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世家》 第一章 殇城 我被父亲领回家的时候,正是漫天冰雪覆盖殇城的时候。城里城外一片银装素裹。我从来没有见过雪,那些白色的带着六个好看的棱角的花瓣儿。于是我好奇的伸出手去接,可是掌心里接住的却是闪闪的水珠,还有碎碎的冰凉的晶莹的碎屑。在光线的折射下闪着七彩的光,像树海里雨后晶莹的虹。 可是雪花儿散落到地上,树上,却分明是成好看的白色装饰了。我不解,父亲便握住我冰凉的小手,“傻瓜,傻瓜,我们的手心儿再凉,还是有温度的。” 温度?我更疑惑了,树妖没有跟我说过这些,从来都没有。 什么是温度?我隐约看到了父亲眼睛里的闪闪的自己,虽然我看不清楚,但是我想,也许那就是温度罢。 父亲的手很大,很暖,不像树妖,还有潘黎,美丽的潘黎,她们的手心都是冰的,尤其是潘黎。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寒凉,深入骨髓的凉。 “父亲,为什么叫殇城呢?” 这是离开树海以来我第一次跟父亲说话。 “殇,殇即殁,殁即死,这是一座死城。” “是啊,从苏索接任这座城池以来,这就已经是一座死城了。” 我不解。 父亲抱起我:“没事的,宝贝,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再受任何的伤害了,永远都不会。” 我一直都很奇怪为何只有父亲的宅子里没有雪,没有漫天的白色,却是终年飘洒粉红的樱花,粉红色的雪。 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那是术的一种,不是幻术,而是易术。 我的房间位于整个宅邸里最阴暗潮湿的东南角,窗外是青绿色的菩提树,一株常青藤沿着树干穿梭着,多年的努力竟然让它现在可以够到我的窗户了,虽然只是一点点的细嫩的根须扒在窗棱下长着青苔的石墙上,就像空中美丽的吊兰。 我喜欢这个房间的方位,我想一定是树妖交待父亲的,树妖从小就告诉我我不能太多的接触阳光,虽然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事实好像也是一直如此,我并不喜欢太阳。或者确切的说太阳也并不喜欢我,阳光会刺痛我的眼睛,灼伤我娇嫩的皮肤。所以从记事开始,我便一直穿着黑色的长袍,躲在树妖的洞里。偶尔潘黎会来看我,但是好像潘黎有很久没有来了,我算着日子,从父亲接我出树海的日子倒着往前推,好像,真的很久了。 我打开窗户,太好了,今日也是没有阳光的存在,阴沉的天空格外的美丽,常青藤的叶子在风中发出好听的沙沙声,让我想起了潘黎的身边也有这样的一株藤儿,脆弱而又美丽。我把她叫做小藤,她还不依,非要让我叫她“小姨”,那么弱小的身体怎么会是我的小姨呢?我不依,小藤便故意的埋怨着扭动身躯,发出“沙沙”的响声。 我有些怀念树海里的日子,怀念树妖,小藤,还有美丽的潘黎。这里虽好,但是藤儿却不会跟我言语。 我总盼望着能有个父亲,虽然我也不知道母亲是谁,但是我一直都把潘黎当成了自己的母亲,还有温柔的树妖,爱撒娇的小藤,我觉得很知足,但是万物皆有父母,我的父亲是怎样的呢?为什么他不来接我呢? 于是父亲有一天真的来接我了,想象终于变成了现实,我跟着父亲来到了殇城,第一次来到了树海以外的世界。 殇城? 我回想着父亲的话,父亲讲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分明有一丝丝的怜惜,还有一些我不能用言语来形容的感觉。 是痛苦吗?还是仇恨?也许都不是,也许都是。 我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感觉,所以我不能够判断。 我已经来这里两天了,除了看着满院不断飞舞的嫣红的樱花雪,除了来时的那一天,父亲亲自带着我到了我的房间,出门时父亲亲着我光洁的额头,温柔的对我说。 “乖,不要到处乱跑。” 从那以后到现在的整整两天里,我都没有再见过父亲。 门开了,进门的是樱子,父亲告诉我,樱子是侍奉整个家族的女仆。 樱子看我的眼神依然惊讶,但是比起刚见到我时已然好多了,我记得当时樱子的眼神里是说不出的惊讶感,最后才加了句:“泷大人,小姐,小姐真的好美。” 每个人都这么说,虽然我认识的只有树妖,小藤,和潘黎,现在,还有父亲,和樱子。 虽然不是油然而生的骄傲感,但是我一直天真的认为,除了潘黎,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了。 直到我见到茯苓的时候。 樱子把银质的餐具放在桌上:“翎羽小姐,请用午餐。” 樱子转身退去,我却唤住了她。 “樱子,父亲,父亲呢,我很久都没见到了。” “泷大人。”樱子透过院落看向远处。 远处,白雪覆盖的山峰层峦叠嶂,此起彼伏,却又连成一体,延伸到天的那头,一望无际。 “泷大人,去晋见国王陛下了。” “王?”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 “对,王,我们的王,统治这座城池,这个国家的王。” 我拉住樱子的衣袖:“那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也许很快,也许很久,这个时候招泷大人过去,一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了。” 樱子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我看着窗外,风是愈发的大了,院落外肆虐的白雪好像要把里面的粉红色的雪花儿吞噬一般。 不得了的事?我不明白。 我又想起树海了,树海里从来都没有下过雪,白色的或者是粉色的。氤氲的阳光透过异常浓密的树林点点洒在潮湿的草地上。灌木丛里偶尔会有白色的精灵穿过,于是草儿便咯咯的笑着,连身躯都情不自禁的抖动起来。树妖把我从榕洞里接出来,然后就迎着风儿向我展示她的最新舞蹈。 树海里突然起了雾,浓浓的大雾瞬间掩盖了一切,连刚刚还在我身边的树妖也不知了所踪。从所未有的恐惧涌上我的心头,风从我的耳边呼呼的吹过,却吹不散眼前的迷雾。我甚至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尖啸的鸣笛声。 “树妖……”我张开嘴呼唤着,却发现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身体,身体也完全不能动弹了。 巨大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看见父亲,父亲倒在我面前,从胸口贯穿到背部,是一把尖锐的三戟剑,殷红色的液体从心口的地方不断涌出,涌出,直到把整个身躯都染成了红色。冰冷的声音开始在我耳边回荡,伴随着的还有几近让人窒息和疯狂的咯咯的笑声。 “是血,那是血哦,呵呵,呵呵呵,好多血,好多血,你看,把大地都染红了……呵呵,呵呵呵……” 我用尽了生平最大的力气喊出声来,是恐惧,是无奈,是看着父亲哀怨和仇恨的眼神而迸发出来的力量。 眼前的雾突然瞬间的散开了,我看向四周,没有父亲的身影,哪里都没有,尖锐的冷笑也不复存在。不远的浓雾深处,一个男孩走到了我面前,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却可以感觉到他在对着我浅浅的笑,他握住我的手,手心里的温度是我从来没有感觉到的温暖。 我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陌生而又熟悉,房间里都是纯正的藏青色,这里没有雾,没有树,这里不是树海。 是梦么? 我坐起身来,手指略过眼角,竟触碰到了凉凉的液体,只是手心里,却依然还是暖暖的感觉。 潘黎说梦是现实的最好诠释,梦里的东西往往都是发生过的或是即将发生的事情,梦亦是星云占卜的一种,真正有能力的占卜师能在梦里就预示未来。 我不是占卜师,我也不希望刚刚的梦境化成现实。 我下了床,打开窗,看着窗外飘洒的雪花,心情却再也无法平静下来,淡淡浮现的,是挥之不去的深深地担忧。 第二章 罹幻罹忻 我依然坐在房间里发呆,除了樱子一日三餐的给我送上食物,我都没有再见到这宅子里的其他任何人。我愈发的有些想念树海了。树妖,树妖,从小把我抚养长大的树妖,还有母亲一样温柔的潘黎,她们,她们都一定在想我吧。 门轻轻的开了,我有些惊讶,现在不是吃饭的时间,樱子是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来的。 进门的是父亲,我温暖的父亲。 “翎羽。”这是父亲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我跑过去躲在父亲宽大的袍子里,眼里竟有些酸涩的感觉。 “怎么,受委屈了?”父亲笑着摸了摸我柔顺乌黑的长发。 “你跟茯曦长的真像。” 茯曦?好陌生的名字。 我好奇的抬起头,看着父亲温柔的眼神,想起了临行前树妖的话。 “茯曦是你的母亲,她在树海之巅生下你之后就过世了,是我和潘黎收养了你,而你的父亲,则是今天要来接你的,殇城的王之守护者,战神泷亦。” 母亲? 我没有任何的印象,也并不想刻意的去追寻,我只知道长久以来,树妖和潘黎,还有爱撒娇的小藤,她们,都是我最爱的母亲。 “好了,我们出去吧,翎羽,跟我来,来见见你的家人。” 父亲拉着我的小手走了出去,这是我从来到这里后第一次跨出我的房间,穿过长长的回廊,我们来到了铺有粉红色绒毛地毯的厅堂,我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坠下的银色装饰物,在明亮的烛火下熠熠生辉。而白色的墙壁正中悬挂着的,是一个前额高高突起,额中有着一根长而尖的角状物的动物的洁白的头骨。边上挂着的,则是一把巨大的银色的弓。 “那是龙的头骨。” 我转过头去,看的太入神,竟没有发现什么时候父亲已出了厅堂。而跟我说话的,是一个倚在厅堂门边,年龄看上去和我相仿的男孩,都是十五六岁的模样,秀气但有些苍白的脸庞,明亮的双眸,只是薄薄的嘴唇上却挂着一种让人难以琢磨的笑容,眸里偶尔折射出来的眼神则是与年龄和单薄的身体有些不相符合的成熟。 “龙?” 我转过脸继续端详着那洁白的头骨,额前的犄角直直的指向天空,深陷进去的眼窝空洞而又麻木,却是目空一切,只是虽然已经成了头骨挂在墙上,但是挥之不去的气息却好像还是依然围绕在周围,那是一种高贵,骄傲和深冷并存的感觉。 “你害怕吗?”男孩依然倚在门前,嘴角边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甚至有些让人不安的笑。 我看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男孩眼里闪过一丝吃惊的感觉,却又很快的把它掩藏了下去。 “栤,你在这里做什么?”樱子走了过来,对着男孩吃惊的问道。 樱子显然没有看见我,当她转过身来看到我时,脸上的表情竟是十分的惶恐。 男孩刚要说话,却是被樱子拉住了,樱子拉着他走到我的面前,把头埋得很低很低。 “栤,这是三小姐,记住了。” 我分明看到男孩的笑容僵住了,转而变成了痛苦的表情,甚至还有些仇恨鄙夷的感觉在里面。而眼神里充斥的,则是说不尽的愤怒,和嫉妒。 我踉跄的后退了两步,想要躲开那双让我窒息的眼睛。 樱子拉着男孩出去了,我远远的听到樱子的埋怨声。 “栤,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脚步声近了,我听出来了,是父亲的声音。 我跑出厅堂,却迎面撞上了走在父亲前面的另一个男孩。 男孩轻轻的把我扶稳,然后吃惊的看着我。 父亲走过来拍着男孩的肩,笑着对我说。 “翎羽,这是罹忻,是你的哥哥。” “罹忻?”我吃惊的看着他,戒备着,却并不准备喊他哥哥。 男孩一下子就笑了,浅浅的笑在嘴角缓缓的荡漾开来,像平静的湖面风吹柳条儿拂过,泛出的最美的层层涟漪。 我突然想起了梦中树海里浓雾深处的那个男孩纯真的笑,还有温暖的手心。 我轻轻拉住了那个叫做罹忻的男孩的手,是一样的温度,淡淡的,却很温暖。 罹忻有些惊讶,却不曾把手抽出来,而是任由我拉着,笑着跟我进了厅堂。 父亲笑了。 “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你们的感情看样子一定会很好呢。” “翎羽,还有,这是罹幻,也是你的哥哥,是你和罹忻的大哥。” 我这才发现父亲的身后还站着一个男孩,比我和罹忻,还有那个叫栤的男孩都大一些,男孩走到了我面前,淡淡的看了我和罹忻一眼,并不言语,目光却停留在了墙上的银色弓箭上。 我看着他的眼神,坚定而又冷凝,不是普通的冷,是一种目空一切,与世隔绝的冷。 我想起了我刚刚看过的龙的头骨。 我突然觉得有些害怕,于是便悄悄地移着步子,躲在了罹忻的背后。然后轻轻的唤了一声。 “哥。” 父亲难为的看着罹幻,脸上露出苦笑的表情。 “罹幻,看来果然还是你比较难相处呢,你看,翎羽都被你吓到了。” 罹幻转过头来,看了我一下,又看着父亲说。 “父亲,我会尽力的,如果没事,我先回房间了。” 第三章 茯苓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罹忻坐在我的床边,正温柔的看着我笑。 我觉得脸有些微微的发烫,罹忻看见我醒了,于是站起来说。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醒了没有。” “茯苓回来了,想不想见她?” “茯苓?”我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看着罹忻。 “对,茯苓,茯苓是我们的妹妹哦,我们的。”罹忻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很温柔。 “罹忻。”我突然低低的唤了一声。 罹忻好奇的回头看着我。 “没,没什么,那么,带我去吧。” 我第一次跟随罹忻走出了这座屋子,父亲所说的我的家,我的祖祖代代,父母和兄弟姐妹生活的地方。 屋子的外面是一个院落,院落很大,凝重的黛青色砖墙上斑斑驳驳,诉说着这座宅院的古老。倚墙而立的,则是数不尽的樱花树。 樱花树在树海里是鲜见的树种,树妖说树海这样的地方,对于樱花树来说环境太恶劣了,樱花树较于其它大多数的树种来说,是比较娇嫩的种类。而樱花则更难得,只有在温暖的春天才能恣意的绽放。 “罹忻。”我上前拉住他温暖的掌心,漫天的樱花飞舞在我的周围,而院落的那一侧,则是愤怒的白雪在敲打着院墙,却是没有哪怕一朵的雪花儿飘进院落。 我好奇的看着这一切,觉得很奇妙。 “这里,总是在下雪吗?” 罹忻看着我好奇的眼神,微微一笑。 “不总是,不过你说的是哪种雪呢?” 我打量了一下周围。 “粉红色的呢?” “那总是在下的。” “不会积起来吗?总是在下的话。” “不会,永远都不会。” 我更加疑惑了。 “那白色的呢?也总是在下吗?那些,你看,都积得好厚好厚了。” “殇城内一年时间有半年在下雪,这段时间称为‘雪期’,另外半年则是阳光遍布,冰雪消融,称为‘夏季’。当然那些白色的雪,和院落里粉红色的樱花雪是不一样的。” 阳光?我打了个寒战,有些庆幸自己是在雪期里来到这里的。 罹忻则好像不怕阳光,他把修长的手指指向天空,然后笑着说。 “真的希望夏季快点到来啊。” 我瞪了他一眼,罹忻以为我仍要发问,于是干脆用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好啦,小傻瓜,慢慢来,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呢。” 我有些不服气的嘟起小嘴,心里却想着人界的东西真的是有些不可思议呢。 罹忻突然停止了前行,我愣了一下。 “看,找到了。”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惊呆了。 樱花曼舞的深处,是一个娇小的女孩在悠然的起舞。一袭粉白色的长裙,腰间轻束着薄纱状的长长的丝带,白色的长发柔滑的飘至腰际,左手执一柄长长的玉剑,身形所到之处,手腕儿轻拨,那些飞舞的花瓣儿便在剑锋处轻轻化成了两片,各自散在风中,像翩然起舞的蝶。 女孩儿停下手中的剑,罹忻轻轻唤道。 “苓儿。” 我觉得心头微微的刺痛了一下,拉着罹忻的手不觉间松开了。 女孩儿走了过来,我才发现,映衬在如瀑的白发之间的,是一张虽然倾国倾城,但是却比那一头白发更苍白的脸。 我是第一次看见白色的头发,更是第一次看见如此苍白的脸。 “哥哥,你叫我。” “这是父亲从树海带回来的妹妹,叫翎羽。” “姐姐?”那个叫茯苓的女孩好奇的打量着我,“姐姐,是什么?” 我愣了一下,罹忻笑着摸了摸茯苓的脑袋。 “苓儿记住就好了,不用去想那么多的。” 茯苓依然看着我,苍白的小脸却突然露出无比纯真的笑容。 “苓儿知道了,姐姐。” 我笑了一下:“苓儿乖。” 走回房间的路上,罹忻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我看着茯苓依然傻傻的站在樱花的深处,于是停下来说:“这样,留她一个人在那里,好吗?” 罹忻没有言语。 半晌,他才缓缓的转过来看着我:“茯苓是个极具天赋的孩子,是父亲与舞公主所生,舞公主是王的妹妹,在母亲过世后父亲迎娶了她。只是谁也没想到,舞公主在生下茯苓的同时也……由于带着王族的血统,所以在我们的家族中,茯苓本是被寄于最高期望的,父亲对她的期望甚至曾经高于大哥,只是,茯苓从七岁起,便是不断的疾病缠身,而且甚至,连心智也停止成长了。” “怎,怎么会?”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我还小,只是父亲请了多少名医来诊治,却没有一个可以看出到底是什么病因的。” 我的眼前又浮现了茯苓那纯真无邪的笑容,还有那极其苍白的小脸。 樱花的深处,茯苓曼然翩舞着,翩舞着,殷红的血却从嘴角淡淡的流下来,起初是点点的红晕,后来则是连眼眶,鼻子,耳朵也都是不断地渗出血液了,鲜血在地上凝聚成了一面无比光滑的镜子,茯苓惊恐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尖叫着用手捂住了眼睛。我伸出手去,却是什么也没有触及到,茯苓却在我的手指的缝隙中,一块一块的消散了,像那些飘舞的樱花儿。 我的耳边隐隐的传来熟悉的声音。 “翎羽,翎羽,你怎么了。” 是罹忻。 我努力的睁开眼睛看着周围,发现罹忻正紧紧握着我的手,而我的手心里,竟满是湿润的汗水。 “发生什么事了?你突然就差点倒下去。”罹忻关切的问道。 “没,没什么。”我定了定神看向窗外,茯苓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剑,眼睛却是盯着外面的洒落的白雪。 “即使再冷,也想出去,从这里。” 我看到茯苓的嘴唇仅是轻轻的动了一下,心里却不知为何冒出这样的声音。 罹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茯苓的边上,我看见他把手轻轻的放在了茯苓的肩头。 茯苓转过身去看着他,眼角分明是晶莹的泪滴。 罹幻的身影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孤高和冷傲,眼神里却分明是一丝丝的怜惜。 第四章 花杀 窗外,寒风呼啸着,我被困在梦魇中,半睡半醒。眼前是恍惚的,白色的烟雾缭绕,耳边却呢喃着潘黎的声音。 “翎羽,翎羽,谎言被戳穿了,罹难之日即将到来,快逃,快逃……” 我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了,眼前依旧是我最喜欢的小小房间,外面的天还是黑的。 我打开窗户,雪花儿还在飞舞,一轮通红的圆月映照在远处的雪坡上,洒下好看的艳红色的霞光,月色虽然美妙,但是在我看来却有种奇怪的不协调感。话说我来殇城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晚上空中的明月,但是有月的晚上,是不该仍旧下着雪花儿的。我伸手出去接住粉红色的樱花雪,却感觉手心里没有以往的温暖和轻柔,相反是刺骨的寒凉。我惊讶的把手收回来,放在眼前,借着月光端详。 不是樱花的花瓣,不是,而是水珠,亮晶晶的水珠,浑圆,闪亮,但是很冷。 白雪!是真正的雪花!雪飘进院子了! 我一下子回过神来,耳边罹忻的话还在回荡:“外面的雪花是飘不进院子里的,永远也不会……” 可是现在……为什么…… 我突然感到很害怕,想去找父亲,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转身,惊天动地的声音便在耳边爆炸似的响起,天地都好似被剖开了一般,我刚刚看向窗外,巨大的雪团便犹如炮弹般的落在院落里,飞溅起的雪花漫进了屋子,我被积压的雪堆埋在了下面,恍惚中便好像失去了知觉。 我努力地睁开眼睛,身上的雪已然有些化了,我拨开雪堆站了起来,月光不知何时已满满的洒进屋子,泛着暗黄色的光环。 我看向窗外,远处的雪坡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我只能从她的背影中看出来是一个女孩的模样,金色的长发飘至纤细的腰际,缎白色的丝质短裙在月色下熠熠生辉,纱质的裙摆在风中摇曳着,她缓缓的转过头来,我正好对视上了她明亮的双眸,那水漾的眸子,竟然是也金色的! 我看着她,她也在看着我,她的眼神格外的犀利,好似一眼就能把我看穿一般。 我有些吃惊和害怕的后退,她却突然移动了身形,整个身体便犹如疾风般的向我这边飘来,我这才看见她的右手,此刻正握着一把又像剑却又像是长矛之类的东西,那东西幽冷的闪着和月光一样的颜色,划过雪地的时候,我看见它的尖端镶有的月牙形的点缀物,是罕见的淡紫色的宝石。 眼看那女孩如飞鸟般的向我逼近,我不由得后退了两步,嗓门口刚要惊讶的喊出声来,那女孩却赫然停下了,稳稳当当的落在了院落前最大的那颗樱花树下,好像她从来就没有看见过我一般。 我循着她的身影望去,却惊讶的发现樱花树下原来还有另外一个身影。如雪般纯白的裙衫,如雪如瀑的长发,苍白的脸色,单从外形看竟然与茯苓还有几分相像。不过她的眼神却是冷凝的,愤怒的,闪着仇恨的眸光。腰际悬挂一柄白色的剑,剑鞘上纯白的翎毛在雪花中飞舞,我分明看到她周围的雪儿纷飞,把那些红色的樱花瓣儿都无情的击碎了。 雪落,风起,眼神交换的刹那,两支剑同时出鞘,我仿佛看到了这座古老的宅院在刹那间分崩瓦解,化为乌有。 樱花曼舞,睁开眼睛的刹那,眼前没有我预见的景象,到处飘舞的却是漫天的樱花,我禁不住的喊出声来:“茯苓!” 茯苓站在樱花树下,娇小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她右手执着她心爱的白玉剑,单手便挡住了同时出鞘的两把长剑,那两个女孩儿显然有些吃惊,不觉后退了几步,剑还悬在空中,剑梢的杀气却并没有丝毫的减弱。 “哈,哈哈,没想到人间还有这种怪物呢。”金色长发的女孩突然笑出声来,笑声打破了院子里的宁静,回荡在空寂的旷野中,穿过樱花和白雪交杂而成的幕纬,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女孩止住了笑,冷凝的眼神直直的指向茯苓。 “月神,紫月。”冰冷的声音发自金色长发的女孩。 “雪神,白灵。”白色长发的女孩意外的收起了剑,后退了两步。 “泷亦家族四小姐,茯苓。”茯苓的眼神不似往常般无知,闪着奇怪的光点,她的嘴角,分明在笑,诡异的笑。 “紫月。”那个叫白灵的刚要说话,自称叫紫月的女孩却一下子拦住了她。 “白灵,人类就是人类,这种弱小的生物,我一个人就可以解决了。你在一旁等着看好戏吧。” “紫月,要小心,你难道忘了,他们可是殇城之王的站仆,那殇城的王,可是人神皆惧的。” “白灵,你不会因为雪祭被那泷亦抢了去,便一直心有余悸吧,放心吧,今天我会为你报这一箭之仇的。” 雪神白灵欲言又止,眼神却只是迷茫的看向茯苓,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是淡淡的哀愁。 紫月一个飞身越到茯苓面前,冰冷的眼神迸发出来的,是一种轻蔑和近乎仇视的眼神,我分明看到她的嘴角在动,虽然只是一瞬间,虽然她并没有发出声来,但是她的声音却还是异常清晰的传到了我的耳边,回荡在我的周围。 “月神,人妖散。” “只是弑人与弑妖么?知道我这玉剑的名字么,呵呵。”我惊讶的是茯苓居然也听到了紫月并未出声的话语。 “弑神。” 只是一瞬间,茯苓右手舞动的刹那,樱花纷飞,落下的花瓣儿倏地却幻化成了无数散落的利剑,紫月还未来得及闪躲,便被那数以千计万计的剑袭来刺中了身体,白灵飞起前去接住了即将倒地的紫月,鲜血染红了白灵雪白的衣衫。 白灵携起紫月,没有犹豫,只见她轻轻念起几句符咒,脚底便升起了一团似雪似雾似云的气团,那白色的气团载着她与紫月瞬间便到了远处的山崖上,茯苓并没有追上去,她只是冷冷的笑着,笑着,白灵回头看了下她,眼神里是数不尽的苍茫。 第五章 天地三界 我看着那叫白灵的白衣女子携着金发的紫月消失在雪坡的尽头,不觉中松了一口气,整个身体便犹如虚脱了一般倒坐在地上。平心静气了一下,我想起了茯苓,便支起身体扒着窗棂向外看去。茯苓依然伫立在樱花树下,只是她的目光却还是凝视着白灵消失的地方。我循着她的视线看去,却猛然间惊讶的发现,月,月亮不见了! 怎,怎么会!刚刚明明一直都悬在空中的皎洁的明月,洒下轻柔的橙黄色的光芒,怎么会瞬间就完全的不见了,在空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它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般。 我惊讶的合不拢嘴,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伸出手去,窗外的雪花也已经没有了,落在手心的依然是轻柔的樱花瓣儿。我看向茯苓,她嘴边奇怪的笑意和冷凝的眼神已然消失殆尽,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美丽小巧的嘴唇往下流。 “茯苓!”我不禁呼出声来,眼看着茯苓闭上了双眼,就要一头栽在铺满樱花的石板上,我伸出手去,一个黑色的身影在茯苓落地的刹那间接住了她,我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是罹幻。 我没有看清楚他的脸庞,但是直觉告诉我一定是,一定是。 “大哥,我尽力了,我保护了庄园。” “辛苦你了,这种事情,本不该是你来做的,不该是的。” 茯苓和罹幻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耳边,我有些害怕,并不是因他们的话语,而是从刚刚开始,或者说很久以前就有过,即使是隔了百米之外甚至是千米之外,我依然可以清晰的听到人们的谈话,甚至哪怕是他们并没有说出声音的词句。 我捂住耳朵,脑子里想的除了是这件事外,刚刚发生的一切更加的让我不知所措,我从小生长在树海里,熟悉的环境也只有树海,这里的一切相较树海而言,对于我而言,都太过的复杂,太过的不单纯,我感到异常的害怕。 身上的雪水湿了衣襟,刺骨的寒凉浸澈着肌肤。说实话,我并不怕冷,但是此刻由心而生的恐惧感却让我止不住的颤抖,我抱着双膝坐在地上,满脑子的混乱。 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了我单薄的肩上,柔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翎羽,别怕。” 我惊讶的是并没有听到我房间的门打开的声音,但是我没有多想,我转身抱住了罹忻的腿,轻轻的啜泣着。 “二哥。” 罹忻轻轻蹲下把我抱起放在床沿,然后自然的摘下了我湿透的黑袍,脱下自己的披肩盖在我的身上,我的脸微微的发烫。 “小心着凉了。” 我克制住自己感激的情绪,故作镇定的问道:“二哥,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刚刚发生的一切。” 罹忻微微笑了一下,用温暖的手心抚摸了一下我的头。 “小傻瓜,你想知道什么呢?” “一切,这里的一切。”我裹紧了披肩,“当然,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可是有些事,或许不知道比知道来的好。” 罹忻叹了口气,看着我无知的眼神,他好像不忍心隐瞒什么。 “天下分三界,这个你知道么?” 看着我摇了摇头,罹忻淡淡一笑:“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呢,小傻瓜。” “这个世界原本只有人神两界,神统治人类,划分王国,从人类中挑选优秀的人才担任国王,给予一定超越人类的能力,是为半神。国王挑选大臣,编制军队,让其练习术士,剑法,为神统治人类。神的寿命是无尽的,半神亦如此,不似人类的短短几十年光阴。一个国王可以一直统治下去,如果他够优秀的话,但是如果他一旦失治,将会受到神的制裁,由神来抹杀。”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好似有了一些头绪。 “那么,你所说的妖界呢,又是什么意思?” “妖界在天地开元初是并不存在的,人类由神创造,替神守护大地,神住在天际,妖界则诞生于神界与人界的缝隙之中,也可以说,某些妖类是人类与神类中诞生的异类,他们被人神所排斥,生活于一个相对独立的世界,但是这个世界是不被允许存在的,人神共愤的,所以妖类在人神的眼里,代名词是‘邪恶’。” “你所生活的树海,便也是属于妖界的,里面生活的,都是妖类。”罹忻补充道。 “妖怪?邪恶?”我想起了树妖“咯咯咯”的笑声和潘黎唯美的脸庞,还有小藤的曼舞身姿,一种油然而生的愤怒情不自禁的涌上心头,我转过脸去,极力掩饰自己脸上的不满,不再与罹忻说话。 罹忻好像知道了我的想法一般,他把他的大手放在我的小手上,我吃了一惊,却并没有把手抽回来,他的手心很温暖,又让我想起了梦境里那个男孩温暖的手心,我更加肯定了,梦境里那个人一定是他,是我的二哥,罹忻。 “傻瓜,这是人神共同定义的,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正义也好,邪恶也罢,这只是他们自己定义的,但是内心的善良和正直却是任何人都定义不来的,你觉得它们好,就一定是好的,我相信你。” 我把头靠在罹忻的肩上,眼泪止不住的滑落。 第六章 杀手世家 我睁开眼睛,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虽然这边的晚上因雪的映照,也是格外的雪白明亮。我起了床,潘黎送我的黑色缎质长袍已经干了,我起身穿起,树妖的嘱咐在耳边回荡着。 “这袍子能保护你,一定要时刻带在身边,最好呢,就是一直穿在身上。” 我虽然并不是很能辨别美丑,但是我也知道像我这样的年纪穿这样深沉而又肥大的黑袍实为不雅,但是我依然如视珍宝一般,因为这是潘黎送的,我最喜欢的潘黎。 我打开门,穿过迂回的连廊,径直走向书房,我想,罹忻一定在那儿,他总是在那儿的。 书房的门半掩着,我轻轻的推开门,小心翼翼的走到罹忻的背后,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喊了声:“哥哥。” 座椅上的人回过头来,并不吃惊,就好像他早就知道身后有人一般。吃惊的人是我,因为不是罹忻,而是我一直害怕的大哥,罹幻。 我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对,对不起,打扰你了,我,我是……” 我想说我是来找罹忻的,罹幻却把我的话打断了。 “我知道,你是来找罹忻的,你还没进门我就知道是你了。” “为什么?”我脱口而出的话语让我感到有些唐突,我戒备着站在原地,不再做声。 罹幻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我说道。 “是脚步声。” “每个人因为他体质身形的不同,走路或者移动乃至奔跑时落地的声音都是不一样的,用心分别就能很容易的判断出来。” “很容易吗?”我在心里问自己,却并没有说出来。 罹幻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他站起身来向外走去,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分明听到他说道。 “对于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来说,是很容易的。” 寒气从我的脚底升起,我甚至可以听到我体内的骨骼微微颤抖作响的声音。 我亦用心听去,更加让我害怕的事情发生了,罹幻走路的时候,我根本听不到一点点的声音。 一点点,都听不到。 罹幻推开了门,在出去的时候他对我说了声:“罹忻和父亲在厅堂。”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转身鼓起勇气问道:“茯苓怎么样了?” 罹幻好似愣了一下,他停下了脚步:“她没事,谢谢关心。” 我从书房折回房间的时候,路过厅堂,我向里看了一下,父亲不在,罹忻正凝视着墙上的头骨,洁白的被称之为龙的头骨,和头骨旁巨大的银色的弓。 罹忻将弓取了下来,放在手里细细的端祥,半晌,他拿起弓,对着墙上的龙的头骨,凝视,左手用尽全力拉开了那巨大的弦。 尽管弓里没有箭,但是不知怎地,我却感觉到有些害怕,眼前的罹忻变得让我有些不认识了。 我走近罹忻,轻轻喊了声:“二哥。” 罹忻好似吃了一惊,他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笑着对我说道:“对不起,翎羽,我走神了。” “是你太专注了。”我也笑了一下,罹忻的眼神有些奇怪,不似往常,我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继续问道。 “二哥,你听不到我的脚步声吗?大哥说他可以听到的。” 罹忻有些不解,于是我把罹幻的话和刚刚发生的事简单的跟罹忻说了一下。 罹忻没有作声,他沉默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当然,如果是罹幻的话,是肯定可以做到的。”罹忻的眼神有些奇怪,让我更奇怪的,是他的话语。 罹忻走过来,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有些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你真的想知道这个家族的情况的话,要不,你去问父亲吧,他在庭院。” 罹忻离开了厅堂,我犹豫着是要回房间还是去找父亲,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庭院的中央了,父亲就站在离我数米开外的樱花树下。旁边则是我那天看到的叫栤的奇怪男孩。 那男孩用狡黠的眼神看着我,嘴里叨叨的,好像有话要说。 父亲转过身来,走到我的面前:“找我有事么?翎羽。” “是的,我想知道这个家的情况,可以吗?”我的声音很小,小的几乎只有我自己可以听得到。 父亲爱抚的摸了摸我的头,回头对那个男孩说道:“栤,我吩咐你的事,都记住了吧,现在就去吧。” “是,泷大人。”栤又奇怪的对我笑了笑,然后就消失在了樱花丛里。 “是啊,既然你是这个家庭的一员,是有权利知道的,有些事。” “我们家族,世世代代,都是为王效命的。我们是王的战仆,王的杀手。” “杀手?”我想起了罹幻的话,不觉愣了一下。 “对,我们听命于王,为王战斗,为王扫清一切障碍,叛乱,甚至包括清理各式各样王不喜欢的人物,臣民,我们是这殇城的杀手世家。” “杀手不同于军队。”父亲看出了我的疑惑,“军队是维持秩序,和平,和争战,而杀手的意思,说简单点,就是抹杀王所要求的一切。” “一切?不论好与坏,正义与邪恶吗?” 父亲看向这满院的樱花,若有所思。 “在杀手的世界里,是没有权力去定义这些的,我们所做的,只是服从和执行。” 风声呼啸,父亲的声音显得有些苍老,有些悲哀,有些迷茫。 第七章 湖仙 我思忖着父亲的话,没有再问他更多的问题,父亲想告诉我更多的时候,他自然会说的,我想。 再次路过厅堂的时候,没有人在,我想起罹忻看着龙骨拉开弓时的眼神,有些奇怪。一股悠然清欣的香味突然渗入鼻息,我顺着香味传来的地方走去,来到了一扇白色的门前。 门是半掩着的,我透过门缝看去,是茯苓的房间。 茯苓此刻正躺在床上,眼睛是闭着的,看神态好似在熟睡中一般。 父亲坐在她的床边,握着她苍白的小手,眼神里在我看来除了怜惜,似乎还有些说不尽的歉疚和悔意,我顿了一下,正欲转身离去,却倏地发现身后站了一个白发的长者,他看到我的时候,眼神里折射出来的光线竟然是比我还要惊讶的感觉。 我吃了一惊,一个后退便不小心撞开了虚掩着的门,父亲看见了我,笑着说道:“翎羽,怎么了。” 我没有言语,那长者便是径直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我这才发现,除了发际,他的眉毛与胡须都是白色的,他右手执着一柄泛着碧光的手杖,手杖的末端异常的锋利,像剑芒一样闪着耀眼的光。 “泷将军,好久不见。” “湖仙大人,有劳了。” 父亲看着我愣愣的站在门口,明白了些许,于是唤道。 “翎羽,这是王的神医,湖仙,是来为茯苓医治的。你过来,见过湖仙。” 我颤颤巍巍的走过去,刚才的香味又阵阵的袭来,我的身体好似不听使唤一般,拒绝着前进。好不容易走到了父亲的面前,正在为茯苓把脉的湖仙停顿了一下,从腰际拿出一个银灰色的锦囊,递给我说道:“喜欢这香味么?是湖中岛上的仙草,闻一下。” 我接过来凑近鼻尖嗅了一下,是刚刚在廊连里闻到的香味,现在这个香味正充斥在茯苓的整个房间之内,原来这悠然的香味皆来自这个漂亮的锦囊。 “很香。”我把锦囊递给了湖仙,湖仙接过去,怪异的笑了一下。 “是么?这种草叫怜影,是上好的医治药材,有安神静心的奇特功效,更可以使难以治愈的伤口瞬间愈合,但是你知道它为什么叫怜影么?” 我摇了摇头,怜影的香味让我有些恹恹欲睡,我用手扶住了墙,父亲看着我,感到有些奇怪。 “怜影又叫除魔草,它真正的奇特之处在于,可以让异类现出它原本的影子模样,因为影子,是不会说谎的,对吧,翎羽小姐。” 我奇怪于湖仙的话,便顺着烛光下我的影子看去,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橙黄色的烛火之下,我原本摇曳不定的细长影子,竟然奇迹般的消失了! 我吃惊的抬起头,父亲惊讶的站了起来,更惊讶的是湖仙,只见他踉跄的退后了两步,右手执起的手剑则是直直的指向我。 “这,这是怎么回事?翎羽?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翎羽是我的女儿,不会有错的,湖仙大人,这,这其中是不是有些误会?”父亲有些语无伦次,惊慌失措。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潘黎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回荡。 “翎羽,翎羽,谎言被戳穿了,罹难之日即将到来,快逃,快逃……” 我挪动着脚步,想要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却突然感到一阵阵的晕眩,伴随着尖锐的耳鸣声,我已然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眼睛是无比的疲倦,虽然神智还很清醒,眼看着我就要栽倒在地上,父亲却没有过来扶我,他只是吃惊的看着我,看着我艰难的扶着墙壁,我感觉我就要摔倒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扶住了我。 是罹忻。 我想喊声二哥,嗓门口却好似被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一点点的声音。 “父亲,翎羽,她怎么了?” 罹忻惊讶的问道。 “没什么,她累了。”半晌,父亲终于淡淡回了一句,“扶她回房休息吧。” 罹忻没有再言语,他抱起我,向我的小屋走去。 第八章 真实的梦境 罹忻把我放在我的小床上,我的眼睛,一点点的都无法睁开,像被梦魇缠住了一般。全身也都动弹不得,瘫软无力。罹忻帮我盖好了被褥,我听见他关门而去的声音,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 “翎羽,好好休息。” 罹忻临走前说的话,竟像是梦境里传来的一般。 朦胧中,我感觉我自己飘了起来,飘出了屋子,飘进了院落,樱花在我的身边飞舞,我用手去接,却感到冷冷的眼神从身后传来,好似要把我看穿一般。我转过身去,是栤。 栤此刻正拉着一柄金色的弓,利箭悬在弦上,一触即发。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嘴边是冰冷的笑,那箭即将射出的方向,分明是对准了我的。 我想要离开那个地方,离开他的视线和箭所指的方向,可是我却做不到,动弹不得,眼看弦起箭落,那带着金光的箭就要把我射穿,我却突然感到身体轻盈了许多,我回头一看,我的脊背上,不知何时多了两只洁白的翅膀,雪白的羽毛在风中飞舞着,翅膀舞动着,带着我在最后的刹那离开了院落。 院落外没有皑皑的白雪,天空中密集的云层突然被层层拨开,瞬间明朗起来。阳光洒在我的身上,我惊慌的用手遮住眼睛。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的身上笼罩了一层金色的阳光,有点散漫,很美丽,很温暖。 我欣喜的翱翔在我一直渴望的阳光下,自由的飞舞。耳边时近时远的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寻找着声音的源头,慢慢的飞了过去。 是父亲,我兴奋地降落在地上,踏着柔软的青草地跑过去。 “父亲,你在这里做什么?” 父亲此刻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湖泊旁边,湖水澄清,碧波荡漾,柔嫩的水草随波飘舞,湖底浑圆的带着花纹的石砾在阳光的折射下泛着晶莹的点点的光。 父亲没有回过头来,他好像没有听到我的呼唤一般,我用手指碰了碰他的斗篷,他依旧没有反应。我正想着父亲是不是看不到我,湖水突然分裂成了两半,湖泊的正中心,缓缓的升起了一个正圆形的岛屿,岛屿上葱葱郁郁,甚至可以看的到树端红色羽毛的鸟儿在欢快的清唱。 “湖仙。”父亲向前走去,水上便自动生成了一条青草铺成的道路,我这才看到,岛屿的正中央,站着一个仙风道骨的长者。 我觉得那长者的容貌有些眼熟,想着父亲对他的称谓,湖仙,湖仙,到底在哪里听过呢?我思忖着,跟着父亲向前走去。 那长者用犀利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好似看到了我的存在一般,我吓了一跳,看着他招呼父亲进了岛中的木屋,我终于松了口气,看来我的揣测是正确的,他们,似乎都看不到我的存在。 “你是为翎羽小姐的事而来,泷将军。” “是的,湖仙上次所说之事,泷亦不明,特地前来指教。” 湖仙叹了口气:“我也不想隐瞒将军,翎羽小姐,即现泷将军家的三小姐,如果上次怜影现影未错,那么,想必她一定不是普通人类了。” “此话怎讲?”父亲明显有些吃惊。 “万物皆有影,本体可以变换,但是影子不能说谎。翎羽小姐上次嗅了怜影的香味,并不是影子消失了,而是为了不现原形之影而将影体隐藏了。如果翎羽小姐是人类的话,又何须隐藏。再者隐藏影体需要极高的法力,绝非普通人类可以做到的。” “翎羽自小生活在树海,她之前的经历我不太清楚,但是人类亦有学习术士,法力,我们泷亦家族就世代学习各种幻术,易术,为王效力,难道普天下各种术中就没有可以隐藏影体的方法么?” “凭人类短短几十年的修为,是不可能的,我是修道上千余年的神,连我,都做不到。” 父亲明显的愣在那里,我终于想起了在茯苓房间里所发生的一切,眼前的这个湖仙,正是替茯苓治疗的王之医者。 我想告诉父亲我没有可以隐藏起自己的影子,可是我知道父亲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的声音。 “对了,将军,你方才说翎羽小姐是在树海长大,树海可是妖界所在,此话怎讲?” “是茯羲托梦于我的,茯曦在十几年前有孕在身时为了医治我的重伤,瞒着我只身去树海采集药材,这一去,就没有回来。多年来我一直寻找,却都没有发现她的踪迹。直到数月前,她托梦于我,告诉我当年她在树海之巅被千年树妖所救,临死前为我留下一名女婴,取名翎羽。我起初也不信,但是当我在树海见到翎羽的时候我就相信了,她一定是我的女儿,她跟茯曦,长的太像了。” “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湖仙皱了下眉,不再言语。 我愣愣的站在那里,我没有听父亲讲过这样的事。阳光照进了屋子,我的身体又飘了起来,湖仙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了离我很近的地方,他看着我的眼睛,好像已经看到了我一般,我心里一惊,感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第九章 噩运的前兆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樱子正坐在我的床边,她看到我醒来,笑着说道:“小姐你终于醒了,泷大人让我来看看你,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了,好不让我们担心。” 我撑着床沿坐了起来,脑袋深处依然昏沉沉的,樱子扶着我下了床,我坐在桌旁的椅子上,喝了口水,看向窗外,天空很明亮,不似往常的阴沉,我有些奇怪。 “樱子,为什么天这么亮呢?” “翎羽小姐是在树海长大的,不了解这殇城的气候,这殇城是半年的雪期,半年的夏期,如今雪期将过,夏期将至,再过两天,阳光将普照大地,驱散一切阴霾,冰雪消融,大地回春,一切都将复苏,美丽的季节,就快要到了。”樱子显得有些高兴。 我吃了一惊,回想起罹忻曾经跟我说过的话,原来,原来夏季要到了么。 树海是没有季节之分的,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气候并没有任何的差异之分,虽然有也雨季,但是雪我是未曾见过的。不曾见过的,还有那满天明亮的阳光。树海里浓密的树林把它们都遮住了,我常常抬头仰望,即使是白昼,树海的天空也一如夜晚般繁星点点,很美丽,却也很清冷。其实我一直都渴望阳光,像梦境里般氤氲温暖的光环,温暖明亮的洒在身上。但是我很清楚的知道,我的身体在拒绝着阳光,阳光也在拒绝着我。我依然记得十岁那年我嬉戏时来到树海的边缘,炽热的阳光洒在我的手上,至今仍残留的梅花形的伤迹还时而隐隐的作痛。我是不能见光的,从小潘黎和树妖就一直这样告诉这我,保护着我,却从来都不肯告诉我原因。 可是现在我已然不在树海,我在人界,这里没有茂密的森林可以遮挡我畏惧的阳光,我打了个寒战,有些不知所措。 樱子看着我奇怪的举动,小心的问道:“翎羽小姐不喜欢夏季么?夏季可是这殇城最美丽的时候呢。” 我裹紧了黑袍,故作镇定的说道:“没有,喜欢的,对了,父亲叫你来看我,还有吩咐其他什么事情吗?” “对了,我差点忘了,泷大人吩咐,如果翎羽小姐醒了的话,请您务必去一趟书房找他。” “是么,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马上就去。” 樱子推门出去了,脚步声消失在走道里,我思索着父亲找我的原因,没有头绪。风通过窗外吹了进来,吹起我乌黑的长发,我梦境中的情景陡然明朗起来,湖仙和父亲的对话,所谓的真相与事实在我脑海里纠缠,我虽然自幼在树海里受树妖它们的照顾,但是难道真如湖仙所言,我也是异类么? 