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华庭》 第一章 进京 四月桃花开,长公主广撒名贴,在千顷桃花园举办一年一度的赏花宴。 安华锦接了长公主托当今圣上放在兵部折子里一道送到南阳王府的名帖,时间紧迫,跑断了两匹马腿,才赶着正日子口进了京城。 她一身风尘灰头土脸地来到桃花园外,勒住马缰绳,瞅着排长队递名帖进桃花园门的浩浩汤汤长队,咋舌片刻,隔着闹哄哄的车马人群,看到矮胖的公主府管家带着奴仆逐一检查名帖核实身份,十分仔细认真的模样,一盏茶也放不进去几波人,她躺在马背望天歇了一会儿,喘了几口气,干脆地坐直身子,打马折回。 她累死了,没力气排队,反正她来过了,进不了门,那是因为人多,不怪她。 她刚调转马头,公主府管家眼尖,隔着人群高喊,“可是南阳王府的小郡主来了?” 安华锦放开缰绳的手一顿。 公主府管家睁大眼睛瞅了瞅,又眯着眼睛瞧了瞧,然后嘿嘿一乐,立即快步跑了过来。 人群立即给他让出了一条道,无数车里马上的人都好奇地向安华锦看了过来。 长公主府管家颤巍巍的胖身子一步三晃,跑过几十辆车马人群,汗流满面地来到了安华锦马前,虽累的喘不上气,但满脸褶子都笑开了。 安华锦瞧着他,徒生敬佩,怪不得能做长公主府管家多年屹立不倒,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隔了这么远,她一身风尘灰头土脸,他竟然还眼尖地发现了她,真是本事。 安华锦端坐在马上没动,手里晃着马缰绳把玩打圈,笑眯眯地歪头打招呼,模样看起来年少轻狂又不正经,“老管家好啊,你眼神真好使,我这副模样,三年没见,竟然还让你认出了我。” 管家歇过气儿,连忙笑呵呵拱手,开口更是如抹了蜜一样,带着一股子亲近劲儿,“哎呦,小郡主,奴才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认不出,也不敢认不出您啊。长公主从月前将给您的帖子递给皇上走兵部折子,就见天地盼着您来京呢。今儿一早千叮咛万嘱咐奴才,只要看到您来了,立马请进去见她。” 安华锦扬了扬眉,探了探身子,坐下马走了两步,俯身靠近管家耳边,笑着压低声音,“是么?照您这样说,您连陛下哪怕认不出,也能认出我来?” 管家脸一僵,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转眼后背就湿透了,满脸褶子拧在了一起,抖着嘴角一时间接不上话来。 安华锦欣赏了片刻,哈哈一笑,用马缰绳敲了敲管家的肩膀,力道把控的极好,不轻不重,“开个玩笑,天下谁人敢和陛下比?” 管家看着安华锦,心里骂娘,这个小姑奶奶呦,还是这么黑心黑肺,他今日脸都笑的炸开了迎接她,没得罪她啊,果然是个玩死人不偿命的主,三年不见,捉弄人愈发炉火纯青道行高深了。好好一个小姑娘家,这样下去,还嫁的出去吗? 不,他不该怀疑,天下女子,谁嫁不出去,她也嫁的出去,南阳王府小郡主,排着队的人想娶。 长公主巴巴地盼着她来参加赏花宴,不就是为了替顾家说媒吗?生怕她拧着性子不来,还不了顾家的人情,担心了好几日,如今她来了,还是这副跑断了马腿似乎生怕错过赏花宴的邋遢样,可见,是不是也中意顾家的亲事儿? 还别说,顾家的七公子,那可真是天上没有地上只一个的人儿,不足弱冠,丰姿毓秀,腹满经纶,谁见了谁不夸?就连陛下每年都会夸他几遭,他是从小被陛下夸到大的。普天下,皇子宗亲子侄们都算着,也不及一个顾轻衍。 就这样的妙人儿,多少人想嫁,就连公主们都眼馋,可惜,谁都没份。 老南阳王慧眼识炬,早就把人定下了,陛下给老南阳王做脸,很是同意,顾家的老爷子也给老南阳王和陛下面子,对结两姓之好乐见其成,于是,今年开年小郡主过了及笄之礼后,顾家便拖了长公主做媒,长公主见还顾家人情的机会到了,巴不得的,痛快答应了,保这一撞亲事儿。 这不,就等着今日赏花宴二人借着春风桃花,闻着千顷桃花香相看了。 顾七公子自是没的挑,但这小郡主,实在是一言难尽。 真怕是白白可惜了顾七公子那么干净剔透的人儿。 管家心里酸甜苦辣地想了一遭,面上自然不敢表现出来,他是真怕这位小祖宗,三年前,她第一次进京,将京城搅了个天翻地覆,拍拍屁股走人了,皇后娘娘给她收拾了三个月的烂摊子,才拾掇干净,宗室里最跋扈的小王爷都敢打的去了半条命,她还怕谁啊? 管家脸上重新笑开了花,“小郡主,您可别拿老奴开玩笑了,您开的起,老奴可开不起。长公主等着您呢,快随老奴进去吧!” “行,走吧!”安华锦撒了怪他眼尖的闷气,也不再难为他,晃着马缰绳,跟着他在众人或羡慕或嫉妒或好奇或打量开出的道中间哒哒哒地骑着马慢悠悠地进了桃花园。 ------题外话------ 今秋月圆,我如约归来,感谢大家如约而至。一年又一年,幸好我还写得动,幸好你还喜欢。 每一段人生,都有不同的感悟和最想写的故事,2019年,这本书是《金凤华庭》。 “月华流水姝云色,玉落天河青山雪。”他是顾轻衍。 “一见倾心胭脂醉,春风不许夜归人。”她是安华锦。 两个名门世家的天下博弈,一段风月静好的兵戈传奇。我与大家一起,开卷共赏~群么么~么么么么么么~ 第二章 拾掇 长公主对给顾家和南阳王府保媒这桩事儿十分有热心肠,听闻安华锦来了,大喜,亲自迎了出来。 安华锦骑了几日马,下了马后,两股战战,走路竟与长公主府管家肥胖的身子走出了异曲同工之妙,也是一步三晃,似乎随时就要绊倒。 长公主远远瞧着,问身边的杜嬷嬷,“这……是那小丫头没错吧?” 杜嬷嬷仔细瞅了瞅,“回公主,没错,就是安小郡主。” 长公主顿时犯了愁,“这丫头这副模样,怎么能相亲?顾轻衍能瞧得上吗?” 杜嬷嬷也觉得情况不容乐观,“三年前,小郡主来京时,虽性情不讨喜,脾气大,但也是个一眼看去就水灵灵的美人坯子,这如今……赶路太累了吧。” 长公主立即拿定主意,“嬷嬷,你命人快去吩咐仙绣坊的掌柜带着最好的小姑娘穿的成衣和胭脂水粉过来,这副模样可不行,得赶紧好好给她拾掇一番。” 杜嬷嬷点头,连忙吩咐了个腿脚勤快做事利落的人去了。 长公主重新换上如花笑脸,见安华锦走近,一把拽住了她手腕,热情的如青楼里哄姑娘的老鸨,“小安儿,本宫总算把你盼来了。本宫算着日子,你应该早些天就来了才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儿耽搁了?” 安华锦站稳身子,笑眯眯地看着长公主,“路上倒没耽搁,只不过陛下送去的兵部折子五天前才到南阳。” 长公主一惊,脱口不敢置信,“怎么会?兵部折子一个月前就发走了,本宫亲眼看着皇兄吩咐下去的。” 安华锦无辜地眨眼睛,“事实就是五天前到的。” 长公主心想着兵部折子就是这么拖延耽搁的吗?皇兄可知道?她压下震惊,面露怜悯,“可真是难为你了,怪不得赶路赶得这一副模样。” 安华锦见长公主抓着她手腕不松手,她顺势拿起来长公主的手擦脸上的汗,“长公主您的名帖,皇上又金口玉言让我必须来,不来就是抗旨不尊,我就算跑死了也得来啊,天下谁的面子不给,也必须给陛下和您的面子。” 长公主感觉手蹭了汗淋淋的小脸,顿时粘腻腻的,身子一僵,看着安华锦五花三道的脸,一时失了言语。 安华锦拿公主的玉手擦了汗,见好就收,笑嘻嘻地趁机抽出了自己的手,“长公主,我饿死了,有没有饭吃啊,再不吃饭我就要晕过去了。” 长公主醒过神,“你可不能晕过去。”话落,对杜嬷嬷说,“快,带着小郡主去吃东西。” 杜嬷嬷心想着这安小郡主还是昔日惯会折磨人的性子,长公主最讨厌汗,夏日里一日沐浴三回,她竟然拿公主的手擦汗,不知是无心的,还是故意的。 杜嬷嬷立即掏出帕子,快速上前擦了擦长公主的玉手。 安华锦跟没看见似的,催促,声音软绵绵的,“杜嬷嬷,快走啊,再不走我真要饿晕了。” 杜嬷嬷立即收了手,“走走走,小郡主,您和奴婢来。” 安华锦上前两步,肩膀搭在杜嬷嬷肩头,整个人恨不得爬去杜嬷嬷身上,撒娇地用脸蹭了蹭杜嬷嬷肩背,“嬷嬷,我要吃芙蓉水饺,脆炒玉兰,粉蒸排骨,葱油焖鸡,醋溜虹鱼,红烧乳鸽……” 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齐全了! 杜嬷嬷嘴角抽了几抽,狠狠心咬牙答应,“老奴这就吩咐厨房去做,您沐浴先垫补两口点心。” “先垫补点心再沐浴。” “也……行!” 二人说着话颤巍巍地走远,这回只杜嬷嬷一个人颤。 长公主深吸了好口气,才勉强没让自己暴走八圈,她一点儿也不敢看自己的手,怕忍不住给剁了,“快,备水,本宫要沐浴。” 千顷桃花园里不止种了千顷桃花,还修建了公主行宫,水榭宣台,随着安华锦踏进桃花园,行宫里便是一阵鸡飞狗跳的忙碌。 安华锦垫补了几块可口点心,又咕咚咚灌了一气水,然后才任由杜嬷嬷带着人亲自伺候着沐浴。 刚进了浴桶里,安华锦便睡着了。 杜嬷嬷见浴桶的水在她进去后眨眼就黑了,想着这一路上她该是吃了多少土?即使小姑娘睡着了,她也不敢嫌弃造次,使了粗使婆子抱出安华锦,重新换水。 换了三次水,总算把人洗吧干净了,杜嬷嬷和伺候的人都出了一身的汗。 仙绣坊的掌柜是赶了一辆大车来的桃花园,车里装了所有仙绣坊小姑娘穿的成衣。 经过三年前安小郡主把京城搅的惊天动地那一场事儿,谁也不敢小瞧和得罪这位主。听说长公主是要她穿的衣裳,二话不说,全装车送来了。 杜嬷嬷见了一车的衣服也不奇怪,面不改色地挑挑拣拣,挑出了几十件料子最好颜色最好式样最好正适合安华锦穿且一件比一件贵的衣裳,又拿了十几盒最好最贵的胭脂水粉,之后对掌柜的说,“都记长公主府账上,十日后去府中领银子。” “好嘞!”掌柜的眉开眼笑,想着长公主对安小郡主真好,这一趟值了。 杜嬷嬷带着人给安华锦穿衣梳妆打扮,安华锦睡的跟猪一样,完全不知道被人摆弄着收拾。 杜嬷嬷心想着小郡主可真没心没肺啊,即便再累,也不能这样睡啊,这里可是京城,卧虎藏龙之地,阴谋诡计之地,阳奉阴违之地,见面含笑背后捅刀子之地,她怎么就一点儿防人之心都没有呢?也太赤诚了! 这般收拾了一个时辰,眼见天色就到晌午了,据长公主的安排是晌午让顾轻衍和安华锦在桃花园最好的风景地带醉花亭相见,二人一边赏花一边共进午餐,风吹桃花落,美人,美酒,佳肴,桃花舞,简直不能更有意境。 气氛有了,桃花酿喝了,那自然就人染桃花色,彼此越看越合心合意,风吹桃花动,也许就互相动情了。 至于动情到什么地步,就不是长公主能把握的了,虽然若是一不小心生米煮成熟饭进展太快有点儿伤大雅,但是亲事儿成了才是最重要。她人情还了,南阳王府和顾家成了亲家,皇兄满意,皇嫂满意,几全其美。 长公主想的好,没想到安华锦成了睡不醒。 她也不敢让人掐她,更不敢用水泼她,反而怕顾轻衍来的太早,眼看晌午,当问了管家几次,管家都说顾七公子有事儿耽搁了,还没开来,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既然顾轻衍还没来,那就……先让她睡吧! ------题外话------ 大家等了一个暑假新文,辛苦了,今天开篇,三更,这是第二更~ 第三章 安排 正晌午时,顾轻衍进了桃花园。 长公主得到消息,看看更漏,怀疑他是掐着点来吃饭的,时间卡的正正好,她盯着安华锦睡的雷打不动的小脸,发了狠,“嬷嬷,给我掐醒她!” 杜嬷嬷心里一哆嗦,有些不敢,“公主,这……不能掐吧?” 她是真怕将安小郡主掐醒了,她这一条老命也活到头了。 长公主无奈,“不掐醒,你说怎么办?” 杜嬷嬷也犯愁,怎么拾掇都不醒的人,连她自己点的美味佳肴搁在她眼前闻着香味都不睁眼睛的人,有什么法子弄醒? 一名机灵的宫女这时给长公主排忧解难,“公主,不如将安小郡主就这样送去醉花亭。” 长公主愣住,“这……能行吗?” 她是让两个人相看的,一个人睡的跟猪一样人事不省,怎么相看?顾七公子嫌弃的话,她这媒人岂不是失职? “顾七公子聪明,定然有法子让小郡主醒来。”宫女觉得自己出的主意很好,“公主,您看,安小郡主长的多美,这么睡着,更是个睡美人,哪个男人见了不喜欢?” 长公主“哎呦”了一声,“还真是,三年前没长开,就是个小美人坯子,如今长开了,更是天下难找出能比她再美的小姑娘来,看看这眉眼,如画一般,看看这身段,真是玲珑有致。反正本宫是没见过谁比她更美。” 论长相,安华锦从上到下,真是没有可挑剔的地方。 长公主痛快地做了决定,“行,就这么定了,嬷嬷,你带着人,赶紧的,趁着顾轻衍刚来,还没进醉花亭,赶紧先送过去。” 杜嬷嬷虽然觉得不大好,但也没有更好的法子,这里没人敢掐醒安华锦,包括长公主自己,她点点头,带着人,用轿子抬了安华锦,匆匆超近路送去了醉花亭。 醉花亭今日被长公主封了,千顷桃花园别处任由宾客随便赏,唯独醉花亭不能进人。就连皇子公主们也不例外。 醉花亭外,聚集了不少逛到此处的人,听说不能进去,都有些遗憾。当今陛下的三皇女楚希芸,皇后所出,带着几个要好的世家小姐,逛到这里后,讶异醉花亭外竟然有守卫阻拦,上前询问原因。 守卫恭敬见礼,“秉三公主,长公主有令,今日这里不能观赏,还请三公主另去它处!” “我问你原因?什么原因封了这里?” 守卫摇头,“卑职不知,奉命行事。” 三公主蹙眉,回头对几名世家小姐说,“这醉花亭里的桃花品种最好,风景是桃花园里最美的。大姑姑不知道在搞什么?今日是赏花宴,竟然连本公主也拦着不让进。” 广诚候府小郡主江映月扯了扯三公主衣袖,小声说,“我前几日听说,长公主要给顾家和南阳王府保媒,今年这赏花宴,来了这么多宾客,长公主始终没露面,连我们进来时去拜见长公主,长公主都没空见,想必,就是在忙着安排此事。今日这醉花亭,就是给人另外预备相亲的,估计不好让人打扰。” 三公主一听,脸瞬时变了,“安华锦进京了?” 江映月摇头,“没看见。” 其余人也摇头,都没听说她进京。 三公主跺脚,气愤地说,“顾七公子那样的人,如九天月色般,安华锦那个德行,粗俗无礼,莽撞无知,她怎么配得上顾七公子?真不知道顾家是怎么想的,竟然同意这门亲事儿。” 几人都点头,她们三年前都见过安华锦,着实没有半点儿女儿家的样子。骑马射箭比男人都厉害,蹴鞠玩的比男人好,撸胳膊挽袖子揍人狠着了,将善亲王府小王爷楚宸打的去了半条命,在床上躺了足足三月,小王爷那张脸那么好看,只比顾轻衍差一点儿,她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走,我们去那边坐,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大姑姑将他们安排在这里。”三公主转身走向不远处,“顾七公子若是真看上安华锦,就是眼瞎,我就再也不喜欢他了。” 江映月咳嗽一声,“三公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门亲事儿据说皇上很是同意,估计顾七公子不喜欢也会娶安华锦。” 三公主很生气,“那安华锦呢?她会喜欢顾轻衍吗?” 一直没说话的荣德伯府小姐许紫嫣反问,“公主觉得可能吗?” 三公主更气,不可能!顾轻衍那么好,安华锦怎么会不喜欢! 她气的胸口疼,“我诅咒他们,一定成不了。” 众女不说话,但心里很是认同,她们一起诅咒。 杜嬷嬷带着人跑了一身汗,终于赶在顾轻衍进醉花亭前送了安华锦进了醉花亭。 “你们快看,杜嬷嬷进了醉花亭,轿子里坐着谁?”许紫嫣捅捅与三公主说话的江映月。 江映月瞧了一眼,“总不能是安华锦吧?她出门都骑马,怎么会坐轿子?” “不会是顾轻衍吧?”三公主惊恐。 众人对看一眼,也都觉得可能是。同时脑补,顾轻衍不同意,被顾老爷子敲晕了,送给了长公主,让人用轿子抬来了。 顾轻衍太可怜了! 他怎么就生在了顾家!怎么就被善于打劫的脸皮厚的老南阳王瞧上了呢? 三公主瞪着那顶轿子进门,忍了忍,没忍住,腾地站起身,提着裙摆,快步冲了过去,不顾身份地喊,“顾轻衍,顾轻衍你醒醒!” 她一路呼喊着奔来,震惊了杜嬷嬷。 杜嬷嬷立即摆手,很是随机应变地让人赶紧抬安华锦进去,自己守在门口,见三公主跑的太急险些栽倒,好心地扶了一把,“三公主,规矩!您失了规矩,女儿家,不能大喊大叫如此不成体统!” 三公主喘了一口气站稳,哪里还管规矩不规矩,急急伸着脖子问,“嬷嬷,那轿子里的人是顾七公子吗?” 杜嬷嬷摇头,“不是。” “那是谁?” 杜嬷嬷犹豫了下,觉得还是让三公主死心的好,“里面的人是安小郡主,今日她与顾七公子相看。” 三公主惊骇,瞬间跑题到了天边,“安华锦竟然坐轿子!” ------题外话------ 这是第三更,亲爱的们【收藏】+【留言】哦,明天见~~~ 第四章 相看 杜嬷嬷是长公主的得力助手,自然不会让三公主破坏这场长公主准备已久只等着主角到来的相亲。 她搬出长公主和皇上皇后施压,很是懂得让三公主怎么服帖地不捣乱将之弄走。 三公主虽心里憋气的骂娘,但皇室规矩大于天,若是她今日真破坏了父皇母后长公主顾家南阳王府都撮合的相亲,她一定会死的很难看。理智回笼,她只能灰头土脸地又回到了远处的亭子里。 众女瞧着她回来,面上宽慰,心里都鄙夷,公主算什么?身份高贵管什么?陛下的女儿也比不上手里有百万兵权的南阳王府小郡主! 人比人气死人,安华锦怎么那么会投胎?她投胎时贿赂阎王爷了吧! 杜嬷嬷没立即走,至少顾轻衍来之前她不能走,以防三公主再捣乱,她顶着大日头,站在门口当门神。 好在顾轻衍没让她等太久,没多一会儿就来了醉花亭。 杜嬷嬷即便年纪大了眼神没那么好使了,远远也能瞧见那缓步走来的少年公子,丰姿毓秀,风骨清流,芝兰如画,一身墨色轻袍缓带,压了几分清艳,但也正是因为这份颜色,更平添了几许独有的玉华气韵。 杜嬷嬷心里道了一声好,这样的少年公子,天上地下唯独顾家有,也只有名门世家的顾家能养的出来。 她快步迎上前,“顾七公子,安小郡主已等在里面了,酒菜都在醉花亭中,已布置好。” 顾轻衍点头,开口的声音如玉石相击,“有劳长公主和嬷嬷了!” 杜嬷嬷打量他,见他唇角含笑,不像是不乐意的模样,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更是笑逐颜开,“小郡主今日刚赶进京,想必有些累,七公子一会儿见了人,体谅一二。” 顾轻衍眸光清浅,声音好听,“好说。” “七公子请。”杜嬷嬷让开门口,“为了让公子您和小郡主相处自在,长公主吩咐里面就不留侍候的人了,若是您和小郡主有什么需要,只管喊门口的守卫吩咐就是。” “好!”顾轻衍笑着进了醉花亭。 杜嬷嬷见他进去,摆手让人关上门,又嘱咐了一番守卫,不准放人进去,任何人都不准,守卫郑重答应,杜嬷嬷才放心地离去。 顾轻衍一路踩着青石路面上飘落的桃花瓣,来到醉花亭,视线穿过几株桃树枝,看到了趴在醉花亭桌子上睡的昏天暗地的小姑娘。 小姑娘有一张极其漂亮的脸蛋,眉目如画,一身玫瑰红刺绣罗裙,繁琐华丽,颜色鲜艳,满头朱翠,一件比一件珍贵,手腕上戴着一枚绿的清透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翡翠手镯,十指染着水红的豆蔻指甲,与唇上的胭脂相得益彰,脖颈纤细雪白,与露在衣袖外的手腕给人的感觉一样,似乎轻轻一捏就碎,因为熟睡,小脸红扑扑的成桃花色,白里透红,吹弹可破。 顾轻衍在亭子外三米处停住脚步,盯着安华锦看了片刻,伸手缓缓接了一枚半空飘落的桃花瓣,捏在指尖把玩,缓步进了亭中。 亭子里,桌子上扣了十几盘碗碟,摆了一壶酒,一壶茶,闻酒香是上好的千金难求的桃花酿,茶水是上好的皇室御供的雨前春。 顾轻衍挪开椅子坐下身,逐一打开扣着的碗碟,香味没了遮盖,瞬间席卷醉花亭。 他径自给自己倒了一盏酒,一盏茶,玉石相击的声音开口,“安小郡主,既然醒了,就起来用膳,别糟蹋了长公主的一番美意。” 安华锦腾地睁开眼睛,盯准顾轻衍,先是瞳孔缩了缩,然后又眯了眯,刚睡醒的嗓音带了几分沙哑,“顾七公子?” 顾轻衍点头,“是我。” 安华锦彻底醒了,坐直身子,扭了两下脖子,捶了捶肩膀,慢吞吞地说,“你是跟我在相亲?” 顾轻衍看了她一眼,“你没理解错的话,应该是。” 安华锦嗤笑,身子重新懒洋洋地往桌子上一趴,“名门世家的公子,风度翩翩,怎么只给自己倒酒倒茶?我还当见了假的顾七公子。” 顾轻衍似笑非笑,“顾家家规清正,顾家男儿只伺候妻子,敢问小郡主同意嫁我了吗?” 安华锦心里骂了一声,“顾七公子好重家规啊,顾家家规好像也有一条不得染指红粉巷陌吧?不知道顾七公子怎么看?” 她三年前在八大街红粉巷里遇到的人敢说不是他,她把脑袋拧下来! 顾轻衍扬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出了顾家,就不是顾家人了,何必守顾家规矩?只有是顾家人,才会守顾家规矩。” 安华锦气笑,“原来在顾七公子这里,可以随时不是顾家人,受教了!” 顾轻衍轻笑,“也可以随时是顾家人。” 安华锦撇嘴,重新坐直身子,伸手端过顾轻衍面前的酒,一饮而尽,仰脖的动作太大,头上一阵朱翠晃动,她才发现自己似乎被人大换样了。 她放下酒杯,瞧见桌子上放了一面镜子,拿起来对着自己照了照,镜子里的美人是她没错。 她放心地对顾轻衍问,“我美不美?” 顾轻衍眸光流动,“今日很美。” 安华锦扔了镜子,伸手抓了一只鸡腿,放进嘴里啃,侧过身子靠着椅背,腿抬起,搭在旁边的水榭栏杆上,姿态颇有些不正经的吊儿郎当,“我这么美,可惜你娶不到。” 顾轻衍失笑,看着她,“哦?” 安华锦三两下啃完鸡腿,拍拍手,看着他的脸说,“三年前你若是从了我,今日还有的商量。” 顾轻衍递给她一块帕子,不否认地说,“三年前你遇到我时,我不姓顾。” “这是为你当年解释?”在顾家姓顾,出了顾家就不姓顾的神奇理论吗?不姓顾也改变不了他差点儿杀了她的事实! 顾轻衍点头。 “你可真敢这么解释!”安华锦接过帕子,擦了擦手,转眼干净雅致的帕子一片油污,她蹂虐完了又扔回给他,“我不跟险些杀了我的人做夫妻,怕半夜忍不住起来拿刀砍了你。” 顾轻衍目光落在她面前的酒盏上,陈述,“你喝了我刚刚倒的酒。” 安华锦笑的邪气又无赖,“是啊,喝了你倒的酒,还用了你的帕子,就是不嫁,又怎样?你再杀我一回?” 顾轻衍眯起眼睛,盯了安华锦好一会儿,在安华锦以为他要怒了时,他反而笑了,“行,你不嫁,我也正好不用娶了!如此没规矩的女人,娶回顾家也是麻烦!” ------题外话------ 公众章节更新一直以来都有要求,不会太快,便于作者存点儿稿子~ 基本每天一更,偶尔二更,我慢慢写,大家慢慢看~ 明天见~ 第五章 画作 顾家门楣清贵,家规严苛,家中子弟自小受大儒教导,家风清正。 顾轻衍说的没错,安华锦若是嫁进顾家,还真是与顾家格格不入,少不了麻烦。 她自己什么德行自己知道,就是不太明白她爷爷、陛下、皇后、顾家老爷子都怎么想的,合起伙来觉得这是一门天作之合。 安华锦亲手给顾轻衍倒了一盏酒,推到他面前,“我不赚你便宜,喝了你倒的酒,还你一盏,用了你的帕子,你扔了就是,反正你也不缺一块帕子。今日这一顿饭吃完,咱们俩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如何?” “怎么勾销?吃完这顿饭你就不记恨我了?”顾轻衍问。 安华锦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只要你对长公主和陛下说你看不上我,咱们俩恩怨就一笔勾销,我就不记恨你当年差点儿杀了我了。” 顾轻衍低头,看着面前的酒盏。 安华锦瞧着他,“反正,除了一力撮合咱们的人,也没人觉得你能看上我,这多正常,坏名声的是我,你又不吃亏。” 顾轻衍沉默片刻,抬眸,“你打算一辈子不嫁?” “那倒没有!遇到可心的人,还是会嫁的。”安华锦在心里补充一句,只要长的好看。 “这么说只不嫁我了?”顾轻衍挑眉。 “嗯,嫁不起!”怕互相残杀。 顾轻衍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吃饭吧!一会儿饭菜凉了!” 安华锦点头,心想着跟聪明人做买卖就是痛快,三言两语便和谐了。 桃花、美酒、佳肴,再加上解决了一件大事儿心情好,安华锦胃口大开,吃的风卷残云。 顾轻衍不知怎的,也跟饿了三天似的,在安华锦手下抢了好几块肉,偏偏吃相还极其文雅。 二人虽辜负了长公主的撮合保媒,却没辜负这一桌子美食,一顿饭下来,扫食了大半。 饭后,安华锦打着哈欠摆手,“你走吧,我再睡会儿。记得咱们俩一笔勾销了!” 说完,她起身轻轻一跃,跳到湖边一株桃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树干上闻着桃花香睡了过去。 顾轻衍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喝了一盏茶,对外面喊,“来人!” “七公子有何吩咐?”一名守卫立即跑进来。 “取笔墨纸砚来。”顾轻衍吩咐。 “是!” 这人动作迅速,很快就取来了笔墨纸砚,又退了下去。 顾轻衍提笔作了一幅画,完成后,搁在一旁晾干了墨汁,卷起来,放进了袖子里。然后,他又重新铺了一张宣纸,提笔写了一行字,晾干后来到安华锦所在的桃花树旁,用树枝夹了纸张,挂在了树上。 微风拂过,宣纸轻轻晃动,沙沙作响。 顾轻衍在树下静静地站了片刻,才转身离开。 三公主等人远远看着顾轻衍进了醉花亭,没人捆绑着押送着,自愿而来,芳心碎了一地。 众女掐算着时间,煎熬地等了一个时辰,才看到顾轻衍从醉花亭出来。 没看到安华锦跟他一起,三公主眼睛一亮,冲了过来,跑到顾轻衍面前拦住他,“顾七公子,你不会娶安华锦的对不对?” 顾轻衍停住脚步,对三公主拱了拱手,温雅知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听祖父的。” 三公主脸顿时白了,眼眶发红,“你……你就不为自己做主?” 顾轻衍摇头,“顾家子弟,不做自己的主。” 三公主脸一灰,“你这么好,安华锦配不上你……” 顾轻衍笑了笑,行了个告辞礼。 三公主一大堆话卡壳,眼看着顾轻衍离开,明媚的阳光打在他身上,翩翩少年,夺了日月之色。 这么好的人,怎么就便宜了安华锦?怎么就能便宜安华锦? 三公主终于气的哭了,对身后的江映月、许紫嫣问,“他刚刚的意思,是不反对娶安华锦是不是?” 众女心里也不好受地点头。 “这破桃花赏的,我要回宫去问问母后,安华锦是她亲侄女,我不是她亲生的女儿吗?怎么能如此厚此薄彼,我也喜欢顾轻衍啊,她怎么就能只顾着安华锦?”三公主抹了一把眼泪,跺着脚忿忿地向外走去。 其余众女没有当皇后的娘,也没有安华锦有个好爷爷,只能羡慕嫉妒恨了。 长公主一直派人盯着醉花亭,足足盯了一个时辰,才盯到顾轻衍出来,可乐坏了长公主。 若是相看两厌的人,一盏茶都待不住,一个时辰是什么概念?这是妥了啊! 所以,当管家禀报顾七公子求见时,长公主笑逐颜开,“快,有请顾七公子!” 顾轻衍踏进行宫大殿,含笑对长公主见礼,举手投足间清贵风华。 长公主笑着让他坐下,迫不及待地问,“七公子,怎么样?小安儿可是合你心意?” 顾轻衍脸微红。 长公主瞧见他脸色大喜,“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别不好意思。你实话告诉本宫。” 顾轻衍低咳两声,耳朵也爬上了红霞,从衣袖内抽出一卷画卷,递给长公主,“这是我方才一时兴起的拙略之作,请公主赏鉴一二。” “哦?”长公主连忙接过展开,她是爱画之人,也擅长画作,尤其是顾轻衍的画,可是无价之宝,他十岁那年画了一幅《山河图》,被陛下收了至今仍旧挂在南书房,也正是因为那幅画,被老南阳王瞧见后,当即拍板定了孙女婿。 八年过去,求画者趋之若笃,踏破了顾家门槛,可是,他也只画了廖廖两幅,无一不是碍于人情。 一幅是《烟雨图》,送给了他的授业恩师麓山书院的院首杜平山,一幅是《炊烟图》送给了青云山法缘观了凡真人。 如今再见他作画,长公主激动的手抖,不错眼睛地看完一幅画,喜不自胜地说,“这是《美人图》吗?” 顾轻衍红着脸笑,“长公主觉得我画的可像?” “像,太像了,像极了,栩栩如生,就如小安儿真人在我眼前一般。”长公主爱不释手,“七公子画作之工笔又精进了!小安儿一定喜欢死了。” 顾轻衍红着脸垂下头,低声说,“她没瞧见,我偷着画的,她似乎对我颇有些误会,不太喜欢我……” “呃?”长公主怀疑自己听错了,猛地抬头看着顾轻衍。 顾轻衍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拱手一拜,“有劳公主从中周旋了!” ------题外话------ 安华锦:…… 她是不是被骗了?说好的不嫁也不娶的呢 第六章 死结 长公主怀疑自己听错了,好一会儿才从凌乱中把自己的头脑摘清晰。 顾轻衍时隔几年再执笔作画,还是画的美人图,显然对安华锦是合心合意,可是谁能告诉她,安华锦为什么看不上顾轻衍? 长公主再三确认,“七公子,你是不是弄错了?” 顾轻衍摇头。 长公主拿着画卷心里抖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这种情况她没料到啊,她只想着顾轻衍看不上安华锦该怎么办,没想过安华锦看不上顾轻衍啊。 她琢磨了一阵,斟酌地开口,“既然是有误会,解开了就是。” 顾轻衍一叹,“是个死结。” 长公主睁大眼睛,“这么严重,你仔细与本宫说说,本宫参谋参谋。” 顾轻衍挣扎片刻,摇头,“不太好说。” 长公主:“……” 顾轻衍想了想,“打个比喻吧,三年前她将楚宸揍的去了半条命,长公主可还记得?” 长公主点头,自然记得,没人会忘。 顾轻衍道,“我与她,她与楚宸,差不多。” 长公主:“……” 直到顾轻衍离开半个时辰,长公主还坐在原地风中凌乱。 她心中十万个为什么? 三年前,楚宸和安华锦怎么结下的梁子,至今也没人知道,总之是安华锦把楚宸打了个半死,拍拍屁股走人了,楚宸被抬着回善亲王府的,昏迷了半个月才醒过来,醒来后,无论谁问,哪怕是陛下亲自问,他也死活不说原因,善亲王要去南阳王府找老南阳王算账,被皇后好说歹说给拦住了,楚宸是善亲王府的独苗,善亲王气的大病一场。那件事轰轰烈烈闹腾了三个月,才在陛下请了神医治好了楚宸后作罢,不过从此,善亲王就盯上了老南阳王,处处和老南阳王作对,老南阳王竟然也不觉得理亏,也没让善亲王讨到好处,就这样地过了三年。 如今顾轻衍说她和安华锦与楚宸与安华锦差不多,长公主实在难以想象,这梁子结的多大。 当年楚宸和安华锦闹的轰轰烈烈,没听过原来这里还藏着一桩不声不响不被人知的。 长公主从顾轻衍嘴里再也问不出来,只能留下了画,放他离去了。 她要好好想想,她拍着胸脯和顾老爷子打了保票的这桩媒,可怎么再保下去?