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令传》 第一章 听风谷 “纪无尘。” 宛若惊雷的呼唤滚过苍茫,在滚滚黑云中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一个模糊的身影从黑云中坠落,掉向了他身下的一片云山雾海之中。 “你名列三仙世家之首,被世人冠以鬼谋策士、纵云元帅、逍遥仙侠客等诸般美誉,只因你受苍天青睐,予万事洪福,终有今日造化。” “可你不知感恩上苍恩惠自诩天资聪慧便罢,还妄言要与天比高,要以力克土,以智胜天!大道五百律法,世间三千轮回竟都不放在眼里。” “做了这些你还觉得不够,居然自创了一套大律天书上不曾记载的法术,赫然挑战天威,哼,事到如今天地间岂能留你这祸害存在,你就随这焚天业火下到那万劫不复之地去吧!” 声音末了,模糊的身影便骤然燃气了一片紫黑色的焰气,紧接着,游走于天空的数十道电蛇发出阵阵骇人厉响,随即一道白光划过,这数十道电蛇汇于一处成一足足碗口粗大的惊雷,骤然打在了那人的身上,顷刻间雷光缠着业火在天地之间掀起一层气浪向四面八方卷去,而在气浪中心的那个人已经一动不动,任由身体坠入了山雾中消失不见。 ... ... 碧空万顷,艳阳高照,这般好的天气在勾玉国境内已属罕见,自从第九世廉玉皇大兴炼金术之后,天上的雾霾便一日比一日厚重,就连听风谷,这一以风大而闻名的峡谷也难以驱散头顶的黑云。 也是看中了今天天气好,裕禄不想老憋在练功房里,索性偷溜出来,到了听风谷中一处名为宜花园的地方。 因为常年受风,听风谷的土壤沙化严重,放眼望去净是些黄土沙石甚是荒芜,但偏偏在这山坳处,一朵朵鲜红娇嫩的小花围绕一潭泉水生长着,颇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前些年裕禄和他的姐姐在此处建了一座宜花亭,从此这里也就成了姐弟俩的后花园,时不时来此处看花养神也变成了裕禄几年来最大的乐趣。 身子懒懒地依靠在柱子上,裕禄打了个哈欠,正寻思着在这里睡个觉好好补补这几天来练功所消耗的精力,却不想昨晚在练功房的场景突然在自己脑海中闪过。 “要是不想变成童子鸡就赶紧给我起来练功!!小心老娘把你扒光了吊到悬崖边上做成人肉干!!” “啊!粟螺姐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 ... 一阵恶寒爬上后背,裕禄一个猛子蹦了起来,连忙四处搜寻自己老姐的踪迹,在确认姐姐没有跟来后,裕禄心头的恐慌这才压了下去,后背再次靠在柱子上,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起来。 “对自己弟弟都那么凶,难怪嫁不出去。” 仔细回想,自己从小就跟着跟姐姐一起习武,如今十多年的武修生涯过去,裕禄的外功并没有明显的长进,也难怪粟螺愈发苛刻了,只不过在裕禄看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各有所好各有所能,这种事万万硬逼不得的,更何况粟螺姐修习的“千百花”并非什么上乘外功,学起来自然难不到哪里去。 可自己就不同了,也不知道老姐从哪里弄了这么个名叫“御剑术”的武功来学,这门外功异常复杂,就连入门级别都需要武者能够同时使用三把剑,人就长两只手,你这第三把剑到底往哪拿啊? 结果,就光是这第三把剑的问题就然裕禄苦苦为难了十余年之久,就是到今天他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更何况练功这种事应付不得,能不能进入下一阶段的修行都要自己考量清楚,这也就直接导致了裕禄这么长时间来丝毫没得长进。 “明明是自己贪了便宜,还指责我不努力,嘁,一点都不体贴,不想了,再想影响心情。” 练武这种事,着急也没用,庆幸着自己比姐姐要好的多的心态,裕禄搁下心事放眼花园,吸纳吐息后一时倍感舒畅,心想赶紧趁着姐姐不在好好睡一会,裕禄闭上了眼睛。 “救救我。” 啥... ...谁在说话? 今天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逮着个休息的日子,怎么就不能让自己好好睡一觉呢! 心烦意乱的裕禄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睡过去,但那个声音偏偏又一次传来。 “求求你了,谁都好,拜托来救救我。” “我救你妹!” 这下裕禄火了,别看他行径散漫随意,但脾气可一点都不小,难得能休息的日子被人打搅,裕禄自然不会放过对方。 带着狂怒从亭子里跳出来,裕禄先是跑回家里拿出了自己的三把长剑,然后沿着一条小路飞一般的往听风谷外跑去,也是心头那股无名火在作祟,裕禄丝毫没有留意这声音来的是何等诡异,只是一心想找到那声音的主人,然后再把他好好修理一顿以解心头怒气。 凭着常年习武练出的好身体,裕禄用不多的时间久上了听风谷外的峭壁上,只见一片沙海尽收眼底,远处的黄沙与天际混为一色,让人感觉遥远并且孤单,在这勾玉与昊天的交界处,只要离开了听风谷,这样的景象便是随处可见。 “在哪,打扰老子休息的人在哪!出来啊!” 全然不顾形象地大声咆哮,裕禄气急败坏的扫视四方,在一片寂静之中,唯有裕禄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沙漠之中。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裕禄不甘心地喘着气,又对着荒漠叫了两嗓子,但四周还是没有声音回应他,眼看时过正午,恐怕再在这里耗下去也是白费力气,裕禄一脸不悦的转过身,正要沿着上来的小路返回听风谷,而偏偏就在这时,那个声音又一次传来,而这一次裕禄不仅能够分辨出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还能隐约听出这是一个女童发出的声音。 “不要走!求求你,求求你了!” “整老子是不是!这是在整老子对吧!” 裕禄一怒,转脸就冲着声音所在的地方大骂了起来,可这一转,裕禄便看到在沙漠的远方,有一片格外引人注意的沙尘,似乎是有一队人马正疾驰在沙漠中向着裕禄这边跑来。 “终于找到你了,准备为打扰我的午休付出代价吧,魂淡!” 裕禄一副愣头青的嘴脸,二话不说就冲着那队人马飞奔而去,很快,一辆四匹骏马拉动的马车和一个身披浅绿色鳞甲的驾车人进入了裕禄的视线当中。 “梓树,赤瞳!” 即将迎“敌”裕禄呼喊着自己武器的名字,只见在裕禄背后,一红一紫两把长剑如有灵性一般自行出鞘飞到了裕禄的手上,剑一到手裕禄挺直剑锋直指马车上穿鳞甲的人,口中大喊道。 “赔老子的午觉啊!” 驾车人一看裕禄冲来,立马抄起了手边的关刀,就在一人一车交会之际,驾车人猛一挥刀,刀身霎时被一股氤氲之气包裹卷着风沙砍向了裕禄,这一击来的异常迅猛,如此气势也可见其力道非同一般,裕禄的外功虽然不长进,但这不代表他打架的套路不行,谈不上高手过招那般的见招拆招,起码什么招该躲,什么招该迎着上裕禄心里还是有底的。 眼下前进的步子收不住,裕禄索性高抬双剑向着关刀一劈,随着哐的一声,兵器对撞火花迸溅,裕禄下意识地双腿用力纵身跳起,借着手上和腿上使得一股巧力,裕禄整个人立马飞了起来。 “不好,用力太猛,飞过头了!” 本想借力跳到这马车的车篷上然后再从驾车人背后发动攻击,谁知这驾车人看穿了裕禄的意图,关刀出手时刻意加了几分向上挑的力道,这才让裕禄判断失误飞出去甚远。 “有种别跑!留下来战个痛!” 眼看马车甩掉自己后就要扬长而去,裕禄气急败坏的对着马车叫骂起来,就在这时,他发现在这马车后面不远处,还有一队人在追赶着马车,这队人由十几个人组成,一个个都骑着高头大马,手里持刀握枪口中大喊杀声,此时裕禄正处于马车之后人群之前的位置,正当他略带疑惑地盯着这群人的时候,那带头领队高举手中宽背长刀,眼看着就是要砍向裕禄。 “你们也是找死!哼,正好也可以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御剑术!”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裕禄打小没出过听风谷,在他眼中修行外功是异常艰苦的事情,想来着听风谷外的世界花花绿绿,应该没几个人能耐得下这份性子,受练功之苦才对,如此想来,量面前对手也没什么本事。 不过对方有十几个人,狂妄归狂妄,裕禄却不敢怠慢,决心一战的同时,御剑术当即发动。 这里不得不提及一下何为外功,外功又明武术,乃是与法术,阵术起名的三大术法,相比之下,外功的特点在于练功者除了研习外功的套路外,还要依据不同的外功修炼心法,也即内力。 经由催动内力而施展的外功可以发挥出超人意料的威力,而这就是所谓的招式,也是裕禄一直以来都在苦苦修行的力量。 “赤瞳,煞凡尘!” 裕禄一语出口,同时内力顺着他的左臂灌入赤瞳剑中,而随着每一分内力的输入,赤瞳剑身上的孔雀尾雕纹就愈发显露一层让人胆寒的似血雾气,此时追兵队最前的骑兵已经近身,眼看骑兵手中长枪将要刺穿裕禄的脖子,裕禄手腕一翻换做反手握剑,身体同时向旁微侧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袭来长枪然后又以迅捷的身手贴向了那个骑兵,而他握剑的左手也在做出一系列闪避动作的时候自下而上斩向了那马背上的骑兵。 虽说裕禄无论是反应速度还是对时机的拿捏都着实出彩,只可惜,自己的兵器还是短了一截,乍看之下,裕禄的这一击注定是要挥空,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只见那缠绕在剑身上的朦胧血色不知何时延伸到了剑锋之外形成了一个两尺多长的血色剑气!而眼下这延长出的剑气正划过马的脖子,然后一路斜着往上走,再将那马背上一脸惧色的骑兵拦腰斩断,这股剑气竟是连人带马给斩做两截! 这还没完,眼看裕禄的左手刚刚抬至他头顶上方,在他右手上的梓树剑也是蒙上了一层紫色雾气,紧接着,裕禄把梓树剑往他身前的沙土中猛地一刺,只听“撼地决”三字从裕禄喉咙中吟出,仿若一把大锤从天而降一般,裕禄身旁方圆四尺有余的地面骤然下沉,而在上面奔跑的数匹战马一个个都是马蹄踏空向前翻倒,那些骑在马上的骑兵更是被这想都想不到的一击打的人仰马翻,跌落在了这口裕禄“凿开”的坑里。 裕禄乘胜追击,拔出土中的梓树剑后左右开弓,如同割麦子一样把倒地的骑兵尽数斩杀,而那些及时勒马的追兵个个瞪大了眼睛,用掺杂着恐慌和畏惧的神色看着衣服已经染上大片血迹的裕禄,没有一人再敢上前。 “怎么?继续来啊,我还留了点力气呢,保证你们人人有份,各个都能死在我剑下。” 裕禄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双眼恶狠狠地扫过眼前的每一个骑兵,这时,也不知是哪个人突然喊了起来。 “快回大队!我们只要探到那小丫头的行踪就好!没必要和奇武人死斗,大家快撤!” 话音一落,裕禄眼前的这对人马当即开始调转马头往回跑去,这下反倒换成裕禄傻眼了,因为刚才过于投入于战斗,裕禄竟没想到对手还有走为上计这招,这四条腿的东西跑起来自己自然是追不上了。 没多少功夫,骑兵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漫天黄沙之中,留下干瞪眼的裕禄和一地尸体。 “嘁,胆子这么小还敢来闹事,真是脑子有病。” 不过好歹自己也算解气了,裕禄闭气调息,又甩了甩剑上的鲜血,然后转身迈步,向着听风谷走了去。 “话说回来,让粟螺姐看到我把衣服弄得这么脏肯定又要被骂,唉... ...恩?那个家伙居然没走?” 没走两步,裕禄突然注意到,那个与他错身而过的马车此时就停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穿着鳞甲的驾车人正手持关刀站在车旁,一双眼睛虽然被头盔遮住,但那锋利的目光依旧让裕禄感受到了莫名的寒意。 “哟,跑都跑了居然还敢折回来送死,哼,不过也是你们运气好,我也已经消气了... ...” 裕禄正说着话,突然,一道锐利的无形刀芒破空袭来,裕禄只见自己和驾车人之间的直线上漫起一道黄沙,忽觉耳边响起一阵嗡嗡的震响,根本不由裕禄反应,那道剑气就擦着裕禄的左臂划向天际。 这... ...这到底... ... 冷汗瞬间浸湿了裕禄的衣服,染在衣服上的血迹散发出阵阵腥臭。 太快了,实在太快了,而且这个威力。 颤抖的瞳孔凝视着身旁土地上那道清晰的裂痕,这条裂痕就是刚刚刀芒划过时所留下的,把刀芒打出如此之远的距离已经是不可思议,居然还能把地面给砍出如此一条骇人的裂口... ...莫非眼前这个人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高手? 不远处的驾车人把手中关刀用力砸在了地上,如敲锣般的脆响伴着扬起的尘沙向四周散去,一想起自己在不久前还和此人还交手过,裕禄就更加无法安奈心头的慌乱,现在该怎么办?虽说对方暂时还没有打过来的意思,但... ... 前不久还叫嚣的裕禄此时已然是吓得不轻,但纵使如此,他还是硬撑着放话说道。 “不错啊,比刚才那些虾兵蟹将,你倒是有点本事,那我也认真和你过两招。” 料定对手是个比自己要强的武者,裕禄却不打算跪地求饶,毕竟对于他来说,但凡敢闯入听风谷方圆数里以内的人,都绝非什么善类。就算今天能够借着求饶逃走,来日说不定他再来听风谷,到时肯定也不免一战,既然怎么都要打一架,不如现在就摸摸对手的底子,倘若敌不过,那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 一边如此想着,裕禄体内的内力便开始灌入赤瞳、梓树两剑之中,驾车人并没有急着出手,只以平静的口吻,淡出了两个字。 “败类。” 败类? 先是一阵诧异,随后,怒火压倒了恐惧流窜在了裕禄全身的血液当中。 “明明是你们扰人安宁,现在反到说我是败类?” “多说无益。” 驾车人再度拿起关刀,只见他动作不紧不慢,刀锋抵在地上用力一划,一道无形刀芒,不,应该称之为刀风,骤然向着裕禄袭来,这一次刀风不偏不倚正对裕禄眉心! 本以为这次有所防备,自己应该可以躲得过这一击刀风,可那刀风实在太快,快的就算裕禄看清了驾车人的抬手,却根本来不及避让那刀风。 “来不及了!” 眼看扬起的黄沙转眼逼至身前,裕禄却只来得及做出一个屈腿的动作,就在这紧要关口,忽然一阵劲风卷来直迎刀风而上,虽说速度上这后来之风比不了那刀风百分之一,但力道却非同小可,只见两风对撞的瞬间,一口气浪骤然炸散,伴随震彻峡谷的巨响,裕禄身前不远的沙土地竟断裂做了无数碎沙裂石,黄沙更是漫天飞舞,久久不能消散。 “千百花第五式 —— 挽枝乘风。” 不远处的驾车人皱起眉头看着遮天蔽日的沙尘,而在另一边的裕禄则是在一阵惊愕之后面露喜色,出手相救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夜逼自己精修武艺的粟螺姐! “人家帮你击退了追兵,你非但不言谢,反而还大打出手,试问你这种人,有资格说别人是败类吗?” 虽说是女声,但无论是其说话的语气,还是言辞的大义凛然,若臆想这声音的主人,恐怕非得是一副将门后裔,孔武有力的悍女子形象。 可当黄沙渐消,先出现在人们眼中的,是一个肢体纤细身材高挑的身影,待沙子尽数散去,这女子的容貌也显露了出来。 乌黑的掉马尾,似溪水般的垂颊鬓发,女子身着大红衣裳,衣裳左领口紧贴她的锁骨而下,右领口则脱至腰间,在大红衣裳下的长袖内衣被挽至肘部,袒露的小臂虽然纤细但却不显娇弱,光从这幅打扮来看就隐约能感到一种一般女子没有的豪气。 这个女子就是粟螺,她长得清秀,但眉宇间却有着不输给将帅士卒的英气,只见一杆红杆青锋的长缨被她别在腰后,整个人看起来竟让人感到帅气无比,眼见救兵赶到,裕禄长吁了口气,但随即就觉得脸上一红丢了面子,想想自己一个男人,危急时刻却要仰仗自己的姐姐,一个女子来救自己。 粟螺就没想那么多了,此时她与驾车人四目相会,单手紧握的长缨也是蓄势待发的架势。 “帮忙击退追兵?还要让我言谢?” 驾车人以平静的口吻回应着粟螺的逼问。 “你搞错了吧,我要杀他跟这些事毫无关联,站在你身后的那个人,他杀人只为一时畅快,在他手下人命就就如草芥一般,这样不分善恶就先定下了别人生死的人,不是奇武的败类还能是什么?” 乍听之下这个驾车人的话不无道理,士兵杀敌为国家大义,侠客缉盗是为了铲恶锄奸,衙差捉贼为的是伸张正义,而裕禄杀人却只为泄愤,照这么看,裕禄的做法确实与恶人无异,但其中的内情当然是这个驾车人所不知的。 “我看搞错的人是你,听风谷发生过什么,他又经历过什么,你根本一无所知,还摆着一副仗义的嘴脸说三道四,你以为自己是谁。” 粟螺和驾车人不停的相互指责,其实这看似口水仗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高手对决的谨慎。 驾车人和粟螺都认定对手和自己实力相当,而在这种不知对方根底的情况下,贸然先手势必要为自己莽撞付出代价,他们相互讥讽,是为了逼对方先一步出招,露出破绽。 可过了老半天,粟螺和驾车人所表现出来的冷静和淡定终于让观众们都焦躁了起来,眼看争论的话从大意道理转变成了具有人身攻击意味的辱骂,二人仍旧不为所动,各自在脑海里整理着刺激对方的言论,待到什么“穿着绿色盔甲的绿头苍蝇”和“坦胸露乳的暴露狂魔”等话相继而出时,旁边的裕禄终于看不下去了,当然,看不下去的还有那马车里的人。 “狄邱。”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个身穿朝服,头戴方形官帽的老头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这老头年事颇高,满布皱纹的脸上已找不到一点富有生命力的颜色,从头发到胡子,就连那两条眉毛都已是雪白色,可人虽老,神犹存,特别是这老头的双瞳,不仅焕发精神还凶相毕露,看着甚是厉害。 “主公有话要说。” 主公?听到这样的称呼,裕禄和粟螺纷纷有所惊异的看向了马车上的老头,而狄邱,也即驾车人,则是微微屈身向后退到了马车旁。 场面一时看静下来,只有风卷黄沙,时不时有呜呜响声,老头用不输给狄邱的锋利目光盯着粟螺姐弟,随后才缓缓开口。 “我家主公连夜赶路,现在迫切需要一处住所过夜,你们速速带路,把我家主公接去听风谷内好好休养。” 老头话音一落,裕禄和粟螺都是一愣,半响都说不出话来,而过了一阵后,裕禄挑着半边眉毛,表情夸张地对老头说道。 “你家主公的车夫刚刚还打算一刀砍死我,现在还想让我去捧臭脚?你老糊涂了吧?” “放肆!” 老头的声音突然高了十几度,犹如虎啸狮吼般的嗓门吓得裕禄连连退后了几步。 “你个不识好歹的乡巴佬,我家主公金枝玉叶,给你脚捧那是你的荣幸,若不是非常时期,你连给我家主公当厕纸的资格都没有!” 厕纸... ...居然可以把人形容成厕纸,这老头到底是多看扁别人? 有生以来裕禄算是头一遭感受到语言的杀伤力如此之大!那老头高人一等的姿态竟可以把自己贬的如此渺小... ...对了,他形容什么来着?金枝玉叶? 突然留意到了老头话里的重点,裕禄的好奇心再次浮现在脸上,而在他一旁的粟螺早就有所察觉,此时已经开口询问起来。 “你家主公是女的?” “放肆!” 又是一声吼,这回不仅是裕禄被吓到,就连忍耐了半天口水仗的粟螺都有些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 “我家主公是男是女岂容你这个骂街泼妇生疑?也不照镜子看看你那黄婆嘴脸,还不速速回去收拾你的屋子给我家主公腾出床来!” 不好!裕禄心里大叫坏事,这老头说什么不好,偏偏要说粟螺姐是黄脸婆... ...这是打开地府大门的禁忌之词啊。 “我说,你个老不死的东西... ...” 粟螺压低视线,在众人眼中仿若一股怨气从她身上蔓向四周。 “你说谁是黄脸婆,有本事你再说一次看看,老娘一巴掌把你打回娘胎里你信不信!” “粟螺姐冷静啊!冷静!” “滚!放开老娘,让我把他下半生的摆设(前半生的性福,身体的下半部分)捅出几百个窟窿再吊到悬崖上去喂鸟!!” 明明是两方对峙,裕禄却拼死抱住了已经瞳孔涣散,面露凶煞的粟螺,这其中缘由也只能算是裕禄一个人的苦衷了吧。 正当这番吵闹变得愈发不可收拾的时候,马车的帘子突然有了动静,老头见状立马走下车去,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主公万安。” 一听是对方的头头要出来了,粟螺和裕禄不知为何便安静了下来,见车帘被掀起小小一角,一个头戴金簪,吊金饰的女童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这... ...这就是你们的主公,一个娃娃?” 裕禄看地目瞪口呆,只是这一次老头并未再大声吼叫,只是一直保持着躬身之礼,而狄邱也是单膝跪地面朝黄沙。 