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数秋天》 “一枝醉梅” 筱荟又在里倒苦水。说和老公的生活维持不下去了,她就向他提出离婚,答复是“整天没事干瞎想什么呢?”她又郁闷了。静秋也想这么对她说来着,没敢,怕她剜人。 “喝酒去!”子衿惯常的解题法。 “这个可以有,时间、地点、人物、品种、数量、善后?”此事静秋必须响应。 “我说二小姐,你安排就行,我的感情早已酝酿好了。”筱荟也被拉进了队伍,要不怎么叫“醉梅”呢! “你们两个吃货,老大没老大的样,老小没老小的样,整天就知道让我罩着。一说到吃吃喝喝立马清醒了啊!”子衿也不打字了,开始用语音发飙。 “急啦,好哎好哎,喝酒的情绪又攒了不少!”静秋最善于落井下石。 收获两把带血的尖刀,寒光凛冽! 群里就仨人,静秋又一次成功阵亡。 晚上,静秋又挨了一顿好骂。同事璐璐打电话要和她聚聚,她当然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可是璐璐又闹着说让她一定去,要好好谈谈心。本来也没什么,只是想起前天半夜给她打电话说得涕泪交加,日子过不下去,老公整天不回家种种。静秋又慈悲为怀地答应了她的邀请。 放下电话。只觉两道寒光直戳后背,不解释,主动阵亡! 上当!璐璐叫了一群她的资深聊友聊聊吃吃,静秋就只好做一枚安静的吃货,心里却不停地重复“骗子,骗子,拿我来充数撑场!” 电话及时地响起。 “你姐大老远来了,你也不回家看看去。”子矜怪道。 “哦,你咋不早说,我竟给忘了,好好好,我马上回去。” “这事还要我说?笨死了!相约酒吧,用飞的。”接着嘀嘀嘀的挂断电话声。 “璐璐,真抱歉,我姐从外地来了,她没我家钥匙,我得赶回去。” “是吗,她怎么不提前给你说?”一丝嗔怪。 “她给我说了,是我一时忘了,我必须得回去了。” 璐璐无奈地放行了。 这边厢。 “多大了,以后学会自救,懂不懂,自救!”子衿。 “咋样,没喝多吧。”筱荟。 “喝了好多酱油,齁住了。”静秋。 “活该,人家一哭二闹三上吊,你就去了。还得让我们捞你。以后我们也玩儿这个,看你从不从。”子衿。 “你虽对我们不仁,我们却不能对你不义。”筱荟。 “拿酒来!”静秋。 “喝杯茶行了,我俩把一瓶酒都喝完了。看看我的卧蚕,成功哭出来的。筱荟指着自己微肿的眼圈。 “想通啦?”静秋因为没立下什么汗马功劳而倍感失落,只好勉强招架。 “嗯,我想通了,继续半死不活下去吧。反正他对我很好,就是郁闷些而已。” 当面说这话,静秋真恨她。简直就是在晒幸福。 “这就对了,城里未必全是压抑,城外也未必全是解脱。看看我现在这孤魂野鬼样,让人白天看着冷,晚上看着怕。” 静秋本不想拿自己说事儿,奈何适时的反面教材也不得不担当一下。 门轻轻被打开,进来一位英俊风流小生。“再次介绍一下,我同学的同学——酒吧老板,静秋,死党。” “你好你好,刚她们说还有一位,就是传说中的你,很高兴认识你。” 静秋没想到他要和我握手,仓促伸出手来轻握了一下。 “喝点什么,我去拿?”显然是问静秋的。 “你们都喝过了,我一个人多没劲。” “没关系,我陪你呀。”他很真诚。可筱荟和子衿看着是不打算喝了。 “算了,今天嗓子发炎了,有点齁的慌。” 他也没死缠烂打。 倒是那两只在那嗤嗤两下,又故作镇定地磕着炒得正好的油葵。 接着他们开始唱歌,除了静秋,这里人人都是麦霸。老板问大家唱什么歌,子衿指着筱荟告诉老板只要是女声的她都会唱。静秋接了句,“男声的她也都会唱。” “是的。”子衿接道。 接下来就是她俩和老板及朋友轮番占麦。静秋除了和着他们曲终或高潮时的掌声,再无作为。筱荟成了今晚的superstar。曲终,老板又追问:“你刚才唱的是?” “回忆的沙漏。”慧筱答道。 “回忆的沙漏,回忆的沙漏……”他又重复了几遍。 子衿今晚并没有怎么唱,虽然她唱功也了得。就唱了一首“李白”,她便坐回去和老板的朋友热络起来。她是善唱又善聊。 而静秋,只看着他们热闹,就是她最大的热闹。这个时候,并没有像小说里,电视里一样,有个白马王子来招呼灰姑娘。因为她没有水晶鞋,也没有南瓜马车——又不会聊,又不会唱,又无色相。 嗨够了。回家了。 又亮了。 “到家没都?” “报告,已洗漱完毕。” “小三儿报到!” “都歇着吧。” “都跪安吧。” “都下去吧。” 混乱的规矩。汗! 静秋躺床上,心里有些沉。想来是缺酒了。 又爬起来,打开橱柜,找到还剩半瓶的干红,倒满家里唯一的一个高脚杯,走到镜子前,轻轻碰了一下穿衣镜,一饮而尽,看着镜中穿着睡衣的自己,两颊逐渐绯红。满意地说:“这还差不多。”复又斟满一杯,又一饮而尽。有点猛了,趔趄了一下。又看看镜中的自己,想起子衿的话,红酒不是这样喝的,要先倒小半杯,轻摇一下,再用鼻子轻嗅,再慢慢饮下。 “就你煞有介事,我想怎么喝,你管得着吗?”她指了指镜中那个人,嗔道。 镜中人也这样对着她,算了,不跟她计较了! 脚下有些轻飘,静秋小心把杯盏放回原处,双手托着温热的脸颊,甩掉拖鞋,把自己埋到被子里,眼睛好沉。自语,就这样空空的,睁着眼就好。 两杯刚好微醺。 着实不想让自己走进自己内心最深处,醒时不想,醉时也不想,梦时更不想。 第2章 微凉情绪 静秋拉了子衿回姐姐家家吃饭,午饭罢,她俩就钻进了小屋里。 “因为爱着你的爱,因为梦着你的梦,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 “求你别唱了行吗,没一句在调上!” “我唱我的,你听你的,别主动受我的干扰。你不有手机吗,打开在调上的自己听去。” 于是,“我最亲爱的,你过得怎么样……”“没有誓言不敢听,没有承诺不敢信……”就如一锅乱炖在炉火上咕嘟着。 “两位姐姐、阿姨、奶奶我受不了了!”可见真的扰人清听了。上六年级的小雨捂着耳朵抗议着。 “这熊孩子,一点定力都没有,这个样子咋上高等学府?” “我的亲闺密,你真的扰民了好吧,咱还是换个地儿抒情去吧。” “人家正在兴头上,干嘛泼冷水!唉,看在寒门学子苦读的份上,你请我去街角喝咖啡吧,我就特赦你阻止我一展歌喉的罪过。” 无语! “行行行!只要这个周末不被白白浪费,对的起我几天来的辛苦就ok,虽然本小姐号称铁公鸡,请你喝杯咖啡总还是咬得起牙、跺得起脚的。” “好吧,今天就给足你面子。” 马路上熙来攘往,咖啡厅里也因为周末的缘故而有些喧闹,不过是温热的曲调和着些低徊人声。静秋和子衿踩着木质台阶上到二楼离音响稍远些的地方坐定。 “好了,说吧。”子衿单刀直入。 “你吓着我了!审小偷呢?”静秋故作委屈。 “别装了,你一唱歌就有事。”子衿转向侍者要了两杯咖啡。 “你别总跟小诸葛似的。好吧,我昨天下班遇见他了。你知道,我的心思的。”静秋托着腮,眼睛空洞地朝向桌子上的纹理。 “你别胡思乱想啊,否则,我们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当初是你自己要出来的,有点儿自尊吧!”子衿的话没有妥协的余地。 “我是那重色轻友的人吗?”静秋招架。 “是的,别人或许不是,你一定是!看你虽没有倾国倾城旳貌吧,却整天拖着个多愁多病的身。”子衿故意刺激静秋。 “我最多是多愁,哪有多病。你别咒我啊!”静秋有些不知所措,呷了一口咖啡,又被烫着了,连咳了几声。 子衿望向窗外,天阴的厉害,似乎一伸手就能够到头顶乌沉沉的云层。她知道很多事情终究是无奈的,就像现在,雨将要下,却没有带伞,这得让多少人猝不及防。 “我听预报了,应该是阵雨,刚好咱们多坐一会儿。”静秋看着子衿的样子,以为她是担心下雨。 “也好。” 子衿不再问,静秋也不再说。 良久。 “筱荟应该已经到a市了吧。这会子正和那位鹊桥会呢。” “是应该到了。” “她俩真有意思。筱荟就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哥哥,在他面前各种作,把自己折腾的阴晴不定的。那位仁兄却跟带自己的亲妹妹一样,任她怎样,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你的想象力可真丰富,不过有些道理。他们似乎也挺不易,谈了那么多年,终于走到一起,但依然无法解决两地分居的问题。也难怪筱荟时常小闹一下。” 雨下得好大,向窗外望去,只能朦胧看到车灯在马路上缓慢游移。静秋用手捂着咖啡杯,感觉暖暖的。“小闹”之意不在“闹”,仅是宣泄而已,又想起自己是不是当初闹得太大了?打住打住,又开始了。仰头一口气把咖啡喝完了。 “你当自己是梁山好汉喝酒呢,这么豪爽!”子衿看着她嘴角的咖啡沫说道。 “哦,一不小心的,嘻嘻嘻。再来一杯呗,行行好。”静秋嬉皮笑脸道。 “不行,你休想再从我身上拔下一根毛来!”子衿翻着白眼说。 “你果真不是浪得虚名!”静秋合掌做了个揖。 “你这个人出了门不是喝就是那啥,烦人。”子衿怪道。 “直肠子,没办法。”静秋说着准备抢子衿剩下的咖啡。 子衿赶忙一饮而尽,“雨停了,回府。” “呃……”静秋凌乱。 虽是阵雨,路上也有了些水窝。行人不敢太靠近马路,只能沿着街边的商铺前行。两人也就边走边逛,路边的每个精品店都要驻足良久,挑拣着,试穿着,间或打打舌仗,却也收获颇丰。终于还是决定打车回家了,否则的话,天黑之前,不,橱窗关上之前都到不了家。 各自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晒!刚买的衣服、饰品,各种搭配,各种拍照,各种炫耀。 “一枝醉梅”又忙了。 “看看这是我今天最满意的有收获!” 子衿穿着破洞牛仔裤,挽起寸许的裤脚,把同色碎花衬衣掖在裤子里,还松松系了一个红色腰带,颇有嘻哈之风。 “再整个宽沿牛仔帽,你就到美国西部放牛去吧。讨厌,背着我去淘宝。”筱荟这是在记恨。 “那不就成了外国放牛郎了吗?”静秋差点把一口水喷到手机屏幕上。 静秋本想晒一下她买的牛仔裙,又一想,不定筱荟又说成什么呢。就把刚买的黄色双肩包,拍了一张,弱弱地问了一句:“咋样啊?” “这么大的麻袋,你准备装萝卜白菜啊?” 静秋一脸挥之不去的黑线。 “你还能好好玩耍不?”静秋。 “你还想不想在道上混了?”子衿。 “我要回去找你们算账!”一排十来个哭脸同时发力。 “哦呦,至于吗?”子衿。 “就是!”静秋。 “至于,开门!” 世界安静了…… “子衿快来,这孩子跑我这来了!” 静秋的单身公寓也有热闹的时候,比如现在。 “你玩儿什么?放着老公给你暖被窝,往我这流窜个啥?”静秋急了。 “想你们了呗。现在说说背着我逛街,给我什么精神补偿?”筱荟总是很有理的样子。 “你这也太吓人了,悄没声飘来,我还没让你补偿我呢!”静秋给她递了杯水怪道。 “算了,我要求不高,刚才那个麻袋让我试试。”筱荟起身去拿包。 静秋只呆呆的看着她。 筱荟在穿衣镜前左转右转半天,又看了看静秋,说道:“唉,不是我的菜。我喜欢淑女范儿。”又把包放回原处。 笃笃笃…… 静秋飞快地去开门。 西部牛仔就站在门口,看来是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第3章 多事筱荟 “你是从实招来呢?还是大刑伺候呢!”两位抱胸正襟危站,就差惊堂木了。 “就知道会这样,”筱荟若无其事地亲昵着刚刚那杯寂寞的白开水,“本小姐今天不想打架,护驾回宫吧。” 气氛不对,一路上三个人就这样安静地走着。静秋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静秋的单身公寓离筱荟家就两站路的距离。筱荟虽是两地分居,但作为结婚的条件,俩人把家安在了筱荟所在的城市,因为这样离她的父母近些。这也是对反对派的无奈妥协。 马路上的潮湿反射着城市的辉煌,闪烁的霓虹在脚下欢快地跳跃着。三人的影子忽而长,忽而短,忽而前,忽而后。凌乱地游移在迷离的光晕里。 静秋放慢脚步,把子衿往回扯了扯,附在她耳边咬着:“要不给沈彧打个电话?” “他肯定知道状况,这会儿应该往这赶呢。” “确定?如果他也在负气呢?” “你放心,再大的气他也是理智占上风的。不像这一位。” “哦,可是……”静秋还是觉得不安,也不知说什么好。赶了两步追上已在筱荟身旁的子衿。 筱荟径自进了卧室,“嘭”地关上门就再没动静了。静秋和子衿决定等到沈彧到了再离开。就这样翻翻手机,有一搭没一搭的瞎猜着小夫妻的状况,却也抵不住周公来袭…… “喔喔喔……”静秋的闹铃竟是一只彪悍的公鸡啼鸣!她慵懒地从沙发上起来。 “快把怪鸟关了,太刺耳了!”子衿翻了个身,闭着眼,邹着眉责怪道。 静秋关了闹钟,起身去厕所。门被反扣上了。 “快点啊,我憋不住了。” “楼下有公厕,快跑来得及。” “出来,你家的公厕,我找不到,你去。” “什么人?哪有拉半拉往外跑的?” “哎呦,比刚才那公鸡还吵哎!”子衿不耐烦地把靠枕狠狠压在自己的头上。 静秋只好来回踱步。 子衿忽地坐了起来愣在那里,看看静秋,轻声道,“沈彧没来吗?” “你在问我?”静秋站定,轻道,“好像没有诶。” 面面相觑。 “我还是去公厕吧。” “我去买早餐。” “手机,手机!” 生煎包,牛肉饼,凉拌小菜,黑米粥,豆腐脑,豆浆。三个人的胃口都不一样。静秋与子衿又恢复了无厘头的本性,筱荟看着她俩那样,嗤笑着摇摇头夹起酸爽的凉菜放进嘴里。 吃完早餐,各自都进入自己忙碌的状态。 花店里每天早晨最是忙碌,好在店里的小梅人很勤快,新进的各种鲜花差不多都已料理好了。子衿进店时,小梅正在搬出头天编好的花篮,准备为预定的客户插花。俩人互相打了个照面,小梅继续忙碌着。 花店里预定的花束、花篮一例由小梅打理。花架上的盆栽和窗边的两张茶桌早晚都是子衿亲自侍弄。每每做这些事情她才会觉得自己心如止水,能够安适恬淡地面对眼前的生活。 子衿照例清理茶桌。当初装修花店时,她就觉着靠窗的位置正好对着夕照,那样暖洋洋的感觉,就适合掬一杯清茶,看看黄昏中的街景,于是就有了这两张清雅古朴的茶桌。 淡淡的茉莉幽香氤氲而来,坐在桌前的子衿慢慢呼吸着,闭着眼朝向窗外…… 那个修长的身影似乎就在窗外久久立着。手里拿着那把深蓝色的雨伞,望着花店的招牌,一直就站在那里,不曾离去…… 也是这样雨后润湿的一天。 雨后?!子衿还是拨通了电话。 “是我。你确定不要告诉筱荟吗?她肯定会等着你过来的。” “我宁愿她生气,也不要她担心。你们是好姐妹,她信你们。就照我说的做好了。” “好吧,你要随时保持联络哦。这事瞒不了几天的,你也知道她的脾气。” “我会的。筱荟就拜托你们了。” “必须的!” 昨天的订单,也够子衿忙活的。小梅的利落让子衿省了很多心,她一边和小梅一起整理订单,一边想着,等忙过这一阵子,也让她多休几天假,轻松轻松。 在电脑前趴了一整天的静秋,终于可以直起身子,伸个懒腰。她端起杯子,才发现杯子早都空了。嘟着嘴,把眼镜撂在桌子上,自己给自己抗议。 “韩姐,下班了,一起去吃饭?”办公室同事们边走边招呼静秋。 “哦,你们先去吧,我歇会儿就来。”静秋抬头向外望去,才发现天都快黑了。 “我饿,我渴。忙完没,咱仨去老地方吃火锅吧。”静秋打开“一枝醉梅”。 “来我家吧,就知道你们馋火锅了,我全都准备就绪,晚了就没了啊。”筱荟的诱饵及时出现在饿狼面前。 俩人都省了回话的时间,不用商量,食物就是命令! 静秋提了一瓶白酒,子衿提了一瓶红酒,默契!筱荟开门看到这架势,提高声调:“酒放下吧,送外卖的可以走了。” “别呀,吃人的嘴软不是?” “调节气氛,调节气氛!” 三人里,筱荟是最勤快的,尤其是吃的。再忙不能亏着嘴,再累不能伤着胃。早早炖好的鸡汤翻滚着诱人的热浪。看着脆生生的叶菜,鲜嫩的羊肉片,对于饥饿的俩人,已然觉得现在就是最幸福的时刻了。还等什么,当然是现在立刻马上享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筱荟看起来心情不错,“昨天的事,我很抱歉。知道自己又使小性子了,也知道你们见怪不怪了。嘿嘿!” 这是请罪的节奏吗,静秋和子衿望着她。 “我还以为他会来找我呢,结果连个电话都没有。你们说生气不生气吧?我等啊,等啊,还是忍不住放下身段打了过去,竟然无法接通,你们说生气不生气吧?你们说啊?” 静秋和子衿看不懂筱荟到底是什么情绪,捣蒜似的直点头。 “不过呢,他这次没来找我。我倒反思了一下下,想想也是,多大点事儿啊,我何必跟他计较呢!” 静秋欣慰地举起杯子,“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这就对了。恭喜你都学会反思了。干!” “所以,我决定,他不来找我,我去找他!”筱荟很干脆地补充道。 子衿在一边止不住的咳嗽。 静秋一边拍子衿的背,一边不停的叨咕:“呛成这样,这可咋整?这可咋整?” 误会一场 静秋为子衿倒了杯温开水,待她慢慢喝下,再看看筱荟,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什么,觉得稍许安心了。但又感觉不那么痛快,埋怨道:“你们小两口的事,随便怎样吧。” 又觉得不妥,毕竟人家有所托付,又道:“你要怎样也等到周末再说啊,等到大家都冷静下来,有什么事情说不清楚的。” “嗯,姐妹们都在,到时陪你一起去兴师问罪。”子衿道。 筱荟搅动着碗里的调料,往里面添了一点醋。又搅动半天,头也不抬。 静秋和子衿相视一下,有点猜不透筱荟的心思。以往闹了小别扭,在姐妹面前都是该骂照骂,该笑就照笑,就算哭一场,也是痛快淋漓的。 “我怀孕了。”筱荟依然没有抬头,但听得出声音有些哽咽。 她俩初听是有些吃惊,但想想,早晚的事,人家小两口再打打闹闹的,还是恩爱的时候居多。 “真的!这么美的事,怎么不早说,让我们也沾沾喜气。我可不做宝宝姨妈啊,我要直接做干妈。”静秋还是有小小的激动。 子衿虽也觉得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但看看筱荟却并没有那么兴奋,反而有些惆怅。她也知道静秋想提提她的精神,筱荟却并没有接话。她关切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沈彧知道你怀孕的事吗?” “我这次回去就是要告诉他这件事的。”筱荟终于说话了,还是很忧郁,“只是还没来得及说。” “你当然应该告诉他,他得有多高兴啊!” “我只是试探的问了一下他想不想要孩子,他却说,事业刚刚有起色,想再等等。我就问他,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他的回答是,最多不过三五年。三五年!我还要再与他分分合合三五年!” “男人有事业心,无可厚非。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放在这里,多少困难都坚持过来了,何必在意这一时呢?再说,他也没说不要孩子啊。” “是的,你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他,别的事都是可以再商量的。” “商量?算了,他能为了我放弃现在的事业来陪我吗?我能置我的父母而不顾去陪他吗?我不想再奢望什么了,坚持不下去,就不要互相为难了。”筱荟又摸摸自己的小腹,终于还是流下泪来,“我会一个人照顾好孩子的。” 看到这个状况,她俩心中也不免酸楚和无奈。又想到更不能把那边的情况告诉筱荟。这下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静秋起身拿走筱荟面前的酒杯,边说道:“这个以后就戒了吧。古人言,三个大美女气死诸葛亮,放心吧,什么事在我们面前那都不是事。” “你是我们的三儿,却比我们都先当妈妈,我们可是怀着羡慕嫉妒恨的心情在这里劝你,体谅下下我们的感受啊。”子衿也劝道。 筱荟并不说什么。 看到筱荟这个样子,她俩自然是不能走的。晚上筱荟早早就躺下了。静秋和子衿商量着这件事还是让沈彧知道比较好。凭着对他的了解,他应该是一个很有担当的人。 静秋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为什么每个人的生活选择都这样艰难?像筱荟,拥有让人羡慕的爱情,现在又有了爱情的结晶,不是很好吗?却也有自己绕不开的心结。自己也是,过了那么久,很多事情越来越模糊,很多事情却越来越清晰,可自己却还是想不明白,理不清楚。唉…… 本想打电话说的,静秋刚好被安排去a市出差,就干脆直接去了医院。 病床上的沈彧还是那副忙碌的状态,床头柜上除了一束插在瓶子里的素雅鲜花外,就是一些文案,显然是还没来得及看的。病床的床头被斜斜的摇起,他就斜倚在床上专注于手中的材料。一条腿被石膏包裹着不能打弯,就这么一直伸着,想必也很不舒服。 专注的男人最帅,看来这句话是没错的,他清俊又略显憔悴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睿智与果决。难怪筱荟这么多年不舍和眷念,他自有他的魅力。 看来如果静秋不作声,他根本察觉不到有人进来。“好久不见,你竟是这幅样子。这要让筱荟知道,不得心疼死。”说着静秋把果篮放在了旁边的床头柜上。 沈彧终于抬起头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材料,想要让身体挺起来一些,但有些费劲,“你来啦,坐吧,瞧我这乱的。” “你就躺好别起来了。伤势怎么样,还要多久能恢复?还有,到底怎么回事,受这么严重的伤?” “你这是职业病吗?连连发问。也没有很严重,医生说住院一周就可以回家休息了。”他接过静秋递来的水,喝了一口继续说:“那天周末,本来说好我陪筱荟就在家待着哪也不去,可是不巧,公司来电话要我去处理一件紧急事务。筱荟有些扫兴,就和我争执了几句,倒也没怎么吵架。她那天似乎很冷静的样子,只撂下一句,‘你忙吧,就不打扰了’就走了,我不想让她走,可偏偏电话又响了,待我追出去,她已经过了马路。当时也怪我自己太着急,没注意身边疾驰的车辆。” “可你不告诉她,谁来照顾你呢?” “没关系,我不要紧。至少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过几天,我的样子没那么难看了再说吧。”沈彧笑道。 “你还有心思调侃自己。”静秋嗔道,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想有必要告诉你,筱荟怀孕了。她本来是想亲自告诉你这件事的。但你的态度让她似乎感觉到你并不是很愿意接受这件事。”静秋觉得说的有点直接,但总要说清楚的,不如让大家都明确态度。 沈彧身体向前一倾,想要坐又坐不起来,盯着静秋问:“是真的吗?她怎么没有告诉我?我竟没有看出来,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不知道她有多喜欢自己的宝宝,甚至,甚至想到,如果你不愿意要,她就打算自己一个人承担一切。”静秋有些试探的看着沈彧。 “谁说我不想要,我当然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他怎么能不告诉我呢?”沈彧有些着急,“那天是我不对,我说了让她伤心的话。我现在就打电话向她道歉。”他从柜子上拿起手机准备给筱荟打电话,顿了顿又放下,对静秋说:“不行,我这个样子还不行,会影响她的情绪的。再过一周,我会去找她的,我要当面向她道歉,并且庆祝我们的新希望!”他的手揉搓着手机,一副激动而无措的样子。 这倒让静秋放宽了心。 第5章 拾梦故人 子衿又一次做着重复的梦,梦里只有遇见。所谓遇见,仅仅是在那个地方他始终在她的背影里,她却看不见。只有作为看客的她才能看到。这很矛盾,主演无法左右情节,看客又无法参与情节。梦很长,甚至不能够用一宿作为长度,但她其实半夜就醒了。 “你很需要有个人保护。”他站在她身后带着他固有的对子衿的焦虑和关切说道,这句话在心里说了很多遍,子衿听得见声音,却不知道他就是他。子矜的确一直都是一个人,她也自认为自己并不是坚强的人,但她最多只是意识到自己很孤单,却从来没想过“保护”,或许潜意识里不能这么想,否则真会觉得自己的无助。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哪个人需要保护就特别眷顾他。 “你真的很需要有个人保护,那个人却不是我。”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模糊,他一个人久久地站在那里不愿离去——空旷的街角,清冷的身影。 她独自站在这座彩色的城市的中心,第一次问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是为了遗忘吗?真的遗忘了吗?即使对所有的过往都不再纠结,但她似乎也不能再在心里装下叫做“感情”的东西,不是累了,而是太满。现在的她非常坦然,坦然得让她自己都莫名其妙,因为那段曾今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感情,和别人无关,甚至和他也无关。既然忘不掉,就搁置罢。 可是,为什么他会出现,是那样熟悉的身影,却又不是那个他?和从前的他一样总是出现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你很需要有个人保护。”子矜不由地流下了眼泪,她也不去擦拭,随它吧,不是早就想流了吗? 一阵清风吹起了雪白的窗纱。她感觉有些凉,蜷缩了一下身体。他轻轻走近看着梦里依然唤着他的名字的她,眼泪再也无法抑制,扭头轻轻关上被风吹开的半掩的窗户。 “这么重的情意,让我怎么担得起,这么苦的心思,又让我怎么走得安心?可是我又不得不舍下你,独自一个人走。惟愿苍天眷顾我的她,让她能终有所托。”说完,便久久地,久久地不愿离去。 建萍,那座城市里最亲密的姐妹来看她。建萍似乎有些情绪不对。“你怎么了,为什么愁眉不展的,没好好照顾自己是不是?”子矜关心道。“我还好。可是有件事,我却不能瞒你,是关于……”“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事,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原谅你。”建萍看子矜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算了,没什么。”建萍欲说还休,子矜当然是越想知道发生的事情。“怎么了,到底有什么事,关于谁?”“关于……林峰的……”子矜正在侍弄茉莉花枝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现在应该过的很好吧,他本来就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她继续修剪着花枝,手却有些许的慌乱。“林峰他……他……走了。”“走了?去哪里?”子矜问完又觉得多余,“可是,你告诉我这个干嘛!”建萍不知怎样说下去才好,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你自己看吧。”子矜接过信封,疑惑地看着建萍。“这是骆咏梅写给你的信。”“骆咏梅?”子矜愣了一下想起来,她不就是林峰的女朋友,不,应该是妻子吗?建萍什么也没说,只是双手紧紧的抱着茶杯。 “子矜妹妹:你好! 算上这次,我应该是第三次找你了,不,这一次我已经没办法再面对你了。林峰他走了。” 信很长,子衿已不再关心下文。满纸就只有三个字,他走了…… 说什么呢?他一直都在啊,我常看到他,就在街角,就在我常走过的地方,我带你去啊。 子衿拉着建萍就走,走到每一个他恍惚到过的地方。 可是,没有找到,她看不见,无论怎样的焦灼也不能让他再次出现。 枕边的沁凉让她苏醒。 “又来!总重复这样的梦,好没劲。” 子衿看看表,凌晨4点。干脆爬起来打开电视,《来不及说我爱你》中静婉和沛林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分分合合,痴缠又挣扎在无奈的世事中。奈何子衿已不再动情,电视画面顾自闪烁着,子衿又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的好沉,日上三竿了,她却还保持着昨晚的睡姿,蜷在沙发上,几缕发丝遮住绯红的脸颊,手脚蜷缩在一起,薄薄的毯子一半搭在曲着的小腿上,一半落在了地上。 手机很不择时地响起,好半天,子衿只是让自己更蜷缩起来。手机又不厌其烦地响起来。子衿只好伸手从茶几上拿起手机,放在耳边。 “嗯,好,嗯……” “你睡迷糊了吧,是我,静秋!”静秋在电话里喊着。 “嗯……” “我回来了,给你带了些a市的特产,中午到店里去找你哦。” “嗯……” “你怎么了,没事儿吧?”静秋有些急了。 子衿再次醒来,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头上贴着退烧贴,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还是觉得自己好冷好累。 看到自己已经醒了,静秋端着一碗姜糖水,说:“能自己起来不,喝碗姜糖水驱驱寒。”顺势把子衿慢慢扶起,喝了姜糖水。 “我这是怎么了?”子衿还是迷迷糊糊的。 “秋凉你知道吗?还开着窗户,也不盖被子。你不病谁病?”静秋虽有责怪之意,看到子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又不免怜惜。 “你去上班吧,我没事。”子衿说话有气无力的。 “我也没事,可以陪你一上午。我熬了一点小米粥,你肯定现在也不想吃,待会想吃了就说一声,我给你热热。”静秋边整理药箱边说。 第6章 小梅离开 小梅的男朋友赵亮来找她,说是家里催婚,想趁着“十一”前后把婚事办了。小梅今年不过十八九岁,他也就二十岁上下,子衿不理解他们怎么那么早婚。小梅解释说,他们那里都是这样,很多都是先回家结婚,有的都等孩子大了才去领证。老人们随便他们去哪里打工,反正把孙子抱上了。 这样的事,子衿哪有“不放人”的理由,何况之前答应过要让她休息一阵子的。当然少不了让小梅多带些喜糖来。看着赵亮一脸的实诚,想必小梅也是有福的,嘴上却说:“我们小梅人长得好不说,做事可是里外一把手。要不是结婚这样的大事,我还真不舍得让她走呢!你找了小梅可是天大的福气,一定要好好对她。否则我这个当姐的首先就不愿意。”说着给小梅递过去一个红包,“小梅,恭喜你咯,以后天天都是好日子咯。办完事,好好玩一玩,可别忘了我这里,我可离不开你。” 小梅也不是羞涩忸怩的人,“子衿姐,我和赵亮是发小,你就放心吧,他肯定会对我好的。” “是啊是啊,姐,你就放心吧。再说了,小梅在我跟前常常提起姐对她的好,而且她还想在姐这里多待一阵子,好好学学,将来我们也开个花店。” “哟,你们这是偷学手艺呢!”子衿一本正经的说,“这可不行啊!” 俩人一下愣住了,窘在那里。 “好了好了,逗你们呢。”子衿忙开解道,“你有学习的心,我也就放心了,说明你肯好好工作。以后要自己开店,我一定帮你们。” 俩人相视而笑。子衿看着这一对幸福的小恋人,心里也涌动着一股暖流。 小梅走后,子衿不得不更忙碌着了,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有时就在花店里歇着了。小梅在的时候,就住在店里,花店朝里有一个隔断,里面的空间虽有些促狭,倒是生活物件齐备,勤快的小梅把这里整理的十分妥帖温馨。 