不,不会的,我是父亲的女儿,泷亦家族的三小姐,怎么又会是个妖怪呢? 其实是妖是人我也并无谓,在树海生活的日子,我很快乐,只是既然如此,树妖又怎会把我交给父亲呢?它难道不知道,殇城夏季的炽热的阳光会让我消受不起么? 一定是树妖搞错了,我想,其实想想也是,我既是人类,为何又会畏惧阳光,我想湖仙说的没错,我应该不是人类,那么,也肯定不是泷家三小姐,父亲也搞错了,我应该离开这里,不是么。夏季即将来临,阳光会让我无所遁形。 我自诩理清了思路,便打定主意去找父亲,告诉他我并非他的女儿,然后就回树海,跟树妖说它也犯错了,树妖一定会觉得很不好意思吧,我想着它惭愧的样子,禁不住想要笑。 父亲的书房就在眼前了,我加快了脚步,想通了之后,我反而有种很轻松的感觉。我想我告诉父亲后,他一定会很伤心吧,但是事实就是事实嘛,我下定了决心要回树海,重新回到我以前无忧无虑的生活。 门是半掩着的,我透过门缝看到父亲脸色沉重的坐在书桌前,我清了下嗓子,刚想要喊声:“父亲,我可以进来么?”,书房里却传来了另外一个声音。 “将军,如果果如我所言,翎羽小姐并非三小姐,而是另外冒充的妖类,将军又当如何处置呢。” 是湖仙的声音,我听出来了。我止住了前进的步伐,用手捂住了嘴,透过门缝听着他们的谈话,我有预感,事情绝非我想象的如此简单了。 “翎羽,翎羽。”父亲念叨着我的名字,并不答话,“已经过了两天了,翎羽还没有醒,这是为什么,如果只是怜影草的话,应该不至于……” “当然,怜影本没有可以让人昏睡的功效,我在锦囊里加了醉叶。” “醉叶?你这是做什么?”父亲非常生气,“醉叶的麻醉效果太过强烈,哪怕是轻微的用量,也可以使一个强壮的男人昏睡五天以上,而且对身体的伤害也是非常的大,像翎羽这般柔弱的普通女孩,怎能承受的起?” “如果她真的是普通的柔弱女子,那自然是有些无法承受,但如果她不是的话……”湖仙欲言又止。 父亲倏地站起身来,我听的见椅子挪动发出的尖锐的响声。 “够了,你倒底想说什么?翎羽是我的女儿,是我和茯曦的女儿,一定是的,她长的那么像茯曦,不会有错的,不会的。” “将军息怒,只是老朽与将军相识多年,敢问将军,老朽做出的判断可曾错过?” “没有。”父亲愣了一下,沉甸甸的坐到椅子上,“对不起,我感情用事了。” “敢问将军,如果翎羽小姐真的是妖类冒充的话,将军又当如何?”湖仙的话语有些咄咄逼人。 父亲沉思了一会儿,咬着牙齿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她真的是妖类,她斗胆亵渎我的茯曦的话,我一定会亲手抹杀她。” 第十章 逃亡 我坐在房间的角落里,抱着双膝,瑟瑟的发抖,门是反锁上的,我怕父亲来找我,虽然我还没有按樱子说的去找过他。父亲冷酷的,没有带一点感情的话语在我的耳边回荡,我想起了罹忻跟我说过的话,妖类在这个世界,在这个人神共存,神统治的天下中,是邪恶的化身,是不被允许的存在,是人神共愤的。我想当初父亲一定是因我之故,才没有对树妖它们做出什么伤害的举动,但是如果真如湖仙所言和我所想,我也属于异类的话,那么,父亲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我的! 我想起了昏睡时的梦境,湖仙和父亲的见面交谈,看来那并非梦境,而是真实的存在的。我奇怪的是,为何我昏睡之中,还可以探知真实呢?我依稀记得背上长出的洁白的双翼,和阳光温暖的洒在身上的感觉,那些感觉,都是那么的自然和真实,好像切切实实的发生过一样,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这两天,我不是应该都一直躺在这青色的小屋,不曾去过任何地方么? 我的思绪一片混乱,我想起了潘黎在我耳边说过的话,她说谎言将被揭穿,叫我赶快逃离这里的预言。我也隐约觉得事情不妙了。我打定了主意,决定不管事实怎样,我还是离开这里先回树海,到时再向树妖问个究竟。总之,这里,现在我是不能呆了。 下定了决心,我扶着墙起身,门突然轻轻的响了两下,有人在敲门,一定是父亲,我想。我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门口,我没有作声,屏住呼吸,房间里安静的可以听得到我自己心跳的声音。 门又轻轻的响了两下,我挪动着步伐来到窗边,打开了窗户,虽然这边的楼层很高,但是还好窗外有颗硕大的菩提树,我可以顺着树杆爬下去。我正准备爬上窗台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轻柔而又细腻的声音。 “姐姐,姐姐在吗?” 我静下心来,仔细辨别那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我想起来了,是茯苓。 “是茯苓吗?门外就你一个人吗?” 我小心翼翼的走到门边问道。 “是的,只有茯苓哦,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我透过门上的小缝看到茯苓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前,我舒了一口气,打开门,茯苓走进了我的房间,说道:“姐姐,父亲要带你去碧水泊,明天正午时分,今天是雪期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进入夏季了,正午的太阳会很炽热,翎羽姐姐是怕太阳的,不是么?” 我吃了一惊,果然,事情变得有些棘手了,如果是夏季正午的太阳直接照到我的身上,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敢想象。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事情呢?”我惊讶的问茯苓。 “是哥哥……”茯苓突然欲言又止,停住了话,她对着我天真的笑了一下,“姐姐不要问那么多啦,现在想着怎样离开这里才是重点吧。” 一定是罹忻,我心里想着,感激之情涌上心头,我没有再多问,简单环视了一下房间,没有可以什么收拾的。 茯苓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银色的菱形的饰物,放在我的手心中说道:“姐姐,这是茯苓的护身符。茯苓从小带到大的,希望它也可以保佑姐姐。” 我接过来,看着茯苓纯真的眼神,脑海里却倏地想起了那日月圆映照之夜茯苓诡异的笑容和仇视的眼神,我顿了一下,茯苓的眼神是那么的清澈,无知。我没有作声,把那菱形的饰物挂在了颈上,茯苓看着我,又甜甜的笑了。 “苓儿,你为什么要对姐姐那么好呢,也许,我并不是你的姐姐……” “哥哥教苓儿这么做的。”这次,茯苓没有隐瞒,“是哥哥说的,姐姐是好人,父亲不懂,不管你是不是我真正的姐姐,既然哥哥说是好的,就一定是好的。”茯苓一字一顿,斩钉截铁的说道。 眼泪在我的眼眶里打转,如果我真的不是泷亦家的三小姐的话,离开之时,最舍不得的果然还是你,罹忻。 我梦中的男孩。 不过不是更好,我并不期望只是做你的妹妹,兄妹之间的这道隔阂没有了,我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对你说。 我喜欢你,罹忻。 不过不是现在,对不起,现在,我只能选择先行离开。 “翎羽姐姐。”茯苓的声音打破了我飘远的思绪,我忍住眼泪,笑着问她:“什么事,苓儿?” “你没有去找父亲吧,呆会儿父亲可能就会来找你,现在逃跑可能有些不便,要不你先躲到苓儿的房间去,等到天黑了,再离开这里吧。现在就走吧,在父亲来之前,这样,父亲就会以为你已经离开了,他一定想不到,原来你还在这里呢,呵呵,苓儿聪明吧,其实也是哥哥教的哦。” 我跟着茯苓小心翼翼的来到了她的房间,而在我小屋的桌上则留下了我已离开的告别父亲的书信,我坐在茯苓的小床上,有些担忧的问道:“苓儿,如果父亲知道了,可能对你和哥哥不好。” “父亲不会知道的,你放心吧,父亲从来不来我的房间,除了我生病的时候。” 茯苓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像黄昏时夜色散发出的光芒。 第十一章 毁灭之日 我静静的坐在茯苓的房间里,天已经擦黑了,茯苓出去用餐了,此刻,整个泷亦家族的人都会聚在一起用餐,是我离开的最佳时机。茯苓之前出去探过,父亲果然去过了我的房间,看到我留下的书信后,脸色一直都是铁青的。但是他并没有派人出去寻找我的踪迹,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我轻轻的来到窗边,打开了窗户,双手握紧了胸前的饰物,脑海里划过罹忻纯真的笑脸,此刻,我好想见他一面,好想。 我用茯苓给我的长藤系在窗栏上,正准备往下爬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我吃了一惊,尚未反应过来,门便被很快的打开了。 是茯苓。 我松了一口气。 “翎羽姐姐,你怎么还未离开,父亲他们就快用餐好了,我担心你,就先回来看看。” 我正想说话,茯苓就走到床边,摆着我的手说:“快点快点,哥哥吩咐的,一定要让你赶快离开,在大家都发现之前。” 我爬到了窗台上,二层的高度虽不算很高,但是看着地面还是有些晕眩。我用双手抓着青藤往下爬行,茯苓紧张的看着,突然耳边却传来了悠扬的笛声。 风生,水起,漫天的樱花突然停止了舞动,万物仿佛静止在那一刹那。 我感觉自己仿佛浮在了空中,双手却好似渐渐的失去了知觉,麻痹之中我慢慢的松开了青藤,却惊奇的发现自己飘在空中没有掉下去,我看向茯苓,茯苓张开着小嘴,双手却恐惧的捂住耳朵,她瘫软的坐在地上,眼泪从眼角滑落,我听到她在说:“求你了,不要,住手,住手……” 我感觉浑身无力,也发不出一点点的声音。我看见茯苓向我伸出了手,我也用尽全力的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只苍白的小手,替她擦干眼泪,指尖触碰的刹那,我忽的失去了平衡,在空中瞬间的下坠,落地前的刹那,我听见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我向四周看去,却没有发现爆炸的痕迹,我看见茯苓在窗台伸出小手,嘴里却在喊着我的名字。 “翎羽……姐姐……” 笛声突然停止了,静止在空中的樱花纷纷下落,我微微的抬起头,却看见我的身体也在四处飘散出大朵大朵的樱花,那些鲜红的,美丽的花瓣儿,把周围粉色的樱花,都染成了殷红了。 原来,是我的身体爆炸了。 我落在满地的樱花丛中,花朵儿洒在我脸上,恍惚之中,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待嫁的新娘。风为我做嫁裳,我身着大红的嫁袍,唇如朱,裙未央,而这满天的花瓣儿,则是喜庆的象征。我仿佛看见罹忻走过来,牵着我的手,对着我微微的笑。 “翎羽,我会娶你的,我会的。” 我亦微微的对他笑:“我相信你,无论何时,何地,我等你,等你和你的誓言,直到永远。” 我笑着伸出手去,血从我的手臂上滑落,我看见空中有星陨落的痕迹,那是生命消失的痕迹,潘黎和我说过的。 现在,我也就快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吧,我想。 潘黎,树妖,小藤,还有茯苓,对不起,我就要死了。 今生虽然短暂,但是遇见你们,是我一生的幸福。 天终于完完全全的黑了。我的眼皮愈来愈沉重,终于,我闭上眼睛,再也无力睁开,我的眼前,亦是完完全全的黑暗。就在风声也快要再我耳边消失的时候,父亲的声音隐约在我的耳边传来。 “湖仙,怎么样,她还有的救吗?” “泷亦大人,既然是妖类,少爷这样做也是为人类除害,你又何苦救她呢?” 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变的清晰起来,我努力的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了父亲和湖仙的身影,奇怪的父亲的边上还站着一个男孩,我的眼睛看不清楚,男孩的背影有些模糊,我辨别不出来,但是有种熟悉的感觉。不过湖仙既然刚刚称他为少爷,也就是说…… 我有些不敢想象,我告诉自己,不会的,一定不会是罹忻的,那么难道是罹幻么? 如果是罹幻的话,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父亲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只是叫你拦住她,你为什么出招这么重。” 父亲是对着那男孩说的,我期待着他的答案,可是男孩没有回答,他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父亲没有再追究,他握住了我的手,被鲜血染红的手。 “湖仙大人,翎羽她……” 湖仙半蹲在我面前,他用手在我的额上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额头上方便冒出了一团奇怪的光环,光环闪烁着,发出微弱的光芒。湖仙冷笑了一下:“将军,小姐果然不是普通人,她的生命体征虽然微弱,但还是相当稳定。连天籁的毁灭之音都不能致她于死地,将军还认为翎羽小姐是您的女儿吗?” 父亲不再言语,他用手握紧了我染满鲜血的手,把我抱起,向宅子里走去。 潘黎悲哀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荡:“翎羽,但愿他能在毁灭之日来临之前改变你的命运,但愿……” 毁灭之日?我脑海里盘旋着潘黎的话,我的毁灭之日,难道不是已经就要来临了么? 第十二章 真相 我躺在床上,身体还在流着血,鲜血染红了地板,但是我的意识却非常的清醒。湖仙说我不会死,所以父亲把我放下后就离开了。奇怪的是我的身体并没有疼痛的感觉,一点点,都没有。 我知道父亲是等着明天带我去碧水泊,他一定会带我去的。我费力的转过头,看向窗外,院落外飞扬的白色雪花已经彻底的停了,不似之前还有徐徐落下的残朵。 天空中一轮圆月悬在空中,我奇怪的是今夜的月色虽也明亮,但是却不如那夜来的饱满,月也不似那夜之圆润。但是夜空之中繁星点点,煞是美丽。看来明天一定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了。过了子夜,殇城就会进入真正的夏季了,夏季到来之时,也就宣告着我的末日降临了。我盘算着时辰,父亲会在正午带我去碧水泊,我得在那之前离开才行。我试着动了一下手臂,想要支撑着坐起来,却一点也办不到。我的手脚好似断裂了一般,动一下甚至都可以听到骨头发出的微弱的碎裂声,碰撞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门开了,是湖仙,熟悉的香味沁入我的鼻息,我心里道了声“不好”,想要用手捂住我的鼻子,却无法动弹。很快,我便在那香味中失去了知觉。 朦胧之中我仿佛听见了湖仙远去的脚步声,门却又被轻轻的打开了,有人来到了我的床边,坐下,用手抚摸着我的秀发,沾满血腥的长发。他的手心很温暖,我可以感觉的到。 是罹忻。 我想睁开眼睛,却没有办法。恍惚中罹忻抱起了我,来到了窗边。 “我要带你离开这里,永远。” 我仿佛听见他这样说。 罹忻抱着我来到窗边,一跃而起,我感觉我的整个身体都飘了起来,飞在了空中。 罹忻抱着我稳稳的落到了地面,我听到前方有声音传来。 “放下,你不能带她走。” 是父亲。 罹忻没有犹豫,他径直抱着我向前跃去。我听到了父亲的剑出鞘的声音。 接下来的,我就不知道了。 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正躺在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环境里,父亲坐在我的床边,他的手上有包扎过的痕迹。 父亲看着我醒来,他没有言语,只是转头看了看外面。 “你醒了,时间到了。” 父亲冷冷的说。 时间到了? 我猛然的想了起来,这里,就是我梦中到过的湖仙的居所,碧水泊中心的小屋,那么,我现在一定是在碧水泊上了! 那么罹忻呢?我看向四周,没有他的身影。 我身上的血已经凝固了,伤口也开始结痂。但是我还是动弹不得。父亲把我抱起来,放在了屋子中央的一把古老的藤椅上。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窗外,便径直离开了屋子。 我亦看向了窗外,太阳绚烂的悬在空中,跟我梦境中的一样,金黄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的脚边,很美,很温暖。 我的心却不因这美丽的阳光而欣喜,我想起了茯苓的话,现在应该就是正午时分了。如果被这炽热的阳光灼伤,后果,我实在不敢想象…… 我想要挣扎着从椅子上爬起来,浑身却是中了邪一般的无力。是醉叶的效果还残存着,还是之前所受的笛音之伤呢? 我正想着应该如何离开这屋子的时候,巨大的响声在我耳边想起,整个屋子便在刹那间颤抖了起来。我惊恐的看向四周,却更惊讶的发现原来是屋子的顶裂开了,像绽放的莲花一般。 湖仙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我听见他的嘴里念念有词,虽然我听不清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他的声音让我头痛欲绝。我捂住耳朵,屋子的振动终于停止了,阳光倾盆而下,满满的洒进了屋子。我感觉浑身都像着了火一样,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便传遍全身,那一刻,我感觉我真的就要死了。 漫天的湖水在刹那间从屋顶倾盆而下,我的身体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清凉。被阳光灼伤的身体也停止了疼痛。湖水浸湿了我的袍子,但是阳光变得不再刺眼。温暖的洒在我的身上。我惊讶而又欣喜的伸出双手去拥抱阳光,我一直都渴望的阳光,却吃惊的发现,我雪白的双手,纤长的手臂,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如雨般晶莹剔透,从我袖子里伸出来的,分明是两截漆黑的棒子,像烧焦的树枝一般。 门开了,父亲走了进来,湖仙在父亲后面冷冷的看着我,他的眼神里,是鄙夷,是不屑。 “泷将军,这就是所谓的真相,您好好看清楚了。” 湖仙拿起他的手杖,用手杖的尖端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奇怪的符号,瞬间,空气中便充斥着奇怪的声音,然后在我的周围就卷起了奇怪的飓风。 风在我耳边怒吼着,我的黑袍在风中嘶嘶作响,好像我的反抗声一般。我感觉身体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剥落,一片,一片的。我看向我的手臂,原来是那层黑色的物质,此刻在风中正像烟灰一般离开我的身体,而下面露出的,竟然是藏青色的皮肤,还有着闪着黑珍珠般光芒的闪亮的鳞甲。 我惊恐的看向父亲,父亲也看着我,眼神里不似湖仙,却是数不尽的愤怒,还有悲哀,苍茫。 第十三章 冥域 风停了,湖水在我身边积成了小小的水泊。我的手指划过水面,水面却是突然的安静了,平静的不曾泛起一点涟漪,就像一面镜子一般,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以前清澈秀美的脸庞已经不复存在,一张让人恐惧的脸庞从镜子里映出来。巨大的眼球替换了明亮纯真的双眸,藏青色的犹如蜥蜴般的皮肤嵌在脸上,上面覆着厚厚的鳞甲,额上亦长着巨大的眼球,而嘴里露出的,是比龙族还要锋利和尖锐的牙齿,长长的探在外面。 我想我一定是做恶梦了。我惊恐的用手捂住眼睛,才发现长在手上的已不是纤纤的五指,而是只有粗壮的三个指头,与其说是指头,不如说是爪子,锋利的爪子。我用手打破了水面,水上的镜面没有散开,而是裂成了完整的三块,每一块都在清楚的映照出我狰狞的面目,清楚的告诉我现在的我有多么的丑陋。我恐惧而又害怕的后退,想要远离那让我窒息的水镜。后面却传来了响声,我向后看,原来是我长长的尾巴扫到了椅子。 我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了,眼眶却是干涩的,眼泪没有办法流下来。我想到了潘黎在我耳边间断的话语。 谎言…真相…毁灭之日… 我很想有人告诉我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是湖仙做的手脚吗?那么他为什么要害我呢?还是真如他所说,这才是我本来的面目,我不是从来都不是泷家三小姐么? 我感觉思绪在我的脑海里翻腾着,头好像快要爆炸了一般,头痛欲裂。 我看向父亲,父亲也在看着我,终于他挪动了脚步,走了过来。他走到了我的身边,拔出了腰际的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拔剑,而这把父亲最喜爱的宝剑,曾经说要保护我的剑,现在剑锋却直直的指向我的心口。 “父亲…” 我已经没有办法言语,只能选择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也许,这就是我的命运吧。 又或者,如果没有离开树海,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最让我感到遗憾的是,我到死前,都不知道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我感觉到父亲的剑刺进了我的身体,可是没有疼痛,我倒在地上的瞬间,又看见了罹忻向我微笑的脸。他把手递过来,我握住了,很温暖。 我睁开眼睛,看见了天空蓝蓝的云朵,父亲跪坐在我的面前。 我没有死,我还活着。 父亲把剑拔了出来,我惊讶的看向伤口,原来没有刺中要害。 “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要冒充翎羽呢。为什么要冒充我的女儿,把我带入了欣喜的天堂,又把我推入无情的地狱。你为什么又那么傻,傻到会被人发现。如果没有让我发现该有多好,我会一直保护你,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眼泪再也止不住的从我干涩的眼眶里流了下来,父亲捧住我的眼泪,他的眼泪也落在了掌心,泪滴融合在了一起,在阳光下闪着莹莹的光。 “茯曦,茯曦…” 父亲念着母亲的名字,蹒跚的站了起来。 “将军,你打算怎么做?”湖仙问道。 “我会让她后悔这么做的,我一定会让她后悔的。我要把她关在冥域,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让她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父亲的声音听起来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个我从来都不认识的陌生人。 父亲在我的脖子上套了一个环形的锁链,他用脚踢了我两下。 “妖孽,起来。” 妖孽?是在叫我吗?我挣扎着爬了起来,胸口留下的不再是殷红的血,而是墨绿色的液体,而且伤口竟然没有疼痛,奇迹般的凝合了。 父亲手执拴在我颈上的锁链,我便麻木的随着他向前走去,湖仙没有言语,他只是看着父亲带我出了这屋子,我回头看了一下,他的眼神里除了不屑之外,竟然还有些奇怪的神色,像是在担忧着什么。 我也不知走了多久,我的双腿完全没有感觉,就像是无意识的在行动一般。穿过了浓密的森林时,我才发现我来殇城时的银装素裹的大地现在奇迹般的焕然一新,遍地都是新绿。葱葱郁郁的参天大树竟然有几分像是树海的感觉,不同的是枝头有鸟儿在歌唱,地上有鲜艳的花儿在随风摇曳,鸟语花香。树海里最多的是长着奇怪形状的三叶草,五叶草,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精灵。 可是这一切,我都没有心情却欣赏,我不知道父亲要带我到哪里去,也不知道我的将来,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我想起水镜里我狰狞丑陋的样子,一股恶心恐惧的感觉涌上心头,我禁不住的想要吐,如果这真的是我的本来面目的话,那么,请赐我于死亡吧,我伟大的“父亲”,战神泷亦。 终于到了森林的尽头,视野在刹那间开阔了起来。我这才惊讶的发现,我初来殇城的时候,无论是哪里都空无一人,只有漫天遍地的白雪。而现在,街道上熙熙攘攘,人潮涌动。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他们都在载歌载舞,欢庆着夏季的来临。 父亲走进了街道,街道上原本挤在一起的人群突然间都奇迹般的散开了,分成了两列整齐的站在街道两旁。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他们都用毕恭毕敬的眼神看着走在前面的父亲,而用及其厌恶与作恶的眼神看着我,我甚至可以看到有小孩子偷偷的向我吐着口水。他们的目光炽热的交叉在一起,从头到尾的扫视着我,好像一眼就可以把我看穿一般。我异常害怕的低着头,想要躲开那些让我窒息的目光,可是他们的眼神却不曾离开,就好像恨不得要用目光杀死我一般。 一个穿着法袍,手执棕木拐杖,巫师模样的老者急匆匆的从前方赶来,跪在了父亲的面前。 “欢迎泷亦将军勇战归来,想必那就是这次所捕获的北方妖物吧。” 父亲犹豫了一下,他回头看了看我,转过头去,声音冷得像冰。 “是,这就是一直在北方作怪的妖类,丑陋而又罪恶的生物。” 人群欢呼起来,那巫师递上一杯青酒:“将军是我们的英雄,请让我们用这夏季荷露酿出的第一杯美酒来庆祝将军的凯旋归来。” 父亲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那巫师绕到了我的面前,用手杖轻轻的敲了三下我的头,然后把一盆殷红的鲜血淋在了我的头上,嘴里念念有词。 “我用你们同类的鲜血来祭奠你,丑陋的妖物。” 鲜血顺着额头流进了我的眼睛,我的眼前立刻浮现出那鲜血的主人头被斩下时的模样和它凄惨的叫声,它在哀鸣,在恸哭,我看着它,它也看着我,它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一只刚刚才出生的独角兽。它幼小的头颅滚落在了地上,眼眶里充满着泪水,它仿佛在对我说。 “救我,我不想死…” 但是很快的,它的声音便被湮没在了人群狂欢的声音中。 第十四章 誓言 我感到天地都在旋转,一种比死还要恐惧和悲哀的感觉涌上心头,我的心一阵阵的触痛,触痛,痛的几乎要昏厥过去,那幼小的生命在最后看着我时哀求的眼神,一股愤怒的情绪油然而生,我倏地站起,用手打翻了那可恶的巫师举在我头顶的盛满鲜血的瓷盆,眼睛直直的盯着他。那巫师显然没有料到我会有这样的举动,吓了一跳,一下子坐在地上,嘴里念叨着奇怪的咒语,骂咧着向后退去。 父亲突然转过身来,我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但是一道白光闪过,我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我定睛看去,父亲悬在腰际的宝剑不知何时成了一根白色的鞭子握在父亲的手里,刚刚那道白光便是鞭子落下时闪过的痕迹。 我没有言语,也没有再反抗。我低头看着地面,我决心把我的心封闭起来,把我的情感埋葬在心底,连同与这世上的一切联系,连同树妖,潘黎,连同罹忻。 那一刻,我发现我从来都没有那么渴望过死亡。 也许,死去才是最好的解脱。 我抬起头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父亲的宅院里,樱花飞舞,美丽依然,与我丑陋的身姿形成鲜明的对比。我第一次想要挣脱父亲的锁链,这里,是我最害怕也最不想来的地方。我怕见到罹忻,还有茯苓,我怕父亲告诉他们:“看,这就是你们的姐妹,翎羽,美丽的翎羽。” 父亲用手抓紧了链子,却并没有用鞭子抽我,樱子从屋子里急急的出来,跟在后面慢慢走来的是茯苓,还有罹忻。 他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父亲和我,我低下头去,把脸埋在了地面的樱花瓣里,我不想让他们看见我的样子,我不要。 “泷大人,您回来了,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是樱子。 终于我听到了茯苓的声音,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无力和苍白。 “姐姐呢?父亲?” 我微微的抬起头,茯苓的神情很惊讶,眼角挂着泪滴。罹忻站在他后面,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惶恐的低下头去,他的表情不似茯苓,很漠然,很冷淡。 “翎羽,”父亲叹了口气,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门口,如果父亲说出了真相,那么我就抽出他腰际的剑自刎而死,我这样想着。 “翎羽被这妖物所伤,不慎跌入碧水泊旁的悬崖下,尸骨无存。” 我惊讶的抬起头来看着父亲,父亲的脸上有些悲哀的神色。茯苓一下子坐到在地上,樱子把她扶了起来。 罹忻依然没有言语,突然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奇怪的神色,他抽出了父亲腰际的剑,瞬间就来到了我的面前,他用锋利的剑梢指向我的喉咙。 “既然如此,我就杀了这妖物为翎羽报仇。” 话音未落,他的剑已然刺了下来,我惊讶与心痛的同时,并没有选择躲开。 也许这样是最好的,死在最爱的人的手下,再者,罹忻只是为了翎羽报仇的,为了翎羽。所以,我并不怪他,他只是不知情而已。 我睁开眼睛,罹忻的剑并没有停,只是不知何时茯苓站在了我的身旁,她的左手抓住了罹忻刺出的剑,剑锋停在了离我喉咙最近的地方。鲜血顺着茯苓雪白的手往下流,浸湿了地上粉色的樱花。 樱子禁不住的叫出声来:“茯苓小姐!”她慌忙的走上前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方娟,想要过来替茯苓包扎,却被茯苓用右手挡住了。 罹忻没有抽回剑,他用命令的口气对茯苓说道:“苓儿,让开。” 他的眼神让我有些害怕,有些陌生。 “罹忻,你退下,我自有分寸,由不得你胡来。” 父亲怒喝道。 茯苓松开了剑,罹忻犹豫了一会儿,慢慢的把剑收了回去,后退了两步,目光仍是冷冷的盯着我,脸上毫无表情。栤不知何时站在了罹忻的后面,他诡异而又狡黠的对我笑着,脸上是难以琢磨的类似于讽刺的表情。 悠扬的笛声突然从不远的地方传来,我愣了一下,猛然的想起,这笛音不是上次我逃脱时中伤我的毁灭之音么? 我转过头去,吹奏笛子的男孩此刻正盘腿坐在那颗院落里最大的樱花树上,笛声飞扬,他的目光看向天边,火红的夕阳把他也映照了一片金色。 是罹幻! 我吃了一惊,果然,果然是他么,当初告诉父亲我还在茯苓的房间,又在我逃离之时用毁灭之音把我重伤的人,果然是罹幻! 可是为什么…… 笛音已落,我的身体却没有像上次一般爆裂开来,我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罹幻站了起来,轻轻的立在树枝上,身体轻盈的好似一只飞鸟般,他从树上跃下,走过我的身边,缓缓的说道:“这首曲子叫‘樱花舞’。” 樱花舞?不是毁灭之音吗?怪不得我没有像上次一般受到伤害,可是罹幻难道是在跟我说话吗?我这般的模样他也能认得出来?他真的知道我就是翎羽吗? 我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门口,我看向罹幻,他的眼神却没有看向我,他刚才的那句话,好像是对着父亲说的,又好像是对着罹忻说的。 我呼了一口气,从他的神情来看,应该并没有认出我来。那么现在知道这个秘密的,就应该只有父亲了。 我看着罹幻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我突然想起了茯苓刚刚奇怪的举动,我看向茯苓,才发现她也一直在看着我,她没有看着我的眼睛,却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的胸前。 我随着她的视线低下头来,才惊讶的发现颈上除了父亲的项圈之外,茯苓给我的护身符,还完好无损的挂在上面! 怪不得茯苓刚刚会救我…… 我忍住了眼泪,强装不去理会茯苓的目光,我用手扯下了茯苓给我的饰物,远远的扔了出去,装出一副无谓和不屑的神情,父亲拉着我的锁链向前走去,我从茯苓身边走过,却没有再看她一眼。 父亲把我关进了厅堂中的铁笼中便离开了,临走前他吩咐栤:“我要把她关在冥域,你帮我准备一下。” “冥域吗?是,泷大人。”栤看着我,狡黠的笑着,笑着退下了。 我闭上眼睛,周围一片寂静,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隐约的有脚步声轻轻的传来,我睁开眼,茯苓站在笼外。 我看着她,没有言语,刚想转过头去,假装不予理会,茯苓把手伸了进来,对我说道。 “哥哥让我告诉你,你一定要坚持,等到他来救你的那一天。” 是罹忻吗?我的心隐隐约约的疼了起来。原来,他都知道。 “只是哥哥对你的誓言,哥哥说过的话,是一定会做到的。”茯苓摊开手心,手心里亮晶晶的,是我扔掉的护身符。 我把护身符接过来,紧紧的攒在手里,贴在心口,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滑落。 第十五章 幻境 我终于见到了父亲口中所说的冥域,那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牢,终年笼罩在黑暗当中。父亲打开了牢门,我走进去,冥域里四个角落突然开始发出幽幽的淡绿色的光,开始是微弱的,渐渐的角落里的光便明朗起来,虽然依旧是昏暗的,但是已经足以照亮整个冥域。我也终于看清楚了冥域里的样子。是一个四方的房间,墨色的墙壁,除了门之外,只有一扇手掌大小的窗户嵌在侧面的墙上。 父亲放下了手中的锁链,我便席地坐下来,头倚在墙上,看着别处,没有言语。父亲关上了厚重的牢门出去,跟在父亲后面的栤诡异的对我笑了一下。 我没有听到父亲远去的脚步声,我想,他一定还在门的那边。我轻轻的爬到门边,耳朵倚在门上。半晌,父亲果然开口了。 “翎羽,不,你不是,妖物,我知道你在听着,冥域不同于普通的牢狱,它本是死去之灵在去真正的地狱之前被冥神搜集抓捕而集中暂放的地方。在冥域里,无论你有多高的道行多强的法力,你是神是人或是妖魔鬼怪,你所有的法术灵力都会消失殆尽,一点点也使不出来。所以,你休想在里面使出任何的花招。再者,冥域的墙壁硬如钢铁,唯一的出口只有这扇石门,但是除了我身上的钥匙之外,是谁都没有办法开启的,所以,你也不要妄想逃跑。” 我静静的听着父亲熟悉而又陌生的话语,脑海里浮现出父亲曾今慈祥和蔼的眼神,那带有温度的眼神,一股酸楚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是自然不会逃跑的,更不会想要耍什么花招,我没有父亲眼中的那么狡猾,亦没有湖仙所说的那么有才华,虽然我现在的模样相较之前的翎羽或许显得凶神恶煞,但是我还是一样的弱小,弱小到没有保护的话我都不知自己甚至能否生存。 我唯一活下去的理由,是因为罹忻的话,他说他会来救我,而我也一如既往的相信着他。 “翎羽,你,其实你一直都渴望着阳光吧,虽然你以前的样子,是不能见光的。但是这冥域里是没有阳光的,永远,也都不会有,常年与你相伴的,只有那四角的萤石,它们沉默在冥域里,但是一旦被唤醒,是永远也都不会熄灭的,除非这冥域之门再开之时。” 父亲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但是我想,在你活着的时候,这石门是永远也不会再开了,是的,我要你死在这里,我要你受尽折磨而死,因为你亵渎了我最爱的茯羲,和我与茯曦最爱的女儿。” “如果你只是普通的妖类,我会给你一个痛快,我并没有折磨生灵的嗜好,但是,谁让你冒充我的翎羽呢?我要让你知道,亵渎我的家人,你会有怎样的后果,我要让你彻彻底底的后悔你当初选择这么做。” 我的心惊了一下,父亲一字一顿的话语冷若冰霜,没有任何犹豫的口气。虽然我很想告诉他,当初这并不是我的选择,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冒充和亵渎他的家人,从来都没有。 父亲的脚步声远去了,我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父亲,我感到很害怕,我抱着双膝躲在墙角,用袍子裹住身体,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诡异的笑声从门的那边传来,像冥界的亡灵使一般,是栤的声音。 “翎羽小姐,三小姐,泷大人叫我准备了一份礼物送给你,你要睁大眼睛看清楚哦,哈哈哈。” 他说话的瞬间,地面突然发生了奇怪的震动,我惊讶的看向地面,原本粗糙的地面突然变得异常的光滑,光滑的就如镜面一般,褚褐色的地板也在刹那间失去了原本的光滑,颜色渐渐的褪去,褪去,直到最后完完全全的成了清澈无比的镜面。 我丑陋的容貌在这无比纯净的镜子里显的格外的清楚,我痛苦的捂住了眼睛,从指缝间落下的视线分明看到那地上镜子里无比丑陋的我的身形正在不断的扩大,扩大,整个空间里散发出父亲咯咯的笑声。 “看看,看看,你有多丑啊,妖类!” 我尖声叫了出来,镜子里的我扩大的幻影消失了,父亲的笑声也不复存在,我听到栤在门外跟我说道:“三小姐,你就好好享受吧,这幻影是不会停止的,除非你死了。你死之时,便是这幻境自动解除之时,幻境未消失,就代表你还活着,我会替泷大人好好留意着的,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哈哈。” 门外栤的声音消失了,我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汗水滴在地面上,竟然如落入书中一般泛起了涟漪。我用手触了下地面,汗水奇迹般的消失了,地面却依旧是硬硬的冰冷的,我看见无数个“我”从地面中爬了出来,张着血盆大口,锋利的牙齿在镜中反射出刺眼的光。她们把利爪插进我的腿里,钻心的疼痛空前的袭来,鲜血顺着腿往下流,流到地上的时候却又都像融进去了一样,奇迹般的消失了,好像被地面吸收了一般,于是地面变成的镜子又显得更加清澈和纯净了。我挣扎着掰开她们的手,向墙边爬去,突然间所有的墙壁甚至是空中的屋顶也都变成了镜子了,我就身处在一个完全由镜子组成的空间里。那些镜子里反射出来的,就是我丑陋狰狞的面目,她们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有的很大,有的很小,然后她们都一窝蜂的从镜子里爬了出来,撕扯着我的头发,衣服,她们把利爪插进我的身体,锋利的牙齿伸向我的喉咙,我被无数个她们压在里面,快要窒息,那一刻,我想我真的快要死了。 第十六章 濒临的死亡 当镜中爬出的我锋利的牙齿咬向我喉咙的那一刻,我手中紧握的茯苓给我的护身符突然发出了强烈的光,我仿佛听到了罹忻温柔而又坚定的声音,他在我耳边轻轻的对我说:“活下去,翎羽,活下去就有希望,我一定会救你的,会告诉你真相。” 罹忻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和心底盘旋着,扩大着,我仿佛又看见了他纯真的笑容,他握着我的手,温柔的在对我说:“翎羽,答应我,活下去。”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用尽全力推开了压在我身上的无数个“我”,那些“我”倒在地上,撞在墙上,都在瞬间奇迹般的消失了,像被吸进了地面和墙上的镜子中一般,又像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样。冥域里恢复了安静,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竟然没有一丝的伤痕,连抓破的衣服和头发也完好无损,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在梦境抑或是幻觉中一般。 我舒了一口气,瘫软的坐在地上,我小心翼翼的把护身符放在胸前,我捂着胸口,闭上眼睛,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象镜子里自己真实的丑陋模样,我想这一定不是我的本来面目,这其中一定有着什么误会。而罹忻会解开这一切的谜底,他会彻底的拯救我的,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 冥域里再度传来了奇怪的笑声,我睁开眼睛,这笑声不是父亲的,也不是栤的,是树妖,是树妖的笑声! 树妖来救我了吗?还是,还是说这又是幻觉?我寻找着笑声的来源,这笑声不像是从镜子里传来的,而就像是在我身边一样,我惊讶的转过头去,树妖正站在我的身边。 “翎羽,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么。”树妖缓缓的说道,她长长的树枝在空中舞动着,和在树海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她的枝条,冰冷的,她的手也是冰冷的,我在她的身上用手指轻轻的划过,她便咯咯的笑了起来:“翎羽,不要,不要啊,好痒,哈哈,哈哈哈。” 真的是树妖吗?她真的来了,她来救我了。我扑到在树妖的怀里,眼泪止不住的滑落。 “树妖,你终于来了,终于来了,为什么,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告诉我。” 树妖舞动着它的树叶,沙沙,沙沙的作响,它用枝条拂过我的头发,缓缓的说道。 “翎羽,原谅我没有告诉你实情,其实这本来就是你的样子,你是我们树海中妖类的一员。” 我吃了一惊,推开了树妖的怀抱:“不是的,不是的,这不是我真正的样子,你骗我,骗我,你不是树妖。” 树妖叹了口气,它走近我:“我们妖类和人界神界向来都水火不容,他们屠杀我们的同伴,亲人,我们和他们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我们要诛灭人神两届,神类法力高强,他们拥有着不尽的寿命,现在我们还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我们准备从人类下手,而你就是我们派去的诱饵。” “神界统治人类,划分帝国,封半神为王,虽初分时帝国均是大小相等,但是有能力的半身就可以拥有更多的土地和统治更广的疆域,现在人界中最大的莫过于你所处的殇国,殇王苏索虽天性残暴,但终是骁勇善战之才,而世代侍奉殇王的泷亦家族,杀手世家则是殇王必不可少的将才,要弑诸神,则必先灭人界,要灭人界,则先取殇国,欲取殇城,必先杀泷亦。所以我们才会把你送到泷亦家族。现在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的出现已经扰乱了泷亦的心绪,也让我们见识了泷亦家族的力量,做的好,翎羽。” 树妖看着我,我也看着它,它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犹豫,好像在告诉我它没有说谎。 我的心一下子痛的失去了方向,我强忍住被欺骗的愤怒和酸楚,我轻轻的问道:“树妖,那么你认识潘黎吗?” 如果它说没有,那么它一定是假的树妖,我这样想着。 “当然,潘黎是树海的黎明女神,悉习熟知星运占卜之术,是我们妖类的军师。” 我站起身来,用尽所有的力气张开双手推向树妖,我希望它可以像之前我的那些假象一样,吸附到镜子里面去了,我始终不愿意相信树妖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我不相信。 树妖没有闪躲,它结结实实的摔到了墙上,墙上的镜面上出现了一道裂痕,树妖青翠的叶子纷纷的往下掉。 “我不怪你,翎羽,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们欺骗了你,这是事实。” 我对着树妖痛苦的叫了一下,但是从嗓子里迸发出来的不是细长的女儿声,却是粗犷的怪物一般的声音,我吓了一跳,用手捂住嘴巴,无力的哭倒在地上。 镜子上的痕迹突然奇迹般的愈合了,从树妖身后的镜面上走出来了一个持着剑的男人,他的眼神非常的凶狠,等他走近了,我看清楚了,是父亲。 父亲冷冷的笑着,笑着,他嘲讽的看着我,然后手起剑落,树妖的头便直直的掉落在了地上,滚到了我的面前,它狰狞的眼神看着我,好像要把我吃掉一般,我颤抖着坐在地上,用手支撑着地面后退了两步,树妖的头突然冒出了鲜红的血,血柱四射,像喷泉一般,洒在了我的脸上,父亲走了过来,他揪住我的头发,他讥讽的眼神看着我。 “你相信它说的话吗?它说的是真的呢?还是假的?如果是真的,你又当如何?假的呢?你要替它报仇吗?翎羽。” 我看着父亲,又看向树妖的头:“你已经把它杀了,不是吗?” 父亲突然大声的笑起来,他笑着看了看我我,又回头看了看地上树妖的头:“是吗?” 树妖的脑袋突然在刹那间化成了血水,血水没有散开,相反的却是迅速的凝结起来,凝结幻化成了茯苓的样子,茯苓慢慢的走过来,来到了我的面前,她举起手中锋利的玉剑,毫不犹豫的对着我砍了下去,父亲在刹那间被砍成了两半。 我已经没有力气叫出声来了,我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幻境所为,我都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视而不见,树妖的死,父亲的死,他们跟我说过的话,我的心在止不住的颤抖着,颤抖着,感觉就快要破裂了。 被砍成两半的父亲落在地上,他依旧在笑着,笑着,他的嘴角渐渐的上扬,冷冷的笑意突然变得温暖纯真起来,他断裂的上半身爬到我的面前,他的手握住了我的掌心,暖暖的,我吃了一惊,看向父亲,他,他不是父亲,而是罹忻! 是我最爱的罹忻!他的身体断成了两截,可是他的手还是紧紧的握着我,鲜血在地上流淌着,茯苓走了过来,用手拉住他,可是他紧紧的攒着我的手心,不肯放开,于是茯苓的剑再次砍了下来,我伸出手去阻挡,却没有碰到任何的东西。罹忻的脑袋落在了我的膝上,还是在温暖的对我笑着,茯苓的剑又一次的落下,这次是只剩他的手还在握着我的手了! 我疯狂的叫了出来,我已经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再看下去了,如果再让我看下去,那么,我宁愿选择死亡,我想闭上眼睛,可是我做不到,我的双眼像被施了法术一般,死死地,始终盯着那个我最不想看见的地方! 这样下去我一定会死的,会精神溃裂而死,我终于明白父亲的话了,他要把我活活的折磨致死,因为我亵渎了他的家人,他要让我彻彻底底的后悔我当初骗了他! 我的思绪已经开始模糊,我连伤心哭泣的力气也已经没有了,我的双手在麻痹,有些动弹不得,茯苓拉过罹忻的尸体,还在疯狂的剁着,剁着,我心爱的罹忻,已经成了一滩肉泥了,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我止不住的想吐,但是残存的意识里罹忻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活下去,翎羽,活下去,为了我……”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颤抖着举起我锋利的爪子,吃力的举到额前,对着我眼睛的位置,用力的戳了下去,然后用我食指上最尖锐的指甲,深深的刺进了我两边的耳朵里。 