丢手是不可能的,她要面子,不丢手的话,她怎么才能让安华锦答应? 杜嬷嬷劝慰长公主,“公主不必太过忧心,顾七公子喜欢安小郡主,这总有一人看对了眼不是?至于另一人,顾七公子这么好,安小郡主早晚会想开的。” “也是。”长公主又高兴起来,继续赏画,“哎呀,这画画的真好,不愧是出自顾七公子之手,本宫若是年轻二十岁……” 杜嬷嬷吓了一跳,“公主,可不能胡说,万一被驸马听见,您就惨了。” 长公主立即打住话,四下看了一眼,拍拍心口,“还好还好,他今日没来,没被他听见。” 长公主捧着画又欣赏了一个多时辰,才做了决定,“嬷嬷,让管家备车,本宫要进宫去见皇兄。” 杜嬷嬷看看天色,“公主这时候进宫……” “本宫想通了,本宫虽然保媒,但这件事怎么能是本宫一个人的事儿?皇兄、老王爷、顾家老爷子都有份。”长公主小心地卷好画卷,又找了个匣子妥帖放好,抱在怀里,“更何况,本宫迫不及待地也想皇兄欣赏欣赏这幅画。” 杜嬷嬷点头。 长公主出了桃花园,半个时辰后,来到皇宫,此时已日落西山。 皇帝正在御花园陪大着肚子的惜才人钓鱼,见长公主匆匆而来,皇帝很纳闷,今日赏花宴,她怎么还有空进宫? 长公主看了一眼惜才人,想着皇兄哪哪都好,就是有一点太好色,惜才人是去年冬刚进宫的采女,今年就大肚子了。 皇宫每年都叽里呱啦有皇子皇女降生,她每年都要送重礼,肉疼。 她很是怀疑,皇兄就是用不停地生孩子来充盈自己私库的。 “皇妹有要事儿找朕?”皇帝让人扶着惜才人回去,由章公公伺候着净了手,坐进凉亭里。 长公主点头,将装着画卷的匣子放在桌案上,“皇兄,今日顾七公子又作画了!” “哦?”皇帝讶异,“若是朕没记错,他有四年没执笔作画了吧?今日刮了什么风?” 长公主神秘地说,“您看看就知道了!” 皇帝瞅了长公主一眼,章公公上前打开匣子。 “我来!”长公主怕章公公给弄脏了,小心翼翼地打开匣子拿出画卷铺开在皇帝面前。 随着画卷展开,皇帝看到了一幅美人春睡图。画工巧夺天工,落笔十分有特色,正是顾轻衍的风格。 皇帝瞧了一会儿怀疑地问,“这是小安儿?” 长公主抿着嘴乐,“正是她。” 皇帝惊奇,“能让顾轻衍给她做一幅画,小安儿能耐不小啊。这么说,他们的事儿妥了?” 长公主摇摇头,“没妥。” “怎么说?”皇帝看着她。 长公主将顾轻衍的原话复述了一遍,说完,她耸耸肩摊摊手,“据顾七公子说,如今是小安儿不乐意。皇兄知道她的脾气,她不乐意,这事儿还真难办。” 皇帝也惊了,“竟还有这样的事儿。你问过小安儿了?” “没有!”长公主摇头,“我着急让皇兄欣赏这幅画,便没管她,据说她还在醉花亭的桃树上睡着呢,这副画是顾七公子偷偷画的,她还没瞧见。” 皇帝捋着胡须思索,“朕知道了,这幅画留朕这,回头朕见了她问问,再去信给老王爷问问情况。” 长公主十分舍不得这幅画,勉强点头答应,趁机告状,“皇兄,兵部是怎么回事儿?小安儿说跟您折子一起送到南阳王府的名帖,五日前才到。小安儿累死了才赶得上今日的赏花宴。这兵部也太拖延了。” 皇帝点头,“此事朕知道,善亲王从中作梗,拖延了这封奏折。” 长公主怒,“善亲王是不是老糊涂了?兵部折子是能随便作梗拖延耽误的吗?若是误了皇兄您的事儿怎么办?” “善亲王有分寸,那封折子无甚要紧,他就是为了折腾那丫头,给他孙子出气。”皇帝摆手,“朕今日一早已罚过他三月俸禄了。” 长公主依旧不满,三月俸禄也不过一件衣服钱,不过皇兄既然轻拿轻放,她也没法子再揪着不放。心想着善亲王这么坑小安儿,她歇够了犯起混来,打上善亲王府,再把楚宸打的三月卧床不起,有善亲王后悔的! ------题外话------ 明天见~~~ 第七章 算账 长公主从皇宫出来,颇有些后悔,早知道皇兄留下那幅画,她就明日再进宫好了,至少能多欣赏一晚上。 回到桃花园,天色将黑不黑,宾客赏够了桃花,都散了去,长公主问管家,“安小郡主呢?” 管家回话,“小郡主还在醉花亭没出来。” 长公主吩咐,“你去喊她,晚上了,园子里露水重,让她回屋睡。” 管家应了一声,立即去了。 管家在醉花亭找了一圈,没找着人,眼见天黑了,回禀长公主此事。 长公主皱眉,“她能哪里去?问看守醉花亭的守卫没有?” “醉花亭的守卫说除了晌午后见顾七公子出来,再没见人从里面出来。”管家也是纳闷,“老奴带着人将醉花亭都翻遍了,也没人,奇了怪了。” “再去仔细找找,估计在哪个犄角格拉睡着了你们没发现。” 管家点点头,又带着人去了。 长公主去一趟皇宫出了一身的汗,迫不及待去沐浴了。 杜嬷嬷一边侍候长公主沐浴一边猜测,“公主,小郡主是不是离开了?没走醉 花亭的正门,守卫才没看到。” 长公主疑惑,“她不住本宫这里,去哪里了?” “小郡主兴许是回安家老宅了,也兴许是进宫看皇后了,再兴许是白日里睡够了歇过来去街上玩了。”杜嬷嬷揣摩着,“小郡主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还真是。”长公主想想也对,“让人告诉管家,找不着人就不用找了。” 杜嬷嬷点头。 长公主沐浴完起身,忽然说,“她不会去善亲王府找人算账了吧?” 杜嬷嬷一愣,额头冒了汗,“还真没准。” 善亲王从中作梗延误了兵部折子和长公主名帖,让安华锦累成那副模样赶进京,她那个性子不是个吃亏的主,睡醒了歇够了有力气了,能不去找人算账? 长公主越想越有可能。 果然如长公主猜测,安华锦的确是去善亲王府了。 她睡醒后,看到了挂在桃花枝上的宣纸,懒洋洋地拿起来一看,顿时火冒三丈。 宣纸上写着一行俊秀飘逸的字:“在下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想与小郡主一笔勾销,所以,我是不会说看不上小郡主的。” 落款顾轻衍。 字很好看,言语却气死人。 安华锦瞧着,咬牙切齿,不想与她一笔勾销不早说,若是他早说了,她还睡什么觉? 好个顾轻衍,竟敢耍她! 她将信纸揉把揉把扔进湖里,跳下树,想着顾轻衍先靠后,她先去善亲王府算账。 她利落地翻墙出了桃花园,她骑来的那匹马正围着墙根吃草,见到她撒了个欢嘶叫一声,她拢了缰绳翻身上马,直奔善亲王府。 善亲王府内,楚宸听闻安华锦进京了,连赏花宴都没参加,干脆躲在了府中不出去了。 善亲王看着他的窝囊劲儿直来气,骂他,“没出息的东西,一个小毛丫头而已,你怕她什么?” 楚宸很是哀怨地看着善亲王,“爷爷,她太可怕了,我怕见了她我的心砰砰地跳出心口。” “什么?”善亲王拔高音。 楚宸摸着心口,“听说她进京了,我这心就开始跳,扑腾扑腾的。爷爷,不信您摸摸。” 善亲王怀疑地看着他,脸色难看,“你脑子没坏吧?” “没有,就是心跳的厉害。” “你是被她吓的。”善亲王下定论,“你这叫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楚宸委屈,“爷爷,你说她在京城要待多久啊?不会她在一天,我这心就跳一天吧。” 善亲王气愤,“她要嫁进顾家,以后就在京城待着了。” 楚宸嗷地一声,“那我怎么办?” 善亲王看着不争气的孙子,没好气地说,“有两个法子,一,搅了顾家的婚事儿,让她哪来的回哪儿去。二,你滚出京城去,把地盘让给安华锦。” 楚宸扁起嘴角,“顾家的婚事儿不好搅和吧?爷爷你让人废了多大的力气拦了长公主的名帖,不是还是让陛下吩咐人盯着掐着点送去了吗?陛下撮合南阳王府和顾家的婚事儿,那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 善亲王吹胡子瞪眼,“我今日被陛下罚了,你当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三年前若是你把安华锦揍的三月卧床不起,你爷爷我至于没面子?” 楚宸咳嗽,小声说,“爷爷,不好吧,她是女孩子,宁愿我挨揍,也不能让她挨揍啊。” 善亲王差点儿气死,伸手指着楚宸,喘不上气,“你……你……你是要气死我吗?” 楚宸顿时闭了嘴。 善亲王吃了两颗养心丸,才缓过气来,正要抓着楚宸教育,外面有人禀报,“老王爷,不好了,安小郡主杀过来了!” 善亲王腾地站起身,“安华锦竟然敢找上门?” “是……杀上门!” “岂有此理!”善亲王大踏步往外走,“集合府兵,给我拿下她!看我今日怎么收拾她!三年前让她跑了,今天她别想再跑了!” 他正往外冲,眼前人影一闪,一个人比他冲的还快,转眼就跑去了他前面。 善亲王睁大眼睛才看清楚,大喊,“楚宸,你干什么去?” 楚宸头也不回,也不答话,很快就没了影。 善亲王着急,“快,赶紧跟上,别让他再吃亏!” 这个兔崽子,他不是怕安华锦吗?不好好在屋里猫着,跑出去做什么?还跑那么快,也不等等他。 安华锦骑马冲进善亲王府,吓坏了府内一众人等,安静的善亲王府顿时鸡飞狗跳。 安华锦才不管,她今日就是来出气的。善亲王找了南阳三年麻烦,以前没找到她身上,也就罢了,反正爷爷闲着发霉不如跟善亲王过招打发时间,可是这回,找到了她身上,累死她了!这口气不出不行,她总要吓吓这把孙子当命根子的老头子不行。 楚宸脚程很快,把善亲王抛的老远,来到前院,一眼就看到了骑在马上的安华锦,他眼睛一亮,冲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马缰绳,小声说,“跟我走!” 安华锦居高临下地看着楚宸挑眉,“为什么?” “你不是想吓吓我爷爷吗?还有什么比绑走他孙子更能吓他的?” “也对!”安华锦伸手将楚宸拎上马背,扬声道,“善亲王听着,楚宸我带走了,蹂虐够了再给你送回来!” 丢下一句话,安华锦又打马出了善亲王府。 楚宸坐在安华锦身后,摸着心口,欢喜地说,“我见了你后,心不跳了哎!” 安华锦回头瞥了他一眼,“心若是不跳,你就死了,有什么可高兴的。” “真的不跳了哎!”楚宸激动不已,如飞出牢笼的鸟儿一般欢快,凑近安华锦耳边,语气显而易见的兴奋,“那个……你要怎么蹂虐我?” ------题外话------ 作者:谁要揉虐你呀?兴奋个什么劲儿略略略~~~ 第八章 孽缘 楚宸的语气表情太期待,差点儿让安华锦将他扔下马背。 她咬牙切齿,“摔死你信不信?” 楚宸立即伸手熊抱住了她的腰,脑袋在她纤细的后背蹭了蹭,撒娇,“别嘛,我三年前的旧伤还没好……” 他话音未落,安华锦抬起腿往后一踹,手中的马缰绳同时抽向他的手臂,楚宸“啊”地一声,摔下了马背。 他功夫很好,本是倒栽葱头沾地,一个鲤鱼打挺,稳稳地站在了地面上。 “行啊,这三年功夫长进了!”安华锦勒住马缰绳,打着马围着他转圈。 楚宸扶着发冠控诉地看着安华锦,“你真要摔死我啊?你忘了咱们俩有过命的交情了?” “是要命的交情,你别弄混了。”安华锦冷眼看着他,“谁让你抱我了?怎么没摔死你?” 楚宸瞪着眼睛,“就抱一下都不行?你还没嫁进顾家呢,就开始守顾家媳妇儿的规矩了?” 安华锦烦闷,“别跟我提顾家。姑奶奶没守他家的规矩,就是不乐意让你抱。” “我长的挺好的呀,你看不见吗?”楚宸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安华锦面前,“你好好瞅瞅,你是不是对我这张脸有什么误解?我不比顾轻衍差多少吧?你不是喜欢美人吗?抱一下你又不吃亏。” 安华锦拿鞭子抽他,“看到你这张脸,我就想起来差点儿被你害死。你说我吃不吃亏?” 楚宸恍然大悟,“原来你对我有心里阴影了。” 安华锦不置可否。 楚宸挠挠脑袋,苦思冥想片刻,出主意,“走,咱们去八大街红粉巷喝花酒,把你心里落下的阴影就着花酒喝了它。” “这是什么逻辑?” “不管什么逻辑,管用就行,哪里跌倒的哪里爬起来。” 安华锦成功被劝服,“行,那你上马,不准再抱我了,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好说!”楚宸又上了马,这回规规矩矩坐在马后,只沾了安华锦个衣服边,要多乖有多乖。 安华锦满意,双腿一夹马腹,坐下马驮着二人去了八大街的红粉巷。 安华锦与八大街红粉巷的孽缘起于三年前。 彼时,安华锦十三岁,恰逢当今陛下四十寿诞,她代表南阳王府进京给陛下贺寿。她自小生活在南阳军中,老早就听闻京城繁华,军中的士兵闲坐在一起聊天时,都说若是京城繁华占天下七分,那京城的八大街红粉巷就占七分里的六分,另一分自然是至高无上的皇宫,那是天下繁华之最。 士兵们插科打诨时讲起黄段子,十句有九句不离八大街红粉巷的美人们。无论男女,据说都是香膏玉粉养成,倾国倾城,见之销魂,一亲芳泽后便浑然忘我。 安华锦彼时年纪小,暗暗想着,有这么夸张?有机会,她去见识见识。 所以,三年前,当老南阳王觉得她到了该历练涨见识的时候,让她独自一人进京给陛下贺寿时,她二话不说就痛快答应了。 临行前,老南阳王耳提面命,“你年纪还小,只进宫贺寿就行,不必去拜访顾家。若是遇到顾家人,和气些。” 她听话地点头,有好玩的地方谁会去顾家啊!诗礼传书的顾家,规矩最多,她才不乐意去,爷爷想多了。 至于和气,只要不惹她,就好说。 所以,她进京后,给皇帝贺寿完,便迫不及待地去了八大街红粉巷。 八大街红粉巷的确如士兵们说的那样,真是繁华中的繁华,不过美人嘛,还没她美呢?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她百无聊赖地喝了两壶胭脂醉,欣赏了一会儿歌舞,便觉得没滋没味,还不如听兵营里的士兵讲黄段子来的提神,但花了银子,她又不想浪费,于是,便在红粉巷里四处溜达。 好巧不巧,被她瞧见了一个美人! 月华流水姝云色,玉落天河青山雪。 美!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少年? 跟她一样美! 八大街红粉巷果然名不虚传! 她顿时来了精神,刚要上前打招呼,都想好了搭讪的说辞了,那少年转眼就进了一道门内,她赶紧跟了进去,里面就跟迷宫一样,七拐八拐,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人,泄气地靠在墙上,看着四周暗影幢幢,哪里都一样,有些不甘心。 什么破地方! 正在她犯愁之际,一柄软剑破墙而出,架在了她脖子上,她一惊,想躲开已晚了。 “你是什么人?”墙后缓缓打开一道门,好听的声音玉石相击。 安华锦转头,便看到了她要找的少年缓步从门内走出,清隽毓秀,玉骨清然,负手而立,站在了她面前,而用剑架着她的另有其人。 安华锦睁大眼睛,盯着少年,“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再告诉你我是谁。” 她没什么陷入危险的自觉,觉得这么美的少年,一定很好说话。 少年把玩着玉扳指,漫不经心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已是我菜板上的待宰之鱼,你觉得你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安华锦一噎,深刻地反省了一会儿,“那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就放了我?” “看情况,看你值不值得我放。” 安华锦深吸一口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能屈能伸地报出大名,“安华锦!” 少年把玩扳指的手一顿,猛地盯紧了她。 安华锦瞧着他,疑惑,“你这是什么表情?认识我?” 不可能啊,她不认识他! “不认识!”少年恢复漫不经心的神色,淡漠地吐出两个字,“看你该杀!” 安华锦心砰砰砰跳了几下,觉得情况不太妙,解释,“那个什么,我是在外面转悠时,看你长的美,才跟过来的,我不是刻意闯进这里的……” 她话没说完,远处有个声音急声说,“公子,楚宸发现了这里,找过来了!” 少年蹙眉,神色清冷地吩咐,“让人拦一会儿。” 那个声音应是。 须臾,不远处传来打斗声。 少年站在原地盯着安华锦又看,看的安华锦的心提了起来,“你不会真想杀我吧?我这么美,你也这么美,都说人美的人心也善……” “闭嘴!”少年低嗤一声。 安华锦闭了嘴。 少年似乎终于下了决定,“给她喂一颗百杀散,留在这里挡楚宸,所有人都撤!” 说完,他凝视安华锦,“今日能不能走出这里,就看你的命够不够大了。”话落,他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背影清雅玉华,风骨翩翩。 安华锦正想着百杀散是个什么玩意儿,用剑架着她的人便掰开了她的嘴,塞了一颗药丸给她。 吞下药丸后她终于明白了百杀散是什么?那是让人吃了功力增加十倍,以一敌十,无论是杀人,打人,揍人,都超乎寻常十倍发挥的东西!也是让人吃了发挥完身体最后一点儿力气累死的药。 楚宸就这样被她揍的三个月卧床不起。她也没得了好,撑着一口气放出求救信号,惊动了南阳王府在京城的暗桩,被救回南阳后,也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题外话------ 月华流水姝云色,玉落天河青山雪。 美! 第九章 亲疏 往事不堪回首,回首碎一地枯枝烂叶! 这是安华锦跟谁都不愿意提及的血淋淋的过往。也是楚宸不管陛下和善亲王怎么逼问都死活不说当年他被打的真相。 安华锦没脸说她去逛红粉巷遇到人家长的美勾搭人家不成险些丢了小命,楚宸也没法解释他跑去红粉巷做什么? 善亲王这三年盯着南阳王府不放地给楚宸报仇,老南阳王也不知道当年害他孙女同样躺了三个月的人是他早就看中眼快手快地定下的孙女婿,也一直以为是楚宸得罪了安华锦该打,所以,毫无愧疚地见招拆招,与善亲王斗个不可开交。 安华锦死里逃生后命人查了两年,才查到那个人是顾轻衍,顾家七公子,她的……未婚夫! 她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嫁给他? 做梦去吧! 安华锦驮着楚宸来到八大街红粉巷,入眼处,“人间红粉,十里繁华。灯红倒影,酒巷烟花。”,她勒住马缰绳,对楚宸说,“下马!” 楚宸探头瞅了一眼,“不是要去当年你我相遇的烟雨巷吗?这路还远的很,不骑马了?” “不骑了,走过去。”当年她就是从这里开始转悠的。 楚宸下了马,袖口一抖,拿出一把折扇,扇了两下,“啪”地合上,“走吧!” 安华锦松开马缰绳,走了两步,发现裙摆太长有点儿碍事儿,干脆弯腰低头动作利落地将裙子掀起在腿上系了个蝴蝶结,满头朱翠随着她动作碰撞叮叮脆响。 楚宸瞧着她的动作,嘴角抽了又抽,连忙弯下身阻止她,“姑奶奶,你快打住吧!这里虽是红粉巷,你当街露腿,也太……” 安华锦偏头看他,“我里面又不是没穿裤子?哪里露了?” 楚宸看着她一截小腿,的确没露肌肤,但这比露还厉害。他二话不说地伸手将她系好的蝴蝶结解开,“总之不行。” 安华锦瞪眼,“要你管!” 楚宸用扇子敲她的头,“你弄的穿着怪异,来往路过的人都看你了,还让不让人家红粉巷的姑娘有活路了?” “什么意思?” “夸你美呢!” 安华锦作罢,算是被说服,“行吧,我是长的挺美的。” 楚宸:“……” 二人样貌实在是太好,走在八大街上十分引人注目,八大街美人虽多,但也鲜少见这样一对少年男女。 安华锦循着记忆走了两条街,问楚宸,“当年你去烟雨巷做什么?” “你呢?” 安华锦翻了个白眼,“我先问的你。” “你问我,我若是实话实说的话,我问你,你也实话实说?”楚宸眨眨眼睛。 “行啊!”跟别人不能说,她和楚宸拥有共同的秘密,还是能说的。 楚宸痛快地说,“当年我去堵人。” “堵谁?” “八大街背后的人。” “堵到了吗?” “你说呢?”楚宸挑眉。 安华锦自然知道没堵到,因为顾轻衍黑心地给她喂了百杀散,她吃了药后,替他拦住了楚宸,“你堵他做什么?” “纯属好奇,想知道掌控这京城八大街红粉巷背后的人是谁,查不出来,只能靠堵了。” “那你后来没堵到人,三年了,可查出来了?” “没!那人藏的太深,当年之后,他再没踏足红粉巷,我当年没看到他的脸,后来再盯着红粉巷也找不到他。”楚宸看着她,眼睛晶亮,“我知道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你当年定是见着了他,我回答了你这么多问题,不如你告诉我。” 安华锦琢磨着她要不要把顾轻衍卖了?若是今天白天他与她一笔勾销了,他若是对长公主和圣上说没看上她,她跟他没了婚事儿的牵扯,她还能痛快地卖了他,如今嘛…… 好歹是未婚夫,哪怕她不同意,没让爷爷取消婚约前,也还是未婚夫! 对比顾轻衍和楚宸,眼前这个家伙才是个外人。 她亲疏远近分的特清楚地想了一通,一本正经地对楚宸摇头,“当年我来红粉巷纯粹是为了长见识,后来莫名其妙着了道,没见着什么人。” 楚宸切了一声,不相信地说,“小安儿,你不诚实哦,说谎话的女孩子会变丑的。” 安华锦理直气壮,“你也没诚实到哪里去,当年你只是好奇那么简单?据我所知,当年那件事儿后不久,张御史弹劾大皇子,私造兵器案轰动朝野,大皇子私造兵器案的据点就在烟雨巷。你糊弄谁呢?” 楚宸一噎,幽怨地看着她,“小安儿,女孩子太聪明招人厌,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不遭人妒是庸才。我也没打算让人都喜欢我,尤其是你。” 楚宸气笑,伸手指着她,半晌没说话。 安华锦也不理他,慢悠悠地又走了一条街,来到烟雨巷,她站在巷子口望着里面,与其它街巷不同,这里没了昔日的繁华,老旧破败,贴着封条,已荒废无人迹,封条被风吹雨打已变的发白,昭示着时间的痕迹,但依旧还牢固地贴在老旧的巷子口。 安华锦看了一会儿,抬脚往里走。 楚宸一把拽住她,“你不要命了?没看见这里封着吗?陛下早就下旨,大皇子私造兵器案一日查不清楚,一日就封着这里任何人不准踏足,否则,以谋逆罪论处。” 安华锦摸着下巴,“大皇子如今还圈禁着吧?” “可不是。”楚宸啧啧一声,“天子脚下,他即便是大皇子,你说谁借给他的胆子敢私造兵器?还不是八大街背后的人给他吃了熊心豹子胆?可惜,我没抓住那个背后的人。” 安华锦若有所思。 “你不会真要进去吧?看看得了,可别惹麻烦,尤其是你南阳王府掌管着百万兵权,这种沾染了私造兵器案的地方,更该绕着走。” “那你早先还建议我来?”安华锦斜眼瞅楚宸。 楚宸憋屈,“我这不是想从你口中套出那人是谁吗?谁知道都过了三年了你还嘴严不说?” 安华锦转过身,“这破地方,谁非想进去了?走,你请我喝酒,去揽芳阁喝胭脂醉。” “行!”楚宸立即跟上她,“今日不醉不归。” ------题外话------ 亲疏远近分的特清楚!!! 第十章 喝酒 揽芳阁是八大街红粉巷最大的花楼酒坊,门口一排大红灯笼,画着唯妙唯俏的仕女图,仕女图下,小二哥乐呵呵地送往迎来。 楚宸和安华锦来到门口,小二瞧着安华锦,“咦?”了一声,语气似乎很欢喜。 安华锦挑眉,“你咦什么?看我面善?” 小二连忙拱手,“姑娘,您是不是三年前来过?您的名字有个锦字?” 安华锦一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着点头,“不错。” 小二欢喜地说,“那就是您没错了,有一位公子于三年前在小店留了一样东西,说是给您的,您若是再来,就让小的交给您,小的一等就是三年,您总算再来了。” “哦?”安华锦扬眉,“什么东西?” “您随小的来。”小二抬脚往里走。 安华锦迈步跟上他。 楚宸也好奇了,凑近安华锦,“稀罕事儿啊,谁要给你东西这般拐外抹角?” “我哪里知道。”安华锦摇头,三年前,她在这家揽芳阁听过曲子喝过酒,除了胭脂醉不赖外,没见到令人惊艳的美人便走了。 难道是哪个唱曲的公子看上她了? 跟着小二上了楼,来到雅间,小二说了句“姑娘稍等”,便匆匆去了。 安华锦坐在靠窗的软榻上,从楼上往下欣赏着夜晚的街景,当年她眼光真不赖,这揽芳阁是八大街红粉巷里赏景的最佳之地。 楚宸坐在对面,瞧了她一会儿,忽然说,“小安儿,你还真挺美的。” 安华锦嗤笑,“你三年前眼瞎地骂我丑丫头,如今眼疾终于治好了?” 楚宸一噎,“我那时候不是气的口不择言嘛!” 安华锦哼了一声。 楚宸看着她,“咱们俩打个商量好不好?” “什么商量?” 楚宸难得地扭捏了一下,在安华锦目光转过来看他后,他微微不自然地红着脸说,“你看,你长的好,我也不差,要不然,你跟你爷爷说说,别嫁顾轻衍了,嫁我吧!” 安华锦怪异地瞪着他,“你疯了吗?” “没有!” “我看你是疯了!你是想报当年我打你的仇?把我娶进门,好让你爷爷天天给我立规矩吗?” 楚宸:“……我没这么想。” 安华锦轻嗤,“你若是敢这么想,现在我就揍死你,让你爷爷来收尸。” 楚宸:“……” 安华锦转过头,警告,“别打我主意,顾轻衍就够我头疼的了。” 楚宸面露哀怨,“当年的事情是个误会,若是我告诉爷爷……” “你敢吗?”安华锦翻白眼。 楚宸闭了嘴,他还真不敢。在张御史弹劾大皇子私造兵器案之前他跑去烟雨巷,背后的目的一旦说出来,善亲王府得赔进去,估计会吓死他爷爷,比他跳腾着找安华锦报仇严重多了。 小二拿来一个匣子,递给安华锦,“姑娘,就是这个,不过那位公子说了,让您背着人自己看,这东西外人可不能随便看。” 他这样一说,楚宸更好奇了,“什么破东西,这么神秘?”他偏不信邪地说,“小安儿,现在就打开,我瞧瞧,你可是有未婚夫的人,可别稀里糊涂地收了别人的东西与人私相授受。” 安华锦本来也不信邪地想当着楚宸的面打开,被他这样一说,反倒是住了手,将匣子收进了袖中。 楚宸瞪眼。 安华锦反瞪他,对小二说,“匣子我收下了,你去弄一桌好酒好菜来,要最有特色的菜,最好的胭脂醉,再来最好的琴师舞娘。”话落,对楚宸伸手一指,“都算他账上,他是善亲王府的小王爷楚宸,有钱的很,不会赖账。” 楚宸的脸顿时黑了。 小二讶异地瞅了一眼楚宸,连忙应了一声是,转身去了。 安华锦夺过楚宸手里的十二骨扇给自己扇风,悠闲惬意地靠着椅背半躺着说,“揽进群芳无颜色,胭脂流水指间金。你善亲王府金山银山,这一顿饭也就花个千金,至于黑脸吗?” 楚宸咬牙,“我出来时太急,没带多少银子,你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我爷爷带我来这里喝花酒了吗?” 安华锦“呦呵”一声,“看不出来啊,你善亲王府的规矩也挺大嘛,不次于顾家家规。” 楚宸憋气,“不嫁就不嫁,少挖苦人。善亲王府虽素来不成体统,但也比顾家强,一日三省吾身,需行止得体云云,你嫁进顾家,有你受不了的。真不知道你爷爷是怎么想的,只一个顾轻衍,就能盖过整个顾家的规矩了?” 安华锦扁扁嘴,“是呗!顾轻衍还真是……挺好看的。” 楚宸扭过头,气个半死,“好看也不能当饭吃。” “对着好看的人,最起码能多吃一碗饭。”她今天中午就吃撑了。 她不嫁归不嫁,但也不能昧着良心说顾轻衍不好,除了容貌外,别的也是无可挑剔。也就名门世家顾家的几百年底蕴能养的出来他。 哎呀,她当年没跑到红粉巷,没恰巧遇到他就好了。否则,今日长公主安排在醉花亭的赏花宴,桃花、水榭宣台、美酒、佳肴、美人……她被表象迷惑,还就非他不嫁了。 安华锦深深地叹了口气,颇有些惋惜。 楚宸瞅着她,不客气地说,“你疯了!” “你比我好不了多少。”刚还想娶她呢,与他半斤八两,没资格说她。 楚宸憋闷,小二恰巧端来菜品酒坛,他没好气地说,“喝酒!” 安华锦瞧着俊秀的琴师被美貌的舞娘簇拥着进来,她将顾轻衍丢在一边,心情又好了起来,“好,喝酒,满上。”话落,对琴师点曲,“就弹你们揽芳阁最著名的《人面桃花》。” 琴师点头,摆放好琴,优雅而坐,调试了几个音节,一曲《人面桃花》流泄而出。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安华锦一连三盏酒下肚,浑身暖洋洋的舒服,笑着对楚宸说,“春风不许留人醉,桃花十里笑风情。想不想听段子?我能给你从天黑讲到天亮。” 楚宸觉得他跟她生气就是对牛弹琴,吃亏的很,于是,他不气了,点头,“好啊,你讲。” 他倒要听听她会什么说书段子! 安华锦看着他,眼底闪过几丝狡黠,当真讲了起来。 “一学生聪颖,对答如流。师出两字课曰:“月明。”徒即对曰:“日出。”又云:“和尚。”答曰:“尼姑。”师曰:“青山。”徒曰:“白水。”又出一字曰:“去。”徒即应声曰:“来。”师又合串总念云:“月明和尚青山去。”徒亦答念对云:“日出尼姑白水来。” 楚宸聪明,听完目瞪口呆,他看着安华锦,只见她一本正经,他却攸地红透了脸,伸手指着她,“你……”半天没说出话来。 安华锦看着他呆傻的模样哈哈大笑,“怎么样?还要继续听不?” 楚宸额头冒汗地摇头,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还是不是女人!” 这哪里是说书段子?这分明就是市井黄段子!亏她一个女儿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当着他一个男人的面讲出来! 她小祖宗是敢说,天不怕地不怕,他可不敢听了。 安华锦看着他退避三舍的模样撇嘴,“善亲王府原来还算是一股清流了。” 楚宸掏出帕子擦额头的汗,端起酒杯给自己压惊,仿佛没听出她话语里对善亲王府的奚落,“你……打哪儿听来这样的段子?”还从天黑讲到天亮? “你管呢?”安华锦给自己倒了一盏酒。 楚宸瞪着她,刚要再说话,外面忽然一阵喧闹,动静极大,他皱眉,“外面怎么这么吵?”须臾,他想起了什么,惊道,“不会我爷爷找来了吧?” 这也太快了! 安华锦慢悠悠地端起酒,不当大事儿,“是呗!在这京城,我没躲没藏地带着你来了这里,你爷爷若是不这么快找来,也太废物了。” 楚宸:“……” ------题外话------ 顾轻衍还真是……挺好看的。 第十一章 了结 善亲王心惊肉跳担惊害怕着急火燎地追查了一个时辰,才找到安华锦和楚宸的下落。当得知楚宸被安华锦抓来了八大街红粉巷,几乎气炸了肺。 他的乖乖好孙子,善亲王府孙子辈唯一的一颗独苗,自小善亲王将他看管的跟眼珠子似的,从来不允许他被红粉沾身坏了性子,煞费苦心教导,楚宸也听话,从来不违背善亲王让他学好的意愿,半步不踏足不该踏足的地方,素来洁身自好,如今被安华锦破了例。 善亲王觉得安华锦真会往他心口捅刀子,哪疼扎哪,气的他见了安华锦,发誓今天一定要将她扒皮抽筋,就算皇后娘娘来了也不管用。 琴师弹着《人面桃花》,舞娘跳着桃花舞,胭脂醉浓浓酒香,将雅阁里包裹的金粉铺陈,入眼实在是靡靡。 善亲王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找到了揽芳阁,一脚踹开房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他气的吹胡子瞪眼,伸手指着安华锦,怒吼,“给我拿下她!” 