的!我是韩家庄的,我叫韩少宁。”韩少宁单刀直入。 “好啊,小伙子,有出息!不过,你想干点什么啊?违法的买卖我是绝对不会租给你的!”大爷说的也比较直截了当。 “我就想开个烧饼铺,再卖碗馄饨。”韩少宁和盘托出,他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嗯,想法不错,年租金二千元,水电费自理。”大爷乐呵呵的笑道。 “这也太贵了吧!”韩少宁直摇晃脑袋。 “怎么会呢?你可以到别家打听一下,我这算是最实在的了!而且,我告诉你,现在租房子做生意的越来越多了,以后还得涨呢!”大爷继续看电视吗,不再瞅韩少宁了。 “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嘛?大家住的都不算远,你就开开恩,给我去点,好不好,大爷?”韩少宁并不放弃,还露出了乞求的眼神。 “小伙子,我知道大家都是左邻右村的,一开始就没有要谎!”大爷并不领情。 韩少宁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就在他转身刚要出屋的时候,大爷急忙道:“你今天能订下来吗?” 韩少宁摇了摇头。大爷一看根本就订不下来,气的更不搭理他了。 韩少宁痛快的走出了屋子,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感觉前途一片光明。 临近中午,韩少宁很快又搭上了一辆班车,十多分钟就到韩家庄了。正好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大街上基本看不到人,韩少宁快步走进了家。 韩少宁走进屋一看,父亲正在啃着菜窝窝,喝着菜叶汤,桌子上还有几个白薯干。韩少宁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他暗自发誓,一定要让父亲吃上佳肴美味。韩瑞丰一看是韩少宁回来了,眼泪不住的在眼圈里打晃,嘴里的窝窝头差点没有噎住,赶紧喝了口汤,强往下咽了咽。 “吃饭了吗?”韩瑞丰深情的望着儿子。这么多天不见了,哪个当父母的,不想念自己的子女呢!虽说韩少宁打电话老是报安好,做父亲的知道,一个人在外,只有自己照顾自己,是非常不容易的。 韩少宁强忍住眼泪,轻轻的摇了摇头。 韩瑞丰递给了他一个菜窝窝,并给他盛了一碗汤。 韩少宁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过了菜窝窝。 “家里的饭菜,干净、健康!”韩瑞丰有意无意的叨唠了一句。 韩少宁不是没有吃过菜窝窝,以前经常吃,没有什么感觉。在县城里这段日子,吃的还是和家里不一样,因此,他还没有吃,心里就有一种抵触感。不过,看着父亲复杂的眼神,他使劲咬了一大口。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感觉特别的香,特别的好吃,一口气把剩下的两个都吃了,还喝了两碗菜叶子汤。抹了一把嘴,还打了几个饱嗝。 韩瑞丰看在眼里,会心的笑了。他中午多蒸了些菜窝窝,本来打算晚上吃的,哪成想韩少宁一回来,都被他给包圆了。 不一会,韩少宁把饭桌子和碗筷都收拾好了。 自韩少宁回家后,韩瑞丰并没有说几句话,每句话说的也不多。因为,他心里有底,看韩少宁的脸蛋,比在家时还白还胖。 “爸,我和你商量个事?”韩少宁终于忍不住了,而且一脸兴奋。 “说吧,啥事?”韩瑞丰表情淡然。 “你能不能借给我点钱?我挣了钱,一定会双倍还你的!”韩少宁表现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多少?”这么多年过去了,韩瑞丰越来越能忍了。 “两千!”韩少宁费了半天劲,炸着胆子说出了嘴。 “你要这么多钱,你想干什么?”韩瑞丰皱了皱眉头,嘴角也有点歪。 “我想在镇上做买卖!”韩少宁看着父亲的表情,还是慢吞吞的说了出来。 “我不同意!做买卖是来钱快,可是不仅辛苦还得讲头脑!咱们家世代农民,都是土里刨食,没有做买卖那个脑袋!”韩瑞丰一口回绝。 “爸!你怎么就不问问我做什么买卖啊!”韩少宁刚才的兴奋,此刻已荡然无存,耷拉着脑袋说。 “什么买卖都一样!都是大同小异!”韩瑞丰说话非常硬气,老子教儿子,哪能不硬气呢! “老三也是你儿子,村里人都说是大学的苗子;我也是你儿子,就想搞点小买卖,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韩少宁也上来了脾气,他认准的事情也不是轻易能够改变的! 