周围的一切在瞬间都安静了下来,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我知道幻境的作用是利用假象来扰乱我的心智,从而使我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最后精力皆竭而死。其实一切都是假象,施予的是只是无尽的精神压力,但是一般的人类都会因为精神力承受不住而崩溃致死,如果幻境持续对我施压,我也一定支持不住,除非我截断幻境的来源,但是我本不懂术士,且幻境之解只有施术的人才知道,所以为了保住性命,我只有截断幻境对我袭击的传输工具,即视觉,和听觉。 我刺瞎了双眼和耳膜,果然,幻境不再对我奏效,因为我再也看不到,也听不见了。我陷入了绝对安静的世界,周遭发生的一切,再也和我没有一点点的关系。我想父亲一定不会想到我为了性命竟然会做到这般的地步。我感到鲜血在顺着脸颊往下流,我用手捧住,把手伸到了嘴边,喝了下去。 第十七章 漫长的沉睡 我的血液流淌在我的唇齿之间,落入腹中的时候,我感觉胃里一阵阵的痉挛,甚是难受,虽然幻境对我的影响消失了,但是如果这样下去,我一样会死在这里,因为食物的缺乏而死。来到冥域后,我不知日子已经过了多久,这里没有白昼之别,所以我无从判别,不过我想应该已经过了好多天了,这是我身体能量的缺乏告诉我的,我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喝过一口水,吃过一点东西了。 我无力的倒在了地上,我听不到一点点的声音,也看不到一点点的光明,我就像是生活在完全黑暗的无声世界里一般,而现在,黑暗也快吞噬我的性命了。 我的头开始一阵阵的晕眩,我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身体也开始变的僵硬冰冷起来,我从胸口掏出护身符,放到嘴角轻轻的吻了一下,意识开始渐渐的模糊,我想,这次我是真的快要死了。 对不起,罹忻,我坚持不下去了。 我不知自己是何时醒来的,我也不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是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身在地狱,因为我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也听不到。我的手触摸到了冰冷的墙壁,我知道了,我还在冥域,因为墙壁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一样的冰冷坚硬。我很奇怪我并没有死去,但是我就这样坐在冥域里,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渐渐的,我就感觉到了比死亡更加恐惧的东西,那就是黑暗,绝对的黑暗,还有寂静。 我唤着罹忻的名字,可是我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我想,如果此刻罹忻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我除了可以摸着他秀气的脸庞,他的样子,他的声音,他的笑容,我也是再也见不到了。我抱住冰冷的身体,一股悲哀的感觉涌上心头,原来死亡并不恐怖,比死亡更恐怖的,是再也见不到心爱的人,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听不到他和我说他还爱着我。 我以为我会就这样的死去,奇怪的是我一直坚强的活着,活着,虽然身体越来越虚弱,越来越冰冷,但是我的意识依然很清楚,清楚的告诉我我还活着,像一棵坚强的小草般。 墙壁上有冰冷的东西顺着墙沿滴了下来,落到了我的手上,我摸索着用手心接住,放到了嘴边,用舌尖轻轻的触探了一下,一股清凉甘澈的感觉让我恢复了不少的生机,我的意识逐渐的清晰起来,是水滴,从墙上落下来的是水滴! 我摊开掌心,水滴便直接落到了我的掌心,我凑近问了一下,有一股树叶的清香,我用手捧住一饮而尽,熟悉的感觉便涌上了心头。 是树海里黎明时树叶上的露珠!我欣喜的情绪跃然浮现在心头。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尝到这样纯净甘甜的水了。从我离开树海后,就再也没有喝过。以前生活在树海的时候,我就是喝这样的水长大的。它被称为树海的珍宝,因为除了纯净解渴之外,它里面还富含了树海的自然之气,生长千年的参天大树的叶子上所接的露水,更是饱含了树木千年之精华,生长在树海里的精灵们,即使不食用其他的食物,只是喝这样采集下来的露水,也是可以维持生命的。 可是这样的水,是谁给我送来的呢?我想起了冥域的一面墙上有着巴掌大小的一扇小小的窗户,那么这水应该是从这窗户里滴下来的,是谁在窗户的那边给我送水呢?我的心一下子跳动了起来,我轻轻的喊了声:“罹忻,是你吗?” 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回答,我的心一下子又难过了起来,我多想听听他的声音,看看他的样子,可是我做不到,我的心像是被封闭了一般,已经没有办法再跟外界做任何的交流了。 我用手掌轻轻的按着墙壁,想要感受到他的温暖,我留着眼泪继续说道:“罹忻,对不起,我再也看不到,也听不到你的声音了,我……” “傻瓜,我知道,我都知道,为了我而选择活下去,你受苦了。” 罹忻打断了我的话,他的声音清晰的徘徊在我的脑海里,我愣了一下,我听到了,我真的听到了他的声音!没有错,我不是在做梦,可是为什么,我明明…… “罹忻,为什么我可以听的到你说话呢?为什么?”我有些欣喜的问道,但是让我更吃惊的是,从我嗓子里发出的声音,也确确实实,清清楚楚的回荡在了我脑海的周围。 “这是心语,是心灵传递术的一种,所谓的心灵传递之术,即利用术士使两人之间的心灵可以达到互通的状态。心语只是简单的交谈相通,传递话语,而真正掌握心灵传递术的强者,甚至是可以控制别人的心灵,以期利用,包括让被控制的一方自取性命这种事,也不过是最简单的一个暗示罢了。” 我似懂非懂的听着罹忻的话语:“那么,也就是说,现在我并没有用耳朵在听你的话语,而是用心在听喽!” 罹忻笑了一下:“傻丫头,就是这样的,其实现在你不用开口跟我说话,只要你想好要说什么,我就都可以用心来听到的。 我感觉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温暖的落在了我冰冷的掌心,我冰冻的心灵也在刹那间像是融化了一般。 “那么,你是去树海了吗?为我取这样的水。”我感激的问道,同时深深的担忧又止不住的浮上心头,“罹忻,你来这里看我,不会被父亲发现么?” “是的,我去树海了,我不能给与你更多,但是我一定要让你活下去,所以我去找了树妖,是树妖告诉我的,树海的甘露可以维持你的生命。”罹忻微微笑了一下,没有继续往下说。 我一下子听不到了罹忻的声音,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我低声而又着急的唤道:“罹忻,你还在吗?你为什么不说话了,你不要不说话,我怕……” “翎羽,你害怕吗?”,罹忻打断了我的话语,“你在害怕什么?翎羽,问你一个问题,你怕死吗?” 罹忻的话语很奇怪,我不由的愣了一下。 “我不怕死,如果是为了二哥的话。”我微微的笑了,笑容荡漾在我的嘴角,如果可以死在罹忻怀里的话,我想我一定会很知足。 “翎羽,我不会让你死的,你的使命还没有完成。传说中的毁灭之日还远远的没有到来,我会一直守护着你,直到命运安排的那天来临。现在,你先安静的睡吧,毁灭之日来临的时候,我会从梦中把你唤醒的,翎羽,记住我说的话,那么现在,请先安静的睡吧,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翎羽。” 罹忻的话很奇怪,让我想起了潘黎的预言,毁灭之日么?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和我的身世又有着怎样的关系呢?我想要问罹忻,眼皮却沉重的垂了下来,倦倦的睡意袭来,朦胧中我却隐约的感觉罹忻就站在了我的边上,他握着我的手心,温柔的对我说:“翎羽,睡吧,安心的睡吧,你的命运,我一定会帮你改变的。” 我用尽全力想要问他为什么,却做不到,我感觉罹忻把我的手放在了我的胸前,然后离开了我的身边,我想要伸出手去抓住他残存的身影,手却无力的抬不起来,过了没有多久,我仅存的意识便听到了冥域之门被打开了,从门口传来了栤的声音。 “泷亦大人,幻境消失了,妖物已死,它的尸体您要怎么处理。” 父亲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苍白和无力,他没有回答,半晌,他才徐徐的说道:“把冰棺搬进来,就把它的尸体储存在冰棺里,和冰棺一起埋葬在这冥域吧。” 接下来的话我就再也听不清楚了,我彻底的失去了知觉,陷入了漫长的沉睡之中。 第十八章 父亲之死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我躺在一个奇怪的长形盒子里,它通体透明,还冒着汩汩的寒气,我用手摸了一下,冰凉刺骨。我从盒子里爬起来,环视着四周,我感觉我睡了好久好久了,以至于我对于眼前的一切都有些生疏甚至遗忘。 我用手敲着脑袋,努力回忆着在我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我依稀记得父亲最后的话语,他好像说让我的尸体和冰棺一起埋葬在冥域里…… 我终于想起来了,我想起了这就是冥域!而我现在看到的这个盒子,则是父亲所说的冰棺!那么幻境呢?对了,幻境已经消失了,栤说过的,所以我现在看到的冥域还是我出进冥域时的样子,四面都是墨色的墙壁,可是为什么幻境会消失呢?我并没有死不是吗? 还有罹忻对我说过的奇怪的话语!他说让我先沉睡,毁灭之日来临前会来唤醒我的,那么毁灭之日要到了么?毁灭之日到底又指的是什么呢? 我感觉头很疼,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努力回忆着我能想起来的细节,一切的一切如走马灯般在我的脑海里徘徊过场,当我终于理清了思路,知道我昏睡前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让我更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我分明记得我用尖锐而锋利的长甲刺穿了我的眼睛和耳膜,那钻心的痛楚想起来还仿佛油然存在。但是现在我的眼睛却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看见着周围的一切。 为什么呢?我把双手放到了视线之下,端详着可以看到的掌心,然后轻轻的对自己说了声:“翎羽。” 声音虽然很小,但是确确实实的回荡在了我的耳边,我拍了一下掌心,包括回声在内的声音都清清楚楚的在我耳边一一呈现,我更迷糊了,难道是说我沉睡前还是失去的听觉与视觉,在我醒来后就都神奇般的自动痊愈了?我感到事情远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于是我从冰棺里爬出来,正在想着下面该怎么做的时候,冥域之门突然奇迹般的打开了。 我记得冥域之门的钥匙是只有父亲有的,但是从门口进来的却不是父亲,也不是栤。而是两个身着银白色盔甲的男人,他们的手里握着尖锐的长矛,顶端都缀着缎红色的缨带。 我好奇的看着他们,他们则是很吃惊的看着我,仔细端详着,其中一个小声的对另外一个说道:“奇怪,泷亦这老家伙不是说这里只有一副冰棺和一个妖物的尸体么,怎么还有个活着的妖怪在这里呢?” 活着的妖怪?他们应该是在说我吧,我想。我没有吱声,只是把头埋得很低,很低,尽量不想引起他们的注意。另外一个穿着盔甲的男人则走向了我,他拉起我脖子上拴着的锁链,拖着我向外走去。 “管他呢,我们只是把泷亦家所有活着的东西找出来,让王来裁决罢了。” 他这样对发问的那个男人说道。 活着的东西?王?裁决? 难道说泷亦家族出了什么事吗?我心里一惊,一股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 冥域是一个建在地底的牢房,外围是层层通向地面的台阶。那个男人拖着我走上最后一层台阶的时候,阳光满满的洒在我的脸上。我感到有些晕眩,因为太久的没有接触到外面的阳光和空气,一直以来冥域里黑暗寂静的生活,让我一下子有些缓不过来,我觉得天地都是分外的刺眼,我不禁抬起手臂用黑袍遮住了我的眼睛。等到我能看清楚周遭的环境之时,周围的一切让我大吃了一惊。 我身处在庭院的最中央,拖着我脖颈上枷锁的两个男人此刻正毕恭毕敬的站在一个我只看到背影的男子的边上,对他说着什么。那个男子身着雪白的袍子,乌黑的长发柔顺的垂至腰际,他的头上,带着一顶镶着金边的奇怪的帽子,而他腰际悬挂着的,则是我从未见过的金色的长剑。 “很好,把她也带到那边去吧。” 男子的声音冷得像殇城雪期时常青树上结成的冰凌,又像来自遥远的国度一般。 我循着他的视线看去,才更惊讶的发现,整个泷亦家族的人都恭恭敬敬的跪在他的面前,罹幻和罹忻并排跪在一起,在他们后面的是栤,还有茯苓,她的脸色很苍白,樱子此刻正跪在她旁边担心的扶着她。而跪在那个男子最前面的,则是父亲,他的嘴角,分明有着殷红的鲜血。 他们听见了那男子的话,都吃惊的抬起头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了,父亲显的更加的苍老了,白鬓不知何时爬上了他的额头,而他身后的罹幻,罹忻,还有栤,则是完全摆脱了当年的那种稚气,都成为了英俊潇洒的男子汉了。樱子倒是没有什么改变,茯苓虽然看上去亭亭玉立了许多,但是脸色依然苍白。大家,大家都长大了呢。 看来我真的睡了很久了,只是一梦的时间,却不料时过境迁了这么久。我走向他们的时候,父亲突然微微的颤抖了一下,他用异常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除了好奇之外,好像还有些其他的话要说。 我知道父亲的奇怪来源于哪里,本应该是被认为死了的人,相隔几年之后却活生生的再次出现在眼前。我来到父亲的身边跪下,然后微微的转过头去看着罹忻,我心爱的罹忻。 罹忻的样子还像是以前一般,只是他的眼神更深邃了,脸庞也更清秀了。他并没有看向我,他的目光有些迷离,有些,我说不清楚的感觉。反而是在樱子旁边的栤一直看着我,看着我,他的眼神里,有种说不清的敌意。 “罪臣泷亦,你作为我的第一席下杀手,竟敢忤逆我的意思,扰乱我的计划,你们泷亦家族世代侍奉王族,忠心可鉴,却要让这万古的英明毁在你的手里,可悲啊,可悲!” 我抬起头看着那个男人的眼睛,那个男人的眼睛看着父亲,他的双眸是罕见的冰绿色,纯澈的眼神里却有着一股傲然于世,高高在上的傲气,他周身都散发着一股让人敬仰和畏惧的气息,我感觉我的心突突的跳着,有些不能自已。 “泷亦愿意承担所有罪责,但愿王能饶恕我的家人。”父亲一字一顿的说道,他虔诚的伏在地上,声音听起来却是有些止不住的哀伤。 “饶恕?我的人生里没有这个词语,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物竞天择,弱肉强食,作为我的第一杀手,泷亦,你已经老了,老到甚至有些糊涂了。若是你家族里没有更优秀合适的人才可以替代你,那么,殇王苏索的杀手世家,自此将不复存在。” 只是在刹那间,我听到了耳边有疾驰的风吹过的声音,父亲在刹那间起身飞跃到了离我几步之遥的地方。我惊讶的转过头去,罹幻此刻正执着一柄长剑站在我的边上。 “对不起,父亲大人,你王下第一席杀手的意志,就让我来继承吧。”罹幻冷冷的说道,他的目光看着父亲,没有一丝的犹豫之情。 “很好。”,那个自称是殇王苏索的男人递给泷亦一把锋利的三戟剑,“去,存活下来的,便是我殇王选中的男人。” 罹幻接过苏索手中的利器,远远的把他手中的剑扔给了父亲,父亲吃力的接住,我清楚的看见他肩上有殷红的血迹流下来,应该是刚刚被罹幻的剑所伤。 只是一瞬间,我听到巨大的响声在我的耳边响起,那三戟剑带着电闪雷鸣一起贯穿了父亲的身体,从胸口刺进去,从背部贯穿出来,大片大片的鲜血从父亲的胸口冒出来,父亲缓缓的跪在了地上,他用剑支撑着身体不让他倒下,他看着罹幻,淡淡的笑了一下。 “罹幻,我的意志,你可要好好的贯彻下去啊。”那是父亲最后的话语。 第十九章 被选中的人 罹幻伫在风中,他漠然的站在父亲的尸体前,晌久,他半跪下去,从父亲的腰际抽出一块扇形的饰物,然后来到了苏索的面前,跪下,他低头吻了一下那块饰物,然后举起双手递到苏索的面前:“我的王,如果你选择我,那么我将以泷亦家族起誓,效尤我的祖祖辈辈,告诫我的子子孙孙,泷亦家族将赌上杀手世家的名义,永远效忠于您。” 苏索冷冷的笑了一下,他接过那块饰物,放在胸前,然后看着天空做了一个虔诚的叩首,他把饰物递还给罹幻:“很好,我相信你,泷亦家族,我的杀手世家,从此以后,你就是王的第一席下杀手,将永远效忠于我,我先回城池了,有新的指示,我会让星辰传达给你的。” 苏索转身向西面走去,把我带出冥域的那两个侍卫虔诚恭敬的跟在后面。仅是几步之遥,他突然转过身来,然后以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他一定是感觉到了我犀利的视线,父亲倒下的那刻起,我便一直以仇视的目光看着他,我没有哭出声来,因为强忍着心里的痛,我的眼里,已经没有泪了。 他冷冷的看着我,我亦冷冷的看着他,他的目光具有一股凛然的威慑力,好像一眼就能把我洞穿一般,但是我没有后退,没有回避他的视线,我只是这样看着他,是他,杀了我的父亲,虽然他并不是我的生身父亲,虽然,他曾经也想要杀死过我。 但是我并不怪他,至少我不愿意看着他如此凄惨的死在我的面前,我想要伸出手去抚摸一下他已经渐渐变冷的身体,往事一幕幕的浮现在我的眼前,他把我带出树海,来到殇城,温柔的抚摸我的长发,告诉我外面的世界,呼唤着我的名字,一遍,一遍。 “翎羽,翎羽……” 我的眼泪没有落下来,因为我不想让其他人看出我悲伤痛苦的情绪,他们并不知道我就是翎羽,谁都不知道,不是么。除了茯苓,对了,还有罹忻,罹忻。 苏索朝着我走了过来,我的目光如炬,并没有闪躲。他即将走到我面前的时候,罹忻从后面重重的按住我的脑袋,低了下去。 “你想害死我们么,妖物。” 罹忻的声音很低,但还是清楚的传到了我的耳畔。我吃了一惊,声音虽然熟悉,但是在我听来却是异常的陌生,我印象中的罹忻,是从来没有这样跟我说话的。 罹幻快速走到了苏索的面前跪下:“启禀大王,这是家父在世时捕捉的北方妖物,一直关在冥域里,迄今已有五年的时间了。”我吃了一惊,五年,原来我已经沉睡了整整五年了,光阴似箭,时光蹉跎,仅是一梦之遥,已是五年之隔。只是我没有想到,五年后再见父亲的时候,竟是生离死别之时。 罹忻用手按着我的脑袋,我感觉有些许的粗暴,但是我没有挣扎,因为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担忧,我想他一定是为了这个家好,父亲已经不在了,他不想再看见其他的牺牲了,我也是。 苏索走到我的前面,微微的蹲下,然后用手中嵌着白色宝石的权杖挑起了我的脸庞,他吃惊的看着我,看着,起初是冷冷的,然后他止不住的放声大笑了起来。 “竟敢用这样的眼神和我对峙,无礼的东西!但是我因你的丑陋而饶恕你,因为你这样丑陋渺小的生物,活着是比死了还要可怜的,我根本就不屑杀你,杀了你,只会弄脏了我的宝剑,哈哈哈。” 苏索抽回他的权杖,他两旁的手下知趣的蹲下身来,从怀中掏出一块洁白的方巾,把权杖的末端,刚刚触碰过我的地方,细细的擦干净,然后放在嘴角轻吻了一下,把方巾丢到了我的面前。 “美丽的生物才有活下去的权利,而像你这般丑陋的生灵,是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没有的。”苏索高傲的抬着头,我知道他在对我说话,但是他没有看着我,他的眼神看着天空,目空一切。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因为我感觉罹忻放在我头上的手在微微的颤抖。 苏索远去了,他骄傲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罹幻立在我的身边,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晌久,我听到他长长的一声叹息,竟像是来自遥远的地狱般,我感觉脚底生出了一股寒气。 我是第一次听到罹幻这样的叹息声,但是我没有太多的再去在意,我看着父亲的身体在斜阳下投射出长长的影子,他的长袍在风中摇曳着,我的眼泪终于模糊了视线,罹忻按在我脑袋上的手逐渐的松开了,我跪着转过身去,握住他冰冷颤抖的手,眼泪顺着脸颊止不住的往下流。 但是罹忻却是愣愣的看着我,好似不认识我一般,他看着我握住他的手,煞是吃惊的把手抽了出来,然后迅速的站起身来,退后了两步。 我手心里还有着他的余温,虽然他的手心我从来都没有感觉这么冷过,我有些奇怪,但是我并没有去追问,我突然听到后面有噗通的声音,惊讶的转过头去,原来是茯苓昏倒在地上了。 我想要去扶住她,樱子提前一步握住了茯苓瘦弱的手臂,她把茯苓搀起来,靠着她的肩膀,用抵触的眼神看着我,我默默的把手收了回来,却惊奇的发现一直跪在樱子边上的栤不知何时不见了。樱子并没有注意到,她只是着急的呼唤着:“茯苓小姐,四小姐,你醒醒呀。” 罹幻走过去,抱起茯苓,向宅子里走去,他回头对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的樱子说道:“苓儿只是晕过去了,她的身体一向虚弱,我会请湖仙来帮她医治的。” “还有,罹忻。”罹幻转过头去,看着父亲的尸体,又看了看罹忻,“父亲大人的后事,就先拜托你准备着了。” 罹忻没有言语,他冷冷的看着罹幻,突然他快步走到了罹幻的面前,抽出腰际的剑,直指着罹幻的喉咙,他的声音里充斥着愤怒,还有不满的情绪。 “罹幻,你真是有够厉害,为了做王下第一席杀手的位置,连自己的父亲都可以毫不留情的杀死,真不愧是我的大哥啊。” 罹幻没有闪躲,他淡淡的看了下天边的夕阳,金黄色的阳光满满的洒进宅子,把满院粉红的樱花雪,都镀上了一层夕阳的余晖。 “王下第一席杀手的位置,我视若云烟,我会这么做,只因我是被选中的人,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罹忻,命中注定的,我决然不是死在你的剑下。” 罹幻的声音渺若烟云,罹忻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剑,他开始仰天大笑,笑声穿过这满院的樱花雪,传到了云际之间。 “罹幻,罹幻,为什么又是你,为什么始终是你呢?老天爷,你太不公平了!” “被选中的人吗?是父亲告诉你的?罹幻,哈哈,我不相信,不相信,罹幻,我会回来找你的,我不相信这种预言,我会告诉世人,他们都错了,被选中的人应该是我,是我!” 罹忻笑着,笑着,他收起剑悬在腰际,我看着他,他没有看向我,他只是看着罹忻,然后他挪动了脚步,后退,后退,漫天的樱花突然纷纷扬扬的落到了他的面前,我都有些看不清楚他的身影了。我想着他说他会回来的话,觉得有些奇怪,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我站起身来向他飞奔过去,想要用手去触碰他,他的身体却在刹那间化成了满天的樱花,在我的手指尖,一片,一片的碎了。 第二十章 易容之术 我半倚在厅堂的窗边,心事重重。罹忻的话让我不解,回想起他在冥域里我沉睡之前的预言,我裹紧了黑袍,阳光很温暖,但是我却感觉不到,我的心,是冰的,手,也是冰的。我不知道罹忻去了哪里,我有那么多的事,想要问他,那么多的话,想要和他说,可是他的身影却完完全全的消失在了我的面前,不知所踪。 是樱子把我带到这里的,樱子这么做奉从的是罹幻的指示。我透过窗户看着罹幻的身影,五年了,已经五年了,他亦变得成熟和稳重起来,他的肩臂更宽阔了,眼神却变得好似温柔了一些。但是他的身影始终像飘在雾里的风,我看不透,也摸不着,离我,却是无比的遥远。父亲之死因他,我本该恨他,但是恨意在心底却无法滋生起来,因为我分明看见他在杀死父亲的刹那,有泪,不在眼里,而在心里。 或许,或许这背后隐藏着什么玄机吧。我又想起了罹忻的话语,他说毁灭之日来临的时候,他会把我唤醒,他会守护着我,我忽的想起了潘黎好似说过同样的词句,那么,毁灭之日到底指的是什么呢?我不解。 回想起来到殇城时候的点点滴滴,我打开了窗户,阳光照在我的身上,风拂过我的脸庞,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幅画面,父亲倒在血泊中,被三戟剑刺中的画面。我猛然想起来了,这幅画面不是在五年前我初到殇城时,便呈现在我的脑海之中的吗? 梦,应验了。 可是为什么…… 我不似潘黎,潘黎是星云的占卜师,她夜观星辰,日观朝霞与夕阳,捻指自然之气,耳听拂晓之风,便可知未来,识古今。但是这些术士我都不会,我并不通晓半点占卜之术,为何我的梦会在五年后化成了现实? 我惊讶的起身,心一下子乱掉了,仿佛被掏空了一般,恐惧的感觉不断的涌上心头,剪不断,理还乱。 窗外,罹幻支起父亲的身体,把他平放在地上,满地的樱花瓣上沾染的鲜血,已经在风中被吹干了。罹幻看着父亲,他跪下身来,伸出手去,握住父亲的手,他的神色有些难言的悲哀。许久,他没有说话。他站起身来,捡起地上他曾经配在腰际的长剑,父亲临死时用来支撑住身体的剑,小心翼翼的放在了父亲的身边,然后,他看着天边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远处的山际之中,他伸出左手的食指,平放在眼前,然后伸出右手修长的食指竖着直指天空,架住左手的食指,做了一个“十字”的符号,天空中陡然泛起了一道紫橙色的霞光,那霞光渐渐的下落,下落,然后覆盖在了父亲的身上。 我惊讶的看着这一切,然后又一次的,明明是相隔百米之外,罹幻的声音却还是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我的耳畔,徘徊在我脑海的周围。 “杀手世家,樱花葬。” 满天的樱花瓣在刹那间仿佛停止了舞动一般。然后仿佛疾风吹动一般,樱花儿纷纷扬扬,化成了一个个无数唯美的粉色的彩蝶围绕在父亲的周围,霞光渐渐的凝聚在了父亲的胸口,然后瞬间散发开来。我看见父亲,他的身体在那片霞光中慢慢的分解,分解着,化成了一只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在空中曼舞。那樱花瓣儿幻化成的蝶儿亦飞了过来,指引着它们飞向宅子的边缘,然后只是一瞬间,霞光突然消失了,蝶儿也全部都化成了漫天飞舞的樱花雪,我奇怪的看着它们消失的方向,却发现不知何时,那宅邸的空地上多了一颗茁壮的樱花树。 我正惊讶于眼前发生的一切,却没有注意到罹幻什么时候消失在了那片樱花雪中,等到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只手却不知何时搭上了我的右肩,我吃了一惊,转过头去,是罹幻。 “刚才的一切,你都看见了。”罹幻的眼神并没有看着我,他看着窗外我方才凝视的方向,若有所思。 我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门口,我知趣的低下头来,跪在地上:“见过罹幻大人。” 罹幻却突然微微的笑了,我是生平第一次见他笑。他的笑容让我想起了罹忻,罹忻的笑容永远都是纯真温暖的,像午后的阳光一般。而罹幻的笑容却像是池中白色的莲,清幽而又宁静。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也会笑。可是现在他的笑让我更加的恐惧,虽然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的笑容,亦是这样的唯美,好看。 “翎羽,你不用这般的刻意隐瞒的,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听见罹幻喊我名字的时候,我惊讶的几乎要昏厥过去。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知道?知道的不是只有罹忻,还有茯苓吗?对了,还有父亲,可是父亲已经不在了,难道是罹忻或者是茯苓告诉他的? 只是想起以前翎羽的样子,和现在罹幻面前丑陋无比的我,听见他喊我名字的时候,我不禁羞愧的把头埋得更低了。 “你的一切,我都知道,所以没有关系的,翎羽。”,罹幻扶起我,我惊讶的看着他,他看着我的眼睛,好似有许多话要跟我说。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他把我扶起到桌边坐下,然后用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在我的额前点了一下,然后我的面前,忽的出现了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里我丑陋的面貌一览无遗,我恼怒的转过身去,用手遮住脸:“你是在耻笑我么,罹幻。” “没有,你好好的看清楚,翎羽。”罹幻轻轻拉过我的手,我转过脸偷偷的瞄了一眼镜面,镜中竟是好似水中落入了露珠一般,泛起了层层的涟漪,水花四溅,那些晶莹的水滴儿落到了我的脸上,手上,我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清凉。一股沁人的香味扑入鼻息,樱花在我的周围绽放。我用手指捧住那些美丽的花瓣儿,却惊奇的发现我覆着鳞甲的爪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以前那雪白如玉的纤纤玉手。镜中的涟漪恢复了平静,我看向镜面,呈现的是五年前翎羽美丽清秀的脸庞。 我惊讶的用手抚摸我的脸庞,感觉就如梦境一般。肤如脂,凝似玉,我欣喜的看着罹幻,眼泪从脸颊滑落,罹幻轻轻的用手拭去我脸上的泪滴,我看着他,握住他的手,然后站起来看着我的身体。身体已经和以前无异了,连身后的尾翼也消失的不知所踪,我拉着罹幻的手,感激的问他:“罹幻,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不是在做梦吧。” 罹幻淡淡的一笑,他的笑容是从未有过的温暖,他笑着对我说:“没什么,这只是简单的易容之术罢了,看你高兴的,还有。”他敲了一下我的小脑瓜子,“以后,要叫我大哥。” 第二十一章 命运 “易容之术?”我看着罹幻的眼睛,惊奇的问道。 “是的,这也并不是你本来的样貌,只是借用易容之术,易他人之貌,呈于汝身而已。现在的你,只是借用了我母亲生前的样子,茯曦的相貌。” “怎,怎么会?那么以前呢,以前也不是我本来的样子么。我本来的样子,又是怎么样的呢?”我想起了我五年间那丑陋的容貌,不觉有些沮丧。 “你本来的样子,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一定很美。”罹幻轻轻拉过我的手,来到窗边坐下。天已经黑了,但是月明如镜,整个宅邸的樱花雪仍在飞舞,那些粉色的花瓣儿在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淡淡的绚丽的光彩。罹幻看着这满院的红粉,唯美的雪花,他说,“我想,一定是要比这些樱花还要美丽的。” 我被他逗乐了,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心里却感觉暖暖的,我感激的对他说道:“罹幻,哦,不,大哥,大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关心别人了。” “我一直都是如此,难道你不知道吗?”罹幻笑着说。 想起他以前的样子,如今却是判若两人,我有些不解,但是他唇齿眉宇之间,全然不是做作的表情,他是在用真心说话的,我能感觉的到。也许五年,五年的时间里,他也变了呢。 可是罹忻呢?罹忻到底在哪里,我想起他的时候,心里担忧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伴随着的还有,微微的心疼。 我实在是很想念他,那么他呢,他也一如既往的在想念我吗?他说他会一直守护在我的身边,可是现在的他,又身在何处呢?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罹幻的话打断了我飘远的思绪。 “大哥,你知道毁灭之日吗?”我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径直的问道。 罹幻转过头去,继续看着窗外:“翎羽,你相信命运吗?”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是这样奇怪的问我。我心头的疑虑更深了。我笑了一下,看着他严肃的表情,调侃道:“大哥真是的,说我本来的样子一定很美,大哥又没有见过,怎会知道,还是说大哥为了安慰我,其实我的面貌,本来就是那个样子……”我有些难过的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罹幻用手指轻轻的捻起了我的下颚,我吃惊的看着他,他看着我的眼睛,笑着说道:“你真正的样子,一定是比现在还要美丽的。那丑陋的面貌决然不是你的本体,你只是被封印了。” 封印?我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奇怪的词语。我不解的问罹幻:“什么是封印?是有人这样做的吗?对了,还有。”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接着问道,“大哥,大哥看到我的时候,怎么会知道那就是我呢?” “我从来都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罹幻顿了一下,“封印亦是一种术士,但是你的封印不是有人刻意施法造成的,而是与生俱来的。” “与生俱来的?为什么,那我的封印什么时候能解除呢?” “没有为什么,如果我告诉你,是命运决定的呢?你相信吗?”罹幻又笑了,他笑着对我说,“傻瓜,该解除的时候,自然就会解除了,你不用担心的。现在我以易容之术遮盖了你的封印体,你便可以以此貌示人。你来殇城之前的容貌,也是易容之术的一种,但是只因树妖法力有限,最大的缺陷便在于不能接近阳光,见光则解,但是我的易容之术不会,你可以安心的等到封印解除的那天来临。” 听着罹幻的这一番话,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从小到大都不能接近阳光的原因,只因是树妖的法力不到家,我苦笑了一下,树妖啊树妖,你可害惨我了,下次回去树海,看我不说我你才怪。同时我又有些不服气的说道:“什么叫法力有限,树妖可是很厉害的哦,罹幻哥哥。” “是,是,树妖是很厉害,可是你不知道么,妖类本来就是不能接近阳光的。他们是只能生存在黑暗之中的一族,无论法力多么高强,在阳光下都会无所遁形,灰飞烟灭。他们是被阳光所排斥的一族,所以树妖对你所施的易容之术也无法在阳光下保持完整。妖界这样的特质,只因他们是被神所诅咒的一族。” “排斥,诅咒?”我想起了树海里遍地的参天大树,终年弥漫的雾气和阴沉的氛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树海里从来都没有阳光的原因。虽然我自小便渴望着阳光,树妖和小藤,还有树海里的大家,也是常常的仰望天空,偶尔树叶间隙中洒下的星空一般的光点,他们都会围着那光圈快乐的跳起舞蹈。可是他们从来都不会去接近阳光,我一直不知是为什么,我还记得那次小藤被那光点照到时留下的伤疤,原来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们不能拥抱渴望的阳光,却是来源于被神的诅咒。 眼泪润湿了我的眼眶,我的心一阵阵的刺痛。 “这也是命运吗?大哥?”我哭着问他。 罹幻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轻轻的把我拥入怀中,我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肩膀。 “那么,大哥,你实话告诉我,我也是妖类,是不是?我也是被神所诅咒的,对吧。” “不,你不是,你是……” 罹幻没有再说话,他扶起我,握着我的手臂,看着我的眼睛,缓缓的说道:“翎羽,我会保护你的,你不用怕,有些事情,需要你自己去慢慢的了解,到了那天来临的时候,所有的一切,你都会知道的,所有的一切,悲伤也好,命运也罢,都会划为过去,我不会让你再留下眼泪的,绝对不会。” 我听着罹幻奇怪的话语,却没有再追问他。我的心奇怪的跳动着,是恐惧,是感动,还是担忧,抑或是思念,连我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第二十二章 帝神 我坐在茯苓的床边,握着她的小手。她的手是冰冷的,苍白的。她的脸色也是,一如既往的苍白。她已经昏迷了整整两天了,却始终没有醒来,我有些担忧。 湖仙来诊断过了,他看见我的时候比第一次见我时还要惊讶。但是他走向我时,罹幻拦去了他的去路,罹幻冷冷的对他说道:“湖仙大人,这是我的家事,请你来舍下,只是为了茯苓医治。” 湖仙后退了两步,他的视线却没有离开我。 “罹将军,既然你这么说了,老朽也不便在过问,只是老朽虽然神力单薄,无法知其渊源,却也知这翎羽小姐,实非凡者,恐会引来灾祸……” “不劳您操心,您只费心茯苓的病情就好,有劳了。”罹幻打断了湖仙的话。 湖仙没有再多言语,他走向茯苓的床边,我起身候在一旁,我看着他的眼神,他却好像躲闪着我一般。 “茯苓小姐是受了严重的精神创伤而至,身体并无大碍,只是,雪祭……” 湖仙没有往下说,罹幻走过去,坐在茯苓的床边,他怜惜的看着茯苓,抚摸着她长长的发丝。 “是么,我知道了,恕不远送,湖仙。” 罹幻和我目视着湖仙的远去,罹幻转过头看着我,我亦看着他。 “翎羽,你不用在意他的话,他只是……” “我不会在意的。”我打断了罹幻的话语,“不论发生什么事,大哥都会在我边上的,不是吗?”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又想起了罹忻,他离开这里已经也是有整整的两天了,他到底去了哪里呢?他不是承诺过我,会一直守护在我的身边么? “是啊,我会的。”罹幻笑了,“傻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可是为什么,大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般好,我并不是你的亲妹妹,不是么?还有,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呢?可以告诉我吗?”我终于忍不住心头太多太多的疑问,这些事情徘徊在我的脑海里,挣扎着,翻腾着,我的心都乱了。 “那么,翎羽,我只问你一句,你相信我吗?” 罹幻看着我的眼睛,他紫色的双眸似两颗纯净无瑕的宝石一般,点缀在朗朗的夜空之中。风透过窗户吹起了他额前的发丝,如流苏般的在空气中曼舞。 “我相信你,我不再问了,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的,是么,大哥。”我缓缓的低下头来,我不敢看着他的眼睛,他漂亮的眼睛让我感觉周围的一切好像都被净化了一般,而我,则感觉要被吸进去一样。 这种异样的感觉在我的心头滴下了涟漪,我仿佛穿梭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那里,有雾,有云,有暖暖的河水在飘荡。柳条儿在河边凌舞,树叶都发出好听的奏乐声。月光倒映在河面上,如雪如镜。水面倒映着两个人的身影,我却看不清楚。这时一个男人温柔而坚定的声音传来,我寻着那声音看去,河畔的千年参天大树之下,正依偎着一对男女,刚才的声音便是出自那个男人。 他轻轻的说:“我的女神,你相信我么?如果你相信我,即使赌上性命,我也会守护你到天涯海角,完成我们的誓言。” 那女子淡淡的笑了,她的手指划过那个男人的脸,她笑着回应道:“这个世界上,即使谁也不能教我相信,我却会一如既往的相信你,因为,我爱你。” 那男子轻轻的吻上她的额头,我想要凑近些看,雾却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能看见他们的侧影,我觉得他们的身影甚是熟悉,好像在哪边见过一般,可是我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也怎么都想不起来。 “翎羽,翎羽,你在想什么。”罹幻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思绪,我倏地回过神来,这里是茯苓小小的房间,这里没有我方才看见的河流,大树,明月,什么,也没有。 “我……”话未出口,我想起刚刚的所见,脸一下子就变得通红了。罹幻着急的摸着我的额头,他以为我生病了。 “你刚刚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奇怪的场景?”罹幻问道,我吃惊的抬起头:“你,你怎么会知道?” 罹幻皱了一下眉头:“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翎羽,我教你一些术士如何?” “术士?”我好奇的想着这个熟悉的词语,“我听过很多遍了,但是一直不知道究竟为何物,它,到底是什么呢?” 罹幻摸了摸我的小脑瓜:“傻瓜,我先回答你的上一个问题,你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自然是有理由的,因为你现在的样子,很像我的母亲茯曦。” 茯曦?我想起来了,她是泷亦的妻子,但却不是我的母亲。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奇怪的理由吗?况且罹幻他不是不知道,我这样的面貌,只是假借了茯曦的而已。难道,他有恋母情节? 我这样想着,不禁笑出声来,罹幻走过来,敲了我的脑袋一下:“想什么呢,你叫我一声大哥,我就永远是你的大哥,不要想歪了。” 我恭恭敬敬的跑到他的面前:“是,大哥。对了,你刚刚说要教我术士,是什么意思呢?” “你知道的,翎羽,天地三界,神族,人类,妖界。神族统治人类,半神是神族从人类中选出的王族,半神编选军队,建造宫殿,他们是神的忠实奴仆。但是你可知道,神族和人界,又都是如何诞生的?” 我摇摇头,对于这些,我都一无所知。 罹幻的声音娓娓传来:“天地开元,便有神,曰帝神,帝神是万神之主,神族之王。” 第二十三章 樱花落 “帝神缔造神族,神族的诞生,创造皆是帝神所赐。神族不老不死,拥有无尽的寿命。他们居住于天界,拥有无边的法力。帝神划分范围,赋予不同的法力和神术与诸神。自此神族掌管天地,掌控气候,天地间便有了春夏秋冬,冷暖云雨,雪雾风雷,有了山川树木,湖泊溪水。帝神便依造物之使命,以土为质,以神为形,创造了人类。人类开垦土地,农耕蓄养,自给自足。神族管理人界,帝神挑选半神辅佐神族。授予半神各种神力和术士,半神则挑选优秀的人才,依其能力传承其合适的术士,来辅佐自己管理王国。” “这便是术士的由来,是吗?”我看向窗外,“其实就是说优秀的人类去学一些神的能力,来辅佐神,是吗?” “可以这么说。我们泷亦家族从殇城开元时便被王选中,学习各种优秀的术士来辅佐王,我们是王的杀手世家,世世代代为王效力,殇城本不叫殇城,叫雪国,因为只有这个独特的王国,不似其他的城池有四季之分,它只有雪期和夏季。一年之间有半年都是在飘洒美丽的白雪,所以名叫雪国。殇城是苏索上任一年后下令更改的名字,雪国在以前的王卡里的统治之下本是最和谐安宁的国家,苏索统治是二十年前的事,在他统治的一年后,王国便开始失治了。” 我听着罹幻的话,好奇的问他:“那这么说,之前殇城是叫雪国,雪国之王是神挑选的卡里,那么卡里失治了吗?半神不是和神一样,拥有不老不死的寿命吗?为何会成了苏索来治理呢?” “卡里没有失治,他是死在苏索的剑下。半神是由神挑选出来的优秀的人类,但是人类中如果有认为自己比现任的王具有更优秀的才能,便可以向神提出质疑。当然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首先必须通过炼狱之火,雪山之巅,暗之森林方能到达天界,还必须徒手击败天界的门神方能见到神之主,帝神。苏索便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的父亲是军队的首领,通晓剑术,征战沙场,苏索自小便习得各种术士,剑器,才能卓越。帝神接见了他,给了他一次和卡里对决的机会,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而最后的结果,则是卡里死在了苏索的剑下,而苏索代替他成了新的半神,雪国的国王。” “苏索成为王后,并没有狂妄自大,他治理雪国,统帅千军,亦是把国事处理的井井有条,国泰民安。但是他上任仅仅是一年后,便开始失治了,其原因却是不得而知。他下令改雪国之名为殇城,他开始变得生性残暴,人民臣子动辄诛之,百姓言之变色。神界哗然,帝神自是派了优秀的神族来诛杀他,结果却是让人意料之外,原来普通的神族,已经是奈何不了他了。” “为什么?”我惊讶的问道,“那么帝神应该可以杀了他的,为什么他不亲自来呢?” 罹幻摇了摇头:“帝神不亲自动手,我并不知道原因。不过苏索挫败神族,我想这应该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神族效忠帝神,他们自认是高贵的存在,他们认为人类愚昧无知,却不曾料到人类的智慧亦是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经过世代的演化,人类虽然没有神一般的寿命和法力,但是各种术士的学习应用,各种兵器,剑术的研制开发,人类的力量,也是超乎了神的想象之外。即便不是苏索亲自动手,他身边的谋士群臣,也已经有了可以匹敌神族的力量了。” “即使苏索失治了,可是群臣还是会效忠于他吗?为什么?” “这是誓言。王的臣子,自被选拔出来后便发誓要效忠于王。不问是非,不论对错,哪怕是遭到神族的谴责。除非王死了,否则就要誓言为王而死。” “父亲也是吗?”我看着院落里多出来的那颗樱花树,它正生机勃勃的绽放着,美丽的樱花雪在它的身边飞舞。 罹幻愣了一下,他许久的没有说话。 “你知道父亲去了哪里吗?”我继续问道。 “父亲化成了樱花树,你相信吗?” “我相信,因为我亲眼看到了。”我看着罹幻,他的眼神闪了一下,像天边夕阳的夜色般。 “这也是术士的一种,我们泷亦家族,学的多是易术和幻术,因为我们是杀手世家。你已经见过的,有易容之术,心灵传递之术,茯苓的‘花杀’,还有我送别父亲的‘樱花葬’。” 我很奇怪于为何罹幻会知道我看到了茯苓的‘花杀’,他又是如何知道我见过心灵传递之术呢?他去过冥域吗?还是罹忻和他说的?但是我没有多问,我看着满院的樱花,问道:“那,大哥,这也是术士的一种吗?” 罹幻的脸色突然变了,变的异常的凝重,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是的,这是易术的一种。” “所谓的‘樱花葬’,是泷亦家族独有的送别族人之术。我们的族人在逝去的时候,都会用这种独有的法术,让其幻化成樱花树,永远守护宅邸。你看那院落里一棵棵的樱花树,都是我们族人的化身。”罹幻接着说道。 我笑了一下:“那么,大哥以后也会变成一棵樱花树喽。” 罹幻也笑了:“但愿吧,我愿意做一棵守护你的樱花树,扎根在清澈的水中,无尘,无土,樱花飘落在云际之间,而你就是我枝上那美丽的小鸟,你的欢笑,始终可以在我的耳边萦绕。” 