府兵们听从善亲王号令,一窝蜂地冲进揽芳阁,团团围住了安华锦,齐齐用剑指着她,因安华锦和楚宸挨得近,顺便也把他们的小王爷围起来了。 楚宸趁机一连喝了三盏酒压惊,转眼将自己喝了个半醉,他看着善亲王喷火的脸色,觉得今日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他想立即晕死过去,又怕弄成不可收拾的地步,于是借着酒劲,脑中飞快地想着法子。 怎么才能将他爷爷哄走,怎么不让安华锦吃亏。 善亲王是那么容易好被哄走的人吗?不是! 安华锦是个乐意吃亏的主吗?自然也不是! 楚宸酒虫上脑,头有些疼了。 安华锦才懒得费脑子想那么多,今日她就是要对善亲王找茬的,所以,如今善亲王带着人找来,她才不怕,她一把拽过楚宸,手按住他肩胛骨,让他动也不能动,懒洋洋地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善亲王,“老王爷拿下我想做什么?” 善亲王想说“我要对你抽筋扒皮”,但眼看着楚宸在她手里,看那模样,动也不能动,乖的跟进了笼子里的兔子似的,他气的憋住,改口怒喝,“安华锦你又对楚宸做了什么?” 在善亲王的认知里,楚宸虽乖,但绝对不好欺负,他是有功夫的,而且,还不差。偏偏安华锦三年前将他揍的三个月下不来床,显然功夫更好,三年过去,楚宸功夫长进,安华锦自然更长进了。如今看这模样,安华锦又拿捏住楚宸了。 安华锦“哈”地一笑,“老王爷觉得我把他绑来这里,待了这么久,会对他做什么?” 这话含糊有深意。 这里是京城最出名的红粉地温柔乡,在他找来之前,他们已一起待了一个时辰,善亲王顿时气的哆嗦,伸手指着安华锦,“你……你身为女子……恬不知耻……有辱……”他说着,忽然顿住,想着南阳王府哪里有什么门楣,就是莽夫土匪窝,气的口不择言,“不愧是出身南阳王府的毛丫头,一身匪气,没有半丝羞耻心,跟你爷爷一个德行……” 安华锦翻白眼,最不耐烦听的就是女子如何如何,南阳王府如何如何,她伸手“啪”地一拍桌案,桌案哪里受得住她的掌风,“砰”地一声,应声而碎。 她拽着楚宸腾地站了起来,面沉如水地看着善亲王,“老王爷自诩门楣贵重,看不起南阳王府,可别忘了,你善亲王府受的是皇亲国戚的祖荫庇护,吃的是朝廷俸禄供养,子孙几代,连战场都没上过,没保家没卫国,没真刀真枪和蛮夷打过,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南阳王府?我南阳王府先祖是土匪又如何,太祖揭竿起义,我南阳王府陪着打的天下,南阳王府往上数三代,子孙十几人都战死沙场,我爷爷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孙辈如今只我一个黄毛丫头又如何?他的儿孙为国捐躯时他没嚎叫一声,一副副的棺材抬出去一声不吭地埋了,你孙子如今好好活着,你善亲王府安享富贵,常年待在京城繁华地,我揍她两下你哭爹喊娘,这就是你善亲王府的高贵?笑话谁呢?” 善亲王没想到安华锦突然这般发怒,一时脸色青白交加,他想反驳,奈何安华锦说的是事实,他一时下不来台,只能恼羞成怒,指着安华锦气的直哆嗦,“你……你……” 安华锦哼笑,善亲王这三年来不依不饶,前三年是她觉得爷爷太闲,给他找点儿事情做也好,如今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没啥精神头应付善亲王了,善亲王再找麻烦那就是真的麻烦,而她如今来了京城,若是总被他找麻烦,还怎么有功夫处理和顾轻衍的婚约? 所以,这一桩陈年旧案也到了该了的时候了。 楚宸怕她在善亲王府闹大了不好收拾,特意将她引出善亲王府,如今在这里解决也行。 她干脆将楚宸往善亲王近前一推,拍拍手说,“老王爷不是一直觉得我欺负了你的宝贝孙子吗?如今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报仇!”话落,她转向善亲王府手持刀剑的府兵们,“来,你们一起上!” 楚宸被她轻轻一推,在善亲王面前站稳,伸手扶住善亲王气的随时要倒的身子,咳嗽一声,赶紧小声说,“爷爷,别听她的,我们人多势众欺负个小姑娘,传出去多丢人啊!” 善亲王转头去看楚宸。 楚宸眨眨眼睛,露出委屈状,“爷爷,本来是我们俩的事儿,我被揍,是我没本事,只会丢我自己的人,您如今若是以大欺小,以强欺弱,以多欺少,传出去可就是丢您和善亲王府的人了。” 善亲王不说话。 楚宸头脑转的灵活,再接再厉,“这丫头是故意激您,想坑您呢,您想想,今儿若是真打起来,明天您就会被无数人笑话了,堂堂善亲王,欺负个小丫头,太不光彩了,没准御史台得到消息会弹劾您,陛下知道了也会训您没长辈的雅量。” 善亲王对着楚宸委屈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口齿清晰,头脑清醒,看来没喝醉。” 楚宸:“……” 善亲王又道,“身上没脂粉味,看来没沾染不干净的东西。” 楚宸:“……” 善亲王大手伸出,猛地一拍楚宸肩膀,楚宸站的稳,半丝没动,他又道,“身体结实,武功尚在,不虚力。” 楚宸:“……” “走,跟我回府!”善亲王撤回手,不再看楚宸,转身出了揽芳阁。 楚宸:“……” 他回身去看安华锦。 安华锦冷哼一声,压下心里的讶异,善亲王还没糊涂到家?这么三两句话就被楚宸说服了?她懒得再想,爱如何如何,痛快走了也好,对他摆手,“滚吧!” 楚宸瞪着她,什么叫滚?她嘴里就不能对他说一句好听的话? “还不走?磨蹭什么?”善亲王停住脚步恼怒催促。 楚宸无奈,不打起来就好,他就知足,他转身,同时对府兵命令,“赶紧的,都跟我回府,还待在这里做什么?等着小郡主请你们喝酒吗?” 府兵们连忙收了刀剑,跟在楚宸身后,出了揽芳阁。 不多时,揽芳阁静了下来。 安华锦慢慢地坐下身,给自己重新倒了一盏酒,喝了一口,才翘着腿对着屏风后慢悠悠地开口,“顾七公子,好戏看够了吗?没看够的话,你出来,我们接着演。” ------题外话------ 顾轻衍:…… 呜,被发现了~ 第十二章 便宜 顾轻衍是什么时候来的?安华锦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善亲王带着楚宸离开后,房间静了下来,她从满室的酒香中隐隐约约闻到了熟悉的冷冽梅香。 这气息她从三年前就深刻入骨地记着,今日晌午在千顷桃花园的醉花亭里,满园的桃花香也没能盖住冷冽梅香,所以,在他踏入醉花亭的第一时间,无论她睡的有多沉,还是顷刻间就醒了。 这冷冽梅香她从小到大只在一个人的身上闻到过,那就是顾轻衍。 若是三年前她没险些死在他手里,她今日见了他一定很疑惑,这么温润雅致风骨清流的一个人,怎么气息如此冷冽? 如今她丝毫不怀疑,他那个人知书达礼温润雅致的外表背后,藏着的血都是冷的,连气息都是冷的也就不奇怪了。 她话音落下好一会儿,屏风后才有了动静,顾轻衍缓步走了出来,笑看着她,“隔着一面墙,你都能知道我来了,看来小郡主对我真是……” “我对你恨之入骨,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得出,何况如今这么个大活人待在这儿。”安华锦接过他的话,看着他翩翩风采一如三年前在这红粉巷相遇时让她惊艳的少年模样,哼笑一声,“今儿七公子是唱的哪出戏?戏耍人好玩吗?” 顾轻衍轻笑,“戏耍?小郡主是指……” 安华锦磨牙,“在醉花亭,你也说不想娶我,免得麻烦,后来又留书一封,不对长公主和陛下说看不上我,什么意思?” 她正要找他算账,他倒是送上门来了。 顾轻衍站在安华锦面前,隔着桌子对她瞧了一会儿,胭脂醉真是好酒,小姑娘浑身散发着酒香,脸颊的胭脂如晕染了桃花色,他浅笑,“我说你不想嫁,我正好也不用娶了,免得麻烦。是不用,而不是不想。” 安华锦瞪眼,“有区别吗?” “有!”顾轻衍坐下身,“你说的话,当时我并没有同意。是你理解错了。” 安华锦气笑,“你的意思是,当时我觉得你默认了,其实你并没有,只是没有反驳我而已,事实是你虽然嫌弃娶我麻烦,但还是看上我了?所以……不与我一笔勾销,而是要相害相杀到死?” 顾轻衍轻咳一声,温润无害,“不一定要相害相杀。” 安华锦看着他,三年他除了长高了外,岁月并没有让他有别的改变,她当年见了他脑中冒出的那句“月华流水姝云色,玉落天河青山雪。”,搁到如今,依旧适用,甚至她觉得,无论到什么时候,也没有比这句更能形容他了。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人…… 安华锦腾地站了起来,隔着桌子,伸手一把拽住了顾轻衍衣领,探身凑近他的脸,看着他如画的眉目,她眯了眯眼睛。 顾轻衍身子猛地一僵,眼前同样是小姑娘放大的脸,吹弹可破的肌肤,丽色天成的眉眼,一双眸子虽眯着,但清凌凌地透着冷。 安华锦眯着眼睛看了顾轻衍一会儿,伸手化掌,搁在了他脖颈的静脉处。 顾轻衍微微低头,“要杀了我?” 安华锦瞳孔缩了缩,狠狠地在他脖颈处比了比,见他身子经过刚刚一瞬间的僵硬后徒然放松下来,似浑不惧怕,她声音发冷,“杀了你会如何?” “你偿命?我在黄泉路上等你一会儿一起走?”顾轻衍面色含了三分笑。 安华锦冷嗤,攸地松开了手。 顾轻衍身子轻微地晃了晃,站稳,瞧着她,似万分遗憾地理了理衣领的褶皱,“不杀了?” 安华锦坐下身不想说话。 顾轻衍低笑,也重新坐下身,“是怕杀了我偿命,还是怕跟我一起走黄泉路?” 安华锦端起酒盏晃了晃,酒水似要在琉璃盏里晃出几朵花来,她心中重新恢复平静,嘴却不客气地冷声说,“你怎么就不猜我是舍不得杀你?” 顾轻衍一愣。 安华锦哼笑一声,瞧着他说,“别想的美了,顾七公子的桃花太多,我只不过是怕被桃花的吐沫星子淹死而已,这死法太难看,我才不要。” 顾轻衍垂眸,又抬起,哑然失笑,“是吗?” “是啊。”安华锦抬手给他倒了一盏酒,放在他面前,不掩藏心思地套话,“你今天与长公主是怎么说的?” 顾轻衍抬眼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端起酒盏,晃了晃,酒水在酒盏里荡起光圈,层层叠叠,也似开了一朵又一朵花,他温声说,“刚刚我与你如何说的,就与长公主如何说的。” 安华锦看着他,“只要我不点头,这婚约……” 顾轻衍截住她的话,“你我的婚约,不是你我两个人的事儿,是安家和顾家结姻,是陛下乐见的,无论是对安家还是对顾家,都好。你不点头,这婚约只能拖着,也做不得废。” “拖着就拖着。”安华锦忽然不生气了,无所谓地说,“反正有你这样的未婚夫,我也有面子,就是你,挺没面子的,毕竟,我名声不好,也做不来三从四德的大家闺秀,你要是不怕麻烦,那咱们俩就这样耗着也行。” 顾轻衍眉眼忽深。 安华锦看着他,“南阳王府父字辈孙字辈左右只我一人,我爷爷白发人送黑发人送的多了,不在乎子孙传承不传承,你顾家,你爷爷子孙十几人,估计更不在乎你早娶晚娶,那咱们俩的账算起来也简单。” 顾轻衍沉默不语。 安华锦眨眨眼睛,“怎么?看你这样子,你还真想与我百年好合缔结连理?那当初怎么就狠的下心杀我呢?别告诉我百杀散死不了人,当我好糊弄吗?” 顾轻衍终于开口,“当年,你进了不该进的地方,且不该遇到我,我喂你百杀散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安华锦拉长音笑,“是啊,你背后牵扯大皇子私造兵器案,这等见不得光的事儿,被我撞见了,可不是得封口?我得感谢我爷爷早早就给我定下了你,看在未婚妻的面子上,没立马一剑捅了我,不过是换个杀我的方式而已。我的好未婚夫,我该谢谢你是吧?” 顾轻衍无言。 安华锦撇撇嘴,似很欣赏他被堵住了无话可说,“就因为这,陛下彻查大皇子私造兵器案,轰动朝野,我也没供出你,也算还了你的手下留情。至于婚约,死结已经结下,你就别想着咱们俩能解开了,一辈子也不可能。” 顾轻衍沉默,似不知说什么了。 安华锦又欣赏了他一阵,既然他说拖着,她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站起身,“我与楚宸说好,今日这酒水他结账,既是你的地盘,就给那家伙的多算点儿,让人找上门去要账,最好气的善亲王三天不想吃饭,别拆我的台。” 说完,她打了个哈欠向外走,准备回去睡觉。 她刚走两步,顾轻衍忽然说,“当真舍不得对我下手?若是让你杀我一回,这死结也许就能解开了。” 安华锦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他。 顾轻衍转过头神色认真。 安华锦歪着头瞅了他一会儿,撇嘴,“我是对你下不去手,死结还是结着的好。” ------题外话------ 舍不得舍不得舍不得 第十三章 名单 月华流水姝云色,玉落天河青山雪。 顾轻衍是安华锦的一见倾心,哪怕恨的要死,哪怕他给她个杀他的机会,她也对他下不去手。 安华锦自觉自己没多大出息,所以,很有自知之明。 她出了揽芳阁,打算回安家老宅。 长公主府暂时是不能去了,免得长公主抓住她一个劲儿地劝说让她嫁给顾轻衍,同时觉得她不知好歹,眼瞎心瞎连顾轻衍都敢看不上。 她哪里是看不上?她是太看得上了! 在不知道他是谁的时候,看见了他的脸,她擅长丹青也没一纸画作将他的画像送到陛下的玉案前告他牵扯大皇子私造兵器案,在知道了他是谁后,恨的牙痒痒,也没想将他如何。 安华锦抿唇,似身上也沾染了他的冷冽梅香。待她还想仔细嗅一番时,夜晚一阵凉风吹来,将她周身的热度吹散,同时也将冷梅香的余韵吹散了个干净。 她蹙眉,在凉风中站了一会儿,才狠狠地甩了甩袖子,翻身上马,出了八大街红粉巷。 顾轻衍在安华锦离开后,坐在原地,久久没动。 直到一人从屏风后出来,轻声提醒,“公子,夜深了。” 顾轻衍点点头,端起面前的酒慢慢喝尽,才温声开口,“善亲王将楚宸带回府后,都做了什么?” “善亲王将楚宸关进了祠堂,让他静思己过。” 顾轻衍笑了一声,“善亲王也是有意思,小瞧他了,能留在京城过活的王爷,且过的如善亲王府这般滋润的,本身就该刮目相看。”话落,他站起身,“她刚刚说的话都听到了吧!明日让人拿着单子去善亲王府,让善亲王亲自按个手印结今日的账。” “是!” “真是不能得罪她。”顾轻衍又笑笑,须臾,笑容收起,揉了揉眉心,“若是早知道她这个脾气,当初……罢了,走吧,回府。” 夜深人静,不适用于八大街红粉巷,这里是不夜的繁华地,茶楼酒肆依旧红火热闹。 更鼓敲响,京城陷入了沉睡,也不包括八大街红粉巷,这里依旧灯火通明,笙歌奏乐。 顾轻衍出了揽芳阁,沿着暗路回到了顾家。 几百年的世家古宅透着浓浓的厚重底蕴,古松古柏在深夜里遮天蔽月,深宅大院,处处是幽静深沉。 顾轻衍沿着青石路走向自己的落雪阁,推开院门,一眼看到了站在廊檐下的顾老爷子,他脚步顿住,喊了一声,“爷爷!” 顾老爷子已两鬓花白,但人很强健精神,背着手看着顾轻衍,语气慈和,“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顾轻衍对老爷子行了一礼,温声道,“有些事情耽搁了,爷爷找我有事让人知会一声就是了,夜深露重,您怎么这么晚了还等在这里?” “今日安家那小丫头来京,你与她相看,我左右等你不回来,反正也睡不着,便来你院子里走走。”顾老爷子看着顾轻衍,“今日你与那小丫头见着了?” “见了。” “如何?” 顾轻衍淡笑,“很好。” 顾老爷子仔细地看了顾轻衍两眼,面上露出讶异,“这么说,你同意这门婚事儿?” “嗯。” 顾老爷子一时无言,片刻后道,“那小丫头自小在军营里长大,做不来大家闺秀,脾气也不好,连楚宸都敢打的三个月下不来床,我还以为你见了她会不乐意。” 顾轻衍面色温和,“顾家太安静了,如一潭死水,进来个她热闹热闹,也未尝不好。” 顾老爷子挑眉,“这么简单?” 顾轻衍笑,月色下容颜如玉,眉眼落了清风月华,“爷爷,你想要我如何的不简单?” 顾老爷子看着他,忽然笑骂,“混账东西,长大了,心眼更多了,连我也想糊弄过去。行,你说简单就简单,反正,这门婚事儿,需得尽早落定,你既然同意,那就尽快些,别拖着。” 顾轻衍低咳一声,“爷爷放心。” 顾老爷子颔首,对于顾轻衍,他是放心的,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没让人操过心,“明日请小郡主来府做客,爷爷也见见她。” 顾轻衍摇头,“明日怕是不行。” “嗯?” “她还没进宫拜见过陛下和皇后娘娘,先来家里不太妥当。” “也是,那就等几日。”顾老爷子见天色已晚,不再多待,“既然你中意,爷爷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早些休息吧!” 本来,若是孙子不同意,他是要劝劝或者想想法子怎么帮他的,如今省心了。 “爷爷也早些休息。” 顾老爷子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顿住,对他问,“你刚刚突然脸红什么?” 顾轻衍:“……” 顾老爷子笑看着他,“看来那小丫头挺得你心意,让你的脑瓜子里装进了风花雪月,这样我就放心了。” 顾轻衍:“……” 深夜里的安家老宅如顾家老宅一样的幽深安静。 安华锦纵马来到安家老宅,刚叩响门环,老管家便带着人迎了出来,满脸的激动,“小郡主您回来啦?老奴就猜到您今夜会回老宅来,特意等着给您开门。” 安华锦将马缰绳递给门童,笑看着老管家,“孙老伯您老猜的真准,可以摆摊算卦了。” 老管家笑的满脸慈爱,“老奴哪里能摆摊算卦?是命人打听了一番,得知您已经离开了长公主的桃花园,就猜测您今夜会回来老宅。” 安华锦抬步往里走,“这么说您将我的屋子都收拾好了?” “都收拾好了,您进府立马就能歇下。”老管家笑呵呵地,“您又去喝酒了?” 安华锦点头,“揽芳阁的胭脂醉,让人一念三年,今日喝了个尽兴。” 老管家笑道,“您爱喝胭脂醉,赶明儿派人去给您多买些搁在府中。” “不要!胭脂醉还是要在揽芳阁喝才有滋味。”安华锦摆手。 老管家呵呵笑,“听您的。” 二人说着话,老管家一路陪着安华锦进了老宅,来到她的枫红苑。 对比老宅里处处空空荡荡,她的枫红苑里种有一片红枫树,初夏时节,夜风吹的枝叶摇摆,轻轻刷拉作响。 安华锦打着哈欠困倦地说,“我是累死了,这就歇了,您也去歇着吧。” “好嘞。”老管家点头,小郡主从小长在军中,不喜人伺候,他也不再多言,转身走了。 老宅里本就没几个人,夜里尤其寂静。 安华锦进了屋,掌了灯,宽衣梳洗,一个匣子从袖子里掉了出来,她一愣,这才记起揽芳阁的小伙计给她的东西。 她弯身捡起来,匣子巴掌大,很轻,没多少重量,若是不掉出来,她都将它忘了。 匣子落着锁,小伙计没给她钥匙,大约是没钥匙,不过没钥匙也难不住她,她从头上拆下一支簪子,对着锁扣捣鼓了一会儿,锁“啪”地一声打开了。 匣子里面用帕子裹着一样东西,她打开帕子,是一枚玉佩,玉佩晶莹剔透,是一块古玉,触手温润温滑,一面雕刻着山水祥云,一面刻着一个“衍”字。 帕子是一块青色的丝锦帕子,绣着几株竹叶。跟今日她在醉花亭里用的帕子一模一样。 毫无疑问,这送给她东西的人就是顾轻衍了。 帕子已有些陈旧,若说已有三年,还真像。 她心中忽然升起恼怒,他三年前给拐着弯的给她玉佩是什么意思? 她将玉佩扔回匣子里,玉佩砸进匣子底部,发出“叮”的一声响,她蹙眉,又拿出玉佩,拿起匣子,对着底部看了一会儿,从底部的底层里抽出一片金叶子。 金叶子很薄,同样巴掌大,她将灯挪近,仔细瞅了瞅,发现上面用细针刻了密密麻麻的人名,其中,她看到了大皇子楚贤的名字,以及十几个她熟悉的朝廷官员名字,几个南阳军中将领名字,几十个她不认识的人名。 能上这个名单,显然这些人都是人物。 她看看的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想到大皇子私造兵器案牵扯了这么多人。 这份名单若是拿出去,陛下估计得气驾崩。 她默然地看了半晌,恨恨地扔了金叶子低骂,“顾轻衍,你个混蛋!” ------题外话------ 在线套路,层出不穷~ 混蛋混蛋混蛋~ 第十四章 表兄 安华锦这一夜没睡好,翻来覆去,脑中全是牵扯大皇子私造兵器案的名单。那些她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名在她脑子里翻来覆去地转。 鸡叫三声,她干脆从床上爬起来,披衣下床,跑去院外练武。 自小在军营里长大,这个时辰军营里每日晨练,她也养成了早起练武的习惯。 她挥汗如雨地练了一个时辰,天已大亮。 老管家已早早醒来,见她在练武,便在一旁候着,等她练完,才走上前,笑呵呵地说,“小郡主您的这一套剑术十分精妙,却不是咱们自家的武功路数,不知从哪里得来的?” 安华锦收了剑,“一年前,南阳山的清风道长给了我一本古剑谱,这套剑术就是来自那本古剑谱。” “原来是清风道长给您的剑谱,怪不得如此精绝。”老管家恍然,“南阳山的藏书阁,收录天下古书名谱,这套剑谱出自清风道长之手,怪不得不同寻常。” 安华锦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他给我的古剑谱是残缺的,南阳山收录天下古书,也有收不齐全的。他知道我痴爱剑术,给我这古剑谱藏有私心,让我帮他修补。” 老管家大悟,“清风道长知道小郡主绝顶聪慧,才会如此。” 安华锦嗤笑一声,“论聪慧,我哪里及得上某人。” 老管家一怔,“小郡主,您指的是谁?” 安华锦自然不愿意说出那个让她恨的牙痒痒的人,打了个哈欠,“孙伯,我再去睡个回笼觉,早饭不吃了,你们吃吧!” 老管家瞧着她的黑眼圈,“您昨晚没睡好?房间搁久了返潮?还是住不习惯?” “回到自己家里,哪里会住不习惯?我是昨日太累了,梦魇了。” 老管家点头,小郡主纵马奔波进京走了五日夜,自然是累着了,“这么说,您今日不进宫了?” “不进了。” 老管家不再打扰安华锦,出了枫红苑。 皇帝下了早朝后,本以为安华锦今日会进宫,问身边的张公公,“小安儿在皇后那儿?” 张公公摇头,“回陛下,小郡主今日没进宫。” “嗯?”皇帝偏头,“她去了哪里?” 张公公知道陛下在等着安小郡主进宫,一早就命人去打探了,“小郡主昨日宿在了安家老宅,据说连日来骑马奔波进京累坏了,昨日没睡好,梦魇了,今日没能起来床,还在睡着。” 皇帝呵笑,“那小丫头还知道累?她从小就精力旺盛,昨日还打去了善亲王府绑走了楚宸去了八大街红粉巷喝酒,气的善亲王追去了八大街,依朕看,她是喝的宿醉,才起不来,哪里是梦魇?” 张公公跟着笑,“小郡主贪玩,陛下说的是。” 皇帝收了笑,“既然如此,就让她睡醒了再说吧,朕就不去皇后宫里了,去庆喜园看看惜才人。” 张公公应是,尖着嗓子高喊,“摆驾庆喜园!” 与此同时,皇后也得到了消息,对来给她请安的七皇子楚砚说,“本宫不便出宫,皇儿稍后去一趟安宅,小安儿只身一人进京,安家老宅只几个看守宅子的仆从,估计又累又乏昨日没能安置好,才梦魇了,本宫不放心她,你去看看,她这一趟进京来的急,可别给折腾病了。” 楚砚点头,“儿臣这就去。” 皇后想了想,还是道,“你带上一名太医,她没病也给她请个平安脉。” 楚砚颔首,“好。” 安华锦的回笼觉睡到了日上三竿,这一觉睡得好,醒来后神清气爽。 她摸着饿扁的肚皮,走出房门,刚要喊人端饭菜来,便看到了坐在外间画堂的七皇子楚砚。 对比三年前,楚砚抽条了一截,绛紫色轻袍环带穿在身上,颇显华贵,身形颀长,因是皇后的亲生儿子,样貌随了安家人几分,眉眼俊逸,怎么看怎么养眼。 安华锦眨眨眼睛,靠着门框站定,“七表兄,皇姑母让你来的?” 楚砚看着安华锦,小姑娘显然刚睡醒,披散着头发未梳洗,对比三年前,长大了,拔高了,站在那里,如柳条一般,亭亭玉立,眉眼如画,只看她这副容貌,实在难以想象她怎么有本事惹出那么多祸,打的楚宸三个月卧床不起。 皇室宗亲里,楚宸的武功,那是出类拔萃众所周知。 他点点头,没什么情绪地说,“是母后让我来的,听说你梦魇了,母后担心你,让我带了一名太医过来看看你。” 安华锦笑,“等了多久了?” “一个时辰。” 安华锦扬眉,“是不是皇姑母不吩咐你,你才不想见到我?这么耐心地等了我一个时辰,不像是你的做派啊。” 楚砚不答,对外面摆手,“去前厅请陈太医过来。” “是!”一名小内监应声而去。 安华锦离开门框,走到桌前坐下,趴在桌子上对外面喊,“孙伯,我饿了。” “哎,小郡主,您稍等,老奴这就去厨房吩咐。”孙伯答应一声,匆匆去了。 安华锦把玩着头发,等着孙伯带着人来给她投喂。 楚砚皱眉,“去梳洗。” 安华锦歪头,“七表兄,你管我啊?” 楚砚眉头拧紧,“不梳头洗脸,如何吃饭?” 安华锦坐着不动,“能吃啊,我经常这样。” 楚砚站起身,伸手一把将她拽起,态度强硬,“去梳洗。” 安华锦:“……” 她被拽着走了两步,怀疑地看着楚砚,“你是我的七表兄吧?三年不见,你怎么……不是瞧不上我的德行,懒得管我吗?” 楚砚脸色微沉,一言不发地将她推进了里屋,顺便“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安华锦踉跄了一步站稳,看着紧紧关闭的门,有点儿怀疑自己没睡醒。 楚砚是谁?陛下的第七子,当今皇后唯一的儿子,嫡出皇子,虽排行第七,但生来就高一众皇子皇女们一等,因他的身份,其他皇子皇女们不论年纪大小,都敬着他,加之他有个执掌百万兵权的外祖家,更是凌驾尊贵于一众皇子之上。 身份使然,荣贵加身,并没有将他养废,只是将他养得寡淡冷漠无趣。 在安华锦的认知里,他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也是个并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尤其是管她没梳洗就吃饭这样的小事儿,更是八竿子找不着他。 她还记得三年前,她第一次进宫,在皇宫里迷了路,转悠了半个时辰,也没找到皇姑母的凤栖宫,恰巧遇到他,表明身份,让他带路,他理都没理就走了。等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凤栖宫,发现他正在,明明顺路,又是他亲表兄,知道她是谁,也不带她任她四处转悠,气的她跟他结下了梁子。 后来,她在京中期间,他更是理都不理,显然是瞧不上她的德行。 不知他如今是转了性子,还是抽了什么疯? ------题外话------ 安华锦的内心:怎么就有这样一个表兄……还是亲的~ 第十五章 惊梦 安华锦快速囫囵地梳洗完,又走出房门,只见孙伯已带着人摆上了饭菜,太医院的陈太医正在与楚砚说话,陈太医说三句,楚砚点一下头,应一句。 见安华锦出来,楚砚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安华锦对他翻了个白眼,与陈太医打招呼,笑吟吟地,“陈太医好啊。” 陈太医连忙站起身见礼,“小郡主好。” 安华锦摆摆手,“陈太医若是没什么急事儿,让我先吃饭再把脉?” “小郡主请便,下官不急。”陈太医连连点头。 安华锦坐下身,拿起筷子,一阵狼吞虎咽。 楚砚看着她,一直没说话,待她吃完放下筷子,对她道,“明日你去我府上住。” 安华锦刚端起茶喝了一口,险些喷出来,看着楚砚,眼睛睁大,“七表兄,你脑子没病吧?” 楚砚沉下脸,“外祖父这些年对你放养太过,让你不懂得闺仪礼数,没有半点儿女儿家的样子,你去了我的府上,我会请几名教养嬷嬷对你好好教导一番。否则你这副模样,怎么嫁进顾家?” 安华锦松了一口气,如今依旧嫌弃她的德行,可见这人真是楚砚。她果断地拒绝,“我不去。” 楚砚眯起眼睛,“我会让父皇对你下一道圣旨,你总不能不尊圣旨吧?” 安华锦:“……” 她看着楚砚,人还是那个人,七表兄还是七表兄,她发现她还是喜欢三年前不理她的七表兄。 她无语片刻,当没听见地转向陈太医,伸出胳膊,“劳烦陈太医了。” 陈太医连忙用红绳系在安华锦手腕上,捏着红绳为她请脉。 片刻后,陈太医道,“小郡主睡眠似不大好,时常惊梦,这症状似乎已有二三年了,从脉象上看,一直未曾用药调理。时常惊梦不是小事儿,不能等闲视之,否则十日太久,久积成疾,恐影响寿数。” 安华锦托着下巴,“这么严重?” 陈太医点头,“小郡主您年岁虽小,但不能不当回事儿。否则一旦久积成疾,身体已被拖垮,想救已晚了。” 安华锦“唔”了一声,“那怎么办?我是时常做噩梦。” 隔三岔五惊梦,还是因为三年前,顾轻衍喂她吃了百杀散,自此她时常不是梦见他拿着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就是跟楚宸打打杀杀,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她的梦魇。 要说她胆子也不小,不知怎的,就梦魇到今日,脱不开了。 楚砚在一旁看着,皱眉,“陈太医你只管开方子,不吝惜好药,哪怕是宫里御药房的药,只要能治她的惊梦之症,你只管开。” 陈太医点头,捋着胡须道,“回七殿下,下官倒是能给小郡主开一副对症的药方子,但要彻底根治惊梦之症,还是得从源头上根治。一般来说,惊梦之症,必有原因。” 楚砚看向安华锦,“你为何会时常惊梦?” 安华锦自然不会说实话,摇头,“我也不知。” 楚砚眉头打成结,“梦里都是什么场景?” 安华锦懒洋洋地说,“乱七八糟的,记不清。” 楚砚沉下脸,“实话实说,不准糊弄。” 安华锦:“……” 七表兄很聪明嘛! 她看着楚砚,神色无辜,“七表兄,你做梦梦到什么,都能记得清?我真记不清,只觉得梦中很害怕,一觉醒来就忘了。” 楚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天不怕地不怕,会怕什么?” 安华锦耸耸肩,“怕鬼你信不信?” 楚宸转向陈太医,“先开药方子吧!” 陈太医应是,立即提笔给安华锦开了一张药方子,递给了楚砚。 楚砚接过药方子,看罢,也不给安华锦,径自揣进了袖中,对她说,“你现在就随我过府。” “我在老宅里待的挺好。”安华锦坐着不动。 “你真想让我进宫去请父皇下旨?”楚砚沉着脸看着她,“父皇三年前就觉得你该学规矩了,一旦我去请旨,他定然会痛快下旨,父皇对你虽宽容,但金口玉言,届时你还是得听从,不如如今乖乖跟我走。” 