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客》 第一章:旧识 海风肆虐，波涛层叠呼啸而来，如巨齿怪兽，正不断啃噬着这条古朴的大船。莫楚死命拽着缆绳，目色有些慌乱的看着甲板上来回穿梭的船员，个个脸上都是一副焦灼的神色，基本每个人都这突如其来的暴雨给淋了个透，好在船老大毕竟有多年的航海经验，虽也有些猝不及防，但片刻功夫后也能将大伙有条不紊的安排开来，众人对他极是信任，所以一时半会也就把形势给稳定了下来。 少年莫楚是船长的养子，今儿是他第一次随船出海，没想到便遇到了这么大的风雨。凭心而论，虽是养子，船长却将他视如己出，从没亏待过他什么，这次也是在他百般的央求下才带他出的海。船长有两个女儿，皆比莫楚大，或许是老人家急切的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上天应了他的心愿，某个大雾弥漫的早晨，莫楚就裹着个襁褓被放置在他们门口，嗷嗷待哺的啼哭声使得老夫妇俩人跪倒在门槛边抱着老泪纵横了很久。 一声惊雷，把莫楚的思绪拉回了现实，船上还是一副忙碌的景象，但基本没什么大碍了。莫楚紧绷的心慢慢放松下来，正想坐在船尾稍作休息，不料脚一滑，整个人面部朝地重重磕在船板上，不自主的大叫了一声。只是四周的风雨声太大，他的呼喊声瞬息被掩盖过去，船员们压根没注意到他。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脑门传来，莫楚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用手摸了摸额头，黏糊糊温热的一片，怕是已经磕出血了。 心下里一阵慌乱，怎么撞得这么严重？莫楚虽不晕血，但就着昏暗的灯黄看向手心红稠稠的一片，却也有些头皮发麻。刚想撑起身来，就觉得四肢无不酸麻疼痛，这时船身被巨浪推得微微一晃，整个人竟是向着船边滚过去。莫楚这时头脑异常清醒，这船体积虽大，但毕竟上了年月，船边的铁质围栏早就有松动的迹象，就着自己的体重加惯性，这么一冲撞过去难保不会出现意外。而这时候正是暴风雨最为肆虐的时候，如果从船身上掉下去，就算侥幸识得水性能保持在船边，额上沾满的鲜血也会引来各种危险的海洋生物，只要被哪种稍大型的生物拖入海底，他便没有任何生存的可能性。 心如电转，顷刻间莫楚的小脑袋里闪现过了无数的镜头，别看他只有十五六岁还有些稚气未脱的样子，心里年龄早就成熟了许多。分析了各种利弊之后，莫楚咬咬牙，硬是抱紧了船尾边上放置的硕大的青铁锚，暴风雨来得凶猛，铁锚还没来得及放下去，此刻也就成了莫楚的救命稻草。只是甲板上积满了雨水，摩擦力本就小了许多，又加上船身正不停的晃动，那枚铁锚居然也随着向栏杆处冲去。 运气真被啊，莫楚心里默念苦水，铁锚带着他狠狠的撞向了已经松动的栏杆，清脆的一声巨响，在暗夜里听来尤为刺耳，其他船员包括船长都注意到了这个方位。还没等船长发令，铁锚已经冲栏杆处撞出了一个大洞，拖着莫楚从船上掉了下去。掉下去的瞬间莫楚觉得腹部一阵剧痛，随即反应过来，怕是断裂的栏杆借着冲力划破了他的肚子，想到此顿时有些万念俱灰。他不敢朝自己的身体上看，怕是一眼就看到自己肠穿肚烂的模样。 莫楚耳边尽是嘈杂的呼喊声，也就一瞬间功夫，整个人掉进了海里，随即只觉得刺骨的严寒扑面而来，意识也随着开始模糊不清起来。也许是人的求生本能，莫楚顾不得额头和腹部的疼痛，在意识涣散之前，两手死命抓着连接铁锚的绳索，接着两旁相继传来落水的声音，想来是船长派人来救他了，稍微一放松，也就渐渐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莫楚被一阵疼痛给弄醒，手下意识的往腹部抓去，待视线慢慢恢复后，发现自己手里攥着一条长条状顶部无眼，只围着一圈尖利怪牙的东西。莫楚看了一阵恶心，吓得一激灵，人也清醒了不少，一手把那水生虫豸扔到了一旁。莫楚低头看了看了自己，还好情况没自己想象中的严重，腹部的伤口虽长倒也不深，现下已经愈合结痂了。 莫楚狠狠朝地上唾了一口，想起先前的遭遇，心里难免还是有些余悸，只能自认倒霉，这伤口以后肯定会留疤的。稍微休息了一下，莫楚尝试着站起身，手脚却是不麻痹了，额头的血也像止住了，这才四下里张望开来。 还是他先前呆着的那条大渔船，但此时却空荡荡的，船长和船员们凭地不见一个，甲板被海水侵蚀的严重，伴随着风灯的光发出吱呀的声音。莫楚心里微微叫苦，怎么把他救上来了人都不见一个，而且这船怎么感觉破旧得这么严重，就跟多使用了二十年似的。 莫楚壮着胆子，沿着船桅慢慢往里走，每走一步脚下都传来厚重的咯吱声，仿佛船体已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莫楚细细查看着，船身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层厚厚的苔藓，密密麻麻的遍布着甲板周围，触手可及处滑不溜手的，怕是一个站不稳人会随船掉落入深海。 借着顶部一盏摇摇晃晃的风灯，莫楚确信甲板上除了苔藓外再无其他生命迹象，而月色也不知何时起开始变得朦胧起来，原本有些微凉的秋风此刻也变得有些阴气森森。莫楚打了个寒颤，看着黑黢黢的船室，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查看，这船体本身和他所熟知的有些不一样，他手中也没有什么可以用来防卫的武器，如果进去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怕是只有挨宰的份。 难道碰上海盗了？莫楚第一反应有些迟钝，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按理说他们走的是正常的航线，而且周围还不时的有巡海的军舰，那些海盗也犯不得天南地北的过来劫他们这艘基本没油水的破渔船。 想到这莫楚心里定了定，反正他现在处在深海的中心，也辨不清方位，如果这么耗下去，不被吓死也会饿死。衡量再三，他还是决定进到船舱内看看，就算找不到人，也可以尝试着找到离开的方法，毕竟养父是这艘船的船长，他多多少少还是懂得些基本的航海知识，于是斗着胆，人往漆黑处一钻，整艘船也如幽冥鬼魅一般，沉入了层层的雾霭之中。 莫楚在黑暗处摸索，凭借印象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盏煤油灯，船上的供电系统似乎出了问题，当下也只有这盏老旧的煤油灯还有点用。莫楚试着捣腾了下，还好有点运气，煤油灯没有受潮，还是能够使用，尽管照亮的范围极其有限，但也聊胜于无。 船体在随着波浪缓缓的左右摇摆，昏暗的光线也随着一跳一跳，把莫楚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莫楚强咽了口口水，举着灯细心察看着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和先前一样，只是老旧了许多。桌上的罗盘探测仪和各式的航海图都齐齐整整的摆放着，莫楚眯着眼扫视了一圈，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就顺手把灯放在了桌上，不经意的瞟了一眼定位仪，却再也无法将视线移开。 舱体里边本没有电，只有那暗沉沉的油灯光亮，但定位仪上边却很隐蔽的闪着两个黑色的点，月色从顶棚的窗体处斜斜的照下，如若不仔细却也发现不了。看得越久，莫楚的惊异也越来越大，那两个点显示的纬度一个是先前捕鱼的地方，那另一个应该就是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想到这，莫楚不禁吓得有些心惊肉跳，他清晰的记得，这个纬度的位置在地图上永远是有一团迷雾笼罩着，村里的长辈口口相传说这片区域是绝对禁止进入的，因为进去过的人，从来没有回去过，就像被这团迷雾给吞噬掉了。 莫楚还处在自己的假想中，身后传来一个厚重的声音，伴随着机甲器械生硬的摩擦声，正一下下的靠他越来越近。莫楚第一反应就是遇鬼了，怪不得全船的人都不见了，对于渔民来说，船是相当重要的资源，一般不是遇见威胁到自己生命的存在，是绝不会弃船而逃的。莫楚自己似乎相通了些关节，随后心中不禁有些愤懑，父亲逃走居然没有带着他，让他一个人留在这凄异诡谲的地方，不是变相的要他命吗？ 循着那一层一层拾阶而上的声音，莫楚意识到这莫名的东西是从下层的卧室上来的，于是忙不迭的想拔腿就跑，却发现自己双腿如石雕般伫立在原地，与船体似乎连成了一体。惊惧之下莫楚猛力捶打自己的双腿，却发出一阵清脆的哐当声，就像敲上了青铜器一般双手瞬时变得红肿起来。 要命了，这回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莫楚有些心灰意冷，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从自己腰间抽出了随身佩带的小刀，往自己手背处狠狠划了一刀。哧啦一声细响，艳红的血液滴落在自己的双腿上，随即血如硫酸般将变成不知什么材质的腿烫出了好几个小洞。忍住钻心的疼痛，莫楚又在自己的前边抹了半圈自己的血，那血一落地便亮起青绿色的闪光，如萤火虫般冉冉升腾起来。 莫楚知道自己的血液有着莫名的功效，小时候有次和村里的伙伴们玩耍，其中一个似乎比较调皮，拿起一株叶如细刺刀刃的植物就往他身上蹭，结果划破了他的手臂，血滴下来不仅植物瞬间枯死，就连那小孩的衣服也被烧破了几个小洞。自此后村里的每户人家都把他当成妖怪，除了养父一家真心维护他之外，其他的人都想方设法的要他死。 莫楚默默的叹了口气，要不是他命大，受什么伤都能以较快的速度自行治愈，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稍一分神，那个铁甲碰撞的声音已经到了他的跟前，昏黄的光线下莫楚只约莫看得见一副中世纪的盔甲，只是没有了头盔，只剩下了身形。那盔甲似乎也对这燃着绿光的血液有些畏惧，在隔他差不多一米开外的地方停住了，静愣愣的站在那里，像一具无头僵尸在等着最好的猎食机会。 莫楚就这么和他对峙着，也许是流血流的多了，他开始有些头晕目眩起来，心底暗叫不好，仍是打起了精神死死盯着前方。不管对方是人是鬼，只要有些许动作，他便打算好了拼命的往外逃，就算是死也不想死的这么窝囊。 空气如同凝滞般，月色已经西移了不少，渐渐的月光照在了那副盔甲上，莫楚凝神看了眼，差点吓昏过去。盔甲上方伫着一颗约莫普通人两倍大的头颅，长长的发丝拧成一团团耷拉在肩膀处，两个空洞的眼眶，皮肤如同泡烂的腊肉，黏糊糊的一块块斜斜搭在上边，脸颊上泡涨了一朵朵血色印子的雏菊花，像是刺身般的淌着黑亮的液体。 惊愕只是一瞬间，莫楚知道如果再不逃就没机会了，于是索性将手臂又撕啦开一道口子，趁着血液飞溅向前的时候转身就往外冲。