自己开店就是这样,总会有人羡慕说,自己干就是自由,不用朝九晚五,整天替别人劳心费神。这话是筱荟说的,她是幼儿园的老师,整天抱怨说,“这计划生育咋计划的,我们那幼儿园的孩总不见少,一年比一年多,都从哪冒出来的?”这样每天在孩子们的吃喝拉撒睡中度过,当保姆不说,还得担着一份心,让筱荟很是羡慕子衿和静秋。说她们一个是浑身书香,一个是浑身花香。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静秋说她是红楼一梦醒不来了,填词填的跟真的一样,要不跟她换换,让筱荟也来成天爬格子试试,日后必成大器。 是啊,做什么事情容易呢?有句话说得好,如果觉得现在的工作太辛苦,那就最好别辞职,因为换份工作,无论是自己干,还是为别人干,没有最辛苦,只有更辛苦。包括现在面临的困难,和将来意想不到的困难;包括身体上的劳顿,和心里无法言状的压力;包括阴晴不定的生活,和未必成功的风险。 如果为了自己心中想要的生活或是积淀已久的梦想,能够承担以上种种,那就当然是内心强大的人,当然要为了自己去“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为别人重复周而复始的简单程序,那才是真真在浪费生命。当然不包括静秋这样的人,她的爱好,就是爬格子,为谁爬,不重要,重要的是,每天能够没什么后顾之忧地和她亲爱的汉字长相厮守就够了。或许有天她会为自己造一座金碧辉煌的文字宫殿,那也未可知。目前,还没打算让自己这么崇高。 子衿也有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尤其是周末节假日,她的工作就是为人家的休闲娱乐增添亮色,营造浪漫。当然要在别人闲时让自己忙起来。更别说日常单位用花的料理,会议庆典的花卉租用。好在子衿和花圃一直有很好的合作,加强子衿花不少心思学习研究,各种时令的,大、小型的花木总能在她手里生机勃勃,推陈出新。 日常鲜花礼品更不在话下,插花当然是子衿的最爱。泡一壶清茶,在花香与茶香的萦绕中,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再无所谓的“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的沉郁,这样的清香安适,总能涤净深淤在心灵深处的暗斑微瑕。各色玫瑰、百合、郁金香,就连满天星的星星点点的白色都显得那么明艳跳跃。一把剪刀,一双巧手,一颗纯美灵犀的心,总会编织出最唯美浪漫的花之梦。这些鲜花也是令人艳羡的,能把自己锦绣华丽的绽放都付与最为灵秀,最懂花语之人,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懂得欣赏,处处都是美景;懂得享受,时时都觉安逸。只可惜,三人中,最是筱荟生活得处处纠结,时时郁闷。而她最是有着清雅娇丽的貌和七窍玲珑的心,平日里最是她从不施粉黛,穿戴亦是随性而为。只是并不用她怎样刻意去修饰,天生的衣品总让她穿什么都显得脱俗,这就真应了那句“穿什么不重要,穿谁身上才重要”的话。静秋总无奈自嘲地说:“你们俩,一个是外貌美,一个是心灵美,我就勉强只剩下语言美了。” “林妹妹”好不容易消停了几日,静秋感叹:“晴朗的天感觉就是舒服,就喜欢这样的艳阳高照。” 筱荟斜睨着她,“瞧你那点出息,怎么着,嫌弃我是吧,嫌弃的话,陪我两天呗,把我嫌弃死,也不枉朋友一场。” “你这话是让我谋财害命啊”静秋故作思考状,“谋财就算了,劫个色还可以考虑。” “死远点儿,我要为我们家沈大官人守身如玉呢,你别来污了我的名节。” “瞧你那小眼翻得,真把自己当成黛玉妹妹啦,可惜白眼仁多,黑眼仁少哎。”静秋说完,及时躲到了子衿身后——这可是最安全的掩体。 第7章 秋日私语 子衿和静秋从筱荟家出来,直接去了花店,走到店门口,静秋抬头看着门楣上娟秀的花体字很是深情地说:“秋日私语,你好啊,我又回家了,想我了没?” 子衿径自走进花店忙碌起来,“你就一个人矫情着,我可不陪你玩儿。” 静秋捧着绘着兰花的茶杯坐在窗前,托着腮向窗外张望,想着自己当时的样子。穿着驼色的大衣,红蓝相间的格子围巾长长地拖在胸前,细长的小腿下瞪着一双黑色大头鞋呆头呆脑地胡乱地站在人家窗前,头发那个凌乱,还是从墙上晃动的影子里看出来的,管它呢。整齐给谁看?女为悦己者容,没有悦己者,还容个鬼呀! 恍然到,当初子衿迷人的笑是不是还有一丝嫌弃,当时竟被她迷惑了?静秋狐疑地望向柜台前忙碌的子衿。 “她连头都不抬,是不是意识到真的嫌弃我,被我看穿了!看来是装清纯呢,不过假正经的样子还是蛮诱人的,鲜花养美人,美人养鲜花,相得益彰。我也是醉了!”子衿歪了半天脑袋碎碎念着。 “看什么看,瞧你那色迷迷的小样,再看我报警啊!” “那就请允许我在警察到来之前一直这样色迷迷地看着你装纯,啊不,真纯的样子。”继续目光如炬,目不斜视。 成功收获白眼。 的确,当初她和子衿就是在这个花店认识的,子衿是从别的街道搬来的,说是因为拆迁不得不搬到这里来,现在看来,这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静秋刚离婚那会儿整天魂不守舍的,虽然她是万般的不肯,但事情的发展和她这样一根筋的性格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实际上是她逼着自己走上这条路的。在她的心里,情还在,意犹存,但也敌不过自尊的强大,现在想来,最不值钱的就是他妈的自尊,委屈了自己,成全了别人。成全了谁呢?本来就是一场可以打赢的战争,是自己假装不屑地离场了,战争也就无聊地结束了。他提出复婚,不知是因为感情,还是因为愧疚,总之,因为中间已经已经隔了个“她”,再多的主观的客观的无奈的情有可原的充足的理由都只能是理由了。 没想到的结果就是,静秋的拒绝竟把他真的推到了他所谓的“没什么感情,只是天天在一起工作,一不小心、一时冲动而已”的她的怀抱,并且远走高飞,离开了这座城市。这真是让静秋猝不及防。 静秋一直认为自己对他的感情是胜过任何人的,她也从不怀疑会有人能超越这种感情。可是谁知道呢?人呐,永远不要以己之心度人,尤其是感情,本来就是善变的,不平等的,谁能真正看透自己体外的另一个心脏所容何物。除了接受,也还是接受这个不甘的现实。最后就剩下静秋自己在心里骂,“真他妈不是人,幸亏我没答应他,否则咋死的都不知道!不是玩意儿。” 某天她真的在街角邂逅到他的背影时——她确定那就是他,心跳的频率告诉自己那个挥之不去的叫做感情的东西从未走远,一直都在,一直…… 幸亏只是背影,静秋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站了半晌,直到看不见为止,一激灵,赶紧跑到没人的角落,双手拍打着自己还有些潮热,沾满泪痕的脸颊,又骂道:“醒醒吧,他不是人,你也不是人吗?混蛋!” 静秋就这样在街上游荡了一下午,脑子里很满,又很空,反正就觉着脚下轻飘飘的,失了重心,也没了方向。 黄昏时分,她第一次抬起头来,埋了好久的头,抬起来可真费劲,脖子都僵住了。偏偏一抬头,眼睛正对着斜斜的夕阳,幸亏被晚霞遮了小半边脸,否则静秋觉得眼睛非瞎了不可。“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逞强,知不知道自己命将休矣。”她一手遮着眼睛,仍然倔强的对着刺着自己的大大的太阳,也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夕照。到底抵不过它的光芒万丈,静秋败下阵来。只好转过脸去。又看到自己长长的影子,一半在地上躺着,一半在近旁的墙上站着。还有很多影子不停地移动着,向左,向右。只有这一个被截成两截的影子定格着,一动不动——她正忙着跟太阳公公较劲呢! 静秋伸伸胳膊,歪歪脑袋,墙上的影子就跟着伸伸胳膊,歪歪脑袋,她又踢踢左腿,抬抬右腿,地上的影子也踢踢左腿,抬抬右腿,只是地上的影子斜斜的,动作也好奇怪。 她伸出胳膊指向右面,命令道,“向右看——齐!”墙上的影子就指向了右边的窗户。静秋的目光也落在了那里。 映着晚霞的夕照把所有的风景都抹上了一层金色,就连那个木质窗框外面矮矮的铁艺护栏也镀上了暖色。这扇窗户是开着的,周围太亮了,所以,里面的光景不十分分明,就只觉得花影绰绰。但还是可以看得到靠近窗户的地方,有一张放满鲜花的桌子,桌角靠窗的位置放着一把精致的玻璃茶壶,里面泡的大约是花茶,玫瑰和菊花的花瓣绽放在清波里,壶嘴飘渺出淡淡的云气,静秋的鼻翼不自觉地翕动了一下,好像已经嗅到了淡淡的清香。斜辉渐渐柔和,桌上的花枝被一双素手轻轻摆弄着,静秋向前靠了几步,想要看得清楚。 她只专注在花丛中。如瀑长发柔顺地散落在肩头,白色的蕾丝雪纺衬衣衬着乌黑秀发,透出纯净素雅的秀美,余晖下的脸颊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墙上的影子和地上的影子又一次安静了,一个女人被另一个女人的美给吸引住了。 想是窗里的人觉察到了窗外的目光,扭过头来,冲静秋莞尔一笑,如淡淡茶香般,溢满她呆立的小小的世界。 静秋走进花店的时候,看见匾额上的“秋日私语”,忽的有一种心灵归宿的暖意。 人生的初见,有时或许就是种冥冥的注定。 第8章 幸福孕妇 筱荟抱着靠枕正在深入研究《孕妇手册》,茶几上还摆着《产前早教》和一大堆补药零食。本想把手机这类电子产品给戒了,可又一想,这不是让自己与世隔绝吗?与世隔绝了,自己不就迟钝了吗?自己一迟钝,宝宝不也就迟钝了吗?算了,就不要关上与世界交流的大门了。最多离远点就是了。不过她还是成功地把电视和电脑给戒了,这让她好生骄傲。 因为筱荟的孕事,“一枝醉梅”冷清了好久。静秋这只馋猫又开始叫唤。 “雷迪森安德尖头们,老少爷们姐妹儿们,大妮二狗三丫们,都出来了嘿,晒谷子的,掰苞米的,都到大场上来开个会嘞,研究研究今秋入冬酒窖里的白酒都馊了咋办,要不端出来喝喽吧?” “赶紧回家吃药去,别搁这丢人现眼的,谁家放出来的,麻溜牵回去,我这怀着孕呢,避讳和宠物在一起,尤其这类狂躁型的。”筱荟嘴里嚼着红枣,经不住手机的“滴滴”声,却原来是静秋在广播。 “你骂人,你是坏人,伦家不跟你玩了。神仙姐姐粗来哈,咱们喝酒去,馋死那个胖子。” 一堆锤子!筱荟@静秋 “神仙姐姐,神仙姐姐,神仙姐姐,神仙姐姐……”静秋@子衿 …… “我喊得口干舌燥的,你倒是出来哈!什么鸟神仙!”静秋急了。 子衿一直没出现,看来是真不在线上。 筱荟幸灾乐祸地啃着大苹果,卡哧一口,就成就了iphone6s。“嗨够了吧?也好意思,你最大好吗?叫人家姐姐!那把你自己叫啥?” “是哦,这也太纠结了!晕晕晕……”静秋很认真地被自己的傻瓜气质傻住了。 “行了,别纠结了,我又不嫌弃你,来我家补补脑,陪我唠嗑让你长长见识才是你最正经的正经事。”其实已经很嫌弃、很不屑了。 不过她的确想找个解闷儿的人,当然静秋再合适不过了。这货敢于黑人,也敢于自黑,各种无下限。在筱荟看来,她就属被炒熟过的瓜子儿这个星座的,嗑着有点苦,但炒过的香味吃着就是过瘾,还无害。只是吃多了,油性大,容易起腻。好在筱荟胃足够强大,不怕! 自从筱荟怀孕后,她父母整天乐得什么似的,就想让筱荟搬回去住。她哪里肯,非要自己一个人住,说是养胎需要的是安静,她妈家里整天有人切磋广场舞、咸菜萝卜啥的,烦!就算父母说不让老姐妹们儿来,筱荟也不答应,说是委屈了父母,于心何忍?结果就是,两位老人每天来做一顿午饭,收拾一次房间。 随他们吧,筱荟也就不跟他们计较了。 不!?计!?较!?静秋又想要生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心肠。奈何筱荟净拿肚子说事儿,静秋只得静静地、狠狠地啃她的plas! 午饭准时开席。鸡鱼倒是都不缺,可都是汤欸,静秋对叔叔阿姨各种溢美之辞:筱荟好幸福,饭菜够营养,二老特精神,跟着自己也享了福,沾了光。她说得天花乱坠,二老听着心花怒放。内心语言却是:“好吧,就陪你闺女提前坐月子,提前下奶了。” 吃完收拾完。老人也不歇着,说是回家休息踏实。又让静秋好好陪陪筱荟,有静秋在身边,他们再放心不过。静秋受宠若惊地将二老送至下楼,然后又目送远去,方才上来。 筱荟并不担心自己的父母,因为就住一个小区。这是一个挺大的社区,筱荟父母那块儿叫春华区,筱荟住的这块儿叫秋实区。两家就只隔着小区中间的主道。父母当初本想买到对门,只是筱荟感觉自己不像是成家的样子。最终妥协为住同一个小区。 静秋和筱荟都坐在沙发上,伸直了腿,来回揉搓着肚子。筱荟笑道:“你几个月了?看起来比我的月份好像还要大一些诶。” 静秋伸出手指乱捏着,半眯着眼睛,“掐指一算,一顿饭的功夫,竟然让本小姐怀胎四月有余了。” “你可来劲了,就不能好好说人话吗?”筱荟嗤之以鼻。 “我吃饱撑着了,行了吧。不你问的吗?”静秋一脸委屈。 手机铃声响起。找半天,就在静秋坐着的沙发缝里。 “快拿来,你竟然坐我们家的沈相公,哼!” “你鼻子够灵的啊,听到声音就能闻出是谁的味儿来!” 筱荟懒得理她。 “喂,相公啊……嗯……吃过了,你呢……嗯,好吧,这次原谅你了,可是下周一定要回来哦,我家宝宝想死你了……讨厌,还用说,当然我也想咯……嗯……你腿上有伤,要注意安全,不要累着自己哦,我会心疼的……哈哈哈,你真逗……什么都不需要,我们娘俩只需要你这个人……好,下周见,拜拜,想你哦!” 静秋低下头到处寻找,筱荟也低下头去帮她找。 半天,“你到底找啥?” “垃圾桶,我有反应了,想吐会儿。”静秋捂着嘴故作呕吐状。 “滚一边去,讨厌!”筱荟使劲把静秋搡了一把。 “哟。这么快就打回原形啦?别介,再来段吴侬软语,让我再酥会儿啊!”静秋不依不饶。 又一阵混乱扭打,嘻哈尖叫。 到底是入秋了。夜晚,入怀的沁凉不禁让静秋打了个寒战。她把风衣的向开襟向里收拢,双手插在衣兜里。又迎面吹来一阵清风,将她的风衣吹开,长发被风吹起,几缕发丝扫在脸上痒痒的。静秋干脆就任风这样吹着,这样的凉意不也是一种享受! 作人有作福。这就是静秋对筱荟生活状态的总结。父母的疼爱,丈夫的疼爱,还有即将出世的孩子的爱,满满的亲情和爱情滋润着她,多么丰腴的幸福。 而自己就如这悬在枝头的黄叶,只消一股劲风,她就会不知去向,只剩下华丽丽的黄色衣裙,翩跹于冷寂的夜空中,凋零在冰凉的泥土里。 罢了,不是告诫自己,不许无聊嘛!真是犯病! 公交车站等待回家的人还是蛮多的。静秋就夹在人群中。虽只有两站路,她也不想走了。 没过多久,她就随着上车的人流,涌进了回家的大潮中。 第9章 初见 静秋回到家天色还早,就打开笔记本,查看稿件。埋藏在字里行间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文章里的万家灯火百态人生就像是电影,或长或短,或喜或悲,或激励人生,或伤春悲秋,从静秋的眼前一幕幕闪过。感性的人,就是这样,并不会因为看的多了就变得麻木不仁,同喜同悲,同爱同憎本是常有的事。 正当她感怀于一部《胡杨劫》的传奇悲情故事时,手机铃声突然想起,把静秋拽回到真实的世界中。看看手机,是子衿打来的。 “你今天又到筱荟那捞福利去了?都没有给我带点残羹剩饭来。”子衿当然有些不满。 “奥哟,呼叫半天你没反应,还怪我们不成?”静秋边擤着鼻涕边说。 “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姐给你报仇!”子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惜没怎么有底气。 “就你?算了吧,手无缚鸡之力。还有啊,别没大没小的,一日为姐,终身为姐。” “还是练文字摊的呢,瞧你拽的啥词儿,别扭!说吧,咋滴啦?”子衿打算关心到底。 “也没什么,看人家的故事,伤了自己的心。我正整理稿件呢。”静秋边移动着鼠标,眼瞅着屏幕,边回话。那个故事虽有些情节有点硬伤,但故事的悲情基调还是感动了静秋。 “那就为了安慰我这颗今天没人照顾的孤独的心和宽慰你钟情于别人故事的伤感,晚上去酒吧喝点小酒呗?”子衿说道。 “现在?”静秋问道。 “是的,吴同学邀我和一帮朋友聚聚,这不,我第一个想到你嘛。”子衿解释道。 “吴同学?”静秋纳闷。 “就是‘相约酒吧’老板,你下楼吧,我马上到你这里了。”子衿说完就挂了。 酒吧的这个时间还算早,所以不是很吵。子衿带着静秋穿过大厅径直走进了包厢。里面正有人放声高歌。除了那个英俊的酒吧老板,静秋一个也不认识。看了看子衿的表情,似乎她也认不了几个。静秋本想是酒吧老板组织的单身派对,可貌似还有情侣,就不好说是什么情况了。 子衿对着大伙一颔首拉着静秋坐定,拍拍正抽着烟与旁边帅哥聊的正嗨的英俊老板道,“吴同学,来半天了,都不搭理我们啊。” “哎呀,失敬失敬,就顾着瞎扯了,来来来,我介绍一下。” 吴同学把在座的帅哥美女们逐次做了相互介绍。静秋听得并不十分真切,就只记住了刚才和吴老板专注聊天的那一位,叫做夏青杨。怎么感觉似曾相识又有些遥远的名字,忍不住向那边扫了一眼。瞧见他正注视着身旁的子衿,发现自己在看他,有点无措地微笑颔首,匆匆收回了目光。 静秋看了看子衿,幽暗闪烁的灯光下,确有几分文静脱俗的“姿色”,这份让静秋艳羡的“姿色”当然是她与生俱来的。静秋被迷惯了,已经适应这位“神仙姐姐”的光芒。 今天,静秋的兴趣点在那位夏青杨身上,“你的名字很有意思,说来听听呗?”只要静秋感兴趣,她必然会主动搭讪,目的仅仅是夏青杨的名字。 “我是在新疆出生的,那里有大片的胡杨,”有人对自己感兴趣,夏青杨也就主动交代,“我妈说,胡杨树又叫‘三叶树’——杨叶形,柳叶形和枫叶形,或许是因为它生命力强,所以给我起这个名吧。” “哦……”静秋若有所思,接着又想起刚在家里看的那个故事,“怪不得感觉在哪听过呢……”像是在自语,然后游神似得又游荡到飘渺的故事中去了。 夏青杨的兴趣点却不在此,他举起桌上的啤酒朝向子衿道:“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夏青杨。” 子衿也举起啤酒浅笑着说,“我也是。” “能邀请你唱首歌吗?” “当然。” 一曲“美丽的神话”,让在座的聊天的喝酒的逗闹的吃零食的都安静了下来,空灵的声音似要穿透尘世,飘向天际。 曲终。掌声一片。静秋却泪流满面。 子衿笑着搡了她一下,“你不是吧,这么夸张!不用拿生命来捧场的。” “你们两个好有小龙女和杨过的即视感哦!”静秋边用纸巾擦拭着眼睛。 “什么跟什么?”子衿又拿了张纸巾给她。 静秋真的走神了。刚才悠远的音乐将她带到了子衿曾经的世界里,那个和树有关的子衿难舍而又不愿提起的往事里,恍惚中又和今天的故事梦幻般的重叠在一起,只有歌词才是最好的倾诉,怎能不让静秋神伤,又怎能把与子衿有关的心事说与子衿? 显然,夏青杨很喜欢和子衿聊天,“听胡子说,你有一间自己的花店?这真是一个美丽的事业。” “还好吧,只是做自己喜欢的事而已。让你这么一说,好高大上的感觉。”子衿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静秋在旁边看着,也不知是回过神来了,还是没回过神来,端起桌上的啤酒冲着他俩就来了,“来,为了你俩未尽的缘分,干杯!” 两双迷惑又讶异的眼睛直至的盯着静秋。解释! “呃……大家的缘分,大家的缘分,嘿嘿!”静秋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尴尬地挤出这么一句。 “这孩子整天神神叨叨的,你别介意。爬格子的人都有病。” 子衿竟然在外人面前这么调侃自己,咬着牙关对靠近子衿,“我都知错了,姑奶奶,放了我吧!” 夏青杨却来劲了,“大作家呀!幸会幸会,那不叫有病,那叫多情!只是我不太爱看书,惭愧得很。”这刀补得! 可惜了静秋的一脸黑线,在昏暗闪烁的灯光下没有人看见。 “好你个子衿,亏我刚才为你流泪为你悲,我可比东郭还冤哪!”静秋心里骂道。 看那两只仍在神侃海聊,“重色轻友外加狼狈为奸!” 一曲刚完,子衿看自己也失了唯一的小伙伴,干脆就嬉皮笑脸地抢过麦来,扯着她的内什么嗓子学着庞龙的表情呐喊:“兄弟抱一下,有泪你就流吧……” 除了音响,周遭都安静了。 和刚才的安静似乎不太一样! 第10章 静秋生日 回到家已是午夜时分,静秋简单收拾一下就睡了。大概是兴奋过头了,神经还未停息,做的梦都是混乱的,就感觉自己一会儿骑着马在大漠狂奔,一会儿又换成车在大街上飞驰,幸亏闹铃响了,否则,她非得一直跑死不可,这让静秋无奈,连睡个觉都好累呀! 没办法。洗漱完毕,还得继续为了生计而马不停蹄的狂奔。写稿写稿写稿,程序简单,可完成却总是漫漫无期,一头扎进去很难再出来。 一天一天就这样周而复始。 静秋常想,不如做个自由职业者,想写点东西了就投投稿,有点小钱再炒炒股,眼馋了就旅旅游,再不就尝遍各处美食,不也惬意非常。实在不行就找个小学校当几天小学老师,让自己回归童真,释放心境也好,生活太美好了,想想就自己把自己美着了。 可惜,就只剩下想想而已了。或许这些美好愿景有天会实现,但现在还不行。还是继续埋头苦干吧。 到底最沉不住气的还是胃。餐厅里遇到了璐璐,这个话唠说话既不用打草稿,也不用标点符号,滔滔不绝也就罢了,静秋怀疑她说话时到底用不用喘气:早上起床老公赖在那里也不搭理我无论怎样的挑逗恐吓怒骂总之就死猪一只上班时间打电话在忙下班时间打电话在忙晚上天黑透了打电话还在忙等到他不忙时我早就到周公家了你说静秋你说这像过日子吗亏了没孩子要是有孩子吃喝拉撒睡那不得全靠我自己你说这日子我能坚持下去吗我有必要坚持下去吗哎静秋你咋走了没吃完呢! “我饱了,还得加班呢。”静秋头也不回。 得谁都当垃圾桶,也不看时间地点场合的,能不饱吗,耳朵至少是塞得满满的,都瓷实了。唉,想想每天面对这样喋喋不休的同事,面对这些没法完结的工作,饱了!饱了!饱了还得往里撑,反正胃是有弹性的。 泡一杯咖啡,坐定后。静秋又来精神了,奋斗,奋斗,同事要是闭嘴了,世界不都黑暗了,工作要是完结了,自己不就失业了。美好的一天,从这杯咖啡开始,不对,是继续! 下午,照旧的加班时间。 子衿打来电话问到底什么时候完事下班?静秋说可长可短,最快半个钟头吧。子衿:“说那就半小时后我来找你。” “啥事儿啊,还专程来找我?” “也没什么,筱荟小两口又别扭了不是,去安慰安慰,别让她动了胎气。” “哦,好,见面聊。” 静秋抓紧时间处理手头的工作。 “你咋这么严肃,很严重吗?她俩不是常有的事,不用这么紧张吧。”静秋对子衿嘀咕着。 “不好说,到那看情况吧。你可别太激动啊。”子衿只管往前走,也不看静秋一眼。 “你这话说的,我激动啥,又不是我怀孕了。” 子衿并不接话。静秋知道她总嫌自己遇事不够冷静。 到了筱荟家门口,子衿敲敲门,她很快就闪进去了。静秋也跟着进去。 “这啥情况,伸手不见五指的,吵个架,还把你家电耗完了不成?”静秋对这里熟门熟路,干脆自己去开灯。 “嘭!嘭!”灯亮的一刹那,谁把气球给扎爆了。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静秋像是被点了穴。 “哇,哇,吓死宝宝了!”哭声是假的,泪水是真的。 “都提醒你别太激动了,你看,又来了吧。”子衿递上纸巾,又把一块奶油抹到静秋脸上。 这下可炸锅了,待到大家都意识到还没点蜡烛许愿时,可怜的蛋糕已经面目全非了。 “瞧你这日子,119,火警就打你这诞生的吧。快许愿,我家宝宝想吃蛋糕已经很久了。”筱荟为她插好蜡烛,迫不及待了等在旁边,一手边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 许愿可是正经事,许什么呢?大家长命百岁?自己福寿延年?好人一生平安?还是…… “麻溜的,给你个木鱼,你就念起《经刚经》来啦?”筱荟真馋了,谁叫她是孕妇呢。 静秋就爱激动,许个愿还弄的眼泪哗啦的。 那两个也不理她,就只管切蛋糕去了。 看着满桌丰盛的佳肴,两个嬉笑怒骂的好兄弟,静秋觉得生活中再大的遗憾此刻都已被感动所填充。 你不问,我也不说,但我们都懂。 有这样的朋友就是人生最大的财富。除了珍惜,其它都是多余的。虽然静秋的愿望和她们无关,但她知道自己当然会每天都祝福她们有自己幸福的归宿。 酒足饭饱。这回三个人齐齐赖在沙发上,一个个伸直了腿,两只手在各自的肚子上不停地画圈。 “要是我们三人一起怀孕该多好。”筱荟幸福地感叹到,两双哀怨的眼神慢慢转向她。 “别呀,慎得慌。要不老二,老二总行了吧?” 又射来两道耐人寻味的幽光。 “我去泡茶,消消食。看来你们俩又吃饱撑着了。”筱荟忙闪。 “也不知道是谁吃饱撑着了。呃!”静秋打着饱嗝还不忘争辩。 静秋喜滋滋神密密地转向子衿,“我说神仙妹妹,那个夏胡杨是不是对你有点意思?从实招来!” “夏青杨,你和人家讨论了半天,还记不住,丢不丢人!”子衿答非所问。 “别打岔,管他什么杨呢!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静秋穷最猛打。 “复读机呀你!”子衿端过筱荟递来的大麦茶,“他倒是去过我的花店,也就是喝喝茶,也买过花,说是送朋友的。” 筱荟的耳朵也伸了过来,“什么情况,背着我找花姑娘?我也有份啊。” “你就搁家里守身如玉吧啊,不该掺合的就不要来凑热闹了。”静秋正好报刚才筱荟显摆的仇。 “别气我啊,你们可负不起这责。”筱荟又来。 静秋急了,“跑题了,跑题了。子衿,我看这位纨绔子弟还行,把握住哦,错过了就没有了。” “话怎么一到你嘴里就不对味了呢?什么纨绔子弟,什么错过就没了?你是太了解他了呢,还是太了解我了呢?”子衿拖着调表示对静秋的鄙视。 “马马虎虎吧。但我总感觉你俩挺有感觉。”静秋又开始神神叨叨。 “晕,你有感觉有个鸟用!”筱荟继续在肚子上画圈。 第11章 小梅回来 子衿当然知道夏青杨的心思,可是,难道就这样把曾经的一切都抛弃,都忘记吗?那么遥远,恍如隔世,又那么近,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林峰真的走了吗?子衿到现在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知道说与谁都不会相信自己的,就连她自己其实也是表示怀疑——他真的来过吗?他到底还是放不下自己吗? 子衿沉沉的心不是不想忘却,而是无法忘却。不是不想重新开始,而是自己总也走不出那个世界,而不敢有新的开始,怕误了别人,负了别人。 充实平静的生活让子衿早已将很多的心思抛之脑后。夏青杨的出现却不得不让子衿重新翻出她不愿提及的过往。这让子衿对他又有些许的埋怨。 他和他倒是有几分神似,尤其是当他没什么表情或是忧郁的时候更甚。但他们毕竟不同,夏青杨是一个阳光的人,就如他的名字一般,似乎无论会有怎样的境遇,他都一样的不急不恼,明媚鲜活。或许有一种处变不惊不是老成持重的沉稳,而是无所畏惧的活泼。至少他能给人有一种表面上的安适。 这便是夏青杨最大的与众不同之处罢。 小梅回来了。赵亮开车送她来就走了。脸上洋溢着新生活难掩的幸福,她带了很多东西来,喜糖喜果,家乡土特产,堆满了子衿小小的茶桌。 子衿剥开一颗喜糖放在自己嘴里,小梅回来了,她当然再高兴不过了,“走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小日子美得把姐姐都忘了吧。”子衿并无责怪之意。 “怎么可能,农村人多事儿多,每天也不得闲,我可一点也不觉得轻松。”小梅边收拾自己带的行李,边给子衿诉苦,“姐,你不知道,我可是经过一番斗争才出来的!婆家人希望我刚结了婚就不要出来了,最好能在家里给他们生个胖孙子再说。这生孩子又不是捏泥娃娃,他想要就马上捏个出来。” “话虽这么说,可刚结婚的你也不能和婆家搞的不愉快呀。” “所以呀,你看说是回去结个婚就回来的,这都个把月过去了,好说歹说才同意我回来的。” “你婆家人被你说服了?你倒有本事。”子衿赞叹道。 “哪有那好事儿,”小梅声音压低说,“有亮子在,我可不出那头。” “嗯,赵亮还蛮支持你的,你真是好福气啊。”子衿都有些羡慕小梅了。 “起先我试探着问过他,他也是不同意的。我就没再纠缠这事。亮子是个大孝子,只要父母的话,差不多是言听计从的。只要是说为他父母好,让他做什么都行。我就顺着他的意,每天和公公婆婆一块儿干活,一块家长里短,奉个茶,递个烟啥的,只要他父母乐了,亮子也就乐了。我又每天搁被窝里给他吹吹风,说是农村太辛苦,咱们也奋斗奋斗,到城市买上房子,让父母享享清福,将来有了孩子,上学也能有个好学校。一来二去的,这不,就跟着我来了。他继续开他的车,现在比我劲头还足呢!”小梅讲得眉飞色舞的。 “你倒是个聪明的人,哪痒往哪挠。”子衿还真不得不佩服小梅。 小梅忙说:“我说的也是真心话,亮子上头是两个姐姐,将来老人还不是得全靠我们,这样的打算,他们也是乐意的。” “想必亮子一家都没你想得那么长远吧?” “那当然,”小梅又显露出她特有的自信与执着,“不过,他们虽勉强同意我们出来,但还是有顾虑的,怕我们这一出来,耽误他们抱孙子。” “他们的担心也在情理之中,那你打算怎么办,不要孩子了么?” “当然不是,我想好了,如果两年之内我不能成什么事,那就说明我也没这本事在这城上呆着,大不了回家踏踏实实生孩子种地去。”小梅的底气没刚才那么足了,她若有所思,又对子衿说,“姐,你得帮我哦,我可全靠你了。” “好啊,转了一圈,又把球踢给我了。”子衿假嗔道,“姐当然会帮你的,不过凡事还是要靠自己的本事,凭你的聪明劲儿,坚持终会出头。” “嗯,我也觉得。” 子衿忽然觉得,小梅身上有很多自己欠缺的东西,很多。她踏实又不缺理想,坚持却又不钻牛角尖,明知不一定能成事,却很乐观自信。一句“大不了回家生孩子种地去。”着实让子衿感觉到她的可爱豁达。 因为有了种种的生活愿景,再加上“回家生孩子去”这样的“军令状”,让小梅更加勤快卖力。以前小梅就只在花店里忙忙碌碌,工作简单重复。现在,她总会想着法让子衿多带她去花卉基地,去见客户,去了解花卉的品种、习性、价格,甚至还对各种花木的不同客户群都会去做调查记录。 子衿看到小梅专注的样子,想到当初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来做小梅现在做的这些事情。不由得感觉相形见绌。 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子衿看到这样努力的小梅自是钦佩不已。但她知道小梅经营的是事业,自己经营的是心情。终有一天这个来自农村的聪明的小姑娘会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子衿会为她由衷的高兴,如果自己能帮助到她,那更是让子衿倍感欣慰。 看着小梅每天忙得不亦乐乎的身影。子衿忽然觉得,似乎只有小梅这样的人才是生活中最活跃的音符。而她和静秋、筱荟本就已经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们,已经有了相对固定的状态,便不再发自内心去做一番什么样的努力,改变一些什么。像他们这一类人就像生活中的轻音乐,简单,明快,安适。物以类聚,看来是没错的。 相同的是,每个人总会看到自己生活的不断改变所赋予的新的希望。不同的人走在不同的风景里,这世界才会五彩缤纷。 第12章 方梓轶 子衿的花店里来了位不速之客,这让自己着实有些意外——从未谋面的,却让静秋一直耿耿于怀的人。 她与方梓轶走进街角咖啡厅——虽然她并不怎么想见他——坐在了和上次静秋一起来坐的位置上。