我听着罹幻的话,竟像是来自遥远的地方。我愣了一下,调侃他道:“大哥真是会开玩笑,说的好凄惨似的。”我看着床上仍然紧闭着眼睛的茯苓,有些心疼的说道:“大哥,可以跟我讲讲茯苓的事情吗?” 罹幻转过身来:“翎羽,你听过‘樱花落’吗?” 第二十四章 罹忻归来 我摇了摇头,罹忻看着茯苓:“所谓的‘樱花落’,是指在我们泷亦家族有极具天赋异禀的人诞生时,这满院满宅飘舞的樱花会在他出生的刹那间停止舞动,这院子里的樱花树都是我们族人先辈的化身,所以不似普通的樱花,都是具有灵性的。所谓王到之处,群臣百姓需俯首膜拜。这满院的樱花若是知晓家族有奇才将至,樱花之王诞生,便亦是会俯首称臣,因而停止舞动,这就是所谓的‘樱花落’。我们泷亦家族的血脉里,都流动着樱花树的灵魂和气息。我们原本都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但是茯苓降生的时候,这一切居然就真真实实的发生在了我们的眼前。茯苓便是我们泷亦家族千年以来的奇才,樱花之王,可以统帅这满院的樱花。” “如果说苏索是殇城的王者,那么茯苓便是我们杀手世家的王了。”罹患补充说道。 我看着茯苓苍白的脸色和长发,心中却有着些许的疑虑。我想起了罹忻和我说过的话,他说茯苓自七岁起便是身患奇病,就连心智,也是停止了成长。可是这是为什么呢,这样优秀的茯苓,在七岁的时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正沉浸在思绪之中,樱子突然推开门进来,她气喘吁吁的对着我和罹幻说道:“翎羽小姐,罹幻大人,罹忻,罹忻少爷回来了。” 樱子初见我的时候差点晕厥过去,是罹幻编织了一个荒唐的谎话敷衍过去的。他说他是在五年之后碧水泊的悬崖边上把我捡回来的。当初我掉下碧水泊,所幸命大未死,但是五年的野外生活,他捡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成野人了。另外当年害我的那只“妖物”也已被他“清理”干净了。所以不用担心。我听着罹幻这样糊弄樱子的时候,一边是忍俊不禁的想要笑出声来,一边却是牙痒痒的想要揍他一顿。该死的罹幻,居然这样的调侃我。但是让我更惊讶的是樱子居然相信了,她果然是这杀手世家最纯洁的人呢,该说是纯洁呢,还是有些小笨。 我听到樱子说罹忻回来的时候,不等他说完,便是径直的奔出茯苓的房间,向着院落里跑去。我不知罹忻见我的时候是否会惊讶,但是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太想见他了。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的心始终忐忑不安着。现在他终于回来了,回来了。 樱花纷飞,罹忻踏着这满院的红粉,穿过这轻柔的雪花,他来到了我的面前,脸上却没有惊讶的神色,他看着我,浅浅的笑意在他的嘴角荡漾开来,海水般靛蓝的双瞳里充满着怜惜,他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脸庞。他的手心很温暖,笑容也很温暖,一如当年我的梦,一如当年我第一次见他一般。 “翎羽,我回来了,你想念我吗,五年不见,你更漂亮了。”罹忻淡淡的说着,我看着他清秀的脸庞,他漆黑的长发,他瘦了,只是几日不见,相较之下却憔悴了些许,我的心微微的疼着,眼里莹莹的,满是泪滴。 “你哭什么,傻瓜,我答应过你的,所以,我一定会回来的,我怎么会丢下你不管呢。”罹幻用他温暖的手指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滴,然后放到了嘴边,吻了一下,他笑着说,“你猜猜,眼泪的味道,是甜的,还是苦的?” 我的脸一下子泛的通红,我感觉心里暖暖的感动着,脸上却是发烫了,就连手心里,也渗出了细细的汗珠,我笑着侧过身去,却只是小声的说了句。 “二哥,欢迎回来。” “真是少见呢,你居然喊我哥哥,不过,我喜欢。”罹忻拉起我的手,向着屋子里面走去,“我们回去吧,大哥应该等急了。” “恩。”我应声道,任凭罹幻拉着我的手,我偷偷的低头笑了一下,却惊讶的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我停住了脚步,回过身去,是栤。 “栤!”樱子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我才转过头,便看见樱子从门口急促的飞奔过来,而站在她边上的,是罹幻,他正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和罹忻,我的心拎了一下,那眼神里,有敌意。 “栤,你这几天去哪里了,我担心死了。”樱子跑到我的身边,谴责的问道。 “姐姐,不用担心,我只是和罹忻少爷出去修行了。”栤笑着看着我,他的眼神里仍旧是琢磨不透的神色,他上下打量着我,好像我身上附着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他单薄的身体在樱花的雪中立着,他的笑容里充满了诡异和嘲讽的感觉。 我后退了两步,想要躲开他的视线。 “和二哥吗?”我转身看着罹忻,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是啊,樱子,你别怪栤了,是我让他陪我出去的。”罹忻答道。 樱子松了一口气:“看在二少爷的面子上,这次姑且相信你,你呀你呀,整天不帮忙,到处不见人影,父亲要是泉下有知,都会被你活活气死。快点,要准备晚餐了,你来帮忙吧。” 樱子拉着栤向屋子里走去,栤走过我身边的时候,他突然伸出手,在我的肩上轻轻指了一下,然后诡异的对我笑着。我害怕的侧过脸去看着肩上,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一片樱花树的绿叶飘到了我的肩头。 我转过身去,心满意足的看着罹忻,他额前的发丝乱了,我用手帮他理了一下,我们相视一笑,笑容绽放在这美丽的樱花雪中。 第二十五章 星辰 罹忻和我的脚步迈向屋子的时候,我的眼睛看着前方,罹幻正站在那里。我对着他也笑了一下,耳边的风声却在不知何时突然凛冽了起来。风是渐渐的愈刮愈大了,樱花在我的身边凌乱的飞舞着,我有些睁不开眼睛。我勉强的抬起手挡住我的眼睛,却吃惊的感觉到罹忻拉着我的手一下子松开了,我惊讶的转过头去,罹忻不知何时后退了好几步的距离,我听到了剑出鞘的声音。说时迟,那时快,只是在短短的一瞬间,我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罹忻的身影,方才还站在十米之外的罹幻不知何时已经飞身到了罹忻的面前。他腰际的剑已经握在手里,便是高高的抬起,向着罹忻毫不留情的劈了下去,我还没有来的及叫出声来,罹忻腰际的剑也已出鞘,他没有闪躲,他双手执剑挡住了罹幻迎面劈下的剑,清脆的剑的撞击声在我的耳边回响,火花在烂漫的樱花中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哥哥!”我几乎是哭着叫出声来。 罹幻和罹忻同时回了下头,他们都看着我,晌久,罹幻站起身来,他缓缓的收起了手中的剑,罹忻看着我,又看了看罹幻,他亦把剑收回了腰际间。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冲到罹幻面前,双手抓住他的衣襟,“你不是我的大哥吗,难道你都是在骗我?” 罹幻长长的叹了口气:“对不起,翎羽,有些事,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你们都是我的哥哥,我敬爱的哥哥,可是为什么要自相残杀,为什么?”我摇晃着罹幻的身体,罹幻没有看我,他的头转向一边,任凭我的手捶在他的胸口。 罹忻走了过来,他拉开我抓住罹幻的手,他亦叹了口气,缓缓的说道:“翎羽,你不要怪大哥,大哥只是想试试我的剑法,我们兄弟间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我已经习惯了。是吧,大哥。” 我的泪痕在风中被吹干在了脸颊上,我吃惊的看着罹幻,等着他的回答。罹幻却没有答话,他冷冷的向屋子里走去,没有回头。 “大哥就是这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了,不用担心了,我会处理好一切的,相信我好吗,翎羽?” 我看着罹忻坚定的眼神,轻轻的点了点头。 奇怪的掌声却透过风中传到了我的耳边,我循着那声音望去,栤不知何时站在了父亲幻化成的那颗樱花树下,他斜斜的倚在树干上,双手举在胸前击着掌。 “好,真是好,二少爷,真是精彩。” 罹忻看着他笑了一下,并没有言语,他拉着我的手回到了屋子里。厅堂中漂浮着食物的香味,我才隐隐的感觉到,我还真的是有些饿了。 翌日,我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暖暖的洒进了屋子。我起身洗漱完毕,便跑到窗口,任阳光温暖的洒在我的身上。我终于能以翎羽的姿态而迎接阳光,树妖它们知道了,想必一定很高兴吧。我想起了树妖,不觉心中一阵默然的惆怅和伤感。我抚摸着潘黎送我的黑袍,现在,我已经不再需要它了。我可以穿着自己喜欢的漂亮的衣服,在风中,阳光下自由自在的嬉戏,玩耍。 我出了房间,向着厅堂的方向走去。厅堂里很安静,我听不到一点点的声音,我觉的有些奇怪,已经这个时候了,大家,应该都起来了才对啊。 我走进厅堂,才惊讶的发现罹幻正单膝跪在地上,他看见我的时候,眼里竟是有一丝慌张的感觉。而他的后面,罹忻,樱子,还有栤,他们也都虔诚的跪在地上,我终于看见了厅堂的正中此刻正坐着一个人,一个女人,她也正以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翎羽,过来跪下,参见星辰大人。”罹幻低低的唤了我一下,我知趣的跑过去在他的身边跪下,低着头,不敢言语。 厅堂里异常的安静,我感觉空气中都充斥着一股凝重的氛围,让我觉得胸口一阵阵的发闷。 终于,那女人站起身来,她走到了罹幻的面前,冷冷的说道:“罹将军,战神泷亦已死,你现在已是王的第一席下杀手,你的使命,你可清楚?” “王的意愿便是我的使命,誓言为王效忠,为王而死。” “很好,北方出现了邪恶的黑龙,据说它的羽翼划过,可以颠覆整座山头,它已经毁了好几座的村庄和城池,你奉王之命,即日便前去收服它,我等你的好消息。” “属下自当全力以赴,送过星辰大人。” 星辰?我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突然想起了苏索在父亲死去的那日离去时所说的话:“如果有新的指示,我会让星辰传达给你的。” 那现在眼前的这个女人,便是苏索口中的星辰吗?我偷偷的抬起头看着她的侧影。雪白的脸庞上明眸似水,如可口的樱桃般的双唇点缀的恰到好处。她身着修长的金色的袍子,垂至脚际的长发柔顺的泛着夜空中星际的光点。她转过身来,我看清楚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有着一股傲然于世的气息,而她的美丽则让我感觉到她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却像是来自遥远的天际。 星辰突然看到了我注视着她的目光,她走向我,我慌忙的低下头来,她低下身来用剑挑起我的脸庞,她看着我,眼神却是倏地变了,变得格外的犀利,她冷冷的转过身去,向着罹幻,口吻里却是透露着一股尖锐的气息。 “罹幻,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女孩,是谁?” 第二十六章 出征 “这个女孩,是父亲在世时收养的孤儿。”罹幻恭敬的答道,我的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星辰的眼神落在我的身上,她仔细的看着我,然后起身,在厅堂里缓缓的踱了两步,又来到了我的面前,她犀利的眼神好像能把我看穿一般。 “罹幻,真的只有这样吗?你知道我的出现,就等同于是苏索陛下的亲自莅临,你可敢发誓,没有对我隐瞒什么吧。” “罹幻向王发誓,如果有半句隐瞒之词,愿意听凭王的任何发落,万死不辞。” 星辰舒了一口气,她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我悬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了些,她突然转向罹幻问道。 “对了,泷亦家族的四小姐,茯苓呢?” “茯苓因身体虚弱之故,不能来晋见星辰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罢了,罢了,我知道了。”星辰环视了一下厅堂的四周,她的视线落在了墙上悬挂的龙骨之上。她凝视着那雪白的骨架,然后视线转到了旁边巨大的银弓之上。 我看着她的眼眸,竟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莫名的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双瞳是说不清楚的颜色,像日出东方的霞光一般,又似夕阳下氤氲的云彩焕发出来的光芒,美丽,但是看不透。 星辰终于站了起来,我知趣的低下头去。她径直离开了厅堂,向着院落的方向走去,她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句话,她说:“罹将军,王的心意你应该明白,你尽你的职责便好,不要做多余的事,像你的父亲泷亦一般,那样,会遭来杀身甚至是灭族之祸的。” 王的心意?父亲?灭族之祸?我不解。但是我想,看来父亲的死,一定跟她说的这句话有关联。 看着星辰的背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中,罹幻,还有罹忻,栤,樱子,都缓缓的站了起来。罹幻的神色很凝重,而樱子则是一脸的惊慌失措。 我惊讶的看着罹幻,然后低低的喊了一声:“哥。” 罹幻和罹忻都同时回过头来:“翎羽,什么事?” 我愣了一下,然后问道:“刚刚那个叫星辰的,是王的下属吧。” 罹幻正欲说话,罹忻的声音打断了他,罹幻看着我,没有言语,他默默的转身,来到了墙边,拿起了挂着的弓,然后看着那巨大的龙的洁白的头骨,他用手轻轻抚过那尖锐的指向天空的犄角,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翎羽,你有在听我说话吗?”罹忻走到了我的面前,他看着我呆滞的眼神,用手在我面前轻轻的挥了两下。 “对,对不起,二哥,你能再说一遍吗?我没有听到。” “我说,星辰呢,是王身边的谋士,最厉害的谋士。”罹忻叹了口气,他敲着我的脑袋,“你呀,整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对不起,二哥,以后不会了。” 罹忻转过身去,看着罹幻:“可是大哥,这样的任务,恐怕太勉强了……” “是啊,恐怕会丧命呢,罹幻大人这一去,怕是要凶多吉少呢。”栤在一旁淡淡的说道,他的表情里明显有着无谓和调侃的成分,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栤,你胡说什么,如果是罹幻大人的话,一定可以的。”樱子怒斥了一下栤,坚定的说道。 “是吗?那最好,要不然,泷亦家族,可就只剩下罹忻少爷了。是吧,二少爷。”栤笑着说完,便转身出去了,樱子惶恐的跑到罹幻的面前跪下:“对不起,罹幻大人,栤不懂事,是我没有教育好,你不要怪罪于他。” 罹幻扶起了樱子:“怎么会呢,你们家族世代服侍我们泷亦家族,尽忠尽职,你们不但是我们最好的助手,还是永远的朋友,你不用这么见外的,樱子,你一直喊我罹幻大人,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呢,如果可以的话,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喊我少爷好了。” “是,罹幻少爷。”樱子抹去了眼角的泪滴,也转身出了厅堂。我看着罹幻,想着刚刚栤和罹忻说过的话,不觉有些担忧。 “那个,罹忻。”我坐在父亲幻化成的樱花树稍,暖暖的阳光洒在我的身上,罹忻坐在我的身旁。 “什么事?翎羽,你想要问什么?” “大哥这次去,会有危险吗?听栤的口气,好像……” “不会的,因为他是我们的大哥啊,不是么,翎羽。”罹忻拉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心很温暖,暖到了我的心里。 “可是……” 罹忻打断了我的话语:“你可不要小看了大哥,我和你说过的吧,他是我们家族里出了茯苓之外天赋最高的人,父亲可以办到的事,他也一定可以办到的。” “父亲?什么事?是指这次出征讨伐北方黑龙的事吗?” “对,龙是非常邪恶的生灵,它们是不同于妖类和人类的生物。它们的存在和力量,应该说来,更接近于神族,但是它们却是三界共同的敌人,只因它们的本性太黑暗了。” “本性?也会黑暗吗?那么你这样说的话,就是说父亲也曾经与龙征战过了?” “是的,而且还取得了胜利。苏索王下士兵军队,将才臣子何其繁多,但是真正出去讨伐龙族,并取得胜利凯旋归来的,只有父亲。”罹幻用手摩梭着樱花树的枝干,满树苍翠的叶子映衬在这美丽的樱雪花之中,别有一番风味。 “那厅堂里墙上的弓,就是父亲当年所使用的杀死龙的兵器,而那弓旁边的龙的头骨,就是父亲当年所杀的那条龙的遗骸。” “但是当年父亲这一战,也是受了很重的伤,他带着龙的头骨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当时我们都还很小,只是哭不知如何是好。湖仙说只有妖界的树海之巅的千年灵芝方能救父亲的性命,母亲茯曦为了救父亲,便是不顾我们的反对,带着还未出世的妹妹去了树海之巅。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吃惊的看着罹忻,罹忻也看着我,他继续说道:“虽然父亲后来奇迹般的痊愈了,但是母亲的死一直让他抱憾在心里。他对母亲用情的深厚,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所以当他知道了你还活着的时候,他便不顾一切的从树海把你带了回来。这些你都知道的,翎羽。” 我低下了头,父亲的笑脸回荡在我的脑海里,他温柔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绕,我仿佛又听到父亲呼唤我的声音:“翎羽,翎羽……” “翎羽。”我愣了一下,远远的听到树下有熟悉的声音,我透过树丛向下看,是罹幻。 罹幻身上背着那把巨大的弓,在阳光下那把弓折射出闪闪的光芒。他的右手握着的,是那把杀死父亲的三戟剑。我看着那把剑,父亲满身是血的样子再次浮现在我的面前,我感到一阵阵的晕眩,罹忻用手扶住了我。 “翎羽。”罹幻叹了口气,“茯苓醒了,去看看她吧,还有,把这个交给她。我奉王命出征,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你好好照顾自己,还有茯苓,记住,千万不要让茯苓离开你的身边一步,答应我,好吗?” 第二十七章 回不到的过去 罹幻远远的扔给我一个闪着银光的东西,我用手接住,是一块菱形的饰物,我仔细端详着,跟茯苓给我的一模一样。 我看着罹幻的身影出了院落,消失在了远处,我把那块饰物放在了我的衣袖里,正在诧异着,罹忻笑了一下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这个,我们家族每人都有一块的。” 罹忻从胸前拿出一块一模一样的饰物放在我的面前,我接过来看,果然是一样的,纹理也好,质地也罢,都大同无异。 “这个,是母亲给我们兄妹三人打造的,我,罹幻,还有罹忻各有一块。是母亲给我们的护身符呢,据说可以保平安的。”罹忻笑着对我说道。 我跃身下了樱花树,抬头看了看罹忻:“二哥,茯苓醒了,我想去看看她,你要一起去吗?” “我等下去,你先去吧。”罹忻答道,我应了一下,向屋子里走去,罹忻远远的喊住了我,他从树上跃身下来,站在了树旁,他看着那棵樱花树,然后问我:“翎羽,大哥杀了父亲,你不恨他吗?虽然他并不是你的亲身父亲,虽然,他曾经那样对过你。你生父亲的气吗?大哥呢?” “我不生父亲的气,他永远都是我的父亲。”我看着那棵高大的樱花树,他就像父亲一样,站在院落里,对我温柔的笑着。 “我也不恨大哥,因为他杀死父亲的时候,是比谁都还要难受的,他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理由的,而且,父亲,父亲是自愿被他杀死的。我看出来了。” “是吗?”罹忻看着我,继续问道,“那么,翎羽,你知道为什么我跟大哥的关系一直都不好吗?” 我摇了摇头,罹幻举剑劈向罹忻的场景又浮现在了我的眼前,罹幻当时的眼里,分明是有杀意的。 “我不怪大哥,都是我的错,因为我曾经想要杀死过他。” “什么?”我愕然的表情呈现在了脸上,“想要杀死大哥,为什么?”我是第一次听到一直温柔的罹忻跟我说这样的话。 “就在你还在冥域里沉睡的时候,我跟大哥因为一点小事发生了争执,我怒极攻心,持着剑便刺进了他的身体,差点要了他的命。但是其实我是故意的,我是故意对着他的要害刺下去的,因为那时,我是真的想要杀死他。” “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想要杀死大哥呢?真的是那么严重的事情吗?”我急切的问道。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纯粹只是对武学的争执罢了,但是那件事其实只是导火线,我想杀死大哥的念头,早是由来已久了。”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大哥实在太优秀了。茯苓出生以前,大哥便是这个家族天赋最高的人。虽然我们只相差一岁的年龄,但是同样是少年的他就已经获得了父亲母亲,甚至是王的认同了。当时的王还是卡里,他非常的尊敬父亲,也是常常的来我们家里做客,与父亲切磋剑术,棋艺。而我,虽然也比一般的少年来的优秀,但跟大哥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无论我怎么努力,却始终赢不了大哥。茯苓虽然天赋异禀,但是她还只有七岁的时候便停止了心智的成长了。如此看来,这个家族的继承人,便非大哥莫属了。” 罹幻转过身去,他用手捂住了脸,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所以因为这样的原因,我一直很排斥大哥。随着年龄的增长,嫉妒的心在我的体内增长,终于有一天这样的想法开始在我的心中萌芽,要是大哥不在就好了,要是没有大哥的话,我就可以不用活的这么辛苦,活的这么累,要是……” 罹忻终于止不住的掩面而泣,他压低着声音不让我听到,我远远的看着他,心里一阵阵的酸楚。 “我这样想着,便开始处处找大哥的麻烦,但是我始终没有得手。直到那一天,我跟他又一次的发生了争执,他没有理睬我,径直回屋的时候,我趁他不注意,一剑向他的心脏刺去,他躲闪了一下,才没有让我的剑刺穿他的心脏,侥幸存活了下来。” “我看着大哥的血溅到我脸上的时候,我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着哀伤,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和行为是多么的愚蠢和丑陋,我竟然为了一己私欲,想要杀死自己的亲哥哥!兄弟相残,这么绝情和残酷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我跪下来祈求大哥的原谅。但是大哥的心已经彻底的被我伤透了,他这辈子,也都不会原谅我了。” “翎羽,你是不是也觉的我很丑陋很卑鄙呢?我的灵魂已经被不洁玷污了,我身体里都充斥着肮脏的血液和思想,大哥不原谅是对的,因为我这种人,根本就不值得原谅,你说对吗,翎羽?” 罹忻的眼泪洒落在了风里,我是第一次看到他流泪,他的眼泪不是为我而流,是为自己的忏悔而流,我的心却是痛的有些不能自已了。我跑过去抱着他微微颤抖的身体,眼泪洒落在了他的肩上。 “没关系的,我不怪你,罹忻,罹忻。”我唤着他的名字,“每个人都会做错事,你是最善良的,罹忻,我知道的。” “翎羽,你说,过去可以重来吗?我一直这样想着,如果过去可以回到,如果可以回到从前的日子,回到事情发生的那一天,那么,我宁愿这一刀刺在我的心窝,我也无怨无悔。可是翎羽,过去是回不到的,我们永远也都不能回到过去,回不到的过去,只能留存在我们的记忆里?不是吗?” 我没有言语,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受伤的心灵,我只能紧紧的抱着他,罹忻的手臂紧紧的绕过我的肩头,他把脸靠在我的肩上,一如一个纯真的受伤少年一般。 第二十八章 谜底 “翎羽,翎羽姐姐……” 茯苓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思绪,我转过身去,茯苓单薄的身影正倚在门边,她吃力的用手靠着门,不让自己的身体倒下去。我吃了一惊,握着罹忻的手情不自禁的松开了。 我飞快的跑向茯苓,扶住她还在微微颤抖着的身体,支撑着扶起她,我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我轻轻的帮她擦了擦,然后说道:“茯苓,你怎么起来了,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不要勉强自己。” 茯苓并不答话,她怔怔的看着前面的方向。我疑惑的转过脸去,原本还在樱花树下的罹忻正缓缓的向我们走来。 “二哥,你回来了。” “茯苓。”罹忻怜惜的看着她,然后抱起她,“你呀,身体这么虚弱还到处乱跑,我送你回房间吧。” 茯苓迟疑了一下,点了一下头,轻轻的应了一声:“恩。” 罹忻把茯苓放在了她的小床上,然后对我说道:“翎羽,我们出去吧,让茯苓好好休息。” 我点着头答应着,准备离去。茯苓却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翎羽姐姐,就留在这里陪茯苓好吗?哪也也别去。” “茯苓,你怎么又不听话了,翎羽姐姐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你要乖。” “不,不要,我就要姐姐陪着茯苓,茯苓,害怕……” 茯苓止住了言语,罹忻走近床边,他拉起我的手,责怪茯苓道:“茯苓,你再不听话,哥哥可要生气了。” “可是……”茯苓抬起了头,她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我。 我想起了罹幻临走时对我说的话,他叫我不要离开茯苓一步,要呆在她身边。 我摸了摸茯苓的小脑袋,对罹忻说道:“算了,二哥,我呆会去找你,现在还是让我陪着茯苓吧。” 我看着罹忻转身出去的身影,茯苓突然摇了摇我的小手:“翎羽姐姐,大哥,罹幻大哥应该有叫你带一些东西给我吧。” “恩,你怎么知道的。”我从袖口中掏出了罹幻给我的饰物,递给了茯苓。 “是大哥告诉我的。”茯苓接过去,放在鼻子下轻轻嗅了嗅,“太好了,上面已经有了翎羽姐姐的气息了。” “我的气息?这是怎么回事?”我看着茯苓问道。 “翎羽姐姐,我送给你的那块我的护身符呢,你还留着吗?” “当然。”我从胸口掏出了茯苓当初送给我的那块护身符,想起当时茯苓为我做过的事和对我说过的话,心里暖暖的感动着。 茯苓从我手中拿过那块护身符,然后把两块护身符平放在手心里,她轻轻的念了句:“樱花,灵动。”那两块菱形的饰物竟然奇迹般的从茯苓的手心中飘了起来,悬浮在了空中,它们正中镶嵌的白色玉石散发出了点点粉红色的光芒,然后隐约的有朦胧的烟雾飘出,那两缕烟雾渐渐的环绕在了一起,形成了樱花瓣的样子,然后又渐渐的分开,交叉进入了那两块玉石之中。 “这,这是什么?”我看着茯苓,有些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这样,就好了,我就不用担心了。”茯苓舒了一口气,把一块护身符递给了我。 “此话怎讲?茯苓?” “刚刚我使用的是我们家族独有的秘术。如你所知,我,还有大哥,二哥,都有这样的一块护身符。这个护身符是娘亲送给我们的,但是它们的作用绝非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这个护身符可以储存生灵的气息,罹幻大哥把他的给你的时候,里面便有了你的气息。而我之前也给过你一块,毋庸置疑,那里面肯定有我的气息。现在,我让两股气息相互融汇进入彼此,这两块护身符里,就都有了你我的气息了。我手执一块,另一块在你手里。这样即使你不在我身边,我也可以知道你的行踪。你有危险的时候,我手中的这块护身符便会及时的告诉我,这样,我就可以过去保护你了。” “保护我?危险?为什么,这是罹幻教你这样做的吗?我在家里,怎么会有危险呢?” 茯苓低下了头,许久,她才轻轻的说了句:“翎羽姐姐,你,最好离栤远一点,他很危险。” 栤?我想起了那个单薄的男孩和他嘴边诡异的笑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可是为什么……” “不要问了,翎羽姐姐,有些事,我也不是很明白,你知道的,我很笨的。”茯苓有些沮丧的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看着茯苓,叹了口气,握住她冰凉的手心,“总之,我会听你的话的,我知道,茯苓的心最善良了。” “真的吗?”茯苓扑闪着漂亮的大眼睛,欣喜的问我。 “当然了,我们都会疼茯苓的,我,还有大哥,二哥。不过……”我顿了一下,“茯苓,有件事你必须要告诉我,我很在意。” “什么事呢?” “五年前我从你的房间里离开的时候,是谁,是谁吹响了毁灭之音?是谁,那么想要置我于死地?” 茯苓看着我的眼睛不由的睁大了。 “你一定知道的吧。茯苓,告诉我,虽然我对于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虽然我不知道和想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但是大哥,罹幻告诉我,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所以我并不去追究,但是这件事情,对我很重要。这个谜在我心中耽搁了太久太久,我想知道谜底,茯苓,你能告诉我吗?” 第二十九章 凯旋 我握着茯苓的手,感觉到她在微微的颤抖着。 我的眼前浮现了我跟随父亲回来时罹幻在樱花树上吹响的笛音,虽然,那首并不是伤害我的毁灭之音,只是一首旋律相似的“樱花舞”。 “那么,果然是罹幻吗?”我问茯苓。 我本一直相信着那是罹幻所为的,但是从我从冥域出来后,罹幻对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让我的心再次产生了动摇。他本就没有杀我的理由,再者,我当年那样的判断,本就是没有真凭实据的。 我记得湖仙称他为少爷,那么,如果不是罹幻的话,难道是罹忻? 我之所以会问茯苓,虽然我期盼着她的回答,但同时她的答案也是让我最害怕的,如果真的是罹忻的话,如果真的是他的话,我…… “谁知道呢?是大哥,还是二哥?”茯苓看着我,“那么,翎羽姐姐比较希望不是谁呢?” 我自然是不希望是罹忻的,可是如果是罹幻的话…… 我感觉脑袋里一阵阵的刺痛,心也跟着开始痛了。 “也许,另有其人呢?”茯苓突然笑了一下。 “另有其人?可是……” “翎羽姐姐,谜底到了该揭开的时候,自然便会揭开的,提前询问答案,也许就错过了自己寻找真相的乐趣了。不是么?” 我看着茯苓的眼神,有些惊讶于她所说的话,茯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呢? “是啊,我知道了,我不会再问了。我想,大家都不告诉我,肯定是有理由的。说不定是为了保护我呢,是吧,茯苓。我会静静的等到谜底揭开的那一天,直到那一天,所有的疑团,所以的困惑,真相会慢慢的浮出水面,所有的一切,我都会知道的,对吧。” 茯苓甜甜的笑了,我也笑了一下。 另有其人吗?还是?我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我看着茯苓终于沉沉的睡去,于是便轻轻的离开了茯苓的房间。我走到院落里,来到了樱花树下。父亲的身影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我靠着那粗壮的树干,风儿轻轻的吹过,樱花雪依旧灿烂的下着,我看着它们落下的地方,一层,一层,却没有堆叠起来的痕迹。 “父亲,我到底是谁呢?这一切,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呢?” 罹忻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身边,他轻轻的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翎羽,想什么,这么入神。” “我在想,我到底是谁呢?”我叹了口气,收住了言语,勉强的笑着问罹忻。 “二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是谁,你是翎羽啊,是我们的小妹,父亲的女儿,茯苓的姐姐,泷亦家族三小姐,还是……我最爱的女孩。”罹忻笑着说道。 最爱的女孩?我吗? 我的脸一下子泛红了,比那些烂漫的樱花,显得还要红。 罹忻轻轻拉过我的手:“我想,带你去殇城的西郊雪岭看一看。” “西郊雪岭?这是哪里?” 罹忻看着院落外夕阳落下的方向。他用手指着那边,然后对我说道:“西郊雪岭是我们殇城之国最高的一座名叫崎岭山的山顶。因为崎岭山高数千米,直耸云霄,所以山顶气候严寒,积雪终年不化,所以又称西郊雪岭。在雪岭上看夕阳西下,是再合适不过的地方了。那里的风景真的很美,夕阳映衬皑皑白雪,雪花上折射出来的,都是美丽的彩色的霞光。清凉的风吹过脸庞,有一种怡人心神的感觉。” “可是。”我看着远远的天边,一望无际,“这里,应该离那很远吧,我们要走很久的吧。” “用走的话,大概要走三天。”罹忻狡黠笑了笑,看着我惊讶无知的眼神,“你忘了,我们可不是普通的家族,我们可是王的杀手世家。不用走过去,我们乘风过去。” “风?”我的话音未落,罹忻用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流云的形状,“樱花,风动,流云。” 那漫天的樱花突然在空中变成了那流云的样子,罹忻拉着我一跃便踏上了那美丽的云朵,云朵随风而动,渐渐的离开了地面,漂浮到了真个院落的上空。我惊讶的看着越来越小的院子,樱花树在我的眼中都成了小小的火柴棒了。我欣喜的对罹忻说道:“二哥,你好厉害。” 罹忻也笑着看着我,他的笑容在夕阳下显得格外让我陶醉。我的脸又不禁的泛红了。 耳边突然间传来了风疾驰而过的声音。我惊讶的转过头去,脚下的樱花倏地在刹那间碎掉了。我的身体一下子从空中往下掉落,罹忻想要抓住我的手,却够不到。我向下看去,樱花树下正站着一个人,他手里举着弓正对着我刚刚所在的地方,弓里没有箭。我离地面越来越近了,我终于看清楚了,是罹幻。 罹幻看着我落下来,他收起了弓背在肩上,然后一跃而起,稳稳当当的接住了我,落到了地面上。 罹忻也稳稳的落到了地面,我以为他会生气,会恼修成怒,他却没有生气的表情,他只是笑着说了句:“大哥,你回来了。” “对,而且是开旋归来哦,翎羽。刚刚只是开了个玩笑,你不要生气,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回来了,不巧打扰了你们的兴致。”罹幻笑着对我说道。 第三十章 邪神 罹幻虽然这样说着,但是我还是被他吓得不轻,但是既然罹忻并不怪他,我也就不再生气了。 “大哥还真是喜欢恶作剧呢,你想吓死我呀,放我下来啦。”我嗔怪他道。 “对哦,呵呵。”罹幻把我放了下来,“顺便说一下,你还真重呢。” “大哥真是的,说话一点都不留面子。”我站到了地面,走到罹忻面前,关切的看着他。 “二哥,你没事吧。” “当然,翎羽,这点小事,怎么可能会难倒我呢,大哥是想试试我的身手吧,并不是真的想要……”罹忻顿了一下,笑着继续说,“所以大哥才会以风为箭吧,呵呵。” 我转身看了看罹幻,他看着罹忻的眼神依然是冰冷的,我想起了罹忻的眼泪,心里不觉有些难过。 总有一天,我要让大哥改变心意,我要这个家,恢复到以前的平和,虽然,父亲已经不在了,但是我还是可以努力的,我在心里暗暗的想道。 “对了,大哥,这次的任务圆满完成了么。” 罹幻没有答话,他低下身来,我才看到他的脚边,有着一个偌大的袋子,他弯腰提起袋子,打开,从里面提出了一个巨大的头骨。 那个头骨,和厅堂里墙上悬挂的,形状上,是几近一模一样的。但是它的骨架似乎更巨大一些,眼窝也更空洞,犄角也是更加的尖锐,更长更粗壮。 我看着那龙的头骨,突然感到一阵阵的晕眩。我感觉他那空洞的眼窝里,犀利的眼神仿佛正在看着我一般,我感到有些害怕,不觉退后了两步。 “哟,不错嘛,罹幻大人果然厉害。” 是栤,他不知何时已悄然的站在了我的身后,没有一丝的气息。 “大哥,你真行,你是怎么做到的,难道,难道你已经可以用银弓射出逐日之箭了?” “我一直都可以的,你不知道吗,罹忻?”罹幻依旧是冷冷的口气,他直视着罹忻,罹忻惊讶的后退了两步,“怪不得,怪不得,不过大哥,你似乎也小看了我呢。” “我已经知道了,你刚刚躲开我箭的时候。” 箭?对了,我想起了罹忻方才的话,他说什么罹幻是以风为箭射出的,我亦想起了樱花幻成的流云碎掉的瞬间,我知道是罹幻从弓中射出的箭打碎的,但是我并没有见到那箭的实体,只听到了风疾驰而过的声音。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以风为箭,逐日之箭,又是什么呢?”我语无伦次的问道。 罹幻提着那龙的头骨,向宅邸里面走去,他回头对我说了句:“翎羽,我累了,先回去了。” 我应了一下,罹忻走到了我的身边,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我们家族所用的弓,是可以不用普通的箭,而是以风为箭的。” “风?” “对,就是空气中流动着的风。我们以术士控制住风的流量,把它约束成弓箭的形体,从而从弓中射出,风做成的箭,力量上相较普通的箭而言,至少在十倍以上,而且它无形无踪,敌人要避开也是很难的事情,它的杀伤力更是普通弓箭的数百倍,通常杀人于无形之间,它的速度快到,当它穿过你身体的时候,你的血还没有来得及流出来,你就已经死了。” “而逐日之箭是指以风做成的箭从弓中射出的时候,它的速度已经到了可以驱逐远在天边的太阳一般,而要能射出这样的速度,无疑是跟持弓的人的能力有关了。我们家族数代以来,只有父亲能够射出这样的箭,所以他才能杀得了当时入侵殇城的龙族,现在,还有大哥……”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不过翎羽,我刚刚骗了你,我说大哥手下留情,只是想试试我的身手。其实我没有告诉你,一般的人是绝对躲不开这风箭的,因为它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我也是侥幸才躲开的,可见,大哥,大哥他果然还在恨我,他还是想杀了我。” 罹忻有些沮丧的低下了头,我的心里又隐隐的有些难过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大哥对你的误解,总有一天会消除的。”我安慰他道。 “真的吗?”罹忻半信半疑的看着我。 奇怪的笑声在我的身后传来:“哈哈,哈哈哈,真是精彩的说辞啊,罹忻少爷。” 我回过头,是栤。 我有些生气,想要上前质问他,罹忻却拉住了我:“不必在意的,翎羽。” 我来到厅堂的时候,罹幻正凝神盯着墙上的那具新的头骨。它被挂在那具旧的头骨的边上,而那把巨大的弓也挂在了原来的位置上。 我看着那两具头骨,它们骄傲的犄角都直直的指向天空,好像在期盼着什么,好像又在昭告着什么。我叹了口气,罹幻回过头来,看着我,他的眼神里,有一些哀伤。 只是在一瞬间,我突然看到了墙上原有的那具骨架好像动了一下,看向了那具新的头骨,然后,它空洞的眼神里,分明有晶莹的液体流了下来。 它,它在哭吗?我的耳边传来了低低的哀鸣声,还有愤怒的吼声。 我情不自禁的叫出声来,罹幻扶住了快要倒下的我,他看着我恐惧的眼神,唤着我的名字,着急的说道:“翎羽,翎羽,怎么了?” 我看了一下罹幻,再看向墙上的时候,泪滴分明消失了,那具原来的头骨也像是从来都没有移动过一般,一切都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耳边的轰鸣,也都奇迹般的消失了。 “没,没什么。”我放开了罹幻的手臂,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我想,一定是我看错了。 “你知道吗?翎羽。”罹幻回过头去看了看那两具头骨,又看了看我,“所谓的龙族,是一种称呼,它们还有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称呼,叫做‘邪神’。” 第三十一章 茯苓之死 “邪神?”我惊讶的看着罹幻,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称呼。这个世间,难道不只有神族吗? “为什么叫邪神呢?”我继续问道。 “因为它们是这个世间,除了人界和妖界之外,最类似于神的存在的生物。但是它们的存在是不被允许的,不被神的允许,所以被称之为‘邪神’。” “不被神的允许?”我重复着罹幻的话语。 “是的,因为它们的力量太过强大,强大到甚至可以和神族匹敌。神族是自认为高高在上的一族,他们统治着世界的一切。他们是不允许这样强大的力量存在的,他们生怕这样的力量有一天会威胁到他们的统治,他们的地位。所以神族下了诛杀令,要把所有的龙族都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我想起了刚刚看到的龙族的眼泪,它们的悲鸣,和愤怒。“那么,它们,龙族为什么要袭击人类呢?” “龙族是以树林里的动物为食的,如若不是神族的追杀和食物的短缺,它们是绝对不会袭击人类的。” “罹幻大人,不好了,不好了!茯苓小姐她……” 樱子匆匆忙忙的跑进来,神色慌张,她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茯苓吗?”我的话音未落,罹幻便是急急的飞奔了出去。我跟着他的步伐,也跑了出去。我是第一次看见罹幻有这样的表情,我看着他异常慌张的神色,觉得肯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快要发生了。 院落的中央,樱花还在曼舞。茯苓以剑支撑着身体跪在地上,我看着她娇小单薄的背影在风中瑟瑟的颤动着,罹幻跑到了她面前,他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半晌都没有言语,终于,他缓缓的跪下,抱住了茯苓,我看见他的眼泪,顺着眼角流淌了下来。 我跑过去,跑到了茯苓的面前。地上星星点点的,满是殷红的血。 “发生什么事了,茯苓……” 我的语音未必,便停在了那里。茯苓的眼角,唇边,鼻子下,还有小巧的耳颊边上,都是殷红的血,血还在往下滴着,滴着,把那地上的花瓣儿,都染成了一片红色。 我的思绪一下飘到了五年之前。五年之前,我才第一次见到茯苓的时候,我的脑海里便有了这样的景象。跟眼前发生的一切,一模一样。鲜血在往下滴着,滴着,逐渐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血泊。那血泊犹如镜面一般光滑,映衬出了茯苓苍白的沾满鲜血的小脸。茯苓低下头去,她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她尖叫了一下,用手打破了镜面,我伸出手去想要握住她苍白的小手,却是什么也都没有触碰到。镜子里的茯苓,一片,一片,一片一片的碎掉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惊恐的向后退着,退着,跌倒着坐在了地上。我害怕的不是茯苓,而是我的梦再一次的,又成为了现实,就像父亲的死一般。 茯苓的血染红了罹幻的衣衫。茯苓看着我恐惧的眼神,她温暖的笑了一下,对我说道:“翎羽姐姐,你在害怕吗?茯苓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让人害怕?” “不是的,不是的!”我爬到了茯苓的面前,握着她冰凉的小手,“姐姐,姐姐最疼茯苓了,茯苓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是吗?”茯苓满足的笑了,她的笑容很甜。罹幻放开了她,把她平躺在这满地的樱花丛中。他握着茯苓的手,眼泪滴在了茯苓的手上。 “哥哥,这一次,我没有的救了,是吗?” “不会的,不会的,茯苓,我一定可以想到办法救你的,一定可以的。”罹幻流着眼泪说道,他把茯苓的手放在了脸颊上。 “哥哥别骗我了,你总是在安慰我,其实苓儿都知道的。”茯苓转过身去,看了看院落旁的樱花树,“苓儿,苓儿死后,也可以变成和父亲一样的樱花树吧。” “可以的,苓儿一定是最美丽的一棵,可是不是现在,苓儿不会死的,不会的。” “哥哥又在骗我了,可是苓儿不想变成樱花树,变成樱花树也好,可是苓儿不想生活在这里,苓儿不想,哥哥,你不要把苓儿变成樱花树了,变成其它的好吗?比如,小鸟?小鸟好,苓儿喜欢,有翅膀,可以自由的飞翔。” “好的,苓儿,我答应你。现在你不要说话了,好好休息好吗?我送你回房间。” 罹幻轻轻的拭去了茯苓满脸的血迹,茯苓微微的笑了:“好,可是大哥,其实我知道的,父亲,父亲是为了我而死的吧。” 罹幻没有答话,他只是怔怔的看着茯苓,他的眼神里,充满着哀伤之情。 茯苓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手臂从罹幻的手中沉沉的落下,我惊讶的发现,这满院的樱花瓣,在刹那间突然都停止了舞动,静止在空中。风呼呼的吹过,好像哭泣的声音一般。 我的眼泪洒落在了风里,心痛的有些不能自已,痛楚的感觉不断袭上心头,而随之而来的担忧与恐惧,则是更加刻骨铭心的烙在了心里。 第三十二章 神隐,雪祭 我听见风中有脚步声传来,抬起头,是罹忻,还有栤和樱子。 樱子用手捂住了脸,我可以听到她低低的啜泣声。罹忻缓缓的走近我,他跪在了茯苓的旁边,用手轻轻划过她的脸庞。茯苓的表情很安详,仿佛只是在熟睡中一般,她的嘴角,仿佛还有着淡淡的笑。 眼泪滑过罹忻的眼角,他把茯苓的手交叉放在了茯苓的胸前。 “苓儿,或许,你一直渴望着这一天吧。” 罹忻的言语让我感到有些奇怪,栤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哎呀,真是可怜啊。” 我愤怒的回过头去,想要谴责他仍旧是漠不关心的态度,但是我的话却堵在了喉咙口,因为栤的脸上不似往常,没有了那种调侃和无畏的神情,他的表情非常凝重,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罹幻举起了双手,我看向他,是举行“樱花葬”的手势。 “可是,大哥,茯苓说她不想做樱花树的,不想,在这里……” “没有办法的,只凭我的能力,我满足不了她的愿望。如果我不把她变成樱花树,那么她的魂魄将会灰飞烟灭,永世不得再凝聚。