转身的时候莫楚就听到那诡异莫测的东西被溅射的血液稍稍逼得往后退了一点，也就是那么一会时间，它又在莫楚身后紧紧尾随着。 先前的动作有些大，莫楚感觉腹部又是一股撕裂般的疼痛，八成是伤口又裂开了。虽然他的恢复力异于常人，但短时间内毕竟还是不可能完全愈合的。莫楚一边捂着腹部，一边朝后挥舞着那受伤的手臂，而他又不敢往回看，于是就形成了一种很奇怪的姿势，乍一看却是像极了在跳舞。 或许是顾忌到莫楚的血，那盔甲没有太靠近，但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莫楚一路小跑，一直跑到船头，发现无处可逃，看了眼底下幽黑漆绝，闪着透亮莹邃光芒的海面，念头一转，直直的一猛子跳进了水中。和先前暴雨中掉落水底不同，这次他是自主跳下来的，因此在落水的同时也就撒开了手脚往远处游去。他没有什么目的地，就想着远离船上那个怪物，海水冷澈如冰，好在当时没起什么风，否则非把他冻死不可。不过这也让他感觉不到伤口的痛楚，不知是愈合了还是麻木了，莫楚能感觉到的就基本上只有自己的脑袋了。 四肢凭本能的往前划着水，莫楚不知划了多远才敢回头看一眼，那艘曾经那么熟悉的大船已经隐没在升腾起的雾霭水汽里，整个空间视眼所及都是一片黑水。莫楚在原地踩踏着水，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绝望，虽然逃脱了那艘幽灵船一般的存在，但现在他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四周空旷一片是冰冷的海水，更要命的是到处起了水雾，月色虽明净皎洁，此刻也帮不了他许多。 思忖了一会，莫楚了解到自己这么下去除非运气特别好刚好遇到救援的船只，否则这么等下去会真成了海上的浮尸了。反正辩不明四周的情况，只好凭借还算澄明的星星引路，尽量往南边游，兴许他命不该绝，还真碰上了什么荒岛呢。 就在莫楚认为自己体力已经快透支的时候，他惊喜的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束白晃晃的光线，这道光在氤氲环绕的水汽中也清晰可见，像是一盏破雾灯，更像是一座灯塔。莫楚心里燃起了希望，全身似乎又有了精力，忙不迭的尽全力朝那个光点游去。 靠的越近莫楚心里疑问越大，这种鬼地方哪来的这种光，别是什么巨型的鮟鱇鱼之类的，那他这么小的身体还不够它噻牙缝的。随是满腹狐疑，莫楚也没有其他选择，游得近了才发现是片海滩，看上去是个荒岛，海滩上靠礁石的地方静静伫立着一座茅草屋，那束强光就是从屋内发出来的。 莫楚蹒跚的走上了海滩，刚一上岸身子就虚脱的倒下，靠在礁石上大口喘着粗气。先前在海里冰寒彻骨，伤口倒也感觉不到什么，现下一坐到陆地上，整个人放松下来在觉得全身都在隐隐作痛，特别是右手，那两道伤痕跟放了气似的酸麻难耐，根本使不上劲。 原地休息了会，莫楚觉得稍微缓过了神，才仔细打量了下这个海滩。海滩上空无一物，除了各式瘦骨嶙峋的礁石浅滩外，也就只有那个茅草屋了。有屋子就代表曾经有人住过这里，不管现下还有没有人，多少还会有些可供使用的器具在，莫楚是渔民的孩子，也总不至于饿死。 正放松着，莫楚不经意的瞄到海滩上散落着好几串脚印，虽然被沙子掩盖去不少，但还是能看得出大致的形状，就从那个小屋一直延伸到一个灌木丛里。脚印杂乱无章，像是有人遇见了什么事慌忙中仓促逃跑的样子，莫楚刚放下的神经又紧绷起来，这里不会又有类似那个盔甲古尸的东西吧，那他这样是绝对再跑不动了。 莫楚现在身上除了一身的破旧衣裳之外，再无任何东西，加上先前失血比较严重，如今也是有气无力的，他极其需要进食些东西。是福不是祸，他就不信自己运气这么衰，抖擞了一下精神，莫楚在海边抓了几块碎石头抱在胸前。他的右手还是无法使力，楞生生的垂在腰间，跟骨折没什么区别，他倒也不在意，有些一瘸一拐的往那亮着强光的屋子里走。 也不知是他错觉还是怎么的，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暗的盯着他看，兀自镇定了一下心神，莫楚轻轻推开了那个屋子的门。那门也许是许久没开启，再加上被海水海风侵蚀得严重，只轻轻一碰，门就直接往后砰的一声倒入了屋内，那一直闪耀着的强光也在那瞬间消失，映入眼帘的也只是漆黑的一片。 莫楚眼睛并没适应这样的突变，在光芒消失的时候人也吓得往后一跳摔倒在地，却发现自己靠在了一个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上面，鼻翼间还飘过一缕淡淡的兰花香。莫楚抬头一看，一张白净的小脸正笑嘻嘻的看着他，五官很是精致，如出水芙蓉，两簇小辫子斜斜垂下来，微风一吹，正扫过他的脸颊，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他有一股莫名的心安。 “你是谁？”莫楚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木愣愣的看着那张小脸问道，心念一动，慢慢的意识到自己的头正枕着小女孩的大腿上，随即脸上一红，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小女孩一把按住。 “别起来，你受了重伤，就这样躺着，我给你治疗。” 轻柔的话语如和煦的阳光，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莫楚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口处暖融融的，好像浸泡在温泉里取暖，整个人说不出的舒适。 “你是谁？为什么帮我？”莫楚当下神智还是很清醒的，虽然眼前这个小女孩似乎对他没有敌意，但她莫名给自己疗伤，还是有些不安，索性将问题问了第二遍。 女孩微微一笑，嘴角边漾起了两个小梨涡，温柔的盯着莫楚，淡淡的说道。 “叫我姨吧。” 第二章:本能 莫楚前一秒还在发愣，下一秒却觉得很不可思议，眼前这个小女孩顶多也就七八岁的样子，而他自己本身已经十五了，她却让他叫他姨？又想到这地方实在是有些诡异，莫楚冷汗涔涔，一股脑从地上跳了起来，也不顾身上的酸麻，几个跃步直接跳出五米开外，这才回过头看向那个和膝坐在地上的小女孩。 女孩身上散发着一种朦胧的蓝绿色光芒，和四周的白雾相衬，有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莫楚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别被眼前的表面给迷惑了，这处鬼地方存在的东西非妖即魔，万万不可让她蛊惑了心智。他从小就听老人家说过很多类似的传说，说什么女妖女鬼以美女或是小女孩的形象来降低人们的敌对性，继而将他们的心脏大脑统统吃得干净。 莫楚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和胸口，发现还是完好的时候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但还是警惕的盯着小女孩，生怕她突然有什么异动。 “别怕，我又不会伤害你。”女孩慢慢的站起来，莫楚却发现她竟是离地大约十公分飘着的。“估摸着你今天会到这里，看来运气不差，你真的到了。” 莫楚直觉得脑门嗡的一声，身体都快有点站不住了，敢情这女鬼是算好了他会来啊，那先前那具盔甲古尸难道也是她的同伙？怪不得那古尸当时并不像有意害我，只是想驱赶我入水。莫楚一个人胡思乱想着，心思如一团乱麻，越想越不明白，他丝毫猜不透眼前这个女孩的用意，她似乎还对他颇有礼貌，再说，如果真要取他的脑子心脏，那也是囊中之物，根本不用跟他废话这么多。 定了下心神，莫楚鼓起勇气问道：“那个，你要找我做什么？” 女孩歪了歪头，朝他飘近了些，她足下的泥水滩荧光闪烁，竟绽放了几朵淡蓝色的花朵，瞧上去晶莹剔透的，却如同水晶的质地一般，在月色下尤显晶耀夺目。莫楚一时恍了心神，似看见了仙女下凡，怎么比对都不像女鬼的样子。 “这么没礼貌，真是，看来那家人没管好你啊，说了要喊我姨。”女孩嘴角微微一撅，细细的眉角蹙成一团，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莫楚看了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心想当下还是不应该得罪她，还是顺着他的意思礼貌些吧，于是对她点点头说道。 “姨，我有些迷糊，你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吗？” 小女孩似乎很满意，笑靥如花的又飘近了些，莫楚就觉得一股很奇异的气息扑面而来，像一种很强劲的气流，却又十分温柔，自他头顶环绕至他的腿脚，他本能的想抗拒，却又觉得这感觉特别熟悉，于是慢慢放松了警惕，虽然他也知道对方力量不是他能比的，防备根本无用。 “这才对，小孩子家的还是该多讲些礼节。”女孩在莫楚一米以外的地方停住了，眨巴着大眼睛对他娇嗔道，完全不顾莫楚那浑身上下极度别扭的感觉。当下莫楚不知该如何应这句话，只好讪讪的对着她笑，右手很不自然的抓着脑门。 “别动。”女孩娇滴滴的声音一出，纤细的手指轻轻一弹，一道蓝白相间的螺旋气流从指尖绽放，瞬间如利剑出鞘般挟带着劲风朝莫楚右手臂射去。 莫楚还没反应过来，那股气箭已经攒射进了他右臂的胳膊肘处。他只觉得一阵酸痒刺痛，仿佛无数道细针由内而外的刺扎着他的皮肤，当下咬牙低头看去，自己右臂整个由白变黄，再由黄变紫，经历了五种颜色的变换，终于又恢复了正常的肤色。 莫楚还在吃惊呢，他的右臂像融化了一般流出了一大滩脓黄色的液体，大约有十来条蚯蚓般莹白色的肉虫从中钻了出来，在泥潭中攒动了一会也就不动了。莫楚看得好奇，忍不住往上踩了一脚，那虫子也就被踩成一滩烂泥，顺着四溅的汁液，看上去如满地的浆糊，还是未完工的那种。 又过了好一会，莫楚发觉自己的右臂逐渐有了力气，用力甩动了几下，看真的恢复得差不多了，连手臂上自己划的两道伤口也都结痂掉落了，丝毫没有留下疤痕。莫楚心中一阵窃喜，看向自己的腹部，也是一样的情况，于是看向女孩的眼光里多了几分感激之情。 女孩似乎猜到他心里所想，也对他笑意盈然的说道：“放心吧，我的手脚很麻利，不会留下什么副作用的。” 虽然不太了解情况，莫楚却也没有像先前那般担忧了。看着自称为姨的七八岁的小女孩用了什么奇异的方法将他受伤的地方都给治愈了，同时也看到对方似乎有些疲惫，小脸上香汗淋漓，吞吐的气息也有些凌乱，心里反而有些过意不去。 “你没事吧？”虽然只是礼貌性的问了一句，莫楚还是有些后悔，他和眼前这个生物体感觉不是一个世界的，应该还是少接触来的好。 