女童一现身,粟螺也不再大骂老头,在度过了短暂的惊讶后,她也算是恢复了那帅气的常态,一言不发的看着女童,这份宁静来的诡异,仿若这女童身边所环绕的气场压的人不敢唐突冒犯。 宁静过后,女童以稚嫩的嗓音开口说道。 “孤要征你们的房舍来留宿。” 只言片语,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一句有上文没下文的话,而且这话里的内容要比那老头的言辞还要霸道几分。 可即使如此,裕禄却丁点没有想要忤逆的意思,怎么说呢,明明没有感到什么特别之处,却心生顺从。 已然动摇的裕禄看了看粟螺,又看了看女童,不知为何他突然希望粟螺可以把他们留在家里过夜,虽说对于那个狄邱和老头子裕禄没有丁点的好感。 “唉。” 轻声的叹气后,粟螺扶着眉心摇了摇头,恐怕此时此刻,粟螺心里的想法与裕禄应该无异。 “好吧,就留你们一宿... ...跟我来吧。” 女童毫无表示,转身回到了车里,事情的发展已然出乎了裕禄的意料,但他却一句怨言都说不出,只是跟在了粟螺身后,默默地给这几个不速之客带路。 “谢谢你。” 那个引裕禄出谷的声音突然再次传入脑海,下意识的,裕禄回头看向了马车,摇晃的车帘阻隔着他的视线,但他心里突然有所察觉,那个坐在马车里,被称作主公的女童,就是这声音的主人。 第二章 昊天国亲 002 退敌 “禀... ...禀报将军,属下探到公主沿东北方的听风谷向昊天境内去了,此时距离昊天边境恐怕已不足百里。” 军营大帐里,在一群黑衣人的中间有一个身穿勾玉军装的士官单膝跪地,头也不敢抬地向他身前一个身披黑袍的将领回报着什么,这个士官全身染着沙尘,看来正是被裕禄痛宰的那支追兵的残党。 “刻意避开大路,打算从听风谷的小道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昊天... ...” 黑袍将领先是复述了一遍士官的话,随即他放声大笑,尖锐的狂笑一声盖过一声,跪在地上的士官身体颤抖了两下,低着的头埋的更低了。 “愚昧,幼稚,简直就是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货啊!” 表情愈发扭曲的黑袍将领一步步走进士官,变了调的声音还在讥讽着。 “还自作聪明的走小路,不不不,居然以为能从我魉颌手下溜走?!这不就是痴人说梦吗,哈哈哈哈。” 叫魉颌的黑袍将领笑个不停,直到他全身抽筋一般的狂抖起来后,他的癫狂也终于压了下去。 “罢了,罢了,到时抓到那个小丫头片子,干脆把她的脑子挖出来看看,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 ...宛闾,知道猎物在哪了,你该做什么也清楚了吧。” 在魉颌身边不知何时站出了一个打扮与魉颌相似的黑袍人,这个黑袍人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双泛着红光的双眼在黑暗中凝视着地上跪着的士官。 “哦?这样啊,恩,听上去倒也不错,行了,你去吧,这个家伙我自会处置。” 明明那个叫宛闾的黑袍人什么都没说,但魉颌却仿若和他交流了一番般若有其态的摇头晃脑,随后,他的视线也落在了跪在他面前的士官的身上。 沉寂包围了这个士官,他早就听说这个叫魉颌的男人品性异常恶劣,我行我素,视人命如草荠,为了能够填补杀戮的欲望他甚至连勾玉皇帝的御旨都敢违抗。 用力的吞了口吐沫,士官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这一抬头,他竟发现魉颌那张扭曲的面孔已经凑到了自己面前! “呃啊!啊!” 士官尖叫着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早已满身冷汗的他恨不得立马从这个变态身边逃走,但他知道,如果真的那么做,他就死定了。 “啧啧,我不过是想问你个问题,你何必这么大反应呢。” 魉颌一步步走近士官,他一脚落在士官的裤裆前一扎不到的地方,然后眼睛向下翻着看着地上的士官。 “我想知道,你手下的那些军士都去哪了,不过是探一下那个小丫头的去向,怎么损失了那么多人手?” “... ...这,这是因为,我们遭到了埋伏... ...” “是遭到埋伏,还是想要抢我的头功,所以就贸然与敌人接触,然后被打了个落花流水,仓皇逃回我这了呢?” 士官全身颤抖不止,他想跑,但腿却已经吓软了,现在的他,甚至没有胆量和力气再去抬头看魉颌一眼。 “我说过的吧,和我抢功的人有什么下场。” 在士官的视野中,魉颌的影子渐渐拉长,余光里,盖在魉颌身上的黑袍散发着神秘而恐怖的气息,仿佛有什么异常凶猛的东西正蛰伏于那身黑袍之下,此时那东西正要挣扎而出,夺走自己的性命... ... “去死吧。” 这是士官听到的最后三个字,紧接着他的头颅猛地从脖子上飞了起来落到了魉颌的手上,而这整个过程居然没有一滴血从这个士官的脑袋或是脖颈处流出来,就好像那个头颅从来就不属于那个位置一样。 “叛徒已经死了,宛闾你也可以放心的去把那个丫头的脑袋给我提回来了吧。” 宛闾依旧一声不吭,就保持着沉默带着在场所有的黑衣人离开了大帐,而不久之后,在东北方的沙漠上,大片的黄沙遮蔽了天空。 ... ... 此时听风谷方面。 赶在黄昏来临前,粟螺和裕禄便把那个来路不明的女童带回了听风谷内,因为听风谷的房子本来就只够两人居住,所以本着尊老爱幼的传统,女童和嘴巴厉害的老头子住进了房里,粟螺则是睡在马车上,而裕禄和狄邱... ... “什么?要我像看门狗一样睡在地上!?” 听到老爷子不客气的话后,裕禄难耐心头怒火大声咆哮了起来,老爷子自然不客气,当即就对着裕禄一顿怒骂,呃,当然,用的是那种让人毫无反驳机会而且直击要害的手法,以至于受气的裕禄当即就扭头走开了,留下那个老爷子依旧不依不饶的骂骂咧咧。 “你也适可而止,招待你们的礼数我们算是做尽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处处为难我家裕禄?” 终于也是忍无可忍的粟螺对着老爷子指责了起来,这老爷子似乎就是好吵架这种事,无论对方是谁恨不得他都要上去挑点刺来骂骂人,不过粟螺也不是吃素的,想来比起老爷子这种后天练出来的骂人技巧,对于女人可是与生俱来的能力啊。 骂战(此处略) 受气离开的裕禄独自去了宜花园,虽说眼看日傍青山,遍地花儿显不比午时那般鲜艳动人,但乍眼看去那橙黄黄的一片,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只是裕禄此时无心赏花,一想到那个老爷子霸道蛮横的嘴脸自己就倍感不爽。 “也不知世上怎么会有这种脾气古怪的人,倚老卖老,自以为是!” 气不过的裕禄忍不住骂了几句,他话音一落,先前那个女童的声音突然再一次出现在裕禄的脑海中。 “文公叔的脾气是差了点,但是他的骨子里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好人。” 基于先前裕禄已经有所察觉,所以此时的他便毫不犹豫地与那个声音,或者说,是远在家中的女童谈了起来。 “嘁,好人长了一张坏人的嘴里,那和坏人有什么差别,反正一眼看上去都是一个样。” 裕禄的话往这一搁,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后女童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 “对了,先前你能出手相救,真的十分感谢。” “谈不上什么救不救的吧,只不过是被惹烦了,所以才跑出听风谷去的... ...话说回来,你比表面看上去似乎要更健谈一点。” 裕禄话里的意思,是指在听风谷外时女童给他留下的那只言片语的印象,似乎也不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她了,女童发出一声嘻笑,然后回答道。 “因为平时要维护一个公主的威严,文公叔让我慎言行事,有必要时就用这招‘传音决’和他交流,时间一长,我也就不习惯用喉咙发声了。” 原来如此,这个东西叫传音决。 裕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脑海中浮现起了女童的那稚嫩的脸蛋上所带着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想来做一个有身份地位的人还真的辛苦啊... ...对了,既然是个有地位的人,为什么会被追杀呢? 这个问题让裕禄疑惑起来,那个叫狄邱的武者(车夫)是个一等一的高手,而文公叔(臭老头子)看上去也并非什么等闲之辈,拥有这样两个人才所辅佐的名门贵族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喂,我想问一下,你为什么会被追杀呢?” 女童沉默了片刻,随后用略带苦涩的口吻回答裕禄。 “我... ...其实我... ...” 女童支支吾吾了半天,似乎有些为难一般,但最终她还是下了决心,把话说了出来。 “其实,我是昊天皇室的后裔。” ... ... 听风谷的房子里,持续了一盏茶的骂战以平手告终,几度想劝架的狄邱终究还是一句话都没插上,只能面带苦笑的在一旁嘴角抽动。 “哼,罢了。” 文公叔大手一挥,然后一捋胡子,瞪眼开口道。 “我们的时间也不多,算起来,后天的这个时候,猛鬼军营的刺客就要追到这里了,在此之前还要把防御攻势做好才行。” 这话本不是对粟螺说的,但粟螺听到后,反应却异常的强烈,眼看口水仗刚刚结束,粟螺又提高嗓门对着文公叔质问道。 “你想在这里迎敌?开什么玩笑,我只答应你们在这里留宿一宿,可没说允许你们在这里打打杀杀... ...” “你以为我想吗?” 文公叔罕见的没有扯起嗓门大喊,而是用平静的声音打断了粟螺的话。 “边境戒严,通往昊天国的道路都被堵了个水泄不通,走这条人迹罕至的峡谷其实本来就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至于现在暴露了行踪,也只能说是早就可以预见的结果。” “此处去昊天国境还有三四天的行程,猛鬼军营的刺客可日行百里,凭我们的速度根本就逃不过他们的追杀,所以此时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此设卡,据守迎敌。” 文公叔潦草说了说他们一路来的形势,但这些粟螺压根就不关心,她上前一步,大声逼问。