即使,即使我带她到其他地方,她也不能存活的,这是我们家族的命运,从生到死,我们,我们都是只能被困在这里的……”罹幻痛苦的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的眼泪飘在了风里。 “这是诅咒,是诅咒啊。”罹忻低低的声音传来,他痛苦的看着茯苓的身体在风中一片片的飘散,凝聚,父亲的边上,又多了一棵小小的樱花树。 诅咒?我念着这个陌生而又让人颤栗的词语,手不觉间开始微微的颤抖。 我坐在茯苓的房间里,看着窗外的那棵小小的樱花树。她的房间依然整洁干净,就好像她随时还会回来一般。我仿佛又听见了耳边传来了茯苓甜甜的叫声:“翎羽,翎羽姐姐。” 我惊讶的回过头去,没有,什么都没有,房间里是空空的,空无一人,除了我。 门吱呀的一声开了,进门的是罹幻。 “我知道你在这里。”罹幻走近我,他的手里拿着一块菱形的饰物,我看清楚了,这是罹幻出征之前给茯苓的护身符。我从胸前掏出茯苓给我的那块,紧紧的攒在了手里。 “茯苓……”我和罹幻几乎是同时开口说道。 “你先说吧。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疑惑要问的,翎羽。” “茯苓的死,果然是跟她的病情有关系吧,可是她说父亲,父亲他……” “我应该跟你说过的,茯苓是我们这个家族数代以来出现的天赋最高的人。她出生的时候,我们就都知道了。父亲也在那时候,就决定了她是泷亦家族的下一代继承人。所以父亲认真的培养她,倾其所有教授她各种知识。茯苓果然不负所望,她才七岁的时候,便已经成了这个家族最厉害的人物了,不要说我,甚至是父亲,也已经不是她的对手了。” “可是茯苓有个致命的缺陷,作为杀手来讲。她的心太纯洁善良了,她舍不得伤害任何人,她可以在练习中屡屡获胜,但是实战中,可是要赌上性命的,如果心存仁慈,便可能招致杀生之祸。为此,父亲一直苦苦相逼,茯苓虽然也一直装作很努力的样子,可是实际上,她过的很辛苦。她七岁生日的前一天,苏索召集群臣庆祝自己登位两年,父亲作为王的第一席下杀手,应邀出席,同时应王的命令,带了家族中最厉害的茯苓出席。虽然她还只有七岁,可是谁也不知道,苏索表面上是说想看看众臣家族的后续人才,也正好给大家一个切磋展示的机会,其实他是有阴谋的。” “阴谋?”我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对,他的阴谋,便是‘神隐,雪祭’。” “那是什么东西?”我好奇的问道。 “那是让茯苓因此而送命的东西。”罹幻咬着牙齿,一字一顿的说道。 “所谓的神隐,是指神体内的一种物质。帝神创造诸神,便是先创造神隐,再赋予其形体,这便成了神。神隐是一个类似于能量体的东西,每个神体内都有神隐。神隐所含的能力不同,诸神的能力也就不同。例如雪神的神隐是雪祭,就是说拥有可以控制雪的能力,月神的神隐是月灵,可以控制月的能力。神族如果没有了神隐,便会失去大部分的能力。一般来说,神隐是无法从神族体内取出的,但如果是我们家族的‘惊斥’,是可以做到的。” “惊斥?” “对了,我没有跟你讲过,不过你应该见过的,所谓的‘惊斥’,就是指的那把父亲和我用来杀死龙族,厅堂墙上所悬挂的那把巨大的‘银弓’。” 第三十三章 树海之梦 “惊斥射中神族的话,可以把神隐从神族的体内带出来。当年父亲也是奉了殇王苏索之命,在殇城苏索宫殿的边缘埋伏袭击了雪神白灵,从而得到了她的神隐,雪祭。” “白灵?”我的脑海中浮现了五年前茯苓击退的那两个来袭击宅邸的女孩。其中一个穿着白色衣衫的,好像便是叫白灵罢。 “为什么要袭击她?” “其实并不能说是袭击,而是那白灵本就是奉了帝神的命令,来殇城取苏索的人头的。苏索那是已经开始失治,与神为敌,帝神自是派了神族来弑杀他,可是一一都失败了。” “但是那一次,苏索却是特地让父亲试试看,能不能取下神族体内的神隐,父亲起初也并不知道‘惊斥’有这般的能力,不过试过之后父亲终于明白了,他的猜想是正确的。因为神隐虽和神族是一体,但是毕竟还是有缝隙可以剥离。‘惊斥’所用的箭是无形之风,它的速度是可以在击中神族的瞬间把他们体内的神隐带出来的。而且因为风可以控制,所以并不会伤了那神隐分毫。” “那么,苏索要雪祭,来做什么呢。” 罹幻看着我,他的眼睛倏地睁大了,我看着他紧握的手,手上的筋脉因愤怒而有些凸显,他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他重重的坐在了椅子上,看了看窗外那棵茯苓幻化成的樱花树,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他是要用那神隐,来创造神的。” “创造神?”我觉得脑子里嗡的一下,头一下子变大了,我的吃惊绝对不亚于这五年来我所见的一切一切,我觉的罹幻的说法,不,如果这是苏索所说的话,实在,实在是太荒谬离奇了。 “怎么可能呢?不是说神,是只有帝神可以创造的吗?苏索他,何况他还只是一个半神呢?”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不知道。我想可能是因为他的野心罢。他本来就是个野心勃勃的男人,虽然打败了卡里当上了殇王,但是似乎,只是统治人界已经满足不了他的愿望了。他想挑战帝神,他想,统治神族,统治这整个世界。” “只是一个人类而已,统治神族,统治世界?”在我听来,一切都像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但是神族向来是只有帝神可以创造的。苏索没有办法像帝神一般创造形体,他虽然有了神隐,但是光有这个,还是不够的。既然不能创造形体,那么便找现成的形体好了。所以苏索才在祭典的时候,让群臣都带上了自己认为最优秀的继承者。苏索要从他们之间,挑选最合适的形体,植入神隐,来创造新的神。” “那么茯苓也是?也是他当时的目标之一?试验者之一?”我似乎有些明白了,罹忻所说的,茯苓七岁起便身患奇疾的原因。 “是的。当然植入神隐这么高难度的事,普通的人类医术是肯定做不到的。但是苏索不同,他虽不懂医术,但是他身边有一谋臣,苏索能游刃余众神的诛杀之中,除了他本身的谋略和他身边有着无数的优秀将才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那个谋士的存在,而那个谋士的名字,便叫‘星辰’。” “星辰?那个漂亮的女人吗?原来她是那么厉害的人物吗?”我吃惊的问道。 “当然,因为她,本来就是神族,而且是法力高强的神族。” “神族?那么为什么她会帮助苏索,是苏索收服她的吗?” “不是,据说是她自己投靠苏索的,具体的原因,我也不得而知。但是她投靠苏索的同时,也为苏索带去了一个管理天下所有药草的神族,那便是你见过的王之医者,湖仙。” “湖仙掌管天下所有药草,医术超群,他对星辰非常的忠心,所以才会帮助苏索。所谓的‘以人体为形来创造神族’的计划,其实便是星辰提出来的。而实施这一切,为之做实验付诸实际的,便是湖仙。” “是星辰提出来的吗?真是了不起的女人。那么后来呢,茯苓,茯苓为什么,为什么会……” “那晚湖仙一共挑选了包括茯苓在内的优秀人类,一共九名。他们都是尚处于十六岁之下的少年少女,茯苓是年龄最小的一个。苏索把他们留在了宫内,说是要对他们进行秘密的训练。父亲和其他大臣一样,并没有起太大的疑心。直到,直到王的命令再次召集了诸位大臣的时候……” 罹幻的手捂住了眼睛,他不想让我看到他脆弱的样子。 “当晚留在宫内的九名少年少女,湖仙一一拿他们做了实验,但是存活下来的,只有茯苓,其他的,都死了……” “都死了……”我感觉我的心开始一阵阵的触痛着,那些孩子呼喊的声音,他们哀怨的眼神,仿佛都在我的脑海里回荡着,我用手抱住了脑袋,恐惧的低头看着桌面。 “果然人类的身体,还是太弱了,禁不住神隐这么强大的力量。何况那雪祭的力量亦是异常的强大。雪祭植在了茯苓的身体之内,茯苓竟奇迹般的没有死,当时苏索和湖仙都高兴的以为实验成功了。但是当父亲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心智已经迷失了,她已经不认得父亲了。苏索欣喜的派了他的十队精英士兵和茯苓作战,茯苓把他们,全都杀了,整整,一百个人,全都杀光了,一个不留。” “如果不是父亲最后撕心裂肺的喊声唤住了茯苓,在场的所有人,可能都留不住性命。苏索终于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茯苓虽然有了超出人类,接近神族的战斗能力,但是她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正常了。如果放任不管,可能会遭来大祸。所以苏索下命湖仙取出神隐,并让父亲杀了茯苓,杀了这个所谓的‘失败品’。” 罹幻的声音在我的耳边越来越遥远,我的眼泪模糊了视线。我痛苦的抓着我的手臂,直到手臂上出现了红色的血迹。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浓雾,我惊讶的站起身来,没有罹幻的身影。我呼唤着他的名字,却听不到一点点的声音。我向四周看去,都是参天的大树,浓浓郁郁,苍苍翠翠。这里,没有樱花,没有阳光。我终于想起来了,这里,这里是树海! 我向前走去,喊着树妖和潘黎的名字,却没有看到她们的身影。我的脚不觉间被绊了一下,我摔倒了在地上。我用手支撑着想要爬起来,才惊讶的发现地上满是鲜血。我的心一下子拎了上来,我顺着血迹爬了过去,躺在我眼前的,是…… “潘黎!”我尖叫着喊出声来。潘黎躺在血泊之中,已经没有了知觉。我摇晃着她的身体,她却没有反应。 朦胧中我感到有人在喊着我的名字:“翎羽,翎羽,你怎么了?” 我悲伤的回过头去,是罹幻。 雾散了,树海的一切都消失了,包括躺在血泊中的潘黎。 这里,是茯苓的房间,不是树海。 难道,又是梦吗? 第三十四章 占卜师的能力 我心头的担忧更深了。我害怕我的梦,再次的成为现实。 罹幻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翎羽,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先回放假休息一下。” “不用了,我没事。”我摊开掌心,茯苓的护身符在我的手心里,已被汗水浸湿了。 “那么茯苓,后来怎么样了呢?父亲他,他没有杀茯苓,对吧。” “湖仙奉王之命,去取出茯苓体内的神隐的时候,才惊讶的发现,神隐,已经取不出来了。” “为什么?” “神族拥有不老不死的特质,但是如果神族一旦犯了错误,帝神会制裁他。帝神会取走他体内的神隐,然后把他打入地狱的深渊,封印起来。然后以神隐为质,创造新的形体,也就是新的神族代替他。所以神族体内的神隐,其实是可以剥离的。但是植入茯苓体内的雪祭,却在不知何时从凝结的形体中分散了开来,和茯苓融为了一体。已经遍布在茯苓的身体各个角落,化成了茯苓的能量源,因而无迹可寻了。” “苏索大怒,他认为是茯苓吞噬了雪祭,要父亲即刻杀死茯苓。父亲在犹豫之间,准备选择自刎而死。但是星辰在最后一刻阻止了他,并向苏索请示,饶茯苓一命。” “她动了恻隐之心吗?还是?” “我想不是的,她是留着茯苓,想要继续研究和观察的。”罹幻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茯苓醒来以后,发现自己的身上沾满了血迹,她惊恐的有些不能自已,自此便封闭了心灵。而且那雪祭在茯苓的体内虽然当时没有要了她的性命,但是它却以茯苓的身体作为巢穴,汲取营养,因而它便愈发的充满能量,而茯苓却越来越虚弱。这是湖仙告诉我们的,神隐平时是被封印的状态,但是茯苓特殊的体质让那雪祭现出了原形,而那原形的本质,是以嗜血为生的。” “神隐不是帝神创造的么?这,这是怎么回事?” “神隐不是帝神创造的,它们是天地间本就存在的元素和能量,帝神只是把它们封印集合,让它们只能释放能量,而不能危害生灵而已。” “所以,茯苓,茯苓她……” “是啊。”罹幻用手掌抚着透明几近的窗户玻璃,“所以茯苓她的死,是必然的,她是被那雪祭,吸干了能量而死的。” “那么现在那雪祭呢?还留在茯苓的体内吗?” “我不知道。”罹幻摇了摇头。 “那么父亲的死呢?茯苓说父亲,父亲是为了她……” “湖仙终于告诉了父亲茯苓的死期将近之后,父亲便显得有些郁郁寡欢。那是你还在冥域的时候。父亲一直觉的对不起茯苓,心中始终对他充满着歉疚之意。所以,当时月神紫月来访,她告诉了父亲,说半神的血可以救茯苓的时候,父亲动摇了。” “那么半神的血,真的可以救茯苓吗?” 罹幻摇了摇头:“傻瓜,谁都知道那只是一个圈套,那是紫月为了挑起父亲和苏索之间的战争所致。但是父亲居然相信了,他犹豫了很久,终于决定行刺苏索。” “行刺,苏索?殇城的王?可是……”我惊讶的有些合不拢嘴。 “是的,父亲瞒着我们所有人,在月圆之夜前去行刺苏索,结果是必然的,父亲被苏索抓住了。” “父亲被苏索赐死的那天你也在场,是我亲手杀了父亲的,因为这是父亲的命令,只有这样,才可以暂时保住茯苓的性命,不至于遭遇灭族之险,只有这样,才可以,保护你……”罹幻有些泣不成声,他转过身,背对着我。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罹幻,抱住他微微颤抖的身体。 “大哥,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你不用说了。” 风突然凛冽的吹开了窗户,我惊讶的看向外面,让我更加惊讶的事情发生了,茯苓幻化成的那棵小小的樱花树,竟然在刹那间枯萎凋零了。 罹幻飞快的跑了出去,我跟在他的后面。来到院落里的时候,罹忻已经站在了树下,他痛苦的用手摩梭着树干。 “是雪祭的缘故吗?它还在茯苓的体内?”我转向罹幻问道。 “我想不是的,她,苓儿,她只是不喜欢呆在这里,她太纯洁了。” 不喜欢呆在这里?这又是为什么?看来这个家族里,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我是还不知道的。 一夜,未眠。 我揉着红肿的眼睛坐起身来,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整夜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除了茯苓纯真的笑脸,还有潘黎的身影,潘黎,倒在血泊中的潘黎。 我开始深深的担忧了起来,我起身出了房间,来到了厅堂里。罹幻正坐在父亲以前的位子上,他的眼神看着墙上,迷离不定。 “大哥。”我轻轻的唤了一下他。 罹幻转过身来,他凝重的脸色稍稍柔和了些。 “什么事?翎羽,起这么早。” “我想,回树海看看。” “我陪你一起去,好么?”我的身后传来了罹忻熟悉的声音,我的心稍稍温暖了一些。 “可以吗?大哥。谢谢你了,二哥。” “不行。”罹幻的回答斩钉截铁,“翎羽,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让罹忻去做,这次,只能让你一个人去了。” “没关系的,我可以的,那么,我收拾一下就走,大哥。”我的心里有些沮丧。 出了院落,我的心里很是迷茫。五年了,整整五年都没有再离开过这个地方,树海的方向,我还能找的到吗? 我正在担心的时候,身后清凉的笑声咯咯的传来,我无比惊讶的回过头。 “潘黎,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不是在树海吗?难道,难道你知道我要回去找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当然,这就是占卜师的能力啊,小翎羽。” 第三十五章 改变命运的人 我和潘黎坐在西郊雪岭的山头,太阳斜斜的悬挂在东边的天空中。远处天边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太阳的倒影在水中波澜摇晃,好似一个巨大的红色的球。 “这里,好美啊,可是,也好冷啊,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都到了院子的外面里,进去坐一下不好吗?”我裹紧了衣服,笑着问潘黎。 潘黎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径直的问道:“翎羽,在那里,受了很多的委屈吧。你受苦了,对不起。”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的事,虽然那里不是我真正的家,但是那里和树海一样,大家都很疼我,都把我当成家人一般,我生活的很好,可是潘黎,你怎么会知道呢?我在那边发生的事,你都知道吗?” “我都知道的呀,傻瓜。我把你送过去以前,我就都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是占卜师啊,可以看到过去,预见未来的,你忘了吗?” 我看着潘黎的眼睛,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美丽的光彩,五年了,五年过去了,她的样子,还是一点都没有变过的迹象。她还是依然的那么美丽,美丽的不像是普通的人类一般。 “你把我送过去的?为什么?你明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把我送过去?”我并不责怪潘黎,因为我知道,她这样做一定是有她的理由的,我只是想知道原因而已。 “因为有可能改变你命运的人,在那里。” “改变我命运的人?”我念着这句奇怪的话语,不解的摇了摇头。 “你不需要知道的,到了时间,你自然就会明白啦。”潘黎温柔的笑着对我说道。 “每个人,为什么每个人都对我这样说呢?我真希望那一天早点来临啊,这样,我就可以不用像个傻瓜一样,整天都被蒙在鼓里了。”我叹了口气,故意这样说道。 “可是我,我却希望那一天,如果可以的话,永远都不要来临。”潘黎的声音很低,但还是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你说什么?潘黎?” “没,没什么,呵呵。”潘黎笑了一下,“倒是你,为什么想要来找我呢?” “原来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呀,我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呢。”我笑着调侃潘黎道。 “我是可以预见未来,但是我预见不了人心,翎羽。”潘黎看着远处说道。 我收敛了笑容,潘黎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再一次的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之中。 “潘黎,那个,你有占卜的能力,我知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梦,竟然,竟然也成了现实。” 潘黎看着我,她长长的叹了口气。 “果然,果然你也有这样的能力呢。占卜的能力,预见未来的能力。” “你是在梦中所见的吧,那些场景。这是占卜之术的一种,以梦诠释未来。”潘黎对我解释道。 “那么就是说,我也有预见未来的占卜能力了?我梦见了父亲和茯苓的死,然后他们,他们都死了。”我的眼泪润湿了眼眶。 潘黎把我搂在了怀里:“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改变不了的命运。” “那么潘黎,我昨天也做了个‘梦’,梦到了你,你倒在了血泊中,我不放心,所以……” “那也是未来吗?也是命运吗?潘黎。”我着急的问道。 潘黎突然笑了:“那只是个梦而已,因为我为自己做的占卜,可是还可以活很长时间的哦。你啊,能力还不到家,你相信你的梦,还是我的占卜术呢?” 我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我当然相信你了,潘黎,你是最厉害的。对了,小藤,还有树妖它们呢?它们都还好吗?它们想我吗?” “当然了,傻瓜,我们每天都很想你。” “真的吗?”我高兴的站起身来,看着远方,想要看到树海的样子。 “傻瓜,从这里哪能看到树海啊。”潘黎看穿了我的心思,她也站了起来,“树海可是在南方的尽头啊,离这里太遥远了。像你这样的傻瓜啊,根本就找不到,所以我才会来找你的。那现在你也不用担心了,我想,我该回去了。” “潘黎。”我叫住她,“既然来了,去见见我的大哥还有二哥嘛,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呢。” “是吗?”潘黎淡淡一笑,“可是这次我真的有事,下次吧,翎羽。” 我嘟起了嘴:“下次,不知又要等几年呢。” 潘黎笑着走过来握住我的手,一跃便下了雪岭,我害怕的拉着她的手,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们已经站在院落的外面了。 ---题外话--- 明天情人节,休息一天,祝大家情人节快乐~~~~嘿嘿,什么时候真能有个情人就好了。 第三十六章 王的旨意 我从来都知道潘黎不是普通的人类,但是我并不奇怪,因为从小在树海生活的我,在离开树海之前,是从来都不知道人界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知道潘黎的法术很高,比树妖的高许多,甚至,也可能还在罹幻罹忻之上。潘黎带我上下西郊雪岭,都只是眨眼的时间而已。 “回去吧,我想,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虽然……”潘黎欲言又止。 “潘黎。”我看着远处天边日出东方所映衬的云彩的光芒,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问道,“潘黎,你认识星辰吗?” “她是我的妹妹。” 潘黎的表情并不惊讶,她仿佛早就料到了我会问这个问题一般。 “妹妹?”我却十分的惊讶,“那么,果然,潘黎你,也是神族了?” “是的。其实神族中并没有所谓的兄弟姐妹之分,大家,都只是帝神利用神隐创造出来的。但是我与星辰是在同一时间被创造出来,我早她一步成形,而且我们的能力也是相辅相成的。我掌管黎明,而她掌管夜空星辰,所以,我们一直以姐妹相称,我们曾经,是真的很要好的关系。” “曾经?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吗?还有潘黎,你既然是神族,为什么却要在树海生活呢?那里,不是妖界所在吗?”我继续问道。 “是啊,我会在那里,自然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的。原本神妖两界便是势不两立,但是我在那里生活了以后才知道,我非常的喜欢那里,而且树海中的妖界,也渐渐的接纳了我,我在那里感受到的,是从未有过的幸福。” 我想起了树海里树妖搞笑的姿态,还有小藤那柔弱的身躯,暖暖的感觉再一次的涌上心头。 “我该回去了,时间不多了。”潘黎淡淡一笑,她握着我的手说道,“翎羽,你跟我一样呢,也拥有着占卜师的能力。虽然,我并不希望你有,真的不希望……” 我的脑海中浮现了父亲和茯苓死去的景象,我拼命的想要抓住他们的手,可是我却做不到。那是梦吗?还是现实?我的梦诠释了现实,可是我明明知道着,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我却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倒在了我的面前,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就是占卜师的悲哀。知道命运,却改变不了命运。”潘黎淡淡的说道,她的言语里充满着悲哀。 我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向外看去,潘黎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茫茫原野之中。我突然感到背后有一股压抑和接近窒息的感觉传来,我回过头去,走向我的,是星辰。 她冷冷的走过我的身边,并没有言语,也没有侧过脸看我一眼。但是我的额上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我感到浑身发冷,身子一软,险些栽倒在门边。 罹幻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身边,他用手扶住了我,他的眼神看着星辰的背影,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二哥呢?”我转向罹幻问道。 罹幻没有回答。 “我在这里。”罹忻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欣喜的回过头去。 罹幻也转过身来,他扶着我手臂的手,突然松开了。 “大哥,这下你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对我动手了,是吧,你一定很高兴吧。”罹忻冷冷的笑着对罹幻说道,他的眼神里,满是讽刺嘲弄和不满的神情,我不觉得有些害怕,这样的罹忻,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但是我更奇怪的是他的言语,名正言顺的动手,什么意思?果然跟刚刚离开的星辰有关是吗? “你说错了。”罹幻的表情虽然很凝重,但是不似罹忻,他的神情里,有着一种我说不出,捉摸不透的东西,是悲哀吗,还是兴奋,还是其它的感觉呢?我猜不透。 “你说错了,罹忻。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杀你的,从来都没有。我只是……”罹幻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刚才的话,“但是这次不同,这是王的旨意。违抗王的旨意,我们都得死。能作为你的大哥,我一直都很荣幸。所以能死在你的剑下,我并不会感到遗憾。可是,可是我现在还不能死,我的使命,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罹幻从腰际抽出了剑,弓起了身子,“所以罹忻,这次是大哥欠你的,你不要怪我,等到我的使命完成以后,我会以死向你谢罪的,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我们再做好兄弟。” 罹忻也从腰际抽出了剑,他纵身退到了几步之外,他开始是冷冷的笑着,笑着,然后放声的大笑出来:“罹幻,真有你的,这样的说辞你也编的出来!你跟他们都一样,只不过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便要至你的亲身兄弟于死地。还能编出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哈哈,罹幻,这一次,我不会再让着你了,让你,就意味着我要死,可是我跟你一样,都还不想这么早死呢。” 第三十七章 别离 罹幻并没有再言语,他执着剑向罹忻冲去。罹忻举起剑,瞬间移动身形,便到了十米开外的院落中间,樱花在他的身边曼舞,他的剑梢,徐徐的散发着蓝紫色的光芒。 罹幻亦是飞身点地,来到了罹忻的面前,他们面无表情的对峙的,眼神都是冷冷的,没有一丝的犹豫。我甚至可以感觉的到,他们剑梢所散发出来的杀气。 “这是怎么回事?住手啊,大哥,二哥!” 我瘫软的坐在了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涌出来。 “这是王的旨意哦,不可违抗的,王之旨意。”栤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后面,他斜斜的倚着墙边,嘴角的笑容很诡异。 “有好戏看了,你比较希望谁赢呢?如果,输的一方是以生命为代价的话。”栤笑着对我说道。 他的笑容在我的脑海里不断的放大,放大,我用手捂住了脑袋。 “那么你呢,你希望谁赢呢。”我终于让自己冷静了下来,我感觉栤的心思很深,深不见底,我不能让自己着了他的道。 “我当然是希望二少爷赢了,罹忻少爷。你呢,你果然也是希望罹忻少爷吧,你很喜欢他吧,看的出来。” “是吗?”我看着院落里,罹幻跟罹忻的身影在樱花丛中穿梭着,剑击碰撞的声音在我的耳边环绕。 “那么你为什么希望二少爷赢呢?你跟大少爷,大哥,有过节吗?” “没有。完全只凭个人喜好,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栤冷冷的笑着说,“那么你呢,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栤!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去阻止罹幻和罹忻少爷!” 栤和我都转过身去,是樱子。 樱子跑到了栤的面前,她看着我,眼睛是红肿的。 “翎羽小姐,方才星辰大人,星辰大人来过了,她带了王的旨意过来,她说罹幻和罹忻少爷都是泷亦家族优秀的继承人,但是王的席下第一杀手只能有一个,所以,所以让他们自行决战,留下来的人,便是家族的继承人。”樱子哭着,她摇着栤的手,“你快点阻止他们呀,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姐姐,你难道还不明白吗?真是妇人之仁,王的旨意是不可违抗的,如果违抗了,他们都要死,包括你我在内,整个家族都会被灭族,这是苏索的阴谋,你难道还不懂么。” “我知道的,我知道,可是,可是……” 樱子有些泣不成声。 苏索,苏索,又是你,是你害死了茯苓,又害死了父亲,现在你还要害死我 的大哥和二哥,不能饶恕,不能。 我的牙齿咬着嘴唇,直到唇上出现了鲜红的血迹。我的手紧握着,咯咯的作响。我的身体里仿佛有着一股奇怪的气流在蹿动着,它们不安分的在我的身上流淌,我的脑海里仿佛出现了另外一个声音。它在说着:“不能饶恕,不能饶恕,杀了苏索,杀了他……” 我吃了一惊,如此邪恶的念头诞生在我的心里,还是第一次,栤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我一下子回过神来,感觉衣衫都被汗水浸湿了。 “怎么,在担心着么。哼,如果是以前的二少爷,决然不是罹幻少爷的对手,但是现在,现在一切都不好说了。”栤冷冷的笑着说道。 “此话怎讲?”我奇怪的看着栤的眼神。 “胜负已分了。”栤突然诡异的笑了一下。 我惊讶的回过头去,罹幻不知何时被罹忻压制处在了下风,他踉跄的后退了两步,想要避开罹忻长剑的攻击。但是罹忻一个侧身前探,那剑便直直的向着罹幻的心窝刺了过去。 “大哥!” “罹幻少爷!”樱子几乎是同时和我喊出声来。 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罹幻倒在血泊中的样子,一柄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他吃力的回过头来,看着我淡淡的一笑。 “对不起,翎羽。” 他笑着对我说,鲜血从他的嘴角不断的渗出,他的身体好像飘在空中,而他的身体下面都是飘着洁白的云朵,他的鲜血不断的往下滴,把那些洁净的云朵儿,都染成了大片大片的红色,就像天边的彩霞一般。 “不!”我用尽力气叫出声来,伸出手去,我想跑过去阻止罹忻,但是我的身体却像麻痹了一般,我努力着想要移动它,却发现半点都动弹不得。 “不要,二哥……”我的眼泪洒落在了空中飘舞的樱花瓣上,罹忻的手却没有停下,但是只是在刹那间,我突然感觉身体一阵阵的发热,倏地变得格外的轻盈。我一下子回过神来,便是飞身跃了出去,落在了院落的中间。 “翎羽,为什么……”罹忻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翎羽!”罹幻飞上前来接住了我飞出去的身体,罹忻的剑插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却没有疼痛的感觉,鲜血顺着我的肩膀喷涌而出,罹幻把我平放在了地上,他把剑拔了出来,皱着眉头心疼的看着我。 “为什么,翎羽……”罹幻问道。 “大哥,二哥,都是对我很重要的人,我舍不得你们中的任何一个,翎羽舍不得。”我的声音有些苍白无力。 罹幻叹了口气,他执起剑起身来到了罹忻的边上,他的剑指着罹忻的喉咙,他冷冷的对罹忻说道:“你都听到了,你走吧,苏索那里,我会想办法的。” 罹忻没有言语,他缓缓走过来,跪在了我的身边,他握着我的手唤着我的名字:“翎羽,翎羽。”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的心一阵阵的刺痛。我强忍着眼泪转过身去:“二哥,你走吧。” 罹忻松开了我的手,他漠然的站起来,他看着我的侧脸,他的声音很沉重。 “好吧,翎羽,如果这是你希望的话,我走,翎羽,你好好保重。” 罹忻捡起我身边的剑,放入了腰际的剑鞘中,剑上的血迹还没有干。 罹忻走出了院落,他没有回头,栤跟了上去,任凭樱子在后面不断的呼喊。 第三十八章 血的召唤 我躺在我的床上,所幸的是罹忻的剑只刺中了我的肩膀,并没有刺中要害,血已经止住了,樱子也替我做了包扎,伤口虽然很深,但是奇怪的是我并没有疼痛的感觉,一点点,都没有。 我想起了五年前我被那毁灭之音所伤的时候,我的身体从内到外炸裂,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我没有接受任何的治疗,却依然存活了下来,而且那时也没有过疼痛的感觉,我记得。 我轻轻的揭开了肩上的纱布,果然,我的伤口正在奇迹般的愈合,血已经彻底的凝固了。 门突然开了,进门的是罹幻。 我红着脸手忙搅乱的缠好了纱布,然后裹紧了衣服。 “大哥进来怎么不敲门呢,真是的,怎么说这也是女孩子的房间呢。”我故意嗔怪他道。 罹幻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他的脑袋:“对不起,翎羽,是我疏忽了。你的伤,好些了么。” “好多了,坐吧,大哥。” 罹幻坐在我的床边,他从胸前掏出了一支短小的靛蓝色的横笛,笑着对我说道:“献丑了。” 我的心悬了一下,但是悠扬的笛声很快传遍了我的房间,罹幻认真的吹奏着,这首曲子的旋律和“毁灭之音”还有“樱花落”都不同,它的音律非常的平和。我的心渐渐的放松了下来。我仿佛感到自己置身于野外的原野上一般,脚下是遍地的绿草,风暖暖的拂过脸庞,阳光温暖柔和的照在我的身上。 罹幻放下笛子,他看着我淡淡一笑:“这首叫‘蝶舞’哦。” “蝶舞?为什么名字不与樱花有关呢?” 罹幻的笑容怔了一下,他来到窗边,打开了窗户,用手接住了些许的樱花瓣,然后轻轻吹远。 “你看,翎羽,那些樱花雪,漂亮吗?” “很美。”我静静的说道。 “是吗?也许吧。翎羽,蝶舞呢,是我自创的曲子,它因音律的原因,尚有疗伤的功效,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就不打扰了。” “大哥。”我唤住了罹幻,他只是回头向我笑了一下,举起了笛子示意我好好休息,却没有停下脚步。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隐隐约约的,有些模糊。我的视线好似凝结在了刹那,他的身影成了定格的格局。我感觉眼角有奇怪的东西滑落,我用手指轻轻触碰,是泪滴。 为什么呢?为什么眼泪会不知觉的流下来呢,我不解。 睡意渐渐袭上了我的心头,我闭上眼睛,朦胧中感觉有扑鼻的香味传来,那是一种让人诱惑和渴望的气息,它不似普通的花草食物所散发出来的味道,那是一种让人的神智濒临沉迷与清醒的边缘的感觉,但是我的身体却好像在指引着我一般,我突然觉的喉咙口一阵干涩,肚子也开始有些饿了一般的感觉。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走在一片茫茫的草原上,这里只有遍地的绿草,草儿随风摇曳,如海浪一般舞动翻滚,西方的空中悬着一轮圆月,不是普通的月,是散发着红光的圆月。 我的肚子开始越发的饿了,嗓子也是格外的干燥。我到处张望,寻找着有水的地方,可是哪里都没有,没有。耳边渐渐的传来了潺潺的泉水声,我欣喜的循着那声音跑过去,小溪洁净见底,小小的鱼儿在里面欢快的游动,遍布光滑的鹅卵石铺成的水底缀着几缕绿色的水草,盈盈的舞动着。我用手捧了一抹清泉放进嘴里,泉水甘甜凛冽,爽口怡人,我感觉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刚刚嗓子里的干涸和腹里饥饿的感觉都一扫而空,我又喝了一点,泉水滑过我的指尖,身体都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清凉。 “对,乖孩子,多喝点,多喝点你才能更快的长大,我们的命运,都在你的手里了。” 邪邪的笑声从不远的地方传来,我吃惊的转过头去。 “谁?谁在那里?”我有些愠怒的问道。 “是我啊,我的主人。”声音越来越近了,我终于看清楚了说话的人的样子,它的样子很像人类,但是又有些不像,身体前倾,手臂如猿猴一般是垂直的垂下来,而且上面亦长着厚厚的棕色的茸毛。它的手臂格外的长,长的几近可以触到地面。但是它的身体却又显得有些矮小,它的脸很尖,脸上覆盖着一片一片像羽毛一般的东西,眼睛却很大,闪闪的,瞪大着看着我。 “是你?是你把我引到这里来的吗?”我疑惑的问道。 “不,不是哦,主人,小的哪有这个本事,是血,血的召唤。” “血的召唤?”我眉头凝结的更深了。 第三十九章 恶魔与龙族 “对,血的召唤,你看,那小小的溪水里。”那奇怪的生物指向了溪面,我转过头去,刚刚洁净清澈的溪水已然不知所踪,泉里飘着的,都是殷红色的液体,厚厚的一层,可是上面却漂浮着一股诱人的香味,我咽了一下口水,是我方才闻过的熟悉味道。 “很香吧,我的主人。” “可是,这些都是什么?”我指着那液体问道。 “主人你不知道吗?那是鲜血啊,鲜红的,新鲜的血啊。”那生物捧起一抹那红色的液体,放在鼻子下面,仔细的嗅了嗅,脸上是陶醉的神情,“为了让主人来到这里,我们可是花了好大的心思呢。” “血……怎,怎么会……”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坐在溪边草地上的身体不由的后退了两步。 “主人你怎么了,不喜欢吗?”那生物走近我,脸上竟是失望惊讶的表情,他双手捧着那鲜血来到了我的面前,“您尝尝,多么新鲜啊,您看,那些尸体,刚刚死去的尸体,还飘浮在水里呢。”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水面上不知何时堆满了人类的死尸。他们都是些年轻的男性女性,还有幼小的儿童。他们的尸体漂浮在那鲜红的水面上,不,是血面上,他们的样子甚是惨不忍睹,身体面目都已经开始腐烂了,露出了紫红色的肉,淡黄色的液体充斥在整个脸上和身躯上,有些则是连白森森的骨头都可以看见了。有些眼睛还睁着,有些则是临死之时因恐惧而张开了嘴,腐肉便最先开始从下颚处滋生,半白的牙齿和紫红色的牙龈透在外面,黑色的长形虫子在他们的眼球上,嘴里悠闲的踱步爬过。 我感到胃里一阵阵的翻涌,嗓子里开始隐隐的作呕,我忍不住回过头去,用手支撑在草地上,所有进入腹中的食物,消化的还未消化的,都一股脑的从嗓门口涌出来,全都吐在了草地上。 “哎呀呀,你还真是浪费粮食呢,我们的主人大人,不过那些尸体浸泡在血中,腐烂的果真更快呢。” 我的双手在颤抖着,我努力的让发软的脚恢复了些勉强站了起来,我用袖子擦了擦嘴,然后走到它面前,愤怒的看着它。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人你不要生气嘛,我们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你的。” “你不说,我就,我就杀了你!”我有些语无伦次,连声音都在颤抖。 “凭现在的你,杀的了我吗?你实在是太弱了,虽然,虽然你是我们的主人呢。”那生物嘶声咧肺的尖笑着,它的笑声倒不像是笑声,反而像是吼叫一般。 它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指,然后轻轻的指了我一下,我诧异的看着它,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重重的飞了出去,摔在了溪边。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一点都动弹不得。 它走到了我的身边,跪了下来。它用双手捧起满满的一捧鲜血,然后递到了我的嘴边。 “喝吧,喝吧,我的小主人,喝了你才能快快的长大,喝了你才会有打败我的力量,来,乖,喝吧。” 我努力的想要扭过头去,想要避开它的手,可是我却做不到。我的身体像被施了法术一般,无论哪里都动弹不得。眼看着它的手就要伸到我的嘴边,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粘稠的液体洒在了我的眼皮上还有脸上,我恐惧的睁开眼睛,那生物倒在了我的面前,背上是一道长长的伤口,血还在继续往外喷洒。我脸上溅到的血迹,想来便是那生物的。而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执着剑的男人,他低着头冷冷的看着我,他的眼神在我看来,竟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是一种冰冷,凝冷,仿佛可以洞穿一切的眼神,高傲却又遥远。 我看着他,他却微微的弯下身来,单膝跪在了我的面前,他只手朝着那溪水一点,那充满血浆血液的溪水在瞬间变的纯澈透明。他从胸前掏出一块方巾一般的布,沾着水,细细的替我擦拭脸上的血痕。 “你,你是谁?”我吃惊的问他。 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轻轻的答道:“我们是龙族,它们是恶魔一族。” 第四十章 预言 “龙族?”我想起了厅堂里那两个巨大的头骨,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的眼神我会如此熟悉,他的眼神,和那些头骨的眼神是一样的,骄傲和深冷并存。那是一种让人肃然起敬和压迫并存的感觉,就好像是任何人看到它们的眼神,都要忍不住的低下头,弯下身来跪地膜拜。 “那么,你找我来,是,是要报仇的吗?为你的族人?你的样子,为什么跟它们不一样呢?” “报仇?”那男子笑了一下,“你并没有伤害我们的族人,不是么,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低下了头,看着地面,不再做声。 “你说的是泷亦家族的事情吧,他们,也只是奉了那殇王的命令,殇王亦是奉了神族之命,所以我不会怪罪他们的。” “我叫霖,是龙族的首领,你现在看到的,只是我幻化成的人形而已,我的本来面貌,是这样子的。”那个叫霖的男子站了起来,他的背上倏地长出了两只奇大无比的双翼,手臂消失了,双腿幻化成了犀利的爪子,身后附有长长的尾翼,整个身躯看起来有些似于苍鹰一般,但是确实无比的巨大,而且覆盖于其身体的,不是厚厚的羽毛,而是坚硬的鳞甲,他的额头上长着长长的犄角,直直指向天空,他的嘴部是坚硬的红褐色的喙,唯有不变的,是他那犀利和傲冷的眼神,他盘旋在我的顶上,然后直入云霄之间,我吃惊的站起身来,看着他自由敏捷的翱翔在湛蓝的天空中。 他缓缓的低落到了我的面前,然后停在了草地上,他看着我,然后说道:“怎么样,要不要坐上来试试。” “可以吗?”我欣喜的问他,跑到了他的面前。 “当然。”他回答道。 我爬上了他宽阔平坦的背脊,他便徐徐的飞了起来,直到我看到地面在我的眼中越来越小,那些草地和山丘,还有碧蓝的湖水,就像是一幅美丽的画一般。青城环绕碧泊,我飞翔在云际之间,蓝天仿佛就在我的掌际可及之处,沁人心扉的风吹过我的脸上,身上,我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 “怎么样,空中的风,是不是很舒服。”霖恢复了人形,站在我的前面问道。 “太舒服了。真的,好美。”我躺在了温暖的草地上,阳光拂面,“如果,如果生活一直都是如此,该有多么美好啊。” “我们龙族的生活,本来就该如此的,但是……”霖坐在了我的身边,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我们龙族的命运,现在,全都掌握在你的手里了。”霖转身单膝跪在了我的面前,“请求你,我们的主人,请你拯救我们的族人。” “主人?”我念着这个陌生的词语,想起了刚刚那生物说过的话。我转过脸看向水边,它的尸体,竟是奇迹般的消失了。 “那是恶魔,恶魔死后,身体会化成尘埃的。” “恶魔?对了,你说过的,可是为什么,你,和它,都要来找我呢?是你们,是你们把我叫到这里来的吗?” “不是我们,是你自己过来的,翎羽,被恶魔用血的吸引。” “血?”我疑惑的看着霖,他眼睛的颜色,是我从未见过的红色,鲜艳的红色。 “对,恶魔用血把你引了过来,是想让你们为他们所用,他们恶魔一族,是妖界中穷凶极恶的一族,他们想要利用你,让它们一族成为颠覆世界,统领天地的一族。” “我?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我连自己,我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的身世,我的来历,我的父母是谁,我又是为了什么而活着,我都不知道。所以你们一定是认错人了,他们也好,你们也罢。” “不,不是的,我们龙族,与他们不同,你是我们,我们预言中的存在,预言中将拯救我们龙族,让我们重获自由和身份的存在,它们只是看上了你的能力,想要利用你而已。” “预言吗?”我皱起了眉头,心头的疑惑却更深了。 第四十一章 意识结界 “对,预言。”霖站了起来,他看着天空说道,“是我们龙族中最伟大的占卜师说的,虽然他已经遭到了神族的杀害,这是他临死前所下的占言,他说你是唯一能拯救我们龙族,改变龙族命运的人。长老已经遇害,但是他的占言从未出过错,我们都很相信他。” “这就更荒唐了,我不知道他做的占言准确与否,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陈词的,但是即便这些都是真的,无凭无据,你又如何知道是我呢?”我笑了一下,轻轻的摇了摇头。 “你还是不知道你的身世吗?”霖走近我,“任何人,他们,都没有告诉过你吗?” “他们,是谁?你知道我的身世吗?”我的眼睛不由得睁大了。 “潘黎,还有……”霖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空中。 “潘黎?你认识潘黎?”我惊讶的问他,他却只是凝视着空中并不回答,我亦看向天空,太阳不知何时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云层席卷起来,厚厚的积在一起,中间却有一个巨大的空洞,看起来好似一个漩涡。 “有人进来干扰了。”霖说道。 “进来,干扰?”我听不懂他的话语,于是只能好奇的看着他。 “而且是法力极高的施术者呢,我先前的伤势还未复原,不便硬碰,那么,翎羽,我们后会有期了,我还会来找你的。” 霖说完后,便从我的眼前消失殆尽了。我一个人留在无际的草原上,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霖,你在哪里啊。”我唤着他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 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呼喊声:“翎羽,翎羽,快醒醒。” “醒醒啊,翎羽。” 我睁开眼睛,我正躺在我房间的床上,坐在我床边喊着我名字的,是罹幻。 “大哥。”