韩瑞丰把头转了过去,实在懒得搭理韩少宁。韩少宁一看父亲的架势,就更憋不住火了。 “你当了一辈子农民了,给一个儿子娶媳妇,就这么费劲,东挪西凑的,还欠了不少饥荒!你看看,村子里过上好日子的,哪家是天天扛着个锄头下地的!不是我看不起自己,就是看不起只会种地的农民!”韩少宁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 韩瑞丰的脸是一阵红,一阵青。他刚想反驳两句,就听到韩少宁接着咬牙切齿说道:“你就给我二千块钱,就当是给我盖房、说媳妇了!”韩瑞丰所有所思,但没有回答。 韩少宁一看父亲如此执迷不悟,气的一跺脚,下炕就出去了。韩瑞丰本想说句话,却没有说出口。 ; 第十四章 一家人表决 快到傍晚,韩瑞丰来到了大儿子少安的家。 “有事啊,爸!”小两口都在家,苏若水挺着个肚子说。 “少宁回来了!”韩瑞丰有气无力的说完,把脑袋耷拉了下来。 小两口听到这个消息都非常高兴。“他人呢?”韩少安兴奋的问道。 “中午吃完饭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有回家。”韩瑞丰说话显然有点紧张,表情很不自然。听少安的口气,少宁没有来他大哥家。 “不会是你教训他了吧!”韩少安比较爽直,看着父亲没有回答,他就更来劲了:“他刚一回来,你就算有多大的气,也应该过两天再说他!”。 韩少安还想说两句,苏若水狠狠的瞪了他两眼,他也觉得不好意思,也就不吱声了。 “我压根都没有说他!”韩瑞丰感觉自己实在冤枉。 “是不是他又惹你生气了!”还是苏若水会说话。 “没有惹我,也差不多吧!他非要我借给他二千元钱!”韩瑞丰气呼呼的说道这里,就不往下说了。 “他借那么多钱,干什么啊?”韩少安很是不解。 “他是不是想做买卖啊?”苏若水同时问道。 “你怎么知道?他以前和你说过嘛?”韩瑞丰双眼眨了又眨,疑惑不解的盯着苏若水。 韩少安一句话也不说了,只在旁边静静的听着。 “少宁是没有和我说过,只不过以他的脾气和秉性,是不会老老实实种地的!”苏若水终于说出了实话。 韩瑞丰还想说点什么,一看儿媳妇的大肚子,又咽了回去。 夕阳逐渐下沉,各家各户的炊烟已袅袅升起。 “少安,你去小河南岸的松山找找看,要是以他的秉性,还会呆在那里。”儿子回来本是高兴的事,谁成想,没有屁大工夫,又气跑了。韩瑞丰自己觉得也不大得劲,天色也不早了,不免担心起来。 “快去快回,回来咱们一家人包饺子!”苏若水十分高兴地说。 真是知子莫若父,没有多大功夫,韩少安就像拎小鸡似的,把韩少宁掐回来了。 看到哥俩平安归来,苏若水非常开心,韩瑞丰也长出了一口气。 韩少宁到家一看嫂子挺着个大肚子,心里非常高兴,脸上也乐开了花。“嫂子,几个月了?啥事让我大哥干,你可千万别累着!我们老韩家可就指着你呢啊!”韩少宁嘴还真甜。 “别贫嘴了,你去后院拿些柴火!”苏若水当起了指挥官。韩瑞丰和面,少安轧韭菜馅,少宁负责烧水。 “我来和面吧,让爸多歇会儿!”韩少宁抢着说道。 “你行吗?你以前可没有干过啊!千万别逞强!”韩瑞丰有点感激,但更多是不放心。 “时隔三日,必当刮目相看。何况,我出去还不止三日呢,再说了,我是谁的儿子啊!是你韩瑞丰的儿子,大活干不动,这点小活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韩少宁边说变动,手脚特别利索,他心里有底,这活他都已经干了上百次了,熟得很。 大伙我看你,你看我,听韩少宁说话这么硬气,谁也不敢多说话了,都怕一说话,他又可能生气就离家出走了。因此,每个人都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韩少宁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活着面。一斤多的面,过了不大一会儿,他就高声喊道:“面活好了!”大家都很吃惊,苏若水赶忙过去检查一下。 “在哪里呢?”苏若水脸上表现的很惊讶,装作看不到面在哪里。 “在面盆地下啊!醒两三分钟就好了!”韩少宁看着苏若水的样子,心里感觉很有成就感,赶忙给大嫂解释。 “哦!看来少安真的大有进步啊!连醒面都会了啊!”苏若水把韩少宁大大的表扬了一番。 韩少宁偷眼看了一眼老爸,韩瑞丰还是那个老样子,坐在板凳上烧水,脸上一点高兴的表情也看不出来,他心里感觉又掉到了冰窖里。 这个时候,韩少安的韭菜馅也活好了。 “少宁,你是和面揪剂子还是擀饺子皮或者捏饺子啊?”苏若水眨了眨大眼睛,微笑着和韩少宁商量。