听到莫楚的问话，女孩倒也是挺开心，小手微微摆动，说道：“没事，看不出你这臭小子还挺关心人的，小时候你就蛮调皮，你父母都管不住你。” 莫楚看前眼前的小人儿这么对他说话，还甚是不习惯，但又不能得罪她，而且听她说话的内容似乎他们还是认识的，也许她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下落，于是揣摩了许久措辞说道。 “那你认识我父母吗？” 女孩直直飘了过来，用食指弹了下我的脑门，有些恶狠狠的说道：“怎么，长大就不认识人啦，连你姨都不知道了？” 莫楚一头雾水，看来这小女孩确实认识他，还自称是他姨，那就是说她是他母亲的姐妹？莫楚凝神看了看她，感觉是很熟悉没错，但就是记不起在哪里见过。看到莫楚的神情不像装假，女孩也有些古怪的看着他，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懊恼的说道。 “差点忘了，他们把你的记忆和能力封了吧，怪不得看你这浑小子怎么都不开窍，连那种小虫子玩意都摆不平。” 莫楚越听越迷糊，隐隐约约猜到了些什么，却仍旧是云里雾里。莫楚甩了甩有些发胀的脑袋，反正想不通索性不想了，反正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 女孩也独自想了会，若有所思的看着莫楚，巧如樱桃的小嘴兀自说着什么。莫楚看她自言自语有些奇怪，也不好出声询问，正在这有些尴尬的时刻，一个浑厚绵长的声音从莫楚的肚子里飞出，很不合时宜的在这暗夜里响起。 咕～咕～咕～ 俩人都愣了一下，随即女孩笑开了花，边笑边拍打自己的肚子说道：“哎呦，我们家的孩子肚饿了，还能这么有节奏的打鼓呢，真是不易啊！” 莫楚脸上红一块青一块的，当下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就一天没吃饭吗？怎么肚子就这么不争气，偏在这时候让他出糗，这下好了，丢脸丢到女鬼那去了。 女孩笑了好一会，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眼角还挂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身体一颤颤的说道：“在这等会，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莫楚一听这话脸上很是挂不住，怎么荒山野岭的一个大老爷们还让一个小女孩去捕食，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啊。也多亏了肚子发出的那个声音，现下莫楚对女孩也没什么畏惧心，于是拍拍胸膛说道。 “你在这呆着，我去给你抓几条鱼回来，待会烤着吃。” 女孩有些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也许是想维护他的自尊心吧，朝他轻轻点了点头，就飘到一旁最大的一块礁石上坐了下来。 眼见她不反对，莫楚转身刚想下水，又想起自己什么器具都没有，身上的伤虽然好了，但也总不能徒手抓鱼啊，他又不是熊。思考再三，他转身朝那个小茅屋钻了进去，里边光线不足，莫楚只能像盲人摸象般四处撺掇，好不容易在角落找到个类似壁炉的东西，又运气好从一个软软的雕像那里摸到一个打火机。才刚一生起火莫楚就后悔了，他看清了眼前的事物，饶是他胆大，也被吓得腿软跌坐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错啊，居然没有吓得大叫。”女孩不知什么时候飘到他身后，鬼魅似的气息令他寒毛直竖。他第一反应就是逃跑，但女孩好死不死就挡在门口，眼前又是四个没了天灵盖，反着跪坐的尸体，他今天一定是犯了什么煞，才会一直这么倒霉！ “怕什么，不就是四个死人吗？你小时候又不是没见过。”女孩的语气平平淡淡的，却字字如惊雷，砸得莫楚眼冒金星。 “你究竟是谁？这几个人是不是你杀死的？”莫楚话都有点说不顺溜了，看来这小女孩还真非善类，自己应该没有冲撞过他什么吧。 女孩二话没说，直接飘到他跟前，小脸几乎都快跟他的贴上了：“你觉得我可怕吗？” 莫楚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真怕这看上去这么纯洁的小女孩下一秒就变成厉鬼来将他天灵盖掀开。 女孩瞪着他看了一眼，有些遗憾的说道：“看你都长成什么样子了，这么胆小。” 一听这话，莫楚觉得一股热气冲上头顶，他最见不得别人说他胆小。小时候他被当作妖怪来看，人人都要害他，被欺负惯了也就渐渐学会了反抗，每次都把欺负他的人往死里打，最后连大人都不敢欺负他，一看到就躲得远远的，否则按照村里的习俗他迟早是要被浸猪笼的。 “你说谁胆小来着，这不就是四具尸体嘛，有什么好怕的？” 莫楚高昂着头，真是人精神气一来，居然连女鬼都不怕了，也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空中飘着的女孩。 女孩扑哧一笑，银铃般的笑声伴着波涛阵阵显得很悦耳，莫楚不禁听呆了。 “这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服输。”女孩也没心思再逗他了，说道：“我来的时候这四个家伙就变成这样了，也不知是哪个同类干的，下手比我还狠。” 同类？莫楚迷糊了几秒，看了看女孩，又看了看四具尸体，沉默了几秒，一下子扑腾倒在地上，嘴角还不停的喃喃自语道：“这是个梦，醒来就好了。” 女孩有些无语，突然她神色紧张的朝外边天空看了看，像是预料到了什么，一个巴掌将躺在地上装睡的莫楚拍醒，急急说道：“这儿不安全，快走！” 莫楚死命捂着自己的脸颊，痛得他差点真的昏厥过去，没想到这小女孩力气真大，差点都把他脖子给打折了。女孩可不管那么多，一把拎起莫楚的衣领，像拎着一件行李一样，沿着礁石高窜低行，瞬时飞出了一段距离。 莫楚无奈的像个小鸡一样被拽得到处乱窜，这时他注意到了墨绿色的空中一片黑压压的乌云由远及近，层层叠叠的压将过来。那乌云速度极快，不一会就到了他们后方不远的空中，莫楚仔细看了好一会才发现那密密麻麻的都是扑腾着翅膀的巨型蝙蝠，一个个都像成了精一样长出了人的四肢，更甚者，他发现了其中几个领头的更是遍体通红，正带着其余的蝙蝠有条不紊的朝这个海滩飞来。 飞得近了，蝙蝠群似乎只是要去那个茅草屋，还没等莫楚松一口气，那蝙蝠却又折转了方向，直直朝他们飞来。 要命啊，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什么坏事都让我遇上了！莫楚有些懊恼，相较之下，身后拽着他逃跑的女孩也就没那么恐怖了，相反，有了更强的参照物，他心里倒是无意识的把女孩当成了自己人。 恐惧归恐惧，如果不想想办法，恐怕再有五分钟，他们俩不止会被蝙蝠群撕碎，更有可能会尸骨无存！莫楚想了半天也理不出个头绪，正想扭头问问那个女孩，突然觉得背上一松，那女孩居然把他丢下了，身形一转，已经不知道消失在哪个洞口去了。 莫楚心里不知骂了那女孩多少遍，比起摔落在礁石上的痛苦，远没有心里的失落感来得真实。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把那女孩当自己人，没想到她只是需要一个诱饵啊！越想越觉得绝望，莫楚索性闭着眼坐在一块礁石上，等着自己被撕碎的命运。 等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头顶上劲风扇的脑门生疼，却也没有任何一只蝙蝠扑下来将她撕碎。又过了一小段时间，连头上呼啸而过的风都消失了，莫楚这才睁开眼抬头，墨绿色的苍穹依旧，几片稀疏朦胧的云悄然挂在天际，月色如水，给四周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光辉。四下里安巧静谧，先前的景象显得那般不真实，那群如山如海的蝙蝠呢？ 没等静下心来，海的另一头传来了低沉的厮杀声，其间还伴有一个细细的喘息声。莫楚有些诧异，他的听力居然有这么好，那个喘息声明显就是那个小女孩的。原地想了会，莫楚脸上渐渐有些发烫，原来那小女孩是不想拖累他，给了他安排一个安全的处所自己当诱饵去了。 莫楚拍了拍脑门，现下他有两种选择，第一个是直接逃跑，趁他们两方相争的时候赶紧走，晚些等他们分出胜负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第二个就是去帮那个小女孩的忙，毕竟她没有伤害过自己，不仅帮自己疗伤，还自称是他母亲的姐妹，作为一个男子汉，这样子落跑真的好吗？ 时间容不得他多想，那女孩似乎有些支撑不住了，莫楚还是有些迟疑，以她的能力都处于下风，那他过去能做什么呢？听见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弱，莫楚苦笑了声，罢了，就算是陪她死吧，反正自己也走不出这里，还不如还她个人情，他怎么样都不想当懦夫！ 女孩如脱线的风筝般在蝙蝠群中游走，在她身旁已经有不少的蝙蝠被击落斩成了碎片，但随即更多的蝙蝠呼啸而上，她已经有几处地方挂了伤，洇润了那袭蓝白相间的缎衣，红茵茵的血滴在空中如细雨纷洒，更如落玉珠盘，莫楚在近处竟有些看得呆了。 女孩没料到莫楚会出现在这里，看到他在一旁发呆，有一只蝙蝠发现了他，在呲牙裂嘴的朝他扑了出去。心急之下女孩无法及时赶到身边，只把衣袖一伸，长长的绣花罗娟便闪着荧光弹射过去，那蝙蝠堪堪在莫楚头顶被击成了碎片。身体一歪斜，女孩顿时失了平衡，一只领头的血红蝙蝠找准了机会闪到女孩身边，森森巨牙狠狠咬入了女孩的左肩，牙口所及处登时一片血红，女孩低低发出了一声痛呼，袖子一收，击飞了身边的巨型蝙蝠，人就向一边的沙地倒了过去。那蝙蝠吃痛，一时间也不敢向前，只在一旁环绕飞舞着，巨牙上满是女孩的鲜血。蝙蝠很是兴奋，昂起了巨头睥睨众生似的，死死盯牢了地上抚着肩头凝神戒备的女孩。 莫楚看女孩受了伤，一路小跑到她身边，漫天的蝙蝠倒也没拦阻，兴许是认为他对它们没什么威胁罢了。 “你怎么样了？”莫楚一走近就看到女孩肩头汩汩冒血的两个小洞，纵是他胆大也看得有些头晕。 女孩没回答他，只是有些怨怼的看着他说道：“你回来做什么？来这送死啊！” 莫楚面对女孩的诘问登时也弄得有些恼怒：“怎么地，老子只是不想一个人逃跑，看你也快撑不住了，过来给你做个伴而已。” 女孩叹了口气：“现在的你能做什么啊，为什么不多等一会儿呢，假以时日说不定你还能替我报仇呢，这下好，死都死在一起，连后路都没有了。” 莫楚一听不乐意了，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女孩一声厉喝，手指一弹，粉碎了一只打算偷袭的蝙蝠，但她也体力不支，兀自强撑着勉强站立。 “你快逃，现在还有一点点机会，我给你开路。”