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被追杀,也不想知道为什么,我只希望你们能够早点离开,不要再打搅我们姐弟两人平静的生活。” 说着话,粟螺的眼睛激动地颤抖起来,在她双瞳的深处燃烧着一副杀声震天,火海一片的图画。 “你不是说裕禄是个视人命如草荠,动辄杀人灭口的武者败类吗?” 粟螺的视线猛地看向一边的狄邱,这个武者对粟螺的视线异常敏感,不过一个对视,他便低下头去,然后用细小但却十分肯定的口吻说道。 “没错,如他那般年轻,手起刀落就敢取人性命,不为大义,不分正邪,仅凭感情用事... ...这样的武者,我只能把他当做败类。” 听了狄邱的话,粟螺冷笑一声。 “这些只是你看到的,对于裕禄,有多少又是你没看到的,他经历了什么,你们这些勾玉军人对我们姐弟做过什么,你又知道吗?” 这回狄邱没有再吭声了,明明先前在听风谷外与粟螺对峙的时候还没有丝毫的犹豫,此时却异常的腼腆(?),还真是读不懂的人。 粟螺叹了口气,她不打算多做解释,在她看来,这里的三个人只是过客,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日子,她绝不想失去。 “总而言之,还请你们明天就收拾好东西... ...” “收拾好东西,然后准备和勾玉皇帝的爪牙好好大干一架吧!” 裕禄的声音突然从房子的正门处传来,三人看向裕禄的神色也各有不同,文公叔的平静,狄邱的谨慎,以及粟螺的惊讶。 “裕... ...裕禄!!你在说什么啊?” 粟螺以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裕禄,但裕禄的双瞳里却透着一股坚定的决心。 “艾堇已经都跟我说了,你们其实不是勾玉国的军人。” “放肆!” 本来一副平静模样文公叔突然破口大骂,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文公叔这一次开口脸上竟蒙上了一层惊恐之色。 “你个毛头小子,谁允许你直呼我家主公名字!” 面对文公叔的咆哮,裕禄这一次表现的异常淡定。 “我不仅知道你家主公的名字,我还知道追杀你们的是勾玉国大名鼎鼎的猛鬼军营,而这个军营中各个都是擅用各种兵器的武者,就算是依据攻势防守作战,我们都难以全身而退。” 文公叔沉吟了一声随即恢复了常态。 主公虽然年幼,但经历了无数事故磨砺现在的智慧远比成人来的成熟稳重,既然她把底细都告诉了这个人,恐怕这人也该有托付的价值... ... 思索片刻,文公叔最终接受了艾堇(女童)的做法,然后他面向粟螺发问道。 “那么事已至此,你是不是也同意协助我们了呢?” 粟螺没有立刻表态,她先是用深邃的瞳孔凝视了裕禄一会,在心态平复后,她才问道。 “为什么要自找麻烦?” 麻烦当然指的是艾堇等人,但显然在裕禄看来,艾堇他们并非是什么麻烦。 “粟螺姐,你还记得烨鸯吗?” “... ...当然记得,正是因为记得,所以我才要问你,同样的事,你想经历第二次吗?” 姐弟俩说着只有他们才知道内情的话,文公叔虽然一心想让粟螺妥协,但此时他深知着急不得,所以只好安心等着裕禄来说服粟螺,只不过他一个外人,又怎么知道那个叫烨鸯的人对于粟螺和裕禄,到底是一段怎么样的故事... ... “这么多年来,先是粟螺姐为烨鸯建起了宜花园,往后但凡有勾玉的走狗进入听风谷我都会带着赤瞳、梓树、沧澜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我本以为这样就是为烨鸯他们报仇了。” “但我发现,我错了,我杀的人越多,我越是感到悔恨,我恨当初的我为什么没有这样的实力,为什么当烨鸯的身边只有我的时候,我却保护不了她。” 裕禄的双手在颤抖,仿佛那一日的场景重现他的眼前,而粟螺也垂下了眼帘,一同陷入了那天的回忆里。 “所以我明白了,这些年发奋习武,我为的不是杀人报仇,我真正希望的,是当自己再一次面临同样的境况时,我有能力去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粟螺姐,我们努力了那么久,为的不就是今天吗。” 听了裕禄的话,粟螺沉默了很久,而在沉默的最后,粟螺终于露出了一丝苦笑,同意了裕禄的请求。 “毕竟... ...烨鸯和艾堇有些相似呢。” 既然粟螺也答应了此事,那么据守听风谷,防守来犯的猛鬼军营就已经算是定下来了,可话到此处,新的问题也就来了。 仅凭在场的四个人,真的能够挡住勾玉国第一刺杀部队的攻击吗? 也多亏文公叔的注意到了裕禄心中的忧虑,这个老爷子当即说道。 “猛鬼军营固然可怕,但我们手上却有两样大杀手锏。” 一听到杀手锏,裕禄不由自主的认真听起文公叔的话来,毕竟敌人实力数倍于我,若是真有什么杀器方得详闻其道才行。 “这第一道杀手锏,便是我手中这卷兵书 —— 八门将阵!” 看着文公叔手中一柄红绳扎好的竹简,裕禄眨巴了两下眼睛,不免失望的叫道。 “还以为你要拿什么东西出来呢,居然是本兵书,我说老爷子,你该不会是想临时抱佛脚,现在研究什么兵法吧。” 文公叔嗤鼻一哼,但他还未开口,粟螺却先摸着下巴反驳道。 “不对,八门将阵不是什么普通的兵书... ...这是兵家车(ju)马令所用的阵法!” 早在二人定居听风谷以前,尚为小丫头的粟螺便为了研习外功而云游四方,对于法术和阵术略闻一二,然而即便对阵术一知半解,八门将阵这响当当的名号她必然听说过。 “相传这套阵法是兵圣为勾玉开国皇帝所著,本来是用于壤敌平乱,却不想建国以来勾玉众志成城国泰民安一直没有这套兵书的用武之地,后来随着炼金术的兴起,五家奇术纷纷退出勾玉,这套兵法也便成了玩物,在官吏富贾之间流传起来。” 文公叔点了点头,接过粟螺的话说道。 “弄到这八门将阵并非难事,有了它我们的就多了一筹胜算,然而这并非我们治敌的绝对利器,若是那猛鬼军营的大将魉颌亲自上阵,我们就非得借助天武的力量方可化险为夷了。” 天武?那是什么东西? 裕禄脸上疑惑不断,粟螺则依旧先一步察觉了文公叔话中玄机,天武,莫非是那传说中的悖天武者? “不错,狄邱便是天武者,只要我家主公掷出死战令牌,狄邱便可恢复天武真身退敌,然而这一招只可用这一次,故而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可贸然使用。” 听完文公叔的话,裕禄心里不禁好奇起来,自己修习外功数载从未听说过还有什么天武者一说法,于是他把疑惑地目光投向了粟螺,可哪知,粟螺正一脸惊恐地盯着狄邱,仿佛欲言又止的双唇开合不定。 “粟螺姐,你怎么了?” “... ...天武再造工程,那可是存在于传说之中,被称作万恶之源的产物啊。” 裕禄还没弄明白粟螺话里的意思,文公叔便立马说道。 “不错,狄邱便是天武工程的结果之一,当初第九世廉玉皇将其长子送予昊天为质,昊天魁成君为彰大国气度便也用我家主公做了交换,狄邱代表我昊天战将的威严自当要具备一流的素质,而其天武者的身份便是这素质的证明。” “我说的不是这个!” 正当文公叔滔滔不绝时,粟螺突然打断他,说道。 “悖天武人之所以冠名悖天就是因为其不合大道律法,武者之间本流传着天武人的巅峰称号,只是数百年来未曾有一个天武人诞生,昊天本是强武国度,也不知是哪一代皇帝如此贪婪,竟挑选大批的武者去实验,凭着炼金术,唤灵术这等偏门功夫把武者改造成传说之中的天武人,死了那么外功高手,最后成功的,不过寥寥十数人,悖天武人根本就是武者的耻辱!” “幼稚!汝竟信传言以为真,若天武人真应由自然修行而成,那数代武者的尝试该作何解释?一代又一代的苦心修行终成泡影,还把重担交给子嗣让他们去追逐不可能的妄想,这自欺欺人的传说也只有你这般天真幼稚的人才会信以为真!” “可是... ...” “够了!如今世间没有悖天武人之说,只有天武!我们今日所议也并非此事,你本应心存侥幸,若非狄邱是天武人,怕我们是根本度不过这一关!此事到此为止,我要交代尔等如何布放听风谷。” 粟螺不甘心仍想说些什么,然而文公叔不给她开口多说的机会,在怒吼了一通后,这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马上发问道。 “这听风谷里,可否有第二个入口能到此处?” 文公叔话题一变,粟螺的话立刻就被噎了回去,事有轻重缓急,对于天武人粟螺自有其不容动摇改变的主张,然而眼下击退猛鬼军营才是头等大事,既然文公叔已经问话,粟螺思考片刻,随后摇摇头说道。 “带你们走过的小路是通往这里唯一的道路,除此以外再无途径可到达这里。” 文公叔点了点头,他突然走到屋中窗户旁,举起油灯对着窗外风景晃了几下,然后又一脸心事般折了回来,说道。 “四围峭壁不足十丈,若猛鬼军营真想奇袭而下绝非是不可能的事,此处形若布袋,既可凭小路拒敌,亦有被敌扼住退路之险,如此一来除了守住这里,还要避免进出的小道落入敌人掌中才行。” 一边独自喃喃,一边暗暗算计,不多时,文公叔的眼里灵光一现,老人犀利的视线扫过众人,突然说道。 “狄邱,你同这男娃守在主公身边,那边的泼妇,你与我到小路退敌。” “你叫谁是娃娃?老子都十七了!” “你敢叫老娘泼妇?信不信把你的老鸟剁了喂鹰?” “收声!届时魉郃势必会兵分两路,一路小路佯攻,一路从天而降直扑主公,小路一侧即是佯攻,那八门将阵应足以对付,而另一路则极有可能由魉郃亲自带队,倘若真是如此那就非得是天武状态下的狄邱方能对付。” 文公叔说完话,粟螺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声,双手交叉胸前吊着嗓子讽刺道。 “听你的口气退敌的都是你们的人啊,那我们姐弟俩干什么?给你们倒水捶背吗?” “哼,我到希望如此,只不过我用八门将阵退敌时不便行动,需得有人护卫才行,而我家主公与你弟弟用了传音诀,留他下来是为了方便与主公的联系,至于如何退敌便不用他操心了。” 听了文公叔的话,裕碌本想回口大骂,然而仔细一想自己的实力跟狄邱和粟螺姐都是差了老大一截,想来这么说他也并非没有道理,于是他强行耐住性子,嘟囔了一句。 “交待完了没,交待完我可就睡觉去了。” 文公叔捋着胡子摇了摇头,然后话也不说的对裕碌摆了摆手让他出去,裕碌翻了个白眼摔门而出,快步走入了那夜幕深处的宜花园,留在屋里的粟螺皱着眉头也准备退场,不过临走之前,她突然站在了门口背对屋内,然后以近乎威胁的口吻说道。 “我们姐弟二人既然答应了你们,自当会全力奋战,但如果让我知道你把我们当成弃子而至于不义。” 粟螺的脸微微侧向文公叔,散发着阵阵寒意的双瞳狠狠地瞪着老头子。 “我就算是死,也要让你们三人一起陪葬,记住我说的话。” 说完,粟螺甩过头,也离开了小屋。 