她心里非常清楚,韩少宁急于想在老爹面前表现一把,索性就让他自己选择,好好的展示一下他的手艺。 “无所谓了,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反正干啥都是一个样!”韩少宁不再像刚才那样神气十足了,脸上显得无精打采。 苏若水一脸纳闷,心想,孩子就是孩子,一日不成家就是孩子!孩子脾气,就像七月的天,说翻脸就翻脸。 “你擀皮又快又好,你的大侄子早就饿的踹肚子了,好不好?”苏若水仍是一脸微笑的对着韩少宁说。 “好!”韩少宁脸腾的红了,他心想,自己斗什么气呢?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包饺子,不是最高兴的事吗!不管有什么事,管他多么着急,哪怕再重要,也要和和气气的吃完饭回家再说吧。 人心齐,泰山移。很快,大家一起,有说有笑的吃上了热乎乎香喷喷的大个水饺。韩少宁吃的最快,也吃的最多。他吃完后,一抹嘴。心里感叹,不管在哪里吃饭,也不管吃的有多好,还是不如在家吃的香! “有个事和你们两口子商量一下。”韩瑞丰看着碗筷都收拾好了,对着苏若水和韩少安说。 韩瑞丰一发话,韩少宁的心就提高了嗓子眼。 “有什么好商量的,爸,不管什么事,你就做主好了,这个家,你就说了算!”苏若水这媳妇真不错,说话专挑老爷子爱听的说。 韩少安也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你们都这么想,我也不用犯愁了。可现在,有人长大了,翅膀硬了,想飞了!”韩瑞丰说完,看着屋顶。 韩少宁的脸红的和火炭似的。 “不会吧,爸,你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他们哥仨,无怨无悔,怎么还有人不听话吗!”苏若水看了一眼韩少宁,故意表扬起来韩瑞丰。 “爸,你说是老二还是老三,我找他谈谈。”韩少安瞪起了两只大眼睛。 韩少宁的头更低了,脸更红了。 韩瑞丰一看小两口表态都支持自己,心里甭说有多么得意和高兴了。 “还能有谁呢?就是少宁。这个,我也不能一个人指手划脚,要不有人不服气,说我独裁什么的,我把事情说出来,就让大家一起表决,看这个事该还是不该,好不好?”韩瑞丰神气十足,他感觉有小两口支持,他赢的概率是百分之百! “同意!”苏若水又看了一眼韩少宁,大声喊道。 “到底啥事,爸?”韩少安还在云雾里。 “老二不想下地干活,想到镇上做买卖,冲我借两千元钱做本。你们说,一个农民不老老实实的种地,搞什么邪门歪道!而且,有的人一辈子踏踏实实种地,还种不好呢!更别说,一点苦头也不愿意吃,整天三心二意的人了!”韩瑞丰说来说去,还是说给韩少宁听的。 韩少宁一直默默的听着,脸一阵白,一阵红。此刻,实在有些憋不住了,就想张嘴和韩瑞丰顶两句嘴,但他一看大嫂正瞪着他呢,他想说的话又憋了回去。 “爸,少宁到底想做什么买卖啊?”苏若水微笑着问韩瑞丰。韩少安也从一旁嘀咕,他想干啥买卖啊。 韩瑞丰本想说啥买卖还不是一样,一看儿媳妇的表情,也是不想伤儿媳妇的心,只好耷拉脑袋说道:“他没有说,我也没有问。” “你根本就没有给我机会说,何况你哪里又会问呢!”韩少宁心里嘀咕。 “少宁,你想干什么买卖啊?把你的想法和家里人都说出来,我们看看是支持你还是支持爸。”苏若水对着韩少宁说,眼里充满了无限期待。 韩瑞丰一听,感觉有些不大对劲。 韩少宁把自己想开烧饼馄饨铺的想法和打算和盘托出,顺便交代了自己这几个月在县城的生活,并详细算了一下馄饨烧饼的成本、开支和收入。说完后,把脑袋一耷拉,等着大家的审判。 农村人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大家听的都有点傻了,就像听天书一样!韩少安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韩瑞丰一言不发,而苏若水的眼睛更亮了。 “少宁的想法不错,我支持!”苏若水语出惊人,顿了一下又说:“少安,你呢?” 韩少安看了一眼韩瑞丰,韩瑞丰此刻正在急切的瞅着他! “我、我┉┉”韩少安支支吾吾,深感左右为难。 韩少宁看着哥哥痛苦的表情,刚要张嘴说以后再说吧。就在这时,韩瑞丰突然发话了:“我也支持!” 三个人已经有两个人支持,表决通过。 ; 第十五章 自己说了算 韩瑞丰没有上过学,更没有念过书,也没有到大城市见过世面,县城算是走过最远的地方,他这一辈子只会在山里种地田间收割!但就是这样一个地地道道老实巴交的农民,却做出了惊人的壮举!