我挣扎着坐起来,罹幻扶我靠在了床背上,我感觉我的意识很混沌,眼睛亦很累,好像睁不开似得,脑袋有些微微的发胀疼痛,身体更似好像散架了一般,浑身乏力,麻木不堪。 “大哥,我,我做了个奇怪的梦,很奇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好像很真实一般。” “告诉我,你梦到了什么?”罹幻问道。 “恶魔,还有龙族,他们都叫我为主人,龙族的首领叫霖,他杀了恶魔,然后跟我说我的身世,对了,他还提到了潘黎……”我吃力的说道。 “那他跟你说了你的身世了吗?”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我分明看到罹幻的神情变了,变得有些紧张。 “没有,我摇了摇头,他没有来得及说,大哥,你知道他是谁吗?” 罹幻要了下头:“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断定,这不是梦。” “不是梦,那是什么?” “是幻界,意识构成的幻界。” “意识?” “对,其实世间所有的生灵,都是有意识的,意识的概言之,普通的延伸说话有想法,灵魂等之说,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意识,其实是可以与身体剥离的。” “剥离,可以吗?普通人做的到吗?” “普通人做不到,需要灵力和法力相当厉害的人类或是神族,当然妖界和龙族中也是有人可以做到的。翎羽,你告诉我,你应该有过好像是做梦一般,但是确实事实,你明明呆在一个地方没有动过,但是你却好像也参与了这似梦的事实一般,有吗?” 我想起了五年前我躺在床上却看见了父亲和湖仙对话的那一幕,于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你当时应该是无意识的行为,你还不能自己来控制意识的剥离,但是这次应该是有人布下了幻界,把你的意识引到他的意识世界里面去的。真正法力高强的人,是可以做到的。” “把我的意识?引到他的意识里面?那就是说,我的意识其实刚刚脱离了身体,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意识里面去了,是吗?” “严格说来,是他用他的意识创造了一个结界,然后让你进去的,但是由于结界的不稳定,所以你的意识进入的时候,他没有能立刻找到你,同时他的意识里,也有被其他的意识所趁缝隙溜了进去。” 是霖吗?是霖创造的意识结界,然后偷偷溜进去的是恶魔?这样想来,应该是说的通的。 “那么,刚刚打破结界的,是大哥吧。”我想起了什么,于是问罹幻道。 “是我,我看见喊了你那么久你都没有醒,于是有些怀疑你的意识被剥离了,所以便试着探寻了一番,果然不出我所料。” “可是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对了,大哥,既然意识可以剥离,那么如果剥离我意识的人心怀鬼胎,我的意识不能归还原体的话,当然,我是举个例子,那么,我会……” “会死。”罹幻斩钉截铁的说道。 “是吗?”我重重的靠回到床背上,叹了口气。 第四十二章 越来越近的真相 我倚在窗边,樱花纷飞,思绪烦乱。 越来越多的事情让我摸不着头脑,罹幻好像知道些什么,却都始终不肯告诉我,霖的出现让我的心更加的烦乱了。还有罹忻,罹忻,他离开这里已经两天了,我没有他的一点消息。我很想念他,却不知他身在哪里。肩上的伤口已经奇迹般的痊愈了,但是罹忻哀伤的眼神还留在我的心里。我知道我这么做,一定,是伤透了他的心的。但是如果没有挡这一剑,罹幻一定会死,我不希望他死,他是我的大哥,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天空中有悠长的鸣声划过,樱子打开门走进来,为我送上了午餐,罹幻被苏索召进宫去了,这个家里,现在只剩我和樱子了,茯苓化成的那棵樱花树,虽然还存活着,但是叶儿都是枯萎的,枝上更是连一朵鲜花都绽放不了,我很是奇怪,但是却不知为什么。 “樱子,你听到了吗?天空中的声音,是什么鸟儿呢?” “声音?鸟儿?翎羽小姐,没有啊,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樱子奇怪的看了看空中,又看了看我。 “是吗?那可能我听错了吧。” 樱子出去了,我扒着窗棱向外瞧,却没有看到什么踪迹。 “难道,真的是我听错了?”我转过身去,回到桌边,外面的风好似突然大了许多,窗户被吹的铛铛作响。我走过去想要关上窗户,耳边却又传来了方才空中那青翠悠长的鸣声,一只巨鸟一样的生物突然飞到了我的床边,我吓得直往后退了两步。那生物终于停在了我的窗前,我也终于看清楚了它的样子,原来是霖。 “霖,真的是你,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惊奇的问道。 “这里布下了结界,怪不得多年来我一直找不到你,现在布下结界的人不在此处,所以结界才会出现缝隙让我找到了你,不多说了,你快乘上我的脊背,我们去树海,潘黎有难。” “潘黎有难,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我想起了之前做过的梦,不安的情绪又再一次的涌上心头。 “她在树海的行踪被神族发现了,现在他们正去树海诛杀她,如果迟了,可能就来不及了。” “可是……”我想起潘黎的话,她叫我不要担心的话,何况罹幻现在不在家里,我是不是该向他说一声呢,我正想着这些问题的时候,霖不知何时化成了人形站在我的面前,他鲜艳的双瞳看着我,他把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翎羽,你相信我吗?” 我惊讶的抬起头看着霖,他俊朗的脸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褐色的长发散乱的在空中飞舞。我想起了很多人跟我讲过这句话,父亲,罹幻,潘黎,还有罹忻。那么我到底应该相信谁呢?我应该相信他吗?眼前的这个之有一面之缘的陌生男子? “我相信你。”我点了点头,潘黎的事我不可以置之不理,不可以。 我乘着霖的脊背离开了这宅邸的上空,我回头看着这满院的樱花雪,默默的对着地面说了声:“对不起,罹幻。” 我终于还是没有听从罹幻让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等他回来的言语,因为我的心中有着一种奇怪的担忧之感,这种感觉,比以往任何的时候都要来的强烈。就好像是体内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一般,却又像是嫉妒的不安,我隐隐的感觉到,除了潘黎之外,这个世界,好像要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了。 “霖,你,知道我的身世吗?”我伏在他宽阔的脊背上,问道。 霖并没有立刻作声,这甚至让我怀疑他在变成龙族样子的时候,是不是不能开口言语的。 霖叹了一口气,他富有磁性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边:“翎羽,你知道你名字的由来吗?” 我摇了摇头:“翎羽不知。” “翎羽,谓鸟语也,翎羽即是羽毛的意思,羽毛,大者都是赋予翅膀之上的。” “可是,我没有翅膀。”我看着霖,轻轻的问道。 霖却突然栖在了一株浓密的参天大树上,树叶参差错落,严严实实的覆盖在树身之上,树干是很深的褚褐色,我摸了一下树皮,硬朗却是出奇的光滑,看其形和树干的粗壮,已然是有百年之上的历史了。 第四十三章 血染树海 “这棵树,已经存活了上千年了,它是妖界方才雏形呈现之时,便立然于世了。”霖好像看透了我的想法一般,他淡淡的说道,但是神情却是凝重的,我从他的眼神里,隐隐的感觉到,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我们已经到树海了。” 我惊讶的看向四周,已经到了么,我梦里萦绕千回,日思夜想的树海,我的故土,可是为什么,我竟然是一点点,一点点都没有发觉呢。 我终于明白了过来,之所有没有认出树海的缘故,是因之周围虽然仍是树海还天,雾色缭绕,但是这里没有生灵的迹象,我印象中的树海,虽是没有阳光的存在,但是却是充满欢笑和生机的,草儿会迎风拂笑,白色的精灵从草间机灵的跑过,草儿咯咯的笑声便传遍整个树海,密林中飞过的,那些歌唱着的,是披着鲜艳羽毛的林鸟,而树海对于我来说,最熟悉的莫过于树妖唯美的可爱的舞蹈,还有小藤伴舞时曼妙却太过柔软的身姿,可是这里现在却是安静的出奇,什么都没有,没有。 我从树上便是直直的一跃而下,奇怪的是竟然没有受伤。我没有去多想,便径直朝着树妖的榕洞跑去,霖从树上跃下,幻成了人形,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 榕洞里没有树妖的身影,还有小藤,哪里都没有。 “树妖,小藤。”我念着它们的名字,脚步却越来越快,我发现自己根本就停不下来。 我终于被脚下的藤蔓绊倒在地,眼泪洒落在了地上,雾突然散开了,我无力的向前看去,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株小小的藤儿,正紧紧的缠在一棵通身白色的树的树干上,它的叶子已经枯萎了,它的藤儿还没有一根细细的绳子粗,它的表皮,干裂的就似久经旱灾的土地一般,但它还是紧紧的抱着那棵树,紧紧的,没有放手。它的根须一根一根的,全部都断裂了,断裂在了土地上,唯有剩下的一根,还紧紧的扒着那枝干,风轻轻的吹过,它的叶子,一片一片的掉落,掉落。 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的往下流,晶莹的泪滴从脸颊上落下,那藤儿的最后一片叶子,飘落到了我的面前,我的眼泪落在了上面。 那株藤儿已经死了,它的生命已经在很久之前,很久之前便消失殆尽了,到底有多久,我不知道。 我蹒跚着爬过去,抱住了那株还屹立在树海里的唯一一棵白色的树,还有它身上缠绕着的,连死去却还不肯放手的,小藤,那株白色的树,便是树妖。 树妖曾经说过,它最美丽的舞蹈,不是那些惹我发笑的扭动,它们树妖曾经有很多的族人,但是一一的,都绝迹了,因为某场的战争,因为某些不允许他们存在的种族,而这个可笑的原因,据说只是因为不被认同而已,仅仅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仅此而已。而它们最美丽的舞蹈,便是临死之前,它们的身躯会化为最纯正的白色,那是一种比世间所有的东西都要来的更白更纯洁的颜色,然后它们会巍然屹立于这个世上,绝不低头,绝不倒下,根须即使腐烂,即使已不复存在,也依然会深深的扎在地下,即使狂风暴雨,即使天神共愤,它们也绝对会高昂着头颅,绝对,绝对的不会倒下,直到身躯彻底腐烂,化作尘埃。而它们身上的白色,也是绝对的不会在身躯消失之前沾染上一点的灰尘和不洁,它们就像这世界上最纯洁善良而又正直的生灵一般,即使到了最后,也绝对要保持纯洁和高傲,还有那刻骨铭心,无与伦比的美。 我抱住树妖的枝干,它的叶子已经全部枯萎凋零,我的眼泪滴滴落在了地上,我的手在颤抖着,父亲死的时候,我通过,哭过,茯苓离去的时候,我哭过,惋惜过,但是没有一次的痛苦来的像现在这般刻骨铭心,痛彻心扉,我感觉我的心就好像要碎掉了,一片,一片。 但是除了痛之外,我却隐隐的感觉到有种不寻常的气息环绕在我的体内,那是除了痛苦伤心之外的另外一种情绪,我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情绪。我想起了第一次父亲跟我来到殇城时,他凝视着那遍野的白雪所散发出来的眼神,我心里的那种感觉,与父亲那时的眼神很是相似,那是一种我读不懂的感情。 我的手指莫名的颤抖着,指甲也好像变得犀利起来,我努力的克制住自己,我跪倒在树妖的面前,指甲深深的插进了泥土,湿润的液体流到了我的手背上,我惊讶的抬起头,树妖,树妖那洁白的枝干,还有小藤那已经完全干涸的藤蔓上,竟然徐徐渗出了鲜红色的液体,顺着枝干往下流。 是鲜血吗?还是眼泪? 树妖,小藤,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如果我找到了凶手,我一定会用他们的鲜血来祭典你们,我要让它们知道什么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我在心里暗暗的发誓。 我抬起手,舔舐着手背上的鲜血,眼前突然明朗了起来,雾散了,我看向周围,才发现树海已经笼罩在一片血海之中,那些似小兔般可爱的精灵,那些带有灵性的草儿,还有那些声音格外动听的鸟儿,它们,它们都躺在地上,鲜血染红了整个地面。 第四十四章 血的诅咒 我感觉脑袋一阵阵的晕眩,晕眩,差点倒在那满地的血泊里。 “他们毁了树海,毁了,是谁,是谁做出这种残忍的事情……”我扶着树妖的枝干,觉得就快要支撑不住的倒下。 “是神族,有能力做到这个份上的,只有他们了。” “可是,为什么……”我有气无力的答道,我的绣花鞋尖上沾满了殷红的血,脚心是微微的寒凉着,我感觉胸口很闷,很想吐,但同时肚子却又好像很是有些饿了。 “为了找一个人。”霖冷冷的说道,他的目光却直直的看着我。 我想躲开霖那种让我窒息的眼神,我拼命的后退,霖走过来,视线如炬,他犀利的眼神看着我,他用双手紧紧抓住我纤细的手臂。 “不要逃,不要后退,翎羽,这是你的使命。” “不,我不是,这一切都跟我没有关系,没有……”我害怕的想要挣脱他的手,他却紧紧的握着,没有放手。 “来,喝吧,这样你才能成长,你的封印才有可能被解除。” 霖从草地里捡起一只幼小的精灵,它的脖子处有着一道长长的伤痕,几近可以看见里面紫红色的肉和那白皙的肌骨,血还在顺着脖颈处往下流,它的眼睛闭着,却好像很安详,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我害怕的倚在树妖的枝干上,我摇着头,拼命的摇头。 “时候已经到了,封印已经出现了裂痕,不喝血的话,你会承受不住的。” 我缓缓的转过头,肚子一遍一遍的叫着,体内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呼喊一般,我咽了一下口水,嗓子里是格外的疼痛干渴。 我伸出手去,触碰到了那精灵的时候,却又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收了回来。 “不可以,不可以……”我在心底对我自己,一遍又一遍的说。 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从背上的黑色斗篷之后,抽出了一只无比犀利的长矛,他的左手还提着那只可怜的精灵,他举起右手,长矛便直直的指向我,我的眼睛瞪大了,他的长矛深深的刺进了我的手臂,穿过了我的臂膀,钉在了树妖的枝干上。 “不要啊……”我哭喊着想要抽出那支长矛,不是因为手臂上的痛楚,而是它犀利的矛尖,刺在了树妖的身上,我拼命的想要拔出来,它却没有一丝的动弹。 我的眼睛突然彻底的模糊了,什么,也都看不见。我感觉唇边触碰到了湿润的液体,那液体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我很渴,很饿,便像个婴儿般拼命的吮吸着,舔舐着,我的意识渐渐的回复了,淡淡的笑意从我的嘴角裸露出来,我终于喝饱了,我用袖子擦了擦嘴唇,满意的笑了笑,霖走过来,抽出了那支长矛放回背后,我开始疯狂的大笑,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和惬意的感觉涌上了心头,身体更是感觉无比的自由,无比的轻松和舒适。 我用手捂住忍不住要浮上唇边的笑意,我摇晃着扭动身躯走到了霖的身边,我的手臂妖娆的搭在了他的肩上。 “是血,那是血哦,呵呵,呵呵呵,好多血,好多血,你看,把大地都染红了……呵呵,呵呵呵……” 霖跪在了我的身边,他低着头说道:“我的主人,你是唯一可以拯救和改变我族命运之人,请汝务必救我族终生脱离苦海。” 我只是笑着,并不答话。我轻轻用手指拨起他的下颚,然后看着他高傲的眼神,冷冷的笑道:“好,竟然连这么高傲的龙族之领袖都可以向我低头,我便实现你的愿望。” “谢主人。”霖抬起头看着我,眼里有些感激和期待。 我仰天大笑着,整个树海都在为之颤抖,我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是我从未有过的感觉。 树海里突然又起了雾,浓浓的大雾渐渐的遮住了我的眼睛。霖也在我的身边消失了,我忽然感觉有些惊慌,我止住了笑,像个无知的孩童一般,眨着大眼看着周围。浓雾的深处,渐渐的,走过来一个男孩的身影,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庞,但是我却可以感觉的到他在对我温柔的笑。他笑着向我走来,浅浅的笑意浮现在他美丽的嘴角,像柳儿拂过水面泛起的涟漪。他走进了我,我拼命的想要看清楚他的样子,却做不到。他轻轻的握住了我冰冷的手心,他的手心很暖,暖到好像要把我融化了一般。 “罹忻,哥哥……” 我念着他的名字,眼睛却突然睁不开了。睡意袭上了我的心头,倦倦的,我闭上眼睛,感觉要向后倒去,身后有人扶住了我。 我的手心里刹那间空了,心也跟着在刹那间开始失落起来。我睁开眼,雾淡了,扶住我的正是霖。 “你怎么了?主人。” “没事。”我努力的站起身来,霖扶着我,皱着眉头。 我用手触碰了一下额头,额头是冰凉的,但是手心的温度还在,淡淡的,却很温暖。我回过头,看到了树妖的枝干,刚才模糊的记忆渐渐在心头开始明朗起来,我看了下周围的地面,果不如其然,刚刚的那只已经死去的精灵此刻正躺在树妖的边上,我蹲下身去,轻轻的碰了一下它的身体,它的身体却像尘埃一样,瞬间碎掉了,化为乌有,成了一堆灰色的粉末。 “这是血的诅咒,翎羽,我的主人。” 第四十五章 樱花树下的真相 “血的诅咒?”我听着这陌生的言辞,重复了一遍。 “是的,主人和我们一样,是被神族所诅咒的一族。但是主人不同,主人是自出生前就遭到诅咒和封印的,要打破这封印,就必须引用鲜血,鲜血能把主人真正的灵魂召唤醒来,但同时被吸尽鲜血的生灵,连身体都会化成尘埃,这便是血的诅咒。” “为了解开封印么,为了这样的事,我便要吸食鲜血,可是我,我……”我顿了一下,身体摇摇晃晃的倚在树妖的身上,“我并不想这样做的,为什么,为什么以前都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呢?那我不是与上次的那恶魔无异么,还是说,我果然也是这妖界之中的恶魔呢。” “刚刚的那个,一定不是我,我只是在做梦而已,我不想这样的,不想吸食鲜血,不想伤害那些即使是已经死去了的生灵。我谁都不想伤害,神族也好,人界也罢,还是妖界,我不要我的手上沾满鲜血,我不要……”我拼命的摇着头,头痛欲裂。 “以前是你的心灵太纯洁了,纯洁的心灵会阻碍封印的解除,唯有仇恨,仇恨的果实才能酿造最美味和最有力量的美酒。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主人吗,我虽是龙族的首领,但是你,你却是……”霖却突然止住了话语,没有继续往下说。 我看着他,眼泪溢满了泪眶,那里,有悔恨,有害怕,还有思念,对罹忻的思念。 “翎羽,你不想伤害任何人,但是他们却不会放过你,他们这次灭了整个树海,下次便是直接要取你的性命了。翎羽,善良救不了你,现在经历的这么多事情,已经让你的本体开始觉醒了,封印就要解除,所以你才开始有了嗜血的渴求,我们龙族重回自由的日子就要来临了,翎羽,请跟我回到龙族,我会找来最新鲜美味的血液侍奉你,然后我们一起,去讨伐神族。” 霖走过来,拉住了我的手臂。我却转身紧紧的抱住了树妖的枝干,不肯放手。 “不,我不去,我哪里都不去,我不想杀人,也不想喝血,我不想……”我的声音几近有些哽咽变形了。 “那么没有办法了,请恕在下冒犯了。”霖再次抽出了背后的长矛,长矛上我的血迹,还没有干。 我看向我的手臂,臂上破裂的衣襟之下,虽是贯穿整个臂膀的伤口,但是已经奇迹般的愈合了,在我喝完那精灵的血之后。 “受伤的情况下,你会更加的渴求鲜血的,对不起,翎羽,虽然我并不想这么做,但是你身上背负着龙族的命运,预言是不会有错的,预言也一定会实现,所以……” 霖的长矛再次落下,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除了身子瑟瑟的发抖着,我发现我连逃跑都做不到,做不到。 悠扬婉转的笛声传到了我的耳边,我惊喜的睁开眼睛,是罹幻。 虽然我早已猜到是他,但是心里空空的,却还是有些莫名的失落感。 “大哥。”我轻轻唤了一声罹幻。 罹幻放下笛子,走到了我的面前,我回过头看着霖,他的长矛没有落下,他的眼神却倏地变了,那感觉好似如临大敌一般,他放下长矛,却是跑到了我的面前张开双臂护着我,他的言语里竟是有些惊恐。 “我不会让你带走翎羽的,不会,我记得你,当初打伤我的,在断崖之上……” 我看着霖恐慌的神情,站起身来,心中很是疑虑。 罹幻走了过来,霖护着我却是不断的后退。 “不要靠近他,他会伤害你的,翎羽。”霖说道。 “不,不会的,他是我大哥,罹幻。”我对霖说。 “要伤害翎羽的人是你吧。”罹幻没有再往前逼近,他伸出手,然后温柔的对我说道,“翎羽,跟我回去。” 我看着罹幻的眼神,点了点头,伸出了手。 “不,不行的,这个人,这个人是……” 罹幻一掌劈在了霖的脖颈之处,霖便倒了下去。 我惊讶的弯下腰来:“大哥,你杀了他吗?” “没有,你不用担心,他只是晕过过去了。”罹幻平静的说道。 “但是,他刚刚说你是……你为什么不让他说完?你有事瞒着我,大哥。”霖的气息还在,我悬着的心算是落下了,但是疑惑却更深了。 “你不用介意的,翎羽,怎么,你不相信大哥了。”罹幻走过来,我站在他的面前,他伸出了他的手,轻轻的摸着我的脸颊。 我后退了两步:“我不相信,我谁都不相信!这个世界太复杂了,我只想过些平静的生活,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是吗?你不再相信我了,翎羽。”罹幻的手还悬在空中,他的眼神却是有些哀伤,和落寞。 我的心微微的刺痛了一下,我走过去握住他微凉的手,他的手心有些冰冷,不似罹忻,罹忻的手心好像永远都是热的,有温度的。 “我不想跟霖回去,那么我们回家吧,大哥。” 我告别了树妖和小藤的遗体,回到那熟悉的院落的时候,漫天的樱花雪仍在美丽的飞舞。我伸出手去接住那些惟妙惟肖的花朵儿,罹幻的眼神却是刹那间变掉了,他向院落下的樱花树跑去,我亦跟着过了去,才发现,父亲边上那株茯苓幻化而成的小小的樱花树,已经彻底的,枯萎了。 晌久,罹幻抱着那株小树,没有讲话。 “翎羽,你想知道这些樱花树下的秘密吗?” “樱花树下的秘密?”我重复着罹幻的话,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这满院的樱花树下,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第四十六章 樱花之泪 “大哥。”我轻轻的唤了下罹幻,罹幻站起身来,他走到了我的身边,泪痕还在脸颊上,我看着茯苓化成的那株樱花树,最后一片叶子也从树梢落下,那是一片还泛着新绿的叶子,但是它已经枯萎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茯苓她,不喜欢这里吗?” 罹幻长长的叹了口气:“翎羽,你说这满院的樱花树,还有这常年飘洒的樱花雪,美吗?” “美,很美。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景色,或许,这便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一幕奇景了。” “是吗?翎羽,我一直以来,都觉得你和茯苓很像,很像,但是如果你知道了这美丽的樱花雪的来历,你便不会这样想了。” “像在哪里,和茯苓?”我问道。 “一样的纯洁,善良,和美丽。”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我比不上茯苓,我连我自己到底是什么我都不知道,也许,有一天,我会变成真正的恶魔,残杀生灵,吸食鲜血的恶魔。”我想起了之前的事,不禁打了个寒战。 “不,不是的,你只是……”罹幻止住了言语。 “只是什么?”我急切的追问道。 “不,现在不能告诉你,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我一辈子都不想告诉你,我只是,只是怕你受到伤害。” “告诉我,大哥。”我走过去,摇着罹幻的手臂,“你不告诉我,我只会伤害更多的人,更多的人也会因我而受到伤害,树妖,树妖它们也是因为我而死的,不是么,你告诉我呀,大哥。” 我哭倒在罹幻的肩上,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衫,我的心又开始痛了,那一幕幕的场景,树妖和小藤的遗体,都在我的眼前浮现着。 罹幻轻轻的拥我入怀,他的手心摩梭着我的长发:“傻丫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保护你的,我起誓,这是我的誓言。” “誓言?”我惊讶的抬起头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却像是平静的湖面里丢进了一粒小小的沙砾。曾经他,他也跟我讲过这样的话,不是么?罹忻。虽然,虽然是茯苓代为转告的,虽然他没有亲口跟我说。 我抹去了眼泪,勉强的笑了笑:“大哥,我不问了,你总会告诉我的,是么?” 罹幻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么,你说这樱花树下的秘密,指的又是什么呢?茯苓呢,茯苓她已经死了么?” 罹幻走过去,他双手抱住茯苓的枝干,轻轻的拔起,连着那根须和地上微微泛着铜褐色的泥土,然后把那株小小的已经枯萎的树苗倚在了墙边。 “这是做什么,大哥?” “你过来看,翎羽。”罹幻唤我过去。 我便走近了那樱花树原本立足扎根的地方。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当我走近的时候,那微微裂开的泥土的缺口却突然越变越大了,里面有深红色液体缓缓的流出来,夹杂着一股腐败和刺鼻的气息。 我走近了,蹲下身来,皱着眉捂住了鼻子。泥土还在继续破裂,破裂,里面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一般。微微的响声从土里传来,我睁大眼睛看去,突然间,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触碰到了我的脚踝,我低下头,竟然是一只已经化成白骨的手臂! 我尖叫着坐在地上,然后拼命的向后退去,那泥土裂开的地方,越来越多的液体不断的流出来,浸湿了我按在地上的掌心。我把手心放到了眼前,殷红色的液体从我的手心滴落,又奇迹般的渗进了土里。 “是血,是血啊……”我狂叫了一声,极度的恐惧让我竟是无法动弹,眼前的泥土终于爆裂开来,很多让人毛骨悚然的雪白的头骨,还有无法数计的断肢残臂从泥土里喷薄而出,夹杂着鲜红的血液洒到了我的脸上。那血溅到了地上,却都是奇怪的渗进去了,就像是被土地吸收了一般。 樱花雪仿佛下的更盛了,大片大片的雪花洒落在了我的面前,覆在了我的身上,我的身体却在止不住的颤抖,颤抖着。 罹幻走过来,用手遮住了我的眼睛,他拿开手心的时候,眼前的一切竟然都奇迹般的消失了,一点点的迹象都没有留下,就好像我刚刚所见的,只是一场梦一般。那株茯苓化成的樱花树还在墙边倚着,但是刚刚崛起它的地方的泥土,却已经完好无损的重合在一起,没有一丝的缝隙。 我把双手摊到眼前,手心里的血迹还在,这不是梦,不是。 我颤抖着双手回头看向罹幻,罹幻蹲下来坐在了我的身边。 “这满院的樱花瓣,世人称之为樱花雪,但是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只有我们家族知道,它叫‘樱花之泪’。” 第四十七章 被诅咒的世家 樱花雪落,罹幻的声音穿过风声,徐徐的传到我的耳边。 “翎羽,你知道的,我们是杀手世家。曾经的父亲,现在的我,都是王席下的第一杀手,这在国人看来,都是值得羡慕的家族,值得尊崇的地位。我们就像王的心腹一般,不同于任何的军队群臣,我们直接听命于王,不受任何法律条约的束缚。我们为王扫清一切障碍,之前是为卡里,现在是为苏索,殇城之王。” “卡里是个明君,不似苏索一般残暴,他喜静不喜动,反对征战,向往和平。但是无论卡里也好,苏索也罢,王就是王,王为了统治他的国土臣民,必要清除一些所谓的障碍。而我们家族,就是为了这个而存在的。”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这些与这满院的樱花树,樱花雪又有何关联呢?”我问罹幻道。 “我们,是被诅咒的世家。” “被诅咒的世家?” “对,因为杀戮太多,罪孽太重。” “可是,你们只是为王杀戮,执行的是王的命令,不是吗?” “没有错。但是翎羽,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帝神选择半神为王,王选择优秀的人类教予术士辅佐他,那些被选中的人,不是誓言要永远效忠于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吗?” “是的大哥,我记得,你说过。” “但是誓言终究也只是一个口头的承诺,背叛往往和利益性命同在,有多少人真的愿意为了一个空有的承诺而葬送自己的性命呢?所以,王也不是愚者,他挑选那些人类的时候,在教予他们术士之前,都会先用自己的能力下一个诅咒,对于给与的不同,诅咒的程度也因之不同。对于我们这样的杀手世家,索求的必然很多,而且因为杀戮过多的原因,障气太重,那些死去的灵魂必会沉积冤孽,王在下令取了他们性命的同时,必然也担心有朝一日他们会化成怨灵来找王复仇。所以……” 罹幻看着墙边,他走过去,走到了茯苓的身边,用他宽大的手掌轻轻的抚摸着茯苓已经萎缩的树干。 “所以王给与我们的诅咒便是,我们杀手家族,世代将被困在这个宅邸,即使死后亦是如此。身体不能入葬,化成樱花树,继续守护这个原本叫做‘陵地’,现在赐给我们做府宅的地方。我们活着的时候,索取生灵的性命,死后,我们的灵魂将继续压制它们的怨灵,终世征战,不得安宁。” “陵地?”我重复着罹幻的言语,心里一股悲哀的感觉,再次涌起。 “陵地就是被王杀戮的生灵所埋葬的地方。因王而死的每一个人,都会被埋在这里。” “那么诅咒,果然是不能打破的吗?如果没有化成樱花树,如果离开了这片土地,会怎么样呢?”我看着茯苓问道。 “灵魂会堕入极暗地狱,受尽痛苦,永世不得超生。” “即使是这样,你也选择不在这里生存吗?茯苓。”罹幻怜惜的说道。 我走过去,默默的站在他的身边,没有言语。 “所以你知道吗?翎羽,这满院美丽的樱花树下,埋藏着的,究竟是怎样不堪入目的,丑陋无比的东西,而这满院美丽的樱花雪,又究竟是怎样来的。” “那不是雪,那是泪啊,翎羽。是我们族人的眼泪,因为杀戮的太多,被那些怨灵怨恨着,却因同情他们而留下的眼泪,因为不能冲破诅咒,而世代被困在这里,灵魂不得安宁的眼泪,那满院终年飘洒的樱花雪,是我们族人的灵魂哭泣所留下的泪水。可是谁又能想到,那些唯美的樱花,却都是用那些鲜血滋养浇灌而成的呢?” 罹幻许久没有再说话,樱花雪继续烂漫的飘着,风声呜咽,像是族人哭泣的声音。 “只是,只是茯苓太纯洁了,她即使化成了樱花树,她也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在这肮脏丑陋的地方生存下去。她宁愿选择灵魂堕入地狱,也不愿在这院子里再生存下去,她活着的时候,就一直想要挣脱命运的枷锁,离开这里。” 我想起了第一次看见茯苓的时候,她便说过这样的话。 “即使再冷,也想出去,从这里。” 第四十八章 雪神白灵 罹幻把茯苓带出了院落,我跟着他来到了一片小小的草地上,那里,风轻轻的吹过,草儿迎风摇曳,还有零星的野花,红的,黄的,白的,煞是好看。草地的中央,有着一块平坦的大石,石边有一株小小的苍翠的树苗。 “这是真正的樱花树。”罹幻把茯苓平放在了那块大石之上,看着那树苗对我说道。 我惊讶的看去,除了没有烂漫的花朵之外,看形态,和叶子的形状,倒是有几分相似。 “其实茯苓很喜欢樱花树,能做一棵自由自在的,不受拘束的樱花树,是她的心愿。这是她最喜欢来的地方,这株小小的树苗,是她栽种的。只是它还太小了,还没有到开花的年纪。茯苓说她一直很想看看它的樱花飘落时的情景,真正的樱花,一年之中,是只能拥有短暂的时光的,但是对茯苓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她说那才是最真实,最美丽的樱花,幸福的樱花。” “我想,也许明年这个时候,花儿就会开放了吧,可是茯苓没有等到,她现在,永远也都看不到了。” 我走过去站在他的身边,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大哥,明年这个时候,我们一起,来这里,替茯苓看樱花。” 罹幻的眼神终于有了些明朗的神色,他点了点头,同时握紧了我的手,他的手心,竟然也是淡淡的有些温暖。 罹幻燃起了火把,火苗落在了茯苓化成的小小的枯死的樱花树上,茯苓便在那温暖的火光之中,一点,一点的,都化成了灰色的蝴蝶,飘在了空中,飘向了远处。 天空中点点的,凉凉的,有白色的东西洒落,像花瓣一般,我用手去接住,那花瓣儿到了我的手中,就成了晶莹的水珠了。我惊讶的看去,满天都飘洒着白色的朵儿,我摇了摇罹幻的手:“哥,下雪了。” 罹幻也抬起头来,茯苓已经化成了灰烬。 “真的呢,可是这种时节,怎么会……” “是雪祭。”背后有冷冷的声音传来。我和罹幻都吃了一惊,才能如罹幻者,竟也是没有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我回过身去,是一个白衣的女子。她肤如白雪,不着粉黛,长长的秀发也是如雪般白,她的腰际悬着一把剑,她的样子很秀美,大大的双瞳,看着我和罹幻。 “我们见过面的,二位,我是雪神白灵。”那女子举起了剑,剑却并未出鞘。罹幻亦准备从腰际拔出剑来,我伸手拦住了他。 “我今天来,不会与你们征战的。”白灵叹了口气,她抬起头看向空中,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满天的雪花,竟是在瞬间停止了飘动,而且开始聚拢,凝结,慢慢的凝成了一个小小的,白色的带着光点的球形一般的东西。 “这便是雪祭,茯苓体内的神隐,当年被泷亦抢走的,雪祭。” 那被称作雪祭的东西慢慢的下落,下落,然后飘到了白灵的前面,进入了白灵的身体。 罹幻腰际的剑终于拔了出来,他拉着我后退了两步,然后挡在了我的前面。 “我说过,今天,我不想与你们动武,虽然我的灵力已经恢复了,但是我不会为难你们的。我只是,想来看看茯苓而已。” “雪祭它,它在茯苓的体内,一直都在哭泣。”白灵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雪祭同所有神隐一般,本是没有情感的元素而已,它只是帝神放在我体内的仪器,用来操纵我的仪器。当初雪祭被夺,我侥幸未死,多年来我为了夺回雪祭,一直寻那泷亦报仇,多次到了泷亦的宅邸。但是当我看见茯苓的时候,看见她的时候,我看见雪祭在哭,它在哭泣,因为它伤害了茯苓的身体,因为它的存在,就必将置茯苓于死地。普通人类之躯根本承受不了神隐这样的利器,但是茯苓实在太纯洁善良了,纯洁无瑕到雪祭都不忍伤害她。” “如果雪祭不取走,它必将要了茯苓的命,但是如果取出来,取出的时候,茯苓就会立刻死掉,所以这么多年来,我并没有强行夺走雪祭,在我看来,茯苓就像是我的妹妹一般,虽然我们没有血缘上的关系,但同样是雪祭的载体。我看着她一日日的消瘦,受尽折磨,心也跟着,渐渐的被她掏空了。” 罹幻手中的剑缓缓的放下了,他没有言语,却是抬头看向天空。我想他一定是在想,茯苓,茯苓她现在又在哪里呢?从那天边的浮云里,可寻得见茯苓的踪迹? 第四十九章 寻找潘黎 白灵收回了腰际的剑,她缓缓的走到了我的面前,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她的眼神里,有着一种我琢磨不透的感觉。 罹幻突然把我拉到了身后,他的剑再次的举起,直直的指向白灵。 那白灵看着我的目光却没有转移,她对我说道:“你见过我的,是吗?翎羽小姐。” 我很奇怪她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但我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在那次我和月神紫月一起讨伐泷亦家族的时候,出手的是茯苓,紫月受了重伤,而那时一直在窗边看着这院落的,便是你吧,翎羽。” 我以为她们并没有看见我的,我一直这样以为,原来她们都知道,一直都知道。 我再次点了点头,白灵淡淡的笑了一下,她嘴角的笑意和眼神一般,一般让我看不懂,猜不透。 “真的没有想到,原来你会躲在泷亦家族,我那次见你的时候,就感觉很奇怪,果然,果然不出我所料呢。但可怜的却是那殇王,要用你,到处找你,却浑然不知你就在他下属的家里。那也难怪,谁让星辰谋虑天下第一,却没有她姐姐潘黎那般的占卜能力呢。” 罹幻的剑逼近了白灵的喉咙,他冷冷的看着白灵,眼里充满了杀气。 “我说过的,今天不会为难你们的,再说,即使硬拼,我也未必是你的对手,虽然我夺回了雪祭,是吧,罹幻,大人。” 罹幻的剑锋已经抵达了白灵的喉部,再深尺寸之处,白灵那美丽的脖颈便要被刺穿了。浅浅的血顺着白灵雪白的肌肤往下流。 “何必动怒呢,罹幻。”白灵看着我惊讶的眼神,飞身后退了两步,离开了罹幻的剑芒,“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翎羽小姐。” 白灵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中,我看着罹幻的背影,甚感奇怪。以白灵的言辞来看,她好像与罹幻是旧识,而且她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语,什么殇王,什么星辰,还有潘黎。 潘黎,对了,潘黎! 我终于想起来了,我似乎从树海回来后,便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能是树海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所致,但是我怎么能忘了去树海的目的呢,我怎么能忘了,是霖告诉我,潘黎有险,我怎么能忘了我去树海,是去找潘黎的这件事呢! 我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其他的已经顾不得多想,我跑到罹幻的面前,然后跪了下来,罹幻慌张的看着我的举动,收起了剑,扶住了我。 “怎么了,翎羽,怎么了?” “求求你,带我去树海,我要找潘黎,我要找她,她就快要死了,求你一定带我去,我一个人,我做不到,求你了,大哥。” 我的眼前再次浮现了树妖和小藤的样子,我的眼泪忍不住模糊了视线,我不希望潘黎也遭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我不要。 罹幻停顿了一下,他终于扶起我:“好吧,翎羽,你不要哭,我带你去。” 罹幻吹了一声口哨,一只全身雪白,长满长条茸毛的动物便飞奔了过来,罹幻跃身上去,拉我坐在了那动物的背上,我奇怪的问他:“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家里有这样奇怪的生灵呢。” “这是神兽,不是我们的,是殇王的坐骑,我从小训练过它,与它感情深笃,所以它听从我的召唤,现在它能过来,说明殇王不在用它,那我便借来用用而已,它叫疾风,是因之它的速度比风还要来的更快而得名。” “比风更快,这怎么可能呢?”我仔细打量着这个四条短腿,形如猛狮,脸形却又像猫般温顺的动物,身上满缀着长长的茸毛,身材并不矮小,但是却异常肥胖,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它,问罹幻道:“真的吗?” 那生灵好似听懂了我的话语,竟然似生气一般的摇了摇身子,抖了两下。我吃了一惊,知趣的收住了嘴,罹幻笑了一下,拍了拍它的脑袋:“疾风,拜托了。” 于是那神兽便晃晃悠悠的迈开了脚步,一步,两步,小小的短腿跨出的步伐竟然是比我还要短小,我有些哭笑不得。 我正在思忖着这样要什么时候才能到达树海的时候,那个叫疾风的神兽突然猛烈的抖动了起来,我吓了一跳,罹幻紧紧的扶住我。疾风的脚面突然离开了地面,腾在了空中,然后便似悬在弓上的箭一般,嗖的一下飞了出去,着实的让我大吃了一惊。 “疾风虽然身躯庞大,但也可借风而行,所以我说过的,它的速度,可是比风还要快的。我不像霖,有翅膀可以载你过去,如果借风而行,我一个人还可以,但是与你同行恐怕会耽误不少时间,我知道你很急,所以才召来疾风帮忙,你放心吧,翎羽,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的。”罹幻对我说道。 我用力的点了点头,心里丝丝的温暖。 第五十章 七彩湖泊,榕洞 我和罹幻乘着那疾风到了树海的上空,罹幻扶着我从空中落下,他打发了疾风回去,我便和他开始寻找潘黎。 “潘黎,潘黎,你在哪里?翎羽,翎羽来找你了!”我大声呼喊着,整个树海里都是我的回音。 “翎羽,你不要急,这样找不是办法,你这样的大声呼喊,恐怕会引来不该引起的注意,你仔细的想想,潘黎一般的,都会在哪些地方呢。” “一般说来……”我在脑海里搜寻着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关于潘黎的画面,“一般来说,她不是在树妖那里,便是在她栖身的榕洞里。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去过那里,我只听树妖说过,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彩色的湖泊,湖泊边上有棵千年的大榕树,榕树下有宽敞的洞穴,潘黎她,她就住在那里。” “是吗?你没有去过啊,那我们先去树妖那里看看吧。” 我点了点头,罹幻跟着我来到了树妖所在的地方。树妖枯死的躯干正在风中一片一片的被剥蚀,风化,我默默的走过去,跪在树妖的面前,虔诚的行了个礼,心中暗暗发誓,树妖和小藤已经不在了,我要保护潘黎,至少要保护潘黎不受这样的侵害。 树妖,小藤,和潘黎对我来说,都像是我的亲人一般,她们就像是我的母亲,抚养我,教育我,爱着我。虽然潘黎来看我的不多,我更多的时候,是和树妖小藤打闹在一起的,但是我对潘黎,一直有着一种奇怪的感觉,强烈的依附感,她很久没有来看我,我便会莫名的想她,思念她,魂不守舍。 我握紧了拳头,罹幻走过来,他把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我忍住眼中的泪,微微的对他笑了笑:“别担心,大哥。” 罹幻点了点头,他握住我的手,脚尖点地,借用风力,把我带到了很高的一棵树上。他说:“翎羽,这里视野开阔,可以看见很远的地方,我们好好看看,这里有没有你所说过的,彩色的湖泊和前年的榕树。” 我应了一下,看向四周。远远地,有一个巨大的湖泊呈现在我的眼前,上面氤氲的,好像在冒着蒸汽一般。我凝视着仔细看去,湖成月牙形,水绿如画,淡淡的,上面好像漂浮着一层七彩的光。月牙的稍处,有一棵苍翠的参天大树,枝干粗壮,十人合抱有余。我惊喜的拍了拍罹幻:“大哥,我找到了,一定是那里。” 罹幻带着我从树丛之间穿梭而过,眼看那茂密的森林渐渐变得开始疏朗明晰起来,那月形的湖泊也渐然浮现在了我们的面前,罹幻携着我的手臂轻轻落地,我们便落在了那湖泊边,整个湖泊清澈明朗,完完全全的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大哥,真美,你说是吗?”我转身问罹幻道。 可是,我的身边,哪里还有罹幻的影子!我分明是和他一起落地的,但是此刻我的身旁却是空无一人,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有些惊慌的看向四周,罹幻是绝对不会一声不响抛下我离开的,那么,他到底去了哪里呢?我摸了摸我的手臂,罹幻握过的地方还有余热。 “大哥,大哥!”我着急而又害怕的唤着,却没有得到一丝的回应。 身后的林子里,一直萦绕着的雾突然渐渐的散开了,清凌凌的笑声从林子里传来,我回过头去,是潘黎! 只见她笑着从林子里走出来,她脸上的笑容明朗可人,我从来没有见潘黎这样灿烂开心的笑过,至少在我的印象中,从来没有。 潘黎一边笑着一边转过身去,我想走上前去唤她,她的身后却突然多了一个身影。那身影有些婆娑,移动时还发出沙沙的响声,我愣了一下,那身影走近了,我终于看清楚了,那熟识的身影不是别人,而是树妖! 树妖笑着跟着潘黎走出了林子,它的笑声让它全身的枝叶都在颤抖,它的身上突然传来了细细柔柔的声音:“树妖,不要笑了,你的叶子弄的我好痒,好痒啊。” “小藤……”我禁不住伸出手去,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呢?小藤,树妖它们不是已经不在了,不在了么? 满脑子的疑云占据了我的头脑,但是止不住的欣喜之情还是让我飞奔了过去,我的手指伸向了树妖,我对她们高兴的笑着说道:“树妖,小藤,还有潘黎,你们没事,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第五十一章 潘黎的过去 但是我的手指却没有能碰到树妖的身体,我的整个手臂都从它的枝干里穿了出去。我惶恐而又惊讶的把手抽了回来,然后触碰了一下小藤,还有潘黎,亦是如此。 难道,难道她们不是真实的?她们的肢体都是虚幻透明的吗?怎么会这样呢?我再一次碰了一下树妖,想要验证我的想法,手指穿过它身体的那一刹那我终于明白了,透明虚幻的不是她们,而是我,是我的身体!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说,是我已经死了?没道理啊。树妖它们对于我刚刚的唤声也没有理会,那就是说它们并没有听到了,亦即是,它们,根本就感觉不到我的存在! 我突然想起了五年前那个奇怪的梦,梦里我看见了父亲和湖仙真真切切的谈话,而他们却也没有发现我。记得罹幻对我说过,这是意识离开了形体的行为,那么,现在,果然在这里的,也是我的意识吗?那么我的身体呢,难道,和罹幻在一起? 即便如此,但我还是想不通,理解不了。即使真的是意识所为,那么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已经死去的树妖和小藤,会真真实实的出现在我的眼前呢? 我跟着潘黎她们进了榕洞,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潘黎的居所,以前她一直不肯我来这里的,虽然潘黎很疼我,但她从来不让我来这里,我自然不知是为何。榕洞里很宽敞,比外面看上去还要宽敞的很多。一张小小的床铺倚墙而立,中间搁置的,是一张藤蔓做的圆形桌子,几张藤椅围绕着它,桌边亦是小小的架子上,火苗正旺盛的燃烧着,上面煮着的,是沁人心肺的红茶。 整个榕洞虽是不大,倒也宽敞明亮,温馨自得。潘黎端来已煮沸的红茶,树妖轻轻尝了一口:“真是美味啊,潘黎,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潘黎的脸上仍挂满着幸福的笑:“哪呀,你尽夸我,我可是会脸红的哦。” “看你今天心情这么好,难道是那小子又要来找你?” “是啊,苏索说他今日会来。” 什么?苏索?那殇城的残暴君王吗,他来这里做什么?我感觉自己的头,一个快要变成两个一般大了。 “那苏索已经上任当了雪国的国王,是半神了,你该知道半神和神族是断然不能在一起的,那个古老的传说,那个禁忌之言,你也知道的吧,潘黎。”