安华锦有些恼怒,虽然不怕他这位七表兄,但他真冷起脸,冷漠无情,请了圣旨,再动用他府中的府卫将她抓进他的皇子府,她还真是拿他没辙,“这么多年,我爷爷都不管我,就算你是我亲表兄,也管的太多了吧?我这副模样怎么了?再说,我也不一定嫁入顾家,你教我学规矩也太早了。” 楚砚眯起眼睛,“你与顾轻衍的婚约是自小定下的,怎么就不一定嫁入顾家?” 安华锦扁嘴,“安家子孙,婚事儿自主,到我这里,爷爷趁我不记事时给我定了婚约,本就不公平。我以前不知道,如今知道了,只要我不点头,这婚事儿就不成。” 楚砚挑眉,“昨日,在大姑姑的桃花园,你与顾轻衍相看,他为你作了一幅《美人图》,你们相安无事地相处了一个时辰,你跟我说你不同意这门婚事儿?” 安华锦一噎,懵了懵,“《美人图》?什么《美人图》?” “你在醉花亭睡觉的《美人图》,顾轻衍昨日所作,被大姑姑看到后留下了,又呈递给了父皇。如今那幅《美人图》就在父皇手中。” 安华锦睁大眼睛,片刻后,她怀疑地说,“假的吧?” 楚砚冷漠道,“是真的,顾轻衍的亲笔画作,昨日我在父皇的南书房看到了,父皇大为赞赏。” 安华锦:“……” 她腾地站起身,震怒,咬牙切齿地骂,“顾轻衍这个混蛋到底想做什么?我这就去找他算账。”话落,她一阵风地冲出了房门。 楚砚伸手,没拽住她,转眼间,她人已经没了影。 楚砚皱眉,对外吩咐,“竹影,跟上她,她若是闯去顾家,拦住她。” “是!” ------题外话------ 是算账还是趁机逃跑,只有某人知道了~~~ 第十六章 路过 安华锦虽然想找顾轻衍算账,但她还没气的傻掉会去闯顾家找茬。 若是她今日闯了顾家,不出一个时辰,京城就能传遍她和顾轻衍的笑话。 她虽然素来不着调,但里外还是分的很清楚,她和顾轻衍的事情,如今婚约在身,还是私下里解决的好,不想给别人看笑话。 尤其是京城里多的是闲的蛋疼喜欢看笑话的人。 最起码,楚宸那家伙和善亲王一定乐意看。 她虽然气的要死,但怒气冲冲地出了安家老宅也不过是在楚砚面前做做样子,躲开他将她抓去他府上找教导嬷嬷教导。 毕竟,她还真拿楚砚没辙,她能揍楚宸,却不能揍楚砚。 揍了楚砚,不说陛下和皇姑母,她爷爷也饶不了他。 不过,既然是做样子,还是要去顾家门前转一圈。 于是,她骑着马穿街而过,不多时就来到了顾家门口。 顾家几百年的世家大族,门口两尊石狮子都显得颇有岁月的沧桑感。 她勒住马缰绳,瞧着顾家的门楣,在门前走马转了转,然后果断地调转马头。 就在这时,大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一辆黑色挂着顾家车牌的马车驶了出来,车厢帘子未落,里面坐着一个人,正是顾轻衍。 安华锦打马的动作一顿。 顾轻衍也瞧见了她,微微扬眉,清润好听的声音含笑开口,“小郡主这是……” “路过!”安华锦板着脸,语气硬邦邦。 顾轻衍吩咐车夫停下,缓步下了马车,来到安华锦面前,一把拽住了她的马缰绳,笑问,“过家门而不入?” 安华锦挣了挣,没挣开他的手,沉着脸看着顾轻衍,“我为什么要入你家门?” 顾倾然浅笑,眉眼温和,“爷爷昨日夜晚还与我说,让我请你今日来家里做客,我正要出门去请你,不想刚出了门口就见到了你。” 安华锦冷笑,“鬼话连篇!” 她昨日对他那般态度,她就不信他爷爷今日请她来顾家做客,他会不帮她推脱?他今日要出门,绝对不是请她。 顾轻衍扬眉,“你不信我是要去安家老宅见你?”话落,他伸手一指,“你看,我车里放着许多礼物,就是要去安家老宅拜访的。” 安华锦顺着顾轻衍的视线,看到了他马车后还有一辆马车,的确装了满满一车的东西,她皱眉,怀疑地看着他,“你给我送礼?” “是拜访。”顾轻衍叹息,“看来你对我一点儿都不相信。” 安华锦冷哼一声,觉得这么站在顾家门口与他算账不太好,保不准一会儿就将顾家里面的人都引出来了,她一点儿都不想踏进顾家。 她俯下身,对顾轻衍低声说,“你若是想我相信,你现在就松开我的马缰绳,当没看见我,让我走。” 顾轻衍拽着马缰绳不松,仰着脸瞧着她,小姑娘肌肤晶莹剔透,吹弹可破,常年待在军营,依旧白皙无暇,一点儿也不黑,与昨日相比,少了酒色晕染。他眼眸微动,也压低声音说,“我已看见了你,不可能当作没看见你。” 安华锦磨牙,“顾轻衍,今日你不松开我,我们的账又多了两笔。” 顾轻衍垂眸,“你说死结已经结死了,多一笔两笔,也不打紧。” 安华锦气笑,“顾轻衍,你怎么这么无赖?” 尤其是比她还无赖! 顾轻衍抬起头,凝视着她,“进不进顾家?” “不进!”安华锦收了笑,“谁出来请我也不进,包括你爷爷也不管用。” 顾轻衍“唔”了一声,想了想,“今日也的确不太合适,那你下马,与我坐车,回你安家老宅?” 安华锦刚要反对,顾轻衍看着她又说,“你今日不是路过吧?根本就是来顾家想找我算账的,只不过觉得不想被人看笑话,才到家门而不入。这样,你上马车,有什么账,咱们马车里慢慢算,如何?” 安华锦琢磨了一下,她的确要跟他算账,看了一眼他的马车,帘幕厚实,马车也很宽大,不张扬的黑色,若是摘了“顾”字的车牌,谁也看不出这是名门世家顾家的马车,更不该是名扬天下的顾七公子出行的马车。 她收回视线,不情愿地点了一下头,翻身下马,快速地上了他的马车。 顾轻衍眉眼微弯,笑着将她的马缰绳栓到了自己的马车前,也缓步上了马车。 马车内果然宽敞,很是整洁,与它质朴低调的外形相比,车内简直是两个天地。摆放着上等的茶具橱柜,有琴棋书画一应所用等摆设,铺着貂绒软垫,很是舒适。 安华锦的鞋子今日没沾土,但这么干净华贵的马车,她还是没忍心踩上去。她两脚担在鞋垫上,身子斜靠着车壁,占了车前小小一块地方。 顾轻衍上了马车后,瞅了她一眼,“车内宽敞,可以容纳四五人,你往里坐些,能坐得开。” “还是算了,怕脏了你的马车。”安华锦觉得她和顾轻衍的差距,是家世也不是家世。 安家虽及不上顾家几百年的门楣底蕴,但从太祖建朝起也荣华了一百五十多年了,顾家历经三个朝代,安家只这一个朝代,其实,她虽然怼善亲王怼的义正言辞毫不客气,但心里也清楚,善亲王也不算骂错,安家就是土匪出身,哪怕过了一百五十年,成了当朝最重兵在握举足轻重的家族,可以与顾家齐名,但满门从军,常年操练兵马,不重视诗书礼仪,依旧改不了骨子里的匪气。 顾家是诗礼传书的世家,底蕴深厚,天下大学,顾家为首,每一代都会出几个当世大儒,门生遍布天下。 而安家,若是刨除这一百五十年的将门荣耀往前推算的话,顶多算土匪几代山大王,不烧杀抢掠为恶的那种。 总之,比起顾家,没法比。 顾家几百年世家底蕴养成的子嗣,从出生下来骨子里就养成的东西,不止安家,也是其他家比不了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吃穿用度,无不讲究。 尤其顾轻衍是顾家最拔尖的子孙,他将顾家的底蕴更是诠释的淋漓尽致。 安华锦生于南阳长于南阳,三岁以后,就不怎么在南阳王府内待着,而是常年待在军中。她虽然不觉得自己配不上顾轻衍,但觉得两个人的差距真是天地之别。 就比如,她有一块草地就能睡个昏天暗地,顾轻衍恐怕需要躺在金屋华帐里熏着安神香才能入睡。 若是没有三年前的死结,她昨日在春风桃花里,一眼瞧中顾轻衍,大约义无反顾地欣然笑纳了婚约一头扎进顾家门,以后是好是坏,全然不管了。但如今嘛,她根本就不用多琢磨了,他们没可能。 ------题外话------ 安华锦:没可能! 顾轻衍:谁说的?一切皆有可能! 第十七章 两全 顾轻衍看着安华锦,眉头轻蹙,似对她的话极其不赞同,伸手猛地一拽,便将安华锦拽进了马车的最里面,鞋子脱离了鞋垫,踩上了华贵的貂绒软垫。 安华锦一怔,“你做什么?” 顾轻衍松开手,漫不经心满不在乎地说,“不过是一辆马车而已,哪里就怕你弄脏了?” 安华锦瞅了瞅自己的脚,有些无言。 顾轻衍慢慢地坐下身,瞧着她,眉眼重新染上笑意,“说吧,你要与我算什么账?是三年前留给你的那块玉佩?还是别的?” 安华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恼怒地坐直身子,“那个匣子是怎么回事儿?你为何要给我?还如此颇费周折等着我再去揽芳阁?” 若是昨天在揽芳阁时早些打开,知道是他的话,她昨天就找他算账了。 顾轻衍低声说,“当年事后,我以为你会很快就再来京城找我算账,所以,特意留了信物在揽芳阁,没想到你三年都没进京。” 安华锦:“……” 这么说她费力气地命人查了两年,白费辛苦了?只要她进京,就能知道他是谁? 她气的半天不想再说话。 顾轻衍看她气的脸都青了的模样,“当年是我不对,但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若是我的人拦住楚宸,势必会暴露我的身份,恰巧遇到你,便正好拿你顶用了。” 安华锦撇开头。 顾轻衍低咳一声,“我不为当年之事做辩解,再来一次,也许我还会喂你百杀散。毕竟大皇子私造兵器案着实牵扯的太大,你今日既然来找我,想必已看到那份名单了。” 安华锦烦闷地又扭回头,“你将你的玉佩和名单给我做什么?是想我告发你?” 顾轻衍眨眨眼睛,“只是想告诉你我的身份而已,让你来找我算账。我知道你是不会告发我的,你天资聪颖,脾气又烈,若是想告发我,三年前撑着一口气不回南阳也会进宫告发了。” 安华锦冷哼一声,从袖子掏出匣子扔给他,“给你,你的东西我不要。” 顾轻衍不接,“给你了就是你的。” 安华锦翻白眼,“还是算了吧,我可要不起。” 顾轻衍拿起匣子,重新塞回她手里,“你若是要不起,这天下便没人能要得起了。”话落,按紧她的手,“你就不想知道为何这么多人牵扯大皇子私造兵器案?” 安华锦挣脱的手一顿。 顾轻衍温声说,“你收了这个,我就告诉你。左右你我如今是有婚约在身,若是他日婚约真的解除了,你再还我也不迟。”顿了顿,又补充,“拿着我的玉佩,能做很多事情的。” “嗯?比如?”安华锦看着他。 “比如,在八大街红粉巷,你可以拿出玉佩给任意一家掌柜的,他都会随你吩咐。你还可以指使我为你做事情。” 安华锦眯眼,“你?再比如?” “比如我可以出面帮你摆平七皇子,让他不要给你请教养嬷嬷管教你。” 安华锦瞪着他,“这你也知道?”话落,她警醒又危险地看着他,“是不是你给楚砚出的主意?让楚砚管我?” 顾轻衍摇头,“没有,我只不过今早得了消息,七皇子从凤栖宫出来后,询问宫里可有哪个教养嬷嬷如今在闲养。猜测他是给你找的。” 安华锦古怪地看着他,“顾轻衍,你不会是要造反吧?是不是宫里哪个贵人的一句话一个风吹草动你都知道且能猜测出背后的意思?” 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 顾轻衍轻笑,“顾家若是想得天下,不必等到今日。” 安华锦点头,也是,顾家盘踞了三个朝代,从来没有问鼎天下的想法,否则也轮不到当今的楚家。 她干脆地收回了匣子,从中拿出玉佩,揣进了怀里,然后将匣子连带那枚金叶子扔回给他,“这个我不要,你拿回去。” 这祸害人的东西,她才不想留着。 顾轻衍见她只收了玉佩,弯了弯嘴角,痛快地将匣子和那枚金叶子收了,压低声音说,“你一直生活在军中,可知道这几十年来,为何你安家但凡上战场,虽然打了一场又一场的胜仗,却埋骨一人又一人?” 安华锦不语,只看着他。 顾轻衍叹息一声,“是因为兵器陈旧,先皇和当今陛下重以文治国,朝廷虽养百万兵马,却对兵器监不重视。大皇子几次请柬陛下重建兵器监弓弩坊,陛下不准,大皇子无奈,在八年前,玉雪岭一役后,联合了几人,私造兵器监。” 安华锦脸色笼上一层云雾,八年前,就是玉雪岭一战,她父兄三人埋骨,她娘悲伤之下,一病不起,拖了半年,撒手人寰。 玉雪岭一战惨胜,成了南阳王府最大的沉痛。 爷爷七天没说一句话,也病了大半年,她娘去了后,他终究是挺了过来。 那时她八岁,扶着父兄的棺木,一直送到安家墓地入葬,脑中想的是爷爷常对她说的话,“善兵伐谋,忠魂埋骨,安家的战场永远不在朝堂,而是在边疆。” 彼时,她的两位兄长,一位议亲定了婚约,一位尚年少,都没留下子嗣。 她娘闭眼前拉着她的手说对不住她,她下去照顾她父亲兄长了,就将她托付给她爷爷了,幸好她是女儿,无论如何,都不用上战场,她放心的很。 也就是那一年,南阳王府安家上上下下,只剩下了爷爷和她,她成了南阳王府唯一的一棵苗。 她的长兄曾经在京中为大皇子做过伴读,交情极好,大皇子据说也病了三月。 她一直知道军中兵器陈旧,朝廷不着手改进,她曾问过爷爷,爷爷只是叹息,什么也没说。 如今,她才知道,原来是陛下不准。 她沉默着,顾轻衍看着她,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底也跟着她一样笼了层云雾。 过了许久,安华锦轻声问,“富国强兵,才能让四方蛮夷朝贺,陛下为何不准改进兵器监?” 顾轻衍抿唇,“强将与强兵,一门都是将才,威名赫赫,即便没有反心,但执掌百万兵马,你说先皇与陛下,可能安枕?” 安华锦心中升起愤怒,“这就是让忠臣良将因陈旧兵器埋骨的理由吗?如今安氏一门,老的已满头白发,少的只我一个女儿家。如今陛下放心了?” 顾轻衍一叹,“所以,在玉雪岭之后,老南阳王进京,与陛下商议兵权之事,恰好看到了我的那幅《山河图》,最终想出了一个婚约的法子,让安家与顾家联姻,一文一武守卫江山。” 安华锦总算懂了,“原来如此。” 怪不得爷爷破例为她定下顾轻衍,怪不得陛下一力促成,怪不得长公主做媒毫无压力,怪不得这一门婚事儿顾轻衍说对安家和顾家都好。 顾家没有争皇权之心,天下有目共睹,皇帝也相信顾家。 安家只她一人,顾家舍出顾轻衍。 两全其美,山河可固。 ------题外话------ 拿着我的玉佩,等于每日揣我在怀——顾轻衍 第十八章 指使 “这就是皇权,陛下也不易。” 顾轻衍拿起桌案上的茶壶,为安华锦倒了一盏热茶,终结这个话题。 安华锦一瞬间泄了所有的愤怒和力气,她不是三岁小孩,不知江山皇权重任,皇姑母当初不比爷爷、大皇子病的时日短,就连陛下据说也病了一个月。 她端起茶盏,捧在手里,慢慢地喝了一口,嫌弃,“这茶水真烫。” 顾轻衍瞧着她,小姑娘聪明透彻,一点就透,大是大非面前,有愤怒却无怨恨。明白安家既是忠臣良将,就做忠臣良将该做的,哪怕忠魂埋骨,满门只剩她一人。 他目光温和,“这水是出门前放在暖壶里的,凉凉再喝。” “我偏喝。” 顾轻衍笑,“非要喝,不听劝,偏偏还嫌弃烫,好难侍候。” 安华锦哼了一声,将一碗热茶喝尽,将杯子一推,质问,“《美人图》是怎么回事儿?别告诉我你真看上我了?” 她与顾轻衍除了三年前她的一见倾心外,昨日是第二次见,她不相信顾轻衍能瞧上她。若是瞧上她,就不会差点儿杀了她,看上一个人是没有理智的,哪里舍得让她受半分苦? 以己度人,就如她对顾轻衍,嘴里心里喊打喊杀,见到他却下不去手。 顾轻衍低下头,似斟酌用词,片刻后,抬起头看着她浅笑,“以安陛下和长公主的心,咱们两个人,总得有一个人看上另一个人,这婚约才能让他们觉得有望。” 安华锦点头,“七表兄在安家老宅,你既然是要去安家老宅拜访,就继续去吧!正好你与他说说,我不喜欢学什么闺仪礼数,哪怕嫁入你顾家,也不学,让他死了心,别管我了。” 既然他说收了他的玉佩能指使他做事情,那正好,楚砚就交给他了。 她说完,掀开帘子,转身下了马车。 顾轻衍伸手去拉,没拉住,挑开车帘子看着她已转眼间骑在了自己的马上,对她问,“你要去哪里?” “皇宫,我来京还没去见过陛下和皇姑母。”安华锦丢下一句话,双腿一夹马腹,向皇宫而去。 顾轻衍看着她一人一骑如风一般远去,鲜衣怒马,与京中的所有闺阁女子都不同,张扬鲜活,明媚飞扬,他慢慢地落下帘幕,揉揉额头,哑然失笑。 这指使他做事情,来的可真快! 竹影尾随安华锦到了顾家,不敢跟随的太近,小郡主自小练武,十分敏锐,怕她发现。他远远见顾轻衍从顾家出来,与安华锦说了几句话后,安华锦弃马上了顾轻衍的马车,之后马车走出一条街,安华锦又从马车中出来,纵马去了皇宫。 竹影犹豫片刻,还是没再跟上安华锦,而是回安家老宅禀告楚砚所见。 楚砚听闻竹影的禀告,微微沉思,“这么说,她当真与顾轻衍相处的不错了?” 竹影点头,“小郡主与顾七公子没有打起来。” 对于安华锦的脾气来说,没有与人打起来,就是人相处的极好了。 不多时,老管家前来禀告,“七殿下,顾七公子来了,说是给小郡主来送些胭脂水粉,听闻您在,想见见您,替小郡主说两句话。” 楚砚点头,站起身,“我去前厅见他。” 老管家连忙带路。 顾轻衍第一次踏进安家老宅,对比顾家老宅的几百年底蕴,一砖一瓦,都极其讲究来说,一百五十年的安家老宅就是一个空壳子。府内虽十分干净,但空空荡荡的,只几个奴仆。 武将之家的会客厅,也不同于文官之家的会客厅,摆放着各种兵器,墙上挂着军事图。 唯独一幅不是军事的画作,笔法稚嫩,像是出自幼儿之手,画了一幅悬崖孤雁。未有落款。 顾轻衍站在那幅《悬崖孤雁图》面前,覆手而立,看了许久。 楚砚进来时,见顾轻衍在看那幅画作,他也瞧了一眼,“据说这幅画作是出自小表妹之手,她画这幅画作那年八岁半,玉雪岭之战后半年。” 顾轻衍回转身,看向楚砚,“她十三岁之前未曾进京,所作之画作,按理说应该挂在南阳王府,怎么挂来了安家老宅?” “是当年外祖父进京时特意带回安家老宅来的,外祖父说这是镇宅之宝。”楚砚坐下身,“幼儿拙略之作,本难登大雅之堂,但外祖父甚是珍视此画作。安家老宅以后再存在多少年,这副画作就会跟着一起存在多少年。” “此画笔法虽稚嫩,略显拙略,但意境确实是上等佳作。”顾轻衍也坐下身。 楚砚不置可否,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看着顾轻衍,“你要替她说什么话?” 顾轻衍温声道,“她不喜被管教学闺仪礼数,不好与殿下硬着来打一架,让我替她与七殿下说说,此事就作罢吧!” 楚砚挑眉,“你同意?” “为何不同意?”顾轻衍笑笑,“天下女子,多大同小异,唯一个安华锦不同。七殿下何必摧折了她的不同?更何况,以她的性子,也未必摧折得了。” 楚砚沉默片刻,“你顾家能容得下她的脾气?” 顾轻衍淡笑,“她若嫁的人是我,自然能容得下。” 楚砚抬眼盯紧他,“你这话我不太懂。” 顾轻衍也端起茶盏,浅酌了一口,说明白些,“顾家虽是爷爷说了算,但她若嫁给我,她如何,我说了算。” 楚砚冷漠的脸色终于有了两分情绪,“她似乎不大同意这门婚事儿,只要她不点头,外祖父哪怕拖着你们的婚事儿,也不会硬逼她的。” 顾轻衍颔首,没有谁比他更知道要安华锦点头有多难。 楚砚瞧着顾轻衍,素来寡淡的脸上忽然染上一抹淡笑,“我倒是挺意外,天下女子,还有不想嫁你的,就冲这一点,小丫头的确令人刮目相看,我本以为她那个德行,面对你,更不能免俗。” 顾轻衍低咳一声,“我得罪过她。” 楚砚扬眉,仔细打量了顾轻衍两眼,倒也没多问他怎么不声不响地得罪了安华锦,只从袖中抽出那张药方子,递给顾轻衍,“这是陈太医给她开的药方子,既然你替她来说话,不让我管她,那么此事就由你来接手吧!” 顾轻衍接过药方子,看了两眼,“这是?” 楚砚将陈太医给安华锦请平安脉,没想到请出了她最近二三年时常有惊梦之症之事简单地与顾轻衍说了,“你可以仔细去问问陈太医,想必你有法子让她乖乖喝药和说出实情,也好对症根治。” 顾轻衍听罢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好,此事我来处置。” ------题外话------ 她如何,我说了算。 不,你说了不太算。 第十九章 进宫 安华锦将楚砚交给顾轻衍去打发很是放心。 顾轻衍是谁?没有他办不妥的事儿。 她纵马来到宫门口,递了宫牌,宫门守卫检查了宫牌后,痛快地放了行。 安华锦有骑马不解佩剑入宫的特赦,进了宫门后,骑马径直前往凤栖宫。 路上遇到了宫女太监纷纷对她见礼避让,她一路顺畅地来到凤栖宫。 在凤栖宫门前下马,安华锦扔了马缰绳,让人通秉了一声,不多时,有一个老嬷嬷笑呵呵地迎了出来,“小郡主,快里面请,娘娘已等您多时了,本以为您今日不进宫了,没想到还是来了。” “我想姑母了,睡醒了就过来了。”安华锦笑吟吟地,“贺嬷嬷您老好啊?三年不见,您还是一点儿没变老。” “小郡主真会说话,嬷嬷我啊虽然看着没变老,但腿脚不如三年前了。”贺嬷嬷领着安华锦往里走,“七殿下两个时辰前奉娘娘之命去了安家老宅,您可见到殿下了?” “见到了!”安华锦不想提那改了性子的七表兄。 贺嬷嬷见提到七殿下小郡主只一句“见到了”,想着二人以前的梁子莫不是还结着?这也怪不得小郡主,七殿下的性子实在太淡漠了,唯有对着皇后娘娘,才温和上心几分,旁人是一概让他不在意,包括陛下。 就连陛下都常说,他这性子不知随了谁?不过即便他性子淡漠,也依然是陛下最满意的儿子,文武双全,才华出众。 皇后听闻安华锦来了,在内殿已经坐不住地迎了出来,见到安华锦,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叫着她小名,“小安儿,你总算来了,父亲来信说你一个人没带护卫进京,我好生不放心。” 安华锦嘻嘻一笑,回抱住皇后,在她软香的身上蹭了蹭,“姑母,您有什么不放心的?担心路上有劫匪?您多虑了,劫匪若是敢劫我,那是好日子过够了,也不打听打听咱们家以前是做什么的?” 皇后失笑,推开她,伸手点她眉心,慈爱地看着她,“你呀,三年前揍善亲王府的小王爷一下子就出了名,这一路的土匪还真没人敢劫你,是我白担心了。” 安华锦吐吐舌头,“楚宸该揍。” 皇后气笑,拉着她坐下,“听说你昨日闯去善亲王府又抓走了楚宸?善亲王气的跳脚满京城地找你,我担心的不行,让你七表兄去看看,他说你不会有事儿,后来是怎么了结的这桩旧怨?” 安华锦扁嘴,“我不过是拉着楚宸去喝了几杯酒而已,就把善亲王给吓的,后来他带着一众府卫找去,我说让他的府卫一起上,楚宸劝住了善亲王,说以多欺少不光彩,后来善亲王听了劝,带着楚宸走了,就这么了结了。” 皇后见她三言两语说完,讶异,“善亲王就这么简单地放过了你?” “是啊!”安华锦挽着她手臂笑,“善亲王也不是个老糊涂,昨日真欺负了我,今日御史台就能弹劾的他抬不起头来。他虽这三年来跳腾的厉害找我爷爷算账,但若是真欺负了我,自己也觉得丢人。小孩子是小孩子,大人是大人嘛。” “你都快嫁人了,还小孩子呢!”皇后也笑了,彻底放了心,“善亲王是不糊涂,你和楚宸打架,是小辈们的事情,他出手拦了兵部的折子欺负你,已是丢了身份,如今再对你大打出手,的确丢人。” 安华锦点点头。 皇后拉着她的手又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可见到你七表兄了?她怎么没与你一起?” “我也不知道,他大约有别的事情。”安华锦摇头。 皇后颔首,关心完最关心的,便开始迫不及待地问起昨日赏花宴,“你昨日可见了顾七公子?可还满意?据说顾七公子给你画了一幅画作,如今收在陛下手里,我还没见着,你七表兄昨日在陛下那里见到了,说画的极好,不愧是出自顾七公子的手笔。” 安华锦头疼,“顾轻衍有毛病。” “嗯?”皇后看着她,顿时紧张地想歪了,“顾七公子有什么隐疾不成?” 安华锦:“……” 她看着紧张的皇后,默了默,觉得她若是趁着姑母误会的空挡抹黑顾轻衍,用这个来悔婚,是不是实在太小人行径了? 她咳嗽一声,改口解释,“不是,是我说他趁着我睡着,偷画我画像,还不让我知道,不是脑子有毛病吗?” 皇后松了一口气,嗔怪地看着她,“你这孩子,吓我一跳。天下多少人想求顾七公子一幅墨宝,求而不得,偏偏你,得了便宜还骂人家。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安华锦:“……” 被他偷偷画了画像,用来给长公主和陛下促成婚约,怎么成了她得了便宜? 安华锦实在有点儿不能理解皇后的脑回路,无语片刻,“姑母,我既然是小孩子,用不着太早成亲对不对?” 皇后摸着她的头慈爱地笑,“嗯,用不着,可以再等等,不过以前是口头婚约,如今你与顾七公子都没意见的话,还是将此事敲定,定好六礼的日子和婚期,安家和顾家也好慢慢地准备着,不至于到时太匆忙了。” 安华锦立即说,“我有意见。” “嗯?”皇后一愣。 安华锦道,“顾轻衍不合适。” 皇后看着她,“顾轻衍是顾家最拔尖最出众的,不说满京城,就是整个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你为何会觉得不合适?” 安华锦看着皇后反问,“姑母,您真的觉得我们合适吗?” 皇后一噎,霎时无声。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尖着嗓子的高喝,“皇上驾到!” 皇后一愣,立即压低声音说,“陛下对你和顾七公子的婚事儿十分看重,一定会问起你此事,你……斟酌着说,别惹陛下不高兴。” 安华锦点头答应,“好,姑母放心。” 她一定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案。 皇后带着安华锦出去接驾。 皇帝今日未穿龙袍,一身常服,虽人已中年,但并未发福,精神健硕,气度雍容,不怒自威。 皇后带着安华锦见礼,“陛下万福!” 安华锦跪地叩头,“拜见陛下!” 皇帝笑着伸手扶起皇后,目光落在安华锦身上,笑道,“小安儿起来吧!三年不见,出落得愈发出挑了。不错。” 安华锦站起身,笑嘻嘻地说,“陛下龙威更盛三年前,让我都不敢直视天颜了呢。” 皇帝哈哈大笑,对皇后道,“你瞧瞧她,还是这么贫。” 皇后也笑,“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一点儿也没有及笄后成了大姑娘的自觉。” “朕看她啊,一日不成亲,一日就成不了大姑娘。”皇帝说着,拉着皇后的手笑着进殿。 安华锦走在二人身后三步距离,笑着没接这话。 进了内殿,三人落座,皇帝先是询问了老南阳王身体可好?又询问了南阳军中可有哪个不听话的将士让老南阳王操心?又询问了她进京这一路可曾受苦?之后绕了三盏茶,才询问到昨日长公主借由赏花宴在前倾桃园给她和顾轻衍安排的相亲,她可满意? ------题外话------ 安华锦:做人要厚道! 顾轻衍:谢谢媳妇儿~ 第二十章 招婿 若是换作昨日,她一定摇头再摇头,死活不同意这门婚事儿,硬杠到底。 不过今日同顾轻衍在马车里的一番对话,她知道了这桩婚事儿背后代表的东西,便改变了主意,打算把难题推给陛下。 于是,在皇帝问起时,她面露为难地说,“陛下,您是问我对顾七公子的人满意呢?还是问我别的?” “哦?”皇帝挑眉,“有不同说法?” “有的。” “那你说说,朕听听。” 安华锦踌躇了一会儿,“要实话实说吗?” 皇帝笑,“自然是实话实说,在朕面前,你难道要对朕撒谎?” “不敢!”安华锦坐直身子,“若是您问我对顾七公子这个人是否满意,那自然是满意的,明月清风,毓秀风流般的人物,我从小到大只见了他一个,哪里会不满意?” 皇帝点头,“普天之下,无出其右者。” 安华锦也跟着点头,小脸一跨,“但除了他的人,无论是家世,还是脾气秉性,亦或者我们自小的环境与教养,都是天差地别,不合适极了。您说对不对?” 皇帝不赞同,“这个不是问题,顾家好,世家底蕴,安家也不差,将门百年,顾七公子性情温和,你脾气不好,他能让着你,至于环境与教养嘛,你入了顾家后,自然入门随夫,适应一年半载就好了。” 安华锦听着这轻巧的话,抬起头,认真地说,“可是,我从来就没想过出嫁啊。” “什么意思?”皇帝看着她,失笑,“难道你要一辈子留在家里做老姑娘?” 安华锦摇头,“这个想法倒没有,只不过,安家如今除了爷爷,只我一个人了,我若是出嫁,爷爷百年之后,安家岂不是就没人了?所以,在玉雪岭一战,我父兄战死沙场后,我曾扶着他们的棺木说以后我不外嫁,打算招婿入赘,将安家传承下去。” 皇帝一愣。 皇后低呼一声,“小安儿,你竟然存了这个想法?” 安华锦认真地点头,“是啊姑姑,我早就存了这个想法。” 皇后看了一眼皇帝,又转向安华锦,“父亲与你和顾七公子定下婚约时,未说起你有这个想法。” 安华锦耸耸肩,无奈地说,“姑姑,我也是才知道我有这么一桩婚约,早也不知道啊。爷爷没跟我说安家从我这里破例不让我自主婚事儿自小给我弄了个婚约的事儿,我也没想这个想法有什么大不了的,自然也不必提前与他说了。” 皇后一时无言。 皇帝收了笑,“所以,为着这个,你才不同意这桩婚事儿?但顾轻衍昨日对长公主说你们之间有个大误会,如楚宸一样?” 安华锦没想到顾轻衍昨日还跟长公主透露了他们的当年恩怨,她立即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天大的误会,都能解开,昨日我还跟楚宸喝酒了呢,更别说顾轻衍了,这个不算什么。我主要就是为了安家的传承。” 皇帝点点头,沉默下来。 安华锦又道,“陛下,顾七公子是顾家最拔尖的子孙,是顾家这一代的承接人。顾家一定舍不得让他入赘我安家吧?”话落,她暗暗地咬了咬牙,“若是顾家舍得他入赘给我,那我倒是没意见了。” 皇帝不语,脸色笼了一层昏暗。 一时间,殿内寂静。皇帝和皇后身边伺候的张公公和贺嬷嬷都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片刻,皇帝看着安华锦,目光幽深,“难为你小小年纪,想着安家传承,是朕对不起安家,为了这江山,使得安家男儿忠魂埋骨。” 安华锦面露哀伤且大义凛然地说,“安家为了陛下,为了万千黎民百姓家园安稳,舍一家而全天下千万家,即便我父兄都为此牺牲,如今只剩我一人,也是值得的,陛下不必说对不起。” 皇帝面色稍缓,“安家为国尽忠,却落得如今门庭冷清,时常让朕彻夜难安。” 皇后用绢帕抹眼角的泪,趁机说,“兄长侄儿在天之灵,如今看着这太平盛世,想必也甚是宽慰。陛下切莫难安,您为社稷呕心沥血,同样万分艰难。” 皇帝拍拍皇后的手,叹了口气,“朕肩上这胆子,担了这么多年,只有如欣你晓得朕有多辛苦。朕身边有你一直体谅朕,是朕的福气。” 安华锦看着二人,不再作声。 片刻后,皇帝沉声道,“也不是没有法子,你们大婚后,生了子嗣,择一个姓安就是了。” 安华锦摇头,坚决道,“陛下,您说的法子,还是我要嫁入顾家,就算生了子嗣,择一个姓安,也不是自小在安家长大,不过是担了个虚姓而已,并无多少意义。我要的传承,是门楣的传承,是完全属于安家的传承,哪怕只一根独苗,也世世代代传下去。” 她此言一出,气氛再度凝滞。 皇帝看着安华锦,眼底深黑,也不好再强硬,尤其是玉雪岭之战后,他也自觉对不起安家,安华锦这个想法,如一块石头砸在了他心坎上,是他没预料到的。 他以为只要顾轻衍同意,安华锦一个小丫头片子,他施施压,也就能成全此事,没想到安华锦有这个想法,心念着安家传承,这就棘手了。 