方梓轶的气色很憔悴,暗沉的神情似是大病初愈,但着装仍是一丝不苟的样子,上身暗格的休闲外套里面是洁白如新的衬衣,周正的款型看得出他应是一位干练的人。但谁叫子衿知道了太多他的内里呢,先入为主的感觉使子衿无法对他产生更多的好感。 沉默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滞了。咖啡店的音乐虽是舒缓轻柔的,此时却让人觉着冗长拖沓,没完没了的就那么一种调调。子衿是不想说,最好的姐妹今天的生活都是拜谁所赐,再怎样也无法抑制子衿张嘴就伤人的冲动。而方梓轶此时千头万绪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只是觉得唯有和子衿见一面,才能让自己有一线希望,其实,也并不抱什么希望,仅仅是见一面而已。他此时已经恨透了自己,恨透了生活的捉弄。既觉无力争吵,又觉心有不甘。 总要打破沉默才好,子衿到底是沉得住气的人,没有站起来骂他。“说吧,你想让我给静秋传达什么样的信息?说你的日子过得并不好?想要让静秋回头来怜悯你,给你一次机会?总不至于让我转达你幸福美满的生活吧,我没那兴趣。”子衿觉得今天的见面无趣而反感。 “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大的成见,我也不打算求得你的原谅。但我想来想去,觉得只有找你最合适。” “多谢抬举,我并不认为我能帮到你什么,如果你不想继续伤害静秋,最好就不要出现在她身边。你知道恨一个人很容易,忘掉一个人有多难,这么长的时间……”子衿本想说还没忘掉他,可转念又觉得没那个必要,“你给他这五年的时间不就是想要让她忘记你吗?你做到了。” “是的,五年。”方梓轶扭头望向窗外,似乎看到了这五年的光阴流转,四时变迁。他并没有停驻在无谓的想象中。“希望你给我一点时间,你我并不熟识,但你了解静秋,这就够了。当年因‘酒后乱性’这样的狗血让我无地自容,我所不知道的是刘晨娟尽然去对静秋说,我和她在一起很久了,我早已不爱静秋种种,这让我百口莫辩。静秋不是爱吵闹的人,但也并不是容易被说服的人,但最终还是因为一次争吵而离婚。我一直被刘晨娟蒙在鼓里,甚至误以为是静秋耿耿于怀,我知道犯下的错不容原谅。可我真的不想离婚,也从未想过会和静秋离婚,你不知道她在我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你这是在推卸责任吗?你是想说是静秋的错吗?”子衿激动地打断他的话。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静秋是个纯粹的人,我当然也知道他对我的情分。所以我不想离开她,一点也不想。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他刚要举起的咖啡又放下了,“张晨娟说她怀孕了,并且打算要生下来。我的世界都黑暗了,我本侥幸以为所谓的酒后……只是……我并不认为我真的做了什么。” “所以你决定对另一个女人负责。”子衿毫无表情。 “不,我连请求原谅的都不能了。索性就让自己恨自己到底吧。我选择了离开,远远的离开,让她的生活里不再有我。你知道心如死灰的感觉吗?那时候我就像是提线木偶任人摆布而不自知。我连借酒消愁的勇气都没有,因为我知道这一切就源于酒精。” 子衿不再说什么,因为她感觉到对面坐着的这一位身形挺阔,气质卓然男人曾经经历过的自责和万念俱灭的确伤他很深。 “周而复始的毫无生机的生活,使张晨娟似乎也意识到,我虽离开了静秋但也并不会爱上她,她当然也很痛苦,可是我已经谁都不在乎了,每天除了麻木的工作能占据我大部分时间,让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感受不到自己的心情,除此,仅仅是回家睡觉,或者就在办公室睡觉,只要能栖身,哪都无所谓。半年后,她才告诉我,我们之间那一次什么也没有发生,我被她带回她的公寓就睡着了。本以为和我在一起孩子是早晚的事,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她虽一直对我煞费苦心,包括那桌酒菜,我却并不能给她任何承诺,一丝都不行。我看的见她的痛苦,但我感受不到,真的。我的心始终是被占据满的,已经没法感受另一个她的冷暖悲喜。” “我也并不想怪罪于她,我已经没有力气。终于,她放开了我。走的时候,他告诉我,因为我不再喝酒,连醉酒说胡话,甚至说梦话,就算作为静秋的替身的机会也没有。她说的没错,可她不知道的是有一种痛叫做清醒,就象身上没有打麻药,却在做着一个没完没了的手术,而我,却连疼都喊不出来。” 子衿依然沉默着。想想自己也曾经痛彻心扉,如今,在这里听别人的故事虽没有痛在自己身上,却也有感同身受。可是,静秋的痛,静秋的执念,静秋清冷无依的心呢?谁来安抚,谁来保护?这些年,能为她做的事只有不提,不想,不追忆那些回不去的过往。子矜也看到,至少在表面上,静秋始终都是用对生活的调侃和不屑来减轻生活的沉重。继续这样的生活或许是最糟糕的情况下的最好状况了,不光子衿,想必静秋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现在…… 谢谢你能耐心听我说这些不相干的事。你也不必把这些话告诉静秋,我能看得出来,静秋现在的状况,告诉她这些,又会让她徒增伤悲。并且,依照她的秉性,她未必会回头。因为你是她最好的朋友,请允许我也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 沉默片刻,他起身说,“谢谢今天的咖啡。”转身正欲下楼。 子衿依然坐在那里。 “我……”几步之外的方梓轶,带着不易察觉的一丝笑意,“见过她了……” 第13章 花店里 子衿有点混乱了,他不知道方梓轶究竟是何意图。想必他也没必要兜这么大的圈子撒谎吧,可是偏偏他又说与她听。他为什么会找到她,他又怎么知道她和静秋之间的关系?还有,他是想说,他们见过面了,还是只是他看到他了? 最后子衿还是打算先不对静秋说了。本来生活很平静,静秋的心经过五年的挣扎终于能平复下来,她也不想静秋的生活再起任何波澜。毕竟她并不谅解方梓轶,更不了解他所说的种种。子衿宁愿看着静秋天天这样无忧无虑的样子,也不想让她再在感情上冒任何险——虽然在她的心里他从未走远。 人就是这样,入了心的东西,就仅仅是单纯的爱恋和不舍,和好坏无关,甚至有时还会超越某些底线。好在,人是懂得取舍的,就象子衿从小就被妈妈告知,喜欢和应该发生冲突时,就只能选择应该做的事而不能选择喜欢做的事。她当时哪能听得懂,就算现在,很多事情两者的界限并不十分的分明。 静秋的选择是放弃了自己心中的那份感情,虽然她并不知道到底对还是错,虽然也偶有悔意。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并且不再回头,再有怎样的念想也不回头。这对于她其实真的很难,因为她始终是一个感情至上的人。当初选择跟方梓轶在一起,任谁也劝不动她,甚至为了他,静秋连父母都不顾了。父母的苦口婆心换来的就是静秋离开时决绝的信,也就几个字。“妈妈,如果您因为这件事觉得您的女儿不孝,那我也认了,我只是希望自己的事情能自己做主。”静秋撂下这样的信,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大嘴巴,但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父母。就一味执着地选择跟比自己大10岁的人在一起,却不曾想,当时的义无反顾就只换来短暂的三年美好时光。 筱荟因为养胎,不再像以前那样随叫随到了,周末时间也都属于沈彧和她的父母了。筱荟虽然在三人中最小,也最能唠叨这不好那不好的,但只有她的生活安稳幸福,因为她虽然很爱沈彧,但绝不是那种爱情至上的人。当年他们一直是同学,沈彧的优秀也是入了筱荟父母的法眼的,否则,筱荟坚决不会从的。这或许才是最安稳的做法。 正因为如此,静秋会把自己的心事说与子衿多一些,虽然她与筱荟的交情更长久一些。因为想法不同经历不同,感同身受的感觉更不同。现在筱荟的身体更不能和她说什么了。 静秋没事就会去“秋日私语”喝茶。有时,子衿忙起来,静秋就自顾自泡茶,喝茶,看书,听音乐。她也不怎么帮忙,就看着子衿和小梅忙碌而亲切的身影。子衿再忙也从不着急发火,还总让小梅也别急慢慢来,把给顾客的服务做到最好。子衿说话的声音总是很轻,但很有条理。她从来都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明天该做什么样的计划。对顾客任何的要求总能化解于无形。这一点,不得不让静秋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端着氲着茶香的杯子,边看子衿插花边对她说,自己要是离开现在的职业,那就真是一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人。就得成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绊脚石,连街角四处游荡找活儿干的打工仔都不如,至少他们还有力气。 子衿说:“你还真了解自己,那就老老实实地抓紧你的笔杆子,那才是你的命根子。哪天使个小性子说不干就不干了,我可不收容你,要你在这没用。就你那性子,当个门童都会把我这的顾客全赶跑喽。” “我这混的啥人缘?我落井了,你就是那第一个往里扔石头的人。悲惨的人生啊!”静秋边叹气边又给自己续了一杯茶,她把茶壶顾自一上一下地点着倒,弄得杯子里的茶水哗哗作响,欢快地小小乾坤里打着旋。 “老板,赏口茶呗,我这都渴半天了,你就拿倒茶来诱惑我。”子衿头都不抬,“瞧那没眼力介儿的。”后一句说的很轻。 静秋端着茶水过来了,听得后一句,又不愿意了,“你啥意思,喝是不喝,骂我也得等你喝完呀,谁知道我会干出什么事儿来。”静秋翻着白眼放下茶杯。 这白眼翻的,竟翻出个大帅哥来!一棵俊美挺拔的胡杨树屹立在店门口,静秋立刻眼睛放光,喜得不行,“哟,欢迎夏胡杨先生莅临本店,是要给你女朋友送花呢,还是请她喝茶呢?本店今天搞活动,所有商品一律加价八折处理,看您需要点什么?” “呃……我叫夏——青——杨——呵呵。”这棵杨树说话也这么轻柔,温和。 相形之下,静秋说话可真有男子汉气概!这回心虚了,挠着自己的脑袋,捏着嗓子说:“间歇性健忘症,别介意哈。” 子衿的声音也不大,却很冷,“他才不跟你一般见识呢。” “老板,你就这样对我,看看我头上的包,你都砸了我一天的石头了!” “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吗,去,换壶茶去。夏青杨,你随便坐坐。” “真把我当小二使唤了。” “这是我家亲戚从新疆带来的特产,带给你……你们尝尝。”说着递给子衿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 “这太感谢了,只听说新疆瓜果飘香,特产奇多,今天还是第一次尝到正宗的呢!”子衿看着那些礼品盒上精美的画面,倍感欢喜。 “打开尝尝呗,若是喜欢,以后经常给你送来就是。”夏青杨拿过盒子就开始拆开。 静秋换了一壶铁观音,也凑到他们跟前,美美地说:“看来我也是有福气的人,今天没白来一趟,有好吃的咯!” 子衿顺手给她的嘴里塞了一个碧根果,“看来只有好吃的才能堵住你的嘴。” “什么人,皮都不剥……唉,好脆!我还以为是核桃呢……真好吃!”静秋享受着美味,喜不自胜。 第14章 夏青杨 静秋接了个电话就匆匆走了,回头又提醒夏青杨,别忘了给她留点果脯核桃葡萄干儿啥的,她打算上瘾了。 夏青杨就坐在刚才静秋坐的位置上,子衿也没打算专门陪他。他倒是自觉,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给子衿剥核桃。 夏青杨小学毕业那年离开的新疆,他是跟着妈妈一起离开的——那一年父母离异,他选择了母亲,母亲选择了离开。 其实当时真正应该可以离开的是他的父亲,因为他是当兵去的新疆,因为遇见了母亲,所以选择留在了那里。可是两人倔强的性格,导致家里总是火药味十足,勉强坚持到夏青杨小学毕业,就再也无法坚持下去了。 父亲执意要带青阳,可是母亲坚决不松口,最后闹到法院,结果是父亲对孩子的教育条件有限,再加上孩子坚决要和妈妈在一起,结果就是夏青杨跟着妈妈离开了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离开了自己的父亲。 没办法,夏青杨从小经历惯了冰火两重天的生活,要么家里被叮叮咣咣砸得稀烂,要么就是十天半个月的冷战。他们的战争因为从不妥协,所以一直持续不断。最后坚持不下去的是夏青杨,本来就是为了孩子在坚持着,因为夏青杨一句听似轻描淡写的“你们离婚吧”再无坚持下去的理由。 最后的分开除了要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外,其他的事都处理的异常平静,似乎除了孩子,他们也不再有争吵的必要了。这样难得的平静和谐,让夏青杨很不是滋味,难不成这些年的闹腾都是因为他吗? 算了不追究那么多了,早晚的事。 自从和爸爸分开后,妈妈就带着青杨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那几年,还和爸爸保持着联络,爸爸也曾来到这个城市看望她们——父亲忘不了他们,想要和母亲复合。其实,他们之间除了无法协调的性格,并无其他什么深仇大恨的,于是没多久就又走到了一起。真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妈妈也放弃了刚刚起步的事业,青杨也中断了自己刚刚适应的学业,回到了原来的家里。 可是让他想不到的是,没多久,又开始硝烟四起,战争不断。他实在想不通,父母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人,用大人常对小孩子们说的话就是“咋那么不长记性!”青杨也懒得哭懒得劝懒得理,有时他们还冒出一句“青杨,你给评评理,到底谁的对。”青杨头都懒得抬,沉溺在自己手里的侦探小说里,“你们自己玩儿吧,我没兴趣。”从小就这样的轰轰烈烈,夏青杨父母从没空闲不催促他的学习,从没时间阻止他的看电视,玩儿电脑这样的不良嗜好,他们不是忙着各自的事业就是忙着吵架。电视这样的事就算了,就算想看一会儿,客厅里电视外面比里面玩的还热闹,哪能看得下去。这样的父母,搁战争年代,要不被敌人抓,那绝对就是李云龙第二,花木兰转世;要是被抓了,那也绝对是宁死不屈,视死如归,“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民族英雄! 有一点是父母都认同的,那就是,青杨经过在这样热热闹闹环境下的磨练,成就了他只爱看书,只知道学习的好习惯。怎么办?家里的破事又不能为外人道也,电视电脑在那摆着都没心思玩儿。只有选择关上门安安静静地做一枚好孩子,正好也省得引火上身。学习这件事,还真不是青杨标榜自己,没其他的事,就这一件投入其中,还真感觉到其乐无穷,不为老师父母夸赞,也不因同学的羡慕嫉妒恨,那种单纯的喜欢也不知从何而来,让青杨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空虚黑暗冷漠。 周围的父老乡亲们都把他当做楷模榜样标杆用来教育他们所谓的不成才的不肖子们。这让他有点不适,不过随他们去吧,青杨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所谓人家的褒贬。 有句老话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他这里就应该是没人管的孩子早成才。 但他却从不清高倨傲,总是处变不惊的样子。所以,在别人的眼里,小小的青杨真是神一样的存在,虽然他自己对成才模范啥的并不感兴趣。 父母的战争让他们耗尽了太多的精力,最终还是决定分开。可笑的是,自有了这个提议后,家里又恢复了暂时的平静。还是青杨拿了主意,“你家也整天离婚又复合的,闹心。干脆两地分居吧,我看你们就适合牛郎织女的日子,人家是煎熬,你俩是享受。” “怎么说话呢!”父母异口同声,不过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提议,这也是最糟糕的情况下的最好的选择。 生活又回到了起点,青杨再一次跟着妈妈离开了新疆,这次不同的是父母没有再办理离婚。 这样的折腾不能说对青杨一点影响都没有,他对没心没肺的修炼还没那么深,混乱的生活还是打乱了自己的生活节奏。新的生活还需要适应,半路转学还是对他的学业造成了一些影响。 对他来说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功利的事儿,妈妈又忙着自己的事情,他倒从来都没有什么压力。问他是否找补课老师,他拒绝了,这才初中就需要补课,那学习还有啥意思? 那句古话怎么说来着,“是锥子总能刺破口袋”。上高中上大学,青杨的成绩不算是最上乘的,但他的越来越像父亲的俊朗高大的外形,特立独行的性格,社团活动的出类拔萃还是让他的学生生活相当的丰富和耀眼。 生活的状态好像也越来越好,父母不再像以前那样针尖对麦芒了。父亲也常来看她们娘俩,当然惯性使然,就算千里迢迢风尘仆仆赶来也总难免一句话的事儿让他千里迢迢风尘仆仆地赶回去。这叫什么缘分? 毕业后,青杨直奔父亲那里,把老头感动的一塌糊涂。青杨也自会讨好一番,学着与父亲推心置腹,感念父恩,追忆似水年华,抚慰老爹受伤的心灵。再强大的人都有一颗柔软的心,有儿子疼真是幸福! 最后当然要切入正题,青杨说:“老爸,您的钱早晚是我的钱,要不先支付一部分,让我出去试试。我也不跟您庙里这丢脸,干好了,那是你罩的,万一在你手底下干不好,你脸也挂不住不是。你儿子不一定能成事,但也绝不是纨绔子弟,混世魔王。您就当买股票了,成吗?” 第15章 忘年交 青杨不是啃老族,但他也不是那种硬生生让自己白手起家,而放着大好资源不用的人,毕竟是谁说过来着,起点很重要!他开了一家户外用品超市,早在上大学的时候,夏青杨就通过网络认识了“老驴”,他有自己的产业,但他知道创业的艰辛,经营事业的风险和压力,会透支每个人的身体和精神,所以,“老驴”总舍得在运动、旅游这样的事情上花时间。他为了自己的方便,开了一家户外超市,自从和夏青杨成为驴友后,竟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交——这个“老驴”和夏青杨父亲的年龄差不多了。 年轻人能早早接触到社会中的成功人士或年长有见识的人,总是没错的。他们会告诉你怎样让自己少走弯路,生活中、事业中怎样合理取舍。关键是在这样纷繁复杂的,千头万绪的生活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一个再天赋异禀的年轻人无论如何,也不及一位阅历沧桑的老者——各个方面。 夏青杨常去找“老驴”下棋。“老驴”其实叫吕志坚,当年也是自己白手起家,经历过头破血流的失败,也有过如日中天的辉煌,而如今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已是“闲看庭前花开花谢,任随天外云卷云舒”了。早年的辉煌,他从不在夏青杨面前如数家珍般显摆,而说的最多的是那时候的不易,艰难,困顿,在“行至水穷处”就只有无奈地“笑看云起”了。他想不通,现在的人动辄就抑郁了,他那时连抑郁的时间都没有。因为一时与人家的财务纠纷,导致自己妻儿的“意外”交通事故,是他这一生最大的痛楚。 夏青杨是他唯一愿意深交的年轻人,如今沉得住气的年轻人不多了,一个个都拿时代变化快说事儿,好像他们都在风口浪尖上,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了似的。让自己浮躁的理由太多!或许因为夏青杨的生活造就了他不急不恼,也不随波逐流的个性。这也正是“老驴”喜欢他的原因。好几次,老驴想要将他招致麾下,他都没有答应,说是让自己放空一小下,不想一猛子扎进去,呛个半死出来。他并不是怕受伤,只是想按照自己的节奏来掌控人生。从小给自己做主惯了这是。 最终,夏青杨与“老驴”商量,让他把店面转给自己经营,而且是全盘转让,他只让他老人家当个顾问。这事儿老驴虽认为他是够专断的,倒也看好他。青杨对老驴真当自家人!他说,顾问,顾问,您必须顾着我的“稳”,不能不管不问的。这孩子,真让老驴摸不着头脑,又把自己踢一边去,又不让自己走远。估计他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还得摸着石头过河,手里还不忘拿个手杖探路。老驴就笑看这个叫做夏青杨的年轻人怎样导演自己的人生。 他倒是真有主意。他把自己和老驴长期经营的一票驴友当做自己的资源,去和旅行社商谈。他认为旅行社的优势在于,有成熟的旅游线路和各种硬件配备。最大的不足也正在于此,旅行线路死板,运营模式固定。而自驾或徒步旅行经济实惠,线路自由,人员松散,但安全系数不高,责任不明。他的想法是链接各种旅游资源和信息,使旅游也交互发展,形成网络,结合各种旅游的需求,定制适合各种人群的科学人性的旅游套餐。让现代的人们能安全愉悦地圆自己想要的旅游梦。 夏青杨是不干则已,一旦开始,就如下棋般,谋定而动。总能将自己的想法付之行动,也总能将事情成功地引向自己的既定方向。 夏青杨父母意见一致地认为,这么些年最值得安慰的事情,就是夏青杨没有因为家庭的各种变故而向不良青年的方向发展。这让夏青杨无语,“您二老对小儿的要求可实在是高!”也是。他一贯认为自己的智商,尤其是情商远远超过了“生我养我”的“亲生”父母,既然靠不住,那么成长的路上,就只有自己打拼了。“生子莫若夏家儿”!这是夏青杨周遭人的感叹,水深火热之中竟也练就一身金刚不坏之身,能不让人唏嘘! 青杨的事业小有所成,只是在感情的路上,他始终觉得踟躇难行。“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孔夫子的话,真乃良言。青杨感叹到按自古以来的歧义来讲,还是减少与异性过多的接触为妙。父亲的不擅长成功遗传给了他。 有一点夏青杨还是知道的,那就是以礼相待,减少冲突。上大学时,他理所当然地不乏仰慕者,他都尽量退避三舍,不与为谋。终于也遇到了不令他侧目的女孩子,捉襟见肘的交友经和低下的情商(虽自诩高过父母,但其实也堪忧),怦然心动后,自是与她以礼相待,举案齐眉。整天就跟外交会晤似的彬彬有礼,毫无差错,首先让人家女孩子受不了了,摸不准夏青杨是真情还是假意。 末了,夏青杨还是没搞懂。当初父母那样跟“自家人”似的毫无掩饰的本性相处,弄的整天家里鸡飞狗跳,怎么现在,跟人家礼数有加也不对了呢?再一次感叹孔子他老人家训诫的太有理了! 再优秀的人总有他自身的短板。夏青杨自知这一点,于是就把重心放在了其它想做的事情上。干脆顺其自然,不再强求,不在给自己增加无谓的烦恼。闲暇之余,依然是聆听“老驴”的那些他总也听不厌的老生常谈,下他总也赢不了的象棋。这赢不了的象棋,不像赢不了的女孩子,不让他堵得慌,真让人纳闷!算了,按下不表。 和“老驴”接触久了,也通过他有幸认识了很多依旧在伏枥的老骥。这让本就年少持重的夏青杨更是锦上添花。不过,既然是老人,既然关系还混得可以,当然免不了关心小生的个人问题。也是,再年轻有为也总绕不过一个情字。夏青杨也当然地推说家国事业为重,儿女私情莫论。 第16章 君子兰 “老驴”知道夏青阳的可笑的小心思。 他告诉夏青杨,当年他和自己的妻子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她既没多少文化,长得也平平淡淡。当年白手起家时,他也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就是有一点,他总觉得我办的是大事,顶重要的事。对我很理解和体贴,她认为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我们很少争执,偶有矛盾互相不能说服对方时,她总是先说,“你说的有你的道理,毕竟你是办大事的人,总不至于跟我计较这些小事吧。”我一想她说得也对,何苦来哉,她做好她份内的事,我基本不参与,我做我份内的事,她参与不了。多多理解多多沟通,顺其自然,过好小日子就成,不用想得太复杂。 直到她走后,我才发现自己有多么需要她,真的,原来,很多她做的事,虽不起眼,可是我就是做不来。 沉静片刻。 你总会需要一个人的,你也总会碰上那个能够理解你,照顾你的人的。只不过你也要想到人人都需要被照顾和理解的。你就不觉得有什么难的了。 夏青杨很相信老爷子的话。 与子衿也算是偶遇,只是听胡子在那天聚会前提过有这样一个朋友也回来一起玩儿。他见到子衿的时候,并不觉得她有多漂亮。只是干净安静,与周遭的环境有些天然的不同,但她竟也能融入这样的氛围中。仿佛是盛夏时的一杯薄荷茶,让人倍感沁人心脾的清润。 与她同唱一曲“美丽的神话”,使夏青杨有了片刻的走神,他觉得自己和子衿就是飘渺于云端的神仙眷侣,御风而飞,琴瑟相和。 夏青杨第一次对女生有了一种心动。 这和上大学时的感觉完全不同,那时是年少而赤诚的热烈,让自己有一种做作的表现欲,想来只觉得当时多么的青涩和可笑。 现在的心动却是一种安适平静的亲切感,却让夏青杨的内心起伏辗转。回想起那位忘年交的话,“你总会碰到那个你需要的人。”这会不会就是那个我的遇见?想想夏青杨被自己的话笑到了,自嘲自己的想法怎么还是那样的幼稚? 不过,有时闲暇了,他也会往花店里去。“秋日私语”让他想起小时候,秋日里郊外成片的胡杨林泛着金黄的光在那里摇曳,在如洗的蓝天的映衬下,纯粹的颜色越显分明。他总喜欢跑到落叶堆积最甚的地方,双脚踩在上面,有一种柔软的舒适感。有时还会遇到一阵清风拂面而来,簌簌的落叶一下子漫天飞扬起来,“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树上的,树下的,打着卷飘散在晴空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其中追逐雀跃…… 那么遥远的过去,夏青杨还会想起,自己都觉得有些吃惊。 他第一次到这里来,还是因为买花。妈妈的生日快到了,他也不知道准备些什么礼物。干脆就问她自己,妈妈似乎早就想好了,“就买盆君子兰吧,你爸最近要回来了,他就喜欢君子兰。” “好。”夏青杨若有所思地看着妈妈,又旋即答应。 淡淡的花香与花叶间氤氲的草木的湿气,让人顿觉神清气爽。能在都市的阴霾下有这样一片属于自己的田园风景,怪道子衿的不会被喧嚣所动,心在归隐处,不为市井扰。 见到夏青杨的子衿,一如初见时那样的笑靥轻浅。淡黄色的小开衫里面是一件素白的衬衣,搭着天蓝的长裙,让夏青杨想到了水仙——他还是在园艺会展上看到过一次,被园艺师侍弄的那样好,让他流连驻足良久。 “你好,夏青杨,需要点什么?”依旧浅笑。 夏青杨没想到初见一面,子衿就记住了自己的名字。 “我想买盆君子兰,我妈妈的生日快到了。”刚想说是为老爸买的,又觉好笑,“她喜欢君子兰。” “好的。我这里刚好有几盆含苞待放的君子兰,开得太盛的你就不要买了,拿回家里花期也不够长久了。”子衿说着引着夏青杨走到放着君子兰的花架旁边。 夏青杨发现花架上观花和观叶的盆栽是高低错落摆放的,不会非常的浓艳,亦不会特别的冷清,子衿真是个有心的人! “红色和黄色太过浓艳,要不你选橘色的吧,这个季节会显得暖融融的,老人会感觉比较舒适。”子衿指着花架上一盆叶面幽绿,橘黄色的花瓣紧实地拥裹在一起的君子兰对夏青杨说。 “好吧,就听你的。”夏青杨很听话的样子,又看到旁边有个茶桌,问道:“我们坐一会儿吗?” “好啊,桌子上有刚泡好的铁观音,你自己倒吧。”子衿边说边顾自拿出玻璃纸和丝带包装选定的君子兰。 玻璃纸哗哗的脆响着,听的出子衿娴熟的手法。夏青杨呷了一口温度正好的清茶,暖暖的感觉穿过口舌,直抵心间。他想就这样呆着,时间也就这样停下就好了。 很快,子衿就把包装简单精致的君子兰放在了靠门的柜台上,又说,“你在稍等一下。” 夏青杨带着一丝窃喜乖乖地继续喝茶。隔着中间的几个花架,他也看不清子衿在做什么。做什么都好,只要我能多坐一会儿。夏青杨这样想着。 “好了。” 夏青杨看到子衿已到了柜台那边,连忙起身。 “你回到家里,不要太勤的浇水,要干透浇透。现在是秋日,可以把它放在阳台上晒一晒,夏天就不行了。”子衿殷勤地交代着。 “等一下!”夏青杨待要付钱离开时,子衿说道,“知道阿姨过生日,我也表达一点小小的心意,祝她安康。” “这怎么好意思?”夏青杨接过子衿递过来的康乃馨无措地说道。 “把我的心意带到哦!这是店里的传统,你不用太客气。”子衿还是那样轻浅的笑靥。 “我替我妈妈谢谢你。”说完又觉不妥。 “好啊,我接受你的谢意。”子衿接的倒是快。 第17章 意外流产 天色不早,子衿刚准备打烊回家,就接到静秋的电话。 “子衿,快来医院,筱荟情况不太好!二楼妇产科,35床。快点!” 子衿有点蒙了,很快回过神来,把店面的事交给小梅,也来不及交代什么急匆匆就走了。 赶到医院,筱荟躺在床上安睡着,静秋和筱荟的妈妈坐在病床在的休息区。静秋握着筱荟妈妈的手,关切道:“阿姨,没事的,只要筱荟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您别太难过了。” 子衿看到这情形,也半蹲在地上,“阿姨,不管发生什么事,这不还有我和静秋吗,您不用太担心。” “也多亏你俩在这里,要不我都不知道找谁呢。筱荟醒来后你们多陪陪她吧,我们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老人又试着眼角的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彧知道吗?”静秋问道,看来她也是刚来,不太清楚状况。 阿姨接过子衿递来的湿巾,说道:“这不前一阵子,沈彧打算,在这里设立一个他们公司的分支机构,他主动要求来这里工作,方便以后照顾筱荟,也想打好基础,以后就不走了。” “这是多好的是呀,筱荟不是一直盼着吗?” “可不是吗?今天天忙着要把一个卧室收拾出来当做他的书房。这些事情,她可以不做的,可是一想到沈彧要回来,她就高兴的不得了,一定要自己做。可能是累着了,搬杂物时摔了一跤,就这样就……唉……” “可真难为她了。沈彧知道了吗?” “已经告诉他了,也正在往回赶呢。”阿姨不停地自责,“都怪我,干嘛让她做这些事情,都是我不好……” “阿姨,您别这样,这个孩子怕是自己也太弱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结果,这也未必是坏事。” 静秋起身看向病房里,连忙说了声,“筱荟醒了。”大家就都进了病房。 筱荟呆呆地坐在病床上的,什么也不想说的样子。妈妈关切的问,“筱荟,你别这样好吗,妈妈很担心你。”抓着她的手,紧紧地捏着。 “阿姨,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有我们呢,你就别担心了。”