第三章 猛鬼来袭 虽说心中愤懑,但当裕碌的脑袋刚刚枕上宜花园里凉亭的长凳时,浓浓睡意便席卷而来,抵不住打架的眼皮,裕碌很快便睡熟了,待到他再度睁眼时,次日的朝阳已经升起。 “我还在想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 陌生的嗓音传来,裕碌一个机灵跳起来,寻声看去,那声音的主人正是全副武装的狄邱。 今天的狄邱没有带那顶被粟螺戏称是绿头苍蝇的头盔,束着头发的蓝系带随风飘动,合着他本人棱角分明的俊俏面孔倒也显得几分帅气。 听了昨日文公叔的话,狄邱在裕碌心里已经多了一份战将的形象,然而也不知是不是过惯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哪怕是睡在这荒芜的峡谷,狄邱也没有表现出丝毫不习惯的模样,此时他手中提着关刀,看向裕碌的神色依旧冷峻,这可让本就有起床气的裕碌不爽起来,只见他不耐烦的挠了挠头,没好气地说道。 “你急着超生吗?晚上还要帮你们对付猛鬼军营,当然要先休息好才行啊!” “晚上?谁告诉你猛鬼军营会在夜里来犯?” 欸?这还新鲜了,哪怕是裕碌这等没军势头脑的人都知道,要想攻其不备就要趁夜黑风高万籁空寂时发动致命一击,这样既省时又有效,想那猛鬼军营就算不是搞刺杀的专业户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在大白天打过来吧。 看着裕碌那一脸轻蔑的表情,狄邱没做表示,只是拎起关刀带头走向了小屋,同时说道。 “快点来,如果文公叔算计的没错,敌人也差不多要到了。” ... ... “你凭什么认定猛鬼军营的人会在中午发动攻击?” 听风谷外的隘口处,迎着一望无垠的黄沙,粟螺如此对文公叔问道,想来她和裕碌的想法应该是相同的,如果可以趁着夜幕奇袭,猛鬼军营又何苦选着烈日当头的时候打过来呢? 此时文公叔正站在粟螺身旁不远的地方,老人腰杆挺的笔直,眉宇直下的眼睛不忌烈日而睁的老大,他右手持八门将阵背于身后,左手扶须时而摩挲这一把胡子,听到粟螺的问题,文公叔微微昂了下头,眼睛扫过头顶的太阳,开口说道。 “我说过,猛鬼军营的主力极有可能从峭壁两侧降下突袭,听风谷地势狭窄,崖壁虽陡但棱角平滑,借着月色分辨敌袭的来路并非难事,若我们早有提防,夜幕便无从提供掩护。” “不过正午便不同了,你现在抬头看看那朵最大的云彩告诉我它像什么。” 粟螺不解,不过她依旧把视线投向了天空,哪知不等她的双眼捕捉到云彩的踪迹,明晃晃的光晕立马便在她的视野中绽开,灼热的光线刺地粟螺猛地低下头,赶忙用手去揉眼睛,文公叔冷笑了一声,淡淡说道。 “明白了吧,比起什么夜色,这正午的骄阳才是猛鬼军营最好的掩护。” ... ... 小屋内,裕碌将三把长剑分别装入身体两侧以及背负的剑鞘之中,虽说一直以来自己都只用两把剑作战,但今日事关重大,万一必要时刻发挥了沧澜的威力能够化险为夷也是不一定。 “你在害怕吗?” 那是艾堇的声音,裕碌迟疑了一下,随机在心中说道。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娃娃怎么可能被猛鬼军营的人吓到。” “可是我看到你的手在发抖啊。” 艾堇的声音里不由地带着些忧虑,裕碌看向艾堇所在的小屋,透过房帘的缝隙,女童正以不带任何杂质的威严神情望着自己,那副模样没有一丝丝情感,亦没有半点话里所带的担忧,不知为何,一股心酸浮上心头,裕碌抿了抿嘴,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心里的同情,见他很快露出了平日大大咧咧的笑容,甩着手说道。 “嗨,那是因为我太激动了。” “激动?” “是啊。” 裕碌深吸了一口气,右手搭在了腰间别着的赤瞳剑上,口吻颇为郑重的说道。 “我终于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去保护别人了,正因如此我才兴奋不已,连手都抖个不停啊... ...所以放心吧,我裕碌一定会让你平安离开听风谷到达昊天的!” 艾堇没再说话,只是那一双眼睛还在看着裕碌,没有任何杂质,没有任何感情。 突然,远方的天空传来了一声轰鸣,紧接着小屋的顶棚和门窗都被疾驰而来的强风吹得哗哗作响,哪怕不用动脑去想,裕碌便知道那声音便是猛鬼军营进攻的信号! “裕碌!你留在屋内保护主公!” 也不知狄邱是否从粟螺那里得知了自己的名字,还未等裕碌冲出门,狄邱便立马将他喝住,同时自己护住了屋门,摆出了严阵以待的架势。 那响声和风沙尚未散去,峭壁之上便有无数黑影一跃而下,它们一个个身穿黑衣面带赤色鬼脸面具,背后负着各种兵器工具,腰间还缠着一条粗麻绳,他们一边从悬崖空降嘴里还发出了阵阵尖啸,那声音不仅无比刺耳更是因为山谷里激荡的回声而显得甚是恐怖,好在狄邱心定神宁,手持关刀纹丝不动,直到这约莫二十几人的黑衣人降到谷底,他这才对着其中一人,舞起关刀起手甩出了一阵刀风。 刀风一起,大块大块的碎石搅在风中疾驰而去,这刀风比二人初见交手时还要凶猛迅捷,不过眨眼功夫这刀风便抵到黑衣人的额头之上,在屋内目睹一切的裕碌忍不住暗暗一惊,心想若当初狄邱真拿出这样的实力,恐怕那一刀早就把自己活活劈死了,可更令裕碌想不到的是,这气势如虹的一击竟是分毫没有伤到黑衣人!! 谁也说不清那刀风与人交错的瞬间发生了什么,待到黑衣人身后的崖壁被劈开一条拇指粗的豁口发出骇人轰鸣时,人们这才看清黑衣人正保持着着陆的姿势跪在刀风击出的豁口旁,看上去就好像是狄邱出手时砍歪了数分。 “狄邱!我说你是手癌晚期吧!出手倒是准一点啊!” 屋内的裕碌看着直跳高,但狄邱却没有丝毫动摇,身为战将本就是身经百战,而能作为公主护卫的将军出使他国更能说明这狄邱是战将中的佼佼者。 更何况狄邱这样的高手不可能会出这种低级错误,虽然他也不知为何黑衣人能躲开自己的刀风,但也不至于全无眉目,只是要想证实自己的猜测怕要和这些黑衣人再过几招才行。 放眼看去,二十几个黑衣人都已尽数降到谷内,雪亮的兵刃在他们手上毕露寒光,若是被这样一群人给团团包围恐怖就算是狄邱也坚持不了几个回合,当然最令他担心的还是当自己深陷敌群无暇顾及身后时,让自己主公也身陷险境。 “不能让局面太过被动,要先取几个人头才行!” 狄邱深吸了一口气,从他的眼中可以看出,这一次他的目标仍旧是那个躲过刀风的黑衣人,此时那人距离狄邱尚有百步之遥,狄邱调动内里游走全身,只见他发力之时,谁也没能看清发生了什么,狄邱便化身一道灰白的虚影猛地扑到了黑衣人的身前。 “乱星流第一式 —— 寸步绞杀!” 在风中涌动的沉吟声伴随狄邱手中那已置于黑衣人头顶正上方的关刀散发出闪闪寒光而震煞四方,若说刀风可能因为瞄不准而扑空,那狄邱这实打实的一击就绝对不可能在砍偏了。 但不可思议的事还是发生了,即使在屋内的裕碌没能参悟其中的原理,可黑衣人确确实实以无比诡异的方式躲开了狄邱的奇袭,正如先前躲开刀风一般,黑衣人不知如何便突然移动到了关刀一侧,同时手中两把利刃从下而上捅向了狄邱的侧肋。 “乱星流第二式 —— 星痕斩!” 风中的沉吟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再细细听去仿若有万人齐鸣的歌声隐隐作响,见那狄邱的身影在被利刃刺中的瞬间顷刻化作了云烟徐徐散去,而在黑衣人的身后,一阵青烟骤然成了人形化为狄邱本尊,他向前一步,踏着愈发嘹亮的曲声手中关刀奋力一扫,黑衣人尚未反应便见血剑四射,当即就被拦腰斩杀。 那半截身子跌落在地,血如泉涌合着高昂虚幻的曲子染尽大地,这幅画面让裕碌半响合不拢嘴,就如同这一刻他才真正在狄邱的身上见识到何为奇武! 然而这一击虽无比震撼,但其他的黑衣人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们势头不改依旧冲向小屋,片刻之间已经前进了数十步,他们是猛鬼军营,是勾玉国震慑四方的不义之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亦不计牺牲,正因如此他们才被称作猛鬼。 狄邱斩杀一名黑衣人后摇身一动又回到了小屋门前,若不是关刀上的血迹和黑衣人的尸体,裕碌甚至还以为他从未挪动过半步,但这都不是重点,因为狄邱正吸纳吐息,准备发动他第二轮的攻势。 “乱星流第七式 —— 大灾星!” 丝丝雾气从狄邱的口中吐出,他缓缓抬起关刀随即又用千钧之力将关刀狠狠戳向地面,大地震颤气旋激荡,紧接着无数的灰白残影如同挥舞的鞭子从狄邱的身上飞出扫过他身边任何一个想要接近小屋的黑衣人,尽管黑衣人使出浑身解数腾挪闪躲,但残影却总能一击取下他们的首级,鲜红炽热的血像早春的桃花朵朵绽放,在这常年人迹罕至的峡谷里,一副绚烂而残忍的山水画正渐渐浮现。 不可思议,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如果奇武的面目应该如此这般玄妙威猛,那自己修炼了无数年的御剑术到底又称的上什么? 无敌,这个狄邱在裕碌的眼里已经完完全全配的上无敌这两个字了! 裕碌手握赤瞳,狠狠地吞了口吐沫,屋外腥风四起,屋内的他却只见狄邱手持关刀毅然不动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然而就在此时,小屋的屋顶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响声,紧接着草棚和断开的房梁猛然塌陷,飞扬的沙尘中,手持双刀的黑衣人正出现在了艾堇和裕碌之间的房门处。 不好!本以为仅凭狄邱之力就能拒敌于小屋之外,却不曾想到这黑衣人竟能绕过狄邱出现在小屋里! 裕碌紧蹙眉头,咬着牙拔出赤瞳梓树两把长剑急忙应战,落地的黑衣人没想到屋里还藏着裕碌这么个贴身护卫,交手瞬间连奇武都未发动便先亏了裕碌一招,被一连串疾风骤雨般的攻势打的前后踉跄,见识过黑衣人手段的裕碌如临大敌丝毫不敢怠慢,见有机可趁,左手梓树当即发招。 “撼地诀!” 口口声声叫着撼地,梓树的锋芒却直指黑衣人的胸膛,见那剑锋离黑衣人的心口还有约一寸的距离时,巨大的力道骤然激荡,三道气旋破空炸裂,震得小屋里的柱子家具皆是断裂飞扬,而那黑衣人自然也没落得好死的下场,这足以裂开大地的威力顷刻就把黑衣人从胸口给生生撕开,血肉内脏霎时化作血雾在弥漫开来,可不等裕碌眼前的血雾散去,又是一声令人心悸的响声,这一次,黑衣人竟从艾堇所靠的木墙后面闯了进来,两把利刃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悬于艾堇脑后两侧。 “艾堇!” 看着女童的双目依旧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裕碌拔腿便向艾堇奔去,可真的来得及吗,看着两把寒光正靠近稚嫩柔软的脖颈,裕碌的心愈发冰冷,就算自己赶在黑衣人下手之前赶到艾堇身边又如何,他和黑衣人之间可是搁着艾堇啊,四周的空间根本没有留给自己任何越过艾堇斩杀黑衣人的余地。 完了... ...已经没有机会了。 声音在裕碌的脑海中盘旋,把他耳中的一切都化作了空白的风声,渐渐的裕碌感到握剑的双手没了力气,眼前的景色也没了颜色,战斗刚刚开始,自己还在感叹狄邱大杀四方,他还没来得及为刚刚杀死一个黑衣人而感到一丝丝的庆幸... ...一切就要结束了,悲剧总是来的如此突然,就好像被人措不及防的拍了拍肩膀,拥有的一切就要灰飞烟灭,就好像只是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泥土,自己所要守护的人便惨遭不测,这一切就好像... ...好像那一年,烨鸯身上所发生的那样。 火星在一片赤红中无比的闪耀,哪怕如此也不及那抓住了烨鸯肩膀的黑手更为刺眼,刀光剑影中,烨鸯被那群不知来路的刺客带走了,而站在她身旁的自己,却被吓得失去力气,松开了手中握着的长剑。 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强大到能以一人之力轻易击退勾玉甲士,强大到有奇武护身抬手便能惊天动地,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努力了这么久,最后的最后这双手却连抓紧武器都做不到!到底是为什么啊! 牙关被咬的生疼,青筋在皮肤下肿成了紫红色,可哪怕如此,裕碌手中的剑却从掌心滑落,伴着尘埃,掉入一口看不见的深谷之中,或许跌落的不是剑,而是裕碌的那颗心。 “救救我。” 那是艾堇的声音,但一如既往,女童的脸上只有冷漠的威严,那声音里的稚嫩,对生命的渴望,以及对裕碌的期待都被埋在了冷若冰霜的面容之下。 她就要死了,带着永远无法袒露心声的悲哀而死,心怀在阳光下芳草间翩翩起舞的愿望而死,如此孤独,如此寂寞... ... 不!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如果将死之人连对生的渴望都不能表达,那还怎么证明她存在过!若世间真有这等的悲伤,我一切的努力又为保护什么而存在?我要她活,我要她笑,我要扼杀这不可饶恕的残忍,我要... ...我要救下她!! “本大爷已经在救你了啊!!喝啊啊啊啊啊!!” 裕碌嘶吼一声,内力疯狂的灌入他的右臂,已经顾不上能不能了,裕碌这一击必须要救下艾堇,结果只能有一个,只能,只能有一个! 黑衣人手中的刀已经触及艾堇的脖子,可就在这时,他犹豫了,猛鬼军营的士兵犹豫了!因为他看到一个手持赤色长剑的青年正把剑锋指向自己身前的昊天皇女! “煞凡尘!” 口中厉喝的同时,裕碌猛地停在了艾堇身前,他左手持梓树搭在右臂上,右手赤瞳紧紧抵住艾堇柔软的胸口,紧接着锦衣开裂的声音传来,而这并非是艾堇胸口的赤瞳所引发的,因为这声音的源头来自艾堇的背部,在赤瞳正对的另一边,女童裂开的衣服露出一片娇嫩的皮肤,同时还有一条血雾缭绕的剑气从那里射出笔直的刺穿了黑衣人的肩胛骨。 “给老子死!” 豆大的汗珠在裕碌的额头颤抖,此时他必须小心控制自己的每一分内力防止煞凡尘所延展的血雾剑气伤到艾堇,眼看黑衣人这一击没死透,裕碌当即拼上全身的力气将赤瞳向旁一扫,衣服撕扯的声音和肌肉骨头断裂的骇人响声一同传来,当绸缎的碎屑飞上天时,黑衣人的脑袋也从他的肩头滚落了下来,那两把弯刀终究没能达成使命也随着一切景色跌落在地发出了“哐当”的声响。 第四章 傀儡百花 听风谷本是勾玉和昊天两国之间一道并不怎么起眼的峡谷,可就是这么一个商贾不通,军旅不行的不毛之地,一场关乎昊天皇室命运的战斗却打得风生水起,不仅是艾堇身边的狄邱和裕碌正与猛鬼军陷入苦战,就连隘口处的文公叔和粟螺也被成群的黑衣人给吓了一跳,甚至粟螺还一度怀疑,眼前这近百人的队伍真的只是负责佯攻的部队吗? 早先看到大漠之上飞扬着的黄沙,文公叔便立马打开了八门将阵,阵术施放天地之间被一阵诡风所卷起的沙尘所淹没,待一片鸿蒙之色散去以后,文公叔脚踩两仪八卦阵,旁临八台一丈高的傀儡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当中,这八台傀儡均呈褐色,手中兵刃五花八门不一而同。 “这就是八门将阵?虽然传言早有耳闻,但没料到会是如此的不同凡响。” 看着天地间骤然出现的几个巨人,粟螺忍不住惊叹起来,这些傀儡以八门命名(开、生、休、死、惊、伤、杜、景)虽说被称作是兵家所著的阵法,但个个却都是墨家天工师手上打造的巨型兵器! “不错,既是为勾玉皇帝所写的退军法阵又怎能是凡物,注意,猛鬼军营要杀过来了!” 手中竹简随风摆动,文公叔目光紧锁在远方连天的风沙里,只要有半个人影从中出现他便会立刻调动八将傀儡发动攻击,可这帮黑衣人尚未露面,簌簌风声便从那黄沙中传来,十数枚燕尾箭矢破空而出直袭文公叔的面门。 不过老爷子可不只是嘴上厉害,那些箭矢尚未从黄沙中飞出,仅凭风声文公叔便料定了敌人攻势的来路,刻有“杜”字的傀儡当即屈身半跪在了文公叔面前,同时用它厚实的左臂当作盾牌猛地插入土里,十数箭矢在傀儡面前有如细针,随着一连串的闷响尽数镶入了傀儡的手臂当中,而不等猛鬼军营发动第二轮攻势,位于队列最后的“生”傀儡和“死”傀儡便启动了手臂上的机关,向着黄沙之中连续射出了十六把四尺长的铁枪! 铁枪入黄沙,不到片刻的功夫就接连传来了几声闷响,而声响过后数名骑马的黑衣人终于从黄沙烟里给逼了出来,和裕碌狄邱所遇的敌人一样,这群人身着黑衣头戴鬼脸面具,背上带着各种工具兵器,一露面就发出阵阵猿啼般的鬼叫,他们手中摇晃着带铁钩的绳索,对准半跪在地的杜傀儡使劲甩了过去,杜傀儡此时还未起身便被绳索牢牢挂住了脖子和左肩,照理来说仅凭几个人的力气根本不足以限制杜傀儡的行动,但随着黑衣人接二连三的冲出来,渐渐的十几条索竟要把杜傀儡给拽倒在地! 眼瞅杜傀儡要支持不住,文公叔不干了,开、景、休、伤、惊五座傀儡当即上前解围,兵器机关毫不保留对准面前蝼蚁就是一顿暴揍,可除了两三个行动迟缓的黑衣人被射成蜂窝或敲烂作泥外,其余黑衣人皆是一排马背腾空跃起,落地后又纷纷施展腾挪之术,身手之迅捷让傀儡机械连影子都扑不到! “糟糕!是勾玉古武术!” 文公叔面色一寒,眼看又有两路黑衣人从左右杀向自己所在,老爷子当即决定弃车保帅拉回景、休、伤三台傀儡,同时又命令开、惊拔出背后的狼牙大棒以近乎贴着地面的高度向纠缠杜傀儡的黑衣人扫去,而这群黑衣人正想施展所谓的古武术时,却发现杜傀儡伸出大手将十数绳索一把抓住,任凭黑衣人躲闪技巧再怎么高超,只要控制了绳索,他们便逃不到哪里去,而当他们想要松开绳索逃命的时候,两个狼牙棒已经狠狠打了过来,顷刻间,血肉卷进了漫天黄沙终在一声轰鸣后化作了谷外的尘埃。 不过这一击也将杜傀儡的半个身子给赔了进去,没了肩部和脑袋的杜傀儡已然失去了作用,剩下的半截身子也倒在了地上成了一堆废品,只是现在没功夫心疼傀儡了,眼下包抄的黑衣人已经愈发接近紧急撤回的景、休、伤三台傀儡还没就位,想要截住这些黑衣人恐怕已经不是光凭傀儡就能做到的了。 “丫头!保护老夫!” 文公叔一声令下,同时控制三台傀儡接连相撞,凭借撞击的力道把位于最左侧的伤傀儡给生生撞飞到了一队黑衣人的前头,又命令距离自己最近的生、死迅速上前支援伤傀儡打算集合三台傀儡的力量将这一队黑衣人直接绞杀,然而这样一来,文公叔的右手边便只剩下粟螺面对十余黑衣人组成的队伍,在这一路的黑衣人见拦路的只有一个女子时,纷纷加急了马速抡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打算直取两人的头颅,可是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名为粟螺的女子,可是能和狄邱那般强者面对面叫板的角色。 “老头子。” 眼看着匹匹骏马奔驰而来,粟螺挽起袖子,头也不回的对文公叔问道。 “你刚才说这群猛鬼军营的士兵用的是勾玉古武术,对吗?” “哼,你若不晓得何为勾玉古武术,老夫我也没功夫现教你。” “那可多亏不用你教我,不然你这条老命可就保不住了。” 粟螺笑了笑,抬手撩了一下鬓角的头发,而后潇洒的一甩长缨,说道。 “别忘了本姑娘学的枪法可是千百花啊!” 听了粟螺的话,文公叔的身体微微一颤,只是他的脸上表情依旧也使得这变化难以察觉,而一旁粟螺已在话音落下之后提枪上前,随着体内内里奔腾而起,粟螺手舞长缨一个转身,手中兵器朝着最近的黑衣人就捅了上去。 这一刻时间如被冰封了一般愈发缓慢,只见那黑衣人的脖颈处的一块皮肤猛地向旁突起——那是他脊椎上的一节骨头正以诡异的姿态向那个方向移动了一截所导致的,紧接着,黑衣人的其他关节,他的每一块骨头都向着同一个方向活动着,他的皮肤、肌肉、内脏都在骨头移动的同时开始变形扭曲变得愈发没有人形,但也就是这样,当所有黑衣人身体所有的部位都完成移动后,他已经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了骏马一旁的半空之中。 通过将全身的骨头向一个方向平移而达到瞬间移动的目的,这就是勾玉古武术奥秘的所在,虽然移动的距离不大但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通过如此畸形恐怖的方式进行规避也足以让黑衣人逃出对手的攻击范围。 直观的说,想要破解勾玉古武术非得是在短时间内连续发动攻势才行——比如狄邱所用的星痕斩,或者是以极快的速度加以预判迅速造成致命一击 —— 好像乱星流第七式大灾星,而除此之外破解勾玉古武术还有一种让人意想不到的方法,那便是诱导黑衣人让他自己撞到枪口上。 可是这种方法真的存在吗?毕竟勾玉古武术可以在一瞬之间完成腾挪躲闪,只要稍加训练,每一个学习此种外功的武人都能做到后发制人,对手若是不出杀招又怎么骗得出这闪避之法?呵呵,也只能算是造化弄人吧,倘若是在三百年前,勾玉一代武人争相学习此法征战天下之时,恐怕是没有人能破解此招,但偏偏后来出了个南华仙人,闲的无聊创出了三套专门克制这套外功的功法,其中之一便是名为“云吞炖饺子”的枪法,后世经过研习改良终成了现在的偏门枪术,千百花。 