树妖苦笑了下,对潘黎说道。 “我知道,可是我……”潘黎叹了口气,“不过你别担心,苏索已经和我说过了,只要能和我在一起,当不当雪国的王,他不在乎,他会找适当的时机向神族表明,他愿辞去王的职务,成为一个普通的平凡人类。我也会祈求帝神把我变成人类,这样,我们就可以真正的在一起了,然后,就住在这树海里,生一个美丽的人类宝宝,做一对人间所谓的‘神仙眷侣’。” “看你美的,到时你只是一个普通人类,没有了法力,你又怎么能在这妖界的树海生存呢?” “不是还是树妖你在吗?我呀,就赖着你,让我的孩子也赖着你,呵呵,你要保护我们,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别忘了,你可是我和苏索誓言的见证哦。” 树妖笑了一下,小藤也跟着高兴的扭了起来:“我也会的,我也会保护你的,潘黎!” 潘黎和树妖都笑了,我敲了敲脑袋,依然是一头的雾水。 等等,树妖,它刚刚说什么,它说,苏索才刚刚即位成为雪国的王!苏索改名雪国为殇城时他成为王后一年后的事,而他统治殇城,不是已经二十年逾了吗? 看树妖的样子不像是说错了话和开玩笑,那么即是说,只有一个可能,现在,我现在所在的这个树海,不是我之前所见的树海,而是二十年前的树海!我现在看见的树妖,小藤,还有潘黎,也是二十年前的树妖,小藤,还有潘黎! 我来到二十年前!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我曾经凭借意识看见了当时发生的事,在梦里预见了未来发生的事,可是我还从来都没有能看见过以前发生的事情!这是梦吗?还是真实?如果这是真实的话,那么也就是说,我现在看见的,就是潘黎的过去! 第五十二章 我的身世 “对了,潘黎,问你个问题。”树妖放下手中的红茶,它的话打破了我的思绪,“呵呵,如果你将来和苏索有了孩子,你准备给她取什么样的名字呢?” 潘黎沉思了一下:“我还没想好呢,我是黎明女神,虽然以后肯定不是了,但是我的孩子的话……”潘黎笑了一下,“不知树妖你有何高见啊。” “就叫小树妖嘛,多好听。” 小藤和潘黎都同时摇了摇头:“真俗气。” 树妖沮丧的趴在桌子上,小藤嘟了一下嘴:“不管叫什么,反正她得叫我小姨。” “你这么小,这么柔弱,凭什么当人家小姨啊。”树妖调侃它道。 我的心“噔”的拎了一下,小姨,小姨,小藤和我说过同样的话,让我喊她小姨,不是么? 天下间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呢?我正在思考着,门外一个宁朗的声音传来:“翎羽。” 我大吃了一惊,原本蹲坐在墙角的身体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看向门外,他是在叫我吗,难道他看的见我? 潘黎也站了起来,她欣喜的跑向门口,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年轻的男子,眉宇间透着英气,脸上棱角分明,身材健硕英俊,潘黎把他拉了进来,我的眼睛瞪得像是铜铃一般,因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苏索! “叫翎羽。我希望我们的孩子能拥有一双自由美丽的翎羽之翅,自由翱翔天际,活的洒脱,活的幸福。” “好名字!”树妖和小藤几乎是同时叫出声来,潘黎亦是笑着点了点头。 我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虽然我落地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的声响,因为我的身体是无形的。 这么说来,原来,原来我的母亲便是潘黎,而我的父亲,就是那殇城的国王苏索! 埋藏了多少年的身世之谜,原来,原来竟是这般。 可是潘黎为什么从来都不曾告诉我呢,她从小看着我长大,怎么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她便是我的娘亲呢。 也许,她有她的苦衷罢,我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些,说实话,我很开心。 我本就一直把潘黎当成我的母亲,她是这样的温柔美丽善良,能有这样的母亲,是我的福分,可是想起我的父亲是苏索之时,我便稍稍的有些气愤,是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是那个不近人情,残暴冷酷的殇城之王苏索呢。 但我还是躲在墙角,捂着嘴偷偷的笑。这么多年困扰我的谜底,终于解开了。我的身世也终于明晰了。能有潘黎这样的母亲,我很高兴,真的很开心。 我已不知我多长时间没有这样开心的笑了,自我被父亲关进冥域之后,自父亲死了之后,自茯苓不在了之后,自树妖,小藤遇害之后,还有,还有罹忻走了之后。 想起树妖和小藤的遭遇,我的心又开始隐隐的作痛了。物是人非,今日还是这般欢笑,明日却化作故人,谁又能想的到呢? 苏索喝着红茶,他看着潘黎,眼神很温柔。突然间他的眼神变得很是犀利起来,他冷冷的吼了一声:“谁,谁在那里!” 我感觉一股强烈的杀气迎面而来,身上的每一根细小的汗毛都好像竖立起来一般,我浑身颤抖了一下,连牙齿都开始上下打颤,那杀气就像是冲着我来的一般,难道说苏索他,他看见我了? 我正紧张的想着要怎么办才好,门开了,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我看清楚了他的样子,是一个男子,那男子的双瞳,竟是晶莹的淡紫色。 “苏索,雪国之王,你可知你犯的大忌,快快跟我回去晋见帝神大人,说不定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潘黎的脸色刷的变白了,她呢喃着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日神,符桑。” “既然你发现了这里,那么我便不能让你活着回去像帝神赴命了。”苏索从腰际抽出了剑,剑上更强烈的杀气,便是散满了整个屋子。 我的心还在噗通噗通的跳着,我抚摸了一下心口,太好了,原来他的杀气,并不是冲着我来的。 第五十三章 剑神日噬 那个被潘黎称作符桑的男子亦从腰际抽出了剑,他的剑形状很奇怪,不是普通的长形,而是弯曲貌似蛇的形状,剑的边缘微微的泛着幽冷的灵光,他移动着剑,步伐渐渐的前移,剑稍碰触地面,那划过的地面竟然冒起了淡淡的蒸汽一般的烟雾,烟雾散开,我惊讶的看去,那地面竟然奇迹般的融化了。 “从来没有人可以知道我剑的名字,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知道的人,都死了。” “我现在可以免费告诉你们,因为,你们也就快要死了。帝神派我来这里,说明他对这件事情真的很生气。我可不敢怠慢了他的命令,要不然,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我的这把剑,叫剑神‘日噬’,因为它是可以,连空中的太阳都可以吞噬。现在你们知道了,那就不用想活着离开了。”符桑紫色的双瞳瞬间变了颜色,变成了和剑一般的银白色,强烈的杀气如暴风雨般的袭来,我感觉身体受到了猛烈的冲击,险些便要飞出溶洞去,我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嗓门里有一股带着檀腥的液体直涌而上,然后嘴角边渗出一些,我用手指触碰了一下,竟然是殷红的鲜血。 潘黎和树妖都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只有苏索还巍然的立着,他挡在了潘黎的前面,眼神冰冷,却是异常坚定的。 “那么我只好先收拾你了,罪神苏索,哦,不对,你只是个半神而已,算不得真正的神族,你们这种半调子的神族,我是最看不起的。我今次就让你看看,真正的神族和你们所谓的半神,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不同。” 符桑举起了剑,手起剑落,剑影缭乱,我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清楚他的招式,他便一跃已经到了苏索的面前。我惊恐的叫了声“危险!”但是刹那间,我却看见苏索淡淡的笑了,他的笑容很温暖,像殇城夏期来临时的阳光一般。 “你,你为什么没有躲开。”符桑的脚步停住了,他的神情僵在了那里,剑还在他的手里,但是剑稍已经深深的刺穿了苏索的身体,从腹部贯穿至背部而出,鲜血洒在了符桑的脸上,也溅到了苏索身后潘黎的身上。 “不!苏索……”潘黎的眼眶里溢满了泪水,她无力的伸出手去,想要触碰苏索那依然勉强站立着的身体。 “以你的能力,这一剑,应该还是躲得开的,可是为什么……”符桑的神情依然僵硬着,显然这一剑,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父亲……”不自觉的声音从我的嘴里冒了出来,我吓了一跳,但是眼泪已经止不住的开始顺着脸颊往下掉。 “因为这样,你就用不了剑了……”苏索淡淡的笑了,符桑吃了一惊,开始把剑往外抽,但是苏索丢下了剑,以两手着力,拼命的握住了剑身不让它离开自己的身体,剑身煞是锋利,他的两只手,都在汩汩的往外冒着鲜血,鲜血染红了剑,也染红了地面。 “树妖,潘黎就拜托你照顾了,好么,你快带她离开这里,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永远不要回头,如果我没死的话,一定,一定会去找你们的。” “你休想!”符桑怒喝了一声,“即使我不用剑,她们也不是我的对手。”符桑恼怒的松开了剑,正欲移动脚步的时候,苏索却跟着以最快的速度挡在了他的面前。 “我跟你说过的,你的对手是我。” “走啊,潘黎!快点,迟了就没有机会了。”苏索对潘黎说道。 “不,我不走,即使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潘黎哭着说道。 树妖不由分说的从颈处击晕了她,它击穿了榕洞,然后带着潘黎跃出了那个洞口。 “苏索,你果然是值得潘黎衷爱的男人,我树妖在此立誓,一定会保护潘黎平安的,你放心吧,你一定要活着,活着才能守住和潘黎的誓言,为了这个誓言,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知道么。” 苏索用力的点了点头,看着树妖远去的身影,他满足的笑了。符桑的眉头紧皱着,但是却又慢慢的舒展开来。 “真是愚蠢,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保住她们的性命么,你马上就要死了,中了日噬的伤,没有人可以活下来的,你死了,她们也必定逃脱不了我的追捕的。”符桑笑着说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像你们这样根本不懂情为何物的神族所拥有的力量,和我为了保护爱人所拥有的力量,是有着本质上的不同的。” “哼,看你还能嘴硬到几时,我现在就了结你的性命,看看到底是你这种人的力量强大,还是我这种人的力量更有过人之处。”符桑冷冷的笑着,他举起了右手,手心上竟然冒起了一团白色的火焰,那火苗虽然不大,但是却是无比的耀眼闪亮,而且炙热异常,整个榕洞好像进入了烈焰的地狱一般。 第五十四章 最好的惩处 “慢着,符桑。”我正在担心的时候,门口却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那女子从门口缓缓的走来,符桑手上的火焰却是刹那间熄灭了,整个榕洞也瞬间暗了下来。 “能克制我的日焰的,也只有你的暗黑之术呢,掌管黑夜的女神,星辰。” 我吃了一惊,悄悄的走近了那女子些,借着微弱的莹光,我终于看清楚了她的样子,她果然就是那个星辰,现在在殇王身边的谋士,星辰! 我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星辰走到了苏索的身边,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的触碰了一下苏索的脸颊:“真是可怜呐,苏索,为情如此,你值得吗?” 苏索撇过了脸,却并不答话。 “怎么你来,你是要破坏我的任务吗?还是?”符桑问道,脸上有些不屑的神情。 “我来,当然是帝神大人有新的命令了,帝神大人吩咐了,要你把苏索带回天界,他要给这个重情的苏索,一个最好的惩处。” “是吗?哈哈。”符桑突然诡异的笑了一下,“符桑明白,那现在就和星辰大人一起带着这苏索回天界吧。” 星辰淡淡一笑:“这样甚好。” 他们带着苏索离开了这榕洞,我跟在后面一起出了去,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我的眼前,我四处张望寻找,却是不得而获,我有些忧心,不知就此之后到底又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一个人孤独的站在湖边,刚刚眼前发生的一切,让我觉得很是担心。不知潘黎和树妖去了哪里,又不知那苏索被带到天界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星辰所言的最好的惩处又是为何。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并没有死,不是么。因为二十年后,他们都还好好的活着,而我就是他们的女儿,翎羽。 想到这里,我总算稍稍安了心。雾突然浓了,浓的让我看不见周围的一切,我突然感觉脑袋一阵阵的晕眩,然后倒在了地上,意识渐渐的开始模糊,眼睛也不由自主的垂下,难以睁开,但是耳边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翎羽,醒醒,醒醒。” 是罹幻!我惊喜的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藏青色的房顶,我愣了一下,看了一下周围,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我小屋的床上,罹幻正坐在我的身边,关切的看着我。 我惊讶的坐起声来,然后问罹幻道:“大哥,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我们不都应该在树海吗?” “是啊,我带你找到了那七彩的月牙湖泊,但是在落地的瞬间,你却突然晕了过去,任凭我怎么呼喊,你都不曾醒来,我担心你,所以便带着你先回来了。”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看来我的意识是去到了二十年前一趟,我看着罹幻,然后着急的问道:“那潘黎呢?潘黎,你有没有在那里找到他?” 罹幻摇了摇头:“没有,附近的地方我都找过了,没有。” “是吗?”我低下了头,那么潘黎,潘黎你到底去了哪里了?黎明女神潘黎,我的母亲。 “对了,你刚刚躺在床上的时候,突然间吐了一口鲜血,我吓坏了,你没事吧,翎羽,现在,有感觉哪里不舒适吗?” 我按了一下心口,内里隐隐的还在作痛。我想起了被符桑的杀气所袭的时候,我也曾口吐鲜血,看来应该便是这个原因造成的。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没事,大哥,不用替我担心,我想再休息一会儿,好么。” “好,你安心休息吧,翎羽。”罹幻扶我躺下,替我盖好了被子,然后关切的摸了摸我的头,转身出去了,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门关上了,我的眼皮再次不由自主的沉沉垂了下来。 朦胧中,我好像又回到了树海中,周围都是苍翠的参天大树,薄雾缭绕。咯咯的笑声传来,我寻着声音走过去,是树妖! 树妖,小藤,还有潘黎。 它们看见我走来,都开心的笑着,树妖笨拙的扭动着身躯,它笑着对我说道:“翎羽,翎羽,来看看我最新的舞蹈,怎么样,很美吧。” 我忍不住的掩住嘴笑了,潘黎走了过来,她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心很凉,似冰一般,但是我却感觉很舒服。她笑着对我说:“翎羽,你已经知道了吧,你的身世,你是我和苏索的女儿,我是你的母亲,翎羽。” “是的,我知道了,母亲,我很开心。”我轻轻的倚在潘黎的肩上,“对了,当年你逃离之后,又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当年我和苏索一别,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我去见过他,但是他已经不记得我了,他已经彻底的忘了我,他忘了。”潘黎的神情有些忧伤。 “星辰告诉我这是苏索自己选择的,选择忘了我,来保住他的性命,我不相信,这一定是帝神的阴谋,翎羽,你相信吗?” 第五十五章 梦魇 潘黎扶起我,她看着我,忧伤的说道。 “我相信母亲。” 潘黎淡淡的笑了:“谢谢你,翎羽。虽然他不再记得我让我感到遗憾,但是还有你,你是我们的结晶,你是我们的女儿。当年连我也不知道,原来我早就有了他的孩子,在发生那件事情的那天之前,就已经有了。因为我是神族,所以对这些所知甚少。但是你的降临,真的让我很开心,我依他的心愿,给你取了这样的名字,翎羽,希望你可以挣脱命运的枷锁,长出自由的翅膀,幸福的生活。” “我会的,母亲。”我笑着对潘黎说道,潘黎开心的点了点头。 耳边突然传来了林鸟的鸣叫声,不似往常的清脆婉转,却是异常的尖锐刺耳。我有些奇怪,正准备问潘黎,却看见树妖和小藤的脸色刹那间变掉了,变得煞是苍白,惶恐。 “大家快离开这里,危险接近了。”树妖的话音刚落,一支长箭便射向了它,小藤缠绕在它的身上,挡住了那支飞箭,但是箭却穿过了小藤的身体,刺进了树妖的枝干。 树妖和小藤都在刹那间枯萎了,它们的叶子开始纷纷凋零,一切,都定格在了那一刻。 我惊慌的呼出声来,我想要跑过去,潘黎却紧紧的抓住了我的手。 “走啊,翎羽,太危险了,走啊,你会没命的。” 潘黎拉着我向林子的深处跑去,才跑出了两步,便有人挡在了我们的面前。其中一个,便是有着紫色双瞳的符桑,而另一个,则是蓝色的双瞳,红色的长发,秀气的脸庞是甚至让我辨别不出那是女子还是男人。他的背上背着一柄金色的弓,箭囊里装着的,便是刚刚射穿小藤和树妖的箭羽。 “是你!”我怒视着它,仅是眼神便是想要杀掉他一般。 “二十年前我让你跑掉了,今天,你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黎明女神,潘黎。” 符桑冷冷的笑着,他抽出了日噬之剑,剑锋依旧锋利耀眼,闪着银色的光芒。 我想要挡在潘黎的前面,但是潘黎却用手拦住了我,她看着我淡淡的一笑,然后笑着说道:“活下去,翎羽。” 日噬贯穿了潘黎的身体,鲜血溅满了我的脸庞,我感觉我的瞳孔在刹那间放大了,一股仇恨的火焰在我的心头不断的滋生,滋生,然后越长越大,我觉得心底有一股熊熊的火焰在燃烧着,燃烧着。我甚至可以听到全身的骨骼都在微微的作响,我抱住了潘黎的身体,把她平放在了地上,然后握紧了拳头,一步,一步的,朝着那符桑走去。 符桑的脸色倏地变掉了,他看着我走来,脸上竟然是惶恐的神色。他退后了两步,嘴里呢喃着:“难道,难道你就是……” “翎羽,不要……” 潘黎微弱的声音让我平静了下来,我回过去跪在她的身边,握紧着她的手,眼泪落在了她的手上。 “翎羽,答应我,不要怨恨,不要复仇,不要,不要憎恨神族……” 我拼命的摇着头:“对不起,母亲,我做不到,做不到,我恨,我好恨他们,我要复仇,复仇……” 潘黎的手终于重重的垂下,我感觉全身都在微微的颤抖,颤抖着,我停不下来。 “翎羽,翎羽,不行,不要睡,不要睡!” 很远的地方,好像有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传来,我站起来,看着远处,却什么也看不到。 “求你了,翎羽,别睡!” 我觉得那声音甚是熟悉,但是我听不清楚,我的头很痛,很痛,我辨别不了那声音到底来自哪里。 悠扬的笛声突然响彻在树海的上空,阴霾被层层拨开,树海的上空瞬间明朗了起来,我的眼睛瞬间睁大了,然后我便看到了罹幻贴的我很近的脸。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但是心情却渐渐的平复了。 罹幻抬起头来,他方才紧张的神色总算舒缓了些。 “你终于醒了,我便放心了。” 我看着他,想起了刚刚的事,我用手摸了一下额头,满是汗水。 “是梦吗?”我问自己。 “不是,是梦魇。” “梦魇攫取了你的心,让你如梦,如果我再不能唤醒你,只怕你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罹幻这样说着,我却是一头雾水。 “梦魇?又为何物?大哥。” 第五十六章 复仇 梦魇也是神族的一类,传说它是独角兽的化身,黑色的独角兽代表邪恶,而白色的代表纯洁。它们穿越人的睡梦之中,制造梦境。但是如果一旦被梦魇攫取住,轻则恶梦缠连,却不得醒来,重则,你会死在梦里。 “它一定是帝神派来的,帝神一定,一定知道你的身世了。”罹幻轻轻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已经知道了,罹幻哥哥。” “是吗?你知道什么?”罹幻的眼睛睁大了。 “我知道了我的身世,我是潘黎和苏索的女儿,不是吗?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瞒着我。” 罹幻叹了口气,但是他却淡淡的笑了,他对我说道:“翎羽,你放心,无论怎样,我都会保护你的。” “你不要再睡了,要提防梦魇,我先去厅堂,你换下衣服来找我吧,看你的汗都把衣服浸湿了,我好不担心。” 罹幻转身出去,我拉住了他的手:“可是大哥,为什么,为什么帝神不允许潘黎和苏索相爱,要追杀他们呢?” 罹幻愣了一下,他好象没有料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 “神族之间是不允许通婚的,这是帝神的命令,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 “真的吗?”我松开了罹幻的手,眼睛却是期待的看着他。 “真的,翎羽。” “那好吧,我相信你,因为你是我的大哥。” 我坐在镜前,镜中的人儿很是美丽,清纯。肌肤无瑕几近透明,双瞳如墨,发黑如漆,朱唇轻点似樱桃,两腮桃花满面。我捋了捋肩上的长发,耳边突然间却冒出了一个声音。 “你的本来的样子,一定是更美的,现在再美,也不过是借用别人的样子,你不想看看自己本来的样子吗?翎羽?” 我吃了一惊,站起身来,环视四周:“谁?谁在说话?” “我在这里哦,翎羽,在你的心里。” 我静下心来,看向心口,那声音果真是我体内冒出来的。 它接着说道:“都是那该死的帝神,若不是他自你在潘黎腹中是便把你封印了,你又会怎须借用别人的样貌!你记得五年前那丑陋的样子吧,那是封印之壳,是帝神赐予你的丑陋的外壳!你唯美姣好的容貌,便是被无情的封印在了里面!你的母亲已经死了,你却在这里相信着一个根本就不值得你相信的人,在这里浪费时间!马上你的父亲也要死了,你救不了他的,复仇吧,翎羽,唯有杀了帝神,杀了帝神,你才能解脱,翎羽!” 我的头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我痛苦的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求求你了,不要再说了,我的头好痛,好痛!” “复仇吧,复仇,复仇,为你的母亲,还有父亲,你看那树海满地的鲜血,你看那树妖和小藤凄惨的尸体,你不主动出击,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多的人都有可能为你而死!他们都会为你而死的,翎羽!” “不要,不要啊,我不想,我不想的,我不想杀人……”我捂着头,脑海里浮现的都是血,哪里,都是血,殷红的血,鲜艳的血,到处,到处都是。 脑海中我走在满地的血泊之上,一个男人站在我的眼前,他在疯狂的笑着,笑着,笑声肆虐,贯穿着我的整个大脑,一阵一阵的刺痛。然后他从血泊里揪出一个满是是血的人,那人缓缓的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哀怨而又可怜。 我看着那双再也熟悉不过的眼神,我有种想哭的冲动,却哭不出来。我无力的伸出手去,终于眼泪滴落在满地的血中,我不断的念着他的名字,但他却离我越来越远。 “罹忻,罹忻……”我已经泣不成声,那个站着的男人仍旧疯狂的笑着,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剑,然后刺穿了罹忻的身体,再用力的拔出来,刺进去,拔出来,刺进去,一刀,两刀,三刀…… 我尖声狂叫出来,飞奔过去,想要阻止他,他终于放下了刀,然后身影却开始慢慢的消失了。他在完全消失之前说了一句:“记住,我的名字,叫帝神,他,是为你而死的。” 我用颤抖的双手抱住罹忻,把他放在我的膝上。他看着我,淡淡的笑着,笑着,然后手无力的垂下,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他的手心,一点点的在我的手中变凉,我终于仰天大喊出来:“帝神,我要杀了你,我要复仇!”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脑海恢复了平静,亦恢复了意识。我看向周围,这里没有遍地的鲜血,这里,只是我的房间。 我紧紧的攒着拳头,手再次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第五十七章 入城 罹幻正坐在厅堂里等我,他看着我进来,关切而有些疑惑的问道:“翎羽,怎么了,你的脸色这么的苍白。” 我摇了摇头,慢慢的坐下,坐在前面,然后勉强的笑了笑。 “大哥,你喜欢杀人吗?告诉我,你也是这杀手世家的一份子,那么,说心里话,你喜欢杀人吗?”我看着罹幻的眼睛问道。 罹幻的眼里闪过了一丝不安的神色,他的眼神离开了我的视线。 “怎么突然问起这些,你怎么了?” “告诉我,我想知道。”我打断了罹幻的话,语气里没有一丝的犹豫。 “曾经我是无所谓的,反正我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利,所以无谓喜不喜欢,但是当我……”罹幻顿了一下,“现在是绝对不喜欢的,因为你跟茯苓,你们都太纯洁了,你们是我的妹妹,我只想保护你们,虽然茯苓已经不在了,但是还有你……” “但我并不是你的亲妹妹,不是么,我们之间的感情,有这么深么?”我直接质疑的问道,没有顾及罹幻的感受。 “有,从你的身上,我看到了茯苓的影子,现在你对我来说,就是我最想保护的,最重要的人。”罹幻坚定的回答让我有些出乎意料,心里竟是感觉有些暖暖的。 “那么如果有一天,我这个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被人杀死在了你的眼前,你会怎么做?大哥?”我的眼眶有些湿润了,我想了方才的梦,罹忻死在我面前的梦。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拼命的保护你,即使我死。” 我想起了苏索曾经和潘黎说过的话,那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为了保护他最重要的人,不惜拼上自己的性命。 我轻轻的笑了笑:“大哥,谢谢你。” 罹幻把手放在了我的手上:“翎羽,你有些奇怪呢。” “没事的,大哥。”我把另一只手叠在了他的手上,“对了,你觉得苏索,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殇城之王,苏索吗?” “是的,也是我的父亲,苏索。” “是啊。”罹幻笑了笑,“他是一个骄傲和有才能的人,但是众所周知,他也是一个残暴的君王。” “是吗?”我轻轻的低下了头,看着桌面。 “真正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据说苏索为人野心太大,他只是不满足于仅仅是殇城的统治,所以开始另立旗帜,讨伐帝神,他想做这天地三界的君王,他想替换帝神的位置。” “对不起,我也只是听说而已,真正的原因我也不得而知,不过不管怎样,他是你的父亲,这是不争的事实。”罹幻安慰我道。 “我知道了,大哥,但是大哥,你可以带我去殇城苏索的城池吗?我想见见他。” 罹幻站了起来,他的眼睛瞪大了。 “这可使不得,太危险了,翎羽。据传苏索那次和潘黎遭到帝神的袭击后,便失去了记忆,他肯定是不记得你了。他不会记得的,你就这样贸然前去,太危险了。” “我不怕,我只是想看看他,哪怕远远的,就一面也好,好吗,大哥?” 罹幻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他叹了口气:“连我想要见到苏索都很难,我看看吧,尽力而为,好么,翎羽。” “那么,翎羽谢谢大哥了。” “对了,大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呢?当年苏索和潘黎之间的事,我可不记得我跟你讲过哦。”我调侃着问罹幻道。 “我听说的。”罹幻轻咳了一下,“怎么,你不相信我。”他的神情,竟是像有些委屈。 我一下子乐了,心里的阴影也一扫而光,我扑哧笑了一下,“我相信你,大哥。” 我重新回到了房间,但是愁云依然堆积眉间,罹忻,罹忻真的会死吗?我又到底应该怎么办呢?这么弱小和一无是处的我,能像罹幻和苏索一般,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吗?我保护得了罹忻吗?我连他现在在哪里,我都不知道。 “你还在犹豫吗?翎羽,你不用害怕,以你的能力,普通的神族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只要你想,你就是唯一可以与帝神相抗衡的人,翎羽,我的主人,你可以的。”我正在烦恼着,却听见了身后有这样的声音传来。 我一下子回过头去:“霖,是你。” 第五十八章 群龙俯首 “那么,我应该怎么做呢?我不想杀人的,霖,我不想,可是我也不想,不想再有人为我受到伤害了。我想至少,至少我想保护他们,我应该怎么做呢?霖。” “我可以带你进宫去见苏索。”霖对我说,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一定可以的,你可以做到的,保护他们,只是前提是,你必须听我的话。” 我踟蹰了一下:“我是不是应该告诉大哥一声。” “你告诉他,你便走不了了,他不会带你去殇城的,他不会。” “可是大哥不会骗我的!”我对着霖吼道。 “当然,我知道,但是相信我的话,他帮不了你。能帮助你的,只有我,同样的,能拯救我们龙族的,也只有你,主人,翎羽。”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直说我是你们龙族的主人呢?我并不是龙族,不是么?” “是,你不是,但是……”霖没有再说下去,他鲜艳的双瞳向外看去,眼里是无尽的苍茫,还有高傲。 “潘黎会在那里等你。”霖转身看着我,对我说道。 “潘黎?”我的心忽的痛了一下,“真的吗?霖。” “我不会欺骗主人的,我发誓。” “好,我跟你走。” 霖走到了窗口,跃出去变成了龙的样子,我从窗口爬出乘上了他的脊背,他便载着我飞出了院落。 远远的,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回过头,是罹幻,他正站在我的窗口,焦急的看着我。 “大哥,对不起了。”我在心里念着,然后没有再回头。 霖带着我飞了很远,很远,飞过了广阔的天空,飞过了山川,湖泊,草原,然后飞过了一座最高的有着皑皑白雪的山头,我对霖说道:“我认识这里,潘黎带我来过,是西郊雪岭。” “是吗?殇王苏索的城池,便在这不远的地方了。” 霖忽然间徐徐的降落了下去,我往下看,才发现傍着西郊雪山的地方,有着一片依山而建的高高的宫殿,那宫殿通身都是白色,俯观之下,煞是雄伟壮观,气魄凛然。我惊讶的想着,为何上次和潘黎来这里的时候,我竟然都没有看到。 “这座城池,外层施了结界,这次是我带你来,让你看见,所以你才能看到的。”霖解开了我心中的疑惑,怪不得上次潘黎来的时候,会选择带我来这里,怪不得她坐在崖上看着那是山谷深处的时候,眼神会是那么的哀伤,苍茫。她一定是在想苏索吧,我想。 “那么潘黎在哪里呢?”我问霖。 “在苏索的城池里,你马上就可以看到了。” “是吗?”我满腹的疑惑。 霖带着我落在了城堡中最高的一座塔尖上,他化成了人形,然后向下看去,好像在等着什么。 “来者何人!竟敢在这里放肆。”一个女子冷冷的声音喝来,我循着那声音看去,竟然是星辰。 星辰一袭红衣猎猎站在另一座塔尖,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竟是有些惊讶的神色。 “龙族的首领,霖。”霖看着星辰说道,“这位就是你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的人,传说中的命运中的人。” 我看着霖,不知他的话何解。 星辰的眼睛睁大了:“我认识她,她是泷亦家族的人,但是我怎么相信你。” 霖朝着空中响亮的吹了一声口哨,空中突然传来了很是尖锐的名声。我吃了一惊,抬头看向天空。空中好似积压了很多黑压压的云层,厚厚的云层不断的覆盖过来,然后下坠,下坠。我愣了一下,眼看那云层朝着我的头顶压来,我有些害怕的闭上了眼睛。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云层不知何时散开了,天空中仍是碧空朗朗。我正在好奇的时候,却看见刚刚的云层散开成了无数的小片,一片一片的落下来,然后越来越是巨大。我终于看清了那云层的样子,那不是云,那是和霖一样的无数巨鸟盘旋在天空中,不,不应该称作是鸟,是龙,它们是龙! 它们纷纷的落下,我的脚下突然散发出了七彩的光,我终于看清楚了那结界的样子,是一个巨大的透明的半球形。那些巨龙都纷纷的停在了结界的表面,它们双膝着在结界之上,头朝天,双翼垂下,然后仰天长鸣,它们的声音洪亮而又哀怨,好不壮观。 我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然后霖离开了我的身边,他化成了龙形,也落到了结界之上,他看着我,然后双膝向我跪下,仰视着我,我吃了一惊,险些从塔尖坠落,星辰不知何时站到了我的身后,扶住了我。 我稳住了身形,才更惊讶的发现,那结界上无法数计的龙族都纷纷效仿着霖的动作,它们,它们都跪在我的面前,然后仰视着我。 “原来这便是传闻中的‘群龙俯首’,原来你不是泷亦家族的人,你是,你是潘黎和苏索的女儿。”星辰的身影在风中,微微的颤抖。 第五十九章 暗殇 “传说中的龙族,是比神族还要高傲的种族,它们穷其一身,绝对不会向任何人下跪,即使是它们现在的首领,霖。但是如果是龙族之神,那便另当别论了。那是可以驾驭龙族的存在,原来,预言是真的,只是我初次见你的时候,知道你不平凡,但是我却不知道,原来就是你。”星辰叹了口气,她红袖一拂,那发着光环的结界在瞬间突然消失了,霖也站了起来,那些巨龙都飞上了高空,然后消失在了云际之间,星辰握着我的手臂,纵身带着我跃下了塔顶,霖也跟着下了去。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疑惑的看着星辰和霖,“刚刚的一切,又都是怎么回事?是幻想吗?” “看来她的能力,还没有能够得到开化呢。”星辰对霖说道。 “是的,她还没有觉醒。因为封印之体的缘故。” “不过,还是先带她去见潘黎吧。”霖接着说道。 “好吧,我知道了。”星辰带着我来到了一个宽敞的殿堂里,殿堂的周围,满是藤蔓和枝叶,让我更加惊讶的却是,那殿堂的中间,也有着一个月牙形的湖泊,上面漂浮着氤氲的蒸汽,湖面上呈现着七彩的霞光,湖边是一棵巨大的榕树,榕树下有洞,宽敞的洞。 星辰松开了我,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我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才看见殿堂边缘巨大的窗户边上,有着一张巨大的椅子,椅子上斜斜的坐着一个人,阳光射进窗户,他投射在地上的影子看起来格外的孤单,他没有看向我,他的眼神只是落落的,看着那月牙湖泊的中央。 那便是我的父亲,苏索,殇城残暴的君王,苏索。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眼神是如此的哀伤落寞,他的眼里好像是空的一般,除了哀伤,除了孤单,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都融不进去。 我看着他孤单的眼神,然后转身看向湖面。湖面上的蒸汽徐徐散开,中央飘着一叶小小的扁舟,舟上躺着一个身着轻纱的女子,那女子面容依然姣好,身态安详,像是睡着了一般,安静的躺在那片小小的,单薄的舟上。 “潘黎,母亲……”我的双腿终于瘫软无力的跪将了下来,眼泪,一颗一颗的,从心底里落下。 我无力的跪在湖泊的面前,心里的痛楚已经开始麻木,僵硬,麻木到不知何为痛,僵硬到手脚冰凉,肢体发冷。 不知何时,我没有注意到有人站在了我的后面,他的手缓缓的搭上了我的肩头,他的手心寒凉彻骨,没有一丝丝的温度。 我慢慢的回过头去,有冰凉的水珠滴落到了我的肩上。 站在我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苏索,这殇城高高在上的王,残暴的殇城之王,想要只手遮天,野心勃勃的苏索。 “王。”我低下头来,双手撑在地面。 苏索没有看我,他只是淡淡的,哀伤的看着那湖面,然后他问我道:“你认识那个躺在湖中小舟上的人吗?她已经死了,你是来拜祭她吗?” 我惊讶的抬起头看着他,他的话语,让我感到很奇怪。 “我是在西郊雪岭发现她的,那是我这么多年来,最喜欢去的地方,虽然,我自己也并不知道为什么。” “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在了雪岭之上,她的身上,插满了翎箭,都是无比锋利的箭羽,她的全身都被血浸泡着,像那天夕阳边上满天的红霞一般。但是她的面容,却只是像睡着了一般,格外的安详。” “她叫潘黎,尊敬的王,你难道不认识她吗?”我的声音哽咽了。 “我知道,潘黎,潘黎。” 苏索的声音颤抖着,他用手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我,然后缓缓的像那榕洞走去,我跟着他,他的脚步格外的沉重。 “二十年前,她来过这里,她来找过我。这二十年来,我训练士兵,违逆神族,发动征战,挑战帝神,有人说我野心勃勃,妄想只手遮天,有人说我逆天而行,必遭天谴,有人说我残暴昏庸,无碌而为。呵呵,我不在乎,我也不想去在乎,怎样说,怎样做,我只是,只是……” 第六十章 遥远的记忆 苏索坐在榕洞里的小小的桌旁,我跟着坐了下来,但是我却格外的惊讶,因为这里的一切,一切,都跟潘黎居住的树海的那边一样,一模一样,丝毫无异。就连那榕洞里的摆设,那小小的床铺,那精致的桌子,还有桌旁那小小的茶炉。 “只是,什么……” 我看着他,轻轻的问道。 “也许你不信,也许是我傻,这么多年来,我挑战帝神,违抗神族之命,只是为了要向帝姬求一个明白,只是因为,那个女人的一句话。” “那个叫潘黎的女人,二十年前来到殇城,在我即位的一年之后。我并不认识她,但是看到她的时候,我的心却开始隐隐的痛了。她哀怨和楚楚可怜的眼神至今在我的脑海里回荡。她的眼泪洒在风里,她站在这王城的边上,看着西郊雪岭的方向,她的声音,每一字,每一句,都敲打着我的心,让我痛彻心扉,不能自已。她对我说:“苏索,你真的忘了吗?那些并不遥远的记忆,那些快乐的过去,我以为,你不会忘,我以为,你会永远记得,即使已经死去,即使身躯都已经腐烂,但是你依然都会记得,那些美丽的承诺,那些刻骨铭心的誓言。可是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还活在那些已经死去的记忆里。” “潘黎离开的时候,没有回头,她的背影孤单而又绝情,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那天边的夕阳里,我的心却跟着沉重了。我隐约中,感觉到自己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很重要的,不应该忘记的记忆。我去找过帝神,他却矢口否认,他告诉我没有,但是我的心告诉我,他在骗我,他一定都知道,他知道的。” “所以……”我走过去,跪在他的身旁,握住他冰冷的颤抖着的手,他的眼里没有泪,泪在心里。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这二十年的所做,是不是为了她,我这二十年的执着,是不是都是因为她的那些让我忘却不了的言语。我也曾经犹豫,我也曾经退缩,我的残暴,我发动的征战,让我的国民生灵涂炭,我改雪国为殇城,就是死城之意,是谓之要与帝神决战。但是每当我想起她的眼泪,她孤单的背影,我都会重新的下定决心,义无反顾,勇往直前,因为,因为我想看见她的笑脸,我想记起那些,那些遥远而又美好的记忆。我想亲口告诉她,我记得她,过去记得,现在记得,将来,将来也都会永远的记住她,永远的,不曾忘却……” “但是现在,我永远也看不到她的笑脸了,永远也都……我沉重的心已经不再沉重,我悲伤的灵魂也已经不再悲伤。”苏索缓缓的站了起来,走出了榕洞,来到湖边,“不是因为忘却,而是因为我的心,我的灵魂,已经被掏空了,我只是这样看着她,我的整个心,我的眼睛,都是空的,空空的,空空如也……” 苏索重新坐回了那庞大的椅子上,他整个身躯都蜷缩在椅子上,阳光温暖的洒进来,他的身体却止不住的瑟瑟发抖,发抖。 我忧伤的站在湖岸看着他,星辰走到了我的身边,她对我说道:“我真羡慕姐姐,姐姐到死,都是应该幸福的。” 我转过头看着她,她的眼神,正看向着湖中的潘黎。 “二十年前,他为了姐姐不惜抛弃整个国家,抛弃他为王为神的身份,地位,权利。帝神知道生死对他来说早已没有意义,所以给了他这样痴情的人最好的惩罚,那就是让他忘了他最爱的人,忘了那些美好的记忆。曾经帝神以为他忘了,我也以为他忘了,但是当他再次见到姐姐的时候,只是因为一句话,只是因为一颗泪,他便可以再次放弃,只是为了向帝神寻回那段记忆,他便足足与神族斗了二十年,不是因为野心,不是天性残暴,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像他这般温柔和痴情的人……” “最好的惩罚?”我想起了那时,二十年前,在潘黎的榕洞里,星辰曾经说过同样的话。 “对,当时苏索受了重伤,但是帝神却救了他。他求死却不得,他拼命也想保护的记忆却让他忘记,然后,把他变成一个木偶人,利用他的才能,继续为剥夺了他的记忆,阻止了他和他的爱人相爱,玩弄他于鼓掌之间的仇人效力,致死不知。这便是帝神给与的惩罚,天地三界中最伟大的神灵赐予的惩处。但是帝神万万没有料到,苏索会再次与他作对,他没有想到,他当年救了他,却是放虎归山,留了一个巨大的祸患,现在的苏索,普通的神族已经杀不了他了。” 第六十一章 举戈相向 “我来到殇城的那一天,就是潘黎来找苏索的那一天,就是那天,苏索改名雪国为殇城,开始公开违抗帝神的那一天。” 星辰的声音缓缓的,像平静的湖水一般。 “我本是奉了帝神之命,来指示苏索去讨伐龙族的,但是那一天,我看见了姐姐的眼泪,那一天,我同时看见了苏索的眼泪,我最终决定留在了殇城帮助他,我背叛了创造我,如我父母一般,所有的神族都不能与之抗衡的神族之王,帝神。” “可是为什么……”我问星辰。 “我不知道,也许,是佩服他的痴情和勇气吧,他是第一个,可以为了情,而挑战帝神的人。 “我离开了帝神,选择留在了他的身边,做他的谋士,我还带来了掌管天地所有草木的湖仙,希望可以找到仙草医治他的失忆之症,可惜,遍尝百草,却仍旧医治不了,果然,只有帝神才可以,才可以解开他那被尘封的记忆。” “是吗?”我看着星辰,她已转身看向了苏索,她看着他,眼神里,却分明有些和平时不一样的东西。 “天地玄年,殇城有幸迎回殇城之王苏索与黎明女神潘黎之女,特此册封为翎羽公主,国之喜事,举国同庆。” 湖仙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王城,我站在他的身边,漠然的看着底下跪着的群臣,苏索没有来,陪同的只有星辰。 “参见公主。”群臣的声音响彻整个殿堂。 “不必多礼。”我轻轻的念了一声。 朝事终于完毕,我站在殿堂外,看着远处,愁眉不解。 湖仙走到了我的身边,微微的低头行礼:“湖仙见过公主。” “湖仙不必多礼。”我回应道。 “之前不知翎羽小姐竟是归为公主殿下,湖仙多有得罪了。”湖仙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眉头却始终皱着,不曾舒展。 “无妨。只是……”我看了一下远处,“其实,我的身份,远远的不是殇城的公主这么简单吧,这其中,还隐藏着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是吗?湖仙,你当初确实不知我是公主,但是你也不会无凭无据的把我认为是法力高强的异类,这其中,必有玄机,不是么?你告诉我好么,你一定知道些什么的。”我转身看着湖仙,祈求他道。 “告诉你,又能怎样,命运,是改变不了的,这一天,终于快要到来了。”湖仙长长的叹了口气,“当初初次见你,我便知道你的来历必定不简单,只是我还没有想到,你竟然就是……” 湖仙顿了一下:“可能是我的法力还太有限吧,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恐怕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了,这场战争……” “竟然是什么?你说的这场征战,指的又是?”我着急的询问道。 “没错,最后的战争终于要来临了。”星辰从殿堂里走出来,她看着我,语气坚定的说道。 “可是这样……”湖仙欲言又止。 “我无所谓,为了达成那个男人的心愿,即使毁灭一切,我也不会停下脚步。”星辰一字一顿的说道,她的语气,像冰霜一般凝冷,却又像是顽石一般坚定。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战争?毁灭什么?”我惊恐的退后了两步,倚在了殿外的雕花栏杆上。 星辰突然跪下了,跪在了我的面前:“翎羽公主,请你为姐姐复仇,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为了达成你父亲,殇王的心愿,请下令吧,下令我们和帝神最后的征战,真正的开始。” “复仇?”我念着这个陌生而又深冷的字眼,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不,不,我不要复仇,我不要……”我捂住脑袋,沿着栏杆坐在了地上。 “难道她的封印,还没有解除吗?”隐隐约约的,我听到湖仙这样问道。 “我看应该是的。”是星辰的声音。 我回到了房间,头还在隐隐的作痛着。房门开了,我习惯性的回头喊了一声:“大哥。” 没有,门口什么都没有,我环视了一下四周才清醒过来,这里不是我那小小的房间,不是,这里是王城。罹幻不在这里,他不在,谁都不在。 我的心有些失落,门口隐隐的有脚步声,我追了出去,打开门,一个落寞的背影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轻轻的唤了声:“父亲大人。” 苏索缓缓的回过头来,走到了我的面前,他抱住我,抚摸着我的长发,让我想起了泷亦,我曾经的父亲。 “对不起,我还是记不起来,你的母亲,和你。