自古以来,就没有顾家的子弟入赘外姓的,别说顾轻衍,换做其余顾家子弟也不能够。顾家老爷子定然不会同意,就是他也觉得那是折辱了顾家。 皇后见皇帝脸色沉暗半晌不语,提着心轻声缓解气氛,“小安儿,父亲还不知道你的打算,不如你与父亲商量商量,听听他老人家的想法,再做决定?” 虽然安华锦考虑安家传承,她也身为安家的女儿,觉得她这个想法也没有什么不对,但陛下一力促成安顾两家的联姻,背后的打算她身为皇后也能猜出几分。这联姻若是折了,陛下指不定会有多恼? 陛下若是恼了的话,对安家那么点儿的愧疚也就消了。 另外,她觉得安华锦若是推了顾轻衍,不要这桩婚事儿,那也真是可惜了。普天之下,哪里再去找一个顾轻衍这样的夫婿? 京中多少女儿家都盼着这一桩婚事儿不成,包括她亲生的三公主。 三公主已无数次向她哭闹,说她不向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而向着侄女,心里只有侄女。她又不能对她明言个中内情,劝了几次,也恼了几次,那丫头死活听不进去。如今想起三公主,她就头疼。 “皇后说的对,你这个想法,既然老南阳王不知,还需与他商议。”皇帝总算又开口,“另外,顾轻衍似对你很上心,时隔几年,又提笔作画,为你画了一幅《美人图》,如今就收在朕的书房里,稍后你跟着朕去瞧瞧那幅画。” 安华锦也想看看那幅画,遂点头,“好!” ------题外话------ …… 第二十一章 好吃 安华锦答应后,皇帝站起身,对皇后道,“如欣你也跟小安儿一起去瞧瞧吧。” 皇后正有此意,连忙应是。 三人出了凤栖宫。 走到宫门口,正遇到三公主楚希芸匆匆而来,她是听闻安华锦入宫了,正在她母后那里,也顾不得正在上书房学习,逃了琴艺课就冲了过来。 她一脸怒气冲冲,想要质问安华锦自己那个德行,有什么脸嫁给顾轻衍?当看到皇帝和皇后与安华锦在一起,立即压下了脸上的怒意,连忙见礼请安。 皇帝本就心情不好,绷着脸问,“希芸,你不在上书房上课,怎么又来你母后这里闹腾你母后?” 楚希芸跪在地上,垂着头说,“父皇,我听说安表姐来了,过来看看她。” 她虽然跟皇后为了安华锦和顾轻衍的婚约闹了多次,但却不敢跑去皇帝面前闹。 皇帝虽然知晓她的心思,也不点破,“嗯”了一声,“念你们三年未见,表姐妹情深,朕就饶过你的逃课之罪,起来吧!” “谢父皇。”楚希芸站了起来,规规矩矩立在一旁。 皇帝面前,她自然不敢造次,更不敢横眉怒目喷火地看着安华锦。 安华锦却无负担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从兜里掏出一颗糖块,递给她,“三表妹真乖,逃了课来看我,给你糖吃。” 楚希芸顿时气的想挠她,转过头,恼恨地瞪着她,见皇帝看来,她强按压下,心里嫌弃,面上乖觉地接过安华锦递来的糖块,僵硬地道谢,“多谢安表姐。” 安华锦见她僵硬地拿着糖,小小的糖块几乎拿不住,她笑吟吟地说,“这是我们南阳第一大坊玉桂坊做的软糖,你尝尝,若是喜欢,我带你去南阳吃。” 谁要跟你去南阳吃?谁喜欢你的软糖? 楚希芸深吸了好几口气,硬邦邦地打开糖纸,将软糖塞进了嘴里。 香软可口,还真是……真是好吃! “怎么样?好不好吃?”安华锦盯着她问,十分友好。 “好……吃。” 安华锦笑眯眯地说,“我兜里只剩下这一颗了,好吃也没有了,你若是想吃,只能跟我去南阳了。” 楚希芸点点头,心里已经在想着怎么将玉桂坊的软糖在她不去南阳的情况吓让人弄来几包,南阳据说荒无人烟,就算父皇恩准她去,她是打死也不去的。 皇后见表姐妹二人如此和睦,虽是面上的,也很是高兴,“芸儿,你也见了你安表姐了,她会在京城住一阵子,时日还长的很,以后你们多的是时间玩耍,琴艺课万不能落下,你快回去上课吧。” 楚希芸不想回去,她今日怎么也要抓住安华锦问问她和顾轻衍的相亲过程,最好让他打消了嫁顾轻衍的想法,她上前一步,挽住皇后的胳膊,“母后,我刚见着表姐,您就赶我走,我不依。” “你安表姐还有事情,今日没功夫与你玩。”皇后拍拍她的头。 “什么事情?”楚希芸好奇地问。 皇后犹豫了一下,没说话。 皇帝沉声道,“顾七公子昨日为你安表姐作了一幅《美人图》,如今就在朕的书房。朕带她去赏鉴一二。” “什么?”楚希芸震惊。 顾轻衍竟然为安华锦作画?还是美人图?他他他……他真看上安华锦了? 她实在太震惊,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满眼的不敢置信。打死她都不相信顾轻衍能看上安华锦,那样风神毓秀的人,怎么能为安华锦作画呢? 她算什么美人? 她愤恨地转过头,这才真正仔细正眼地看安华锦,只见她眉眼如画,亭亭玉立,阳光打在她身上,比凤栖宫里的牡丹还娇俏三分。 她:“……” 安华锦什么时候这么美了? 三年前那个浑身带着南阳贫瘠之地荒草味的臭丫头哪里去了? 这是安华锦? 她大脑嗡嗡地懵了几圈,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芸儿,乖,快去上琴艺课。”皇后出声打破三公主一团懵圈的脑子。 楚希芸依旧呆呆的,喃喃自语,“怎么可能……” 皇帝面容深深,声音微沉,“罢了,今日不上就不上吧!回头再补上。你既然想跟你安表姐好好玩耍,也跟着朕和你母后去南书房吧。” 楚希芸默默地点点头。 皇帝和皇后上了车辇,安华锦和三公主步行,一行人向南书房走去。 楚希芸一路上都有些怀疑人生,安华锦也不搭理她,顾轻衍的桃花实在太多了,堪比长公主的千顷桃花园。 快到南书房时,楚希芸实在按耐不住了,压低声音对安华锦说,“顾七公子会给你作画?假的吧?父皇开玩笑的?” 安华锦耸耸肩,“我也希望是假的。” “你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 楚希芸哼了一声,“父皇金口玉言,怎么会是开玩笑?也不知道你哪辈子拯救了谁,这般大的福气投生在南阳王府。” 若她不是南阳王府的小郡主,顾轻衍那样的人绝对轮不到她。 安华锦笑,生在南阳王府是福气吗?若她不是投生在南阳王府,这京中任何一家,守着规矩礼数,不能肆意自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样算来,也的确是福气。 楚希芸见她只笑不说话,心中愈发气恼,“我告诉你安华锦,顾轻衍绝对看不上你,若你不是出身南阳王府,别说他和你相亲,给你作画,就是看你一眼,都不会。” 安华锦挑眉,“是么?” “是!” 安华锦伸手捏捏楚希芸的脸,三年前就觉得这个心里对她不满极了的表妹很好玩,如今更好玩了,她凑近她,压低声音说,“若顾轻衍不是顾轻衍,我也不会看他一眼。” 楚希芸怒,徒然拔高音,“安华锦,你说什么?” 她这一声没控制好音量,在安静的前往南书房的路上格外地清晰突兀。 皇后在轿辇里提起心,掀开轿帘训斥,“芸儿,大呼小叫什么?没有规矩。” 楚希芸气息一奄,不敢吭声了。 皇后见她安静下来,落下轿帘。 楚希芸一肚子怒气,瞪着似乎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的安华锦,恼恨地压低声音说,“安华锦,你要点儿脸,你给顾七公子提鞋都不配。” 安华锦转过头,“你配?那你给他提鞋啊!” 楚希芸:“……” 安华锦笑着又捏捏她的脸,这一次下手没那么轻了,将她的脸捏的变形,见她躲不开,忍不住又要大叫,才松开,小声说,“别总是惹我,即便你是姑母的亲女儿,我也照样能将你绑起来打三天,我八岁在战场上杀人的时候,你还是个吃奶的小屁孩呢。” ------题外话------ 三公主:糖……真好吃 安华锦:好吃也不给你吃了。 第二十二章 讨要 楚希芸只知道安华锦自小长在军中,并不知道她八岁就上了战场杀人。她怀疑地看着安华锦,虽不相信,但南书房到了,她还是乖乖地闭了嘴。 皇帝、皇后下辇,四人进了南书房。 皇帝命张公公拿出那幅《美人图》,摊开在书案上。 春风桃花里,美人趴在醉花亭的石桌上睡的香甜,容颜半露,正是安华锦那一张如画的眉眼。 一笔一画,处处是美。 桃花美,人更美。 楚希芸眼见为实,心下顿时一片死灰,顾七公子竟然真的看上安华锦了?否则怎么会为她提笔作画?他何曾给哪个女子做过画?别说哪个女子,他多年来统共也没给人画过两幅画。 安华锦这回也看见了这幅画,无语半天,顾轻衍生怕人不知道这是他的画作?一个署名还写的那么大那么显眼? 顾轻衍,字怀安。 在他十岁那年,一幅《山河图》得陛下看重,让顾老爷子提前为他取表字给山河图署名,顾老爷子选了许多名字,都觉得配不上他的孙子,此事拖了又拖,后来老南阳王进京,见了那幅《山河图》,拍板定下顾轻衍为孙女婿,看见空空荡荡的署名处,他为其取了“怀安”二字。 皇帝问其意,老南阳王不要脸地说,“小安儿被我捧在手里,如珠似宝,这小子将来能娶她,积了八辈子的德,为他取表字怀安,就是想他将来能握谨怀瑜,给小安儿一个安定的家。” 皇帝:“……” 顾家的子弟,品行都是没的说,尤其是顾轻衍,十岁已惊才艳艳。 顾老爷子当时没听见这话,同意这一桩婚约后,听说老南阳王取而代之为宝贝孙子取了表字,便问其意。 皇帝怕老南阳王那话说出来气死顾老爷子,这婚约就结不成了,便对顾老爷子解释,“握谨怀瑜,天下安定。” 顾老爷子点点头,这个确实挺好,便也没了意见。 于是,顾轻衍自此提前有了表字,便在那幅《山河图》上署名怀安。 当然他自己当初也不知道这“怀安”二字的意思,若是知道,不知道当初还愿不愿意叫这个表字。 如今这“怀安”二字实在醒目,不太符合顾轻衍温文尔雅工笔精细的画风,两字的首位入目飘逸张扬,颇有些意气风流。 “真是好画。”皇后夸赞,“果然不愧出自顾七公子之手。” 皇帝点头,看安华锦神色,没从这小丫头面上看出什么来,沉声道,“小安儿,顾七公子为你画这一幅《美人图》,你从中可看出了什么?” 安华锦抬起头,“画的真好,把我画美了。” 楚希芸:“……” 她伤心死了!后悔来了,一刻也不想待了,现在就走行不行? 皇帝哈哈大笑,心情似乎也跟着好了,“你本来就是个美人,再加上他擅长工笔雕琢,外加对你看的仔细上心,也就成了这么一幅佳作。可见昨日与你相亲,他满意至极。” 安华锦咳嗽一声,“我对他也挺满意的,但是不行啊。”她怅然愁思地落在画作上,“奈何我姓安,他姓顾。真是枉断肠。” 皇帝一愣,琢磨分辨安华锦这怅然愁思是真是假,待琢磨完,发现他堂堂帝王,竟然琢磨一个小丫头片子言语,且还没分辨出她的内里深浅,脸上笑意收起,又有些不大好。 安华锦又开口,“陛下,能不能将这幅画给我收着?” “嗯?”皇帝看着她,目光深深,“你要收着?为何?” “这画的是我啊,自然得给我。”安华锦特光棍地说,“您难道要收着?这不太合适吧?您已经有一幅《山河图》了,可别这么贪心。” 皇帝想了想,觉得还真不太合适,点头同意,“本来朕想将这一幅画作派人送去南阳王府给老王爷收着,如今既然你讨要,就给你吧。” “多谢陛下。”安华锦痛快地伸手收了画作,装进了匣子里,抱在怀里。 楚希芸快嫉妒死了,阴阳怪气地说,“安表姐真是好福气,能让顾七公子动笔作画,不知可否谢过七公子了?” 安华锦别说谢他,没差点儿打上门去就不错了,但此时还是笑着点头,“嗯,我回头就去谢谢他。” 楚希芸扭过头,又憋炸了肺,她就知道安华锦一定会看上顾轻衍,别人都没戏了。她要死了,她不想活了。 可是即便她为顾轻衍抹脖子上吊,顾轻衍能来看她一眼吗? 皇后笑着说,“是该谢谢顾七公子。” 皇帝道,“你来京中,还没去顾家吧?过几日登门去道谢吧。” 安华锦眨眨眼睛,“陛下,这是圣旨吗?” 皇帝憋了一口气,“不是圣旨,但你们如今毕竟是有婚约在身,合该走动一二。” 意思是,一日婚约不解除,一日安家和顾家就是拴在一起的联姻关系。 安华锦懂了,看来她的目的达到了,陛下暂时没好法子,但又不甘心,如今也想拖着这桩婚事儿,正和她意。她点点头,“我听陛下的。” 皇帝面色稍缓。 有朝臣来见,皇帝要接见朝臣,皇后便带着安华锦、三公主出了南书房。 安华锦踏出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南书房外的空气果然更清新不憋闷。 皇后对她问,“小安儿,今日留在宫里吧?” 安华锦摇头,“姑母,我住不惯皇宫,您知道的,若是住在这里,我夜里都睡不着。” 皇后无奈,“那吃了晚膳再走?” “好。”安华锦痛快答应下。 七公主是没心情吃晚饭了,不但今天的晚饭吃不下,以后无数天她估计都吃不下饭了。她厌泱泱没精神地对皇后告辞,“母后,我回去学琴艺了。” “去吧。”皇后也明白她难受,可也没法子,陛下今日故意带着她来南书房,也是想借由顾轻衍的画作趁机掐断她的心思念想,可这一刀下狠了,她多久才能缓过来?万一想不开怎么办?她吩咐身边的贺嬷嬷,“嬷嬷,你送芸儿回去。” 贺嬷嬷闻弦音而知雅意,懂皇后娘娘是让她命人盯着点儿三公主别做傻事儿,连忙应是,陪着三公主回了她的熙雨阁。 ------题外话------ 顾轻衍:计谋得逞,媳妇儿收了我的画~~~ 第二十三章 迷障 晚膳时,楚砚踩着点进了凤栖宫,显然是来陪皇后一起用晚膳。 安华锦瞅了楚砚一眼,喊了一声,“七表兄。” 楚砚点点头,对她说,“陈太医给你开的药方子,我交给顾轻衍了。” 安华锦想起还有这事儿,无语了好一会儿,认真地看着楚砚,“七表兄,你上辈子是我的仇家吧?” 要不然怎么喜欢跟她过不去呢。 楚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看他很乐意接手管你的事儿,你不是也很乐意让他管着吗?如今这是怪我了?要不然还是我继续管你?” 安华锦:“……” 谁乐意被他管着了?只不过就是指使他摆平她的七表兄,没想到还买一赠一附赠了一副药方子。 她默了默,嘟囔,“不是都一样吗?就这样吧!不劳烦七表兄了。” 楚砚笑了一声。 皇后不解,紧张地问,“砚儿,什么药方子?小安儿有何不妥?” 楚砚收了笑,将陈太医给安华锦请的平安脉,诊出惊梦之症与皇后说了。又事无巨细地提了顾轻衍去安家老宅之事。 皇后听罢,拉着安华锦问,“怎么会有惊梦之症呢?还二三年了,南阳王府的大夫这二三年里就没给你诊断出来?” 安华锦笑,“姑母,我成日里活蹦乱跳的,不生病,自然用不着大夫。您知道,在咱们南阳生活的人,日子没那么精细,没有个头疼恼热的,用不着请什么平安脉。” 皇后沉默片刻,“是,我倒是忘了,二十年前,我也不仔细,二十年的宫中生活,才一日日的精细起来。”说着,她似想到了什么久远的事儿,沉默片刻,问,“怎么就得了惊梦之症呢?” 安华锦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皇后叹气,“你这孩子,连自己得病了二三年都不知道,也太粗心了。幸好如今诊出来了,还不算晚,再晚可真是了不得了。” 安华锦笑,“我命硬的很,没那么严重,姑母放心吧,我会乖乖喝药的。” “既然……”皇后想说什么,顿了顿,“顾七公子素来温和精细,处事稳妥,你的病症交给他来看顾也好,我也放心他。” 安华锦眨眨眼睛,顾轻衍三个字,代表的东西可真多! 皇后不再多说什么,吩咐人摆膳,因安小郡主和七殿下陪着皇后用膳,御膳房多加了好几个二人爱吃的菜。 吃过饭后,安华锦和楚砚一起出了凤栖宫。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楚砚不说话,安华锦也不想和他说话。 来到宣和门,安华锦的马拴在那里,她解了马缰绳,回头看着楚砚,“七表兄,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我走了啊。” 楚砚覆手而立,“你向父皇讨要了那幅画作?” “嗯,画的人是我,自然不能留在陛下那里,不合适。” 楚砚盯着她,“只是因为不合适?” 安华锦歪着头看着楚砚,笑问,“七表兄想说什么,直接说就是,我不会猜别人的心思,也不惯常听拐歪抹脚的话。” 楚砚沉声道,“你对父皇和母后说看上了顾轻衍,但因为你想招婿入赘,所以,你和顾轻衍的婚事儿还有待商议。你是真想招婿入赘?还是不想立即大婚?” 安华锦晃着手里的马缰绳在身前转了两圈,不正经地说,“七表兄是收买了姑母身边的贺嬷嬷?还是收买了陛下身边的张公公?这么快就得了这个消息。” 楚砚绷起脸,“实话实说。” 安华锦笑,“我偏不。” 楚砚眯起眼睛。 安华锦翻身上马,不怕他地俯身压低声音说,“七表兄,但愿你来日能荣登大宝,否则我们安家,也许还真会断子绝孙。” 说完,她松开马缰绳,向最后一道宫门而去。 楚砚站在原地,目送她远去,不多时,一人一马便消失在他眼前。 楚砚自然是从贺嬷嬷那里得了消息,他即便身为皇帝最喜爱的皇子,也不敢收买皇帝身边倚重的张公公。 但他不敢,有人敢,所以,顾轻衍也很快就得到了关于安华锦招婿入赘的消息。 顾轻衍听罢气笑了,为了不嫁他,同时为难陛下,她将招婿入赘都想出来了,人死如灯灭,安家是否将来没有传承,以安华锦的性子,不见得真会在乎。 人在,血脉在,传承就在,她不是拘泥于门庭的人。 但他看的清,陛下未必看得清,因为陛下对安家的内疚以及太在乎这婚约,所以,入了她设的圈套迷障。 还别说,这一招真的比什么都管用,陛下最起码短时间内不会立马催婚了。得想怎么成全这一桩婚事儿,怎么平衡未来朝局和稳固江山基业。 陛下费心等了这么多年,就等着安顾联姻,当然也不会这么容易打消念头。 不过,安华锦也没想着能跟他立马解除婚约,她的目的是先拖延这桩婚事儿,如今真被她做到了。 她可真聪明! 顾轻衍笑笑,将信笺投入了香炉中,喊来一人,“青墨,去问问小厨房,药可煎好了?若是煎好了,你亲自送去安家老宅,亲眼看着小郡主将药喝下再回来。” 青墨应是,转身去了。 安华锦回到安家老宅,颇有些疲惫,与皇帝打交道果然不是人干的事儿,她四仰巴拉地将自己仍在了床上,打算就这样睡过去。 老管家白日迎来送走了七殿下和顾七公子,想着安家老宅安静了这么多年,终于热闹了些,晚上又迎来了顾七公子身边最倚重的青墨护卫,听说是奉了顾七公子之命前来给小郡主送汤药,立即将人带来了安华锦的院子。 安华锦从床上爬起身,看着青墨手里的药罐子,伸手接过来,放在了桌子上,瞅着他说,“三年前,就是你用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青墨垂首,“小郡主恕罪!” 安华锦笑,“恕什么罪?你又没错。” 青墨时刻记着公子的吩咐,“公子说让属下看着您喝下药再离开。” “真是尽职尽责啊。”安华锦突然也不累了,手痒地说,“你跟我过几招,我就喝药,否则我不喝。” 青墨:“……” 他就知道安小郡主牙呲必报不喜欢吃亏的性子不会饶了他! 公子让他送药上门,分明就是给小郡主这个报仇的机会。 他任命地垂下头,“是!” ------题外话------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第二十四章 摧磨 三年前,安华锦对顾轻衍半丝不了解,但经过两年彻查,摸清了他的身份,自然也将他身边的人摸清了几个。 顾轻衍身边的护卫青墨,是顾老爷子自小给顾轻衍千挑万选的人,陪伴他一起长大,据说陛下身边的第一护卫秦风跟他过招,还技输一招。 三年前,安华锦没防备,被他突然将剑架到了脖子上,这仇记了三年。 她痛快地喝了药,然后抽出腰间的软剑,示意青墨跟她去院中空旷之地。 青墨无奈地跟着她走了出去。 安华锦见他清秀的脸上似没多少精神,挑眉含笑,“怎么?以你的武功剑术,还怕我不成?精神点儿,否则丢了你家公子的脸面,我可不负责帮你找回来。” 青墨看着安华锦,犹豫。 “想让着我,让我打一顿?”安华锦把玩着软剑继续笑,“我看你不必想了,我用不着你让,你拿出真本事,我也不见得揍不了你。” 自从三年前被他用剑架住了脖子吃了大亏,她发狠地日夜习武三年。 青墨心神一警,恭敬地拱手,“小郡主请出剑。” 安华锦也不客气,挽了个剑花,轻飘飘地刺出了一剑,这一剑平平常常,青墨轻松避开,接下来,又一连数十招,安华锦的剑招都寻常没多少新意。 似乎,她就是手痒了,想和人过过招打着玩,没打算真报仇。 但青墨自小跟在顾轻衍身边,人精的很,每一招都认真应对,丝毫不敢轻慢大意。 虽然安小郡主在三年前是在服用了百杀散功力提升十倍后将善亲王府的小王爷揍的三月下不了床,但据公子后来说,小王爷当年其实只挺了三盏茶,后面是安小郡主自己左手剑和右手剑,自己跟自己打,才发挥完最后一丝药性,否则,小王爷早就没命了。 时隔三年,他用脚趾头想都应该知道小郡主剑术大涨功力大增。 百招过后,安华锦依旧没改变,两百招过后,安华锦依旧,三百招过后,安华锦还是那样。 青墨渐渐地疑惑了,但也未有丝毫放松 四百招…… 五百招…… 六百招。 一个时辰后,安华锦含笑收了剑,对青墨摆手,“行了,你回去吧。” 青墨:“……” 他提着心跟小郡主过了六百招,时刻防备着小郡主突然变招,最终就这样? 安华锦见他站着不走,笑看了他一眼,“你若是没过瘾,明日你来送药时我们继续。” 青墨:“……” 他默了片刻,琢磨不透安华锦的想法,转身走了。 回到顾家老宅,已天黑,顾轻衍正在屋中看书。见青墨回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含笑问,“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青墨脸上终于有了明显的情绪,“公子,您说安小郡主什么意思?” “嗯?” 青墨极尽详细地说了在安家老宅耽搁这么久的经过,包括安华锦用了什么招与他过招,用了哪个门派的武功等等。 顾轻衍认真地听着,待他说完,顾轻衍失笑,“她这个仇,果然记的大。” 青墨顿时又提起心,“那她为何……” 为何不给他个痛快? 顾轻衍笑,“她若给你个痛快,你如今顶多受点儿小伤,以你的武功剑术,她即便赢过你,也伤不了你太重。你养个几日就能好。如今,她是故意摧磨你的心,你在与她过招期间,不是时时警惕她改变招数防着她吗?这是攻心之术,她用的炉火纯青。” 青墨一下子脸色很难看,“小郡主说明日还继续。” 顾轻衍浅笑,“她是在军中长大,安家用兵之术冠绝天下,她聪明绝顶,怕是学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等他折磨够你,觉得这仇报了,你就能解脱了。” 青墨:“……” 他一天六百招已有些受不住,小郡主会折磨他到什么时候? 他顿时打了退堂鼓,“公子,明日换个人去给小郡主送药吧。” “不行!” 顾轻衍拒绝的很果断,“你若是不去了,他以为我多护短,不给她报仇的机会,本就恨着当年那件事儿,心结结的死,如此一来,岂不是又给我记上一笔?你必须继续去。” 青墨:“……” 难道您护短不是应该的吗?谁是您风里来雨里去的最亲近的护卫? 他算是看清了,如今公子是想无论用什么法子,都不能再得罪小郡主,哪怕把他拱手相送。 这京中人人都怕的小姑奶奶,以后也是他的小姑奶奶了。 安华锦这一晚上睡了个好觉,不知是陈太医的汤药管用了,还是怎地,罕见地没半夜惊梦。 转日,她依着每日醒来的时辰起床,练了一个时辰功,神清气爽地沐浴换衣后,正要喊人端早饭,孙伯在外面欢喜地说,“小郡主,顾七公子来了,说给您送药,顺便陪您用早膳。” 安华锦:“……” 大早上的,过来陪她用早膳?他很闲吗?不用他的护卫送药了? 她探头向外瞅了一眼,孙伯可真不把顾轻衍当外人,直接将人领进她的院子,这也就是知会她一声,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虽然……她也不会拒绝。 她“嗯”了一声,随意地说,“顾七公子爱吃什么?天色还早,吩咐厨房给顾七公子做两样爱吃的。” 第一次过来陪她用早膳,要感谢一下嘛。 孙伯听的清楚,笑的满脸褶子,慈和地看着顾轻衍,“七公子,您爱吃什么?只管说。咱们府上自从小郡主回来,每日备的东西都很齐全。您别客气。” 顾轻衍当真也不客气,含笑温声说,“劳烦孙伯了,我爱吃野鲜菇馅的云吞,有一碗就好。” “好嘞。”孙伯欢喜地挑开画堂的帘子,将顾轻衍请进屋,立马精神抖擞地去了。 安华锦倒了一盏早茶,推到顾轻衍面前,挑眉看着他,“亲自来了?青墨呢?” 顾轻衍含笑看着她,放下药罐子,“他晚上来陪你练剑。” 安华锦满意,还行,没舍得他的人不给她磋磨,又问,“你很闲吗?” 顾家子弟,据她所知,都不闲的,有上族学的,有陪皇子上南书房做伴读的,有打点族里庶务的,他虽还未及冠,也早已出学,但他应该更忙。 虽未真正入朝,但已进了翰林院三年。 “的确清闲,今日一早,天还未亮,陛下派了张公公给我传了个口谕,让我近日不必去翰林院丁卯了。” “为何?” “陛下说你常年不在京中生活,怕你在京中没玩伴玩耍,让我陪着你。” 安华锦:“……” 她谢谢陛下了! ------题外话------ 登门入室~ 第二十五章 陪着 顾轻衍是顾家最拔尖的人才,满天下也可以说再找不出第二个,陛下就这么给他放了假让他来陪着她,安华锦不用想都能猜到陛下琢磨了一晚上琢磨出了个什么主意。 还不是想着曲线救国,让她每日看着顾轻衍,越看越喜欢,然后为了他废了招婿入赘的心思欢欢喜喜嫁入顾家? 不得不说,陛下阴的很,事情不能明面劝说来强硬的,便来个迂回她拒绝不了的。 别说,她还真拒绝不了。 顾轻衍天天陪着,毕竟赏心悦目,早饭都能多吃两碗,更遑论做别的事情?那也应该是心情很好的。 哪怕当年那心结结的死,也不影响她心情好。 至于陛下的打算,那就看这一场拔河,谁先挺不住了。 她欣然地接受了陛下的好意,一改每日吃的肉包子,抢了顾轻衍碗里的几个云吞,嗯,果然是抢来的最好吃。 顾轻衍似乎心情也很好,一碗云吞被安华锦抢走了几个没够,他也不嫌弃地多吃了她的一个肉包子。 饭后,安华锦觉得顾轻衍的审美果然比她强,翘着腿喝着茶看着优雅慢慢品茶的顾轻衍,“除了野鲜菇馅的云吞,你还爱吃什么?列个单子出来,以后每日让厨房换着样的给你做。” 顾轻衍轻笑。 “你笑什么?”安华锦瞧着他。 “我发现你爱吃的肉包子也很好吃。” 安华锦:“……” 孙伯见二人相处的十分和睦,不止和睦,还透着股子亲近味,这是他最乐见的,他没想到性情差别极大的顾七公子竟然和小郡主能这般和谐,不会互相看不对眼,反而互相欣赏,口味也合得来。 他乐呵的见眉毛不见眼睛,“无论是云吞,还是肉包子,或者是别的,小郡主和七公子只管吩咐,老奴每日让厨房做。” 安家老宅的这几个老仆们闲了多少年?都快闲出粪了,如今总算能侍候两位小主子了。整个老宅里,人人都精神抖擞,干起活来十分有劲儿。 顾轻衍点点头,拿过桌案上的纸笔,痛快地写出了他爱吃的饭菜。 早膳、午膳、晚膳,列了个齐全。 安华锦在一边瞅着,密密麻麻一大堆,日子过的精细不精细,从这吃食上就能看出来。顾七公子这日子,过的可真是精细极了。 她乍舌片刻,对他问,“你这是要将你自己搬来我安家老宅?” 顾轻衍撂下笔,温润地笑,“也不是不可以。” 安华锦撇撇嘴,“做梦!” 就算是招婿入赘,她也不想要他,只想占点儿他的便宜多看几眼而已,做夫婿不行。 顾轻衍笑,对她的表情也不甚在意,将纸笔推给她,“你来,公平起见,你也列个单子。” 安华锦拿起笔,狼毫笔在她的手里一点儿也不优雅,刷刷刷写的极快,不多时,就列了一张单子。 对比顾轻衍所列,她是极简单的,可见日子与人一样,过的粗糙极了。 顾轻衍拿过却仔细地看了又看,夸赞道,“这一手草书写的极好,翰林院的张编修写得一手好狂草,我看你这一手狂草,对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没想到你在军中还有这般定性练成这样一笔好字。” 安华锦丢了笔,趴在桌子上,不练行吗?他爷爷的军棍往她身上招呼的时候可是半点儿不手软,就跟不是他亲孙女一样。 小时候狠狠地挨过了几回打后,知道老爷子不留情,也就不敢偷懒不练了。 她扭头去看顾轻衍的字,飘逸俊秀,如他的人一样,赏心悦目,一比一勾一划,自成一家,这字对她来说太熟悉了,以至于刚刚只顾盯着他列的饭食看了,没发现他爷爷这些年又坑了她一把。 顾轻衍见她盯着他列出了单子半晌不语,笑问,“怎么了?在想什么?” 安华锦抬眼,瞅着他,“你这些年没发现每年都丢几张字帖?” 顾轻衍懂了,低笑,眉眼绽开,嗓音也含着笑意,“你是说每年顾爷爷让我都送几张字帖去南阳?” 安华锦:“……” 原来她从小练到大的字帖,是出自他之手。 她无言片刻,扁嘴,“你可没写过一张狂草字帖给我。” 顾轻衍笑,“是啊,我没写给你一张,以为姑娘家不好练这个,原来是我误解了。安小郡主无论做什么,都是极好的。南阳山的清风道长一手狂草冠绝天下,不喜俗世纠缠,不收徒授业,字帖万金不求,世人都扼腕怕是没了传人,没想到你却是练成了,如今已颇有神韵,再过几年,怕是可以与之一般无二。” 安华锦轻哼,“他是有求于我,送上字帖给我爷爷,我爷爷逼我练两张不同的字帖,哪张不好好练,都要挨一顿打。” 那时候她哪里知道那是顾轻衍的字帖?顾七公子才情风流传天下,若是早知道那张字帖是他的,她还用得着挨打硬逼着吗?早乖乖练习了。 “清风道长酷爱武学成痴,一手狂草也是因悟剑法而习成。他有求于你,是关于剑术?” “嗯,他给了我一本古剑谱的残卷,让我帮他修补。” “什么样的古剑谱残卷?”顾轻衍扬眉,“南阳山的藏剑阁还有不齐全的古剑谱?” “有。你要看看吗?”安华锦看着他。 “给我看看。”顾轻衍点头。 安华锦伸手入怀,掏出一本用青布抱着的薄薄的册子扔给顾轻衍。 顾轻衍接过打开,只见册子是羊皮所制,不过四五张,每一页都缺一块,果然是个残缺不全的残本。 他一页页的慢慢翻弄。 安华锦没骨头一般地趴在桌子上看着他,少年公子,名动天下,容色如月,才情风流,又生于顾家,上天对这个人真是太厚爱了,给了他一切美好的东西。 他坐在这里,整个人如阳春白雪,不夺目刺眼,温润温华恰恰正好。 一盏茶后,顾轻衍抬起头,正对上她瞧着他目不转睛的目光,微微勾唇,笑问,“好看?” “好看!”安华锦点头。 顾轻衍轻笑,将册子放下,对她说,“这古剑谱,你参悟了多少?” “有七八分,似乎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不能融会贯通。”安华锦一年来也有些想不明白,她悟出之后的东西像是缺了什么,但又找不到缺的地方。 顾轻衍颔首,“这种感觉就对了,因为这本古剑谱是一本双剑合璧的剑谱。你一个人,自然不能将之融会贯通。” 安华锦愣住。 片刻后,她恍然大悟,“怪不得呢!” ------题外话------ 云吞好吃! 