女孩咬碎了自己指尖，沾了自己肩头的血，凭空里虚划了几番，一个形态酷似女孩的影子跳了出来。“跟着她，她会带你走。” 莫楚像墩石像一样的站在原地，他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绝不忍辱偷生。机会稍纵即逝，那个影子一下子就被蝙蝠撕得粉碎，散落在地上消失不见了。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女孩焦急得都有些不知所措，看着面前顽石一样的莫楚，额头上都沁满了汗珠。 “别赶我了，我不会走的，我就这倔脾气。”莫楚朝着她翻了个白眼，他还真就下定决心死在这了。四下的蝙蝠可管不了这么多，又跟轰炸机似的接连砸了下来，其中一只迅猛无匹，正往莫楚的方向冲过来。 莫楚只觉得劲风扑面，如刀割般划开了他的脸，他知道自己这次凶多吉少了。这生死攸关的一瞬间，莫楚只闻得一阵淡淡的花香飘过，他觉得有什么东西紧紧抱住了他，随即一声痛呼，腥红的血液如莲花开落，他的世界，突然满是血红一片。 下一秒，他知道了身前这个影子是谁了，她就这么微笑着看着他，如水的明眸清澈见底，扶着他肩部的手仅仅无力的垂着。他见不到她有任何虚伪，仿佛一切都静止了，下一瞬间，他愤怒了！ 莫楚没注意到自己身体经络上泛起的丝丝绿光，他只觉得心中憋闷着一股怒气，快把他身体给撑爆了，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接把女孩背上的那只蝙蝠给徒手撕成了两半，接着跃入空中，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屠杀。 蝙蝠群开始还有秩有序，后面却也都开始四散奔逃，莫楚的眼中血红一片，整个身体肌肉扩大了一倍有余，闪着莹莹绿光，惊雷劈下，威风凛然如上古战神。不一会功夫，空中飞窜着的仅剩下两只通体血红的头领，它们见形势不妙，立马如离弦之箭往大海深处飞去。莫楚正打算追去，却发现自己全身乏力，直滚滚的从空中落了下来。 等莫楚再次醒来天空已是大亮，他稍微活动了下肩部就觉得钻心的疼痛，不过他也就放心下来，能感到痛就代表着他还活着，他的自我治愈能力自己是知道的，用不了一天功夫他就基本能活动了。刚稍微放松了会，蓦然想起那个女孩，忙不迭的坐起身来，也不顾自己身上破了几个血洞，他看到了那个女孩正趴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急急的冲了过去。 莫楚查看了下他的颈动脉，发现还有呼吸，心里一阵惊喜，忙将她小心翼翼的抱到一个遮阴的地方放下。他也不懂什么医药常识，也就胡乱将自己的衣袖撕开将她肩头和背上的伤口缠上，缠的过程中不留神碰上了女孩的胸部，他脸烧的通红，没想到这女孩发育的这么好。莫楚摇了摇头，当下摒弃掉乱七八糟的杂念，给她严严实实的包扎了个透。 四下里看了一眼，这里一片荒凉，除了海岸礁石，也就只有空中不时飞过的海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莫楚暗自心里焦急着，这时他看到海面远远的，正驶来一艘油轮，正想打招呼，突然想起这里是魔鬼海域，还不知道这是艘什么船。 看着女孩苍白如纸的脸，莫楚也顾不得许多，抱起女孩就往海边跑，边跑边大声的呼喊叫。过了会，油轮上居然有了回应，一枚彩弹射入空中，在海面上绽放开了朵绚丽的烟花。天无绝人之路，就算这是海盗船，我也不得不上了，莫楚脚下一发力，一路奔向了浅滩，而这荒芜的小岛上，迷雾还没散尽。 第三章:新人 莫楚抱着女孩，远远的看见油轮朝他们驶来，离得近了，才看得清船头处整齐划一的站着一排身着海军军服，衣冠笔挺的军人，最前方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俊秀帅气，宽宽的额角，剑眉斜插入鬓，身着一身素净的蓝白色军装，目光迥然有神，正举着枪对着莫楚他们。另外一个披戴着厚厚的披肩，身体壮实得像头熊，额间自右眼眉骨处斜拉拉的向左嘴角延伸开一条寸许深的疤痕，阳光下看上去不会显得狰狞可怖，反倒添了种英武霸气，手里此刻也攥着把手枪。 莫楚看这阵势，心里有些如释重负，至少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油轮停靠在附近，抛下了绳梯，莫楚借力爬了上去。才刚到甲板处把女孩放下，就觉得脑门被一柄枪给顶着，一个有些浑重厚实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给我老实点，否则别怪我在你脑门开个窟窿。” 莫楚愣了下，环顾了下四周，那虎背熊腰的大个正拿枪对着他，眉宇间寒芒四射，怕是他有一个动作不慎，便马上可能奔赴九泉。莫楚还是蛮识相，知道形势比人强，也就低下了头说道。 “我们只是遇难的普通渔民，对你们没有任何威胁。” 说着莫楚慢慢站起身来双手低举着，当下阳光正炙，所有人都能看到他仅穿了一件破旧衣裳，并无藏匿什么军资器械。另外一个英挺的年轻军官走向前来，凝神看了莫楚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问你三个问题，你只要如实回答，我保证你和这小姑娘都没事。” 莫楚明白他没有任何选择权，何况女孩的伤还需要他们帮忙救治，于是顺着军官的目光点了点头。那军官挺善解人意，对他笑了笑，说道。 “首先，该了解下你的姓名，我叫吴敏水，你呢？” “莫楚。”感觉到军官并无恶意，莫楚也抬起了头和他对视，阳光流转，映衬得军官一脸白嫩如水的肌肤，初看上去竟比女子的皮肤还要好上三分。 “很好，第二个问题，你们为什么在这里？”叫吴敏水的军官也不介意莫楚的目光，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莫楚不知从何说起，想了好一会除了女孩奇异的能力外，其他的也就择简去枝的讲了个大概，其他军人越听越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一个个都警惕的盯着莫楚，仿佛他是什么妖魔鬼怪。 刚说完莫楚就有些后悔，他不善撒谎，他也没想过实话实说带来的后果，看这幅架势别说给女孩治疗了，能不能留在这船上还是个问题。吴敏水也有些惊诧，但毕竟比那些普通军人的心理素质要硬朗得多，也就只蹙了下眉，随即问道。 “好，最后一个问题，你有什么特殊能力？”吴敏水往身后一摆手，那嘈杂的商讨声登时消失，他似乎在军人中地位蛮高。 能力？莫楚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吴敏水看着莫楚一副迷惑的样子，说道。 “希望你了解一个事实，我们不带累赘，除非你对我们有用，否则请你们下船。” 莫楚有些游移不定，他不知道这些人是否值得相信，会不会像村里人一样把他当妖怪对待，他可不想被烧死或是直接溺死。僵持了几分钟，见得不到答复，吴敏水转过身去吩咐道。 “送他们下去，别伤害他们。” 莫楚一看没得商量了，只好咬咬牙如实相告说：“我的血，有奇异的功效，而且我的自我治愈能力很强。”话刚落音，担心这些军人不相信，莫楚把手往船上一处凸出的铁质棱角处一抹，血液滴落下来，那铁器如融化了般顷刻就只剩下了一半体积。莫楚又将受伤的手往前一摆，血肉攒动，伤口竟然开始自相愈合了起来。 吴敏水眼角一动，此刻他还背对着莫楚，却已明了了身后发生的事，转身朝着莫楚笑道。 “这还蛮有意思，行吧，你加入我们，我会给你们安排房间，这小姑娘我也会派人救治。” 莫楚一听心里大喜，看来女孩的伤有救了。 “跟我走吧。”吴敏水朝他挥了挥手，又吩咐身边的军人把女孩抬到医务室去。莫楚看了女孩一眼，也就跟着吴敏水走近了船舱。 吴敏水是个很注重效率的人，一会功夫下来莫楚对情况已经有了个大致了解，这是支军用的探险部队，为了掩人耳目，特意租赁了这艘有些老旧的油轮，主要负责给军方传送些特殊地段的资料。前些时日他们在这片浓雾笼罩的区域接收到了一个极其古怪的求救信号，信号残缺不全，经过解码后就只剩四个字：危险，救我。 吴敏水作为探险队的分队长，在和军方协商后先带了这不足二十人的小分队作为先遣队进行探测，谁知一进这片区域就迷失了方向，罗盘指南针定位仪全都不管用。吴敏水带着自己的队伍，其中有好几次遇到危险，不是水生怪物的袭击，就是莫名其妙的撞鬼发狂，次数多了，对于脱出这片鬼海，吴敏水本人其实并没有几分把握。 那个脸上有疤痕的军人，据吴敏水介绍是他的副官，名叫王德，早年越南战争的时候和他父亲出生入死经历过大大小小的丛林战役，在他父亲战死后硬是拖着他父亲的尸首回到自军的大本营，脸上也被划了一道重重的伤痕。这些日子的相处以来，吴敏水也早就把王德当成了自己的父亲一样对待。 军人终归是军人，完成任务是天职，虽然现下情况对他们十分不利，吴敏水还是带着他的小团队凭借丰富的地理知识来到了发出求救信号的地点附近。想也巧合，这地点距离莫楚呆过的那片海滩，也就不足五公里的样子，亏得莫楚他们幸运，否则这地点是千百年都不会有人经过的。 莫楚大概了解了情况，也知道了他们想找些有能力的人为伴，不仅是要增加逃脱这里的可能性，更重要的是要多个能和他们一起下海探测的队员。 分析了当下的利弊，莫楚知道只凭借自己一个人的能力绝对无法逃脱这片海域，而且他也放心不下小女孩的伤势。就在莫楚思考问题的时候，一个军人急冲冲的冲了进来，在吴敏水的耳边悄悄耳语了几句。莫楚的听力这些天不知为何变得相当敏锐，这细若蚊吟的耳语声此刻清晰的传入了他的耳朵。 话才听了一半，莫楚面色突然变得铁青，随即拔腿就往医务室的方向跑。吴敏水有些奇怪的看向莫楚，似乎了解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攥紧了腰间的佩枪。莫楚一路狂奔，中间撞到了几个负责站岗的军人，他无暇多顾，刚刚从那军人的耳语中，他明显听到了医务室出了问题，小女孩已经消失不见了！ 莫楚猛的踹开医务室的门，发现地上躺着两个身着白褂的军人，看样子已经昏迷了过去。医务室的舱壁上多了一个一人高的大洞，冷风从洞口处呼啸吹入，医务室里到处都是散落的杂物，整个室内狼藉一片。 “喂，你醒醒，到底怎么回事？”莫楚扶起其中一个医务人员，对方似乎还残留点意识，只是目光呆滞的看着莫楚，突然像看到了什么惊惧恐怖的东西，一个劲的往后收缩身体，不停撕心裂肺的大叫着，像是要把自己心肝逃出来似的浑身抖个不停。 怎么回事？莫楚有些迷糊，我有这么可怕吗？吴敏水带着王德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进来，打量了一下室内径直走到那个疯狂大叫的医务人员旁边厉声喝道。 “成何体统!给我站起来说话！” 那家伙被猛的一喝，神智恢复了几分，不再那么大喊大叫了，却还是浑身战栗不已。