对不起,翎羽。但是我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和她,和潘黎,很像,你知道么?不是样子,而是一种气息,我仿佛可以从你的身上,看到她的影子。” “你本来就记不得我的,因为你失去记忆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呢。”我笑着安慰他。 “是吗?可是现在看看。”苏索松开了我,端详着,“你看,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呢。” “父亲。”我突然唤了一下苏索,“战争,果然还是要继续吗?”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凝冷:“当然,我的承诺还是没有完成,最后的争战,要开始了。” 第六十二章 苏索的决意 我瑟瑟的躲在被窝里,脑海里都是战争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场面。我拼命的摇头,不让自己想起。 如果罹幻此刻在这里就好了,我的心里冒出了这样的念头,还有罹忻,罹忻你到底去了哪里呢?如果是你,你会希望我怎么做呢? 我走出了房间,漫无目的的在这硕大的王城里徘徊。不知不觉的来到了一扇巨大的门前,门是扮掩着的,我刚要走过去,里面去传来了我熟悉的声音。 我透过门缝看去,是星辰和苏索。 “你不用说了,我的心意已决。” “但是王,没有翎羽,翎羽公主的相助,我们这场战争,是绝对不可能赢的。你应该知道的,我们没有那样强大的力量,唯有公主才有,因为她是……”星辰顿了一下,“她是唯一可以与帝神相抗衡的存在,她的力量才能匹敌帝神,只有公主出马,我们才能召唤龙族,只有借用龙族的力量才有可能战胜神族,那个古老的预言您也是知道的,苏索大人。” “你不用再说了,我不会牺牲我的女儿来换取战争的胜利。这场战争我会亲自出马,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让任何人动翎羽分毫,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我最爱的女儿啊。虽然,虽然我记不起潘黎,但是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从她到宫里来时,我见到她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跟她,会说那么多的话,也就是一种莫名的亲近感,这种亲近感,必定就是因为我们与生俱来的血缘关系罢。” 苏索的表情很坚决,没有一丝犹豫的可以商量的口气。 “可是王。”星辰突然重重的跪了下来,“您要珍惜您的生命啊。” “潘黎已经死了,而我也早就已经死了,二十年前,记忆被帝神夺走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 “星辰,你吩咐下去,派遣殇城内灵力最高,法力高强的术士来守护这座王城,然后你布下结界,其他的将士们,明日午时,跟我从这里出发,我将率领大军,首次主动攻击,直至天界。对了,罹幻,你把罹幻招来,让他保护翎羽。” “可是罹幻是您的第一席下杀手,他的能力和灵力都极高,让他随您出征才是最安全的不是么?” “正是因为他的能力很高,所以我才让他来保护翎羽的,有他在,我就不会如此的担心了。” “苏索大人……”星辰着急的唤着。 “你不用再说了,对了,你也留在这里保护翎羽,还有湖仙,你们毕竟是神族。这是我的命令,谁都不能违抗,星辰。”苏索的语气很坚决。 “是。”星辰默默的低下了头,没有再言语。 我看着苏索从那高高的座椅上走下来,向门口走来,我赶紧点着脚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才刚刚佯装躺下,门便开了,我假装闭上了眼。 “睡着了么,翎羽。”苏索低低的唤了一声,我没有作声,我感觉到他坐在了我的床边,他把手放在了床沿。 “翎羽,我明天便要出征,了解这二十年来无休无止的战争。最后的征战开始了,无论你是否能够召唤龙族,无论那个预言是否能成真,我都不想把你卷入这场战斗之中。我会保护你的,保护你,不让你再受任何的伤害。” 苏索的脚步声远去了,我睁开眼,看着他关上了门,才缓缓的说了声:“父亲,对不起。” 我重新闭上眼睛,苏索的笑脸仿佛在我的眼前回荡。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笑容,他的神色,永远是悲哀凝重的,高傲和遥远的。他对着我灿烂的笑着,浅浅的笑靥浮现在脸颊之上,然后,殷红的鲜血便从嘴角开始渗了出来,但他仍旧笑着,笑着对我说:“原来,原来我一直都没有忘记,潘黎她,她一直都在我的心里。翎羽,翎羽,你要幸福,一定要……” 我睁开了眼,脸颊上湿湿的,是我不自觉留下的泪水。 “他会死的。”星辰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门口,她看着我,眼眶是湿润的。 “你刚刚,是不是梦到他了。”星辰走进来,站在我的床边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奇怪的问她。 “你以前是不是做过很多梦,然后它们都变成了现实,你梦中梦到那些人的死去,而那些人却也真的如你所梦一般而死,你也曾梦见过以前的事,甚至那些都不是你的经历,但是最后却被证实,那些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过去。” “你知道我的梦?你也做过同样的梦?”我吃惊的问她。 “不,恰恰相反,我连一个梦,都不曾做过。” 第六十三章 心中的故土 “那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疑惑更深了。 “这是占卜师的能力,你不知道吗?”星辰走到了我的床边坐下,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 “你继承了神族中,不,是天地间最优秀的占卜师,潘黎的能力。” “占卜师?我知道,我知道潘黎是占卜师?可是我也是吗?” “我想是的。而且,是很优秀的占卜师。你可以在梦里,穿越古今,你可以诠释过去,亦可以预言未来,你的占卜,是绝对不会有错的,我想你自己,应该也有过这样的经历了吧。你梦中的情景,在现世中化为了现实。” 我轻轻的低下了头,抱着双膝。 “我梦见过父亲的死,茯苓的死,然后,他们都死了。” “不是你的错,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是命运。” “命运吗?”我抬头看着星辰,她突然握住了我的手,紧紧的握着,“告诉我,你看到了苏索的死,是吗?”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星辰的手重重的放下了。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他会死,他一定会死的。” “你也看到了?”我红着眼睛问她。 “不,是直觉。”星辰转过身去,不让我看见她的样子。 “我不像姐姐,当初帝神创造我们,她是黎明女神潘黎,我是黑夜女神星辰,她拥有举世无双的占卜能力,我虽有谋略,但是我却不能验古证今,我看不到,我的梦里,都是空白的。” “你的能力应该还没有能够完全的释放出来,如果是你的话,能力应该还在姐姐之上的。告诉我,苏索会死在哪里,翎羽,告诉我。” “树海之巅,二十年前,你带苏索去帝神的那里。” 星辰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 “果然,果然他还是会选择那里呢,选择那里作为他最后的居所。” 星辰离开了我的房间,我坐在床上,我想着她的话,潘黎的声音开始在我的耳边回想。 “作为占卜师来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知道命运却不能改变,预见了却改变不了,命运既是不能改变,预见又有何用呢?” 我从床上爬起来,穿好了衣物,然后,走到了门外。 门开了,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罹幻。 我的心一下子乐了,仿佛看到了曙光一般。 “大哥,带我去父亲的军营。”我对罹幻说道。 罹幻轻轻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但他却拉起了我的手,来到了王城的边缘。 “我早就知道拦不住你的,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我会永远的保护你。” 我点了点头,罹幻带着我穿过了星辰的结界,乘着疾风向那空中飞去。 疾风在风中穿行,渐渐的,苍翠的树林呈现在了我的眼前,我好奇的转身问罹幻:“大哥,这里,不是树海么。” “是的,这是殇王苏索选择的地方,他要在这里,迎战帝姬派来的大将,符桑。” “符桑?”我的心一下子拎紧了。 “那么他们决斗的地点在哪里呢,快点带我去吧,大哥。”我焦急的说道。 “在月牙池。” “月牙池?”我疑惑的问道,“难道,难道是母亲的居所所在之处?” “是的。”罹幻的回答证实了我的猜想。 为什么?为什么父亲要选择那里呢?他果然还记得那个地方吗?我心中的疑虑更深了。 “那是他心中的故土。”潘黎的声音仿佛在我的耳边萦绕,我抬起头,看着天空,大声呼喊:“潘黎,娘亲!是你吗?” 树海里只有我的回音,没有潘黎的声音,没有。 我沉默的低下了头,罹幻把手放在了我的手上:“翎羽,不要太难过了。” “母亲死了,不会,不会再回来了。父亲说她死的很惨,她的身上,插满了神族的箭矢,她的身体,都被血浸泡透了。大哥,母亲死的这么惨,我是不是很没用,我都没有勇气为她报仇,我应该憎恨神族的,不是么?” “傻瓜,我知道你的善良,你的本性,你只是不想伤害任何人。而我,你的父亲也是,我们都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情,只要你幸福快乐的活着,比什么都好。” 我握紧了罹幻的手:“谢谢大哥。” 第六十四章 梦中的月牙池 我终于找到苏索的时候,他正怔怔的站在湖泊的旁边,他的背影很孤单,而远远的站在后面看着他的,是星辰。 星辰看到我的时候,她很惊讶,她走过来生气的对我说:“翎羽公主,王吩咐你呆在宫中的,你为何这么不懂事,要辜负了王的一番心意。” 我没有言语,只是淡淡的看着苏索的背影,苏索缓缓的回过头来,他走到了我的身边,他指着那湖泊向我说道:“翎羽,翎羽,原来你看这个地方,是真的。” “真的?”我惊讶的看着他,“父亲,难道这二十年间,你并没有来过这里?那么你宫中的那个湖泊,那棵榕树……” “是啊,是不是很奇妙呢,翎羽。我完全的没有来过这里,二十年间,而且我也没有丝毫的印象,但是我在朦胧之中,我的那些梦里,总有着模模糊糊的影子。那年潘黎离开殇城之后,我便开始在王城中修建那些建筑,我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布置,却没有想到,没有想到跟这里的,竟然是一模一样。” 苏索的言语充满了惊喜。 “父亲,你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母亲,这里,这里是你和母亲的故土啊,是你们温暖的小巢。” “是吗?”苏索的眼睛睁大了,“我会来这里,也是因为心中一直有着这样一个声音,它不断的告诉我,去树海,去树海,树海那里,有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你忘了的那些东西,它们,都在那里,在等你。”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这里了。我让星辰告诉了符桑,既然这是上天的安排,那么,便把我的战场,也选择在这里。” “可是翎羽,翎羽啊,我还是记不起,那些我丢掉的记忆,我寻不回来,我要怎么做,才可以记起来呢,我要怎么做,才可以重新找回那些我失去的东西。”苏索的眼神有些悲哀。他忧伤的看着湖面,湖面烟雾缭绕,水面七彩缤纷。 “父亲。”我才要说话,一个身影突然疾速落到了我和苏索的面前,他稳稳的落在了地面,我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也随着那身影重重的袭来。 “真是注定的命运呢,哈哈。苏索,二十年前我在这里,差一点没有能够杀掉你,二十年后,失去记忆的你仍然会选择这里作为我们的战场,这不是命中注定的吗?命中注定,你还是要在这里,在这里死在我的剑下,今天,我可是奉了帝神的命令来取你的性命,今天,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挡我了,哈哈。” 符桑狂妄的笑着,他的日噬之剑已经出鞘,相较之前的锐气而言,现在的剑锋更是犀利无比,剑身出鞘之时,天地都由之变色,刹那间天昏地暗,似有惊天地,泣鬼神之效,符桑笑着持剑步步逼近。苏索徐徐的抽出了剑,挡在了我的前面。 符桑点着脚尖持剑奔了过来,苏索亦是以还剑之势迎了上去,他们的剑相碰的那一刹那,剑身均发出了铃铃的清脆响声,顿时火花四射,天地变色。我凝神而又着急惶恐的看着苏索,双手微微的颤抖着。 符桑咬着牙,他从牙缝里挤着话对苏索说道:“没想到你也得到了一把好剑呢,苏索。” “是的,记忆之剑。”苏索冷冷的答道。 “是吗?”符桑扫视了一下苏索,他的目光突然在一瞬间,转向我,他看了我一眼,我分明看到他的嘴角,露出了诡异的笑。 虽然仅仅是一瞬间,但是一股寒气从脚底不自觉的升起,我感觉全身一阵阵的冰冷,他的眼神,他的笑容,他那踌躇不定的神情,他一定,一定在盘算着什么! 我终于忍不住的喊出声来:“父亲,小心啊!” 苏索迟疑的回头看了我一眼,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符桑一个脚底飞跃旋转,然后闪身躲过苏索的剑下,他的日噬也在刹那间从苏索的剑上收回了腋下,然后在瞬间改变了方向,他对着诡异的笑了笑,我便感觉我的身体无法动弹了,然后我终于明白了,他的剑,不是向着苏索,而是向着我,向着我刺来的! 我的声音哽咽在了嗓门,汗水滴滴嗒嗒的往下流。站在我身后的罹幻已经看出了端倪,他抽出了剑,准备挡在我的前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符桑的日噬已经化成了一条长于丈尺的蛇形,那锋利的剑芒,眼看就要刺穿我的身体! 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鲜血溅满了我的脸。我却没有感到疼痛,我缓缓的睁开眼睛,映入我眼帘的,是我这一辈子,一辈子都最难忘的一幕! 溅到我脸上的鲜血,并不是我的,挡在了我面前的,替我挡住了日噬的攻击的,是我的父亲,苏索! 日噬已经贯穿了苏索的身体,苏索紧紧的抓住剑,他缓缓的回头看向我,殷红的鲜血不断涌出他的嘴角,他却在笑,他温柔的笑着对我说:“翎羽,快逃……” “切,真是无聊,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我才能杀的了你,苏索。刚才的空隙其实我可以袭击你,但是我知道,以你的身手,不一定会躲不过去,但是她就不一样了,她是你的女儿,你一定会救她的,这就是你的软肋,你的悲哀啊,苏索,哈哈。” “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躲的,因为,你是个傻瓜。” 符桑走到了苏索的面前,他的手指拨弄着苏索的下颚:“到死,你也是这么愚蠢呢,傻瓜。”他开始往外抽他的日噬之剑,但是他抽不出来,因为,他的剑,被苏索牢牢的抓住了。 我看着苏索的手,已经快要被锋利的剑身截成两截了。但他只是看着我,笑容还挂在嘴角,他对我说:“翎羽,快逃啊,一定,一定要活下去,幸福的活着……” “又是这样吗?没用的,她这次,绝对逃不了了。”符桑嘲讽的笑着,笑着,他的笑声回荡在我的脑海里,我的心里,这时我的心里冒出了一个声音,一个奇怪的,诡异而又熟悉的声音:“翎羽,杀了他,杀了他……” 第六十五章 第一次杀人 “啊……”我疯狂的叫出声来,我的意识已经模糊了,仇恨在我心里不断的滋生,肆虐的成长,它很快便占据了我的整个心灵,我的身体。 我抓住了从苏索背后刺穿的剑,鲜血从我的指缝里流出来,但是我没有感觉到一丝的疼痛,我的身体,已经麻木了。我抓住了日噬,然后用力的抽了出来,苏索倒在了我的面前,他的手捂着胸口,他开始痛苦的看着我。 我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他用微弱的声音在对我说,他说:“翎羽,住手,住手,不要……”但是他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我渐渐的听不到了。 接下来的事,我便不知道了。我不知道了发生了什么,我的眼睛看不见,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做什么。但是我感觉我很快乐,我的身体很轻,很轻,如释重负一般,格外的轻盈,我的血液在全身快乐通畅的流淌着,我的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好像得到了解放一般,朦胧中我感觉有人握住了我的手,我推开了他的手,我不想让任何人打扰我快乐的情绪,我的心里有个声音在问,它问我说:“翎羽,你快乐吗?” “我很快乐。”我开心的笑着,笑着,然后我感觉有风吹进了我的眼睛,我的眼前突然渐渐的清楚了起来。 我看见我的手里正握着一把剑,我想起来了,那是符桑的日噬。 “符桑呢?”我的眼泪落了下来,“还有父亲,父亲呢。” 我转过身环视着四周,却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只看见罹幻远远的,远远的倒在地上,他的嘴角,有着殷红的血迹。 我跑过去,扶住他。他有些惊恐的看着我,然后又看向了不远的,我刚刚站过的地方,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里,我刚刚离开的地方,我所站的地方的前面,地上,正躺着一堆东西。 我走过去,勉强的,才看出那是一个人的雏形。他斜斜的躺在地上,他的身体,已经被利器戳成了一滩烂泥,那血肉模糊的身体中,白森森的骨头明显的露在外面,夹杂在那一堆肉泥之中。我忍住想要吐的感觉又看了一眼,才发现那堆肉泥之中还嵌着两个布满血丝的眼球,其中一个,已经被劈成了两半,另一个布满了血丝,仿佛是因为死前看到了无比狰狞恐怖的东西,才导致瞳孔放大充血。 我勉强支撑我的身体,来到了罹幻的身边,我看着那惨不忍睹的景象,然后缓缓的转过头去。 “大哥,那是谁?究竟是谁那么残忍?” 罹幻有些惊讶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中的剑。 但是他的眼神很快变得柔和起来,他站起来,然后对着我笑了笑:“翎羽,别怕,有大哥在。” 我看着他奇怪的眼神,然后我的双手开始止不住的颤抖。我的心怦怦的跳着,我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我缓缓的低下头,向着我手中的剑,缓缓的看去。 罹幻突然抱住了我,他把我的头枕在了他的肩上。 “翎羽,把剑扔掉吧。”他说。 我轻轻推开了罹幻,我看着那剑,那剑上沾满了鲜血,还有肉泥,连我的手上,也都是。 我惊恐的想要把那剑甩出手去,但是它却牢牢的嵌在我的手心里,像是生了根一般,牢牢的,我甩不掉,也拔不下来。 “用完了我,怎么就要把我丢弃么?”我的心里,有这样一个声音在说。 我执剑的手臂开始一阵阵的疼痛,疼痛,像火烧灼的一般,撕心裂肺的疼痛。 罹幻走到了我的身边,我惶恐无力的看着他,看着他,但是身形却一步步的后退着,因为我听到了,听到了那剑的声音。它在说,它在我的心里说:“我好渴,好渴,我想喝血,让我喝……” 我不想伤害罹幻,我不想。 “大哥,不要管我,离我远一点,远一点啊。”我几乎是无力的哭出声来。 罹幻没有后退,他上前拉住了我的另一只手,然后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谴责。他看着我,然后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他已拿起了我右手手中的剑,深深的,刺进了他的手臂。鲜血顺着他的臂膀,缓缓的躺在了剑身上。 “为什么,大哥……”我惊呆了在了那里,几近说不出话来。 但是手中的剑,却是慢慢的松开了,松开了,罹幻从手臂中拔出了剑,然后,铿的一声,它落在了地上。 “不让它喝足了血,它不会放开你的。”罹幻依旧温柔的看着我,“不是你的错,翎羽,是这把剑的错,它是一把魔剑,它妄想占据你的身体,你只是受了它的支配,受了它的支配而已。” “真的吗?”我无力的坐在了地上,看着他,罹幻看着我,坚定的点了点头。 风从我的身边吹过,我的身上,开始感觉到一阵阵的寒凉。 半晌,我终于回过神来,我有些惶恐焦急的问罹幻:“对了,父亲,父亲呢。” 罹幻低下了头,没有作声。 远远的,我听见一个声音传来:“你杀人了,翎羽,符桑,符桑他是你杀的。” 第六十六章 禁忌之子 我惊讶的抬起头看向远处,远处,一个冷冷的身影走了过来,穿了过那薄薄的雾,走到了我的面前。 “星辰,父亲,父亲呢?”我问她。 “他死了。”星辰没有看向我,她的眼睛看着我身后的地方。 我亦缓缓的转过头去,月牙池上,湖面依然泛着美丽的光,湖水的中央,有着一叶小小的扁舟,扁舟上躺着的,就是我的父亲,殇城的王,苏索。 我慢慢的爬起身来,然后走到了湖边,我跪在湖边,湖中的父亲,脸上挂着的,是从未有过的安详。 “如果不是你,他不会死。” “是你,是你杀了他。”星辰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但是她依旧没有看向我,风中她高傲的影子,显得格外的单薄,凄凉。 我没有言语,我的眼泪一颗一颗的落入这平静的湖水之中,星辰说的没有错,如果不是我,如果苏索不是替我挡了这一剑,如果…… “你预见了他的死,你是故意的,你知道的,你从来都知道,他会因你而死,不是么。”星辰终于低下头来,她晶莹的双瞳犀利无比,好像一把锐利的剑,就要把我刺穿一般。 “你渴望着他的死,不是么?”星辰突然蹲下了身来,她的眼睛贴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我惶恐的向后退去,身体再次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杀人的感觉,很快乐,是不是?” “不,不是的,怎么会,父亲,父亲不是我杀的,星辰。”我颤抖着说道。 心里却突然冒出了这样的一个声音:“无礼的女人,杀了她!” “不,不……”我转过身去,想要躲开星辰那双令我窒息的眼睛,想要躲开我心里的声音。 “怎么,怎么会这样呢?”我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问自己。 “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的眼睛,你在害怕什么?你在害怕,你会像杀了符桑一样,忍不住杀了我吧。”星辰冷冷的笑着,笑着走过来。 “不要,离我,离我远一点……” 我感觉我的体内,有着什么奇怪的东西像要破茧而出,它在不断的涌动着,涌动着,我的手,我的身体,逐渐的,都变成了透明的颜色,若隐若现。 罹幻在我的前面,他看着我,然后急急的走了过来,他向我伸出了手,我用尽力气把我的手,也伸了出去。 “住嘴,星辰!”那是罹幻的声音。 他握住了我的手,我感觉我的手,就快要在他的手里,慢慢的融化掉,消失掉了。 “哈哈,我真想看看,那古老的预言,那传说中你的真正样子,那宛如恶魔一般的样子。” 罹幻把我扶了起来,他用手揽住了我的腰际,然后把我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翎羽,不要怕,一切都会没事的,我这就带你走。”罹幻对我说道。 我感觉我的眼睛,已经,已经快要彻底的睁不开了,像是被催眠了一般。 “你带不走他的。”耳边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无力的睁开眼睛,是霖。 他一直悬在背后的长矛,此刻正指着罹幻的脖颈之处。 “放下她,你可以走。”霖冷冷的说道。锋利的矛尖已经擦伤了罹幻的脖子,殷红的血正顺着他雪白的肌肤往下流。 “我不会放手的,即使是死。”罹幻的口气不容置疑。 “那么,休怪我无情了。”霖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 “等一等,霖。”星辰走了过来,唤住了霖。 “星辰,你刚刚对我们的主人,太无礼了。”霖看着她,生硬的说道。 “是吗?我道歉。” 我无力的看着他们,罹幻的伤口还在滴血,我的眼前突然一片晕眩,然后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看见满天的红色,满天满眼,鲜艳的红色。 然后我隐隐的感觉,嗓门口开始再次干涸,我的胃里一阵阵的痉挛,我饿了。 这种感觉,不会错,以前,眼前也有过,意识被恶魔引去的时候,还有,还有和霖在树海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吸过很多的血,我喝了那肮脏的鲜血,不是么?那个时候的饥饿感觉,和现在是一模一样的,那是和平时不一样的饥饿感,不是身体在渴求,而是,而是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渴求一般,渴求着鲜血,鲜红的血。 “不,不……”我拼命的摇着头,“不可以,我不可以。” 星辰的声音淡淡的传来,她说:“你只是王下的一个杀手,这样的事情,不是你应该插手的。我知道你才能出众,放开公主,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她是在对着罹幻说的。 “我说过,我不放手,除非我死。”罹幻的声音坚定而又沉稳,像滴水一般,滴滴落进了我的心里。 “即使你明知道,你救了她,她却并不会因此而感激你。”星辰仍旧是不依不饶。 “你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吗?我所指的是,除了她是殇王苏索的女儿,殇城的公主之外,你可知道她真正的身世么?你知道她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在乎。”罹幻的声音依然很平静,他顿了一下,“因为我是她的大哥。” 我努力的睁开眼睛看着罹幻,感激的看着他。 “真是愚蠢!哈哈,你知道吗?你真的知道她对于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毁灭,灾难,和诅咒,因为她。”星辰的手指直直的指向我的额前,“因为她就是传说中的‘禁忌之子’!” 第六十七章 古老的预言 “禁忌之子……”我重复着星辰的话,我松开了罹幻的肩膀,我缓缓的走到星辰的面前,罹幻想要拉住我的手,我却用力的挣脱了。 “毁灭,灾难,诅咒……”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说,我到底是谁,告诉我,告诉我,星辰。” 我觉得我的心,就像是落到了崖底的山石,非常非常的沉重,它压得我,几近有些喘不过起来。 “那个传说,那个古老的预言,人类并不知道,知道的不过只有神族,还有龙族,还有你的父母。你的母亲潘黎,你的父亲苏索。但是他们为了保护你,不惜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你要记住,记住他们都是为你而死的。还有那些树海的妖类,你最喜欢的树妖,小藤,它们会死,都是因为你的缘故。” “为什么?”我看着星辰,咬着牙齿问道。 “因为,因为……”星辰突然开始笑了起来,她看着天空,疯狂的笑着,笑声穿破了云际,直入云霄。 “天地之间,人神划界而治,神治于人,异类为妖,妖之极恶为魔,龙族却乃邪神,区则妖,异为神,高于人,但因其心神恶,却灵力高,故乃天地之大患,人神共愤,神族乃诛之。”星辰走到我的面前,又走到了霖的身边,她的嘴角仍带着诡异的笑。 “此则帝神所言,但龙族怎肯听之任之,神族帝神居之,而龙族亦有自己的帝王,先知。先知当年率龙族与帝姬在天界决一死战,最后败笔,受了重伤,郁郁而终。但是他除了是龙族之王外,他亦是一个伟大的占卜师,通晓占卜之术,他死前预言‘吾当卷土重来,天地间有禁忌之子诞生之时,便是我转世之日,届时吾必当再率龙族大军,颠覆帝神’。” “而你,就是那个要颠覆帝神的‘禁忌之子’!我们的公主殿下,翎羽。” 星辰收敛了笑容,她修长的手指直直的指向我,我惊讶的看着她,我听不懂她的话。 “知道什么是‘禁忌之子’吗?”星辰继续问道。 我微微的摇了摇头。 “潘黎把你保护的真好,为了这个,她甚至都一直都没有承认,她是你的母亲呢,是吧,翎羽。” 我惊讶的看着她,惊讶于她所知的事实。 是潘黎告诉她的吗?我这样想着。 “天地三界,帝神创造神族和人类,帝神统治神族,神族治理人界。天地本没有妖界,知道为什么会有妖界的诞生吗?翎羽。” 我继续摇了摇头,星辰走过了我的身边,我看着她,然后转身看向了罹幻,霖的长矛仍旧架在罹幻的肩上,但是我看向他的时候,他却向我使了一个奇怪的眼色。 我正在诧异的时候,霖突然低低的吼了一声。只见罹幻一个巧妙的飞身后退,躲过了霖的长矛,然后来到了我的身边,他握住我的手,温柔的对我说:“翎羽,跟我走。” 我却拉住了他的手,站在原地没有移动。 “大哥,我想知道。”我用渴求的眼神看着罹幻。 “命运的安排不是你的错,但是,但是我只是不想让你受伤害,翎羽……”罹幻看着我的眼睛,我却默默的低下了头。 然后我只听见一声巨响,罹幻便倒在了我的面前,他的手还紧紧的握着我,不曾松开。 “他只是昏过去了。看来,他知道的很多,知道了那么多不应该知道的事,我要把他带回去,好好的审问。” 星辰冷冷的对我说道,她看着我担忧的眼神,然后用手轻轻划过了我的脸庞,她又笑了,她的笑里,是诡异,是敌意,是嘲弄,我分不清。 “你不要伤害他。”我突然站起来,看着她,如果你们有什么目的的话,我可以照你们的话去做,“但是,不要伤害他。”我咬紧了嘴唇,“如果伤害了他的话,我会……” “会怎么样?”星辰继续笑着看着我,但是她的眼睛下面,却分明隐藏着一些奇怪的东西。 “不要伤害主人。”霖挡在了星辰的前面。 星辰没有继续向我走来,她看着我,继续说道:“妖界的诞生,便是神族和人类私自通婚诞下的异类!” “通婚?”我的眼睛不由的睁大了。 “对,帝神创造神族,神族内含神隐,拥有高强的灵气和法术,人类却仅是血肉之躯。神族不老不死,人类却只有短短几十年的寿命。所以帝神赋予人类生育能力,让他们自行通婚,繁衍后代,生生不息。但是神族是没有生育能力的,神族间即使私自通婚,也不会诞下子嗣。但是如果是神族和人类通婚的话,是有可能生育的。” “只是他们通婚诞下的子嗣,因为继承了神族的灵力,所以与生俱来便有使用术士和剑器的才能,但是他们亦同时继承了人类的血统,人类的天性使得他们的灵力状态很是不稳定,有可能弱小无用,却也有可能强悍无比。他们不能像神族一般,随心所欲的控制自己的能力,而且他们的精神状态也极不稳定,他们常常不自主的攻击人类,甚至危害神族。所以,帝神冠之以邪恶之名,化为异类,名为妖族。” “所以所谓的妖族,其实只是神族和人类通婚的弃儿,是么?”我愤怒的问道,“仅仅是因为不稳定的缘故,所以便冠之以邪恶之名,便要赶尽杀绝!” “是的,他们的错,便在于他们的血液里参杂了不纯净的东西,神族是高高在上的存在,而人类的血却把这神圣玷污了。而帝神大人,向来是最讨厌不纯净的东西的。” “荒唐!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可笑的事情。”我感觉我的心里,像有一把愤怒的火再烧。 第六十八章 传说 星辰没有停下来,她继续说道:“天地开元之初,本来只有少量的妖类,神族展开诛杀,他们逃到了人界与天界的裂缝之间,那里环境得天独厚,所以有些存活了下来,妖类之间的结合亦能繁育后代,时至今日,它们才有了如此的规模。虽然神族一直尽力诛杀,但是野火燃尽,春草又生。加之神族中一些勇敢的人开始劝诫帝神,诛杀妖界的脚步,也因此被迟滞了下来。” “但是你说的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说的禁忌之子,又为何物呢?”我问星辰。 “帝神下令神族和人类之间是不允许通婚的,但是如果真有其事发生,虽是祸患,但它们灵力有限,力量单薄,倒也成不了大器。所谓的禁忌之子,是指神族和半神之间诞下的子嗣。” “神族,和半神?”我疑惑的看着星辰。 “因为神族和神族之间通婚并不会诞下子嗣,神族和人类之间,诞下的妖类灵力单薄,不足大患。但是如果是最接近于神族的半神和神族私自通婚诞下子嗣的话,那么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传说有云,其实所谓的传说,也只是帝神的占言,传说半神和神族如果通婚,那么所诞下的孩儿,必是妖界之极恶,恶魔之首,他将率领众恶魔与妖界,颠覆天地两届,毁灭整个世界,给整个天地,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这个孩子,天性嗜血,是恶魔的化身,她的存在,将会毁掉包括帝神在内的一切,所以她被称作为‘禁忌之子’!而那个被多少人诅咒着出生的孩子,那个恶魔,就是你!你就是那个禁忌之子!” 星辰的手指向我,她冷冷的看着我,眼里满是仇视。 “怎么会……”我颤抖着后退。 “看来传言没有错,而且你是唯一能够驾驭龙族的人,因为他们相信那个预言,相信你就是他们的王,先知的重生。而龙族正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与神族之抗争的存在。” “世界,将因你的存在而毁灭!那些美丽的神族,那些卑微的人类,他们的尸体,都将被你践踏在脚底,你的恶魔之众,会吸干他们的血液,而你驾驭的龙族,会屠杀掉整个神族,帝神会死在你的手下,天地间的一切一切,都会毁灭,灾难,诅咒,征战,而这一切的源泉,都是源于你的存在!你的力量,是在帝神之上的,但是你骨子里流淌着恶魔的血,它会驱使你,让这个世界荡然无存!” “这些,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只是想,只是想完成那个男人的心愿。”星辰转过身去,看着湖面,她的眼神很落寞。 “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但是我答应过他,要向帝神问一个明白。天地会怎样,我不在乎,公主,殇城的公主,翎羽,请用你的力量,召集天下的恶魔,妖界,和龙族,来替你的父亲,和母亲报仇吧,我将誓死追随,我们的王,殇城的新王。” 星辰跪在了我的面前,我却节节的后退。我的脑海里,不断回荡着星辰的话:“这个世界,将因你的存在而毁灭!你会让这个世界荡然无存!” 我摊开了我的双手,我的手心里沾满了符桑的血,心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再次想起:“时候到了,到了,翎羽,来毁灭这个世界吧,毁灭它!” “不,不……”我捂着脑袋,拼命的摇着头。 “翎羽,刚才你杀人的时候,不是很快乐吗?你的剑疯狂的刺穿他的身体,你把他剁成了肉泥,罹幻告诉你那是把魔剑,他骗你的,不是剑驱使了你,而是你驱使了剑,是你的身体,吞噬了那把剑!如果不是罹幻用他的血来迷惑你,你早就和日噬合为一体了!那是一把多么锋利的宝剑啊。翎羽。” “是啊,多么锋利啊。”我站起身来。我觉得我的身体,好像踏在了云际之上,格外的轻盈。我冷冷的看着倒在地上的罹幻,然后心里的声音继续说道:“他一直在骗你,翎羽。说什么保护你,都是借口,他只是想杀了你!所有的人都想杀你,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一个可以值得相信的人,因为你是‘禁忌之子’,他们都恨你,都恨不得把你杀之而后快,你的父亲,母亲也是!他们假装要保护你,其实他们是想让你饱尝痛苦孤单的滋味!翎羽,杀了他,杀了罹幻!” 我冷冷的走过去,伸出手,那剑身日噬便飞到了我的手中。我看着那满地的血泥,心中已经麻木,没有了知觉。什么是痛,什么是难过,什么是孤单,什么是害怕。我不知道,我统统的,都不知道。 杀,杀,杀。我的心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我看着罹幻,还有周围的人,罹幻虽然昏迷着,霖跪在了我的面前,星辰跪在湖边看着湖中的苏索,他们虽然这样,但是我却分明可以看见,他们的嘴角,都在诡异的笑,他们的眼神里,都暗藏着淡淡的杀气。他们的嘴里都在念着诅咒,他们的心里,都在希望着我死。 曾经把我意识引去的恶魔突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它阿谀的对我笑着,双手垂在地上,跟在我的脚边走着,像一只丑陋的生物一般。我一脚把它踢到了远处,它嗷嗷的叫着,然后又不知趣的跟了上来。 第六十九章 觉醒 我慵懒的坐在苏索曾经坐过的位置上,然后对着星辰说道:“星辰,我饿了。” 嗓门是撕裂般的干渴,胃里疼痛犹如翻江倒海,从未有过的饥渴的感觉涌上心头,我站起身来,阳光洒在我的脸上,我的眼前一片红晕。 “王,我们的王。”星辰跪在我的脚边,“请您再忍耐一下,很快,祭祀的准备很快就做好了。” “你还要让我等多久!”我怒喝道,然后走到了她的身边,看着她秀美的脸庞,弯下身来。 “还是,你先让我尝尝你的鲜血,神族的血,我还没有尝过呢。” 我诡异的笑着,星辰却低下头:“如果您有需要,我万死不辞,不过,现在还不是我死的时候,很快,很快就好了,翎羽,你可以得到解脱,我也可以得到解脱。” “解脱?”我笑着,重新回到了椅子上,“我现在已经解脱了,现在的我,是要毁灭这整个世界的存在。忤逆我的,依顺我的,通通,都要死。” 星辰不再言语,她只是怔怔的看着门外。 霖走了进来,他跪在了我的面前。 “先知,星辰大人,祭坛准备好了。” “先知?”我愣了一下,然后冷冷的笑道,“不要叫我这个名字,叫我翎羽,不然,我就杀了你。” 霖吃惊的抬起头来,他看着我,眼里有种不敢相信的感觉。 “是,翎羽大人,我们的王。” 我跟着星辰和霖来到了王城之外的西郊雪岭之上,那里,雪还是厚厚的覆盖着,雪岭之上,呈现在我的眼前的,是一个画在地面上的巨大的圆形,圆形上遍洒幽蓝色的磷粉,散发着淡淡的蓝光。圆形的内部,是一个正五角形,五角形的五个点,正恰时的落在那外圆形的轮廓上,而五角形的中间一点,正和圆形的中点重合在一起,不偏不倚。 我看着那个奇怪的图形,突然感觉有些晕眩。 然后霖拍了一下手掌,不知何时,从雪岭的山崖背后,走出了一群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们全都用哀怨的眼神看着我,我亦看着他们,眼前却渐渐的模糊起来。 “这是要做什么?星辰。” 我扶住了山崖上的一块巨大的石头,然后问道。 “这是祭典,召唤您觉醒的祭典。” “我已经觉醒了。”我假装站直了身躯,然后说道。 “您的能力,还被封印在体内,您的本体,也还没有能够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星辰。” 我感觉到全身瘫软无力,霖从后面扶住了我。 我看着那些人哀怨的眼神,他们的眼神好像无数把锋利的利剑,就要把我刺穿一般。 我远远的仿佛听见,听见了罹幻的声音,还有茯苓。 “你变了,翎羽。你变得无比凶残,你要毁掉这个世界,还有我们。”他们这样对我说着,说着,我伸出手去,他们却幻化成了樱花,一片一片的在我的指尖,碎掉了。 “罹幻呢?”我感觉我的头很痛,我看着那些人,他们,他们都一改哀怨的眼神,他们都在对着我笑,嘲笑,讽刺的笑。 他们的眼里,都写着两个字:“恶魔。” 我拼命的摇着头:“星辰,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罹幻呢,我想见他。” “不会让你见他的,他会毁了你,毁了真正的你。翎羽,情感这种无用的东西对你来说,只是累赘,你不需要,你只需要任心而行,随心所欲,你要的是破坏,毁灭,还有鲜血。” “血……”我缓缓的说道。 “对,血,你的身体在渴求血,因为它在渴求觉醒。来,乖孩子,喝了这些血,你就会觉醒了。” “觉醒……”我的意识在渐渐的模糊。 “对,觉醒。”星辰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跟在她的身后,来到了那个圆形和五角形穿插的奇怪图形的中央,然后那些人,我看到的那些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他们都站到了圆形的边缘弧线上,围成了一个大小和那个圆形一般的圆圈。星辰退了出去,我擦了擦眼睛,想要仔细的看清楚他们,他们想要做什么,我不知道。 我终于看清楚了,他们的身后,身后站满了士兵,苏索的士兵,现在是我的士兵。那些士兵的手里,都握着长长的剑,他们站在那些人的后面,剑锋指向的,不偏不倚,都是那些人的心窝。 “这里,集齐了99个人,从1岁到99岁的,都有,现在,我要用他们的鲜血来做祭祀。”星辰看了看天空,“马上就到正午了,日明之时,光影交替,这些人的鲜血将会从这圆形的边缘垂直流至正中,你接受了鲜血的洗礼,然后以神族为祭,封印之咒将被解除,你就会获得真正的觉醒,翎羽。” 星辰说完,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些士兵。她举起了手,目光紧紧的直视着那空中的明日。 “鲜血的洗礼?你要杀了他们?为什么,为什么?星辰!” 我想跑出去,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了那个奇怪图形的中央,动弹不得。 我挣扎着,想要移动脚步,天空突然阴沉了下来,那一轮明亮的悬在正空的圆日,不偏不倚,正好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全体。 然后我仿佛听到耳边无数的声音在说:“觉醒吧,醒来吧,我们的神,毁灭之神。” 第七十章 选中的人 我拼命的挣扎,想要离开那个地方。随着星辰的手渐渐的落下,那些士兵,他们的剑在同一时间,刹那间刺穿了那些站在圆弧上的人群,他们却没有倒下,因为剑还悬在心脏上,后面的士兵还持着剑柄的缘故。 血,血顺着他们的身体流下来,然后,然后地面那个奇怪的图形开始粼粼的闪着奇怪的光芒。它们的血落到了地上,竟然没有散落开来,而是沿着那圆形开始游走,然后那个外围的圆形,竟然是成了血红,血红的颜色了。 我感觉我的身体,想要被烧着了,灼热灼热的疼。 那种感觉,我突然有了记忆,五年前,五年前我被湖仙在碧水泊用阳光灼伤的时候,亦是如此。 难道? 我的心开始再次恐惧起来,我想起了那个怪物丑陋的模样,我摇着头,我不要,不要。如果那真的是我的本来面目的话,我宁愿选择死,也不愿以这样丑陋的姿态生存于世。 “翎羽,翎羽。” 朦胧中我仿佛听见有人在喊我,他的声音,我很熟悉。 “是罹幻吗?”我心里这样想着。 “不,不是,不是的。”这个熟悉的声音,这个温柔的声音,是罹忻,是我的二哥,罹忻! “翎羽,要坚持,坚持到毁灭之日的来临,在这之前,我一定会守候你的,我一定会。” 我想起来了,这是罹忻在冥域里对我说过的话,在我耳不能闻,眼不能观的时候,在我沉陷在漆黑的冥域里的时候,他对我说过的话。 我倏地睁开了眼睛,耳边的轰鸣声渐渐远去,身体也开始停止了疼痛。 “是的,我不可以被自己打败,我要活下去,我要等他,他会来的,一定会。”我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星辰在圆弧外看着我,她的眼里,隐隐的闪过一丝奇怪的东西。 我想,她一定是看着我不同往常的神情,感到诧异吧。 “翎羽!”远远的,我真的听到了有人在喊我。这次不是幻觉,是真真实实的有人在唤我的名字。 我抬起头,是罹幻。 他正乘坐在疾风的身上,落在了离地面不远的上空。 “弓箭手,给我准备,把他射下来。”是星辰的说话。 “大哥,小心……”我的话音未必,千万支长箭已经如针般密集的向罹幻所在的地方飞去。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等到再次睁开的时候,我看见了奇怪的一幕。那些箭,全部停留在了罹幻的周围,却没有能够再突破进去。然后,罹幻轻轻的挥了一下手,那些箭便全部碎成了竹片,一片一片的从空中落下。 “结界?”星辰后退了一步,“罹幻,你果然不是普通人呢,结界可是只有神族和半神才能使用的术士呢。我太小看你了,小小的地牢,又怎会困的住你呢,我早该想到的,你今天来,是要来捣乱的吗?” “我只是想带翎羽走。”罹幻淡淡的说道,他的眼神看着我。 “你想违抗命运吗?可笑,你带她走,她还是会回来,杀了你,把你毁掉之后回来,因为她根本就是个恶魔,即使这样,你还是义无反顾的要带走她吗?”星辰尖锐的问道。她的言语,句句刺在我的心里。 恶魔,毁灭? 回忆开始渐渐的明晰起来,从我第一次嗜血的开始,那些好像被尘封,其实是我刻意去忘记的那些记忆,开始渐渐的浮上了心头。我想起了我饥渴的吸食着那些鲜血,我用日噬把符桑剁成了肉泥,我在树海里,当着树妖和小藤的面,虽然,虽然它们已经死去。但是我还是在它们的面前,吸食了那小小精灵的鲜血。但是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我的确是很快乐的,没有谴责,没有忏悔,没有一丝丝的犹豫,只有快乐,从未有过的快乐。 那些事情,我以为我忘了,我以为只是一场梦,不曾真正的发生过,或许,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在骗自己,其实我从来都知道,我的本性,本就是一个魔,一个吸食鲜血,渴望死亡,以毁灭一切为乐的恶魔。 “那些,我不在乎。”罹幻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思绪。 我缓缓的抬起头来,看着罹幻,对他说道:“大哥,你走吧,我不会跟你走的。” “为什么,翎羽?”罹幻吃惊的问道。 “星辰说的对,我跟茯苓是不一样的,我本来就是个恶魔,我的骨子里,留着恶魔的血,我是禁忌之子,人神共愤的存在,我的存在,只会毁掉一切,包括你。你走吧,我不想连累你。” 我冷冷的说道,没有眼泪,因为我的眼泪,吞落在了心里。 罹幻看着我,他想要乘着疾风下来,来到我的身边,但是霖在刹那间挡住了他的去路。 “主人是我们先知的转世,我们龙族的希望都在先知身上,我不会让你伤害先知的。”霖坚定的说道。 “让他走,霖!”我喝道,霖愣了一下,然后落到了我的身边跪下,“是,主人。” 罹幻淡淡的看着我,他的眉宇之间,有着淡淡的哀愁。 突然他笑了,我奇怪的看着他,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我分明的看到他,笑了。 “翎羽,你绝对不是毁灭一切的存在,所谓的禁忌之子,不过是帝神编造的一个谎言,我相信你,翎羽,我不会再阻拦你了,所以,让我留在你的身边,好吗?” 我惊讶的看着罹幻,他乘着疾风落到了星辰的边上,然后看着站在那圆形中央的我。 “翎羽,你是被选中的人,而我,就是被选中的人,我会保护你的,我会。” 我的心里不知何故冒出了这样的声音,但是是罹幻,还是罹忻,我分不清,分不清。 “选中的人?被选中的人?”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