肉包子也好吃! 第二十六章 下套 顾家诗礼传书,几百年来以文著称于世,当世人提起顾家,提起顾轻衍,夸他什么的都有,但无一例外,说的都是他的文采惊才艳艳。 鲜少人知道,顾轻衍不止才情风流,也自小习武,于武学一道同样颇具天赋。 安华锦知道顾轻衍一定会武功,否则三年前也不能发现她跟着他后轻而易举地利用他的地盘让她无还手之力地拿捏住她。 如今不过一盏茶功夫,他就点出了这是一本双剑合璧的古剑谱。 她不想承认自己笨,皱眉看着顾轻衍,“你怎么做到这么快就看出来的?” 顾轻衍微笑,“南阳山的清风道长找上你,说明你聪慧非常,且于剑术上天赋极高,你拿到残缺只有三四分的剑谱悟出七八分,已不是常人能做到。一定不是你不聪明的问题,那就是剑谱本身的问题了,什么情况下,你总觉得不能融会贯通,却又找不出问题不明白?我想,这本剑谱一定是一本双人剑谱。细看之下,果然如是。” 安华锦:“……” 她看着顾轻衍,半晌,心悦诚服,“你厉害。” 顾轻衍低笑,对她问,“要不要我们一起来参悟?也许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给清风道长一本齐全的古剑谱了。” “行啊。”安华锦答应的痛快,“那我们现在就开始?” 反正她进京就是为了和顾轻衍的婚约,除了这桩事儿,也没别的事儿。 “好!”顾轻衍点头。 安华锦重新提笔起册,将悟出的七八分填充上,然后与顾轻衍一起参悟,由他来找补空缺之处。 片刻后,顾轻衍冷不丁地问,“你左右手都会用剑,怎么就没往双剑处想?” 安华锦身子一僵,须臾,猛地怒瞪着他,“三年前,你没走?而是看着我后来自己和自己打?” 她会用双手剑,不过从来不轻易用,更没在顾轻衍的面前用过,如今他一语道出,可见就是三年前,他说撤了,根本就没撤,而是躲起来看着她发疯的经过。 她脸色一下子很难看。 顾轻衍低咳一声,“我当年想着你总归是我的未婚妻,若是……我也不好与顾爷爷交待,便去而复返了。” 安华锦气的不行,“我谢谢你的去而复返!若是当年我死了,就变成厉鬼,天天缠着你,让你做恶梦。” 顾轻衍眸光一动,长叹一声,“原来你的惊梦之症真的与三年前有关。” 安华锦:“……” 合着他是故意提起当年之事,给她下套,让她上钩,确定她惊梦之症的原因? 她无言半晌后,气笑了,“顾轻衍,你对人对事儿,是不是处处用尽心思?无论是什么人,只要你想对付,就没谁能逃出你的手心?” 顾轻衍摇头,眸光认真,清泉的眸色如一汪纯净的湖水,“我只对自己在意的人与事儿上心,旁的什么与我无关的人,用不着费心。” 这么说她还很荣幸咯? 安华锦半天不想跟他说话。 顾轻衍瞧着她,自从定下婚约,老南阳王要求每隔三个月让他与他互通一封信,他说自己的事儿,而老南阳王说安华锦的事儿,他自己的事儿没什么可说的,寻常都是看了什么书,加之随信捎些京城的东西送去南阳王府,而老南阳王的来信要精彩的多,每回都是厚厚的一封,够他看上半日。 下河摸鱼,上房揭瓦,与人打架赛马等等,真是精彩纷呈。 这么多年,信就没有重样过。 从信里,就能想到一个小丫头,将自己活的鲜活张扬的样子。 彼时,他坐在顾家老宅,勾勒出了整个南阳,那是他在书中看不到的南阳。甚至,时而心动时,想离京去南阳看看。 但是他知道,他一定不能去,彼时他的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眼中,瞒不过陛下。 他打住思绪,对她问,“昨日可又惊梦了?” 安华锦不想理他。 顾轻衍低笑,“昨日未惊梦,可见陈太医的药方子起了效用。” 安华锦不吭声。 顾轻衍温声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依我看,你还是喂我一颗百杀散吧!你的惊梦之症自此就会好了。” 安华锦狠狠瞪了他一眼。 “下不去手吗?”顾轻衍看着她,叹息,“那我自己来?当着你的面?” 安华锦恼怒,“那我估计更会做噩梦。” 顾轻衍微笑,跟他说话就行,斟酌片刻,对她问,“那你觉得我该怎样才能治得了你的惊梦之症?” 安华锦看着他,毓秀容色,风骨清流,底蕴天成,如诗如画,忽然不怀好意地说,“要不然,你住去我的床上?我惊梦时,你及时将我拉出来?” 顾轻衍:“……” 他脸微红,耳朵也爬上了红晕,眸光轻轻如水地流动,好一会儿,低声说,“若是……能治了你的惊梦之症,我……也不是不可以。” 安华锦惊叹地看着他,半晌,刮目相看,啧啧道,“顾轻衍,你可真舍得出自己,你顾家不是门风清正吗?如今你这是想自己跳出门墙了?” “噢,我想起来了,出了顾家,你就不是顾家人了。” 顾轻衍咳嗽起来。 安华锦欣赏了一会儿他容色变化,哼哼,“我若是今晚将你拖到我床上,明日一早陛下就敢将我送去你顾家成亲。你少打如意算盘,我说不嫁你,就不嫁你,你舍得出自己诱惑我也不行。” 顾轻衍无奈轻叹。 安华锦重新摊开册子,“来,继续。” 顾轻衍点点头。 二人又参悟起来。 孙伯从外院进来,看着屋中的二人,有些犹豫,“小郡主,善亲王府的小王爷来了。” 顾轻衍手一顿。 安华锦头也不抬,“他来做什么?” “没说做什么,只说来见见您。” “不见。”安华锦摆手,“告诉他,没事儿别再找我,免得他爷爷让他再跪祠堂思过。” 孙伯点头,痛快答应了一声,脚步比来时快,匆匆去了。 三年前,小郡主和小王爷的恩怨闹的大,昨日来京,又闹的善亲王四处找人,孙伯也觉得小郡主以后不要再和小王爷来往为好,善亲王忒宝贝自家孙子,免得再起磕碰让善亲王跳脚。 ------题外话------ 这么爱脸红的顾七公子!!! 看脸能吃八碗饭的安小郡主~~~ 谈情说爱而已,别给他们加太多戏哦,真心唱不过来~ 第二十七章 有赏 楚宸没想到自己吃了个闭门羹,他看着笑呵呵的孙伯,又瞅瞅院门口停着的顾轻衍的马车,不同人不同命,颇有些一言难尽。 他保持风度地笑问孙伯,“小郡主不见我,是因为在招待顾七公子?” “正是。” 在孙伯看来,顾七公子是自家人,小王爷是外人,这里外能一样吗?自家人自然随来随见,不用通秉,就可以直接迎进小郡主的院子,外人可没这待遇。 小郡主不想见的,自然要打发走。 “他们在做什么?”楚宸好奇地问。 提起这个,孙伯打开了话匣子,眉眼俱是喜色,恨不得将今日发生的事情昭告天下让人人都知道,自家小郡主和七公子真是再般配不过了,相处得太和睦。 他眉飞色舞地说,“顾七公子一早就来了,陪我家小郡主用了早膳,顾七公子爱吃野鲜菇馅的云吞,小郡主爱吃肉包子,小郡主抢了顾七公子碗里的几个云吞,顾七公子云吞不够吃了,只能抢了小郡主一个肉包子……” 楚宸:“……” 这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不想听了。 他扭头就走,翻身上马,对孙伯说,“看来她今日没空,待她有空了,我再来。” 孙伯想说小郡主近来怕是都没空,不等他说,楚宸已打马走远了。 楚宸回到府中,神色恹恹,提不起精神。 善亲王看着自家出了祠堂就往外跑的宝贝孙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哼了又哼,“你巴巴地连饭也不吃一口就跑去安家老宅,那小丫头把你赶出来了?” 楚宸哀怨地瞅着善亲王,“爷爷,我要吃肉包子。” 善亲王纳闷,“你不是最不爱吃肉包子,嫌弃荤的腻歪吗?” “我从今天开始爱吃了。”楚宸磨着牙说,“要猪肉野鲜菇馅的。” 善亲王:“……” 他瞅着楚宸,靠近一步,摸摸他的额头,“宸儿,你脑子没病吧?” “病了,病的不轻。” 善亲王:“……我摸着你不像是发了高热。”但还是对外说,“快去请府中的大夫来,不得耽误。” “是!” 不多时,大夫就来了,伸手给楚宸请脉,片刻后,恭敬地说,“小王爷身体好的很。” 善亲王皱眉,“你确定?我看他这没精神的样子,不像是好的很。” 大夫肯定地说,“小王爷的确好的很,没精神大约是因为心情不好,近来天气闷热不下雨,确实让人憋闷的慌。不过无碍。” 善亲王向窗外看了一眼,点头,“有七八日没下雨了,我这就去奏请陛下,让钦天监请雨神降雨,这天再这么干旱下去哪里了得?” 大夫不奇怪善亲王如此宝贝孙子,因为个天气不好,就劳动钦天监请雨神,这些年,诸如此事,多不胜枚举。小王爷被誉为除了顾七公子外最会投胎的人。 有个时刻宝贝他的爷爷,简直是含在口中,托在掌心,不要太幸福。 大夫退了下去后,善亲王对楚宸说,“我这就进宫,请陛下尽快安排钦天监请雨神。” 楚宸没意见,他也觉得这天闷的人心烦的很,降一场雨大约就好了。 不过他没忘正事,重复,“爷爷,我要吃野鲜菇馅的肉包子。” “行行行。这就让厨房给你做。”善亲王答应着转身出了房门,吩咐了侍候的人去厨房。 善亲王府的厨子动作利落,很快就做好了野鲜菇馅的肉包子,端到了楚宸面前。 因善亲王府从来没做过这类吃食,厨房管事亲自守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小王爷,您尝尝,若是做的不好,奴才让厨房的人再重新做。” 楚宸试探地咬了一口肉包子,顿时有了精神,“嗯,好吃。” 厨房管事松了一口气,陪着笑说,“好吃就好,您今早没吃饭,多吃几个。” 楚宸连连点头,一口气吃了三个,总算觉得心里舒服了,喊过人吩咐,“来人,赏。” 厨房管事眉开眼笑。 “赏安家老宅的厨子每个人十辆银子。”楚宸站起身,洗了手,指着一人,“庆喜,你亲自送去安家老宅,一定务必要当面赏给厨子们。” 厨房管事:“……” 庆喜:“……” 都不明白,为何府内的厨子做的野鲜菇馅的肉包子好吃,却要赏安家老宅的厨子?这是什么道理?隔着一个府,小王爷这赏也赏的太远了吧? 楚宸大手一挥,“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厨房管事和庆喜对看一眼,齐齐退了下去。 厨房管事出了楚宸的院子还是一头雾水,他管着厨房油水大,倒不是因为白忙一场没得了小王爷的赏心里不舒服,只是很是纳闷费解,他拽着庆喜压低声音问,“庆喜,小王爷为何要赏安家老宅的厨子?” 庆喜摇头,“我也不知。” 他是真不知,每日小王爷去哪里,都带着他,让他跟着,今日小王爷没带他。 厨房管事小声说,“你不是要去安家老宅吗?待见了安家老宅的厨子,好生问问。” 庆喜点头,的确是要问问。 一个时辰后,孙伯禀告安华锦,“小郡主,善亲王府又来人了。” 安华锦皱眉,“又来了谁?” “是小王爷身边侍候的人庆喜,说奉了小王爷之命,要赏咱们府中的厨子。”孙伯也稀奇纳闷,“老奴问了原因,什么也没问出来,只说小王爷赏一人十两银子。” 安华锦在脑中过了一遍,没摸清楚宸意图,不在意地摆手,“楚宸脑子有病,估计是家里的钱堆的太多了,你让府中的人都去厨房领赏。” 送上门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小郡主,这不太好吧?无功不受禄。”孙伯是个正直的人。 安华锦头也不抬,“有什么不好?”话落,她抬起头,问顾轻衍,“你觉得不太好吗?” 顾轻衍眸光轻动,微微含笑,对孙伯说,“小郡主说如何,就如何好了。是好是坏,小郡主心中自有一杆秤衡量。小郡主说无碍,听从就是。” “是,老奴这就去将人领进来。”孙伯觉得七公子真剔透,说的真有道理,对顾轻衍的好感又多了一重。 顾轻衍温声补充,“一个庆喜而已,就无需带来给小郡主见了。” 孙伯连连点头,小郡主连小王爷都没工夫见,他身边的庆喜自然更没工夫。 ------题外话------ 宸小王爷这个奇葩,也是绝了,哈哈哈!!! 第二十四章结尾改了一下,把虽未入朝,改为虽未及冠,后面会涉及到,不用回去看,记一下就好。 第二十八章 请雨 安家老宅的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过十几个。 所有人遵照安华锦的吩咐去厨房领了赏,拿到赏银后,也都是一脸懵。 庆喜自小在楚宸身边长大,隔三岔五陪着进宫,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他一看众人表情,不用问,就知道问了也是白问,恐怕他们都不知道为何小王爷把赏银送到人家厨房。 他只能耍着心眼旁敲侧击,问厨房一名厨娘,“大娘,今日早膳,您做了什么?” 大娘笑呵呵地说,“给我家小郡主做的肉包子,给顾七公子做的野鲜菇馅的云吞。” 得!庆喜懂了。 他家小王爷的脑回路与常人不同,这件事儿的起因估计就在这两样吃食上。 他由孙伯送着出了安家老宅,在门口告别时,孙伯也忍不住问,“恕老奴糊涂,小王爷怎么突然给我家厨房送赏银来?” 庆喜一言难尽地说,“我家小王爷大约心情好。” 孙伯呵呵笑,“多谢小王爷,老奴祝小王爷天天心情好。” 庆喜也跟着笑,“小王爷心情好,老王爷就心情好,我们做奴才的侍候着也轻松。” 他实在不敢说这事儿以后还有没有第二回,更不敢盼着小王爷心情不好。 回到善亲王府,庆喜向楚宸回禀,“小王爷,一共赏出了一百五十两银子。” “嗯。”楚宸不甚在意,不走心地说,“安家老宅在厨房当差的人不少啊。” 庆喜无语片刻,“据说小郡主听说小王爷要赏厨房,便让安家老宅的人都聚集去了厨房,除了管家孙伯,人人都受了赏,见者有份。其实厨房侍候的只三个人。” 楚宸愣了一下,大笑,没有半点儿不高兴,“那小丫头有送上门的便宜可占,自然不会客气。你见着她了吗?” 庆喜摇头,“没有,据说小郡主正在忙着。” 楚宸收了笑,哼了一声,“忙着与顾轻衍谈风弄月,看到长的好的男人眼里就没别人了。出息!” 庆喜垂下头。 楚宸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庆喜抬眼瞅了楚宸一眼,见他似乎又心情不好了,不敢揣测,默默退了下去。 善亲王对待楚宸的事儿从来都上一百二十分的心,他顺利地进了宫,在南书房见着了皇帝。 皇帝十分了解善亲王的脾气,听闻他来,就猜测着楚宸大约又出了什么事儿。 这么多年,他这个孙子就跟宝贝疙瘩眼珠子一样,隔三岔五就找上他,有理的要求磨上十分,没理的要求磨上八分,非得达成目的不可,身为皇帝,有时候也拿他这位王叔没办法。 “陛下,老臣有一事请求陛下恩准。”善亲王拱手见礼后声音洪亮。 皇帝放下奏折,“王叔请说。” “春夏时节,本该多雨,可如今已有七八日不曾下雨了,禾苗农物正是灌溉之时。老陈恳请陛下下旨,让钦天监求雨。再这样干旱下去,委实于农物不利。一旦农物灌溉不利,便会影响百姓收成和天下民生,实乃是大事儿。” 皇帝皱眉,“才七八日而已,目前还用不到让钦天监兴师动众求雨吧?” “用得到。”善亲王坚决地说,“等日子一长,再求雨就晚了。陛下想想,前朝大旱之年,三月无雨,数以十万计的百姓颗粒无收,建元帝动用国库赈灾,几乎掏空了国库,一年大旱,十年国运滞停,何其可怕。” 皇帝还是摇头,“前朝建元帝年间三月大旱,如今刚七八日,也许过不两日就有雨了……” “万一没有呢?”善亲王撸起袖子,“陛下,你看,臣只穿了一层单衣,便已汗湿,今年酷热来得太早,实在难保是不是个大旱之年。你这南书房,每年这时候,还甚是凉爽,可是今年,早早就用上了冰,这等不同寻常,就是先兆……” 皇帝看了一眼地上放着的冰盆,又向外透过窗子看了一眼高高的日头,被说动了几分,“再等个三五日,若是不下雨,再求不迟。” “陛下,迟了,凡事宜早不宜迟。再说钦天监求雨,也要准备个一两日。”善亲王打定主意,今日说什么也要让陛下下旨,就不信凭借他三寸金舌开不出朵朵莲花。 皇帝撂下笔,“王叔,你实话与朕说,你这般急着求雨,是你府中又出了什么事儿?” “没有。”善亲王才不会出卖自家孙子,“实在是老臣忧心国事。” 皇帝哼了一声,板起脸,“王叔!你每个月只初一十五大朝会时上一次朝。别跟朕说什么关心国事。” 善亲王咳嗽一声,“老臣虽于朝政无甚贡献,但毕竟岁数一大把,大旱之年的前兆大多如此,若是陛下不信,可着人翻阅典籍,虽说此时求雨,未免有些早,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请了雨神,早早下雨,百利而无一害。” 皇帝见问不出来,也知道善亲王不会善罢甘休,索性不再与他废话,“嗯,你说的也有道理,朕这就命人查典籍,再派人去钦天监询问一二。若真如王叔所言,朕就准了。” 善亲王立即说,“陛下不必派人了,老臣去一趟钦天监就是了。” 皇帝瞥了他一眼,吩咐身边人,“行,张德,你陪着善亲王去钦天监。” “是,陛下。”张公公连忙应声,对善亲王拱手,“王爷请!” 善亲王点点头,跟着张公公出了南书房。 皇帝在善亲王离开后,揉揉眉心,又看了看地上的冰盆和外面的酷热天气,忽然也有些拿不准,喊过一人吩咐,“你去寻顾轻衍,他涉猎百家丛书,通晓天文地理,博学古今,替朕问问他,今年还未真正入夏,已过早干热,古籍记载是否有此不同寻常的依照?这是否说明今年是大旱之年的征兆?” “是,奴才这就去。”一名小太监连忙答应,跑出了南书房。 小太监先是去了顾家,听闻顾轻衍去了安家老宅,又赶紧转道去了安家。 孙伯觉得今天可真热闹,送走了这个,迎来了那个,他将在南书房侍候的小太监恭恭敬敬地迎进府中,带他去了安华锦的院子见顾轻衍。 顾轻衍见了小太监后,斟酌寻思片刻,回话,“天启三年,四月酷热,冰供应不足,适年大旱。天启十年,四月酷热,两月未降雨,纷纷挖窖蔽凉。成康五年,四月酷热,一月未降雨,月后突然大雨倾盆,绵延三月,天下大涝……如今时日尚早,古籍记载四月酷热有旱有涝,暂还看不出。” 小太监点头,用心记下。 顾轻衍微笑,“敢问小公公,陛下为何突然问起今年天象?” 小太监小声说,“善亲王进宫,请旨让钦天监求雨,说今年有大旱之兆。” 顾轻衍颔首,懂了。 小太监告辞离开,孙伯将人亲自送出去。 安华锦一直在一旁听着,小太监离开后,她对顾轻衍问,“难道是楚宸又作妖了?” 否则善亲王闲的蛋疼吗?这么早关心天下不下雨?他最关心的是他孙子。 顾轻衍点头,“十有八九!” 安华锦撇嘴,“才七八日不下雨而已,楚宸非让下雨做什么?” “也许他心情不好。” 安华锦啧啧一声,一个心情不好,就这么兴师动众,“他也就托生在善亲王府吧!若是托生在我家,这么作,早就被掐死了。 顾轻衍低笑出声。 ------题外话------ 除了被掐死,还会被军棍打死,老南阳王是一个拿军棍往孙女身上抡眼睛都不眨的人,提前了解下下o(n_n)o~ 第二十九章 敲打 张公公陪着善亲王到了钦天监,钦天监的一众人知道二人来意后,面面相觑。 这么多年,善亲王做了许多突如其来莫名其妙之事,朝野上下,三省六部都曾被他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劳动过,但还是第一回来惊动这钦天监。 资历最深官职最高的陈监正斟酌片刻,看了一眼陪在一旁的陛下亲信张公公,不是吃素的他也多少明白了陛下的意思,于是,捋着胡须说,“善亲王说的有道理,不过此事兹事体大,容下官等推算一番,毕竟钦天监请雨神降雨,也是一件兴师动众的大事,不可简单定论。” 善亲王点点头,倒也好说话,“嗯,此事兹事体大,老夫也是忧国忧民,才请了陛下,来走这一趟。” 陈监正松了一口气,善亲王不立马让钦天监动起来就行,他先观望一两天再说,也能弄清楚到底请不清雨神,请的话,怎么个请法,是大动干戈还是意思意思。不过今年的确酷热来的早,此事的确要认真对待。 张公公全程没怎么说话,只陪着善亲王走了个过场,二人出了钦天监后,他又送了送善亲王,待他出宫后,他便会去对皇帝复命了。 “钦天监怎么说?”皇帝见张公公回来,抬头问。 张公公将事情经过,钦天监陈监正原话一字不差地回复了一遍,又将善亲王对着钦天监很好说话的态度提了提,不发表自己意见,身份摆的很正,陛下不问,绝不多嘴多舌。 皇帝点点头,“王叔从来就会在朕面前跳脚,据理力争,出了这南书房,他倒是从不难为人。你去打听打听,今日楚宸出了什么事儿?” “是。”张公公恭敬地退了下去。 善亲王府有皇帝的人,消息很快就打听了回来,张公公没想到小王爷昨日被关了一晚上佛堂,今日出了佛堂早膳都没吃就跑去了安家老宅,没进去安家的门,回到善亲王府后厌泱泱的要吃野鲜菇馅的肉包子,之后善亲王就进宫请陛下让钦天监求雨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张公公心里腹诽片刻,如实地禀告了皇帝。 “看来原因是出在安家老宅。”皇帝撂下笔,“去问问朕打发去顾家见顾轻衍的人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让他前来回话。” 他想知道顾轻衍有没有听他的话去陪着安华锦。 张公公应声去了。 不多时,那名小太监匆匆地进了南书房,跪下后,将顾轻衍原话一字不差地背了一遍。 皇帝问了几个问题,譬如在哪里见到的顾轻衍,彼时他身边有谁,在干什么,小太监将自己所见一一答了之后,让他退了下去。 皇帝心里很是满意,看来顾轻衍很是听话,一大早就去陪安华锦了,且没被安华锦打出来,就说明二人相处融洽,可见真如安华锦所说,她唯一顾忌的就是安家传承,才不同意这门婚事儿,与顾轻衍的误会真不算什么,昨日所言没糊弄他。 但这传承招婿的想法,也的确让他觉得闹心。 若是安华锦都明言了,他依旧强硬促成二人婚事儿,未免让世人觉得他这个皇帝对忠臣将门太过刻薄寡恩。如今只能用迂回的法子了,只要安华锦同意,撇开招婿入赘的想法,欢欢喜喜嫁入顾家,他就不会被人说,总之这一门婚事儿,一定要成的。 否则安家百万兵马,一旦老南阳王故去,没了南阳王府的率领,给谁他放心? 安华锦虽是个小丫头,但自小长在南阳军营,即便老南阳王故去,有她在,依旧是南阳军的军魂和核心,安家只要有她在,南阳军心就不会散。即便散了,还有个联姻的顾家帮着压着。 只有这样,天楚泱泱大国才不会乱,依旧四海安平,他依旧能高枕无忧。 至于将来,他还能活些年,在临终前,将这一摊子收拾了不留祸害就是了。 皇帝想了一通,只觉得心里较之昨日很是轻松了些,对张公公吩咐,“你再去钦天监一趟,将顾轻衍的原话说与陈监正,让他仔细推算,认真对待此事,不可疏忽,两日后,朕要听他的答复。” “是。”张公公立即转身。 “等等。”皇帝想了想,又叫住他,“让人去御膳房一趟,吩咐御厨做一屉野鲜菇馅的肉包子送去善亲王府,就说朕赐给楚宸的,看着他吃完。” 张公公连忙又应是。 皇帝重新拿起奏折,他就是要让善亲王和楚宸明白,他们有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君就是君,没那么好糊弄,也算是今日善亲王进宫后的敲打了。 张公公亲自去了钦天监,派了一个小太监去了御膳房。 半个时辰后,御膳房将野鲜菇馅的肉包子做好,秉了张公公后,张公公琢磨了一番,亲自带着人提着肉包子出宫送去了善亲王府。 楚宸早膳吃的香,但也没香到午膳继续吃肉包子,所以,当张公公亲自带着人提着肉包子来到他面前时,他看着那偌大一蒸屉的肉包子,不太好的心情实在说不上美妙。 陛下还要让人看着他吃完,他若是都吃了,非撑死他不可。皇宫御膳房的肉包子都是做的这么大的吗? 他不傻,瞧了片刻,又看着张公公呵呵带笑的脸,明白今日他爷爷进宫又得罪陛下了。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他爷爷只要一去找陛下回来,陛下必定赏赐给他点儿什么,说赏赐,其实是敲打,这个习惯延续了这么久,偏偏,他和他爷爷都没长心长记性,下次继续麻烦陛下,继续遭受敲打。 楚宸应付这事儿有经验,心里打了个转,笑着说,“多谢皇叔赏赐,我以前不爱吃肉包子,那是没发现肉包子的好吃之处,今日得亏了安小郡主才晓得,我得谢谢她,皇叔厚爱我,但我也不能一个人吃独食,这样吧,皇叔也没说这肉包子一定要在家里吃,也没说一定要我一个人都吃了,不如我这就拿去安家老宅跟小郡主一起吃,也好当面谢谢小郡主。” 张公公咳嗽一声,提醒他,“小王爷,您和小郡主一起吃的话,不会打起来吧?这肉包子可是御赐,不能打翻了,否则是要被问罪的。” “不会不会,你放心就是了。我如今与她和好了。”楚宸拎起肉包子,说走就走,“走吧,公公你也顺便去安家老宅做个客。” 他就不信了,有陛下御赐的肉包子,有陛下身边的张公公陪着,那小丫头还将他拒之门外? 无论说什么,他今日也要进安家老宅瞧瞧她和顾轻衍在做什么。 怎么就不想见他了! ------题外话------ 情敌上门了~ 第三十章 糖块 午膳吃什么,安华锦已经想好了,就按照顾轻衍那个单子罗列的来。 孙伯得了安华锦的吩咐,高高兴兴地吩咐厨房去做了。 临近午时,厨房派人来传话,问小郡主和顾七公子可忙完了?若是忙完了,厨房将午膳端上来。 安华锦伸了个懒腰,今日有顾轻衍与她一起琢磨那本残缺的剑谱,收获甚大,虽然短时间内还没补全,但已窥到了门径,用不了几日,她想着就能给了凡真人一本完整的剑谱了,也算还了他昔年传给她一手狂草的半个师徒情。 她抬眼看了一眼天色,摆摆手,“午膳既然做好了,端上来吧。” 孙伯应了一声,连忙乐呵呵地吩咐了下去。 正在这时,门童来禀,说善亲王府的小王爷与陛下身边的张公公登门了。 安华锦文言挑眉,“楚宸又来做什么?” 还跟着张公公? 门童摇头,因小王爷跟着陛下身边的张公公来的,所以,他没敢多问。 安华锦看向顾轻衍,“你说,楚宸是不是掐着点儿来蹭吃蹭喝的?就因为我昨日敲了他一顿酒?他要找补回来?” 顾轻衍眸光轻动,“不见得,大约与善亲王方才进宫有关,陛下敲打善亲王府,楚宸不傻,估计是想拿你做个挡箭牌。” “嗯?”安华锦不觉得她从小到大除了迫于无奈三年前被顾轻衍喂了一颗百杀散给他做了一回挡箭牌外,还会那么容易给别人做挡箭牌。她琢磨着说,“你说,我若是连陛下身边的亲信张公公也拒之门外,陛下会怪罪我不?” 顾轻衍微笑,“怪罪倒不见得,就怕传出去,有人说你目无陛下,陛下会心里不太舒服。” 得吧,陛下心里对谁一旦不舒,那个人距离过难过的日子就不远了。这个时候,她还不愿意让陛下对她不顺眼。毕竟如今她还给陛下出着难题呢,不能太过火。 安华锦吩咐,“孙伯,你亲自去接,将他们请去前面的会客厅。” 孙伯答应一声,立即去了,心想着这小王爷是怎么回事儿?非要与他家小郡主过不去?今儿来了一次又来一次,非想找小郡主打他一顿吗? 安华锦站起身,理理衣摆,问顾轻衍,“你与我一起去?” “嗯。”顾轻衍也跟着站起身。 二人一起出了枫红苑的抱厦厅,前往前院的会客厅。 路上,安华锦从兜里掏出两块软糖,一块塞进自己嘴里,一块拿着问顾轻衍, “你要不要吃?” 顾轻衍瞅了一眼,伸手接过,扒开糖纸塞进嘴里,“谢谢,很好吃。” “这是我们南阳第一大坊玉桂坊做的软糖,我从小吃到大,偶尔头晕时,吃一块,就好了。”安华锦笑眯眯地说,“玉桂坊是我娘留给我的铺子,只在南阳做,每日限量,买多也不卖,谁若是得罪了我,我就给他一块软糖,哪怕吃了再喜欢,也买不着。” 顾轻衍低笑,眸光流动着笑意看着她,“所以,三公主得罪了你,你就给了她一块软糖?让她想吃无论想什么法子,也买不着?” “没错。”安华锦嚼着软糖,“她也就是我亲表妹吧,换个旁人,我早揍的她满地找牙了。姑母很疼我,我舍不得让她伤心。” “的确,你这样收拾三公主倒也妥当。”顾轻衍应和。 安华锦仔细打量他一眼,撇撇嘴,没心没肺地说,“也不知是哪个桃花太多,牵累的我在京中找不着一个朋友。” 顾轻衍低咳一声,她不指名道姓,他自然不会上赶着往自己身上按,很会祸水东引地说,“大约是因为三年前你揍了楚宸的缘故?这京中喜欢楚宸的女儿家不少。” 安华锦哼笑,他把自己摘的倒是干净。 顾轻衍又咳嗽一声,“还有没有?再给我一块,还想吃。” 安华锦挑眉,停住脚步,“你今日得罪我没?” “没有。” “以前得罪的呢?” 顾轻衍无辜地看着她,“这等多吃一块糖的小事儿,就无需与以前挂钩了吧?” “也是。”安华锦看着这张无辜的清隽的眉目如画的脸,很好说话,一股脑地将兜里所有的软糖都掏了出来塞进他手里,“都给你。” 顾轻衍手里忽地沉甸甸地被她塞了满手软糖,大约有十多块,他笑意渐渐浓深,眉目绽开,玉容霎时比骄阳还暖了三分,声音也低了,“怎么一下子给了我这么多?一块就好。” 安华锦无所谓地拍拍手,继续往前走,“你不是喜欢吃吗?既然喜欢,把我所有的都给你,又有什么关系。” 顾轻衍轻轻地攥了攥手,也跟着走了两步,“我虽喜欢,你是不是给的也太多了?” “我有整个玉桂坊,不过给你十几块糖而已,算多吗?你顾七公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至于这么……心里不踏实吗?”安华锦回头瞅了他一眼,“不至于吧?” 不至于倒是不至于,但是一时间让他真是难以形容这一刻的心情。 对比得罪她的三公主,他的待遇未免也太高了。 顾轻衍慢慢地收起了所有软糖,一下子自己兜里觉得沉甸甸的,他走了两步,又从兜里拿出一块扒开糖纸,慢慢地扔进嘴里,软软的,微微的甜中带酸,是地地道道的南阳野山坡上产的梅子味。 甜到心里,但也说不清楚是不是酸也跟着到了心里。 来到会客厅门口,他口中的软糖还没化掉,他忽地又问,“都给了我,万一你再头晕……” 安华锦好笑地看着他,“我每日都要喝你送来的汤药,还晕什么?” “也是。”顾轻衍也跟着笑了。 回头他再跟陈太医见个面,问问他的药方子可也能治头晕之症。 楚宸与张公公赶巧也正被孙伯请着来到,入眼看到二人有说有笑,心里十分看不过眼,他提着肉包子扬声说,“小丫头,你今日为何将我拒之门外?昨日一起喝酒的交情,今日就翻脸不认人了?” 安华锦回转身,懒洋洋地瞧着楚宸,扬眉,“怕你爷爷再打上门,得罪不起他,自然要离你远点儿了。” 楚宸忽然好没理了,兴师问罪的气势一泄,脸上挂上了笑,瞥了顾轻衍一眼,“我还以为你有怀安陪着,谁也不理了呢。” 安华锦切了一声,“你拎着的是什么?” 楚宸呲牙一笑,万分灿烂,“请你和怀安吃肉包子,皇宫御膳房做的,皇叔赏的,赶紧的,我们吃完,张公公还要回宫复命呢。” ------题外话------ 都给你都给你都给你,有多少糖都给你,谁让你长的好看呢~ 第三十一章 招人 安华锦如今不爱吃肉包子了,要问什么时候改的口味,今天早上。 她瞅着楚宸,对他瞧了又瞧,看了又看,也呲牙一笑,“陛下赏的自然是最好吃不过了,可惜你来晚了,我们刚吃过午膳,你自己吃吧。” 楚宸:“……时辰还早,你们已经吃过午膳了?” “是啊,也不算早了,你看日头都晌午了,我闲来无事,自然只琢磨吃的了。”安华锦耸耸肩,遗憾地说,“真是可惜,没有口福。” 楚宸尽力地劝说,“吃过之后,还可以再吃点儿嘛,御膳房的手艺好的很,皇叔一般除了年结不赏赐御膳房做吃的拿出宫外。” 