等了好一会，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指着莫楚，那可怜的医务人员半天才蹦出一句话。 “是他，就是他，他变成了怪物把资料和那个小女孩都偷走了！” 吴敏水闻言立马掏出了佩枪对着莫楚，一副凝神戒备的模样。莫楚更是奇怪，想了半天才说道。 “我刚刚一直和吴敏水一起，怎么可能跑这来！” 都是聪明人，虽然还是满腹的疑惑，吴敏水还是放下了枪，莫楚确实一直在他身边，他如果不见的话凭他的实力一定可以发觉的到。 王德有些沉不住气，他本来就是暴躁脾气，直接一股脑拎起那个浑身发抖的人，一张口便是唾沫星子乱飞：“你唬我这粗人还行，你居然敢唬少将，你胆子多了不成！” 那人在空中手舞足蹈的乱抓，被王德喷了满脸口水的样子颇为滑稽，他一边挣扎一边慌乱的说道：“我怎么敢乱说，军规如山，我还想要活命呢！” 吴敏水一言不发的看着对方，灼热的视线似乎要将对方看透，许久才叹了口气，那小子没有说谎，是什么东西能装成莫楚的样子来偷盗资料和女孩呢？莫楚看吴敏水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知道被盗的资料一定相当重要，否则凭他先前表现出来的沉稳样子，不重要的事不可能引起他的注意。 思忖再三，莫楚开口问道：“丢了什么东西？我能帮什么忙吗？” 吴敏水有些阴晴不定的看着莫楚，毕竟那医务人员指认了是他偷盗，就算不是他本人，这事情也跟他脱不了关系，如何处置他好呢？ 等待了半分钟，莫楚觉得气氛相当尴尬，他也知道现下的情况最不利的就是他，如果那些资料关乎到一些机密文件什么的，他就算有幸逃出这片海域，出去后那还不是死路一条。 吴敏水又盯着莫楚看了许久，这才下定了决心，说道：“这次的事你逃脱不了干系，何况那小姑娘也被抓走了，过两天等我们到了目的地，你必须打头去海底勘探。” 莫楚听了心中叫苦不迭，这种深海鬼域里有些什么他还真不敢想象，而且是那种发着奇怪信号的地方，他打头就意味着有危险他就得第一个死！ 似乎揣摩到了莫楚的心思，吴敏水开口说道：“如果你不想去，那等回去后我直接把你交给军方，至于他们怎么处置你，就都与我无关了。” 莫楚一看前后无路，索性心一横，说道：“打头就打头，有什么大不了的，最多不就是个死嘛，有什么好怕的。” 吴敏水见状也不再多话，只是吩咐了王德去打理好即将入水的装备，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只留下莫楚一个人坐在原地发呆。 两天后，油轮终于驶入了发出求救讯号的海域，据吴敏水他们的再三确定，目标就在油轮下方的海域深处。莫楚站在队伍的最前头，往后瞟了一眼，看到入水的除了敏水和王德，还有个瘦瘦小小、剃着光头的人，他浑身的皮肤白的近乎透明，乍看上去有点像一条带鱼。他似乎注意到了莫楚的目光，抬眼注视着他，莫楚只觉得寒芒厉射，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只好转过了头，看向水波涟漪的海面。 也许他出了错觉，他看到海里他的倒影忽然动了一下，正朝着他诡异的一笑。莫楚心下一悸，忙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并无任何表情。还在惊惧中，水中倒影的面部开始扭曲，原本还算白净的肌肤慢慢变成蓝绿色，接着长出了两条细长的胡须，眼角慢慢开裂，斜长的往鬓角延展，身体也成为蓝绿一片，闪着鳞鳞碧透的光芒。 莫楚吓得往后一坐，水中倒影随即消失，又变成了他现下的模样。发现了他的异常，身后的王德推了他一把，大声说道：“你这臭小子是不是怕了？怎么还没入水就来吓个腿软？” 莫楚还有些缓不过神，原先他以为那个医务人员是在信口雌黄，但目前看来情况似乎也和他说的能对得上号。吴敏水看了看天色，比对了一下方位，上前拍了拍莫楚的肩，示意着他可以下水了。 莫楚没有任何法子，只好硬着头皮穿着厚厚的潜水服沉入了水底。当时正是早上九点左右，浓雾也稍微褪散了些，因此浅海的光线还算充足，感觉到水流的波动，莫楚知道其他三人也跟着他后边入了水。 一路下潜，光线越来越暗，稀奇古怪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借着头顶的探照灯，莫楚渐渐看清了这个恢弘苍凉的世界。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鱼，路过海底一个斜着向下的浅滩处，生长着一簇五彩斑斓的珊瑚礁，彩色的条纹小鱼成群游过，如海底龙卷一般卷挟起巨大的沙尘，视线登时一片迷糊。 莫楚看得好奇，想钻进那簇珊瑚礁里赏玩，才一分神，一只巨型的扁平蝠鱼从他旁边掠过，他不由自主的随着水流波动朝前冲去，突然身后一紧，被人从身后牢牢拽住，接着头盔里的通讯器里传来王德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这臭小子来观光的是吧！这里可不是海底隧道，你再瞎捣腾我就把你氧气瓶摘了！” 莫楚像被人抓了短处，也不好争论，也就顺着方向继续下潜。也不知潜了多深，只觉得四周的怪鱼越来越少，光线也越来越淡，穿透力极强的探照灯此刻也不过只能照亮身前五米左右的距离。四下里漆黑一片，莫楚毕竟只有十五岁，心下里还是有些发寒。 又游了一会，通讯器里传来吴敏水模糊的一句，通知其他人到达讯号发射地了。 莫楚眯缝了眼睛仔细看了看，这里难得有了一处平地，黑暗中瞧得并不真切，只觉得影子模模糊糊的像极了一个小村落。四人凝神戒备着，相继下到了这处洼地，刚看了几眼，莫楚就觉得愈发吃惊，这四下的屋落构造，不正是他长大的那个村子吗！怎么会在这么远这么深的海里！ 察觉到莫楚有些异样，吴敏水游到了他身边，接着通讯器询问他。莫楚刚想回答，通讯器里就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四人之间彼此的声音根本完全听不到。见杂音越来越响，莫楚干脆直接关了通讯器，但却不知为何，他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谈话声，声音飘渺如云，时远时近，是一个小孩的声音。 “来了人，三个实的一个虚的，怎么办？” 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接了茬：“实的碾碎，虚的放了。” 后边他们说什么莫楚听不清了，他隐隐觉得这地方阴气过重，虽然样子格局是自己住的那个村子，但他却只感觉到陌生。 刚想回头示意，身后一个潜水服就朝他撞了过来，凭借衣服上的标识他认出这是王德。他怎么回事？莫楚还没来得及闪躲，就看到王德的潜水服像融解了一般，不到几秒的功夫，潜水服连人都散成了碎末末，被水流一冲，早就不知东西了。 莫楚看得愣住了，又联想起先前听到的对话，暗暗感觉到不妙，正想逃跑，目力所及处又看到那个瘦小的光头在水中如游鱼般飞速的逃窜，他的潜水服也被融解掉了大半，让人惊奇的是他居然没有被这深海的水压给压碎，虽然已经有点不成人形了，却还憋着一口气往上极速游去。 莫楚可以清晰的看到，瘦小光头距离一米的地方，一颗巨型的眼球在跟着他，光头虽然没受伤，但看样子快坚持不下去了。莫楚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凭借着过人的水性他前进的速度竟比光头还快一些。游到了那颗大眼珠附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透过潜水服重重的往上踩了一脚。 那眼珠吃痛，整个瞪圆了看着他，莫楚头皮一阵发麻，先前意气用事，现在想后悔都来不及了。正想逃跑，那眼珠子反倒没去看他，继续去追那个光头。 莫楚有些捉摸不透，这眼球是瞎了不成？忽然又想到对话里提到我们四人中有个虚的，难不成那是鬼？回头看了眼王德先前的方位，莫楚摇了摇头，不应该是他，看他这么莫名其妙的死去，心里也挺不是滋味。而那瘦光头，一副死命逃窜的样子，也绝不是他。莫楚转了一圈，先前在队伍里殿后的吴敏水已经消失不见了，莫非那个所谓的虚就是他？ 莫楚就这么原地漂浮着，他面临着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往下走是幽冥鬼域，往上走是荷枪实弹，他该何去何从？ 迷茫了好一会，莫楚才决定了往下游，面对未知的空间他尚且可以碰碰运气，而面对实打实的子弹，就算他愈合能力再快都是无用功。 游回了那个海底村落，莫楚脚上刚刚落地，就有个东西拍了下他肩膀，把他冷不丁的吓了一大跳。第一时间扭过头去，待看清了眼前的人，莫楚才安下了心，这潜水服是吴敏水的，看来他先前是躲起来了。 看到吴敏水在面前比手划脚的样子，莫楚才意识到自己关了通讯器，于是急忙打开。刚一开启，就听到吴敏水略带焦急的声音。 “你没事吧，刚看到你被那个眼球追，你是怎么逃掉的？” 眼球追的不是那个小光头吗？莫楚有些疑惑，也不敢随意应答，也就含含糊糊的敷衍过去。 “算了，王德叔八成也凶多吉少，你和我下去看看吧，我刚查看了下，那信号就在村子中间的井里。” 莫楚刚才目睹了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当下也不确定眼前是不是吴敏水本人，心里有些犹疑不定。吴敏水没容他多想，直接拉着他往村子中央游去。 莫楚生长的村庄都是些很古朴的建筑，红砖绿瓦，土砌泥糊，和一般的乡野村落并无二致。村子并不大，也就二十几户人家，那古井，从他记事那天起就存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味觉有问题，每次喝那井里的水总感觉有些酸酸臭臭的腐烂气息。 不一会，俩人到达了那座古井旁，还未等他们站定，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井口传来，两人猝不及防，又是在深海海底，根本控制不住身形，莫楚只稍微抓到了会井壁的边缘，就和吴敏水一同吸入到井里，犹如一个巨大的黑洞，瞬间消失在空间的另一头。 吸力只持续了二十几秒，继而忽然静止了下来，四周空荡荡的，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第四章:镜子 四周一片漆黑，莫楚头上的探照灯也不知磕碰到什么不亮了，他只感觉自己被一种很强劲的吸引力拉着不停的往下坠，整个人像黑夜中的流星，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落到底。渐渐的，莫楚觉得自己眼皮子不住的耷拉下垂，一股莫名的睡意席卷而来，坚持了一会，终究撑不住，头一歪便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莫楚听见一个很清脆的虫鸣声在他耳边响起，他慢慢的睁开了眼，正好看到一只绿皮蟋蟀杵在他的鼻梁间，正和他大眼瞪小眼。