眼看着黑衣人从长缨攻击的轨迹上逃开,粟螺没有半点的惊讶和疑惑,甚至仔细看去她出枪的动作没有任何力道,四肢僵硬如同假人一般,只是黑衣人尚未察觉这古怪所在,闪躲之后立马向着粟螺发动反击,然而就在此时,粟螺的身影突然化作一片虚无,而当这个姑娘再次现身的时候她手中的长缨已经刺穿了黑衣人的喉咙。 这一幕与狄邱发动星痕斩时异常相似,然而两者原理截然不同,因为星痕斩凭借的是极快的二次攻击斩杀的黑衣人,而粟螺则是凭借内力先制造了一个攻击的残影,虽说是残影但其中却有着学问,粟螺制造的残影刻意把攻击的方向向左挪动了几分,这样一来黑衣人便会下意识的向右躲闪,这便正中粟螺下怀,几乎在使用残影的同时,粟螺手中的长缨便已经向着黑衣人的右侧捅了上去。 诱导对手,欺骗对手,再通过预先的判断击杀对手,这本是千百花这套枪法的克敌根本,却不想那最初的最初,正是这一招粉碎了那一批勾玉武人的自信心,将勾玉古武术一下从外功的巅峰扯入了谷底。 杀死了第一个敌人后,粟螺一鼓作气接连发招,其中虚实交替,仅凭这一招将这十几黑衣人纷纷刺死枪下,大风掠过死尸黄沙尽被女子踩在脚底,发鬓飘摇说不出的帅气。 而文公叔这边就没那么好受了,八门将阵本为对军阵法,若是对抗那成千上万的军旅甲士反倒轻松,一旦碰上这规模小,战力强的猛鬼军营便没法发挥功效,三台傀儡用尽了机关和兵器都未能杀光这十几黑衣人,而后又搭上了其余四台傀儡的大半火力才将其消灭殆尽,可到了这时猛鬼军营偏偏还有余力,数十匹骏马带着黑衣人扑入战场,这一次他们好像收到了新的命令,一个个不再与文公叔和粟螺纠缠纷纷闯向了听风谷。 “丫头,拖住他们,别让这些孽畜得逞!” “那还用得着你说,老骨头!” 文公叔左手用力在竹简上一排,口中厉声大喝,只见七台傀儡突然散成零件飞到了天上,仅剩的机关疯狂地向黑衣人喷吐箭矢铁枪,好家伙,仿若一场豪雨降临,伴随铁器入土的声声闷响,好十数黑衣人被击落马下,粟螺则挥了两下长缨踏风而去杀入了敌群之中,而当傀儡全部的机关器都用尽后,文公叔索性控制那些散开的零件从天而降砸向黑衣人,就算砸不中目标,文公叔也能凭着极为细腻的算计和布局让每一个落地的巨大零件都可以化作阻挡黑衣人前进的围墙,可就算如此,黑衣人依旧有漏网之鱼,庞大的数量似乎让黑衣人突破隘口变成了无法扭转的事实,即便粟螺和文公叔都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强大战力,但他们还是无法阻挡黑衣人群的脚步。 突然听风谷内一道金光划破天际,明明烈日当空,这道金光却无比耀眼夺目,文公叔回过头,面露惊色沉吟道。 “死战令牌!可... ...为什么这光的颜色会是金色?难道是... ...” 一股寒意席上心头,如果此时粟螺留意到了文公叔的表情,她会惊讶的发现,这个老人恐怕从未如此可这般惊慌失措。 第五章 另一个悖天武人 何为天武人?那是世间流传的传说,是每一个武者向往的称号,是证明实力亦是满足野心和欲望,这便是天武人在武者心目中的地位和形象。 或许天真和幼稚正是这些武人忧人自扰的最大原因,他们只是把天武人当作一个努力的方向,却不想所谓天武,其实是一种资格,是一类人,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权利,而真正能够实现“普通的武者可以成为天武人”这一命题的,恐怕只有当年昊天某一代魁成君所下令启动的天武再造工程了。 ... ... 飞在空中的裕碌勉强睁开眼睛,他的视线先是落在话里的艾堇身上,然后又扫过身边飞舞的碎木瓦砾最终才落到远处那一束金光之中。 发... ...发生什么来着? 裕碌努力回忆着事情的脉络,似乎自己刚刚用煞凡尘救下艾堇,一个穿黑袍的人便在屋外与狄邱交起手来,这人的身手与其他黑衣人全然不同,招式之间有着与狄邱旗鼓相当的破坏力,一时二人打得难分难解陷入鏖战,可随着狄邱被拖住,本来已经被打散的黑衣人却一同向小屋发起了冲击,连带着还有一群从小路骑马而来的黑衣人,眼看势头不妙,裕碌赶紧催促艾堇使用死战令牌,可谁又知道... ... 落地的瞬间,裕碌尽量用身体护住艾堇,自己则在承受了巨大的痛楚后迅速站起身来,大口喘着粗气以难以相信的神色看着那从金光中走出的人。 “怎么会这样?死老头子不是说用了死战令牌,狄邱就会化身天武形态吗!可是变身的人,怎么是这个黑袍啊!” 渐渐从耀眼的光芒中显出原形,黑袍人全身都散发着朦胧的银白雾气,要说起裕禄本以为解放天武姿态之后的武者要么会长出个三头六臂,要么就内力充盈外泄制造一片强大的气场,言而总之就是那种强大到不要不要的模样,可眼前的黑袍人仅仅是被一层似有似无的光亮包裹,乍看之下也并无奇特之处。 可即便如此,裕禄还是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和恐惧,此时的黑袍人好像一把入鞘的宝剑,锋芒内敛蓄势而发,这把剑光是藏在剑鞘里就足以让人感受到剑锋散发的寒意,倘若出鞘,只怕会在方圆百里刮起一阵腥风血雨,正是如此这般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裕禄的视线一刻都不敢从黑袍人身上挪开,而他的脑海中也一直盘旋着那个问题,为什么化身天武姿态的不是狄邱而是这个黑袍人? “艾堇,你倒是解释一下啊,难道狄邱天武人的身份是臭老头胡扯的?” “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狄邱确确实实是天武人,死战令牌确实也只能和天武人相互感应... ...除非,除非这个人也是天武人。” 这个黑袍也是天武人?虽然这个说法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却是唯一说的通的解释,而此刻裕禄也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在艾堇掷出死战令牌的瞬间,黑袍人会急忙脱身扑向艾堇所在。 “妈个鸡,天武人开个状态搞得还像接绣球一样!昊天国的主子是脑子有洞吧!” “... ...这我也不知道了。” 看着黑袍人,裕禄的心急的火烧火燎,本来是自己一边的克敌利器反被敌人所用成了最大的威胁,这算哪门子的事啊。 豆大的汗从裕禄都上滴落,事态至此恐怕裕禄一方的人无一不感到忐忑不安,然而对于这个黑袍人宛闾来说,无论是八门将阵还是死战令牌和天武人,这一切却早就被魉颌打进了算盘里,正因如此,这次行动才让宛闾 —— 这个悖天武人代替魉颌自己前来带队。 宛闾在废墟之上站了片刻,最终将视线落到了裕禄和艾堇身上,虽说这个人的面孔始终都隐匿在兜帽之下,但那两道冰冷的目光却仍让裕禄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要来了,天武人要杀过来了! 裕禄咬了咬牙,神情恐慌的后撤了半步同时急忙将艾堇抱到身后用身体护着她,宛闾活动了一下脑袋,然后向着这边迈出了第一步。 “裕禄!你带主公先走!” 狄邱一声大吼提刀入场,光华闪烁的关刀瞅准宛闾的面门用力劈下,这一刀不带任何招式仅仅是注入了大量的内力,却以最为粗犷的形态把武者最为悍勇暴力的一面毫无保留的展现了出来,如果说用内力催动的外功是为了达成某种必要的攻击手段,那么直接用内力引导的蛮力则是抛弃了外功套路的花架子,展现绝对力量的攻击方法,其威力绝不会亚于任何外功招式! 也不知为何,明明已是传说般的存在,宛闾却如反应不及一般没有丝毫的反应,只见他的前脚还踏在空中,关刀就已经带着千钧之力斩落了他的脑袋,见到这一幕,不仅是裕禄,就连狄邱也不禁面露错愕。 “什么啊,天武人就这水平?” 裕禄眨巴了几下眼睛,直到那个脑袋滚落在地他都没回过神,难道是因为山寨出来的天武人品质太次了才被一刀秒杀的? 裕禄这么想,狄邱则不然,虽然斩落了宛闾的头颅,但他身体笼罩的光亮却没有消散,没了脑袋的身体也没有失去平衡而倒下,甚至那断裂的脖颈上连血都没流,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团颜色漆黑稠密似墨的液体正往外溢着。 “影凝心法!你是... ...” 狄邱突然明白了什么,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宛闾的身体突然扭曲起来,他的左肩如同被一个巨大的手抓住并用力撕扯着,原本还是人样的身体渐渐向着一边拉长,同时还发出“滋滋”样的骇人声音,狄邱见状当即向后跳去,而他刚刚跳开,宛闾的左肩上被拉长的肉块突然开始扭动、颤抖,方才片刻就身处了长出了两只手和一个脑袋来! 这是何等的恐怖,此时宛闾的肩膀上有半个身子长了出来,已然成了长着一个脑袋两个身体四条胳膊的怪物,至于他原先被砍掉了脑袋的脖子,则依旧在向外喷涌着黑色的粘稠液体。 “这是什么功夫?世上居然还有这么恶心的外功?” 裕禄的脸一片煞白,一旁的狄邱双手持刀摆出守势如临大敌,罕见的,他开口回应裕禄说道。 “影凝心法不是什么外功,这是宛姓一族血脉流传的内功心法,裕禄,这一战只怕凶多吉少,你赶快带主公去和文公叔汇合!” “可是... ...” “没什么可是的,不要管我!” “... ...谁他妈要管你,我已经被这帮黑衣人包围了!” 裕禄双手各持一把长剑,身边已经聚集了五个拿着兵刃的黑衣人,猛鬼军营也不亏是一支凶猛之旅,眼看自己老大连个人样都没有了却还是如此坚定的执行着命令,这份无惧和服从的意志就是看遍列国也难再求啊。 然而现在并不是佩服别人的时候,从实力上来讲,裕禄一对一都不应该是猛鬼军营的对手,哪怕自己凭着侥幸击杀了两个黑衣人,但此时正面遇敌而且还是以一敌五,裕禄完全就没有赢面! 不仅是打不过啊,现在我剩下的内力也已经不多,就算尽数榨干也只够发动梓树赤瞳其中一把的威力... ...该怎么办?到底怎样才能解围? 裕禄的瞳孔在眼眶里颤抖着,面前的黑衣人正一步步向他逼近。 不行,不能束手就擒,之前我和他们其中的一个交过手,除去腾挪闪躲的技巧外,这群人的刀法并没有出奇之处,要说起来应该是我的剑术更胜一筹才对,只要逼的他们用不出那招数我就应该还有胜算,对,还没到绝境呢。 裕禄咽了口吐沫,该怎么做他心里已经有了想法,此时他格外注意着黑衣人与自己的距离,握着梓树剑的手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额头的汗水也因为裕禄紧张的心情而簌簌流着。 突然裕禄左手边一个黑衣人突然交叉双刀向他袭来,裕禄赶忙用赤瞳交战,可他刚刚抬起手,另外四个黑衣人也一并发动了攻击。 就是现在! “撼地诀!” 