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多高的文化见识,也不需要多深的谋略揣测,只需要一份爱,一份真挚的父爱! 他表态支持,绝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因为他不想少安难堪,也不想若水无奈,更不想少宁绝望!这就是父爱,像大海一样深沉,但更像太阳一样伟大! 钱是韩瑞丰小跑到农村信用社取回来的,那是去年全年卖栗子和粮食的收成!也是他所有的积蓄!他本想今年再凑点,还一份亲戚的饥荒,但为了成全少宁,他一咬牙全部都支了出来! 韩少宁呼吸紧蹙而又沉重,两眼噙满感激的泪水,双手不断轻微颤抖,从韩瑞丰满是老茧的手中接过了一小沓崭新的钞票! 韩少宁用大拇指粘了点唾沫,一张一张的数了数钱。他点了一遍,又仔细的点了一遍。 “爸,多出了五百!”韩少宁说完,抽出了五百,递向韩瑞丰。 他把在县城烧饼铺当学徒的事都告诉了家里人,除了一件事没有坦白,那就是大爷大妈临走的时候给了他一千元钱! 之所以没有告诉,因为他有自己的想法,他想多藏点私房钱! “万事开头难,做生意更是如此,多点资金,少点顾虑!”韩瑞丰坐在炕沿低头说道。 “爸,家里吃喝穿用都需要开支,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韩少宁十分哽咽的说道。 “我在家,什么都不用花,有口饭吃就行,何况还有你大哥照顾呢!话说回来,我更担心你,东裕镇离咱村虽不算远,但穷家富路,况且还需要添锅加灶,到处都需要钱。没有钱,寸步难行,什么也干不了!五百也不算多,但多少能派上用场。你也不必再说了,若是能把生意做好,那我就宽心了!围山转上还有点活计,我得去忙活一下。”韩瑞丰说完,站起身来,拍了拍韩少宁肩膀,转身走出了屋子。 韩少宁透过屋窗,看着父亲消瘦的背影,眼泪默默滑落。 次日上午,阳光明媚,韩少宁怀着兴奋和激动的心情来到了东裕镇,转了一圈市场后,大踏步迈进了大爷的家。 大爷的记性不错,看到他进门时,十分高兴的笑道:”小伙子,今天是不是来订房的?一年才二千元,方圆一里地都没有这么便宜的房租了!你瞧我这屋子,不仅干净,而且宽敞,另外正对着集贸市场,你就算打破灯笼,也很难寻找的!不怕你知道,这两天都是租房子的,但我一看是外地人,就不想租给他们!外地人看着眼生,前后屋吃住,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韩少宁呵呵一笑:”大爷说的对!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家乡根!我也非常看好您这间屋子,今天就打算订下来。就是价钱上,您能不能再给我少点。” 大爷看到韩少宁急切而又真诚的眼神,使劲摇晃了三下脑袋,假装非常无奈的说道:”不能少,一分都不能少!” 韩少宁眨了眨眼睛,十分吃惊的问道:”真的一分都不能少?” 大爷狠狠的点了点头。 韩少宁长长叹息了一声,转身欲走。 “你能给多少?”大爷赶忙喊道。 “一千五!”韩少宁回过头来,爽快的答道。 “一千八!再也不能少了!”大爷瞪大了眼睛说道。 “好!一千八就一千八!”韩少宁笑道。 大爷微愣,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韩少宁竟然没有还价。其实,他的底限是一千七! “房租一年一千八,没有问题。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要求,还希望大爷能够满足。”韩少宁盯着大爷说道,双眼充满渴望。 在大爷看来,一千八房租没有问题,其他的事就不再是问题。 “你说吧,只要我能做的,就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大爷笑呵呵的回道。 “我爸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除了种地什么也不会,但给我哥盖了三间房,一辈子积蓄都搭进去了,还欠了不少饥荒。不怕你笑话,我兜里只有一千五百块钱,还是他磨破了嘴皮在我表叔那里借来的!”韩少宁说道这里,故意顿了一下,有意识的撇了一眼大爷,大爷的脸就像烧红的茄子。 大爷皱着眉头挠着脑门,十分急切的说道:”小伙子,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只有一千五,怎么付给我一千八!还有,你到底想说什么,到底有什么要求?” 