莫楚觉得鼻头一阵发痒，很畅快的打了个喷嚏，那蟋蟀吓了一跳，一窜一窜的跳入草丛中不见了。 莫楚慢慢坐起身来，看了一眼空中的满月又看了眼四周，发现他正睡在一个大草垛子上，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和风吹过枝叶悉簌作响的声音。莫楚晃了下脑袋回想，自己不是刚刚和吴敏水一起被吸附到了一个古井中吗？怎么会在这里睡大觉？ 他处的位置距离住的村口也就只有十多米的距离，村里零星着亮着些灯火，不时还传来几声狗吠，一片安谧祥和的样子。莫楚觉得有些吃惊，这不就是他和养父出海的前几天吗？那时他也是同样贪玩，在草垛子上睡到了午夜才醒，回去后被养父母大骂了一顿。 一阵冷风吹过，莫楚的头脑清醒了些，觉得在这耗时间也不是个解决办法，倒不如去村里看看，自己多留个心眼就行了。考虑定了后，莫楚一个翻身，从草垛上跳了下来，往村落的方向走去。 越往前走，莫楚的记忆越清晰，连当时有条小黄狗在村门口撒尿的事都一模一样，这情形越发诡异了，难不成时光倒流了？ 走到了自己的家门口，莫楚隐隐听见养父母在里边不停的絮叨着，中间还夹杂着几句谩骂，不想也知道他们是在念叨着他晚回家这事。莫楚定了下心，推开了房门，一束柔和暗黄的光线倾射而出，映亮了他的影子，这是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家里的煤油灯的影子。 “怎么这么晚？你这臭小子又到哪里玩去了？这么晚才回来，看我不打你屁股！”一个还算清秀的中年女子套着一个紫蓝色的围裙，踩着小碎步跑了出来，一把捏过莫楚的耳朵，把他拉扯了进来。 莫楚感觉耳朵都要被拉掉了，只得一个劲的喊疼，嘴上忙不迭的叫喊着：“疼，别捏了妈。” “这时候知道错了？早干嘛去了，真是的，都是你爹宠的，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中年女子不依不挠，直接把莫楚拎到自己身边不停的数落着，眼里满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桌旁坐的一个渔民打扮的男子倒了倒烟斗，嘴里像是不经意的说了句：“好了他还小，大一点他就懂得分寸了。” 莫楚有些感激的看向那个男子，一身黝黑发亮的皮肤，棱角分明的四方脸，厚厚的嘴唇，一副憨厚干练的模样，这分明就是他的养父。 “唉，你老这么向着他，对他没好处啊，这孩子太顽皮，别哪天闯出了什么大祸，到时可怎么办啊！”中年女子松开了手，虽然还有些情绪，但也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端出了一碗清汤面放在桌上，对着莫楚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说道。 “快吃，吃不完我可饶不了你！” 莫楚看了看两个已经有些上了年纪的父母，不知为什么鼻子一酸，成串的泪珠子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哎呦，你这臭小子哭什么呢？不就说了你两句嘛，有什么好哭的？”中年女子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只能把视线看向他的丈夫，希望他能说上两句。 男子也有些意外，不过随即走向前摸了摸莫楚的后脑扫，说道：“没事的，你娘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典型的嘴硬心软，别和她计较。再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别跟个女孩似的让人笑话。” 父亲的话永远是有分量的，才短短几句，莫楚就止住了泪，用手背一抹脸颊，也许是肚子饿坏了，坐在椅子上就开始吃那份大碗的面，脸都快埋到碗里去了。 “好了不说你了，小家子气的，吃完后自己洗碗去啊。”母亲看样子也放下了心，唠唠叨叨的进到里屋去了。 “对了娟子和玲子呢？”莫楚一边大口吃着面，一边问起了他的两个姐姐，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毕竟是一起玩到大的，多少感情还是摆在那的。 父亲吸了一口烟，看向窗外头也没回的答道：“两个小妮子都睡了，不看都这么晚了。” 莫楚没回话，直把大腕吃了个底朝天，连片青菜杆子都没剩下。吃完后莫楚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这么多天了，他在船上就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现在也懒的管周围的情况了，反正没什么危险，能吃饱就是大事。 “哎呀，臭小子怎么没点礼貌，瞧你这嗝打的，都快把我熏过去了！”母亲一走出里屋就闻到一股大蒜泡着青菜叶子的味，直臭得她拿手连扇着，眉头都快皱到一块去了。 莫楚才不管她，身体一放松，肚里的气没憋住，又是一个响亮的声音，只是这次声音是从下边出来的。母亲捏紧了鼻子，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小惹祸精，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父亲似乎也闻到了气味，整个头都快探到窗子外边去了。 莫楚觉得很心满意足，不仅是吃饱了肚子，更是因为自己回到了这个熟悉的环境。从那天父亲和一众船员从船上消失后，他一直有些胆战心惊的活着，如今不管这些是不是真实的，对他而言都不重要了，他想要的，其实很简单。 夜深人静后莫楚和父亲睡在一张床上，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父亲似乎很疲累，已经开始打起了轻微的呼噜。莫楚看着窗外的满月，秋风送爽，木叶飘香，满屋子都是种青草淡淡的香气，但他的心却始终莫名的觉得不安。 太过安逸的生活，往往只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 正当莫楚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阵地动山摇的响动吵醒了他，同时也吵醒了整个村子里的人。父亲从他身边一跃而起，叮嘱了句让他好好呆在屋里照看母女三人，就拿上鱼叉子往门外跑去，瞬间消失在了村口那头。 莫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抄起了角落里的一根铁犁，一声不响的看着门外。母亲和姐姐都已经醒了，三个人抱成一团走了出来，看到莫楚的样子母亲问道：“怎么了，你爸呢？” “到村口去了。”莫楚头也没回的说道，他看向村里星星点点的火把，大家都被这巨大的震动吵醒了，基本上每家的男主人都自动集结到村口，而那里村长和村支书在声嘶力竭喊着些什么。 莫楚侧着耳朵去听，却只听的见一片嘈杂声，他过人的听力仿佛消失了，此刻也就和旁边的母女三人，没什么区别。 过了好一会，父亲才重新跑了回来，一进门就慌慌张张的让大家整理一下，准备逃难。母亲和姐姐问都没问就开始整理行装，莫楚觉得有些奇怪，开口问道：“爸，发生什么事了，我们为什么要离开？” 父亲一边收拾一边说道：“村长说这里要被水淹了，再有几个小时这里就变成海洋了。” 什么！莫楚瞪大了双眼，突然想到先前在海底看到的酷似他村子的这么个地方，难道这之间有什么关联？ 莫楚心情复杂的开始打理东西，他们能带的东西不多，除了两个硕大的编织袋外和一个鱼篓子外，其他也就是一些小物事，带不带都无妨。 “好了，我们走吧。”父亲率先背起一个最大的编织袋，拿起鱼篓子，走在前边直摆手道：“快点，别掉队了。” 莫楚和母亲一人一边拎着另一个编织袋，姐姐也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莫楚觉得有些不对劲，大姐娟子平常话少可以理解，但二姐玲子就是个活脱脱的话把子，嬉笑怒骂样样在行，怎么今天这么沉默，像有人拿了捅水把她这个火架子给熄了似的。 莫楚转头看向两个姐姐，大姐还是平常的模样，二姐神情闪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莫楚见状有些不对，刻意走得慢些，到二姐身边轻声说道：“你怎么了玲子？这么不像你平常的样子。” 二姐还没答话，母亲就笑盈盈的打断道：“小姑娘家的哪有什么事，怕是喜欢上了哪家的小兔崽子，在不好意思呢。” 莫楚不知道他近乎耳语般的声音母亲是怎么听到的，但母亲已经开口了莫楚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好继续往前走去。但他注意到了一点，二姐从刚才的眼神中感觉她很害怕母亲，母亲说话的时候她基本浑身都在颤抖。 也不了解情况，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走出了好远一段距离，莫楚才回头看了一眼，村子的上空盘旋缭绕着一片浓黑色的乌云，不时的闪现些彩光，劲风呼啸，屋子的青砖瓦都快被掀飞了。众人打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的沿着海岸边走，在夜色中看来形成一条长长的火流，在漆墨暗绝的悬崖峭壁往远处延展开去。 村子本就有些与世隔绝，和村子相通的这条外来的路也是村民们十年来劳动的成果，虽然比不上大城市里的柏油路，但也勉强可以行人，车辆是绝对通不过的了。 又走了好一段时间，天际曙光一线，晨风旭暖，已经快到早上了。前边队伍已经停了下来，村长在前边用大喇叭叫喊着他那破罗嗓子：“各位乡亲，我们先停一停，大家伙都累了，我们找个地方先休息会。” 莫楚松了口气，连夜赶了这么多的路，他一个青壮小伙子都快累坏了，更谈不上其他那些老弱妇孺了。莫楚环顾了一下四周，其他村民们都卸下了自家的担子。在他们这闭塞的小乡村里，村长的话就是圣旨，当下大家在原地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围坐了下来，三三两两的吃起了各自带的食量。 父母也在旁边的树林里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铺了块毯子，莫楚一家人都围坐在上边休息着。父亲从鱼篓子里拿出了几条鲜鱼，在一旁架起了火堆子。一路上背这几条鱼父亲也是费了不少劲，为了让鱼保持鲜活，父亲在篓子外边连套了好几层防水袋，想来也是不想让我们娘几个饿肚子。 看着别人家都是粗粮麦饼，父亲烤的鱼串已经发出了阵阵香味，莫楚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得意。