子衿安慰道。 “也好,现在,她也就听你们的,帮我好好劝劝她。”说完,阿姨就静静地离开了。 静秋倒了杯水,递给筱荟,“你就别想太多了,留不住的总是不该留的。其实,当初,我也流过,是方梓轶说暂时不想要,幸亏没要。” 静秋本是想要宽心的。 “留不住的,就是不该留的?”筱荟并没有喝水,扭头看向静秋,神情灰暗。 “你就别想太多了,医生刚说了,你的体质一直都不太好,贫血的状态一直都没有改善。再加上你情绪也不怎么好,所以,孩子的发育也受到了影响。”静秋来得早,医生说的话他又转述给筱荟。 “筱荟,你还年轻,先把身体养好了,才能生出健康的宝宝来呀。”子衿坐在床边,抚着筱荟的肩膀。 流产确实并不是什么大病,可筱荟的情绪却这样低落。或许是身体太过虚弱了,平常也就她身体最娇弱些。 还没等沈彧来,筱荟就要起身回家。她俩再三劝阻,告诉她医生说她太虚弱了,再住两天观察观察。 “我想回家休息,在哪里不是躺着,你们就送我回去吧。”筱荟无力哀求道。 她俩只好送她回家。 站在客厅里,筱荟手指这右手边的房间,“这是刚收拾好的书房,只是还有些杂物,搬出去就好了。”又指了指边上的房间,“这是婴儿房,所有的物件都有了,就差一个小主人了。” 筱荟走到婴儿房门口,靠着门框叹息,“可惜,都用不着了。” “我好累,等沈彧回来,就告诉她我已经睡了。”筱荟说完,就静静地躺在床上,头埋得很深。 夜已深,沈彧才赶回来。子衿打的电话,让他别去医院了,直接回家。一进门,外面带进的凉风也随着迎面扑来。 “她睡了吗,他还好吧。”沈彧准备去卧室看看筱荟。 子衿说:“你赶了很长的路,也累了,先坐下休息一会儿。她也累了,你就让她多睡会儿吧。” 静秋起身说:“既然你回来了,那我们也该回去了。筱荟的情绪很低落,身体又虚,你好好照顾她吧。” “今天多亏有你们,真的非常感谢。”沈彧又略一思忖,“不,感谢你们一直以来都在她身边,她的心确实很脆弱,少不得又胡思乱想的,有时我也没办法。她并不是所有的话都给我说。” “那就趁现在,好好沟通一下吧。”子衿说完和静秋出了门。 静秋和子衿走后,沈彧才换了鞋子。又将风衣挂在衣帽架上。他看到旁边的房间已被筱荟收拾的整整齐齐,电脑桌,文件柜都是新添置的,靠窗的位置还摆放了一个鱼缸,几盆绿植。他不常回来的时候,这里是客房,就放了一张床而已。想必筱荟定是操了不少心。他走向窗台,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地上还斜躺着着一个纸箱,里面的书本杂物有好些散落了出来。他蹲了下去,将散落的东西又码放在箱子里,里面的东西确实很杂,过期的杂志、几张筱荟的涂鸦、还有一些不知什么时候的信笺,还有七七八八的小物件。沈彧边收拾,边闲闲地翻看着。 蹲了良久,他觉得脚有些发麻,起身坐在书桌旁望着窗台上的几盆花发呆…… 第18章 沈彧回来 窗台上摆放着两盆绿萝和一盆开得正艳的茉莉,定是筱荟想着又能净化空气,又能增加些清香馥郁。筱荟的心思是极细的,可偏生这样细腻的心思,很多事情无论怎样却都很难说的清楚,她总是有自己的想法,而听不得别人的说辞。 沈彧轻轻走到筱荟床前,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筱荟的脸鼻子以下还深深买在被子里,只露着微蹙的眉头,和苍白的脸颊。眼角似有泪水划过,留下微微的一道暗痕没入耳际的发梢中。附着在鼻翼的细密汗珠和黏在额角的几缕发丝,在昏黄的灯光下,透着微微的晶莹。更显出筱荟的虚弱无力。 “筱荟,是我对不住你,让你受了这样多的委屈。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可是很多事都实属无奈。虽然听以来很是冠冕堂皇的虚伪,可我的身不由己你真的能体会到吗?我知道你也很累,你等得我很辛苦,为我付出了很多,这我都知道。可是,可是我真的很累,我也……”沈彧将蒙在筱荟唇上的被子向下拉了一下,又将两边掖好。想要用手指触一下筱荟微翘的唇尖,又怕惊醒她。手顿在半空中又缩了回去。所有的话都只在心里默念着。 “我知道你也很累,这样也好,好好休息吧……”他说得那样轻,连自己都没听得真切。关了灯,转身走进客厅。 橱柜里的酒还是七夕——中国情人节时,筱荟想着法浪漫了一把,曼妙的音乐,跳跃的烛光,醉人的红酒……迷离中,空气也变得温热,两人陶陶然如初恋般甜蜜沉醉。 沈彧给自己斟了半杯,轻抿了一口,站在橱柜旁,他并不想让自己喝醉,只是疲倦了而已。 他总是这样一个人,无论何时,他都有强烈的自控意识,从不轻易显露自己的悲伤喜乐。也从来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工作中的轻重缓急,日常的迎来送往,他都一应周全。即使是筹光交错,推杯换盏中,他亦不会让自己失了仪态,乱了言语,总能用酒杯换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论是交易还是其他。同事说他,这个社会上,慎独的人已经不多了,他算仅存的几个之一。 这么多年的进退方寸间,再加上他工作的不遗余力,让他的事业风生水起。只是a市这样的大环境更适合事业的拓展,所以一直以来,他尽量说服筱荟,让自己不错失事业发展的黄金期,除此而外,都是筱荟做主,生活的事,他不做任何干涉。包括筱荟选择和父母在一起,与他相隔这么远,这么长时间。他也曾希望筱荟能来他身边陪着他,可是筱荟不肯,她父母离不开她。沈彧很清楚,筱荟就是那种“父母在,不远游”的孝子。他尊重她的决定。 可是,就算是机器也是会有内耗的,何况人?他有些倦了,她也是。他们很少争吵,他那样的个性,也只是任由筱荟怎样,从不计较。可是,多少个疲累交加的夜里,他独自回家——他自己所谓的空无生气的家,电视的声音越响越显得空旷,床越大越显得孤单。这个地方权且当作火车、飞机、甚至长途汽车上的一个座位,旅途中用来休憩的一隅,顶舒适的软卧而已。 他本打算,干脆让筱荟的父母也一同搬来,同住也好,分开也行,这样筱荟便无后顾之忧了。可是老人家却念着旧,不愿离开自己住了几十年的老窝。反而希望沈彧能回来,说是他们无所谓,只要能陪着筱荟就行。不要大富大贵,小两口平安幸福才最好。沈彧无奈,无语。平安幸福?想来,他们有什么错呢?每个人眼里都有自己幸福的标准,只是观念不同罢了。何必争论,夏虫不可以语于冰。 筱荟父母只是坚持这一点,沈彧长期在外,虽偶有微词,也并不强烈要求什么。可是难为的却是筱荟,他是怎样的孤单,她亦然。不同的是,筱荟的性格总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的,有时开心的要命,让沈彧觉得不知是自己老了,太过淡定了?还是筱荟笑点低到什么事都看着美好开怀。也有时,没怎么看到乌云竟莫名其妙就下起雨来,还电闪雷鸣的。沈彧觉得这样的筱荟很真实,好像自己淤积的情绪让她给帮忙发泄了似的。 可生活就是这样,温水煮青蛙,当自己有所发现的时候,那已经是不知何时的事情了。 筱荟变了。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不再是晴天就出太阳,阴天就下雨,嬉笑怒骂溢于言表的那个筱荟。现在这样不惊不惧不喜不忧的样子,倒少了很多的波澜,却让沈彧多了几分隐忧。沈彧闲来也问过筱荟,怎么这样安静?原本不是这样性格的人,安静下来到让人觉得不适起来。筱荟还真的不恼,只淡淡的说,被砂纸磨的。沈彧苦笑,可别,你还是离砂纸远点,我就喜欢你有棱有角的样子。筱荟也不作答。 沈彧突然讨厌起自己来,因为他发现,筱荟沉稳的样子和自己很像。是不是生活在一起久了,就会彼此影响?或许有一点吧。可是,他一点也不希望筱荟成为他的样子。安静的背后,有多少波澜,随和的背后又有多少隐忍,只有他最清楚。他真的不希望筱荟成为他个那样子,这让他着实有些苦恼。 直到得知筱荟怀孕了,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回到筱荟的身边,好好陪陪她。他将这个想法告诉筱荟时,看得出她的兴奋,难得对他又搂又抱又亲的样子。转而又关切道,“你真的要回来了?那你的工作能放得下吗?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而牺牲你自己的事业,虽然……也挺盼你回来的……。”“你放心,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工作第一,你第二。”筱荟嗔怪地往两边拽着他的两个耳朵,直到他求饶为止。她知道他是玩笑的话。沈彧发觉一件迟迟下不了决心的事,终于定下来,似乎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为难,自己也便释然了。更重要的是,看到筱荟昔日的样子,更让他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有真实感。 他的提议总是有理有据,计划又周全可行,很快得到公司主管的赞许。接下来沈彧又要狠狠的忙碌一阵子。 不曾想到,却是这样的折腾。他更担心的是筱荟,他很心疼她的不够坚强,或者说她为自己坚强的等了那么久,真的太累了。 第19章 惊魂稍定 红酒真是好东西,催眠的作用也真是很明显,虽然他喝得并不多。不需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他已经倦得睁不开眼,就歪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下了。本打算就躺一会儿,再起身看看筱荟的情况,可似乎眼皮一合就开始忙乎了。 筱荟就在他身旁,为他盖上毯子。虚弱的声音,无力地飘过耳际,“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有那么不值得你爱吗?或者有什么你可以说啊,你总是这样,什么也不说,你以为我感觉不到吗?你就会用这种方式折磨我?” “我……”他不知道筱荟在说些什么,可是他张嘴却又无法分辨什么。 “你还是不想说什么吗?”筱荟无力却又尽量提高音量,看得出她的焦虑和无奈,“罢了,我不会在再逼着你什么了。”抓着他胳膊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筱荟起身离开了。 “筱荟,你别这样,筱荟……”沈彧起身要去拉住她,可是并没有拉住。 “我就想出去走走,屋子里太闷了,你不用陪我,我知道你也累了。”筱荟头都没有回。 沈彧坐在那里,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就这样呆了几秒,终于还是追了上去。 筱荟走得好快,等他等到下一轮电梯下来,已经看不到她的踪影。他朝马路上跑去,看到筱荟就在路口等红绿灯,单薄的衣裙被晨风吹起一角,摩挲着她的双腿,她双手紧紧抱在胸前,头也尽量往回缩着。眼里你并没有注意到红绿灯的闪烁,似乎感觉近旁有人开始过马路了,她也开始挪动脚步。好熟悉的一幕,这不是上次筱荟离开时的那条街吗,他就是在这条街上受的伤。 惊惧,突如其来的惊惧! 沈彧离得不近,边喊边往这边跑。清晨的世界并不喧哗,可是这样的安静,似乎是被按下了静音键,任他怎样的呼喊,声音就是传不到筱荟的耳中。 他着急地加快了脚步。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是他能听到的唯一的声响。 她的衣裙被晨风吹起一角,像是微风下的麦浪起伏。起伏在大滩的血泊中,那样嫣红。 世界依然是安静的。可怕的安静。 沈彧抱起她撕心裂肺的哭,任路人怎样的驻足。无声的撕裂感,就像聚集了无数的能量,可总也无法爆发。 无声的痛哭,可怕的淤积,压得他的心脏全都要迸裂,仿佛被车轮碾压过去的不是筱荟,而是他。 依然是无声而压抑…… 沈彧醒了,被自己的无力感压迫到无法再在梦境中游走。醒时依旧是在呼喊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有力气睁开眼睛。 原来是梦,还好是梦,可良久还是余悸难消。眼睛空洞地望向天花板,眼前却是萦绕不去的梦境。 他感觉躺着的姿势很不舒服,挪动了一下手臂,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睡前一直紧紧抱着抱枕压迫了心脏。他拿开抱枕,顺带也拉开了身上的薄毯。他不记得自己睡前盖了东西。 想到筱荟,他忙起身去到卧室。他发现厨房的灯是亮着的,走了进入。 “你怎么在这里,想要什么,叫我就好了。”沈彧看到筱荟的肩膀无力地垂着,怜爱地抓住她的肩头,将她深深地搂在自己的怀中,他不相信自己就像梦境中那样的无能为力,他相信自己是能够保护自己心爱的人。 “我只是口渴了,叫了你两声,没人应,我就只好出来了。”筱荟转过身来,望着沈彧嘴角微翕,复又靠在他坚实温暖的胸膛里。对于筱荟来讲,这当然是世界上最可靠安全的地方了。 “你应该弄醒我,那样我就不会经历那个可怕的梦境。”沈彧终于有了真实的感觉,筱荟真真切切在他身边。想来,或许一直以来,筱荟给他的温暖更多于他能给她的。这让他有点难过和惭愧。 其实,这世上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谁不需要依靠,谁不需要被温暖?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坚强。有的也只是靠错了的肩膀和得不到的温暖。 沈彧把筱荟抱回到床上,看着她双手捧着温度正好的杯子慢慢喝水,温热的感觉终于驱散了他的慌乱无助感。 筱荟靠在他的臂弯里又沉沉睡去,什么也没说,这样的安适,何尝不是沈彧想要的?到底是谁在安慰保护着谁呢?爱与被爱怎能分明。 他又将被子向上拉紧些,好护住她露在外面的肩头。她也好像感觉到了似的,伸出滑腻的手臂环住他微微起伏的腹部,紧紧搂了一下,又安静下来。 “有你在身边,真好!”沈彧看着臂弯里的人儿欣慰地轻声道。 有护身符在,就会驱寒辟邪,他信!因为她就是他的护身符。 好天真幼稚的想法,倒是真换来了一夜好梦! 快十一点了,筱荟才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做起来,看了表才知道时间的。沈彧临起床拉开了窗帘,又怕她起晚了被阳光晒着,早早就把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的。 听到敲门的声音,知道是爸爸妈妈过来了,筱荟又赖了一会儿床。 “起来活动活动吧,虽是流产,毕竟月份不大,下床走动走动,淤血才能排的快些。”妈妈关切地说。 “沈彧呢,这么早就出去了?”筱荟伸长脖子向客厅张望。 “就是他打电话让我们早点过来的。他说那边的手续很快办好了,他必须得亲自去一趟。好在是本市内,他说尽量早早忙完赶回来。”妈妈又回到客厅忙碌起来,“他还说不用叫你那么早起来,想睡就多睡会儿,昨天都没有休息好。” 筱荟“哦”了一声,又埋进了被窝里,自语道,“那我就听话再睡会儿呗。” “这孩子,自己倒先娇惯起自己来。”妈妈摇着头,又大声朝她喊道,“再睡半个钟头啊,半个钟头后必须起床吃午饭,不许赖!” 筱荟听见也装听不见。把头埋在枕头里,闭着眼养神。咋就那么瞌睡呢?她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家的温暖,让她暂时忘却了失去的伤痛。 第20章 照顾 午饭后,筱荟依然躺在床上。爸妈要陪她也让她给支走了,太多的来自父母的陪伴让她感觉有些饱和。可她更希望来自他的陪伴更多一些。所以父母走后,躺在床上的她,虽有些百无聊赖,却也一直等着他走进来看到虚弱的自己,会多在自己的床边待一会儿。 这一点她也觉得很幼稚,可就是这样想的,手里拿着闲书看着,眼睛却不时瞟着门口,耳朵也听着来自楼道里的动静。甚至有几次听到楼道里铿锵的脚步声。就立马让自己又缩到被窝里去。瞬间脚步又向上走去,她才意识到,是人家在上楼。关她什么事,激动个鬼呀!筱荟有些懊恼,不知是因自己,还是他,还是路人。 就这样熬了一下午,只收获了一个短信,“本来说好的尽量早回家,可是还有事没处理完,抱歉,别等我了。” 怎么能这样!筱荟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下了床,冲了一杯红糖水喝下后,捂着肚子蜷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想转移一下自己身上的各种不舒服。 可是没用,肚子隐隐的痛感让她坐立不安。她又不想打电话给给子衿她们,明知道沈彧回来了,还一味地找她们,不要太矫情了,让人家笑话。父母最好也别来,让他们看着自己不舒服的样子担心,只能让自己更加不舒服。 最后她决定还是问问沈彧,铃声及时地响了,她兴奋地接起手机,“到家了啊,快点开门!” 是静秋她们,不请自来也好。 “你咋不躺到被窝里乱跑啥袜子也不穿,会看什么电视沈彧不在家吗他跑哪去了……” “静秋你嘴歇会儿行吗,一路走来你不累啊?”筱荟觉得又多了个妈。 “我又不拿嘴走路,哟,你的冰箱都塞满了,这乌鸡咋办?干脆炖了得了,你喝不完,我们帮你喝。”静秋又在冰箱旁忙乎开了,冰箱的门全被打开,静秋像是要钻进去好好勘探一番,“好不容易挤进去一只,那就把另一只炖了吧。”说着就把另一只乌鸡拎进了厨房。 资金从卧室拿来被子搭在筱荟身上,你不想躺床上,“那就在这待会儿吧,还是要注意保暖哦。” “帮我倒杯水行吗,我想喝热一点的。”有人在,筱荟理所当然地要依赖一下。 “就你一个人?”子衿试探地问了声,目光四下环视着。 “嗯,沈彧这不是马上要调回来了吗,就这几天的事,所以会比较忙。”筱荟说的轻描淡写,心里还是有些失落感的。 子衿看出了她的小心思,“看来我们来得很及时哦!”然后拉着她的手,关切道,“今天感觉怎样,气色看上去好多了,怎么手心潮潮的?” “所以我就不想老让自己捂到被窝里,热的我心烦。”筱荟是真的心烦意乱。 “还是捂着吧,忍几天身体恢复就好了。” 筱荟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着的静秋和自己身旁的子衿,感伤和感动又冒了出来。感伤的是,沈彧对自己真的很好,可是他却永远都很忙,她现在开始怀疑就算他回到这座城市,也未必能比以前在一起的机会更多。感动的是,现在除父母外,就只有子衿和静秋又可以像父母那样亲近依靠,还可以毫无顾忌地推心置腹,撒娇卖萌,撒泼耍赖。 “你就是这样心事重重的,小屁孩儿的,哪来那么多想法,安心养好身体,身体是自己最好的江山社稷,乱七八糟的想法,会影响你恢复的,知道吗?”子衿有意打断筱荟的各种想法。 “说的也是,好吧,听你的,不过,你比我也大不几岁,在不要说我小屁孩儿什么的,你是啥,大屁孩儿吗?” “我们仨要都只是屁孩儿那该多好,可惜都有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的童年,虽缘分来得晚了些,但够长久就行了,把我们曾今没在一起的童年时光全都补回来。好在有大把的时间在一起,也是一种福气!” 让子衿这么一说,筱荟竟然感到很受用,“诶,咱们有时间出去旅游吧,目的地就定在各自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让我们也彼此感受一下各自的童年生活。” “同意同意,非常同意!”静秋忙乎着把乌鸡炖在锅里,放好调料后正好听到让她兴奋的话题,赶忙接茬,“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我奶奶家,我从小就跟着我奶奶长大的,敞亮的大院子,无边的玉米地,可好玩儿了!” 厨房里的汤锅慢慢地咕嘟着,香飘四溢,三人的心情也飞到童年的世界里慢慢地咕嘟着,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手舞足蹈,一会儿又神秘兮兮的,一个世界的事儿都说不完,更何况是三个色彩缤纷的世界! 直到吃饭时,三人还沉浸在没完没了的可笑的神秘的早已远去的童话世界里。 最后,静秋真的跟孩子似的,抹起泪来,“咋就过的那么快呢,感觉一个转身,奶奶还在身后喊,小静……慢些跑……奶奶追不上你……”她又顿了顿,“是不是我要跑慢点,时间就不会过的这样快了呢?我当时真应该听奶奶的话慢些跑……” “我也是,小时候总想着啥时候能长大啊,爸爸妈妈这不准,那不让,当时就想等我长大了,要把各种不准不让的事儿全都做过来,让我也真正当一回大人。可现在长大了却总想着,不长大多好!”筱荟也感慨道,“以前那些想做的事,现在看来好没意思,当时真是傻得可以。” “要不喝点?”静秋忽然想起冷清许久的“一枝醉梅”,又看看她俩,“算了,当我没说。” “啥人,馋我是不是?”筱荟却没放过她,“我不舒服了,都是被你气的,你得为我负责。” “哦哟,我又没非礼你,让我负啥责?你这是碰瓷儿知道吗,碰瓷儿!” “子衿,你管管她,哎呦喂,我肚子疼。”筱荟故作状态。 “你俩别闹了,”子衿跟老大似的,“不过还真想喝点,等你身体养好吧,让我们的‘一枝醉梅’也恢复以前的热闹!” 静秋端起肉汤,站起来煞有介事地说:“对,为我们即将重出江湖的日子,以汤代酒,干!” 搞什么! 第21章 无绪心境 筱荟真的变了,除了在子衿和静秋面前附和着会调侃一下。其他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比如,那个午夜。沈彧回到家里,虽没喝醉,但也满身的酒气,到床边看看筱荟已经熟睡,就轻声道,“老婆,我回来晚了,真的很抱歉。你还好吧……我……我也有些累了……”然后就拖着沉沉的身体走进旁边的卧室。 筱荟哪里会睡得着,她不能理解现在的沈彧,也不想费神猜想。书房里看到的那几张暧昧的照片不知是出自谁手,目的肯定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让筱荟看见,然后呢?当时她拿着照片的手颤抖的厉害,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又原封不动地放在了信封里,放回它原来呆着的地方。眼前只剩下一片眩晕,怎么也站不稳,轰然倒地的时候也不知怎么是头先着的地,幸亏是木地板,但已经感觉到地上流动着黏腻温热液体,腹部是不是麻木了,竟一点痛痒都没有。 再次醒来时,就是病房洁白的天花板了。她自己的身体何须问别人,可眼泪却并没有那么淡定。也不知道是为自己?为他?还是为那几张莫名其妙的照片?或许都有。 筱荟妈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之说什么,都让筱荟觉得是遥不可及的声音,总是难以听得分明,又叫她如何作答? 知道静秋和子衿来了,才让筱荟觉得自己还活着,没到另一个世界去。可是,可是那个小小的他却去了另一个世界,没有来到这里就直接走了。筱荟不认为别人会感同身受地理解,她失去那个不曾谋面的自己的骨肉至亲所带来的精神和肉体的剥离感。 家里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照片?他为什么在筱荟最需要他的时候还能心安理得地宿醉在外?为什么他都不问问孩子?筱荟努力阻止着自己的胡思乱想,她也没有力气去追问什么,怕再一次伤着自己。 随他吧,他不解释,我也不问。这就是现在筱荟的态度——没什么态度的一种态度。就象出去吃饭,点的那道叫做“随便”的菜,上什么都行,不迎不拒。 沈彧一直都是这样不温不火的样子,他认为给了筱荟自己能给的全部的关心爱护,可他却不知,他离筱荟的心却越来越远。又因为总在忙工作的关系,两人的交流也不怎么多。 筱荟只休息了一周就上班了,她觉得自己再不去上班,准会憋死在那张床上。 将入冬的缘故,天气阴沉的时候居多。有时还会下一场秋雨。深秋的雨温柔连绵,总也下不完,地上不怎么有积水。只是空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霭,如轻纱笼罩着如洗的城市。街道上的落叶总也扫不尽,很多黏在了马路上,被来回匆匆的脚步没完没了地□□着,碎裂后还依然四分五裂地被捆绑在原地,动弹不得。离开了树的叶,谁还会呵护它呢?落在泥土里尚可自生自灭,可在马路上的就没那么好命了。 空气愈发透出沁凉,筱荟妈妈把筱荟裹得像粽子似的才让她出门。怕她虚弱的身体着了寒,落下“月子病”。这么严重的后果,也只有当妈的会想到,筱荟只好把秋天当冬天过了。出了家门,她就把大衣的扣子解开了,厚厚的围巾也松松地搭在脖子上,这样就舒服多了。只是身上还是穿得里外三层的,好在她又消瘦了些,并不显得臃肿。吹着深秋的风,久违的清新沁透全身,她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好久的鸟儿,笼罩着的压抑慢慢从身上抽离,身上轻快了好多。 走进熟悉的园子里。家长陆陆续续送孩子们来了。大门口有的孩子欢呼雀跃着松开妈妈的手跑进自己的快活天地,有的则一路紧紧拉着妈妈的手,想要和妈妈一同呆在幼儿园里。筱荟忙着帮孩子们整理脱下来的衣物,边和进进出出的家长和孩子们照顾着。银铃般的问候最有治愈效果,筱荟倍感舒心地回应着。 小萌萌跑过来,拉着筱荟的手说,“陆老师,我都想死你啦,你咋才来上班呀?” “陆老师生病了你看,现在病好了,不就又来了吗?”筱荟捏捏萌萌肉嘟嘟的自带胭脂的小脸说道。 “可是我生病的时候,明天就好了。你还不来,还不来,还不来。我妈妈总说你明天就来,都骗我好几天了。”萌萌不只是责怪还是担心,“你终于来了,我好高兴呀!”转而为喜地拉着筱荟的手,靠在她得小红脸儿上。 小孩子也是会煽情的,这一下惹得好多小朋友都为了上来,叽叽喳喳地抱着筱荟,她都听不真切他们在说些什么。就像流下山涧的清泉,唱着脆生生,哗啦啦的欢乐的歌。驱散了筱荟轻霾笼罩的心,说不出的暖意。 还是上班好,还是和孩子们在一起好。筱荟第一次觉得孩子们是那样的可爱,把他们比作天使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这些自带光环的小天使们,跑到哪里,哪里就会春意盎然,一派生机。让每一个即将枯萎的生命都能重新萌发出新的希望。 虽然自己即将当妈妈的希望一下子就没了,但还是唤醒了一颗做母亲的心。筱荟想要把自己全部的爱都给眼前的孩子们,让他们能感受到来自自己的爱,在筱荟看来,能有这样的机会,这真是一件幸福无比的事情。 每天周而复始的工作,也不再显得枯燥无趣。忙碌的日子,将钟表的指针拨得飞快。筱荟的身体恢复的也很快。沈彧有时候忙起来,总是早出晚归的。她干脆有事没事就呆在父母那里,不光能在那里蹭蹭饭。重要的是经历自己的失子之痛后,她更能体会到父母对她的爱是那样平凡而无私,并庆幸自己离父母尚不太远,还很多的有机会在一起享受天伦。对于父母,对于她,这都是莫大的福气。她开始有些觉得自己当时没有为了沈彧而远离父母还是很明智的决定。 第22章 那个时候 阴雨后,未秋怎的乍寒生。 乍寒生,无情风景,更添凄冷。 劲风难使桃花再,强欢不敌孤影衰。 孤影衰,微凉向晚,一人静怠。 静秋在键盘上敲打着心情。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从小就不喜欢,小时候的单薄无助,一直延续到现在,小时候的孤独自卑,也并没有因为这许多经历而有任何的改变。并且这所有的问题都是自己的问题,而不是别人的问题。她一直这样想。 小时候,家里有三个孩子,偏偏夹在中间的她被送到奶奶家去,这也不能怪父母,姐姐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是宝贝的,弟弟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更是宝贝的要命。而自己当然就是那个似乎是有点点多余的存在。因为听妈妈说,当时生下她时,知道又是女孩,爸爸连看都没看一眼。又因为生自己妈妈难产差点过去,小时候自己又体弱多病,更让静秋觉得自己不但多余还多事。好在奶奶一直生活在这个大家庭里,让妈妈少操了许多的心。 后来奶奶要回老家了,静秋就被带走了。 逢年过节才能见父母一次,可他们真真是来走亲戚的,搂搂抱抱,亲亲腻腻之后,就走了。看到姐姐弟弟被爸爸妈妈一个牵着一个抱着离开时,静秋的小屋子里不知是被填满了,还是被掏空了。 小时候的静秋很听话,为什么听话也不知道。大约觉得怕失去什么吧。上学了,奶奶接送了几天后,就让她自己去上学。虽然害怕,却也照奶奶说的做,一个人跟在别人的后面,大孩子们总是三五成群的,只有静秋一个人落落地走在后面。少不得迟到,当然也少不得晚归。课间时间,她最喜欢看着窗外雀跃的同学们在操场上追逐打闹。她也想去,只是怕自己在人群中傻呆样被人家笑死。她想不通为什么有人被轻轻拍一下,大家就像炸锅一样满操场疯跑,嘻嘻哈哈脆生生的笑洒满校园的林间路旁?为什么他们嘴里总能蹦出那样俏皮可爱的话来,弄得有人笑有人哭,最后哈哈了事?为什么一张莫名其妙的纸条被传来传去能惹得大家哄堂大笑,最终又被丢进了垃圾桶?她有时真想从垃圾桶里翻出那张纸条来,看看究竟写了些啥,好奇心终敌不过小小的自尊。 但好奇心还是有的,就象家里被束之高阁的糖果,就象走街串巷卖雪糕的推车,驻足看一会儿就好了。甚至就像爸爸妈妈带着姐姐弟弟远去的背影。最后够不着,看不到了也就作罢。 每一个入学季都是秋季,而每一个毕业季却都在盛夏。这是不是预示着,学习本就是一件阴郁难捱的事,而结束了,又是一件无比阳光的事儿。静秋就是这么觉着。三五年的小学时光,除了看人家热闹的风景,她几乎无所作为,也几乎无甚好好坏坏的记忆。 就是有一件事,还是她上初中后又重拾起来的记忆。 开学初,操场上的广播体操如约地让全校学生步调一致汇集过来。“转体运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静秋向来都是动作一丝不苟,她总在心里暗嘲,广播体□□一定是做得最标准的一个,估计就这点能吸引别人了,或者至少自己做着有信心。 静秋抬起双臂,努力地向左后、右后转动腰身,目光也随着平移过去。再一个转身,静秋撤回的目光又猛然回转了过去。那个低下头来系鞋带的四班的男生……新来的?在哪见过?借着转体的机会,静秋又看了一眼,虽是转体的那一两秒时间,她看得却是努力真切,那不是?又忽而想不起来……真让人挠头!再转过去,却刚好碰到了他的笑靥,不知是对着她?还是前面的同学?还是他就长了一张迷死人的笑脸,笑不笑都那样? 静秋一下涨红了脸,知道他不是冲着她的,小心脏却也突突突个不停。再不敢转过去看了,安心做操,安心做操,安心做操……四八拍的操咋就这样漫长又加上后面的跳跃运动,转来转去的跳,真让人眩晕。 好不容易做完操回到班里,静秋就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啥,唉,啥也没有,就是乱。 “你们知道吗,咱们年级这学期就转来一个男生,还进了四班,这下他们班女生可是有福利了。”“小灵通”又开始广播开了。 “那又怎样,谁知道是武松还是武大郎他哥俩谁呢!”假小子张华坐在桌子上不屑一顾。 “什么武大郎,武二郎的。人家是现实版柯南,知道吗,柯南!”“小灵通”八卦记者样,还真吸引了一众柯粉。