梓树入土的瞬间,五个黑衣人所站的地面如被大锤撼动突然下陷,就如那日面对裕禄的勾玉骑兵一样,黑衣人无不脚下踩空纷纷失去平衡,而裕禄则赶忙拔出梓树,双手剑对准一个向前栽倒的黑衣人猛砍而去。 “站都站不稳,我看你怎么躲!” 裕禄大吼一声,手中长剑也落到了黑衣人的肩头上,可谁知道... ... “躲开... ... 了?” 剑下的黑衣人消失了,而他现身的位置正好在裕禄身体的斜后方,也就是艾堇的身边。 武者对决凭的不仅是谁的功夫好,也考验着武者对世间所流传的无数武学有怎样的认识和了解,裕禄的想法不过是想当然罢了,他以为黑衣人若是站不住脚则必然躲不过攻击,却不想勾玉古武术闪躲腾挪的技巧并非来自于脚下。 裕禄是艾堇身边最后的护卫,绕过了裕禄便等同于取下了艾堇的性命,若说之前小屋里裕禄还能凭着决心和侥幸救下女童,那这一次,无论如何,艾堇都死定了。 是的,必死无疑。 第六章 大司徒 一座宫殿,朱红梁柱琉璃瓦,乌木椽雕龙的檐,何等气派何等精致何其不凡,然而放眼望去宫殿内外万籁俱寂,若大个地方竟没有半点人气,只是这样便也罢了,偏偏天公黑下了个脸,下起瓢泼大雨。 叩门三声,丫鬟开了房门,门外站着的是一个身着华衣风华正茂的俊男子,男子微笑颔首,丫鬟便自觉的走到外面让男子独自进了去。 殿内布置一如外表般鲜华,只是烛台灯火微荧摇曳晃动,既照不亮这殿内的光景,还让四周的家具器皿也一同显得苍白起来,男子走到殿堂深处,止步在了一处屏风前。 “来了?” “来了。” “进来吧。” “进来了。” 如同打暗语,男子绕过屏风,走入了一间厢房,厢房里装扮高贵的女子正怀抱一女婴,空洞的双眼一点点挪动,停留在了男子身上。 “魁成君当真不变诏令?” “君无戏言,更何况是允诺与勾玉在先。” “可先生说昊天与勾玉早晚必有一战。” “勾玉研习炼金,昊天主张强武,道不同迟早一战。” “那倒时小女的性命... ...” “两国交战,尝亡质子,恐凶多吉少。” 女子哽咽了,片刻沉默后,她又先开口央求。 “先生,救救小女吧。” “娘娘以为,在下该如何救小公主?” “先生身怀奇门遁甲,又有运筹帷幄之贤,文武兼备只盼能与小女同行。” “此行勾玉在下早被安排其中,只是届时身处勾玉腹地,若真有心怀歹意者,在下非有三头六臂,只怕防不胜防。” “那... ...那可如何是好?” 女子再度哽咽,她右手抓起袖口,掩面流泪,男子叹了口气,犹豫半响,最终思来想去,他还是说了不想说的话。 “当然,也并非无计可施。” “... ...先生有办法?” “在下可在小公主身上埋下阵术,若遇必死困境,则可阵法显灵,度过一劫。” “若真有此良计,先生为何... ...” “并非良计。” 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小公主尚还年幼,种下此阵将影响长远,只怕待其成年,情不可言表,行不可随意,或恶疾缠身,或呆痴愚木,娘娘,舍得吗?” 女子沉默了,她用手轻抚着女婴的额头,一行行泪落在襁褓之中。 “只要她活着便好。” “只要活着便好?” “对,活着便好。” 男子点了点头,随即俯下身来用右手的食指抵在女婴的人中穴上,突然,这根食指发出莹莹亮光,这道光如水般流入女婴体内,源源不断。 “先... ...先生!” “不碍事。” 光芒仍在向女婴的体内输送,可男子的模样却愈发的苍老,仿佛在喘息之间 ,岁月便在他的身上流过了数十个年头,直到他两鬓斑白这阵法才算是完全种在了女婴的身体里。 “娘娘与我有知遇之恩,此番作为便权当报恩吧。” 男子的声音已成暮年老人一般沙哑,他向女子伸出苍老的手,女子强忍哭声,将女婴交给了他。 “娘娘万安,老臣告退。” “先生... ...一路保重。” 殿门推开,雨水拍打在满是皱纹的面容上,老人抱着女婴一步步离开了宫殿。 ... ... 黑衣人闪过了裕禄,手里寒光凛凛的刀锋砍向了艾堇的脖子,女童的脖颈就好像是刚刚出锅的豆腐,剔透柔软,黑衣人根本不用使多大的力气就足以将刀从艾堇脖子的一边轻松划到另一边。 然而还未等刀锋没入艾堇的脖子,一股强大的推力伴着金光以艾堇为中心轰爆开来,无论是黑衣人还是裕禄都被这巨大的力道震飞了出去,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就连黑衣人都来不及施展古武术来闪躲,不过就算他们反应及时,恐怕也逃不过这金光辐射的范围吧,鸟瞰而去,这道金光覆盖了方圆百米的土地,险些就要波及到远处激战的狄邱宛闾二人。 裕禄被金光推到,下巴磕在地上生疼生疼,然而他顾不上太多,见他扭过头去,神色焦急的注视着艾堇,女童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除了眼皮略带疲乏微微垂下外,艾堇并无其他反常的模样,只不过在她背后,金光泛起几分焰火红,而一个高大的男子形象由这光芒汇聚而一下子蹿到了艾堇的头顶上方。 “这又是怎么回事?” 高大的男子好似一个倜傥书生,右手持折扇左手背后捏着一支竹简,不过火光组成面部并不见无关,唯有一双没有瞳仁的眼睛依稀透着深邃,见他扇着扇子,执竹简 的左手随意在身前一挥,这天际之上竟凭空落下无数兵器,刀枪剑斧锤钩镰,十八般兵器如瓢泼大雨倾泻而来,裕禄赶忙蜷起身子,只听一连串的闷响在他耳畔响起,其中不乏黑衣人的悲鸣和叫声,就算他们再怎么能躲,面对范围如此之大的攻势怕也没有苟活的可能。 裕禄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上,他不敢睁眼,生怕目睹自己被万剑穿心的画面,然而直到四周都安静下去,裕禄也没从感到一丁点的疼痛,他喘着粗气睁开眼睛,却惊讶的发现,除了自己所趴着的地方外,但凡先前金光波及之地皆被各式兵器插了严严实实,心中一想到自己竟在如此恐怖的攻势下存活,裕禄便忍不住打起寒战,话说回来,为什么自己没事? 裕禄好奇,然而就在此时,一条锁链不知从何处窜来将裕禄从头到脚给死死捆住,这突如其来的蛮力把裕禄全身的骨头绞的生,他发出一声惨嚎,这才发现那浮于艾堇头顶的虚影男子正盯着自己。 “你... ...你想干嘛!” “你猜。” “我猜?我猜你个大头鬼!” “哈哼,真是无趣。” 男子如打趣一般扇了扇扇子,他既不回答裕禄的问题,也不主动发问,就这么把裕禄绑在那,然后上下打量着他。 “你是个什么东西!干嘛捆着我?!” “你又是什么东西,干嘛出现在小公主身边?” “我答应要保护她,当然会在她的身边!” “我答应要保护她,所以才把你捆在这。” “你放屁!既然我们都是要保护艾堇,你还捆着我干嘛?” “哦?我怎么知道你是要保护小公主?小公主的护卫应该是昊天武将才对。” “你睁大狗眼看清楚!狄邱正跟那边的死变态天武干着架呢!你还不赶紧放我去帮忙?” 男子沉默了片刻,他的眼睛没有从裕禄的身上挪开,手中摇扇的动作却听了下来,不一会,他主动问道。 “你说狄邱在和天武战斗,是谁告诉你有关天武之事的?” “是那个狗屁臭老头文公叔!” “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昨晚讲退敌策略的时候说的,他说想要击退猛鬼军营的首领魉颌就要凭借狄邱化身天武的力量。” “这样啊,但是现在和狄邱战斗的却是天武人,这是为什么?” “因为艾堇扔出死战令牌的时候被那个黑袍怪抢先拿到了令牌!你的废话怎么那么多啊,狄邱可是在和天武战斗,万一他打输了艾堇就在劫难逃了啊!” “三七开。” “啥.. ...” “你说真话的可能有七成,本来我还想再多确认一点,但既然你说狄邱与天武人交手,我也不能再顾及太多了。” “狄邱是不是在战斗你不会自己看啊!” “我所能看见的景物仅在这三十余丈的范围里,所以我看不到范围之外的狄邱在干什么。” 男子说着话,捆着裕禄的锁链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拽到了男子面前。 “你说你要去帮忙,可是我感觉到你似乎非常的弱,这忙你想怎么帮?” “我... ...谁说老子弱了!” “你连这三五个勾玉武者都打不过,逼的我现身解围就足以说明你相当的弱了。” “那,那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吧!” “也对,眼下能帮上忙的应该只有你了,我可助你一臂之力,但我很好奇,你为了保护小公主能做到什么地步?” “你要帮便帮不帮就放我下去!别啰里啰嗦跟那老头子一个尿性!” “我能帮你,但如此一来你便可能会有性命之忧,怎样,为了帮小公主,你愿意搭上性命吗?” “哪那么多废话!我裕禄说话算话,我要艾堇活着到昊天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做到!” “很好,不过,到时可不仅仅是到昊天那么简单了。” 说完话,裕禄被锁链放回了地上,待那锁链解开,裕禄刚想要活动筋骨之际,突然,男子对准裕禄掷出了手中的折扇,这把金光化作的折扇猛地贯穿了裕禄的脊柱,仿若粉身碎骨一般的剧痛传遍了他的全身。 “啊啊啊啊啊!” 裕禄猛地跪倒在地,两个眼珠好像要从眼眶里挤出一般大大凸起,太疼了,真的是太疼了。 “站起来。” 男子如此说道。可裕禄能支撑着意志不被疼晕过去,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他大张着嘴任凭口水从牙齿的缝隙间流着,如此狼狈哪里还顾得了别的。 “你若连这痛都挺不过,只怕还没出去帮忙就先一步死在这里了。” “还... ...不是你这个... ...王八蛋搞得鬼!” “是你的觉悟不够,若一人抱着必死之心,痛又算什么呢?如果下一刻你就会死,那你还会在意现在的一点点痛吗?” “... ...不在意,不在意,老子死都不在意!” 裕禄的喉咙里发出低吼,他看了眼艾堇,随后鼓起全身的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这痛袭入骨髓,谁能想到这简单的动作花了他多少功夫。 “你的内力已经耗竭,我送予你的乃是文宗一派的仙髓,暂时可充当内力让你继续战斗,不过要如何使用还要看你自己领悟,去吧,去帮狄邱战胜那天武人。” 话罢,男子和那光芒便消失不见,只是那插在裕禄身上的折扇还在,使得裕禄一脸狰狞,颤抖着身子站在那倍受疼痛的折磨。 “你... ...你大大大爷的的... ...梓梓树!赤赤赤... ...” 结结巴巴的声音好像哭一般难听,但两把长剑还是应声飞入裕禄手中。 “妈妈妈妈个个鸡,老子上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