别人家的孩子眼巴巴的看着火堆中越来越熟的鱼，都禁不住咽了口口水。 “好了，你们吃吧。”父亲把鱼分递给我们，母亲和大姐已经开吃了，二姐玲子说什么都不愿意吃，只是摇了摇头就坐到一边的角落去了。 莫楚接过父亲给的烤鱼，正打算张嘴，边上不远处传来了村长气急败坏的声音：“哪来的强盗，快抓住他！” 莫楚还没回过神，一个披着斗篷的人从人群中穿过，一下越过沿岸的道路，往下边的石礁丛冲跑去。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都在大声叫嚣着去抓强盗，但喊了半天也没人挪位置。大伙都知道现在情况很紧急，如果和大家走散了也基本上是死命一条，而且都是拖家带口的，谁也不想冒这个风险。 去你的，都是些胆小鬼！莫楚站起身来，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把烤鱼揣裤兜里，一个转身就追了上去。莫楚没注意到，在他起身追赶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影子也跟着他追了出去。 转过了好几个石礁群，莫楚看到那个斗篷人钻进了一个沿海的石洞里，稍一迟疑，也追了过去。刚一进洞，那个斗篷人就近身抓住莫楚的双肩，还没等莫楚反抗，一个熟悉的声音窜入他的耳边。 “莫楚，是我。” 莫楚一开始有些迷糊，但细细揣摩后高兴的叫道：“吴敏水，是吗？” 吴敏水摘下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了他白净的脸颊，还是那个熟悉的相貌，莫楚心里一阵大喜。 “你没事吧？你不是也掉进了那口井里吗？” 吴敏水轻轻摇头，说道：“我没事，不过你有事。” 莫楚愣了一下，随即连连摆手说道：“我能有什么事，你别吓我。” 吴敏水背着手原地走了一圈，说道：“和你先前一起呆着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莫楚像是猜到了些什么，但还是一个劲的否认道：“还能是谁，我家人和村里其他的一些家庭。” 吴敏水也没回话，眼神直瞪瞪的看着洞外，朝外边示意了下：“看，有谁跟着你过来了。” 莫楚有些惊愕住了，随即也警惕的看向洞外。迷迷蒙蒙的晨雾里，一个小小的身影窜跳着往这边靠近，踢动了几颗小石子，这声音在空荡荡的海边听起来尤为清晰。 莫楚捡起了地上的石块，打算跟上来的不管是什么，只要一露面就把石头扔过去。过了一会，那影子靠近了，莫楚紧张的石头都快拿不住了，联想到先前吴敏水说的话，他已经不能再不当回事了。 随着一个身形落在不远处的礁石上，莫楚已经能看清眼前的人，手中的石头终究没有扔出去。那个白里透红的小脸蛋，两条扎得严严实实的小辫子，这分明就是他的二姐玲子。 二姐似乎很是害怕，一个劲的往他这跑，待跑到他跟前才跪在地上不停的喘气。 “怎么了？父母那里出什么事了吗？”莫楚看着二姐红扑扑的脸，心下疑惑，于是开口问道。 二姐似乎跑得太累，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倒是一旁的吴敏水开了口：“父母？你还记得你告诉过我你的父亲在海上突然消失了吗？” 莫楚答道：“记得，那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吴敏水摇摇头，说道：“真不知道你是装傻还是真的，你知道我看到的都是些什么吗？” 莫楚咽了口口水，许久才问道：“是什么？” 吴敏水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骷髅，一大片的骷髅！” 莫楚惊异的不能自持，吓得坐倒在地上，一个劲的摇头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吴敏水没理会他的神色，自顾自的说道：“什么不可能，我亲眼看到的，从掉入那个古井开始，我们就掉入了另一个世界，那里根本就不是你居住的村庄。” “那... ...那是什么？”莫楚还没恢复过来，想到父母的一言一行，和往常没什么差别啊。 “他说的是真的。”二姐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说道：“你和父亲走后的几天村子里的人突然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最后只剩下我和大姐，最后连大姐都不见了，我在村子里听到一个似人非人，特别诡异的声音在村子上空转悠，我只顾着逃跑，不知不觉就掉进了村子的井里。” 二姐似乎憋闷了许久，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当时我就晕过去了，等我醒来，发现自己正睡在自家的床上，母亲和大姐都睡在我旁边，但我感觉不对，周围的气息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我想逃但又逃不掉，再后来你不知怎么的就出现了。” 玲子心有余悸，想起先前鼓起勇气和莫楚一起冲了出来，不知道那些家伙会不会追了上来。 莫楚像听故事一样，整个人一愣一愣的，继而想到了什么，从兜里掏出了先前的烤鱼。正眼一看，莫楚只看到一块已经腐蚀流脓的烂肉，正从他手缝里淌着绿色的污水。莫楚吓得手一松，那肉块就掉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几只白胖的蛆钻了出来，正挪动着继续啃食那块烂肉。 看了几眼，莫楚就弓在地上呕吐不止，想起先前在家里吃的那一碗面，八成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莫楚吐得更厉害了。 几乎快把胆汁都给吐尽了，莫楚才停了下来，有气无力的靠在一旁的石头上，哭笑不得的问道：“那究竟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吴敏水倒是看得开，看着地上那一滩呕吐物，皱了皱眉说道：“你们村里的人除了你们两个应该都死了，那口古井估计像是面镜子，能将我们带入这个村子的记忆里。” 村子也有记忆？莫楚摇了摇头，他现在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这一切都太过诡异，如果这是记忆里的话，那他们实际上应该还是在哪口古井里才对？ 应该是猜出了莫楚的想法，吴敏水接下去说道：“我认为我们应该想办法回到现实世界，如果我们在这个世界死了，估计我们在真实世界也活不成。”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莫楚已经有些绝望了，他真不知道下一步路该怎么走。 吴敏水沉思了好一会，才低声说道：“找那个小女孩，也就是你的朋友。” 第五章:祭品 莫楚有几秒回不过神，什么女孩？那个自称为他姨形同鬼魅的小女孩吗？ 吴敏水目标很明确，也不再废话，往洞外看了几眼说道：“你那些骷髅村民们似乎没追上来，看来他们也要赶时间。” “赶什么时间？”莫楚有些机械式的问道。 “如果你还想救你那个朋友的话就得快点，再晚一点她就会成为祭品送给这里的海神。”自顾自的说着，吴敏水把自己的外衣扯开，拿出了似雷管的东西捆绑在一起。 “好在这口古井把我们原来的形态基本都复制了过来，否则我还真不知到哪找武器。”吴敏水看莫楚还在发愣，猛的踢了他一脚说道：“还不快来帮我，你真希望你那朋友死啊！” 莫楚一下子清醒了，也帮着一起捆那雷管，边捆边惊讶道：“这东西你从哪弄的，你随时都绑的像个炸药包吗？” 吴敏水淡淡说道：“我好歹也是个军官，这点东西还是弄得到的，而且附近海域经常有海盗偷袭，不准备扎实些心里也不踏实。” 莫楚也不再多话，只是他下定了决心如果逃出了这里以后一定要和这家伙保持距离，别一不小心点燃了他身上的炸药，自己恐怕死得连块尸骨都没有了。 玲子不会弄这些玩意，加上她体质本来就弱，这时也就躺在一旁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莫楚瞥了她一眼，心下有些怜惜，一个小女娃子，比他也就大了一岁，在这地狱般虚拟的世界里估计也就没敢睡过，再说她毕竟算是他的姐姐，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照顾他。 还在想着，玲子似乎做恶梦了，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嘴里喃喃自语的说道：“不要丢下我，别留我一个人，我怕。” 莫楚深深叹了口气，拿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比起姐姐，她更像他的妹妹。 “好了差不多了，我们走吧。”过了一会，吴敏水把该带的都整理妥当，示意莫楚可以离开了。 “可是......”莫楚欲言又止，看着熟睡中攥住他衣角的玲子，他有些放不下心。 “和我们在一起她才危险，这里还比较安全，让她留在这睡会，等我们完工了就回来接她。” 莫楚想了一下，的确吴敏水分析的很在理，他轻轻的掰开玲子的手，抱起她放在一块干净一些的礁石上，转身和吴敏水就往远处跑去。 顺着那一长串若隐若现的人流，莫楚俩人加快了脚步，如果丢失了他们的踪迹，那这天南地北的他们该到哪找去？好在逆着风奔跑了一段距离，他们终于跟上了那拨人流的队尾，因为处在下风，也不用担心他们会注意到他们的气味。 “现在怎么办？”莫楚压低了身形看向吴敏水，对方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东西，看到莫楚开口，也短短应了一句：“等。” 俩人跟着又走出了一段距离，吴敏水突然惊呼了一声，莫楚以为他出了什么事，赶紧看向他，却发现他完好无损，只是目光有些呆滞又有些惊喜。 “你怎么了？被什么吓傻了吗？”莫楚有些奇怪，顺着他的目光往前方看去，除了那些古怪行进的村民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吴敏水有些兴奋的指着一个方向，压低声音说道：“你仔细看那。” 莫楚眯缝着眼看去，敏水指的方位处有个彪形大汉，虎背熊腰的，看上去竟然很熟悉。想了一会，莫楚突然想到，这不就是那个脸上有疤，在深海里变成碎末末的敏水副官王德吗？ 莫楚也很高兴，在这地方碰见熟人也就多个希望，刚想打招呼就被敏水拦下了：“你做什么？他现在还不知道是人是鬼。” 莫楚一想也对，自己实在太莽撞了，行动不经过大脑。王德可是在他眼皮底下化成碎末的，他出现在这里，八成也跟这里的村民一样，只是这个村子的记忆罢了。 俩人各怀着心事，跟着队伍到了处空旷的泥土地里。