安华锦摸摸肚子,“刚吃完,撑的不行,没地方吃。”话落,故意挺了挺肚皮,“你看,如今还鼓着呢。” 楚宸:“……” 他自然不好盯着安华锦的肚皮看,哪怕她不在乎,浑然无所谓守女儿家的礼数,他也不敢。于是,他只能放弃劝说安华锦,转向顾轻衍,“怀安,再吃些?” 顾轻衍自然摇头,“我与小郡主一样,多谢小王爷的好意了。” 楚宸瞧着顾轻衍,可没错过他刚刚嘴里似乎还嚼着什么东西,他能放过安华锦,可不能放过他,于是,他拎着蒸屉走近,凑近他,压低声音说,“我不管你吃的多撑,你若是不帮我吃些,我撑破了肚皮,从今以后就住在安家老宅不走了。我在安家老宅吃坏了肚子,不管皇叔负不负责,安家老宅自然是要负责管我的。” 他不怕耍无赖,谁让今日有顾轻衍上门,安华锦就将他拒之门外了呢。昨日她还夸他长的好,他也不差啊,他长的比他好那么一丢丢有什么了不起! 他们的婚约一日没拿到明面上走三媒六聘,谁都有机会不是?他托生在顾家,又不能保证真能将人娶进门。他托生在善亲王府,虽然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但也说不准真能争上一二,昨日他爷爷虽气势汹汹,到底没怎么着小丫头不是? 未来如何,谁能说的准呢。 顾轻衍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楚宸,“小王爷在打什么主意?赖在安家老宅,与你有什么好处?” 楚宸眨眨眼睛,“好处多了,能够与小丫头就近培养情分,缓和安家和善亲王府两府的关系。我知道皇叔给了你命令,让你陪着她,培养感情,有我住在这里搅合,你乐意吗?” 顾轻衍失笑,“看来,我不答应小王爷不成了?” “嗯。”楚宸点头,一本正经,“你帮我吃些肉包子,我就没理由吃撑肚皮不想走了。也就不会在你面前碍眼了。” 不管怎么说,他得先把这一屉肉包子的事儿解决了,然后再说其它。 “我帮小王爷吃了肉包子,小王爷保证以后不在我面前碍眼?”顾轻衍笑问。 “只今日,明日再说。”楚宸自然不答应别的,笑的贼兮兮的,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怀安,你聪明绝顶,想必我不说你也瞧出来了,我对小丫头呢,也有想娶之心,我不管你想不想娶她,我反正想娶。咱们俩从明日起,各凭本事如何?你不想娶的话正好,我只费我的心就够了。你若是想娶,那就看谁能得了她。” 顾轻衍眉眼深了深,笑意收起,清淡地问,“小王爷是怎么生起这个心思的?什么时候?” “三年前。”楚宸也不隐瞒,坦坦荡荡地说,“她本能杀了我,那般不受自己控制的情况下却还保留一丝理智地留了一地,哪怕自己跟自己打,把自己几乎打残废了,也没要我的命,我就记着了。这么善良的小姑娘,多让人喜欢啊,我喜欢她,有什么可奇怪的?” 顾轻衍捻了一下袖角,点点头,没什么情绪地平静道,“就依小王爷的。” 楚宸开心地笑了,若非顾轻衍不喜欢人对他动手动脚,他很想对他肩膀拍上一拍,如今与他有这个明言了的君子协定,他可就不手软了。也不枉昨日他在祠堂里跪着琢磨了一夜,思来想去,还是不想因为安华锦的一句警告就轻易放弃。 安华锦见楚宸凑近顾轻衍一阵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她怀疑地想着楚宸和顾轻衍很要好吗?很有交情吗?若是楚宸知道顾轻衍就是三年前他追查的八大街背后的害的他躺在床上三个月的人,不知会作何感想。 楚宸解决了当前的难题,拎着手里的蒸屉分外轻松地说,“走,分而食之。张公公辛苦,也吃两个。” 张公公连忙拱手,“小王爷和七公子自用就好,老奴可不敢。” 楚宸笑,“既然如此,就不难为你了。”话落,看向安华锦,“小丫头,你看着我们吃?” “才不要。”安华锦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困倦地说,“我回去午睡,你们自便吧。” 既然顾轻衍乐意陪着楚宸吃陛下御赐的肉包子,那她就不客气地自己一个人享用晌午的美食了。 楚宸点头,“也行。” 顾轻衍微笑,“你别睡的太沉,稍后来人会给你送药,需得喝下。” 安华锦点点头,摆摆手,转身干脆利落地走了。 楚宸与顾轻衍一起进了安家老宅没有主人陪着的会客厅。 孙伯见此,心里琢磨了一番,虽不在乎宸小王爷这个外人吃不吃的好,但可不能委屈了自家人的顾七公子,于是,他让二人稍等,连忙去厨房端了些菜色汤品来,在会客厅摆了一桌子,且还拿了酒窖里藏着的一坛好酒,沏了一壶好茶。 楚宸高兴不已,“这么多好吃的……” “可惜,你也只能看看,陛下赏赐你的肉包子实在有些多。”顾轻衍接过话。 楚宸的高兴劲儿顿时没了一大半,只能无奈地拿起了肉包子。 顾轻衍今早吃那一个肉包子觉得真是不错,还可以再吃一顿,所以,吃的并没有不开心。 于是,楚宸多吃了些,顾轻衍少吃了些,二人吃完一屉肉包子,张公公完成任务,笑呵呵地提着空蒸屉离开了。 前脚张公公离开,后脚顾轻衍慢悠悠地喝着茶瞅着不动弹的楚宸,开始撵人,“小王爷应对完了陛下,是不是该走了?” 楚宸自然不会做言而无信之人,尤其在顾轻衍面前,耍赖这事儿他干不出来,于是点点头,站起身,“怀安,记住咱俩刚刚说的话。” “嗯,忘不了。” 楚宸放心了,一身轻松地走了。 顾轻衍在楚宸离开后,坐着没动,想着外面的人说的都不对,谁说安华锦不招人喜欢了?这不有一个惦记了三年的人吗?而且他还知道,不止这一个,南阳军中还有一个,与安家算得上是世交,与她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的。 ------题外话------ 长的好看的人,果然有底气,什么都敢答应⊙0⊙ 第三十二章 想娶 安华锦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对着厨房准备的满桌子好菜,吃了个十分满足。 撂下筷子后,她惬意地靠着椅背舒服的不想动。 青墨依照顾轻衍的吩咐,准时地送来了汤药,安华锦倒也没难为他,痛快地喝了。 喝了汤药后,她不但不犯困,反而整个人都精神了。 所以,当顾轻衍赶走楚宸后回来,便看到她一个人在院子里踢毽子。 京中不少活泼的女儿家闲来无事会拉着府中的姐妹婢女一起踢毽子,但他没听说过有哪个谁会大中午不休息,在院中顶着骄阳踢毽子。 他站在院门口瞧了一会儿,安华锦的毽子实在是踢得好,大约是因为有功夫在身的原因,花样颇多,毽子一直没掉落,就他看的这短短时间已踢了上百个。 他从来不知道看女儿家踢毽子竟然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儿。 他正瞧着,不知安华锦是故意的还是怎的,毽子向他踢来,他伸手接住了毽子。 很漂亮的毽子,用大公鸡的尾毛做成,色彩很明艳。 安华锦对他瞪眼,“你用手接做什么?应该给我踢回来。” 顾轻衍:“……” 他从没踢过毽子,刚刚想也没想,便伸手接了,原来要用脚踢回去? 他拿着毽子,低咳一声,走到她面前,将毽子递给她,“太阳这般酷热,正是晌午,怎么不在屋中午睡?” 安华锦接过毽子,“我从来不午睡。” 顾轻衍一怔,她方才在楚宸面前打哈欠,虽故意,但他还以为她每日午时是必要歇一歇的,“没有午睡的习惯?” “我从小就觉少,白天睡不着,也就没这个习惯。”安华锦点头,把玩着毽子,“你今天也陪我半日了,想必陛下也知道了,看到你的态度了,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不用陪着我了。” 顾轻衍摇头,“今日没什么事儿。” “那你陪我踢毽子?”安华锦扬眉。 顾轻衍眨了眨眼睛,“我不会。” “你聪明绝顶,学啊,我教你。”安华锦很有兴致地看着他。 顾轻衍掩唇低咳,“我有午睡的习惯。” 安华锦好笑,“你是不是觉得跟我学踢毽子,对你来说,有失稳重身份?不太好意思?” 顾轻衍:“……” 他的确是做不出来陪她踢毽子的事儿。 安华锦摆手,“行吧,那你回顾家歇一会儿,再过来?” 顾轻衍看着她,“府中有客房吧?我休息片刻就好。” 安华锦摇头,故意说,“府中没客房,但我的房间倒是空着,要不,你去我房中睡一会儿?” 顾轻衍低笑,“你若是同意,我没意见。” 安华锦轻哼,转过头,看向孙伯。 孙伯立即笑呵呵地说,“府中有客房,小郡主隔壁的青竹苑一直空着,老奴也每日都让人收拾打扫。七公子去青竹苑休息就好,您跟老奴来。” 顾轻衍点点头,微笑,“有劳孙伯了。” 孙伯高高兴兴地带路,口中连连道,“七公子您是自己人,千万别客气生疏,这老宅空的太久,好不容易小郡主来京,您也过来,才热闹起来,老奴巴不得的侍候呢。” 楚宸出了安家老宅,回头瞅了一眼,琢磨着顾轻衍这个人,明明看起来与安华锦不是一路人,偏偏能相处融洽,真是邪门了。 顾轻衍无论是对安华锦真中意上心还是假的,他总归都做出了愿意中意履行婚约的态度,如今看来,他若是抢,还真不容易。 但他天生下来就不是个怕难的,以免将来后悔,这从中插一手的事儿,总要试试。 他打定了主意,回了善亲王府。 善亲王正坐在他屋中板着脸等着他,见楚宸回来,他怒道,“混账东西,你又去安家了?” 他就晚回府一步,就没拦住他。安家那小丫头有什么好?他非得往她跟前去凑?一想到他的宝贝孙子昨日被她带着去了八大街红粉巷他就气的不行。 那是女人该踏足的地方吗? 那也不是他的好孙子该踏足的地方! 楚宸点头,坐到善亲王身边,一本正经地说,“爷爷,孙儿得和您谈谈心。” 善亲王斜着眼睛瞅他,“关于安华锦的,一切免谈。” 楚宸:“……” 他一下子憋住,瞪着眼睛,心里打了八个转,十分有经验善于对付他老人家地说,“爷爷,您真不听?若是我将来惹出祸事儿,那您千万别怪我。” 善亲王:“……” 他就知道,摊上安华锦,准没好事儿。 他气的吹胡子瞪眼,片刻后,败下阵来,“说吧!你要说什么?是让我与南阳王那老东西化干戈为玉帛?” “差不多。” 善亲王冷哼一声,“只要他登门道歉,也不是不行。” 楚宸:“……” “爷爷,您想多了。” 善亲王瞪眼,“昨日我没将那小丫头如何,是怕又失了身份,她将你打成那样,难道不该登门道个歉?别说过了三年,就是三十年,这欠也得道。” 楚宸揉揉额头,“爷爷,我与您说过多少遍了,当年那事儿,也不算怪她。” “那你跟我说,怎么个不怪法。我只知道她将你打了。”善亲王一直不明白他这个孙子替安华锦遮掩什么,将他揍的三个月下不了床,他都不记恨人。他这么多年是不是把他教养的太善良了? 楚宸挣扎了一番,还是觉得不能说出当年真相,只道,“总之她没错。” 善亲王也懒得再气,“那你说,如今你有什么非让我与那老东西握手言和的理由?” 楚宸咳嗽一声,“我想娶安华锦。” “什么?”善亲王以为耳朵幻听了,腾地站了起来,一脸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楚宸。 楚宸也跟着站起来,再正经不过地肯定地说,“爷爷,我想娶安华锦。” 善亲王哆嗦起来,伸手捂住心口,半晌踹不上气说不上话来,伸手指着楚宸,忽然眼前一黑,当即晕死了过去。 楚宸面色一变,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托住了善亲王倒下的身子,低头一看,善亲王双眼紧闭,真晕过去了,慌忙说,“来人,快……去请太医!” ------题外话------ 善亲王:气气气气……要气死了~ 第三十三章 难题 太医院德高望重的陈太医匆匆被请到善亲王府。 陈太医给善亲王把脉后,对楚宸拱手,“小王爷,老王爷是因为急火攻心才导致暂时性昏迷,并无大碍。老夫给老王爷开一副药方子,服下后,半个时辰就能醒来。” 楚宸松了一口气,点头,“有劳陈太医了。” 陈太医开完药方子,又嘱咐了些注意事项,别惹老王爷再着急上火生气云云,才出了善亲王府。 楚宸坐在善亲王床前,看着昏迷不醒的善亲王,有些犯愁,他一直觉得他爷爷这一辈子虽然没经历过什么轰天动地的大事儿,但也不至于如今听到他要娶安华锦就晕过去,显然他还是高估了他爷爷,也幸好瞒着三年前的事实真相一直没告诉他。 半个时辰后,汤药熬好,楚宸亲手喂善亲王喝下,又等了半个时辰,善亲王果然如陈太医所说悠悠醒转。 他睁开眼睛,看到楚宸,想起早先他说的话,又气的眼睛冒了火。 “爷爷,您息怒,息怒。”楚宸连忙安抚,捋着善亲王心口,小心翼翼地说,“如今顾轻衍和她有婚约,我就算想娶,也不能说抢就容易抢过来。这事儿得谋划,您别急。” 善亲王气的不说话。 楚宸讨好地说,“爷爷,咱们善亲王府与安家,以前虽没多少往来,但也井水不犯河水。三年前是我不好,这才结了仇。如今已过去三年了,您就别揪着这事儿不放了。” 善亲王气的眼睛冒火,“你说的轻松,混账东西!这三年来南阳王那老东西一点儿都不服软。欺负了人还那么张狂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的,只他一个。这仇我能跟他结一辈子,更何况昨日你听听那小丫头说的是什么话?你怎么还能打了想娶她的主意?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楚宸摇头,“自然不是,爷爷您最好了,与我最亲了。” 善亲王气的哼哼,“你若是不想气死我,就趁早打消了这个主意,我当你没说过,我也没听过。” 那可不行! 楚宸摇头,小声说,“爷爷,我真挺喜欢她的,从她来京,我这心就扑通扑通地跳。如今刚刚好些,不乱跳了……” 善亲王气的咬牙,“你昨日说心跳的不停,原来不是怕见她。” “是近乡情怯。”楚宸不好意思地说,“是我想见她了。” 善亲王气的又火冒三丈,他觉得再跟楚宸说下去,他真会被他气死了,于是挥手赶他,“你滚,给我滚出去。” 他就说呢,昨日听说那小丫头找上门,他一溜烟地就跑去故意被她绑走,原来是给他挖了个坑,专门坑他这个爷爷。 混账东西!真是混账东西! 楚宸见善亲王真快被他气死了,也不敢说了,这事儿得给他爷爷一个缓冲的让他接受的时间,于是,他麻利地站起身,“好,我这就滚,爷爷您别气,陈太医说您不能总动气……” 善亲王若不是没力气,一个枕头就对着楚宸砸过去了,待他离开,他好半天才平复下怒气,但依旧气的直大喘气。 他的好孙子,怎么就想娶安华锦了呢?这三年来,他真是一点儿没看出来。 莫非是昨日安家那小丫头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善亲王又气怒又头疼,气怒的是他这三年和南阳王打的不可开交,如今若是让他跟那老东西结亲,他实在是抹不开那个脸,头疼的是他了解楚宸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儿,十头牛都拉不会来。 但不说他同意不同意,就是陛下那里,那一关他也觉得难过。 陛下有多中意安家和顾家的婚事儿,他心里清楚的很,早先他是有些想法要搅黄这一桩婚事儿,不过是不想安华锦嫁进京城,免得经常打他孙子,如今没想到他孙子要娶人家,这比只搅黄安顾联姻还棘手。 陛下若是知道,怕不是以为他这个老皇叔不安好心,想要谋朝篡位吧?毕竟安家有百万兵马! 善亲王觉得楚宸真是给他出了个大难题,比以往他为他做的那些事儿来说都难。 他虽心中气怒,还是想了一通事情的可行性,但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儿难难难。 楚宸被善亲王赶出房间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贼兮兮地趴在门缝里往里面瞧了一会儿,见善亲王一副皱着眉头的思索样,心底总算是踏实了。 他爷爷就是疼他! 他心底松快了些,想着想娶安华锦虽然很难,但事在人为,也不见得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只要爷爷肯帮他,先化解了两家的仇,然后再从中见缝插针地找机会,也许总能让他找到突破口。 他走离了善亲王的院落,去了自己书房,琢磨片刻,轻喊,“初景!” “小王爷。”一人推门无声无息进了书房,又将门无声无息关上。 楚宸一改寻常时候满脸的喜怒情绪,平静地吩咐,“宫里的消息可打探出来了?怎么说?” 初景垂手,“陛下见小郡主后似乎不太愉快,想必是小郡主没答应婚事儿,至于原因,属下一时还没打探出来。当时陛下见小郡主时,只有皇后娘娘与她身边的贺嬷嬷在,陛下身边也只留了张公公。” 楚宸知道这二人都是不会被人收买的人,点头,不管安华锦因为什么没答应婚事儿,对他来说都是好事儿,“从三公主那边入手,再打探。” “三公主据说是见了顾七公子给安小郡主作的画。昨日哭了好几回,晚饭没吃,今日依旧没胃口。更多的打探不出来了。显然三公主也不知道原因。” 楚宸冷哼一声,“顾轻衍画功好,我也不差的。”他忽然又有些气不顺,“他也就是长的好,又生在顾家,年少便名扬天下,把别人都比了下去,谁都及不上他了。” 他心烦地摆手,“盯着点儿安家老宅,别靠的太近,只要他们的婚事儿一日没板上钉钉的敲定,我总能想到法子。” 初景看了楚宸一眼,“是。” ------题外话------ 仗着有个好爷爷,要上天~ 第三十四章 摸鱼 张公公回宫对皇帝复命,将楚宸如何拎着肉包子去了安家老宅,不知拿什么劝动了顾七公子,在他的帮助下,吃完了陛下的赏赐之事详细地复述了一遍。 皇帝听罢,气笑,“这个楚宸,他倒是会找人帮忙。” 他也很好奇,顾轻衍为什么答应了他。顾轻衍与楚宸关系没多要好,没什么特殊的交情。顾家和善亲王府都各有各的相交圈子,楚宸和顾轻衍自然不是有交情的人。不过这等小事儿,他当皇帝的要处理的大事儿太多也不十分在意,只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顾轻衍晌午一般只歇半个时辰,没想到在安家老宅,这一日晌午竟然歇了一个时辰,睡醒后,他看着更漏,愣了好一会儿,揉揉眉心哑然失笑。 按理说,安家老宅虽人少空旷安静的很,但顾家因家风严谨,虽然人多,但也同样安静不吵闹。尤其是他住的院子,更是无人喧嚣。 他出了院子,问一名小厮,“小郡主呢?如今在做什么?” 小厮立即说,“回七公子,小郡主去后院的池塘抓鱼了,说今天晚上要吃全鱼宴。” 顾轻衍失笑,“家里池塘的鱼不是养着看的鱼?能吃?” “能的。”小厮道,“三年前,小郡主来京,见了池塘养的鱼都是不能吃的,便说换了,养一池子能吃的鱼,等她再来京,就去抓鱼吃。如今池塘里的鱼又大又肥,养了三年了。” 顾轻衍笑着点头,“带我去看看。” 小厮连忙应是,带着顾轻衍向池塘走去。 安家老宅虽许久不用,但毕竟是太祖爷建朝后赐下来的府邸,占地面积十分大,所以,池塘也不算叫池塘,而是一大片人工湖。 因不怎么打理,所以湖边杂草颇多,没多少人工刻意收拾的痕迹,湖边的花草树木,肆意地疯长着,若不是这座湖坐落在安家老宅里,还让人以为进了山里。 顾轻衍来到池塘边,没瞧见安华锦的人,只看到孙伯带着几个人翘着首往湖里看,身边放着两个篮子,篮子里有两条肥鱼,胡蹦乱跳,十分欢腾。 一条鱼得有七八斤重,果然是肥的很。 谁家的家里也不会这般养吃的肥鱼,唯有安家老宅了。 顾轻衍疑惑地问,“孙伯,小郡主人呢?” 孙伯给顾轻衍见了礼,笑呵呵地说,“小郡主在水里抓鱼呢!这两条都是小郡主自己空手抓上来的,七公子您看,这鱼是不是养的极好?小郡主说这鱼难抓,养了三年,怕不是被老奴养成精了,机灵的很,跟小郡主在水里赛跑……” 顾轻衍微笑,“成精倒不见得,但的确是活泼欢腾。没想到小郡主还会凫水。” 孙伯高兴地夸起来,“七公子您大约不知,咱们家小郡主会的东西可多了。您与小郡主相处时日长了,就知道了。” 顾轻衍笑着点头,“她打算抓几条这么肥的鱼?” “三条。”孙伯立即笑着说,“小郡主说咱们宅子里十几口人呢,今晚上都吃鱼。” 顾轻衍颔首。 孙伯打开了话匣子,“咱们宅子里的人,都盼着小郡主来京,每回小郡主一来,大伙儿都欢喜的跟什么似的,主要是小郡主来了,这宅子就不冷清了,热闹。小郡主活泼,性子好,大家都喜欢。” 顾轻衍轻笑,性子好这话也就自家人说说,若是让人听见,怕是会直缩脖子。 搁在外面,谁也不会说安华锦性子好,不止是三年前她揍的楚宸三个月卧床不起,还有别的好些桩桩件件的小事儿,得罪她的,势必要找回来,不过她也不会刻意地欺负人就是了。 二人说着话,安华锦忽然破水而出,手里抱了一条更大更肥的鱼,大约十几斤,鱼的脑袋看起来比她的脑袋还大,小姑娘手臂本就纤细,如今抱着一条肥鱼上来,更显得她清瘦。 不过虽然清瘦,倒是很有力气。抱着这十几斤在她怀里不停蹦腾的肥鱼,一点儿也不吃力。 她浑身是水,但眉眼都是笑意,如出水的莲花,又嫩又娇俏,“顾轻衍,你看,这鱼肥不肥?” “肥。”顾轻衍目光落在她脸上,又匆匆一瞥她身上,立马移开了视线,微笑着说,“快把鱼放下,赶紧换了湿衣服,免得染了寒气得了风寒。” “湖水不冷。”安华锦将鱼扔进木桶里,拍拍手,拧了拧袖子上滴滴答答的水,用袖子擦了一把脸,欢快地说,“这只鱼不算是最肥美最大的那只,还有一只更大的,改天再抓来吃。” “你还是先去换衣裳吧。”顾轻衍转过身子,脸有些微红。 安华锦纳闷,“你脸红什么?” “被太阳晒的,这天的确是太酷热了。”顾轻衍轻声说。 安华锦看了一眼天色,没多想地说,“也是,今年的确热的有点儿早。”说完,也觉得浑身湿透有点儿难受,转身向自己院子里走去。 顾轻衍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她身后。 孙伯笑呵呵地指使人将三条大肥鱼送去厨房,又拿了安华锦报出的各种鱼的做法单子,吩咐厨房赶紧张罗起来。 安华锦换了一身干松的衣服,神清气爽地出来问顾轻衍,“我发现你今日列的单子,没怎么列鱼,你不爱吃鱼吗?” 顾轻衍摇头,“不是不爱吃,是我懒得挑鱼刺,便不怎么吃。” 安华锦取笑,“原来你这么懒的吗?”她心情很好地拍了一下胸脯,“包在我身上,我今天晚上帮你挑鱼刺,保证让你吃的开心。你会爱上吃鱼的。” 顾轻衍眸光动了动,笑着点头,“好。” “走,去厨房,让你瞧瞧我怎么杀鱼。”安华锦招呼一声,向厨房走去。 顾轻衍跟上她,“你会下厨?” “会啊。”安华锦脚步轻快,“我在火头营里待过。” 顾轻衍脚步一顿。 老南阳王与他通信多年,虽说了安华锦不少事儿,但从不说军营的事儿。但凡军中事儿,大大小小,都算涉及军事,老南阳王不提,他也没想过多问。毕竟她虽然大部分时间待在军营,但少部分时间做的别的事情也足够老南阳王写厚厚的一叠信诉说,足够让他觉得精彩纷呈。 如今乍然听到她在火头营待过,有些讶异,“你怎么会在火头营里待过?” 安华锦无所谓地说,“南阳军中,我哪个营都待过,火头营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军中火头营分量极重,不了解士兵们吃的好不好,怎么有力气打仗?” “你一个女儿家,在军中会觉得辛苦吗?” “不啊。”安华锦摇头,“虽有南阳王府,但爷爷不常在府中待着,我从三岁起就被爷爷带进了军中,跟在他身边,后来稍微大点儿,就各个营里待着。”她叹了口气,郁闷地说,“不过从去年我及笄,爷爷就不准我总待在军中了。说我再不是小丫头了,长大了,不适合再长年待在军营了。” 顾轻衍瞅了她一眼,小姑娘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身段窈窕纤细,容貌盛华,女儿家该有的模样她都有,甚至更甚,的确不适合再待在军营了。 ------题外话------ 安华锦:摸鱼给你吃哦乖乖的听话 假日愉快宝贝们~ 第三十五章 杀鱼 二人到了厨房的时候,厨娘正在杀鱼,因鱼较大,厨娘动作看起来比较吃力。 安华锦撸胳膊挽袖子,“我来。” 年长的一位大娘“哎呦”了一声,立即说,“小郡主,这怎么使得?” “使得,我又不是只会干等着吃什么也不会做的人。”安华锦拿过鱼刀,吩咐,“你们去准备材料吧,这三条鱼交给我了。” 厨娘们对看一眼,又看向跟进厨房的顾轻衍,觉得小郡主不止将顾七公子带来了厨房,还在他面前这么不注意形象,会不会不太好? 顾轻衍浅笑,温声道,“听小郡主的就是,你们忙别的吧,我来帮小郡主。” 三人闻言松了一口气,顾七公子愿意帮忙,可见对小郡主的行为没有不喜。立马齐齐地笑着去做别的了。 安华锦一手按住鱼,一手拿着刀,鱼头和鱼尾不停地扑腾,但却扑腾不出她手心,她手起刀落,不等顾轻衍上前帮忙,便给鱼开了膛。 顾轻衍从小到大是第一次看到人杀鱼,素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他,还真没做过这样的事儿,尤其人常言道“君子远庖厨”,在顾家的教养里,他自然更是离厨房远远的。 他很是新鲜敬佩地瞅着安华锦手起刀落干净利落,一条肥美的大鱼本来扑腾的欢腾,转眼便在它手里不闹腾了,他不吝夸赞,“真厉害。” 安华锦瞅了他一眼,他的敬佩毫不掩饰,她哈哈大笑,“顾轻衍,杀一条鱼而已,算什么厉害?” “就是很厉害。”顾轻衍不住地点头。 安华锦忽然觉得他十分讨喜,若非三年前深刻地认识过他的另一面,她一定不怀疑这样的顾轻衍就是他的真实模样和性情,她转过头,笑着问,“你从没见过人杀鱼?” “嗯。” 安华锦好笑,“杀鱼不算什么,天下的厨子都会干。” “但你不是厨子,我就觉得很厉害。”顾轻衍蹲下身,看着她一边与他说话,一般手法利落地给鱼刮鳞片,“除了会杀鱼,你还会杀牛羊吗?” “会啊!”安华锦点头。 顾轻衍更是敬佩,看着她纤细的身段,纤细的手腕,由衷地说,“即便你不是南阳王府的小郡主,靠你这一双手,想必也饿不着,能够自食其力。” 安华锦笑开,对他问,“顾轻衍,你外出游历过吗?” 顾轻衍摇头,“不曾。” “世家子弟,到了年纪,都会放出去到外面游历一番见见世面,你顾家子弟,难道都圈在家里不准出去?”安华锦挑眉。 “倒也不是。三哥与九弟都出去游历过。不过我身份特殊,不止爷爷不准,陛下也不放。”顾轻衍低声道。 安华锦恍然,怜悯地看着他,“困于身份的枷锁,天下人人称赞羡慕的顾七公子,怎么这般听你说来觉得有点儿可怜呢。” 顾轻衍失笑,“是有点儿可怜的,我一直想去南阳看看,但却没法去。” 安华锦眸光转了转,“你想去南阳看什么?别告诉我你是想看未婚妻长什么模样?” 顾轻衍轻咳,想说想亲眼看看老南阳王笔下的他的未婚妻每日过的如何精彩的模样,话到嘴边,又想着老南阳王与他通信,她一直不知道。便改了口,“就是想看看南阳,是不是人们传的那般环境恶劣人烟荒凉。” “才不是呢。”安华锦摇头,鄙夷地说,“天下大多数人一叶障目,没亲眼见,便口口相传人云亦云地胡说。环境恶劣人烟荒凉的南阳那是几十年前,如今的南阳,不同以前了。我安家驻扎南阳百年,不是吃干饭的,一直在建设南阳,只不过敌国每隔几年就边境骚扰,使得南阳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帝京城这般繁华安稳就是了。” 顾轻衍点点头,“相邻南阳的邻国是南齐与南梁,三国之界,是难以维持安稳,如今三界距离玉雪玲之战已安稳八年了吧?” “嗯。”安华锦点头,“怕是用不了二年,又要作乱。” 顾轻衍心思一动,“怎么说?南齐和南梁又要蠢蠢欲动了?” “爷爷老了,我又是一个女儿家,换句话说,相当于安家没什么能上战场的人了。南齐与南梁一直野心勃勃,想联手对付大楚,八年前,我父兄三人死于战场,但那一战,也杀了南齐和南梁最厉害的将军,甚至南齐还赔进了一位皇子。战后,大楚惨胜,南齐和南梁也没了还手之力。八年的休养生息,想必也该歇过来了。”安华锦耸耸肩,“我的猜测而已。” 顾轻衍沉思片刻,“你猜测的不无道理。” 安华锦不再说话,专心杀鱼。 顾轻衍蹲在她身边,想着陛下以前觉得安家是威胁他的卧榻之侧的内忧猛虎,所以,玉雪岭之战后,对内没了安家父子兄弟,对外南齐和南梁再不敢犯,便高枕无忧起来。 陛下这些年可有想过也许南齐和南梁重新卷土重来呢?那么,谁上战场?是一把年纪年逾花甲的老南阳王?还是不过二八年华的他面前这个身量纤细的少女? 显然,陛下没有想过。否则,三年前也不会得知大皇子私造改良兵器后,雷霆震怒,险些一剑杀了大皇子了。事情过了三年,也没有丝毫松动放了大皇子的迹象了。 这八年来,陛下除了要促成安顾联姻外,似乎再没旁的想法,无论是改造陈旧兵器,还是提拔新将领,亦或者再培养一位能征善战的如安家父子那样的将军。 大约,陛下是好不容易除了卧榻之侧的猛虎,不想再提拔一位让自己睡不踏实的将门了。 所以,这些年,陛下很安于现状,无论是南阳王府的境况,还是如今的安稳朝局,都让他满意。 他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问,“安爷爷身体可还好?” “不太好。” 顾轻衍低声说,“你这次来京,打算在京城待多久?” 安华锦眨眨眼睛,“我说我明天就想回去,陛下会放我回去吗?” 顾轻衍默,“怕是不会。” 她不点头与他的婚事儿,陛下不会答应放她回南阳。 安华锦拍拍手里沾上的鳞片,无所谓地说,“既然不会,我也懒得想,反正回了南阳,也不能待在军中。左右没什么事儿,便在京中待着吧。也许能想想法子把大皇子救出来呢。” 顾轻衍一愣,“你想救大皇子?” “你不想救吗?”安华锦看着他,“三年,大皇子都没把你咬出来,更何况,他也是因为玉雪岭一战,我父兄的死,才违背陛下意愿私下改造兵器,我总得想想法子,尽点儿力。” 顾轻衍摇头,“没什么好法子,若是有,这三年里,我早就将他救出来了。陛下看管的甚严。你才来京,不要轻举妄动,大皇子至少这三年来没有性命危险,来日方长,慢慢谋划,切不可急躁,以免适得其反。” “我又不傻。”安华锦白了他一眼,“这条鱼太大,来,帮忙按着。” 顾轻衍看了半天她自己忙活,总算自己也有了用武之地,立即帮助她按住那条最大的鱼。 ------题外话------ 女友力爆棚的安小郡主~ 第三十六章 保密 安家老宅这一日晚膳的全鱼宴,香飘整条街。 顾轻衍这个懒得挑鱼刺的人,因为有安华锦在,吃了很多很多。 饭后,安华锦喝了青墨送来的汤药,瞅着他,“今日……” 青墨立即看向顾轻衍,可怜巴巴地祈求自家公子给他解围,他不想跟安小郡主过招了,实在太煎熬他的内心。他自小到大,心中有剑,剑在手里,从来出剑的时候不需要考虑太多,如今遇到安华锦,他得一心二用堤防她突然耍手段,而他又不能像对待旁人一样将她一剑痛快结果,甚至连得罪也不能,简直要命。 所以,他想求公子能够让安小郡主对他手下留情脱离苦海。 顾轻衍仿佛没看见青墨递向他的眼神,喝着茶,瞥都不瞥青墨一眼。 