这些花痴们才不关心柯南破了多少案,抓了多少贼呢。他们就只专注于柯南睿智老成警觉的小侦探样,尤其是偶尔出现一下下的工藤新一更是搅动她们的神经。说着说着就悉悉索索地议论开了。 静秋当然也喜欢,只是她总是另类粉,主要是她不怎么合群。而且,她更觉得柯南的麻醉剂手表、脚力增强鞋、领结型变声器、激光眼镜才是让人着迷的神器。她私心想,这些男孩子才喜欢的玩意儿,要是让那帮女生知道了,自己不就成了最大的笑柄。她想给张华说,奈何她也就是一副男人婆的架势,说话呛人而已。 “切!无聊!”这个张华又在刷存在感。 眼镜!他从前好像是不戴眼镜的! “偏分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知道那个顶着偏到不知道二八还是一九的,能滑倒苍蝇的发型的英语老师正雄赳赳气昂昂地往这边赶来。 “瞧,一个人都能走出八国联军的气势!” 哄堂大笑! 第23章 那个时候 再 四年级时,上学路上经过的年久失修的小桥被上游发的洪水给冲断了,洪水稍退后很多同学都会结伴趟过残破的小桥,静秋尝试了很久,还是没有勇气独自趟过去。 “把手给我。”是他,不管怎样,终于有人帮到她了,感激和激动的心情让静秋着实美了一阵子。 他是转学生,成了静秋的的同桌,两个人终于在一起趟水过河之后,打破了沉默。他叫黎飞,可爱的圆圆的笑脸上,忽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他和她都属于安静的孩子,话不是很多。 黎飞总喜欢捧着叫做《名侦探柯南》的漫画书独自看得津津有味。他看书的表情好严肃,自带一贯的笑脸都被紧抿的嘴角收敛了。静秋知道侦探类的书看着自然是惊心动魄,悬疑四伏的,她才不爱看呢,准确的说是不敢看。可她就是被黎飞看书的样子吸引住了。忍不住扫了一眼漫画,“你和柯南长得挺像的,只是你不戴眼镜,发型也没他酷。” “哦。”算是回应,继续断他的案,解他的迷。 只可惜,下个学期开学,黎飞就转走了。也是,他家本来就不在这个的地方,转走是早晚的事。可还是让静秋有点点失落。 小桥早都修好了,两边的水泥栏杆下积了好多黄叶,静秋就靠在那里,透过栏杆的缝隙,将黄叶踢下去,踢不下去的,她就用手从缝隙里塞过去。再起身,看着这些叶子顺着清凌凌的河水流走。 河里的水只有在雨季上游涨水时,才会变得浑浊,河水也才会漫过小桥。不过现在桥修得结实了,不用再担心会被冲毁。静秋想,再不会有趟水上学的机会了。 河水这样清,水流这样急,叶子顺着哗哗作响的水流蜿蜒而去,不再复返。一去不复返的还有平静微澜的日子。 果然,散操时有人喊了声“黎飞”,静秋听得很真切,那个同学胳膊长长的搭在他的背上,混入散乱的人流中。 静秋特别希望能有个机会和他打个招呼,或者一个眼神的交流也行。可是她既不善于主动搭讪,又不敢做出和他眼神偶遇的姿态来。所以,做操时离得这么近的距离,竟真的没有“偶遇”的机会。 或者说,冷静如他,不屑于做个操都左顾右盼的。所以静秋转身的时候,也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他也太专心了吧,做个操而已,也这么同步。”心里这样说,自己不也是做得端正规范,还说别人! 终于有机会,能“单独”见到他了。放学的路上,静秋骑着单车回家,远远就看到他走在前面。模糊记忆里的他已经对个头身形不再有任何印象,只记得坚实的暖暖的手,和一张嘴角总是上扬的笑脸。但每天做操时的样子怎会不记得,脸庞消瘦了很多,是不是真的越来越像柯南的大人版本——工藤新一,谁知道呢,静秋是不看那类书的,她一看到破案什么的,就成晚上睡不着觉,包括漫画。 可惜,那双手的温度不可能再有机会感受到了,那双牵着她安全过河又让她的心突突乱跳的男孩子的手。想到这里,她的心又开始突突乱跳。 静秋把车子骑的很慢,就只是不近不远地跟着。他单肩背着他的书包,双手插在裤袋里,嗯,他的头发好像长长了诶,微风吹起头顶的几缕头发,呼扇呼扇的。想想他们曾今是同桌,这让静秋感到有些的荣幸,想要追上去打声招呼,又怕他早已不记得自己,岂不唐突,可是……要不……这样的胡思乱想,让她更加觉得慌张。他走路的速度并不快,她也几乎要停下了车子。 “哎呀!”快要撞上他的时候,静秋将车子一歪,整个人被压在了车子下面,腰又刚好抵在了路沿石上,根本就动弹不得。那个疼,那个尴尬…… 该死的时间就这样静止了…… “把手给我。”是他,不管怎样,终于有人帮到她了。 是他?是他! 他很利落地把车子推开,把手伸向了靠在马路牙子上起不来的静秋。她自我感觉到自己的面部表情已经扭曲成了狰狞的模样,尽量低着头,冒出一句:“谢谢你,黎飞。” “嗯?”黎飞拉起她,朝她仔细地看了看,她有些后悔叫出他的名字,让他看到自己这狼狈相,还那么仔细地看着,估计这会儿他正盯着红着脸的女版关羽而感到好奇呢! “是韩静秋!这么巧,你没事吧。”他的惊喜让静秋更不知所措,他竟然还记得自己! “我……我没事,谢谢你帮我。那个……好巧哈……”静秋有些语无伦次,又想掩盖她刻意的跟随。不,不是刻意,真是碰巧遇到,然后……刻意跟随,唉,真是!静秋脑子里的两个小人争辩着,一个是法官,一个是嫌犯,最终还是法官赢了。她自己给自己下了判决书——失语数秒! “你也是在这所中学吗?” “哦” “在几班?我在四班。” “哦” “啊?” “不是,我在三班,三班……” 一路上,静秋就捂着她的老腰,黎飞帮她推着她的单车,她总是刻意比他慢半步,他又总是走几步就等等她。要不要这么悉心哦! 本来想好的等他们有机会叙旧时一定要问问这几年在哪里上学,又怎么转回来的,还是像以前那么爱看那个关于什么柯南的漫画书吗……现在倒好,真的失语了。一句也说不出来! 黎飞好像竟也懂得她的想法。一股脑儿交代的还真清楚。他也是和她一样,是去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只不过是暂时的,父母一直在城里做生意,后来城里买了房子,就把他和奶奶都接了去,所以就转走了。今年父母又到这里来了,于是黎飞就又转来这里。“你记不记得那本漫画书,我要借给你看,你竟然不愿意,好奇怪,别人想看我还不借呢!不过你说我像柯南,我倒是觉得挺舒服,嘿嘿。因为我最佩服他了。” “哦” “你没事儿吧,很不舒服的样子。”看她漠然的表情,黎飞觉得她好像伤的不轻,“要不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家有些远,我就先走了。”静秋接过车子,很快消失在拐弯处。 谁说她漠然!她翻江倒海翻天覆地翻箱倒柜,不对,总之乱七八糟的小心脏就是乱七八糟的,又不是大人们的谈恋爱,至于这样吗? 还是……还是……自己?打住!打住!才多大点小屁孩儿呀,懂什么! 今天算是完了,这么丢人,以后最好保持距离,总之看不见就对了,就算是嘲笑,别当静秋面就好了。 这,唉,完全不是自己想的老同学相见的画面呀! 第24章 那个时候 三 那时候的岁月总洋溢草木葱茏的味道,就象割草机过后,草地散发的浓浓的草香,很浓但又不腻,青涩中带着一丝丝甜味。 他们的交集多了起来,不用刻意,做操时的一个回头,放学路上的短暂同行就够静秋短用来偶尔的上课走神或填补课间时光。没有人察觉她的小心思,这是她自己世界里的故事,什么样的波澜起伏都在自己的心里发生,和别人无关。 第二学期的开学典礼上,他俩都上台领奖。这样莫大的荣誉,静秋小小的心脏又开始激动不已。她的不知所措是在走上台的那一刻开始的,从他也站在自己身边,一直到一同走下领奖台。恍惚间,静秋觉得这个诺大的领奖台,就是专门为他俩准备的,光芒无比,掌声一片,又荣誉加身。还有比这更辉煌的时刻吗? 领完奖状,静秋还不忘掩饰自己那些旁人所不知的心潮澎湃,急匆匆走下台了。 “韩静秋,等一下!”黎飞跟在她身后喊着,嘈杂中只有她听的真切。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听到了,她却装作没听见迅速挤回到班里。这样的嘈杂的确足以掩盖他的声音,这么多人,这么激动,她怕让他看到自己又变成了关公的窘样。 回到班里,班长跑来放在他桌上一个书包,“韩静秋,你的奖品忘领了。这是四班同学帮你代领的。” “哦”原来是这样。静秋为自己的想法又一次感到难为情,心里骂道,“整天瞎想什么呢?” “那个四班的黎飞认识你吗?他刚才一直在你后面追你,只是人太多太拥挤了,他只好把奖品交到靠边坐的我的手里。”班长也这么多事! “哦,我们以前是同……学。”她想说同桌的,又怕被人听出太强调的意思。 “你俩真可爱,一个有奖品不要,一个拾金不昧。真是新时代好少年啊!” 什么话! 这么怪怪地被扯在一块儿,静秋还有点小小的窃喜。不过她宁愿自己享受内心的喜悦,并不愿被别人看穿,看透。包括黎飞。她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某天被曝光,还怎样面对和他本来就不经意的但又总盼着的那一点点交集。 被用来享受的时光总显得短暂而匆忙。 放学的路上,她正欲骑车回家,被黎飞喊住,“韩静秋,我们一起走吧。” “哦”静秋求之不得。 人生若只如初见…… 静秋脑子里飘过这么老成的词句自己都觉得不合时宜的好笑。但真的是一直如初见该多好。一如初见时,他推着单车,走走停停,不时要等一等总落在后面的静秋。 这一次,他并没有停下等她,一个手扶着车把,一个手插在裤兜里。 一路上静秋第一次很轻松地跟他讲起班里面的事情,黑板擦怎样准确无误地掉在“偏分”的头上,他那一丝不苟的发型被搞乱后忍无可忍的发飙。班里那个同学用浓重的江苏口音给大家讲笑话,弄的大家前仰后合,却还说,“恁都白笑啊,恁都白笑……” 黎飞笑起来真好看,这一次是静秋看到的最舒心的笑脸,不是摆着的那张自带表情的笑脸。 他俩的速度都不快,但还是很快到了路口的拐弯处。 静秋接过车子,准备回家。 “等等,有个东西想送给你。”黎飞边掏着自己的书包边喊住静秋。 “送给我?”静秋有些奇怪。 “嗯,这本漫画书送给你吧,没你想的那么可怕。”他递过来一本《名侦探柯南》,并不是新书,但看得出他把书爱惜的很好,没有折角,没有掉页。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他走后,静秋也开始喜欢上了看这本书。小学时候,她就千方百计问同学借,这对腼腆的她来说,困难着实不小。后来上中学,就在学校旁边的小书屋里租着看。她就想象用他的眼光来看侦探书到底会有怎样的神奇之处。奈何胆小的她,依然把最紧张关键的章节画面全都一带而过,转而只看脸,或不那么刺激的情节。她有些瞧不起自己这一点,但还是坚持了下来。 “谢谢!”静秋是真心的谢意,因为无论什么,只要是他送的,就都喜欢。 “我要转学了,跟你告个别。” “怎么?又要……走了……”静秋失落地自语,“那,祝你……好运”她也不知道该祝他什么才好。 “谢谢,那……再见咯。”黎飞看来也是。 “再见!” 静秋骑着车先走了,不知道他还在原地,还是已经离开了。 或许是黄昏将至,虽未到深秋,迎面吹来的风总带着些凉意,吹进静秋的校服里,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她努力眯着眼骑车,唯恐干燥的秋风带着些尘埃钻进眼睛里模糊视线,看不清回家的路。 回到家里,静秋有些烦躁,这些老师疯了似的,不顾人死活地布置那么多作业,哪天让这些那叫什么……杀千刀的!对就是这些杀千刀的老师们把自己布置的作业也做试试,我保证不给他打红叉叉,就给他们画丁老头,那种带着奸笑的丁老头,气死一个算一个! 她就真的在本子上画了个丁老头,没带奸样,却带着哭相。 撕掉,扔垃圾桶,做作业。唉,不做的办法是啥? 借着作业多,静秋连晚饭都忽略不计了,纯属浪费时间。她就这点好,回家总闷在屋里学习,让父母无比骄傲地认为,奶奶家几年的生活,真是让静秋得到了锻炼,懂事听话用功乖巧……权且就让他们这么认为吧,反正跟他们也无话可说,倒不如就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更安生,更快活。 她的世界里有追逐撒欢的同学,有漂着黄叶的清凌凌的河水,有冲毁又被修复的小桥,有每天做操的大操场,有嘈杂的大礼堂。现在还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不用再去租借的漫画书。 捱完所有的作业,她还是忍不住去看想要被她尘封起来的漫画。她就是这样想的,她把尘封当作对自己最好的保护,重逢的希望能有多少?对此她并不乐观。从她骑车转身那一刻,她就知道,清醒地知道,放学的路上,做操的操场上就又是她孤单的一个人了。 翻开熟悉的漫画书,就像过电影一样,让所有的情节快速走过,草草结束,细看了,准又会迷恋难舍。 一片做成书签的黄叶掉落下来,平整的叶片外被玻璃纸悉心包裹着,脉络清晰可见。翻过来,也还是平整的黄色,只是一端用红色丝带打了一个结,很好看的样子。“这孩子真细心,我都不会做这些事情。”静秋咕哝着合上书,就让它安静地躺在静秋所有珍藏的心爱之物当中。 晚上,她梦见爸爸出门问她想要什么,她说,“我想要你回家路上能碰掉你帽子的第一根树枝。”爸爸果然带了回来,树枝上黄叶翩翩,就象华丽的公主裙。 每个女孩子都有一个灰姑娘的梦。 第25章 再次相会 所有的梦就只是梦而已。静秋偶然的想起,也只是记忆深处的一抹干净的深秋的颜色。 记忆似乎就是一种朦胧的干净,这并不矛盾。因为记忆的单纯,记忆的无暇让它干净,又因为久远让记忆有了一层朦胧的色彩,积淀在深处的不一定是想要记住的那一段。很难选择自己能够记忆的全部内容。 有时句号是因为完结,有时是因为暂停,也有时是表示改变。 当静秋再次见到黎飞时,是在同学聚会上。好奇怪的聚会,与其说是同学聚会,倒不如说是同城聚会。一个年级四个班的同学都有代表参加。其时,大家基本上业有所成了。静秋是正好被拉来充数的,她也就不像别人那么高调地与人叙旧亲热。 黎飞主动调整了座位,就靠在静秋身旁,浓重的烟味从他衣服的每一个纹路里散发出来,和手上捻着的大个的佛珠的檀香味混在一起,让静秋有些不适。要不是静秋一味沉浸在过去的记忆中,她早就与这样的市井土豪敬而远之了。也因此打消了她想要与他好好聊聊的想法。 静秋还是那个静秋,她安静得不合时宜。但她能感觉到黎飞还是在安静地护着她。不是帮她挡酒,就是劝她多吃些,“赶紧吃,这帮酒鬼就会见缝插针,多吃点,免得待会儿伤着胃了。”静秋因为刚才对黎飞的厌恶而倍感不安。 去洗手间回来的走廊间,她看见黎飞就靠着墙站着,手里不再捻着佛珠,手□□裤兜里。 “一定不要急着回家好吗,等我哦。” 说完也进了洗手间。 夜晚的霓虹倒映在广场中央的湖面上,一漾一漾的闪烁着让人眩晕的光芒,要不是黎飞坐在她身边,估计这会儿她就只有抱马桶的份儿了。和她并排坐在石凳上的黎飞似乎并没有要回家的意思,两手撑在石凳的后面,就任风吹着,很享受的样子。 他看了静秋一眼,“怎么柯南的眼镜被你偷来了?”说着就摘下挂在静秋鼻梁上的眼镜,戴在自己脸上。“本来长得就丑,还戴个眼镜,更丑了。” “哦,是嘛!”静秋听了怎会无动于衷,心里飘过一丝凉意。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呢。这么多年,我们,不,是我变了。”他用手将自己额前的头发捋上头顶,然后手就停在那里,任风吹着,努力让自己清醒。 “其实,当年我家搬来搬去是因为我爸生意做得不顺,为了还债,整天就忙着东奔西跑了。我努力跟他保持距离,怕一个不顺眼,就像踢他脚边摇尾乞怜的小狗。我真同情被他踢得老远的小宠物。尖着嗓子‘嗯呀嗯呀’地哀嚎完又来小心翼翼地摇着尾巴。” “其实吧,有那么几年,我还是很想老老实实做个好学生的。可是他口口声声说要给我最好的学习环境,结果却是他的生意到底还是每况愈下,糟糕的是他又爱上了赌博,妄想着一赌翻身,我妈跟他争吵了无数次后走了,不知所踪。我还上什么他妈的学!就在家待他酗完酒后当他的活靶子吧。”黎飞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顺着风飘到静秋这边的烟味让她不自觉的咳了两声。黎飞干脆躬下腰去抽烟。 “你说这酒吧,还真是好东西。我就一天天看着他被折磨,看着他没完没了的在暴戾与安静之间转换。终于有一次,他鬼使神差地摸着我的头,表现了他娘的慈父的样子。然后当我的面,爬出了窗户。”黎飞说的那样淡定,好像是再说别人的事,可让静秋听得却很不是滋味。 城市的灯光依旧闪烁迷幻般的色彩,遮掩了晴空中本来明亮的繁星。小时候的静秋在奶奶家,奶奶搂着自己就象课本里的张衡那样数星星,哪能数的清。能留下的唯一的印象就是认识了北斗七星,学会了找北极星,奶奶说勺子星的外沿延长过去正对着的最明亮的星,就是北极星,干净的夜空,满天的繁星,奶奶抓着静秋的小手,“小静看那里看那里。”还真有一颗明亮的眨着眼的星星。任斗转星移,时过境迁,唯有这颗星的位置是恒久不变的。 是黎飞送静秋回家的。这样的夜晚怎能安眠?静秋是个怀旧的人,那本漫画书,那片如新的书签,依然安适地躺在静秋不舍得丢弃的旧书中。可是她却没有打开它的力气。这样沉沉的如昨的过往,竟恍如隔世。中学时的他,是真的安静单纯,还是其实已在水深火热当中? 黎飞并没有在她面前说多少关于他奋斗至今的红尘往事。看他今天的饭局中游刃自如的谈吐,豪爽的酒量,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戴在手上的紫檀佛珠,让她更愿意相信是他心里还有一份执念未灭,就如被霓虹掩住光华的北极星,虽看不清,它却依然在那里。越是漆黑的时候,它才会越显得明亮。 黎飞告诉静秋,他现在有一个很爱很爱的女朋友,就和她一样安静,是一个很细心的女孩子,“我在家里很白痴地全靠她打理着,我们即将有自己的孩子了。不管我混的咋样,我都不会再让她们娘俩受我那样的罪。”烟头被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又用力地碾碎。这一会光景,满地都是烟头。 “你少抽点烟,这样对孕妇不好。”静秋关切地说道,她曾经以为他们是同病相怜的孩子,哪里会想到,他,更痛一些。 或许每个人都总以为只有自己经历的痛才是世界上最难以忍受的痛。 她觉得他们之间有不可言说的爱情。 静秋的父母在一次车祸中走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静秋很长一段时间都憔悴不能自已。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脆弱,不堪一击。姐弟亲人都在悲痛中互相安慰。姐姐让静秋住过去,别总一个人在外面,静秋在那里没呆几天,还是想独自一个人就又搬了回来。 她发现,能给她安慰的却是黎飞,还有,他的女朋友,准妻子。他和她把静秋当作亲人一样关心照顾,这让静秋有些不适。后来也就释然了,因为并没有自己想象的会嫉妒,难过。 原来,这不是爱情,他们只是两个相互取暖的孩子。 第26章 小雨到来 “小姨,小姨……” 静秋做了个好长的梦,直到她听到门外小外甥女小雨边拍门边喊。 “你可算开门了,我妈打你电话也不接,就让我来看看你,说是中午舅舅也过来,让你一起去吃饭。没事吧,小姨?”小雨一进门就象只欢快的小鸟。 “小姨没事,昨天睡晚了,我再睡会儿,你自己玩儿啊。”静秋又回到床上把自己结结实实地装进被窝里。小雨最喜欢来这里,因为这里有很多他喜欢看的书,玩儿会电脑小姨也不会介意。 “给你妈回个电话,就说小姨不去了,你中午也别回了,小姨中午带你去吃好吃的。”静秋交代完又钻进乌龟壳里。 没想到她还真是能睡,昏天黑地,没完没了的梦,梦里是黎飞拉着他在小桥边黄叶雨中撒欢,玩累了靠着栏杆坐在小桥边和静秋一起坐着的却是方梓轶。静秋很开心他能来这里,靠在他的胸前里,感受他扑通扑通的心跳。 “温暖不过一个依靠。我会一直这样让你靠着的。” 奇怪!他到底是谁?不论是谁,都让静秋感到舒适无比。 “小姨,12点了,我饿了。”小雨摇着静秋的被,像个可怜的小乞丐。 这一摇,把静秋的梦境摇得干干净净,她使劲也想不起来。“舒服不过一个枕头!”她又搂紧自己的枕头,终是耐不住耳边叽叽喳喳的叫唤。 “好啦好啦,我起还不行吗,催命鬼。”静秋使劲把裹在身上的所有东西都蹬到脚下,然后美美地画了一个大字。 “小姨,你这里还有漫画书诶,借我看看吧?咦,还有个书签呢!好漂亮!”小雨成功叫起静秋,又过去翻腾书柜。 “那本太旧了,小姨给你买本新的。”静秋赶忙跑下床,拿过小雨手里的书,插回原处。 “真的?太好了。我妈就从来不让我看漫画书,还是小姨好。”小雨搂着静秋的胳膊满足地亲昵着。 受虐的孩子啊,这么好打发。 中午的麦当劳人真是多,她就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了。随便小雨去排队点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吃,她就先喝着一杯咖啡好让自己清醒过来。 好久没来这里,静秋对以前早已释怀,所以不会让自己总那么触景伤情。 “小姨,你答应我的,待会咱们去书店哦,我都想好了,我们班同学最近迷上了饶雪漫的书《左耳》我已经看过了,我就买《蜜果》和《沙漏》行不?”小屁孩儿只字不提漫画的事,也好,漫画书内容有限,也限制了剧情的开放性。静秋也不提倡她看漫画书,除那本以外。 静秋手搭在小雨的肩头走进旋转门,今天的人真是多,连这里都显得有些拥挤。进去的一瞬间,静秋的余光觉得有一个熟悉的背影从旋转门的另一边出来,待她回过头去。自己却已随着人流涌进了旋转门内,视线被重重阻挡,无法看清。 是他?他真的回来了? 眼前倏尔闪过梦境中的一瞬。转而又敲敲自己的脑袋,打住打住,别再神游了! “小姨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她傻不拉叽的敲脑袋让小雨看见了。 “刚脑袋被玻璃门撞了一下,有点懵,没事。” 静秋怀疑自己得了嗜睡症,不但睡了中午觉,还睡了下午觉,紧接着又准备睡傍晚觉、晚上的觉。她好讨厌自己。总这么多心事,心事一多就觉多,一觉醒来,没觉解乏,更觉烦了。自己骂道,“谁招我惹我了这是!” 更年期综合症!绝对是! 打电话诉苦,“子衿救救我,我今天病入膏肓了。四肢发僵,浑身瘫软,张不开嘴,睁不开眼,周围神经麻痹,中枢神经无力。我看是没救了!” “那你就先烧一壶水,准备好杯盏小勺,打开家门,小区广场跑二十圈,再回来做五十个俯卧撑,再把刚泡好的浓浓的咖啡大口大口喝进肚子里你的病就好了。百试百灵!”小样,尽出幺蛾子。 “你大爷的!你这是救命还是害命呢!”静秋第一次尊称人“大爷”还是跟那谁谁学的。不重要,反正在子衿面前是可以肆无忌惮的,她把这也看成一种撒娇。 他们仨之间互相撒娇,真是一种有爱的享受。 “好了,心情不爽就出来吧,到我店里来帮帮忙。” “这么晚了还在练摊儿呢?” “本想周末想好好休息的,前几天接的一个大型会议的单提前到下周一了,会场布置的任务当然要提前做好准备。” “好吧,我能做什么呢?”静秋边出门边问。 忙得不可开交不亦乐乎之后,静秋的心情似乎好多了。 “咱们去万达广场吧,那里有麦当劳,还有拿渡麻辣香锅,今天你想吃什么都行,吃完还可以瞎逛逛,陪你醒醒觉。”子衿小小的满足一下静秋。 “好吧,让我想想,”中午麦当劳已经去过了,静秋虽没吃什么,但也不想再去了。“我们去吃麻辣香锅吧,现在真的好饿,我要实实在在地满足一下我的口腹之欲。” 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的人,中国的计划生育政策并没有使这座城市的人见少,瞧瞧这人口密度!嘈杂的大厅里好不容易寻着,准确说应该是等着一个座位。小梅和赵亮坐在一起,今天肯定累得够呛,他俩并不是那种黏黏腻腻的小夫妻,主要还是小梅的性格使然。 子衿和静秋坐在一起。等待的时间好漫长,他们干脆就先喝啤酒。 “来,今天大家辛苦了,先喝点酒垫吧垫吧啊。”静秋不但在子衿跟前胡说八道,在和子衿一起的人跟前也肆无忌惮起来,“你俩怎么看起来还没我俩恩爱呢。”说着,搂着子衿的肩膀装起蒜来。 那两位相视一下,又看看她俩,也就呵呵了。 “你这是醒了是吧,我徒弟面前注意点形象,别让人家以为我交友不慎呢。”子衿白她一眼。 静秋果然不说话了,茶杯就定格在嘴边。 第27章 餐厅巧遇 静秋给自己还没喝完的杯子里又续了些啤酒,闷闷地哼道,“肚子都咕咕叫了,啥时候饭能吃到肚子里啊?”干脆自己趴在桌子上翻看着手机。 “你有点出息啊。”子衿转向赵亮,“今天让你累坏了,跑了那么多趟。” “没事儿,我这不也是帮小梅嘛,只要她高兴,我乐得跑腿呢。”说着望了小梅一眼。 “哟,你也学会说这些话了,有进步。”小梅顺手就刮了一下赵亮的鼻子。 “我是真心话,不是你说就喜欢整天泡在花的海洋里嘛?”实在的孩子。 静秋兴许真的饿坏了,也不那么多的废话了,埋头只顾自己边吃边喝。子衿干脆也不理她,估计这是她今天的第一顿饭,吃得还真香!唉,真是的。 “2号桌的餐就记在我账上吧。” “2号?不就是我们这一桌吗?”子衿向前台看去。 方梓轶!这么巧! 子衿立刻扭头看向静秋,她正把一杯啤酒往自己嗓子里灌呢。怪不得她一下保持沉默了,原来她早就看见了。 方梓轶结完帐向这边走过来,“好巧,你们也在这里吃饭。”他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是……” “咳咳咳……”子衿还没来得及接话,一边静秋却被那杯啤酒呛着了,还呛得不轻。子衿又待张嘴,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 鼻涕哈拉的。静秋无比尴尬地继续咳着,都快把肺吐出来了,却还是停不下来。无奈, 子衿只好拉她去卫生间。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静秋又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中憋得眼泪都快冒出来的自己,不停地说,“太丢人了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你没事儿吧,你,你不会是故意的吧?”子衿试探道。 静秋歪着脑袋苦笑,“我就是不想搭理他,也得特别注意一下自己高贵的形象不是?” “我就随便一说,走吧。” 方梓轶还没走,他也是为静秋担心。看他们好好的过来了,他就向子衿摆摆手离开了。转头的一瞬间,看了一眼静秋,又把目光迅速移开。没甚表情。 静秋抽出纸巾又去擦拭眼泪擤鼻涕。 “静秋姐,你哭了。” “你没被呛着过是吧,唉,狼狈!”静秋不顾形象地用力擤鼻涕,引来一片侧目。 子衿知道,她的泪是哭出来的。又给她换了一杯水,“来,慢点喝,慢点喝。” “子衿姐,你们认识?刚才跟我们聊说,他是这的部门经理,因为临时开个会,就来这里加餐的,好像遇到你们还挺开心的。” “朋友,好久不见的朋友,也不是很熟。”子衿轻描淡写地说。 “哦,”小妹停顿了一下,“我给了他一张‘秋日私语’的名片,他很乐意的样子。” “你可真会见缝插针,比你姐强多了。”子衿是诚心的夸赞,再看看静秋,又有些不置可否。 “来,最后一杯,酒足饭饱,回家洗洗睡咯。”静秋又回来了。 “喝这么猛干嘛,刚才呛着的样又忘啦!” 子衿本想陪陪静秋的,可静秋说明天都要上班,大家还是都回去早早歇着吧。 静秋一个人磨磨唧唧回到家里已是深夜,她白天那样的睡法,现在当然睡意全无。干脆又打开一瓶红酒,想都没想直接倒在她手边的白釉大瓷杯里,上面的小狗吐着舌头,摇着尾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静秋。她一直都想养这样一只小狗,可总也下不了决心,怕自己不能一直坚持对它的高度热情的喜爱。万一哪天烦了,把情绪全撒到它身上,那它岂不更可怜。这让她想起黎飞的父亲,可怜的父亲,可怜的儿子,可是狗更可怜,不是吗?过后还要继续摇尾乞怜。 静秋坚信自己也不是一个好主人,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既不害人又不害己的原则,她还是忍住了自己脑热的想法。偶尔在小区里和流浪狗交流交流感情,倾诉倾诉相思,再来一段小小的难分难舍就好了,告诉他们“不是我不想养你们,实在是不想害了你们啊!”小狗们似乎懂了什么,尾巴摇的那个欢实,跟着静秋走。这哪行,静秋只好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再回头时,那只小狗已不再跟来,悻悻地站在原地,嗅嗅地砖上残留的什么味道,又抬头看向静秋。狗是聪明的灵物,他能嗅到谁才是真正和它心灵相通的,认定的主人,人会变它都不变,不是它的主人,它也不会因一时恩惠就跟着走。 想到这里,静秋羞愧难当,“你对人的虚情假意,连狗都看出来了,还装什么装。” 她很少跟她姐姐有什么交流,但姐说她做什么事怎么都心不在焉的。这句话她是记得分明的。姐姐说得对,什么都不够投入,所以什么都不会真正的得到。 “干杯,小狗狗。我不养你,总好过将来对你的抛弃。” 说完又是一口气跟喝水似的把酒直接全灌进胃里,她并不是豪爽,也不是爱喝酒,只是慢慢品来并不能咂吧出什么味道,只有苦和涩。这样直达胃里,减少了苦涩在口中停留的时间,再下去后就不用辛苦她的味蕾了。她放下杯子,无力地瘫在沙发上,胃部开始灼烧,开始刺痛,“这样的难受,也是一种享受,这里难受了,有一个地方就不难受了。”她坚信自私的大脑只能顾及一个地方的痛觉,事实也是如此。 静秋不是个坚强的人,她可以对身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心没肺。可她又是一个太多愁善感,太放不下的人。她以为什么都可以像扬沙一样随风散去,无迹可寻,但事实上,她的心里就象广场的那片湖水,只要有一丝风过,它便泛起不尽涟漪,是永远舒展不开的眉心。 这样挺好,胃的难受会过去的,睡意也渐渐来袭。借着一点点清醒的恍惚,她把自己扔到床上,很快便睡去了。 静秋让自己的思绪不再放纵,她常骂自己太过娇纵自己,把自己惯坏了。自从离开奶奶,又执意地离开父母,最后无奈地离开他。有一种一次次获得自由的快感,接着就是放纵,放任地折磨自己的身体,终于不用为别人着想了。最后一次获得自由后,她把一杯滚烫的开水浇在自己的脚面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脚瑟瑟颤抖,变得暗红,泛起水泡,那些个挨挤在一起的水泡,就像依然在咕嘟着的开水,静止在那里。她把脚搭在茶几上,身子斜斜地歪在沙发上,没有任何表情。 往下滴水的脚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第28章 告别从前 静秋的心事子衿最懂,子衿知道静秋是一个敏感的人。她想要得到的东西从不会主动去争取,就是怕争取也得不到或得到后又失去。这样的懦弱是与生俱来的。可是谁也不是谁的救世主,所有的自己的悲喜都只能由自己承担,消化。 每个人最好的状态就是做好自己,这还是小梅教会她的。看着每天匆匆忙碌着的小梅,子衿似乎也被她对生活的热情而感染。让她明白生活的理想和信心有多重要这样简单的道理。 她知道小梅早晚会实现自己所想,成就她心中早已规划好的蓝图。 那么自己呢?自己的心真的已经万念俱灭随他而去了吗?