莫楚他们远远的看到众人在中央围了一圈，村长和几个村里的长辈点燃了篝火，绕成一圈跳着奇怪的舞蹈，其余的村民也都跪伏在地上朝着中央不停的朝拜着，嘴里还都念念有词，像是在反复说着什么咒语。 莫楚正纳闷着，突然一阵地动山摇，他险些站不住脚，而敏水早有了心理准备，跟石雕样的一动不动。莫楚注意到众人的中央平地生气了一个巨大的图腾，图腾上稀奇古怪的画着几张扭曲的脸，共由四块石柱构成，看图画自上而下分别代表着火，水，雷，风四种自然元素，其中第二块石柱尤其显眼，闪烁着晶亮的蓝色光芒。 大地又是一阵晃动，莫楚惊奇的发现原本涨潮的海水突然从中间分隔开来，大海深处竟然出现了一条碎砂石铺成的道路。 这比摩西还厉害啊！莫楚第一次看到这种奇观，激动得有些不能自已。一旁的敏水有些无语，只得拉着他免得他忍不住激动暴露他们的行踪。 又过了一会，那些村民一个个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挨个走进那条深海的道路。莫楚俩人对视了一眼，也跟在队伍末尾走了进去。一路上，莫楚跟观赏水族馆似的雀跃不已，毕竟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高矮起伏的沙丘，七彩斑斓的游鱼，迷幻琉璃的光线，每一个都令他心摄神迷。 不知什么时候，前行的队伍停住了，如果不是敏水拉着他，恐怕莫楚就会撞上队伍最后边的人了。待看清了前方的场景之后，莫楚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声娘。 前方一个硕大的水晶棺上，横放着一个小小的身体，莫楚认得出这就是从敏水油轮里丢失的小女孩，原来被带到这了，还被当上了祭品！ “快点吧，等他们仪式完成我们就来不及了。”敏水带着莫楚在来时的路上埋上来雷管，引线用特殊的燃料浸泡过，只要产生压力，它就会自行点燃。知道时间不多，莫楚俩人手脚麻利的安置好了陷阱，莫楚正打算往前将他们引过来，敏水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你能带着一个人游泳吗？” 莫楚被这问题问得有些迷糊，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敏水见状接着说道：“你从旁边的海里游过去待命，等我将那些人引开之后你赶快带着那小姑娘离开。” 莫楚连连摇头：“不行，那你不是太危险了，这样做不厚道，不行。” 敏水有些生气，说道：“现在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再不快点到时候真的晚了。” 莫楚也了解情况紧急，想了会拍了拍敏水的肩膀说道：“别跑远了，有机会就自己先逃，千万别逞能。” 敏水笑了笑，也没多话，低头去检查他身上的炸药去了，莫楚看讨了个没趣，也只好怏怏的跳入了一旁的海里。顺着光线，莫楚一股脑游到了队伍的最前边，闭着气在水里等待着时机。 估摸着莫楚的潜行速度，敏水点燃了一管炸药，往队伍的中央用力扔去，砰的巨响，几个村民被炸得断肢残臂横飞，众人也注意到了敏水，个个眼神空洞洞的如潮水般向敏水涌来。敏水一边退一边炸，功夫不长砂石路上便堆满了层层的尸体碎片，但后边的人还是无畏无惧的冲向敏水，脸上各自都带着一抹奇异的笑容。 莫楚呆在水里，看到人群渐行渐远，整个人一吐气，从海里钻了出来，一个健步跳到了那具水晶棺边。小女孩在上边静静的沉睡着，一身素衣透着一股清新脱俗的气息，脸上失了血色，玉指青葱，正交拢着放置在胸前，一道盈绿色光芒从指缝中透出，带着斑驳的血红色，在空中跳跃不休。 莫楚也顾不得许多，想抱上女孩赶紧跑，人还没靠近，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扇飞，直接拍打在水面上，嘴里一阵腥甜，像是受伤不轻。强自镇定了心神，莫楚抬头就看到那个熟悉的硕大身形正朝他走来，心里暗暗叫苦，怎么王德这家伙就留了下来！ 王德的力量他是知道的，能在战场上扛着两百多斤的尸体回到自军主营的，体力能差到哪去？一阵劲风扑来，莫楚本能的往旁边一朵，那硬如钢铁的拳头堪堪擦过他的脸颊，刮出了一道血口。莫楚只觉得面门生疼，脖子都快扭过去了，怕是再躲晚一秒，他就要身首异处了。 怎么办？莫楚当下只有逃跑的份，根本无暇考虑救小女孩的事，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又躲闪了几回，莫楚觉得自己体力都快耗尽了，心里不住的埋怨，这家伙活着的时候什么忙都没帮上，死了怎么这么难缠！王德神情诡异的笑了笑，又冲他挥了一拳，莫楚知道自己躲不了了，只好双臂合十挡在胸前，一股巨力拍打在他胸口，他感觉自己双臂都要被震断了。胸口处也闷得生疼，往下一瞧，自己浑身上下血肉模糊，恐怕都没有一块好肉了。 根本没有放松的时间，王德又朝自己扑了上来，电光火石之间，敏水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一脚踢飞了王德，那个巨大的身体撞进了一旁的砂石地，扬起了一片沙尘。 看来自己真的命大，自己勉强站起身来，却又看到王德正从地上爬起来，莫楚真的是想哭都无力了。 “快点带那女孩走，这里交给我应付。”敏水看也不看莫楚，下命令似的说道。莫楚没有分辨什么，论格斗能力，和眼前的两个人比起来他就是个婴儿，更别说他现在遍体鳞伤，于是点点头，抱上了小女孩跌跌撞撞的走进了海里。 一入海身上就是一股刺痛，莫楚也没有回头，带着女孩拼了命似的往前边游。 身后的祭台旁，由于小女孩被带走了，王德也像发了狂似的暴怒如雷，他怒冲冲的奔向敏水，直接挥了一记重拳。敏水的身体素质比起莫楚不知高了几个等级，只轻轻的一闪，王德就落了个空，由于力气太大，王德止不住身形，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敏水趁着这机会，骑上了王德肩头，双手扭着王德脑袋，一个使劲，嘎啦一声，王德的脑袋转了三百六十度，空洞洞的眼神正对着他。 敏水轻巧的跳开，却惊异的看着王德站起身来，自己掰着脑袋又转了回来，嘴角还是噙着那抹诡异的笑容。敏水只吃惊了会，一个箭步窜到王德后边，手中军刀刺入王德腹部，然后就着那个血洞塞入了他的最后一根炸药。 敏水顺势跳到一边，还未等他跑远，一个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他身边响起，他也被爆炸的气浪冲的往外翻滚在地。爆炸的位置距离太近，他受到的波及也不小，左腿似乎受了伤，嘴里也满是鲜血。还没等他缓过神，一双大手抓住了他往地上狠狠一砸，敏水猝不及防，整个人被砸得头冒金星，差点昏厥了过去。 挟带着雷霆之势，王德又是重重的一拳砸下，敏水使尽全力往旁边一滚，先前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大坑。敏水看到王德胸腹处一个大大的开口，肠子落了一地，却还满不在乎的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敏水苦笑着看着他，没想到要被自己的挚友杀死，命运真是会开玩笑！他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也不打算反抗，他知道这都是徒劳的，王德现在已经非人非鬼，看来不杀死他是不会罢休了。敏水闭上了眼，远远的他也听见那些被引走的村民现在又往回走了，反正也无所谓，只就是死的时间早晚罢了。 等了一会，发现身前的王德并没动静，敏水睁开了眼，发现王德直愣愣的看着他的胸前，眼神似乎不再那么空洞洞的了。敏水看了看自己胸前，一张照片露出了半截，他突然想起了，这是父亲去参战前和王德还有他三人的合照。照片上敏水骑在父亲的肩上，小手搭着王德叔的脖子，而两个冷血的军人在照片上笑得那么真实灿烂。 敏水笑了，他记得那个时候他们三人在一起玩耍的时间是那么温暖，眼前的王德呆立了许久，突然抓起了敏水横在空中。 终于要死了吗？那也好，该来的终归要来。敏水也看开了，没料到下一秒王德大喊了一声，用力将他扔到了一旁的海面上。王德的力气很惊人，十多米的海面愣愣是把人扔了上去，力度也是用的刚刚好，敏水落入水面的时候并不觉得疼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王德已经冲入了那返回的村民里，疯狂的撕咬着。 敏水愣了，那些村民被攻击了之后一个个都拿出了各自的铁犁鱼叉，不一会功夫，王德就如同刺猬一般，身上插满了无数的铁器，咆哮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斜斜站立着，像一尊战神一般立在道路的中央，那些村民，倒是再也过不来了。 敏水看到这里，眼眶很不争气的湿润了。作为一个军人，他见惯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但眼下他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孤苦无措。 静静的呆立了会，敏水朝着王德的方向深深鞠了个躬，转身往来时的路游去。 先行离开的莫楚已经找到了二姐玲子的位置，对方正在原地彷徨无依的低声啜泣着，见到莫楚的到来一边破涕为笑一边捶打着埋怨他。莫楚本就全身是伤，被她这么一垂，差点岔不过气来，哭笑不得的对着她说道：“我的小祖宗啊，你再打下去我真成马蜂窝了。” 玲子看他满身的伤，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好。莫楚也没空和她调侃，一边背着小女孩，一边拉着她往村落的方向跑去。 待莫楚一步步挪到村子的时候人差点歇菜了，但他也只稍微休息了下就找到了村里的古井，按着敏水先前的指点把小女孩费力的抱到古井边。女孩一靠近古井，胸前那束光芒瞬时绽放开来，井底也顿时升起一道相似的光芒，和女孩的连接在了一起。忙完了这一切，莫楚带着玲子靠在古井边，现下就等着敏水一来，大伙跳进井里就能安全回去了。 莫楚浑身无力的看着敏水的方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啊，再快些！ 敏水受伤不轻，已经是尽了全力在游，这个世界没了小女孩作为祭品，已经处在了混乱边缘，开始在坍塌了。所以的一切都在扭曲变化，反映这个世界的镜子，已经开始充满了裂纹。 知道自己是和时间在赛跑，敏水一刻都不敢往后看，他拖着几乎快透支的身体走进村子的时候，都快认不得自己是谁了。 两个熟悉的人，相视一笑，带着其他两个小小的影子，跳入了这扭曲世界的古井中。一阵晕眩，两个人都失去了知觉。 身后的世界，还在不停的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