韩少宁一点也没有尴尬,而是拔起了腰,挺起了胸,不紧不慢的说道:”大爷,你别着急,慢慢听我解释。一千八的房租,我打算先付一千,余下五百,留作添锅买料。我向您保证,半年之后一定将剩下的八百交给你!” 大爷心想,大家住的都不太远,跑的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况且,八百块钱也不算大钱,即使收不回来,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因此,他爽快的接过了十张百元大钞。 现在的韩少宁,兜里面还有两千五百元钱!他不想把太多的钱压在房租上,他要留有更多的现钱周转生意。 自从上次离家出走,他的梦想便开始了起航。此刻,他一人站在屋内,似乎已经看到,屋内座无虚席,屋外排起长龙,对他的馄饨都竖起了大拇指,对他的烧饼更是赞不绝口。 一个人敢于挑战和尝试未免不是一件好事,但往往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以往,韩少宁在烧饼铺做学徒,当伙计的时候,凡事都是大爷大妈做主,自己照做就是了。而如今,购买锅碗瓢盆,油盐酱醋,桌椅板凳,都需要自己亲自张罗,没有挑家过日子的经验,一时感到有些忙活不过来。但是,一想到开门做买卖,自己当老板,他就无比的兴奋和勤快。 家里没有人帮他。不是不想帮,而是真的没有空。此时正值收秋的季节,韩瑞丰不仅要翻坡越岭收割谷豆,还得爬树打栗子;苏若水肚子越来越大,走路已经有些吃力,韩少安在忙农活之外,最大的且最重要的活计就是伺候她。 其实,家里人也劝过韩少宁,等忙完秋后再张罗开店做烧饼,但韩少宁的心早就飞了!在他看来,庄稼地里的活又累又脏,而且收益也不大,而卖烧饼就不同,开张一个月赚的钱,比农民一年的收成还要多。 东峪镇每隔五天一个集市,逢三见八,十里八乡的村民都赶来凑热闹,购买些日常生活用品,备足家用。 农历九月十八,韩少宁的”兴隆烧饼铺”正式开业了,他在大门口还放了一大挂鞭炮,预祝烧饼铺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按理说,儿子大吉开业,老爹应当捧场,但是韩少宁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大嫂已经进入了预产期,大哥实在来不了。但他并没有失落,因为现在他满脑子里除了烧饼,就是混沌。 诚然,他也不时的向人群中扫描,希望韩瑞丰出现。 “香喷喷的烧饼,热乎乎的馄饨!”韩少宁扯开嗓子喊道。 生意好不好做,就怕你会不会吆喝。吆喝声一起,四处的人群就会把目光聚拢过来,感兴趣的人自然会过来看看。东峪镇集贸市场有小吃摊点,也就是卖点浆子豆腐脑油条,像卖馄饨和烧饼,韩少宁绝对是第一个,也是独一份。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口舌之乐。 “早上没有吃饭,正好吃两烧饼。”,”馄饨怎卖的?”,”烧饼多少钱一个?”很多人围拢过来打听价钱。 “烧饼一个五毛,馄饨一碗十个,也是五毛。”看到人群围拢过来,韩少宁心底一阵窃喜。 很多人摇了摇头,转身就走了。 “大爷大妈,刚出炉的烧饼,又香又脆,馄饨薄皮大馅,油而不腻,你们尝尝就知道了。”韩少宁一看人们转身离去,急忙说道。 没有人停下来。 韩少宁一头雾水,怎么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买如此好吃的馄饨和烧饼。 不时,有人走过来,同样问完价钱后就走开了。 韩少宁实在忍不下去了,他拽住一个大爷的手问道:”大爷,我卖的馄饨薄皮大馅,烧饼又香又脆,你们为什么不买呢?” “小伙子,太贵了!三块烧饼都快买一斤猪肉了,你说是你的烧饼好吃,还是红烧肉解馋。”大爷笑呵呵的说完,转身就走了。 “贵!怎么会呢?县城里面的烧饼铺,也是这个价钱,怎么就没有人嫌贵呢!”韩少宁看着大爷的背影,思索着他说过的话。 “香喷喷的烧饼,热乎乎的混沌!”韩少宁继续扯着嗓子喊道。同样的东西,他就不相信没有人愿意买。 人群逐渐散去,集市收摊了。整整一个上午,韩少宁一共卖出了二十个烧饼,而且是一个人在品尝了第一个烧饼之后买的。 有些时候,富人的钱很好赚,然而,这个世上还是穷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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