这样的子衿想必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样子。 “林枫,我要放下你了,我会有自己新的生活。把你留在原来的地方,一个人走了,也许还会回来,也许不再回来,无论怎样,我都感谢你让我拥有一段暖心的爱恋,你会一直祝福我的对吗?我会找到自己的依靠,你放心。” 子衿在很多年后的今天,第一次来看林枫,也是最后一次。仿若前世今生再一次的邂逅,从此后再无交集。 照片上笑容依旧,但已没有了色彩。就如子衿的记忆,曾经一起在厨房里忙碌,一起牵手在篝火旁欢笑,一起坐在草地上看着苍茫的夜空……从此后那些彩色将变成黑白的底片,就留在这里。她已没有泪,也没有离别的伤痛。曾经一路相伴而行,只是他早一步下了车,前方的路依旧在延伸,渐行渐远的路上,熟悉的一切都会逐渐变得模糊,无论当时是怎样的深刻也都一样。 “你不是我旅途中的牵绊,而是我过往时光里一段驻足良久的风景,很留恋,很不舍,却又不得不继续前行。”子衿坐在近旁的石阶上,阴沉的天空只有一丝风掠过,吹动她如丝的秀发。发丝轻轻拂过脸颊,拂过眼角,好痒,子衿使劲揉着自己的眼睛,又将发丝捋过耳后。 子衿慢慢整理花束上挨挤的花和叶。碑上清楚地刻有林枫父母的名字,想必林枫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能享受到来自父母的勉强称作的“爱”,有什么用?到底从小都是凄冷的,一直将近生命的尽头,病魔一点点将他吞噬,也并没有得到一丝他所期盼的期盼,这样的命运他一直都是怎样的一种承载?子衿不愿再多想,也不能再多想,唯愿他安息。 身后的夏青杨,一直默默地陪着她。他明白子衿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来看他。如果不来这里一次,恐怕子衿淤积的心结永远都不会打开。这是子衿最好的解脱,也是她最好的开始。他也要让那个曾经牵念子衿的人知道,能守护子衿的人,何止他一个。 回到这座久违的城市,街道变得有些陌生,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也都在起着变化。一切当然是要有新的变化新的开始的。她见了建萍,曾今到处跑销售的她,现在有了自己的店面。但生活的忙碌还是依旧的。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宝贝,对孩子的宠溺似乎是大人对自己幸福生活的享受。 “你这个做干妈的太不称职了,宝宝生下来我就告诉他,还有一个妈妈也很疼爱他的,你看你,我的儿子都快会说话了,你才来看他。”建萍的话让子衿感到了家人般的暖意。 “看样子你也快了吧,要是将来有了自己的宝宝,咱们也学别人定个娃娃亲什么的。”建萍神秘兮兮看着子衿。 “说什么呢!”这可是子衿从来没想过的事情,被她这么一提起,竟让她不知所措地红起脸来。幸亏夏青杨和建萍那位正聊得热络,否则得多尴尬! 建萍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害羞,好意思装清纯吗?不结婚才害羞呢知道吧!” “好啦,我的亲姐妹儿还不行吗,饶了我吧!我会慢慢向你看齐的,慢慢来嘛。”子衿讨饶。 “慢慢是什么意思,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这么不讲效率。你这种性格活活把人憋死了。”她眼瞅着夏青杨说道。 子衿掐了一把建萍的大腿。 “哎呦,你掐我干什么,有劲儿没处使了是吧,疼死了!”建萍在那故意咋呼。 这一次,子衿想要一个人回来看看的,夏青杨说来这里出差,一定要一直陪着子衿,她也就勉为其难。建萍这样没完没了地明示暗喻的真让子衿坐立不安。 倒是夏青杨低头喝着茶,继续他们似乎很有些意思的话题。也许真的没听见,也许装听不见。不管怎样,子衿觉得他这样做就对了。 临走建萍又要眼泪哗哗的,“你总是这样,我不联系你吧,你就从来也不会联系我。这次好不容易主动来一次,就急着要走。” “别这样,你最了解我了,我跟你联不联系交情都是杠杠的,不是吗?” “你快点把该办的事都办了,什么结婚啊,生娃儿的,我也好有理由没完没了的找你去。”这下夏青杨可全都听得真切。 “你还真的是没完没了啊!”子衿有些急了,转身要走。 “好好好,你们慢慢来,到时我一定拄着拐去找你哈!”这个该死的建萍,见面没说一句中听的话。 “你们说的话,全都是我爱听的。”夏青杨漫不经心地开着车说。 原来这家伙…… “我睡一会儿,好累。”子衿也不搭理他,装作瞌睡的样子。 “帮我开瓶水,刚才说的口干舌燥的。” “你刚才喝的还少吗?” “没喝多少,就为了不给你打岔,建萍说得我好激动,喝了几口,怕自己控制不住在外人面前向你秀恩爱怎么办?” 要不是子衿一手拿着瓶子,一手拿着瓶盖,早就又掐他了。这开着车呢,又不能泼他一脸。子衿没法发作,待他喝完水,就不再理他,靠向车窗闭目养神。 他不再叫她,这下真的安静了。 第29章 回家过年 算算时间,子衿从离开家去另一个城市上班,到现在又离开那座城市到这里来已过七年光景。她每年都只是在过年时才回家去看一看。 家里的暖意融融,能让子衿受用很久。好在有家,有父母,有自己亲爱的弟弟,父母家是她奔波许久后最温暖的港湾。 夏青杨有些失落,嗔怪子衿过年不带自己的男朋友回家,竟然带个女的回去,他们还住在一起,也不管他的死活,不顾他的情绪。 这话让静秋太生气了。 “凭什么带你去,我跟子衿的关系那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难分难舍……” “得得得,别拽了,你去吧你去吧,我不跟你挣了还不行吗。”夏青杨无奈地转向子衿,“不是,你怎么和这样的人能有这么深的交情呢,你俩简直来自两个星球。” “我这是回家过年,又不是度蜜月,不用硝烟弥漫的吧。”子衿淡定地夹着饭桌上的油麦菜。 “那好,初一她去,十五我去。”夏青杨这也算做妥协。 “幸亏咱们计划得早,火车票顺利到手,不用抱着电脑手机等待抢票,凡事早行动是很有必要的,对吧子衿。”静秋故意岔开话题,晾着那位。 “嗯,我还想准备一些东西,咱们去一趟西市场吧,那里特色商品最多。”子衿应和着。 静秋一句“想要十五去,那得看表现”让夏青杨乖乖地当了一下午的拎包小二兼司机。下午又是一顿大餐伺候,这才让静秋心满意足的回家了。 小梅和赵亮结婚后就搬出去了。所以子衿常常可以一个人待在这里,有时很忙,有时很闲。她从来没有因为天天呆在自己的店里而厌倦,相反,开店之初就是想要有一处安静之所,让自己平复心情。 子衿泡了一壶暖意融融的红茶,放在花店里的茶桌上。 夏青杨也不去喝茶,只是闲闲地在店里踱着步。享受着绿丛芳蕊带来的森林般的静谧与舒畅。夏青杨抬起头,吊顶上葱郁的蔓藤翠枝与柔和的灯光,将这里变成了与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让心灵沉静下来。 “你这里晚上应该也会有人来喝茶吧?”夏青杨觉得这样的环境,应该会让很多人都觉得舒心放松。 “会有一些,但来得不多。来这里的人都是和我一样,在忙碌过后寻找一个安静的角落暂时休憩一下罢了。” 夏青杨坐下来轻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看着子衿望向窗外闪烁的霓虹,问道:“想什么呢?” “当然是想家了,你看外面都有人开始放烟花了。” 他向外看去,的确偶尔会有绚丽的烟花从城市的某个角落升腾起来,使北方的夜空不那么冷寂,他知道这让子衿看来就是遥远的家的召唤。 “我真想知道你们那里过年是个什么光景,你家人多,肯定比在这里热闹。可惜没这个福气享受呀!”夏青杨故作失落的样子。 “哪里都一样,你还不是也和自己的父母在一起过年。” “那怎么一样,我就想和你家人一起过年,和你一起守岁。怎么办呢,我就是很想。”夏青杨痴痴地望着子衿。 这样的目光让子衿不脸红都难,“再去冲壶开水吧,这茶怎么越喝越酽。” “我就知道说什么你都不会愿意的。”夏青杨娇怒的语气让子衿觉得好笑。 “像你这样大过年都不知道陪着自己父母的不孝子,我可不能带回去。谁知道以后眼里还能装的下谁呢?” “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呀,我向他们二老表孝心难道不对吗?” “算了吧,油嘴滑舌!” “哎呀!”夏青杨在那边惊叫了一声,想必是被电热水壶烫着了。子衿立刻冲过去,“怎么了,没事吧!”一边低头牵着他的手,“是哪里烫着了,快用清水冲一冲。” “这里,这里烫着了。”他看着她紧张的样子,拍拍自己的胸口。 子衿甩开他的手,生气道,“你怎么这样逗我。” “我没有逗你,是手被烫着了,你靠我这样近,烫伤就转移到这里来了。”他拿起她的手又拍拍自己的胸口。 她赶忙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是竟根本动不了。她的手就这样贴在他身上,感触着他的心跳,让子衿的心也慌乱起来。她一抬头,就碰到他如炬的目光,第一次离得这么近,连他暖暖的气息都感觉得到。 “我不想和你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一刻也不想。像现在这样的距离刚刚好,不是吗?”他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耳际轻轻地说。 她没有说话,就这样被他紧紧地拥着何尝不是自己想要得到的暖。 他温暖的气息游走在她的颈间,如同茶香氤氲,深深沁入心间,久久不愿散去。 过春节就这点好,虽是冬日里,不绝于耳的鞭炮声总能驱散些没完没了的寒意。静秋怀揣着一颗温暖激动的心跟着子衿享受节日里浓浓的亲情。 来接站的是子衿的弟弟子杰,清新俊朗的样子里透着几分和子衿一样的安静。 “小林子,这是我姐妹韩静秋,你就叫她静姐吧。这是我弟弟林子杰,我们家的小林子。”子衿拍着子杰的肩膀互相介绍着。 “你好静姐,我们这里很热闹的,你来这里过年就对了。你们来得可真巧,昨天刚下过一场大雪,我在家门口堆了一个大福娃给你们当门童,欢迎你们回家。”这个小林子一张嘴就听出来和子衿的基因还是有区别的。 “看出来了,你可真是有心的孩子,不,大帅哥。哎,你姐姐是不是叫大林子,你爸爸是不是叫老林子。嘿,这有意思,我算进入一片大森林里了。”静秋比小林子还要兴奋。 “你可真会举一反三。”子衿嫌弃地说。 到了小区门口,果然有一个巨大的雪人,头顶上顶着块西瓜皮,身上贴着一幅对联,上书:“恭喜发财红包拿来,美女进屋先送礼物” “这真是超级打油联,有才,鼓掌!我再来个横批:请输密码!哈哈哈!” “啊!我这想了一夜的对子,一下就被静姐秒成渣渣了。在下甘拜下风,佩服!” 两人在那里互相作揖吹捧。 “两个二货!”子衿顾自往楼上提那个最沉的行李。 进了家门,融融暖意扑面而来,夹着各种美味佳肴的味道。静秋悄悄地咽了一下口水。 一阵嘘寒问暖的寒暄之后,静秋和子衿坐在沙发上歇脚。厨房门被子衿父母关上了,命令他们都不许进去,看电视唠嗑就行了。 静秋脱掉沉重的外套,取下让自己透不过气来的围巾,新奇地环视着这个温馨的大家庭。房子面积虽不大,花木葱茏,窗台上应景地盛开着很多姹紫嫣红的盆花,鱼缸旁边也有几株叶片油亮的绿植。怪得子衿喜欢这些,传统使然。 玄关处高高地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电视背景墙上也挂着一个大大的中国结。每个门上都贴上了醒目的福字。今天是大年三十,一定是家里的小林子和老林子忙乎了一早上的杰作,里里外外都洋溢着浓浓的年味。 餐桌上已经摆放了几道飘着香味的菜肴,静秋尽量不往那里看,免得自己肚子里的馋虫又出来作祟。干脆端起杯子喝茶看电视。 小林子一回来给他们倒好茶,放好行礼物品,就钻进自己的小屋闭关修炼去了。 子衿归整好火车上零零散散的用具后,终于到客厅这边来了。 她给静秋续着茶水,说:“我就不招呼你了,你也别把自己当外人。” “我知道,我这也是回家过年嘛!”静秋笑答。 第30章 欢乐除夕 为了能专心看春晚的节目,一家人早早就吃罢了年夜饭。这还是因为大林、小林小的时候放着满桌的菜不吃,一会儿搂着电视看相声,一会儿又跑到院子里看人家放烟花,弄得当妈的到处追着他俩不停地喊吃饭吃饭的,让老林子听着叽叽喳喳的心烦,干脆吸取教训,年夜饭提前吃,吃完爱干嘛干嘛。这真是个非常伟大的人性化的改革,大年夜这么多年就一直很消停。 平常都是吃完了饭,老林子去洗碗,子衿和妈妈坐在一起没完没了地叽咕叽咕,有时能盖过电视的声音,老林子急了,就喊一声“小点声”。其实都是子衿妈妈没完没了地问这问那,东家长西家短,子衿就只当忠实的听众,偶尔插科打诨。得让老太太把郁积一年的话慢慢吐出来,要不早晚得憋出毛病来。 小林子钻自己屋里稀里哗啦打枪战,偶尔喊他一声相声来啦!小品来啦!他就过来冒个头,拍着大腿,哈哈哈地抢完逗哏,捧哏的风头就又钻进小屋里继续乒乒乓乓。近几年,也叫不出来了,说是相声小品还不如他和同学之间调侃搞笑呢,有空上网随便找个段子都比那些手舞足蹈的相声演员强。现在的演员倒是敬业,可是笑话它不仅仅是个力气活,没准你使了好大得劲,放了很响的屁,就是没臭味儿,人连骂你的兴趣都没有。这一段论调讲完后被老林子狂吼一声“滚你屋里去,大过年的什么臭屁理论!”就不再出现了。 “哈哈哈哈……”静秋听子衿讲着比看电视可热闹到哪去了,心想这老林子最后不也拽了“屁”话了吗,没敢说又“哧哧”地努力憋着笑。 今年更热闹了,三个女人一台戏,声音更嘈杂了。小林子和老林子竟也乖乖地悄没声地坐在沙发上,搞得今年春晚排练得异常精彩似的。 “来来来,静秋,吃个橘子消消食儿。大林小林自己拿啊,给,老林你也吃一个。”林妈妈开始摊派了。 “你搁那,谁想吃就自己会拿。”老林子把递到手里的橘子,又放回到盘子里。 静秋想起以前妈妈也总是这样,往每人手里硬塞一个,那时候就是觉得反感,“想吃我自己会拿。”冷冰冰地放回到桌子上。可是现在拿到手里竟这样暖心,又带着一丝愧疚。赶紧剥了橘子放进自己的嘴里。 “静秋爱吃橘子啊,来再吃一个。”林妈妈干脆把盘子放在了静秋面前。 “妈,人给你个面子,你想撑死人家呀!”小林子为静秋打抱不平。 “你不说话能憋死啊,大过年的死死死的,能说点吉利的不?”林妈妈发飙了。 静秋本来听完小林子的辩护就觉得有些不妙,正为他担心呢。这下憋的可真够呛!吃个橘子瓣儿都能被噎着。 这可不可以叫做夫唱妇随,只是委屈了可怜的小林子。 “无语啊,我是你们亲生的不?”小林子太有理由叫屈了,“我是没地方呆了,好不容易想看个电视吧,又被老娘喷……了一脸。”他差点说出“喷死”,及时刹住了找骂的闸。 “小兔崽子今年确实表现不错,不用人喊,自觉和大家围在一起,来,再奖励你个橘子。”林妈妈心情大好。 “有这么夸人的嘛!”小林子接过橘子鄙视地看了一眼,“今年橘子泛滥成灾了是不是……” “小……林……子……”不等小林子说完,一个“灾”字惹得林妈妈又快变脸了。 “你们去放烟花去吧,让我安生看会儿电视。”老林子这是在解救孩儿们呐,还是给自己排除干扰呢?反正这群猴儿们快速得令,抱着一堆烟花爆竹冲出房门,跑到楼下。 楼门口那个门童依然敬业地站在那里,那副对子不知是被风吹走了,还是被淘气的孩子拿走哄红包礼物去了。原来贴对子的地方被谁插上了扫帚,瓜皮帽倒是还在,只是被哪个倒霉孩子卡在后脑勺上,像是老太太的鼓鼓的发髻。多会儿的功夫,阿福竟变成了扫雪的老太太了,时光真的在飞驰啊! 小林子准备把飞机啊,蝴蝶啊这些小玩意儿放在雪人身边,被子衿拉住,“离远点,好容易堆的雪人儿,别给烟花呲坏了,怪可惜的。” 小林子听话地找了一处开阔地点着引线,炫彩的花炮在地上呲呲作响,映在每个人脸上的都是跳动的光芒。子衿和静秋看着对方脸上明亮闪烁的光彩,激动地拍着手叫喊着。引得旁边一群小孩儿也跑了过来。子杰又放了好多五颜六色的花炮,烟火声,欢笑声,斑斓闪耀的光芒和每个眸子里闪烁的光芒全都交汇在一起,春节的交响就是这样的热闹,这样的喜乐。 远处的高空中有人放起了烟花。就这样驻足看着天空中大朵大朵的彩霞绽放更是震撼,夜空中噼啪作响着,每一朵花开都是这样热闹,只一瞬间的姹紫嫣红也要让它轰轰烈烈。此起彼伏的绽放,让黑夜变成了绚丽的白昼,整个世界都被辉映得五彩缤纷。 零点钟声敲响时,人声已不如炮声热闹了。这样一个沸腾的时刻让所有人的所有烦恼、哀愁、忧伤、痛苦都被驱散化解消融。 想来古人真是伟大,轰轰烈烈的声与光真的能驱散一切的魔怪丑恶,把那个叫做年的怪兽不知赶到了何处,让人间充满了平安,祥瑞。 静秋第一次感到守岁是一件愉快的事情。电视里飞扬着喜气的歌声,窗外彻夜闪烁着五彩的烟花。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甩着扑克,叫着嚷着。玩饿了,亲爱的林妈妈即时地端上来热气腾腾的羊肉馅儿饺子。玩儿累了,轮着班的歪倒在沙发上看刚才错过的精彩节目。 静秋不知道年还可以过得这么热闹,可以这样忘我地欢乐。待她再翻看手机里的拜年短信时,才意识到,手机只是生活的配角——往年冷清的她,只有边看电视边翻手机,仅有的那一点点热闹全都来自冰冷的机器,还有人家家里的欢声笑语,人家那一方天空中的璀璨烟火。 第31章 甜蜜问候 “子衿,电话。”静秋端着茶杯给子衿递手机,“是他?”神秘兮兮地看着子衿。 “谁,姐夫?”子杰也低声神秘地问。 “你俩别胡说八道,让那两位老人家听到就麻烦了。” “接个电话还讨论半天,谁的?”果然惊动了老人家,子衿也不理会,钻自己屋里去了。 “阿姨,没谁,她花店的店员给他拜年呢。”静秋解释道,边整理桌上凌乱的扑克。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你不在我怎么快乐?”夏青杨声音柔和的让子衿的心都化开了。 “我也想你。”子衿心里这样想着,但她并没有说出来,她的沉默,他懂。 “你家里一定很热闹吧,我在这里都能听到嘈杂的声音,好有年味。”夏青杨带着羡慕的口吻。 “是啊,现在到处都这样热闹的,你那里不也一样?”喜庆在这一刻不容置疑地融入千家万户。 “我这里,还好吧,我……”夏青杨欲言又止,“就是想你,想见到你。” “我不能等到十五了,因为静秋只有七天的假,我们初六就回去了。” “这样啊……”沉默片刻,“要给我带新年礼物哦。” 子衿以为她的提前回去会让他高兴一下,但好像没有,是他故作淡定?和静秋一样偶尔搞个怪,搅动一下人家的心思。 果然是这样,“你到底是因为静秋还是因为我才早回来的?不要让我连一个女人都嫉妒哦,显得我多没出息。” “当然是因为静秋了,他是要急着回去上班的。当然也可以兼顾一下你,早回去给你拜个年。”子衿可说不出诸如“都是为了你”这样的话来。 “就连听一句哄我的话都没有吗?真是伤心啊。” “你怎么像个女人一样,人家说女人是听觉动物,喜欢挺好听的……” “我知道啊,男人是视觉动物,”夏青杨及时打断子衿的话,“可我现在见不到你,只好退而求其次了,听听假话也行。” “什么叫退而求其次,女人就只是其次?你竟这么看低我们!”子衿身边贫嘴太多,近墨者黑了都。 “你到底是静秋还是子衿,让子衿来听电话!”电话那边故意嚷着。 “哈哈哈,好吧,你赢了,我还是做回我自己吧。” “既然认输了。那就听我的,说你很想我,像我想你一样的想。” 幸亏这里只有子衿一个人,否则她现在的窘样,又要被当做笑柄了,“好了,你别闹了,我要挂了,他们都在等我呢。” “好吧,回来……再见。”夏青杨真想让子衿现在就来到他身边,至少明天回来也好。 “再见!”子衿也想要见到他,但总要陪父母多呆几天的,他这样的急迫让子衿有些甜蜜,也有些不安。 “私密完了,我要进来了哦。”静秋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你在门口?” “我不是偷听啊,我是站岗呢,你们家林妈妈想要作案,被我支走了,谁叫你不关好门,留道缝挠人痒痒的。” “我谢你了。”她把静秋拉进来关好门,“瞌睡不,不用这么让自己熬着。我们家很随便的,想睡就睡,想玩儿就玩儿,只别惹着我老爸就行。” “看出来了,你爸早睡去了,刚才我把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整理出很大的动静,你老妈赶忙从你这门口过去,她不好意思就和我一起收拾,你弟早回屋跟电脑打架去了。” 俩人说着都钻进了被窝。 “想他了吧,夏青杨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就感觉是个老想表现得自己很成熟,但始终是个小孩子那样一个简单的人。”静秋又开始人物分析。 “是啊,和他在一起,没有什么压力,他想说的话就会直白白地说出来,”子衿停了停,“可是有时候……” 扭头看看静秋,“这家伙,说睡还真快啊。” 窗外依稀着远远近近的鞭炮声,催眠着两个幸福的孩子。 大年初一,不同的地方,相同的热闹。 各家的长辈们都用最传统的拜年方式——串门去了。一整天也不嫌累得慌。剩下的年轻人们除逛街的,聚餐的之外,就都宅在家里把“手机”言欢。 晚饭后,子衿和静秋抱着在小区门口淘来的用大炮筒现爆出的爆米花,在“一枝醉梅”里跟筱荟互拜新年。 爆米花甜丝丝的感觉,俩人慵懒的吃相,把筱荟馋的要紧,“老公,你看他们手里的好吃的,我也想要嘛,给我现在就弄来好不好。” 沈彧从筱荟背后露了个脑袋,“两位,大过年的就别再诱惑我家媳妇了,她正愁没人陪聊,陪吃呢。”漂亮的大脑门离开了屏幕,轻按了一下筱荟的头顶就走来了。 “要不这样?”静秋眯着眼看着筱荟,“拿你高端大气的老公换我手里的爆米花,怎么样?”说着又往嘴里塞了一把,咕咕哝哝地说,“不要考虑太久哦,爆米花可是不多了。”又把喷出来的一颗塞进已经塞满的嘴里。 “嗯——好吧,成交!不包邮啊,要不我赔太多了。”筱荟觉得交易还算合适。 子衿使劲通过屏幕指着筱荟,又指指自己的背后,筱荟半天才回过头来,身后已是乌云漫天彤云密布黑云压顶。 “帅哥就是帅哥,发起飙来,还是那么迷人。”静秋边往嘴里塞爆米花,边看着屏幕上的暴力充斥硝烟弥漫的战斗场景。 筱荟抱着脑袋边跑边讨饶,“老公我错了,我不该拿你换爆米花,还让你坐申通快递的大货车,饶了我吧。”老公拿着靠枕边追边骂,“你这个败家娘们儿,连你老公你都敢卖,看我今天不修理你。” “筱荟,反攻!反攻!对就这样!”静秋那个紧张,有如身临其境的拉拉队。 “你当这是世界杯呢!”子衿干脆不再观战,从客厅里端了两杯水放在静秋面前。 “哈哈哈,你看你看!”静秋乐不可支地指着屏幕。 那边就剩下“柳絮因风起”的唯美景致了。待柳絮飘尽,飞雪落处,两人气喘吁吁地栽在沙发上,一对白雪公主和白雪王子。 靠枕在他们手里粉身碎骨,英勇阵亡! “静秋,我们谈谈?”筱荟对着始作俑者阴柔地嘴笑眼不笑地说道,边带着娇喘。 静秋正不知怎么应对呢,那边就有人把筱荟拉走了,画外音是“今天直播结束,新春快乐!”又听筱荟“哎!你拉我做什么?” 信号真的中断了。 “什么情况?他俩真的要闹翻了吗?”静秋有些心虚。 “是的,你激起了人家老公战斗的欲望!” 第32章 节后相会 静秋在子衿家里享受着久违的家的温暖,真不愿回到那个忙碌而冰冷的世界里。涌进春运的大潮中,她才有了些许安慰,有多少像她一样的人在异域他乡劳碌蚁居。 到底哪里才是自己的家?还是她根本就没有属于自己的家,游荡到哪里,就暂时寄居在哪里。 有时她真想不通子衿为什么不回到家里,和自己的父母一起享受天伦,共筑美好,却要跑到那么一个无依无靠的地方?凡是放着好日子不过的人都是矫情的人,都想要给别人传达的是“这样的生活不是自己想要的,那样的生活也不是自己想要的”这样的信息。真不明白,这么个作死样,就是为了把自己的生活整成曲曲折折的怪样就是自己想要的样子了? 每个人的幸福点都不同。可是,有时候生活并不会因为你的毫无所求而对你有所宽容。也并不是所谓善良的人就一定会“好人一生平安”。就象静秋,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了,为什么自己竟是这样的孤零零无依无靠,一无所有。唯一的又最软弱无力的解释就是她上辈子一定没做什么好事,命运的法官就用轮回中的一生作为惩罚。 那么,既然处在漫长的刑罚之中,接下来的路又会怎样?或许更糟也不一定!这让她有些恐惧后面的人生道路。 她不知道命运这个东西是可以改变的,或者是可以改善的,能让自己不那么糟糕的救世主只有她自己,只有她对生活的质量提出更高的要求,她才会有真正的动力,才会让自己改变生活的航向。然而她没有,她的生活只有被动接受和随波逐流。如果说,矫情也是对自己生活的一种高要求,那么,子衿和筱荟都比她强很多,懂得适时对生活说不,不迎合,不妥协,生活就有了属于自己的印迹。 唯一的属于自己的爱情丢了,被欺骗的感觉让她更加畏惧生活,厌倦和恐惧在每一个孤独的时刻都侵袭着静秋,这样的被抛弃感只有在亲近的人群中,在忙碌的工作中才会有所缓解——短暂的。她感觉自己就像生活的乞丐,给多少都行,只要有那么一点点施舍,就已经是令人意外的收获了。 生活偶尔真的会施舍她一下。 黎飞打来电话向她恭祝新春愉快。回到家就有这样久违的朋友的问候,静秋当然是开心的。 订了一大桌子的菜,竟只有他们两个人。静秋以为是和他们的家庭聚会,“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了。”这是黎飞的解释。 静秋有点意外,也有点尴尬,私心又有些开心。和他在一起还是那么久远的暖意,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初恋的味道,还是来自异性朋友的关心真的会有别样的温暖。 “都是为你点的,多吃点,大过年的大鱼大肉也没把你养肥喽。”黎飞不停为她填菜。 “好了,我自己来吧。”静秋对这样的殷勤有些吃不消。 “这么多年你也没什么变化,还是以前那个弱不经风,安静无争的样子。” “是吗,或许没什么值得让我改变的事情吧,这样都习惯了。”她不想说其实自己比以前更寂寞了,怕他误会什么。 “你,过得还好吗?” “很好啊,每天那么忙碌,偶尔会有闺蜜一起解解闷儿,瞎逛,乱侃,海喝。回到家倒头就睡。”静秋不知道他问的什么意思,总之,想到每天的生活能填充的满满的,也是一种幸福——没有追求的幸福。 “是嘛,”他看了她一眼,端起酒杯,“那就为你无忧无虑的生活干一杯。” 静秋本不想喝酒的,看到他已经爽快地喝完了,知道这是在照顾她。也就端起酒杯,喝了下去,又连忙喝了几口水减轻口腔里灼烧的感觉。他露出浅笑,“不用勉强自己,你不能喝可以不喝的。” “谁说的,我还是可以喝一点点的。”静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说,有点点后悔。 “真的?”黎飞果然又给她倒满一杯,“我不劝酒,你随意吧。” 看着满桌的佳肴,静秋真提不起什么胃口来,只是对这样暖心的氛围很是受用。黎飞每次都要和她碰一下酒杯,但都是自己先一饮而尽。静秋虽不跟他一个节奏,却也是喝了不少。最后,他用手捂着静秋的酒杯说,“你别喝了,我就给你倒上陪我就行。”然后点上一根烟,“你能喝过我吗!抱歉,我去抽会儿烟。”起身离开。 “没关系,你就在这抽吧,我肺功能很强大。”静秋拉住他。 两人都愣了一下,静秋赶紧收回拽住他胳膊的手。 喝多了这是! “好,好吧。”黎飞复又坐下,“你也来一口?” “不,不,不。”静秋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抽烟的情景,因为糟糕的心情,点燃一根烟,狠抽一口,就像是要把尼古丁直接通过肺部循环到了血液中,心脏里。就那一口没让自己咳死。 “你在杂志社工作是吗,你这样的性格,应该很享受这样的工作吧,不用跟太多的人打交道。” 静秋想,黎飞够了解自己的,可说的这么直白!“常常也会到处瞎跑,会接触很多人。”勉强的辩白。 “什么时候也出一本书,让我欣赏欣赏,说不定我帮你拿去拍成电视剧。” 静秋觉得黎飞又在调侃自己。 “这种工程浩大的事情我可干不了,最多也就是按时点卯,挣点饭票而已。”静秋并不是谦虚,可这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自己好没出息。 “你,就打算一直一个人这样生活?不考虑一下以后吗?”黎飞对她的事多少事有些了解的,关切也是自然。 这样的关心,若是周围任何人提到都会让静秋觉得反感,认为他们都是打着关心的旗号,却有着偷窥的嫌疑。让他这样一问,静秋反而觉得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好像自己强撑了很久,终于可以让自己有一处安放柔弱的所在。 “也不是啊,你这个当哥的,是不是可以帮帮我呢?”静秋的心似乎因依靠而放松。 “我可不是你哥。” 静秋因语塞而脸红。 “我是想说,咱俩,不差不多大嘛!” 第33章 放孔明灯 也不知是坐久了,还是自己喝的真的有点多,起身时,静秋有点站不稳。眩晕的感觉,让她一把抓住了身边的黎飞。外面的凉风拂面,将她吹得清醒了很多,还是黎飞执意要送她回家的。 酒精带来的兴奋感让静秋产生了恍惚的错觉。此时的他还是初见时那个带着笑意的圆脸的小男孩,拉着她走过那座小桥,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能有人牵着自己的手长大,让静秋感动得流下泪来。 “怎么了,不舒服吗?”黎飞拉着她的手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家了,每年过年时总是这样。”静秋被他的关切打断了梦境,抽回自己的手。 “没有温暖的人就应该抱团取暖的。”黎飞看着静秋,久久不移开目光。不知道眼神里是关心还是别的。这让她感觉无所适从。 “今年过年好像比往年暖和许多,看来,春天似乎来得要早一些了。”静秋望向窗外没话找话。 “是因为今年的年比往年晚很多。看来晚一点过年也是有好处的。” “是哦。”坐在车里的静秋,被周围暖意萦绕着,差点又沉沉睡去…… 元宵节的头一天,三个人又聚到了筱荟家过属于他们自己的团圆年。因为夏青杨出差了,也就用不着沈彧在这里了。他就早早知趣地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你家杨树呢,怎么大过年就出远门,你们不会连面都没见着吧?”筱荟问子衿。 “没有,好像是初三就走了,说是旅行社有什么活动他必须要参加。”子衿虽然觉得很遗憾,但她并没有细问过夏青杨。 “还有你,静秋。”筱荟这是开会的节奏。 “我怎么了?”静秋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天你是不是喝多了?在群里发什么鬼话呢?” 静秋好像记起来,那天黎飞送她回到家,借着还有些清醒,硬是没让他送自己上楼,有些踉跄地回到自己的家。也不管黎飞到没到家。 她就慵懒地栽在沙发上,她对“举杯消愁愁更愁”这句话深信不疑。本来没甚烦恼忧愁伤感,酒精却能把这些个东西全都唤醒,让孤单的人更觉孤单,让失落的人更加失落。静秋就是中了酒精的蛊,乱七八糟地在群里发着语无伦次的消息。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我告诉你们,前两句是他,后两句是他,你们知道吗?我的人品就这么差吗,人心易变,留它不住,我永远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我也想要有个家,哪怕有个人,有个男人在我身边,充充数也行,哪怕心不在我这,只要有个人作伴就行。要不我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孤儿吧,我会好好培养他,让他感受有家的温暖,不像我一样,总也这样一个人漂泊。你们同意吗?你们同意吗?你们同意吗?” 这样的复读模式,把静秋自己给整瞌睡了,就在沙发上做了一夜养孩子的美梦。这梦好长,一晚上孩子都乖巧长大了。 “想起来啦?”筱荟允许静秋走神,又及时拉了回来。 “你怎么搞的,跟谁喝去了?我们在群里问你,你又不做声了,什么人,是不是把人家搅和醒了,自己睡去了?”子衿责怪地也补充道。 “啊!是嘛,我都不知道哎,就一个人小酌了一下,没人管就容易喝多。”她并不想说自己是和黎飞一起喝的,他们似乎并不怎么待见他。 “你就这德行,我得通知全村开个会,从现在开始到处找大神,想办法把这妖给收了。” “你是哪村书记把收芝麻晒谷子当政治任务乱安排。不过呢,这点小事,劳你们费心,我实在是——求之不得!哈哈哈哈……”静秋最后提高嗓门,咋呼着学星爷的笑,生怕他俩听不见。 “这个男人婆想男人想疯了。” “你说话能不能好听点,我不是疯了好吗,我是魔怔了才准确。”静秋干脆自黑到底。 “子衿咱俩去放孔明灯吧,本来准备了三个,看来不需要了,就把它锁桌子腿上,省得出去乱咬人,跟没人监护似的。” “好吧。”子衿默默地配合着。 “我也去,我也去,拿支笔,写上明星帅哥的名字,说不定,老天打个盹睁不开眼的功夫,我的好运就来了。” 静秋找来一只笔,在灯笼的四周写了好些个名字,一边是钟汉良,另一边是钟汉良,另一边,唉,不看了,魔性地画着好多钟汉良。 “就这点出息,能成什么气候!” “我这叫脚踏实地,小鲜肉多遥远啊,老鲜肉中奖的可能性大多了!” “你说滴对!” 小广场上已经有很多人了,小孩子居多,还有就是陪着小孩子的大人们。 静秋和子衿提着灯罩,筱荟小心翼翼地点着里面的小蜡烛,待灯罩鼓胀起来,他们松开手,就这样明亮的灯光在夜空中冉冉升起,越升越高,最后变成了一颗颗移动的小星星。三人久立在那里,一遍遍回味着各自生活的愿景,为自己和身边的人默默祈福。 在外面待的久了,手脚都冻的僵住了,回到家里,筱荟把床上的大被子卷到沙发上来。三个人开着电视,捆在一个被窝里取暖。三个脑袋歪在沙发上,享受着寒冷过后融融的温暖,像三个幸福的孩子。 沈彧回来得很晚,筱荟早睡了。哗哗的水声让刚睡熟的筱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她觉得口干舌燥的,去到厨房倒了杯水,坐在那里揉着自己惺忪的眼睛。 “滴零零”的手机声传了过来。静秋看到客厅茶几上放着沈彧的手机,短暂的声音想是短信。她已不屑于去看了,这么晚还会有什么样的信息,难不成是勤劳的垃圾短信半夜还加班忙活? 睡觉这件事,筱荟总结,只要告诉自己“瞌睡死了,快快睡着,眼睛再不许睁开……”就准能睡着,除非自己真不想睡。干嘛用失眠惩罚自己,第二天戴个熊猫眼睛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审美,多丢人!所以睡觉是可以靠人的意志力控制的,自己当然是可以给自己催眠的。 管他怎样,睡觉! 第34章 筱荟心事 人总是这样,缺少什么,便会渴望什么。 筱荟只是希望一份真心,一个简单的依靠,似乎她并不缺少这些。可事情总不会向人们预期的方向发展,尤其是坏事的灵验率总高过好事。她终于还是向沈彧提起了关于那些照片的事。让她意料之外并且也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气愤的结果是,沈彧承认有一个女孩子很想要和他成为“朋友”。那个女孩是与他们有重要合作的老总的女儿,没有她父亲的帮助,他也不会这么顺利就回来打下现在这么好的局面。子衿看到的没错,他们的确在一起喝过茶,一起出游,但也都是因公或大众场合。沈彧出于利益的考虑,并没有正面拒绝她,他只是希望保持这样的关系,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坏处,对方也乐得其所。 这叫什么话,难不成他很享受这样受宠的感觉吗?还是将感情与利益绑定在一起,与那个她各取所需?这岂不是欺骗!这样的质问,并没有让沈彧生气,他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我无论跟谁在一起,保持什么样的关系,心里永远都只装你一个人,筱荟,别人永远都不能代替你。”这似乎听起来很让人感动,可是心里面的想法恐怕只有自己知道,说与别人的话,都可以伪装。并且他是不是对另一个她也说过同样的话亦未可知。 沈彧干脆不做任何解释了,只是劝筱荟不要瞎想,他的事自有分寸。 想必那些照片并不是沈彧自己随便拍下来放在家里的吧,那就一定是某人特特让那些东西出现在家里,想要说明什么的。可是看来筱荟似乎并不需要嘴追问和质疑什么了,他这样的轻描淡写无论是真是假,都让筱荟觉得他们之间有了很大的距离感和陌生感,他已不再是过去那个睿智但纯情的沈彧,现在的他利益才是他的原则和底线,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拿来交换,包括感情。 今年过年,他俩提前回到了沈彧的老家。虽远隔几百公里,沈彧还是自己开着车回去了,说是不想让筱荟和自己就像三明治一样被挤来挤去。又怕车站浑浊的气味,糟糕的旅伴影响筱荟回家过年的心情。他真是为自己煞费苦心,筱荟想道。 老家的年真是热闹。炮声,小孩子嬉闹声,走街串巷的秧歌舞龙锣鼓喧天的声音没从年前到初六从没消停过。沈彧倒是乐在其中,他带着筱荟和村里其他人一样不是在家里宴请就是到别人家里拜年。也不知都是亲戚还是邻里朋友,总之亲的跟一家人似的。沈彧似乎很享受他在这里备受瞩目的感觉,与自己周遭的人比起来,他自是出类拔萃的,近几年自己越发的风生水起,更添了许多衣锦还乡的优越感。 筱荟跟着每天转的晕晕乎乎的,无论外人对沈彧怎样的客气周到,他总是悉心照顾着筱荟,生怕她有什么不适,这让筱荟有了些安慰,也并不觉得累了。这让沈彧的形象在周围人眼里更完美高大了。 筱荟的心里因着先前的事,心里总不那么舒服。她虽每天陪着沈彧忙碌,用一成不变的快要僵住的微笑迎客送客,在自己心里与沈彧已有了一丝芥蒂。在她看来,沈彧变得功利浮夸炫耀,为自己的那些好,也是做与别人看的。 可是,筱荟有时也责怪自己,太拿有色眼镜看人,总看着他处处不顺眼。或许真的是自己多想了。每天跟那么小的孩子打交道,让自己变得比以前更加简单,不了解现实社会。而沈彧所处的那样纷繁复杂的交际环境,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筱荟是永远也不会懂的。所以,沈彧的泰然淡定让筱荟更加矛盾,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他才对。 可是,即使他说的是对的,利用人家的感情总是不道德的。“不道德”让筱荟觉得很不舒服,可她就是认为这样对谁都是不公平的。这个种种矛盾的想法让筱荟很脑胀,又加上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事情发生,筱荟干脆让自己麻木掉,不管不想不问,就维持这样的状态。或许过一段时间,自己所纠结的事情就会渐渐淡化消失掉了。 她所表现的不闻不问,不再追究,似乎让沈彧倍感欣慰,对她也较从前更加的宠爱有加。从老家回来后,陪着筱荟的时间也多了些。即使在外人面前毫无忌惮地各种秀恩爱,晒幸福。筱荟当然乐得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很享受这样美好的日子。 虽然这样看起来惹怒了那两个家伙,她也不介意。因为她总是有办法满足那两个吃货的口腹之欲。 唯独她俩津津有味地夸张地吃着的爆米花让她眼馋不已,最终还是以一顿大餐,换来了一包解馋而已的爆米花,就这她也有一种满足感。她忽然觉得自己变了,变得不像以前那样对任何事都要矫情地计较一番,不整出个结果,至少也要让周围的人知道她就是一个不能随便应付了事的人。 自从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筱荟像是被抽走了自身的温度,不再像以前那么大的火气,动辄吵闹纠缠,锱铢必较。现在的她对于失子之痛早已逐渐淡化,其他的事,就让自己难得糊涂。她的淡淡忧郁也会让沈彧感到不适,他对她说想以前的筱荟,那个筱荟啥时能回来?筱荟就看着他,带着稍稍调侃的语气说,“那个人太累,睡着了,她需要被人唤醒。” 是这样啊!沈彧似乎明白了。于是他用他的温热的激情照顾疼惜自己的爱人。 “我们再要个孩子吧,我真的很想。”沈彧用渴望的眼神望着筱荟。 “再等等吧,我想我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好。”筱荟多半是借口。现在看来他比她似乎更想要有一个爱的结晶来维系现在太过安静的生活。 “好吧,听你的,可是别让我等太久哦。” 第35章 残冬难消 若是从前,筱荟准是要把自己的所谓委屈闹得跟飘起六月飞雪的窦娥似的。现在的她,已经不愿意把自己的事说与别人了。静秋和子衿只当是筱荟没了孩子以后受伤的心久未平复。 三人各有各的心事,此时的他们似乎都不愿意,或者说是无法启齿。在一起的时间也就不似以前那样的肆无忌惮了。子衿其实很想跟他们说一说自己的事。但她又害怕,怕什么?不知道,就是觉得是不是说与别人,会让人家看到自己的傻气——夏青杨近半个月都不接她的电话,到底什么原因? 元宵节过后,子衿终于再一次接到夏青杨的电话,“子衿,你还好吗?很抱歉这么久没和你联系。” “是啊,你都不接我的电话,让我好担心。”子衿一是担心他会不会有什么事,另一方面也是担心,是不是自己,又一次将感情所托非人。所以言语间不似以前那么亲近。 “我,我父亲去世了,大年初二,很突然。” 子衿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得不知说什么好,“你,你要节哀,阿姨还好吗?” “难得我妈能在这里过个年,而且还是最快乐的一个春节,没有吵闹,没有争执。我第一次看到父母那样幸福地在一起。” “这么说来,你父亲走时应该很平静吧?争吵了一辈子,终于想开了,应该并没有什么遗憾。” “是的,可是我妈妈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因为,因为我爸是自杀的。” “自杀!” “后来我们才知道,我爸患了肺癌,他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所以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真是应了那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我和妈妈只知道最近爸爸性情大变,就总以为人老了,凡事看开不再计较了。没曾想竟是这样的结果,他只说最近感冒比较严重,胃口不好,吃不下饭。他攒了很多药,就想好过个团圆年后离开的,可才初二他就……我无法感受他是怎样痛苦地一直煎熬着的。”夏青杨有些哽咽。 “你要坚强一点,现在你是阿姨唯一的依靠了。”子衿不知道怎样安慰他才好。 “我可怜的妈妈,她一直都在不断的自责,怪自己对爸爸一直都不好,一点也没真正关心过他的冷暖,让他一个人承受着常人无法承受的病痛和折磨。现在她也不哭不闹,就每天不停地整理父亲生前的物品,一遍一遍,好像总也整理不完的样子。” 他停顿了片刻,“很抱歉,我不想给你那么早打电话,大过年的不好。还有,我可能暂时回不去,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这一阵子有点忙有点乱。” “好吧,我明白,真希望在这个时候能帮你做些什么?” “其实已经很感谢你能这么关心我,虽然事情比较多,但总会处理完的。谢谢你!” “好吧,照顾好自己,有事一定要联系我哦!” “会的。我家的钥匙我放在了曾给你提到的吕叔那里,有空帮我去看看吧,有几盆花需要浇一浇水了。” “嗯,你要好好的,知道吗?” 子衿挂断手机,心里千头万绪的。 她和“老驴”见了一面。这位老爷子什么事都很清楚,他一直把夏青杨视作自己最亲的晚辈。子衿的到来,他自然也是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的亲近。 “我这是第一次见你,看来青杨说得对,你很安静,也很真诚。他很在意你,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在意过别的女孩子,也不会随便和别的女孩子走得很近。我希望你一定要珍惜他。” “哦,谢谢吕叔给我说这些。” 他太了解夏青杨了。他的前尘往事,他的事业规划,他的感情世界。这让子衿不仅折服吕叔的洞若观火的睿智,也更坚持自己对夏青杨的感情。 他们再次见面是在夏青杨家小区门口——乌鲁木齐的一处繁华小区。 第36章 心结难解 这座北方的城市,节日的气氛虽未散尽,但寒意到底是重了许多。 美林花苑小区门口,雪下的好大,刚清理过的地方,又落满了鹅毛雪片。来来往往的人们迈着匆匆的小碎步,赶往各自的去处。城市的道路永远是刚刚被清理过的样子,只是过往的车顶上都积着些才飘落的,或是没清干净的薄雪。 匆匆来去的人群中,只有子衿像是被定格的画面站在小区大门口,针织的帽子围巾把子衿的脸几乎全都裹在里面,白色的大衣被瑟瑟的北风吹起,子衿换了一个背风的方向跺着小脚立在原地。青杨就站在她不远处的地方,正向这边走来。 “你不冷吗,旁边就是咖啡厅,你可以在里面等我的。”青杨握住她冰冷的手传递着来自他的体温。 “我怕你找不到我会着急,所以就一直在原地等,我也没等多久。你看我还可以吧,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照样能找到你!”青杨就在身边,子衿感觉刚才那么刺骨的寒意已经被驱散了很多,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真没想到你回来这里,这让我说什么好,总之谢谢你能来这里陪我。”青杨拉着子衿往小区里面走去。 走进青杨的家里,清冷的气氛使整个家里也和外面一样的寒冷。三五个阿姨坐在沙发上说着话,想必是来陪伴青杨妈妈的。扭头看见被青杨带进来的子衿,一时安静了下来。 很快有阿姨说,“你家来客人了,刚好我有点家务事,就先走了啊。你要想开点,照顾好自己啊!” 接着阿姨们陆陆续续的都离开了,青杨也一一道别。 “妈,这是我给你提过的,我的女朋友林子衿,她来看你了。”青杨介绍道。 “阿姨你好,我是子衿。” 青杨妈妈抬起头,目光空洞,眼周充满了倦怠的浮肿。又低下头去摩挲着手里的一件毛衣,依然毫无表情的样子。 “我妈最近一直都这样,任谁劝说开导,都是这样什么也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法才好。” 子衿脱掉外套,坐在她旁边说,“阿姨,我是子衿,我来看你陪你一起整理叔叔的东西吧。” 老人盯着子衿看,眼里又流下泪来,她已经不知道流了多少的泪,可是,怎样的伤痛也无法换回自己牵挂的人。 就这样,青杨每天忙于外面的事,子衿就陪着阿姨一遍遍整理所有家里的物件,有时,也会在子衿的陪伴下去外面走走,最多的是去小区里树荫下的象棋桌旁边,一坐就是好久。 这么冷的天,已经没有人在这里下棋了,除了网格状的棋盘,冰冷的石凳之外,就只有凋敝的树木和近旁堆积的厚厚的雪堆。子衿看到这样的情景不免打着寒战,但她知道阿姨是要在这里,在家里,在每个角落里寻找青杨爸爸的影子,就好似他还会来到这里,或许什么时候就会有一个不期的遇见。 子衿愿意就这样跟着她一起寻找,就像自己曾经经历的却又一直不愿意承认和面对的生离死别。而最终能让自己走出那段时光的也只有自己,可是夏青杨是不会懂的。她来到这里,也正是因着这样的缘由。 每天耐心的陪伴,让阿姨对子衿产生了很多的信任和依赖,话也慢慢多了起来。 “我们以前住在郊区,青杨他爸爸是个能干又好强的人,看到这里盖起了漂亮的大楼,就贷款买了这里最好的楼层,最大的房子。当时他做生意并不顺当,所以,我就觉得买这么大的房子太浪费了,每天想想就心疼,抱怨他把钱花在不该花的地方。他却说我什么也不懂,挣钱不让家里人享受,那还要钱干什么?他说的没错,自从有了这个房子,他更加起早贪黑,我又心疼他,又没什么好心情看着他每天很晚回来,烂醉如泥。等他清醒了,我就是和他闹,把家里的东西全都砸了个遍,认为他就是只为这些物质不管家,不顾孩子,他就干脆回来的更少了,再回来依旧是一副长醉不醒的样子。要不就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抽烟,不停的抽。时间长了,干脆就互相不说话。”阿姨像是在自语,但子衿依旧安静地听着,听她讲淤积在心里的关于昨天的事情。 “无论我怎样的抱怨,吵闹,他要做的事情总要一直做下去的。再后来,我们分开了,我带着青杨离开了这里。他的生意并没有受太大的影响,男人就是男人,家务事永远都不会影响到他想要做的重要的事情上来。直到我这次来才知道他又买了这个小区的房子,比以前的更大了,但我依然还能看见以前家里的影子,墙上的全家福,我喜欢的绿色窗帘,阳台上好多的花,还都是以前的样子。就连鞋柜里还依然放着三双拖鞋——很早以前的一家三口的拖鞋。”眼泪又一次模糊了阿姨的双眼,子衿静静地帮她拭去泪水。 “是的,叔叔并没有走远,在他的心里依然是有你们的,人在家就在,他肯定一直都这样认为的。”子衿劝慰道。 “是真的吗?”阿姨第一次带着希望和疑虑的眼神看着子衿。 “当然了,其实,你们每一次的争吵都是为了彼此,你希望叔叔能多在家里休息,少一些应酬,而叔叔希望自己能多为家里创造更优越的生活条件。直到他临走,更是希望你们过得好,才选择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病痛。阿姨你只有打起精神来,青杨才能够减轻心里的负担,叔叔也才能够有的安心不是吗?”子衿知道要想让一个人想开放下是谈何容易啊,唯有给她加诸另一种承担或许能暂时缓解和转移内心难以释怀的苦楚。 阿姨是愧疚之心无法弥补才使她郁结困顿,子衿也只有想着法子让她让她能有机会排解,“我听青杨说,叔叔以前最喜欢你做的炒牙签肉了,他说的我都直流口水,您有空能做给我尝尝吗,顺便我也偷学点手艺。” “好孩子,我真的很难受,”阿姨说着声泪俱下地抱着子衿,“我知道你一直陪着我就是想完全我想开一点,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他回不来了,为什么我当初不能对他好一点呢?都是因为我,他才会生这么重的病,都是因为我,他才走的这么早,都是因为我呀!”她搂着子衿,双手不停地在子衿的背上拍打着。 子衿知道,阿姨能把想说的都说出来,就是已经接受了她最不愿意接受的现实。 “阿姨,这怎么能怪你呢,你肯定也不想是这样的结果,可是没办法。其实,叔叔他早就没有这么多怨恨了,既然他都没有什么抱怨,您为什么还抱怨自己呢?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乎,可是家务事我很笨,阿姨你要多教教我哦!” “你说得没错,谢谢你这样陪着我,安慰我,我想开了很多。我现在很累,想先去躺一会儿。”阿姨说完起身进了卧室。 子衿也觉得好累,长舒了一口气,歪在沙发上望着青杨的全家福出神,渐渐的自己也进入了梦乡。 梦里夏青杨牵着父母的手,走在乌鲁木齐的大街上吵着嚷着要吃冒着诱人香味的烤肉,青杨吧嗒着嘴吃着流油的烤肉,子衿吧嗒着嘴咽着自己的唾沫——她被饿醒了。鼻间竟真的有烤肉的味道,她坐了起来,看到餐桌上已经摆上了喷香的牙签肉,透过厨房的推拉门,依稀着阿姨忙碌的身影。 第37章 白玉兰花 难得的一个响晴的天,青杨一定要拉子衿出来。青杨开车带子衿来到郊区一片开阔的山坡。 “在这里才能看到真正的雪景,知道什么叫银装素裹吗?” “真的好美,在城市里已经没办法看到这样的雪景了。”积雪厚厚地覆盖着各处的景致,起伏连绵处只见成片的松柏还露着些翠枝,但也被积雪压得沉沉地弯着。呼地吹来一阵风,把地上和树枝上的雪又吹向了空中,晴空下飞雪漫天,谁说的“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这样纯粹的颜色何来摧残?这是大自然满满的赏赐才对。 夏青杨躺在雪堆里,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说道,“小时候我家就住在这里,后来这里又规划成了生态公园。我现在就躺在我家的卧室里。你也过来这里。”他坐起来伸出手。 子衿刚一伸手,就被他拉倒在雪地上。两人就这么躺着。子衿本想起来,又感觉这样躺在雪地上,看着天空竟有一丝被催眠的感觉,干脆就不愿意起来了,闭着眼睛沐浴着大自然的艳阳与清风。 青杨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这是子衿第二次感受他的心跳,心里还是那样的慌张。 “谢谢你,这么多天的陪伴,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有你在身边真好。”青杨望着她的侧影感激道。 子衿转过头来,对着他莞尔一笑。 青杨干脆就侧身躺着,“你现在就和我一起躺在我家的床上,你说这算怎么回事?”又一拍脑门,“啊!忘了,你早就是我媳妇了是不是?” 子衿没想到他竟说这些话,一骨碌坐起来要走,省得给人家留下把柄说自己。 “好啦,我说着玩儿呢。”夏青杨拉着,子衿根本就起不了身。“你别动,睫毛上都是雪片,头上也是,我该叫你作白发魔女呢,还是白雪公主呢?” “你还闹,不是你让我躺这里的吗?” “反正不管是谁都一样好看。” 夏青杨拉过子衿的手,把一个精致的红色首饰盒放在子衿的手心,“昨天是你的生日,因为我家的事情,让你受委屈了,现在祝福你还来得及吧?” “我的生日?对哦,临来的前几天我倒还记得,在这里一忙真就给忘了。谢谢你!”这个惊喜让子衿感动不已。 含苞待放的白色玉兰花瓣中,透出淡黄的花蕊,挂在子衿的颈上,玉坠更显出晶莹剔透的温润。 “你真有心,知道我会喜欢这样的样式。” “你在我心中本就是一块无瑕的玉,也只有它最配你。” 子衿就这样静静地靠在青阳温暖的怀里,这样纯粹的风景,这样温暖的爱人,这样柔和的阳光,要是时间能静止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子衿第一次在“一枝醉梅”里晒了自己的幸福,这里的雪景,这里的雪山,这里的碧空就是有别于别的城市,干净澄澈到了骨子里。这样的美景看得静秋和筱荟羡慕得表示怀疑。 “你是不是从网上下载的图拿来糊弄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静秋式提问。 “是啊,我也想去那里了。真羡慕你能有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筱荟干脆认为子衿是背着行囊来旅游的背包客。 “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你们也来哦,我可以给你们小小地导游一下。”资金还是有点心虚。 “什么?难道你已经把自己嫁到那里了?”静秋大呼小叫。 “你怪叫什么,这还不是早晚的事!真是后知后觉。不过你真的不回来了吗?”筱荟也想知道确切结果。 “你们都说什么呢?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谈这样的事情!再说我也不是奔这事来的呀。”子衿有点急了,跟他们说话真费劲,像嚼泡泡糖似的,没完没了搅和一件事情。 于是赶紧跑题,“走得太匆忙,没给你们俩招呼一声,我错了。我的话点还好吧?” “这事儿你得问小梅好吧?短短个把月他这个小人精把你那快变成花卉市场了,那叫一个热闹,我看她比你会做生意。”静秋说得让子衿放心还是不放心呢?不过有一点,小梅满脑子的生意经现在可是有发挥的余地了。 “别听她说的那么夸张的,那天去店里,小梅多进了几盆花,还没来得及上架,店里是有点乱,你在的时候不也经常这样吗?”筱荟为小梅平反。 “我要准备回去了,你们谁有空接我,我就把带的东西分给谁。”子衿也有挑事儿的时候。 “你就想看我俩打架是不,静秋,咱俩说好谁都不去啊!”筱荟也不示弱。 “我去我去,@筱荟我吃剩下的一定给你送来,你放心,委屈不了你的。嘻嘻嘻……”静秋最识时务,不是,是最识“食物”。 “不行!”两人同时说。 最终为了大家都有份儿,三人还是决定在火车站集合。 惯例洗尘的酒又是在筱荟家。 “你家老头又不在家?”静秋也是好久没来了。 “我家相公,好好说话,不会说就保持沉默。” 静秋沉默着打开子衿带来的礼品盒。 “哎,这是我的,你的不在那边呢吗?真是的。” “那我干些啥呢?”静秋沉默也不是,不沉默也不是。 “你去给我当小二,菜早都准备好了,炒下就行。子衿你休息,没你啥事。” 俩人进了厨房就开始了立体声交响乐。 子衿的电话铃声也应声响起,是夏清扬。 “我已经平安到家了,刚坐下。你的电话好及时呀。”子衿有种被幸福环绕的兴奋。 “那就好,又是你的死党姐妹吧。有他们在我就放心了。” “什么叫有他们在你就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被托管了。” “好吧,你是大孩子了,不用我操心了。可是我怎么办呢,你又不管我了!” “乖!你也长大了。还有啊,你还要把阿姨照顾好,她最近饭量都不怎么好,身体还很虚弱,又不愿意来这里,就只有靠你了。”子衿还是很担心青杨妈妈。 “还是我亲媳妇好,知道疼婆婆,我真想和你一起回去,都怪你婆婆他老人家。唉……”青杨失落地叹着气。 “好了,我不说了,她俩在叫我呢,我挂了。”虽是玩笑,子衿听来也是五味杂陈。 “你俩真是好事多磨,眼看要好事将近,可是却出这么大的事。”静秋边拉开椅子边扼腕叹息。 “也没有什么不好,这样保持一段距离,可以让我们有一个沉淀的机会,有足够的时间互相适应和理解也是好的。看到他父母经历的那么多,让我也是深有感触的。”子衿看上去很冷静。 “的确,两个人在一起,如果不能很好沟通理解,就如两匹向两个方向拉车的马,越是努力,反而越是吃力,车却原地不动。”筱荟感慨着。 “好有哲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静秋拍着掌捧场。 第38章 闺蜜醉酒 “好了,静秋你就别拍巴掌了。我知道你最近在想什么。你总是这样不睁眼,又没人催婚,你干嘛非要和一个这么不正干的人在一起,吃一次亏还不够么?”筱荟觉得只要和感情沾了边,静秋就特白痴。 “你说的是……?”子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没有,也就是偶尔会碰巧一起聊一聊。”静秋的争辩毫无底气。 “得了吧,我知道你没那爱好,不是当妹的不让你谈情说爱,唉,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们到底说谁呢,当我是空气啊?”子衿被蒙在鼓里感觉很不舒服。 “就是静秋曾一直念念不忘的小初恋,他现在离婚了。我一同事的老公认识他,据说是学没上完就在社会上混,他老婆就受不了他的痞气,被他把孩子都踹掉了,没办法才离的。静秋你可不能执迷不悟啊!”筱荟又转向静秋。 “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可我……觉得……他挺好的,至少是对我……”静秋心里只是想,或许他的心里是有她的,所以容不下别人,只是方式有些极端而已,何况那都是道听途说,谁也没见过。 “静秋,我们都是恨不能同日生,但求同日死的好姐妹,有啥说啥。在感情的问题上,说好听点,你是单纯,说难听点,你就是白痴。咱宁愿单身至死,或许还有孤单的安稳,也不能置自己于炭火之上啊。”筱荟越说越激动,她有时也想要对自己这么说来着——单身至死——奈何牵挂太多,他们之间也或许一息尚存。 静秋本就自尊心太强,而承受力又太弱。被她说得虽然有理,虽是关心,却也伤到了她脆弱的内心,眼泪止不住扑簌簌往下掉。 “好啦,今天不是给我洗尘的吗,跑题了啊!”说着干脆把纸巾盒放在静秋面前,“你是想我想得泪花花是吧,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来,咱仨喝一杯,好久没有这样聚在一起了。” “好吧,怪我!今天放下不开心,我们桃园三姐妹儿干杯!”筱荟主动搂着静秋的肩膀,与她碰了一下酒杯。 静秋端起自己的杯子一饮而尽,他感觉这酒好苦,一如她白痴一样的感情之路,泥泞,苦涩。“好久没哭了,边喝边哭也挺爽。” “你要想哭你就哭吧,刚才是我惹着你了,现在是你自己要哭的,跟我没关系了哦。”筱荟又给每人斟满了酒。 “怎么不是因为你,看看你整天养尊处优的,哪知道我们这些黎民百姓的疾苦?”静秋这是在故意哀怨。 “你不是鱼怎知鱼之乐?我自以为很善于经营感情,善于周旋在两代人之间。可有时生活不是既定的剧本,有太多的意外和无奈,没多少惊喜,多的是惊魂难定!”筱荟颇多感慨。 “你们今天是怎么了,尤其是筱荟,都快成苏格拉底了。平时嘻嘻哈哈的,你们这样的一本正经真让我难以适应。”子衿平时对他们的嬉皮笑脸都看惯了,根本不需要她调节气氛,这样的认真还是头一次。 几杯酒后,三人都稀里哗啦的互相抹泪开了,哭完了笑,笑完了又哭。每个人已经经历的事,正在发生的事和即将面临的事,有可笑之处,亦有可怜之处。你笑话笑话我,我再挖苦挖苦她,让人醉的不是陈酿里的酒精度,而是闺蜜间肆无忌惮的情谊的浓度。 三个人都不知怎么迷迷糊糊地横在了筱荟的床上,最先起来的子衿,用手捋了捋凌乱的头发,打开门向卫生间走去。可又被扑面而来的稀粥的清香吸引着转向客厅,饭菜都摆在桌子上,可是家里并没有别人。子衿又回头望向卧室,筱荟的脚都快搭到静秋的嘴边了。她也不像是刚做了这么伟大的工程又躺倒的样子啊。 洗漱完后干脆把梦里还纠缠着的她俩硬生生地拉开,拍醒,“你们谁背着大家学雷锋不留名的,快从实招来。” “不是我干的,真不是我干的。不过有现成吃的真是福气呀!是你家老头干的吧,你每天都有这样的福气啊。”静秋听说有吃的,醒得自然就快些,理了理自己和衣而睡的乱装就往外间走去。 筱荟起身说了句“再说一遍是‘相公’,你们先享用,我再睡会儿。”接着又躺倒了。 沈彧向来都是这样的周全,这也让筱荟特别的恨他,却又恨不起来,他做什么事既周到又堂皇,面子里子都给你。然后他的错也是有理有据的,你的辩驳似乎永远都是苍白无力的。筱荟又躺在那里使劲晃自己的脑袋,心里骂道,能不这么纠结吗? 父母的结婚纪念日又快到了,父母其实从来都不过的,只不过筱荟每年都会给他们在特定的日子里多少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想想这么多年,爸爸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血压血糖指数都偏高,心脏也不太好,家里里里外外都是妈妈一个人忙碌。记得小的时候,家里总是听到妈妈大呼小叫的声音,爸爸也总说,“你不能改改你风风火火的性子,筱荟幸亏没像你。”可现在,筱荟最常听到的话却是,“你爸爸心脏不好,咱别和他计较,他说什么你就听着,不爱听你就离远点,千万别跟他犟嘴啊!” 婚姻里,谁应该让着谁呢?筱荟的父母从没有刻意为之,嬉笑怒骂,柴米油盐,全都经历过,把两个人终于磨成了难分难舍的连理枝。想来那些浪漫的故事不外乎坚持得久了,回头看每一处脚印都生出一丛绿茵,繁华了两人一同走过的长长的小路。 不管怎样,毕竟筱荟自己这么多年沐浴在这样的爱里,也享了这么多年的福。若要回报,这怎能有个完结。但为他们献上祝福当然就是义不容辞的了。 筱荟拉着子衿在珠宝柜台选了半天。她想买对戒给父母,结果不是款式太时尚了,就是样式太普通了,她俩意见又总是不统一。筱荟有些烦躁了。倒是子衿还是能耐着性子在熠熠生辉的钻戒柜台里精挑细选着。 这里的人一向都不是很多,或者是闺蜜,或者是情侣。隔着装饰着名贵珠宝的明星海报的廊柱,传来娇嗔造作的声音,“这款石榴红颜色太重了,不如再帮我换一个吧,好不好嘛?” “随你吧,你的生日你做主。”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飘进筱荟的耳朵里。 第39章 所谓前程 筱荟循声望去,真的是沈彧和一个女人一起选首饰。她虽知道沈彧的事,让她亲眼所见却还是第一次,这让她几乎无法自持。她一动不动站在那里,让子衿也觉察出异样,朝筱荟专注的方向看去,也被这场景吓了一跳。待她要去拉住筱荟时,她已经开始急速往那边的柜台走去。 “啪”一记漂亮的耳光引来很多人的注意,“啪”又一记耳光打在沈彧的脸上。事情发生的太快了,那个照片上的女人,捂着半边被扇红的脸,伸手准备回敬筱荟,一把被沈彧拉住。她又怒目朝向沈彧。筱荟不想再看他们在这里演什么把戏,拉起子衿的手就往外走去。 筱荟哪还有什么心情买礼物,直接打了车往家奔去。 回到家,子衿给她到了一杯水。 “你不用安慰我,这也不是他第一次了。”筱荟有些紧张,又有些无力地说,“他就没打算停下来。” “原来你全都知道,”子衿拉着她还在微微颤抖的手不知说什么好。她觉得筱荟做的是对的,可为什么不是‘第一次’呢? “你应该好好找他谈谈,他那么在乎你,怎么能不顾你的感受做出这样的事情?不是,无论怎样都不应该这么做的。” “我们谈过了,在你心中这么完美的他对这件事情一早就是承认的,但他只是说是在利用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已,并没有真感情。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发展,可是,谁知道呢?” “真是难为你了,我一直以为沈彧不会是那种人,要不我找他谈谈?”子衿觉得筱荟此时的情绪安静得有些奇怪。 “不必了,他自己什么不知道?我的心他不懂,还是我的态度他不知道?或许正如他所说,是为了他的某些利益关系,可人家未必乖乖就范啊。但他始终不认为自己有错,这还有什么好谈的?”筱荟显然对他非常失望。 “真没想到沈彧会是这样的人,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有什么好办法,你也看到了,我是因为父母才这样维持着,不然我早就……” “别瞎想,现在你要照顾好自己,权且当他依然和原来一样在a市上班,或许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子衿勉强安慰,她以为筱荟会去大闹一场,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筱荟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就因为我这样半死不活的状态,所以我不想静秋也选择一条让自己后悔的路,她已经伤过一次了。” “她的事你就别瞎操心了,你可真是能联想,想这些没用的不烦啊?!” 筱荟愣了一下,“是不是他也觉得我很烦人,所以现在这样对我?” “你又来!要不然你就和他大闹一场,要不然你就暂时不要理他由他去,再不然你就理解他,当什么都没发生。别想没用的,有事儿就解决,没事别找事。”子衿现在觉得筱荟有时遇到事和静秋一样慌乱和猜测,却并不想实质性的面对和解决,也或许是自己身处事外才会相对清醒罢。 可是她这个清醒的人除了勉强劝慰又能做些什么呢?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 沈彧回来后依旧是那套说辞,“交际场上的逢场作戏怎么能当真呢?和她一直保持友好的关系才有我今天的前程,我不可能失去已经拥有的一切。但你放心,我不可能会爱上她的。今天是她的生日,所以一定要拉我去,他要买什么我并不感兴趣。真的,你要信我。” “我可以信你,可我能信她吗?你家就只是单纯的革命友谊?这话你信吗?那你给我解释一下,那些暧昧的照片是怎么回事?是你故意拿来让我看的,我想不会吧?还是她寄到我家来对我的警告?” “你怎么还纠缠在这件事情上,因为这件事,孩子没了我也很伤心难过。可我问过她了,她真的并不清楚这件事。” “那么,你信任她胜过我喽?好了,照片上是你和她总没错吧,你们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我说没有你会相信吗?” “好吧,我也不想知道那些荒唐的事。”筱荟擦拭着忍不住留下的眼泪,“你知道我很介意我父母的感受,我们还是分开吧,我的请求就是我们还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只是各有各的自由,你放心,我不会干涉你的。或者你还回到a市去成就你的大事业,现在看来,你要靠一个女人博取你的前程,我还有什么可说的。”“鄙视”两个字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她现在已经不屑于这样评价他了。 “筱荟,别这样行吗?我怎么能离开你,这么多年,无论距离多远,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没有真正分开过不是吗?你要理解我,男人做事只问成败,我和她并不是长久的关系,真的只是暂时的,我现在换了新环境刚刚起步,一个好人脉胜过多少年的奋斗,这你应该也懂的。” “我不懂,我为什么要懂?你这样所谓的人脉,和你只论成败的英雄气概我全都不懂!沈彧,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变了,我真的没有办法懂你。”艰难的沟通拥堵着筱荟的心,真的是两心相异,就只有背道而驰,越走越累。 “你要我放弃事业,这让我很难接受。可我真的不想和你分开。筱荟,我求你给我时间和理解好吗?” “好吧,那我们就暂时分开吧,我会搬去我父母那里,还你自由空间。” “不用,你搬过去,二老会多心的。我在旁边卧室睡。”沈彧走近筱荟身旁轻声道,“我的空间里不能没有你。” 筱荟转身走进卧室,“嘭”地关上房门,她不想再听到他说任何话,在她的脑子里总是浮现出他也对另一个女人亲昵的话语,全都是!可她又真的不想让父母知道这一切,她不能想像每天将要怎样面对这个曾经爱恋得总也看不够,而现在却充满厌恶的面孔。头被深深的埋在被子里,像一只鸵鸟,如果就这样下去能把无边的烦恼全都忘掉,她真的希望自己就是一只鸵鸟。 第40章 走进婚姻 静秋和黎飞终于还是走到了一起,没有什么仪式和热闹的聚会。这是静秋的主意,她不认为她的身边有能真正祝福她的人。她也没有告诉筱荟和子衿,骨子里的倔强固执让她又一次一意孤行地走进了婚姻。她认为老天应该眷顾一下自己,好不容易和自认为再合适不过的人在一起,总该有幸福结局的了。 黎飞是个闲不住的人,没让自己休息几天,就开始忙碌起来。他开了一家超市,但他并不怎么去那里,每天都在应酬着各种各样的朋友。他也常常会翻开静秋的钱包,放进一叠钞票,“什么也别问,总之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的。”这让静秋觉得有点别扭的幸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好像和她想的不太一样。黎飞很少带她出去与他的朋友一起聚会,说是,那些朋友办事说话都和静秋不是一路的,省得静秋反感坐不住。 也好,静秋每天在家里有自己的自由空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有时感觉做好一桌晚餐等待爱人的归来,也是一种家里才有的幸福的期盼。 平静的生活,逐渐暗起微澜。黎飞的夜不归宿越来越多,偶尔回来一次,也是烂醉如泥。静秋总开解自己,或许他就是这样的生活方式,生存方式,他也有他的不易吧。可时间长了,总会反感,她就干脆埋在自己的电脑里不再出来,就当做自己不是滋味的生活的避风港——谁叫这是她自己选择的生活呢! 但就是这样的平静生活也会被打破。 黎飞带着满身的酒气闯进了静秋的书房,“你他妈就知道一天趴在电脑上写写写写,有什么好写的?我才是你的丈夫,不是那台破机器!” “这是我的工作,再说你不也是在不停地忙碌着你的‘工作’吗?”静秋头也没抬地继续着,对于一个酒精中毒的人说辞和计较都是多余的。 “给老子弄杯水来,妈的,老子整天在外拼命,你也不知道心疼,养你有什么用?” 静秋默默地去厨房倒水,她什么也不愿多说。 前几日路过黎飞开的超市,静秋就想进去看看,他总是这样的忙,是不是这里会有这么频繁而又忙碌的应酬呢?店员的回答是,几乎没有看见过他,他才不会到这里来呢,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放高利贷,整天让一帮人到处去逼债,他这个人到处都有关系,谁也不怕,几乎从未失过手。 想到这里,静秋觉得与黎飞的距离感不断扩大,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她把水端到书房,黎飞嘴里叼着一根烟,靠在书桌旁的转椅上来回晃荡着。静秋把水放在桌子上就打算离开,她不想与不清醒的他有任何的争执。 “别走,”黎飞声音低沉,语气却很硬,或许他平时就是这样对自己身边的人说话的,“你怎么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就只顾自己埋头写啊写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哑巴呢,从我最早见你就是这个样子,你可是这么多年一直都没什么改变啊。” 静秋想,或许吧,我的话都说与谁了?身边除了两个好姐妹,除了眼前的电脑,还能跟谁再多说两句呢?嫁给黎飞和第一次的婚姻一样又是得不到祝福的决定,虽然选择了,虽然坚决不退缩,可自己总还是有些心虚。而事实似乎正是静秋不愿意看到的样子,这让她更加的后怕。 “你也知道,我并不喜欢主动去结交一些朋友,我有自己的事情做。”静秋这样解释着,又觉得有些多余,“你把水喝了吧,想吃点什么?我去做。” 黎飞像是没听见静秋的话,“哼哼,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你的那些朋友也瞧不起我。是,我是没什么正当的职业,就连那个破超市也是人家抵债给我的,可那又怎样?我不偷不抢,能有今天的局面,全是我自己打拼来的,你懂吗!” 静秋看着有些激动的黎飞,看出他心里也有诸多的无奈,走上前从背后揉捏着他的肩膀,说,“你是不是今天累坏了,要不早点休息吧。” “静秋,只有在你身边,我才会有一点点的高贵的自尊,因为一直以来你都是拿我当很重要的人对待,这我能感觉得到,没有人这样对我。”他端起杯子,并没有喝水,“今天你去了超市对吧,知道了我的一些事情,我并不怪那个店员,虽然一直不想告诉你我做的事,但你早晚会知道的。我还是把那个店员给开了。” 静秋有些吃惊,“就因为他说了你的一些事情?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静秋停下手里的动作问道。 “这没什么,我想我自己的事不需要别人多嘴多舌,再说这样的人再能干我也不会留在身边的,这是他自找的,不能怪我。” 静秋心生凉意地想到,“这是对我的警告吗?” “你放心好了,你只要不参与我的事情,不关心我的事情,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黎飞知道静秋在想些什么,他转过转椅对着静秋,“我只要你关心我这个人就行了,就像我关心你一样。”说着把她的手从肩膀上拿下来,让静秋坐在自己怀里。 静秋从未想过要过问他的事,只是他所做的事却让静秋意外,本想想着法劝劝他不要再做了,可看来黎飞并不希望自己左右他的事情。心里惴惴,却也无奈。 这一刻,静秋透过他身上散发的酒气,感觉到他也是一个异常渴望被关爱的凄凉的内心,这或许就是他俩最相似的地方。就是这样两个寒冷的人才会走到一起抱团取暖,静秋什么也不愿多想,把头紧紧地缩在黎飞的怀里,他说的没错,很早以前,他就是自己心里最渴望得到的依靠,而现在的她,不正是最幸福的一刻吗?除了珍惜和享受,做什么都是多余的。 第41章 特别日子 静秋早晨醒来,他还在。这让静秋有种安稳带来的舒适感。她想要碰一下那张曾经总觉得在对着自己微笑的嘴巴,又怕吵醒他,手就在空中比划着,描摹他脸上的轮廓。忽然静秋手就停在了半空中,她这才发现黎飞右边的脖子上有一道伤疤,一直延伸到耳后。应该是过了很长时间了,疤痕已不是那么明显,但看得出当时受伤应该也不轻。她的手忍不住滑向那些略有突起的疤痕上,仿佛这样的触摸就能把他前世的沧桑经历一下抚平。 早餐时候,静秋闲闲地问起黎飞脖子上的疤痕。看着黎飞放下手中碗筷的样子,她后悔吃饭的时候问这样的话。 不过黎飞似乎也是愿意讲的,他沉思片刻,“时间太久了。有天晚上,我爸喝得晕头转向,还翻箱倒柜找酒,找到就让我去买,我拿着钱冲他说‘喝死算了你’。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几个混混,冲着我说,都有酒喝了,不如分点钱请大家喝个痛快。我当时并不想搭理他们,顾自闷头回家。可谁知这些人不依不饶,其中一个拿出刀子在我眼前晃荡,我这人最不怕威胁,还是走自己的路,他们几个把我推搡着,不知是谁,把我一把推到了拿着刀子的人面前,那人真不客气,朝我就划拉了一下,我感觉热乎乎的液体就顺着脖子流了下来。那人还说,‘小子,是要耳朵还是脖子,我都削下来给你,叫你拽个够。’” “我只觉得身上的血烧得我难受,顺手举起手中的酒瓶照他头上砸去,那个人满头满脸的血在我眼前晃晃悠悠地倒下去,我都懒得看他一眼,拿着瓶茬子朝他们舞过去,妈的,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最后就剩下两个血人,一个站着一个躺着,还有满地沾血的玻璃碴子和那把刀闪着寒光。我把手中的半截瓶子扔到他身上,就回家了?” 静秋听着心里都发慌,“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这算什么,”黎飞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浑身是血地回到家,老头还在那等酒,我就想不通他咋没酒精中毒或是睡死。我就坐到他旁边,看到我的样子,愣了一下后,不知是清醒了还是更晕了,摸了下我的头,摸着我凝固在身上的血,也不知是哭还是笑,就那样哈哈呵呵地流着眼泪,踉跄地走到窗前,“嘭”的一声闷响,他就这样下楼了。” 静秋此时看着他平静的样子,更是觉得他的心里得多大的一块寒冰啊,怎样的温暖才能让那些坚冰化开? “今天咱们出去散散心吧,一直都没有机会出去走走。”黎飞对于自己的这些过去早已不屑一顾了。 “今天?好啊,你想去哪里?” “你还能不能找到去你奶奶家的路,我搬家太多,都没什么印象了。” “你想去那里?当然好了,我也好久没去了,可惜爷爷奶奶现在都不在了。”静秋有点遗憾。 “我们可以去看看他们啊!”黎飞望着静秋宽慰着。 一路的风景在离开城市的那一刻渐渐变得熟悉起来。无边的泛黄的庄稼,就想看照片一样长长地定格着,还是旧时的气息。从这个方向进入村里,是要先路过学校的,周末里,校园有些空旷安静的,有几个打篮球的孩子来回跑,着有了一些热闹。校园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改扩建后雪白的墙壁整齐的校园,除了原来的几棵老树,几乎已经寻不到他们小时候的样子了。 “咱们走走吧。”黎飞提议。 “你看,路也变了,房子也变了,什么都改变了,过去的再美好,都一去不复返了。”黎飞感叹着。 “也不是,你看路边的树还在,这条路延伸的方向还在啊。再往前走,你还记得吗,前面有一条小河?”静秋边说,边往前跑去。 那条小河还在,那座桥是翻新后的样子。“黎飞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每天上学都要路过这里。” “其实我的印象很模糊,在这里呆的时间不长,记忆也没那么强大。”黎飞的确在这里呆的时间不长,一个学期而已,能有什么印象。 静秋有些失望,他说得也对,怎么能怪他呢。 “不过我好像还有一点点记得,有那么一次,这里发了洪水,我还拉着一个胆小的女生,走过漫了水的小桥,当时她的胆子真的很小,我就在她身后,看着他羡慕别人的样子真是可怜又可笑。” “啊,你骗我,你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我好笑是吗?”静秋有种被他捉弄的感觉,不过还是在那里红着脸窃喜。 “就这么点印象了,还是被你提醒的,”黎飞对于这里的生活别的都已模糊了,就只记得,这样一个胆小又孤独的同桌,和他自己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那时候,我生活在我爷爷奶奶这里,不像别的孩子,父母整天就在身边。同学之间的嘻嘻哈哈我也只有羡慕,而不敢参与,就是莫名其妙的怕。”静秋眼前好像又浮现出热闹的校园一角,一个孤单的身影趴在了桌上看人家享受课间美好时光。 “像我这样一个自我感觉不是很好的人,竟还有人关注,我当然很难忘记了,说明我在有些人的眼里还是很有存在感的。”黎飞说道。 “我的确觉得你是我的依靠,因为很多时候,你也是静静地呆在座位上。你在我跟前看书的样子就像是在保护着我,有时你也会主动找我说话,让我觉得你比别的同学都亲近。”静秋很感激命运能给她今天这样的缘分。 他俩又来到位于小县城的中学又一次重温那一段美好而又短暂的黄昏邂逅时光。 一天的行程让静秋觉得好充实,把这么多的时光如同按下快进键在一天中匆匆走过,他第一次觉得回忆是这样的美好。 晚饭后,黎飞沙发上搂着静秋,说,“谢谢你一天的陪伴,让我的生日过得很开心。” 静秋吃惊地看着黎飞,“我竟然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很抱歉,我什么也没有准备。” “你的陪伴就是我最好的礼物。” 第42章 生日准备 第二天是周日,黎飞又是像往常一样,一大早就出去了。 静秋觉得黎飞昨天的生日她没能做什么很有点愧疚,就像准备晚上把生日再补过上——虽然没听说生日有补过的,但她还是想要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她给黎飞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显示忙碌,算了,就发个信息吧,“晚上一定要回来吃饭哦,我会一直等着你。” 静秋的心情异常的好,她知道黎飞并不像筱荟说得是那样一个不可靠的人,她想要告诉筱荟这些,让她知道自己现在过得很好。可是,现在的状况是,筱荟过得并不好。子衿把筱荟的事情告诉了静秋,子衿还说,最近筱荟都不怎么和她联络了,总说最近很忙。静秋想,是啊,她还能忙什么,就是想把自己封闭起来,独自一个人面对无法解开的一团乱麻。 午后,初春的阳光照进厨房,映着静秋忙碌而轻快的身影,虽是两个人的晚餐,到因为是生日宴,静秋还是很紧张的。 她又一次想到了筱荟,平时聚会下厨房的事都是筱荟在做,自己也就打打酱油,从来都懒得参与到做菜炖汤的重要环节,现在自己却显得手忙脚乱。想来筱荟真是个贤惠的人,平时就觉得她太爱抱怨,真是忽略了她贤妻良母的一面。那个沈彧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做出对不起筱荟的事却还理直气壮。 想到这里,静秋把那只鸡的骨头怕是当成沈彧了,剁得“啪啪”乱想。连客厅里手机的声音响了半天她都没听见。 厨房的工程终于告一段落。静秋正要翻看刚才的手机信息,门铃响起。 “是你太快了,还是我太慢了?”静秋边这么想着边把门打开。 就在这一瞬间,她已被进来的人用胶布封住了嘴巴,把自己捆在了餐桌旁,然后就开始四处乱翻乱砸,静秋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直掉眼泪。她低头朝向自己的手机,上面闪烁着刚打开的信息,“如果有人敲门,千万别开,我马上就到。” 静秋紧张恐惧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一遍一遍自语着“怎么办,怎么办?” 很快那两个人砸完了,其中一个人开始满屋子倒刺鼻的汽油,另一个走到静秋跟前,说,“我告诉你,那个姓黎不是说我欠他的钱不还吗?今天我就一把火,连本带利地全他妈的还给他。” 他旁边的兄弟,把手机递给这个人,“你放心,我不会玩绑架那一套的,欠你的我会还给你,连本带息,哈哈哈哈,就不劳你到处找我了,你回家来取吧。” 他又转向静秋,“我实话告诉你,害你的就是她那个美丽的□□前妻,这个女人容不下姓黎的跟他同床异梦,什么他家世不好,怕连累你。哈哈哈,终于还是连累了吧。你说,那么漂亮的女人找我来帮她,又帮我从那里弄来一大笔钱,我怎么忍心不答应呢?你知不知道姓黎的很会打人的,那个女人拜他所赐,踹掉了我们的孩子,还打伤了我的兄弟。那就今天把所有的账都一笔勾销吧。” “给她解开!”静秋被他们松开捆绑,接着却是一顿拳脚相加,她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任凭他们残忍地一脚一脚踢在自己身上。 最后疼头都麻木了,耳边还依稀着听见些什么,“姓黎的也快来了,这□□就算死了,也要让她成为废人。点火!” 静秋只觉得眼前好亮,通红的火光,席卷在她的周围,身下却是冰冷的液体将她和地面紧紧地凝固在一起,动弹不得。她已经没有了痛觉,昏黄的火光,就如秋日里桥面上的落叶,被风吹着堆积在桥栏杆下,静秋捧起树叶洒向清凌凌的河里,这里不涨水的时候,黎飞也带她来过,她知足了。泪水已经模糊得她睁不开双眼。 她努力想要睁开眼,可是沉沉的眼皮让她只能眯着一条缝,露出白茫茫的一线天光,“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堂吗?安静干净,就是我喜欢的样子。”静秋好像忘了所有的事情,脑子里就像这白茫茫的天光,什么都没有。 只是还能不自主地留下一滴泪来,让她又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意识到黎飞将要回到家中。急得她想要站起来,可是没用。 “静秋,你醒啦!”静秋看到的是子衿和筱荟的脸,“快去救救黎飞,别让他回家,快去!”自己张着嘴想说的话,就只有自己能听得见。氧气罩隔绝了她的声音和气力。 她又看见了自己的姐姐和弟弟。“他们这是干什么,难道我真的要死了吗?”静秋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的病房。 静秋恨自己什么事都无能为力的样子,好像生下来,上帝就把她的筋抽走了大半,让她没有太多的力气应对哪怕一丝风吹草动的变化。自己无论怎样都只能这样无力无奈下去,躺在这里无关痛痒,却有太多的不安。 她试着抬了一下手指,很快让子衿发现了,子衿抓着她的手,她明白经书想要说话,她伸开手掌,静秋弱弱地画了一个“飞”字,子衿马上说,他很好,也受了一点伤,躺在隔壁病房,你们会好的,都会好起来的。 静秋好累,不再想说什么,又沉沉睡去。 梦里又是一片昏黄的火光,她躺在餐桌的旁边,一丝也动弹不得,织物燃烧的气味,高温下“必必剥剥”的燃烧声音充斥着整个空间,自己也好像成了火炉中的一块灰烬,眼前好像有人影闪过,有喊声,戚戚的,她没法应声,喊声远去了,又只剩下燃烧的声音。最后的知觉好像是被人抱起,往前走了几步,又沉沉放下,他就趴在她身边,她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做不了。就只有一遍一遍在心里喊,“黎飞,黎飞……” “黎飞,黎飞……”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陪床的姐姐安静的鼾声,还好只是梦。可是,可是这里是病房,这些都不是梦,都是真的。黎飞明明就倒在自己的身边,给她说了什么。她为什么听不到?她为什么看不清?她为什么什么也做不了?她连想要敲醒自己沉睡的脑袋也不能够,因为,现在她的身体也是沉睡的。 第43章 梦魇游走 看着姐姐就伏在自己的身边,静秋看着却感觉不到丝毫安适,或许是自己的心从不曾存放在自己真正的至亲那里。她一直在怨恨父母,让自己失去了爱的能力,将她她和自己的至亲姐弟隔开,在能爱的时候隔开了,在爱退化以后又让她回来,她早就不知道怎样和他们相处了。 她看着眼前陌生的姐姐,为自己也为家人感到悲哀。如果没有自己的这场变故,或许她与和自己有些血缘关系的“家人”几乎不会有什么交集。她所以为的家人,正和她一样,身体僵直地躺在那里一动不能动。 到底有没有心灵感应这东西,为什么他们在梦里不能再次交流一下。静秋努力让自己再次睡着,梦醒后回到几天前,就知道,现在的一切也就是个梦而已。 静秋默默地休养着自己的身体,不想与任何人交流,因为,除非她问起,竟然没有一个人主动向自己说起黎飞的情况。她决定不再问,而是养好身体,自己去旁边看他——她知道身边的人对他都是有成见的。 在能下床的这一天,趁着空档时间,她蹒跚着走到旁边病房。推门进去后她就愣在了那里,病房的床上躺着的人,安静而疑惑地盯着她。 “走错了,还好没有先叫他的名字。”静秋安慰尴尬的自己。 她干脆捂着肚子慢慢挪到护士站,“护士你好,请问黎飞住在几号病房?” “你是说和你一起烧伤送来的那个人吧,他送来那天就不行了。” “不行了?” “对啊,还是你的朋友和家人帮他料理的后事。” “哦,是嘛!” 身后有人说道,“你瞎说什么呢,她家里人不让告诉她的。”“我哪知道,你们又没告诉我。” “35床,你没事吧?” 静秋转身走向病房,“料理完了?”静秋自语,然后就栽倒在病房门口。 静秋真不愿意再次醒来,为什么要醒来?她以为睡着时是梦,可现在她怀疑自己无论怎样也走不出梦魇了,无论怎样大声呼救,还是苦苦哀求离自己最近的人,让所有能唤醒自己的人叫醒自己,都无法走出黑洞一般的梦境。 她唯一能听见的声音就是自己一遍遍说,“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让我醒来吧!” 她知道在梦里,她的身体早好了,只是自己还在沉沉的睡梦中,这个梦太沉了,自己无法唤醒自己。是啊,哪有自己能唤醒自己的梦境的。她以前就常常会被梦魇住,昏暗的场景,残缺的画面,殷红的血水,自己的至亲都在梦里死过一遍了,当自己害怕到无以复加,喉头被硬硬哽住的时候,都是奶奶摇晃着唤醒自己。她醒后会趴在奶奶怀里哭上好久好久才能真的脱离可怕的梦境。 现在要怎样才好,要去找奶奶吗?是不是只有奶奶才能让自己走出这样的梦境?周围的人都是冰冷的,都是梦里的路人,不能去求他们。她清楚地记得,她摇着一个人的胳膊求他让自己醒来,那人转脸就变成恶魔嘶吼着朝她挥舞着血淋淋的利爪。带着极度恐惧的她又一次,疯狂奔逃。她记住了,不可以触碰到周围的人,绝对不可以。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在四处躲藏,而梦魇却不会让她有一刻的停息。 她决定去找奶奶。可周围没有人让她离开,他们轮流看护着她。无论怎样的哀求,怎样的痛哭流涕,他们都不准,他们对着她没完没了地说些什么,她完全不懂,她不再请求。她害怕靠他们太近,真的就没有逃脱的余地了,而梦魇是不会放过她的。 或者,让自己遭受到更痛的痛感,才会醒来?是的,她试过。她曾把开水浇在自己的脚面上,看着血泡一个一个从脚面上鼓起,渗出的血水从脚面上流下来,曾经那样的痛,让自己得到了些许的安慰。 水果刀就放在茶几上,她悄悄走进自己的房间。锋利的刀尖刺破手腕的一刻,神经的触感告诉静秋,异常疼痛过后离清醒就不远了。如果能让自己逃离这无边的黑暗,还有什么不能忍的?看到自己的血一滴一滴滴下来,然后又像放开了的注射滴灌那样向下流着,静秋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痛醒了。 水果刀落在地上,她又闭上了眼睛。她告诉自己,她不是要睡去,而是要醒来…… 她真的醒了——在医院里,又是白茫茫的一片,这是又回到起点了吗?她知道她又一次失败了。周围又是一群又远又近的熟悉的陌生人,在她身边没完没了地哭笑不分地呜呜呀呀。她只好乖乖地静静地听着,不好有丝毫的让他们觉察到的动静,连脑子里都安静了,生怕她一个念头惹了他们,那些缠人的恶魔有都会变幻出来,自己要往哪里逃? 噩梦的可怕在于无法苏醒,又不能让自己失去知觉。静秋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个安静又处处可怖的世界,她觉得自己的感觉异常的敏感,她知道有个人要靠近她,不管说什么,她都唯唯诺诺。她也知道,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是多么的安全。可总有人一定要找到她,她的心总是被提着,无处躲藏。 她被一个人牵着手,走在一个很大的广场上,很多人在驻足看着她,她也看看自己,确定不是自己穿错了衣服之后,她知道,他们是要盯着她的,不让她再藏起来。她坐在椅子上,那个人像是去了那边的商店,她就乖乖地坐着,她怕有人看出她想要逃脱的心思。 “静秋,静秋……”这么长时间她终于能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她终于可以醒了!兴奋让她坐立不安,四处张望。前面,是前面的水里。她想起来,她曾又一次看到奶奶就在水里,她喊奶奶,却没有人答应。这次是真的了,这里最安全。她朝四周看了看,好像是躲过了众人的目光。 跳进水里的那一刻,她听到了很多声音,远远近近的,不重要了。没完的梦魇,可怕的梦魇,挥之不去的梦魇,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没有窒息,只有梦醒后的酣畅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