青墨泄气地垂下头,任命地觉得他的人生一片灰暗。 安华锦“扑哧”一下子乐了,对顾轻衍说,“我以前觉得顾家养出来的人,除了端方知礼才学满腹外,规矩的很,如今看来,也有这么有意思的。” 顾轻衍微笑。 安华锦托着下巴说,“每日从顾家煎药再送来,麻烦死了。就留你的青墨在安宅帮我煎药如何?他会煎药吧?” 青墨猛地抬起头,睁大了眼睛,他没干过煎药的活! 顾轻衍答应的痛快,“行。” 不会也得学会! 青墨脸色一苦,没忍住开口,“公子……” “不想煎药的话,要不你陪小郡主练剑?我来煎药。”顾轻衍看着他。 青墨顿时意会过来,对比陪小郡主练剑,他还是煎药吧!至少不煎熬的难受,立即表态,“怎么能让公子动手?还是属下来的好。” 顾轻衍摆摆手,“一日三次,你先在厨房练习一二,药效一定不能失,煎好些。” 青墨点头,乖乖退了下去。 安华锦撇嘴,“顾轻衍,你还真舍得我这么折腾你的人啊!” 顾轻衍微笑,“你我如今有婚约在身,我的人便是你的人,你想怎么用便怎么用。” 安华锦敲着桌面,不管怎么说,这话听着让人都会心情愉悦,她站起身,“今日上午你我探讨的剑谱残本,出去练练?趁机消消食。” “好!” 安华锦想到了顾轻衍聪明绝顶,既然一眼看出剑谱是双剑合璧的剑谱,武功定然不差,但也没想到会好到十分的地步。如今与他过招,方才体会的深。 以前,她融汇不到的地方,如今经由他手填充上,堪堪完美地诠释了这本古剑谱的精妙精绝之处。 他这个人,实在让人折服。 一个时辰后,安华锦主动收了剑,对顾轻衍认真地问,“陛下知道你通晓武功吗?” 顾轻衍摇头,“顾家诗礼传家,不该通武,子弟们为了强身健体,学些皮毛,骑射功夫,倒也无碍,但再多的,便引人猜疑顾忌了。” 安华锦点头,“你会武功的事儿,都有谁知道?顾家人都知道吗?” “只爷爷和我父亲知道,我的武功是由我外祖父请人暗中教的,就连我娘都不知。”顾轻衍笑笑,“如今再多一个你。” “我的面子原来挺大嘛,这是占了未婚妻的好处?”安华锦扬了扬眉,收了剑,“你放心,看在你如今是我未婚夫的面子上,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顾轻衍笑着点头。 “不过……”安华锦话音一转,“若我们的婚约什么时候解除了,你不是自家人了,那时候我就不能向你保证了。我只会对自家人好。” 顾轻衍低笑,又点了点头,“好。” 他如今不想解除婚约,以后也不想。 眼见天色暗了下来,安华锦对顾轻衍摆手,“午睡也就罢了,若是我留你住在府中,明日陛下就能绑着我们成亲。天色晚了,你早些回去歇着?” 顾轻衍颔首,在安家老宅破天荒地待了一天,他是该回去了。 孙伯笑呵呵地送顾轻衍出府,在大门口看着顾轻衍上车后问,“七公子,您明日还会早些来吗?” “嗯。”顾轻衍点头,“还是与今日一样,一早来陪小郡主用早膳。” 孙伯放心了,“好嘞,那老奴让厨房从明早起按照您列的单子准备早中晚膳,您慢走。” “好。”顾轻衍笑着点头。 孙伯目送顾轻衍的马车走远,关上了大门,依旧乐呵呵地许久收不住笑。 真没想到,顾七公子与小郡主相处的这般好,在这京中,这些年,他也听了不少关于顾轻衍的传言,大多数人说他温和知礼,才华满腹,惊才艳艳,是顾家最出众的子孙,满京城甚至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但也有少数人说,顾七公子虽看着温和,不好接近,站的太高,如高山白雪,在这京城里,与他相识的人无数,未曾听说他看低过谁,但也没有太亲近特别交好过谁。 如今他接触了顾七公子一日,觉得不管旁人怎么说,顾七公子在小郡主面前,可真是亲近的。一日里,他看过他无数次笑,都是对着小郡主的。 安华锦在顾轻衍离开后,沐浴洗漱完,躺去了床上,一时睡不着,便琢磨着与顾轻衍相处这一日的点滴。琢磨了一通,有些想笑。 顾七公子大约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人,明明记着仇,却把所有糖都给他吃,为他挑鱼刺。以他的心思城府,大约迷惑的很。 其实,她也没别的想法。 安华锦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很快就睡了。 顾轻衍出了安家老宅,回到顾家,踏入家门,唇齿间似乎还有鱼味鲜香。他今天晚上吃的鱼,都是安华锦亲手挑的鱼刺,就跟她一股脑地将兜里的糖块都给了他一样,他也没想到她竟然能够给他挑鱼刺,且挑了那么多,也没嫌烦。 哪怕心里仍记着三年前的仇,但却不恼恨以对,反而对他极好。 相处了一日,他忽然觉得看不懂她,她就像一团雾一样,吹散了,也看不清。 越是看不清,他越是想要看清。 青墨一路跟随着顾轻衍,憋到家门口,才小声开口,“公子,您是真想娶小郡主吗?” 顾轻衍停住脚步,回头看着青墨,“嗯?” 青墨又将话说了一遍,小心翼翼地观察顾轻衍面色。 顾轻衍笑了笑,“自然是想娶的。” 青墨瞧着他,心里惊骇于公子真的想娶,一时间没了话。连他都觉得小郡主与顾家门楣格格不入,公子不会不知,但还是想娶,那…… 顾轻衍知道他想什么,转过身继续向前走,迈进顾家的大门,走在古朴的宅院里,踏着光滑的青玉石砖,感受着偌大的宅院,住了数百人,却安静的如没住人一般,各处都亮着灯,偶尔有小厮婢女遇到他,连声都不出地规规矩矩行礼,等着他走过,再去忙别的事情。 这就是顾家,天刚黑,便不见丝毫热闹人气了。 哪怕是白天,也不怎么喧闹,他更是从来没见过姐妹们在府中踢毽子打闹玩耍,不是躲在房里绣花,就是由师傅们教授琴棋书画课业,年岁大一点儿出了学的到了说亲的年纪,由长辈带着出去参加京中夫人们的宴会走动。 京中内外各大府邸都争相想求娶顾家的女儿,顾家的女儿与顾家子弟一样人人称颂。 人人提到顾家,都带着艳羡。 以前,他从没觉得有哪里不好,如今,在安家老宅生活了一日,他终究体会了几分。 至亲也至疏。 ------题外话------ 被糖和鱼收服了的顾七公子~史上最容易相处最和谐男女主,想想哪个前辈不是千难万难,唯你不是~ 第三十七章 不行 顾家老爷子最近不将顾轻衍叫去书房,反而喜欢溜达去他的院子里等他。 顾轻衍回到落雪轩后,毫无意外地看到了等候的顾老爷子,他笑问,“爷爷今日又想问什么?” 顾老爷子捋着胡须看着他,“你去了安家老宅一整日,可见与那小丫头相处的极好?” 顾轻衍笑着点头,“是不错。” 顾老爷子很是好奇,“怎么个不错法,说说?” 顾轻衍低眉寻思片刻,含笑温声说,“处处都融洽的很。” 顾老爷子讶异,片刻后笑了,“这么说,这桩婚事儿没异议了?若是这样,我是否该亲自去一趟南阳,或者将老王爷直接请进京来,商议六礼之事?” 顾轻衍摇头,“恐怕为时过早。” “怎么?”顾老爷子看着他,板起脸,“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倒是不着急。” 顾轻衍再摇头,“确实是不急,只不过不是爷爷以为的不急。” “那是什么?你倒是说明白些。”顾老爷子不解,“难道你是有什么打算?还是那小丫头不想早些嫁进府?” 顾轻衍揉揉眉心,“爷爷可知道陛下问起这桩婚事儿是否满意时,她是怎么对陛下说的?” “嗯?那小丫头说了什么?” 顾轻衍将从张公公那里得来的消息也不隐瞒,对顾老爷子压低声音说了。 顾老爷子听罢,脸色一阵变化,长久没说话。 顾轻衍站在一旁,不再出声。 过了许久,顾老爷子方才开口,声音颇有些沉重,“小丫头有这个想法,说明她是个有想法的人。安家养她一场,没因为自己是女儿家就对安家不管不顾。可见是个有良知的好孩子。” 顾轻衍不语。 “陛下怎么说?”顾老爷子又问。 “陛下说此事容后再议,只今早派人来传了口信,她在京中期间,让我多陪陪。”顾轻衍笑笑,“爷爷以为陛下是什么意思?” 顾老爷子哼了一声,能是什么意思?他也算了解陛下,陛下自然是打着让他们两个自己解决的注意,这个解决,自然是哪一方退一步。安华锦退,那么就是撇开安家传承嫁入顾家,顾轻衍退,就是撇开顾家入赘安家。无论是哪一种,都是陛下乐见的。 陛下最不乐见的,就是这桩婚事儿不成! 顾老爷子自然不可能让顾轻衍入赘,他是顾家最出类拔萃的子孙,是顾家的门楣。但安华锦的一片孝心和对安家门楣的承担,也不能不顾及。、 他觉得无论是委屈顾家还是安家,都不妥当。深思片刻,冒出了一个想法,看着顾轻衍,斟酌地问,“你自然不能入赘,但若是换做你的其他兄弟,倒可以考虑一二。你说呢?” 顾轻衍一愣,断然拒绝,“不行。” 顾老爷子看着他,“怎么不行?左右是安家和顾家结亲。都是顾家人。你六哥与你八弟、九弟与你年岁相差不多,那小丫头今年十六吧,你六哥比她大四岁,你八弟比她大一岁,你九弟与她同岁。你六哥因昔日的婚约出了纰漏,解除了,正好还没再订下,他又是二房嫡子,与小丫头身份倒也配得上。你二婶娘早已亡故,你二叔为了顾家,未必反对。另外你八弟虽是三房庶出,但养在嫡母名下,虽身份差些,但人聪明好学,你三叔与你三婶娘应该也不会有意义,你九弟虽是四房嫡出,但他自小酷爱舞刀弄剑,总想着去从军,若是与安家结亲,能让他去军营,他估计不在乎是否入赘,想必也会乐意……” “爷爷!”顾轻衍终于受不了地打断他,面色带了丝恼怒,“您谁也别想,我不同意。” 顾老爷子嫌少见顾轻衍动怒,从小到大,除了当年他在宫中答应与安家订下婚约回府与他说了之后,他好生地甩了一个月脸子没跟他说话外,这些年再没见他为什么事儿动怒过,如今他只不过说了折中之法,他便显而易见地恼了? 他看着顾轻衍,“你不同意?那你是什么想法?别告诉我你要入赘安家。” 他虽也觉得安家一门为国尽忠令人敬佩,如今安家只一个小姑娘让人欷歔叹息,但若是赔进去他最出众的孙子入赘安家,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 顾轻衍深吸一口气,“目前我还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她在陛下面前这么说,也未必是真的非要招婿入赘,对于门楣传承,她未必会看的死,不过是为了让陛下为难,拖延婚事儿罢了。” 顾老爷子皱眉,“为何拖延?” 顾轻衍抿唇,“三年前,我得罪过她,且得罪的有些狠,她不想嫁我。” 顾老爷子闻言反而松了一口气,也不问顾轻衍如何得罪的细节,既然他三年都不对他说,必是不想说的事儿。他素来对他的教导与对别人不同,十分宽和宽容,“这么说,也不算是死咬着入赘之事不松口了?但陛下春秋鼎盛,你们不能一直拖着,这般拖延下去,也不是法子。” 顾轻衍不语。 “你是真想娶她?”顾老爷子鲜少见顾轻衍有什么执着的事儿,没想到这婚事儿当年初定下时他不同意,如今倒是执着上了。 “嗯。”顾轻衍肯定地点头,“总会有法子的,爷爷不必操心了,陛下若是喊您进宫,陛下不说,您就当不知此事。” 顾老爷子颔首,既然他非要娶,又不想要什么折中的替陛下分忧的法子。那他只能暂时装糊涂了。哎……看来短时间,他抱不上重孙子了。 顾老爷子转身走了几步,见顾轻衍还站在原地,他又回头问,“小七,我问你,你当初不同意这桩婚事儿,如今怎么就同意了?那小丫头如今哪里合你心意了?” 顾轻衍露出笑意,伴着清风,他心底情绪微微荡起波澜,“哪里都合心意。” 得!顾老爷子也不再问了。 第三十八章 心情 皇帝听闻顾轻衍在安家老宅待了整整一日,心情很好,晚上去了皇后宫里,直至吃完晚膳歇下面上都一直挂着笑。 皇后心中猜测出了几分,但还是笑着问,“陛下今日有什么喜事儿?与臣妾说说。” 皇帝笑道,“喜事儿倒是没有,只不过是朕没想到小安儿与顾轻衍相处这般融洽,这两个孩子啊,也许还真是有缘。这般有缘,你说是不是一切的难题都不是难题了?” 皇后笑着点头,“陛下说的是。” 皇帝伸手拍拍皇后,收了几分高兴,有几分老夫老妻推心置腹地说,“朕知道安家不易,朕对不住安家,这些年,你失了兄弟侄儿,心中很是难受,也希望如小安儿所说,招婿入赘,传承门楣。但是,你是朕的皇后,大楚国母,别人不理解朕,你该理解。这大楚江山啊,不能毁在朕手里。朕得想着如何巩固这江山。若安家和顾家不联姻,朕这心里真怕不得安稳啊,所以,朕还是希望小安儿退一步。” 皇后垂下眼睫,柔声说,“臣妾自从入宫后,就是陛下的人了。自然是想陛下所想,为陛下所为,为陛下分忧解难,才对得起自己的身份。父亲当年在臣妾入宫时,也是这般嘱咐臣妾的。陛下的苦,臣妾都明白。” “朕就知道你对朕好。”皇帝握住皇后的手,继续推心置腹,“让顾轻衍入赘,朕实在对顾老爷子说不出口。顾家立世数百年,从未有子孙入赘别家过。若是朕硬逼迫,实在是有失人心。不过朕也不是不顾及安家。所以,昨日想出个法子,让他们两个多相处些时日。这世间年轻男女,一旦互相看重了,总有一人退一步。无论是小安儿,还是顾轻衍,那就不是朕的错了。” 皇后点点头,“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好法子了吗?” 皇帝摇头,“朕暂时没想出来,你若是有什么法子,可与朕说说。” 皇后寻思片刻,倒是有了一个法子,不过她不打算现在说,想着哪日再将安华锦叫进宫来问问的好,她若是同意,她再对陛下说也不迟,她只有这么一个侄女了,还是想着她这一生能如意顺遂,过自己愿意过的可心的日子。 安家和顾家联姻是陛下一直看重的,自然不能换做别家,但若是顾家换个人呢?虽然身份不及顾轻衍长房嫡子嫡孙,也不及顾轻衍才学出众品貌兼备惊才艳艳,但顾家子弟都差不了,比外面的大多数世家子弟都强多了。换个人入赘的话,想必也不是不可行。 安华锦这一夜睡的很是踏实,不知是药管用了,还是见了顾轻衍由他陪了一日管用了。总之并没有惊梦。 第二日她神清气爽地练完剑,顾轻衍也早早进了门。 安华锦倚着门框瞅着他,少年公子,丰姿毓秀,缓缓行来,如闲庭信步,怎么看都是一幅画。大早上这般瞧着他,当真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连带着心情都好的很。 顾轻衍进了院门,便看到了安华锦,小姑娘显然刚练完剑,柔若无骨地倚着门框,额头还挂着汗珠,容色红润,眉目似有莹莹之光。他瞧着,便忍不住未语先笑,“看来昨夜睡的很好?” “嗯,是很好。”安华锦点头,“所以很有力气,今日我们去大昭寺吧!据说大昭寺山峦迭起,山峰秀美,斋饭也很好吃。” 顾轻衍笑,“今日不研磨剑谱了?” “不着急,明日再研磨,左右时间多的很。” “好。”顾轻衍笑着点头。 早膳依旧很丰盛,安华锦吃的心满意足,她以前不是个讲究的人,如今发现跟着顾轻衍讲究一下过的精致也没什么不好。 饭后,安华锦问顾轻衍,“你坐车来的?” “嗯。”顾轻衍点头。 安华锦撇嘴,“出门坐车,怎么跟个大家闺秀一样?为何不骑马?” 顾轻衍低咳一声,“免得麻烦。” “骑马有什么麻烦?利落才对。”安华锦实在不太懂骑马哪里麻烦了,若是她说,坐车又慢又麻烦。 孙伯听了在一旁笑呵呵地说,“小郡主有所不知,这老奴知道,七公子一旦骑马外出,便会遇到女子对他扔东西,不是绢帕就是簪花,有的女子甚至故意绊倒在七公子马前拦路。” 安华锦恍然,原来是这个麻烦啊,她大乐,“真是最难消瘦美人恩。” 顾轻衍脸色微红,“有你在身边,想必没人再敢对我扔东西拦路。”话落,他对孙伯说,“劳烦孙伯,帮我牵一匹马来,今日我与小郡主一起骑马出去。” “好嘞。”孙伯立即去了。 安华锦围着顾轻衍转了两圈,煞有介事地说,“没错,你如今还是我未婚夫,谁若是敢当着我的面对你勾三搭四,别怪我不客气。” 顾轻衍低笑。 孙伯很快牵来两匹马,一匹马是安华锦骑的,一匹马是给顾轻衍的,这两匹马都是红棕色,周身油光水滑,一看就是上等宝马。 安华锦翻身上马,交代孙伯,“今日晌午不必等我们回来吃饭了。” 孙伯笑呵呵点头,“小郡主和七公子玩的开心些,大昭寺路途不近,若是天色太晚,天黑路滑,就不用赶回来了,住在大昭寺也可。” 安华锦转头问顾轻衍,“住在大昭寺?” 顾轻衍微笑,“大昭寺的一日三餐都有不同规制的素斋,住下也可以。” 安华锦最近两天对吃的很是上心,反正顾轻衍也因为她成了个闲人,闻言一锤定音,“行,那今晚就住在大昭寺不回来了。” 顾轻衍点点头。 二人骑马出了安家老宅。 ------题外话------ 从此开始走大情节了啊 第三十九章 手帕 大清早,京城便开始了一天的热闹繁华。 安华锦和顾轻衍骑马走在街上,吸引了无数人的视线,安华锦虽然厉害不能招惹的名声三年前已名扬天下,但因她三年前在京中待的时日尚短,所以,认识她的人其实没多少。 但认识顾轻衍的人,那就多了去了。 大楚民风虽称不上开放,但对女子要求也不是太严格。除了少数顾忌身份的皇族女子与世家大族女子出行前呼后拥以纱遮面外,其他的大多数女子当街走动没多少顾忌。 人流稠密,沿街打马走动不起来,所以,安华锦与顾轻衍一路慢悠悠走着。 认识顾七公子的人纷纷惊讶于他今日竟然骑马,已有几年不见顾七公子当街骑马了。更是惊讶于与他一起并肩骑行的少女,猜测她的身份。 有许多女子红着脸搅着手帕避开,犹豫着想扔出去,但对安华锦有些顾忌,不知她是谁,竟然走在顾七公子身边,没敢冒然出手。 安华锦余光扫见,有些好笑地想着美色惑人,她当年也无例外地中招了。 不过她们大约都没见识过顾轻衍杀人不见血,一句话就要人命。所以,如今依旧前仆后继地垂涎美色。 走了一段路,一直都很安静,无人靠前阻拦。 就在安华锦以为这一条路一直都会安静到出城门时,忽然左侧楼上有人扔下一条手帕砸向顾轻衍。 顾轻衍身子微微一僵,刚要伸手拂开,安华锦已先一步伸手,接过了那条手帕。 手帕带着香味,很是好闻,是只要高门大户的女子才用得起的上好香料。 顾轻衍一怔,扭头看安华锦。 安华锦想着真有不怕死的,敢当着她的面勾搭顾轻衍,她勒住马缰绳,顺着手帕飘来的方向,望向这一处沿街的门面,只见这一处门面叫江水阁,很大很气派,门口两尊玉石狮子,威风凛凛。从外表看,装潢奢华,想必内里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水阁二楼的窗户开着,站着两名女子,穿着华贵,一人正探着身子,向外伸出一只手,微红着脸,瞅着下面,目光自然是落在顾轻衍身上,当看到手帕没被顾轻衍接住,而是被安华锦截了胡,恼怒地瞪向安华锦。 安华锦视线很好,从她的面上眼里看出了“哪里来的不要脸的女人,竟然接她给顾七公子的帕子。她今日一定要她好看。” 安华锦挑眉,觉得分外有趣,也不着急出城,所以,不怕事儿大地对那女子道,“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那女子一愣,更是着恼,怒道,“你等着。” 意思是她这就下去! 当然,有顾七公子在下面,她自然要下去见顾七公子的。 跟她在一起的女子犹豫了一下,也尾随着走下楼。 安华锦抽空悠闲地问顾轻衍,“你认识她们?” “不认识!” 安华锦似笑非笑,“我看不像不认识,从她们两个人的衣着首饰看的话,一看就是高门大户的女人。”她抖了抖手腕里的手帕,“这兰草香千金一盒,也不是什么普通人能用得起的,至少,她们二人的家室在京中是排得上号的。另外,商贾普通人家,不准许用祥云锦这样的贡品,这帕子的材质是祥云锦,说明她们不是出身商贾,定然是高门大户的闺中女儿家。能用祥云锦的身份,一定参加过宫宴,你说不认识,说不过去吧?” 顾轻衍:“……” 他没想到仅凭一块帕子,一个照面,她就能看出这么多。 他对安华锦又有了新的认知,看来长年待在军营的安小郡主,也不是不懂女儿家用的东西,能够一语道出,显然懂的还不少。 他轻咳一声,“就算参加过宫宴,看起来模样都差不多,除了自家姐妹,我分辨不出来哪个是哪个。” “哦?”安华锦失笑,“这么说,你三年后仍能认出我,我该觉得荣幸了?” 顾轻衍又低咳一声,“京中女儿家大多一个模样,尤其是高门大户里的女儿家,穿戴都相差无几,我自小与你订有婚约,遇到别人,能避则避,不怎么常见,自然分不清。你与别人,自是不同。” 求生欲这么强,都不像弹指间让人灰飞烟灭的顾七公子了。 她就不信凭着顾轻衍的聪明,过目不忘,会识不清女人脸! 安华锦故意不让他糊弄过去,大有揪着不放故意找事儿的嫌疑,对他问,“那三公主呢?你识得出她,又怎么说?别告诉我她是我姑母的女儿,你特意记着。” 顾轻衍:“……” 他一时无言地瞅着安华锦,觉得他又看错了,明明昨日十分好说话的小姑娘,怎么今日就故意找他茬呢! 他半天没说话。 安华锦用马缰绳敲了敲他肩膀,笑的不怀好意,“你就算认识她们,我又不会说你什么?藏什么藏?是人家勾搭你,又不是你勾搭人家,我还能对你如何?傻不傻啊你?堂堂顾七公子,对我糊弄不过,丢面子了吧?” 顾轻衍:“……” 他的确觉得有些没面子! 他掩唇咳嗽一声,觉得有必要挽救一下自己的好感度和形象,小声说,“扔手帕的女子是善亲王府小郡主楚思妍,跟她在一起的人是礼国公府的小郡主江云彩。这江水楼是江云彩母亲的陪嫁。这么早二人在这里,想必是江云彩替母亲前来查账,楚思妍跟着来玩。她们二人是手帕交。” “呵!”安华锦笑了一声,斜睨他,“顾七公子,你知道的可真是详细清楚。” 顾轻衍顿时闭了嘴。 安华锦甩着马缰绳,等着二人下来,都是郡主,怪不得不怕她。不过她连楚宸都揍过,更何况他的妹妹?她一会儿就揍的她回去找她爷爷哭。 ------题外话------ 郡主遍地跑,就看谁厉害了⊙0⊙ 第四十章 动手 楚思妍和江云彩从楼上下来的很快,衣着华贵、环佩声声,听着很是悦耳。 安华锦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呵,长的还都不赖,可惜,脑子不怎么好使,敢当着她的面勾搭顾轻衍,真是没被人揍过。 “谁让你接我的帕子的?”楚思妍伸手指着安华锦,一脸怒气,质问,“我的帕子是给顾七公子的,瞎了你的狗眼,瞧清楚那帕子是你能接的吗?” 顾轻衍默默地拢着马缰绳后退了一步,故意让安华锦彻底挡住他。 江云彩看了一眼骑在马上的二人,看不清顾轻衍的脸,只能看到他骑着的高头大马和一角青色衣衫,几乎大半个人都被旁边的女子挡住,而那女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与楚思妍,目光看起来有点儿危险,她心中总觉得不太对,伸手拽了拽楚思妍衣袖。 楚思妍已经气疯了,哪管江云彩拦她,她今日好不容易遇到了顾七公子沿街骑马,这个女人竟然敢接她的帕子,她都看到顾七公子伸手要接了,偏偏被她先一步抢了,着实可恨! “来人!将她给我拿下!”楚思妍用不着安华锦答她的话,她今日就将她绑回府里,好好教训她,让她认清楚自己是谁。敢抢她的东西,活的腻歪了。 小郡主出门自然是带有大批护卫的,所以,楚思妍喊出声后,十几个人蜂拥一下子上前,要抓安华锦。 楚思妍大声喊,“不准伤了顾七公子!” 护卫们齐齐应是。 安华锦回头瞅了一眼顾轻衍,顾轻衍表情十分无辜地靠近她,两匹马已经挨紧了没一丝缝隙,态度很是讨好,她心里翻了个白眼,一抖手腕,缠在腕间的一条青碧色的缎带攸地向对她涌来的护卫们打去。 缎带轻飘飘,似乎没一点儿重量,偏偏所过之处,护卫们齐齐感受到一股大力打中胸口,都受不住地翻到在地。 不过须臾间,二十多人,全趴在了地上。 事情发生的太快,就连下命令的楚思妍都没怎么看清,不等她弄明白怎么回事儿,那条轻飘飘的缎带一个回旋,缠住了她的腰,绕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捆了起来。 她顿时吓的面色大变,尖叫了一声。 江云彩看的清楚,脸色也变了,但到底是手帕交的好友,她这时候没有作壁上观不管楚思妍,她连忙出手,抽出腰间的剑,劈手要斩断捆着楚思妍的缎带。 她出剑不慢,快速地斩到了缎带上,她本以为能斩断,可是剑落到缎带上后,如遇到了金石,“叮”地一声,她手腕一麻,手中的剑被一股大力弹了回来,震的她站不稳,连连后退了三步,一下子面色如纸。 安华锦神色轻松地动了动手腕,对江云彩有了两份兴趣地挑眉,“再来?” 江云彩白着脸看着安华锦,对她的身份隐约有了一个猜测,顿时浑身冒了冷汗。 “云彩,杀了她!”楚思妍还看不清形势,恨恨地叫嚣。 江云彩咬着唇看着安静地待在安华锦身后的顾七公子,这时候,他依旧连脸都让人瞧不着,她压下心底不好的预感,开口的声音尽量不发颤,“敢问……可是安小郡主?” 什么?她是安华锦?楚思妍整个身子也顿时僵了,人也懵了,惊了、骇了。 她虽没见过安华锦,但安华锦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地响彻天下三年,就是她揍的哥哥三月卧床不起。 而……而且她是顾七公子的未婚妻! 安华锦漫不经心地点头,“没错,我是安华锦。” 江云彩听到她承认,拿着剑的手瞬间握不住剑,任凭手里的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就她这么点儿功夫,怎么再拿到安华锦面前班门弄斧? 不说功夫比不了,就是身份,同是郡主,礼国公府虽然位列三公,但比起来执掌百万兵马大权在握的南阳王府,空担了个国公头衔不受重用日渐没落来说,自然也是没法比。 而善亲王府,虽是亲王府,但有小王爷楚宸被揍后无可奈何只能认了的前车之鉴,一个小郡主更是不会让安华锦皱一下眉。 江云彩觉得今日这事儿惹大了,听说安华锦进京了,但谁能想到她与顾七公子相处的这般好?竟然都能够拉着顾七公子一起沿街骑马了。不止楚思妍那个炮仗脑袋想不到,她也没想到。 不过她能接手母亲嫁妆铺子打理二年没出差错,显然是个聪明的,她很快就收整心思上前一步,对着马背上的安华锦深深福了一礼,“我二人不识安小郡主,才冲撞了,惹出了这么大的误会。请小郡主大人不记小人过,云彩在这里给小郡主赔罪了。” 她说完,楚思妍还呆呆怔怔的,也不挣扎了,也不叫骂了,安静如鸡。 安华锦笑看着江云彩,识时务者为俊杰,显然这女人懂的很,同是郡主,能矮的下身份道歉,很是活的明白。她挑眉,“礼国公府的小郡主?” “正……是!” “三年前,我欠了你兄长江云弈一个人情。今日就卖给他一个面子,你走吧!”安华锦懒洋洋地摆手。 江云彩一愣,显然不知道有这一茬,未曾听兄长说起,不过她既然能网开一面,最好不过,她心下一松,看向楚思妍,小声开口,“思妍她……” 她实在不好开口为楚思妍求安华锦放过,毕竟刚刚楚思妍冲下来骂的话很难听,且还嚣张地吩咐人动了手,虽没讨得好处反被制住,但到底是她先挑起的。 但她与楚思妍是手帕交,怎么也不能甩开她自己跟没事儿人一样地走掉。那样的话,实在不义。 “我欠你兄长的一个人情,可不够买一送一捎带她一个的。”安华锦毫不客气,“不过,你可以帮她去善亲王府报个信,就说她得罪了我,在我手里,让善亲王府的人来给她收尸。” 收尸? 江云彩惊骇地看着安华锦,一时间失了言语。 楚思妍此时也惊醒,惊恐地大喊,“顾七公子救我!” 顾轻衍十分安静,一声不吭,当自己不存在。 楚思妍一连喊了几声,都没听到顾轻衍回答,她一下子更慌了,虚张声势地看着安华锦,眼里都是恐惧,“安……安华锦……你敢杀我,我爷爷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哥哥也不会……” “我与善亲王府的仇结了多少年了,不怕再加上这一桩。”安华锦哼笑,用缎带故意在楚思妍脖子上磨了又磨,渐渐勒紧,语气漫不经心却杀机毕现,“敢当着我的面勾引我未婚夫,你胆子够大啊,不如去阎王爷那里洗洗脑子重新投胎。” 楚思妍渐渐上不来气,脸色涨的发紫,不知是吓的,还是被勒的,愈来愈惊恐,眼皮一翻,晕死了过去。 第四十一章 警告 “思妍!” “小郡主!” 江云彩和善亲王府的护卫们顿时吓的魂儿都没了,齐齐出声,涌上前。 安华锦撤回缎带,端坐在马上,警告,“告诉善亲王,看好她孙女,以后让她见了我和顾轻衍都绕道走,若是让我再遇到他勾引我未婚夫,我就杀了她扒光了挂在城门上。” 这时,江云彩和善亲王府的护卫们也知道楚思妍只不过是吓的昏死过去了,安华锦没真想下杀手,齐齐松了一口气,没人敢出声。 “听清楚了吗?”安华锦目光一扫,“你们耳朵若是聋,我帮你们洗洗?” “听,听见了。”护卫们众口一词齐齐出声,不敢得罪安华锦。 安华锦扔了手中的帕子,准确无误地扔在躺在地上的楚思妍的脸上,嫌弃脏一般地搓了搓手,转头对顾轻衍说,“走了。” 顾轻衍点点头,打马上前了一步。 众人这时才看到顾轻衍的脸,他一脸的平静温和,莫名地让人觉得他此时看起来很乖很听话,仿佛刚刚的小插曲,跟他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 眼看着二人骑马远去,顾七公子的背影依旧风华绝代,可是江云彩再也生不出半丝的旖旎心思,默默地在心中记下,以后见了安华锦和顾轻衍,她也跟着楚思妍一起绕道走。 街道上大清早就出现了这么热闹的大事儿,亲眼目睹者众,人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同时,纷纷交头接耳,原来那小姑娘是安小郡主。 安小郡主自三年后又进京了! 安小郡主厉害的名声果然童叟无欺,连马都没下,就将善亲王府一众护卫打了个落花流水,且打晕了善亲王府的小郡主。 上回是小王爷,这回是小郡主,且都是善亲王府家的。这善亲王府的人大约是生来就与安小郡主八字相克。 在闹哄哄的人声里,江云彩也顾不得面子里子,带着人连忙将楚思妍送回了善亲王府。 善亲王自从昨日被楚宸的一席话吓了个心惊肉跳心胆俱颤后,就开始脑瓜仁疼,疼了一晚上,今天早上依旧卧床没起,其实也不是多严重,但他就是不想起来,更不想见楚宸,楚宸来给他请安,被他让人撵了出去。 于是,当楚思妍被安华锦打晕了的消息传进善亲王府,报进荣禧堂时,善亲王晕乎乎地愣了好一会儿神,才不敢置信地说,“谁?安华锦打了谁?” “是小郡主。”管家一脸的心惊,“不止小郡主,还有府中的护卫,都受伤了。” 善亲王听清楚了,腾地坐了起来,“打成什么样了?” “刚刚抬回来,昏迷不醒。奴才已经吩咐人去请太医了。”管家白着脸说,“目前说不好,得让太医看看。” 善亲王躺不住了,匆匆下了床,虽然楚宸是唯一的孙子辈男丁他的心肝宝,但楚思妍这个孙女他也挺宝贝,虽比楚宸差点儿,但也是他疼的。 他是见识过楚宸当年被安华锦揍成什么模样的,如今吓的够呛,恨不得插翅飞过去瞧瞧。 “老王爷,您慢点儿,仔细脚下。”管家连忙在后面追。 善亲王一边走一边急声怒问,“怎么回事儿?她怎么就跟安华锦遇到了?安华锦那小丫头呢?她们因为什么发生了争执?她怎么就惹上安华锦了?” 管家也不知道,直摇头,“老奴还没来得及问,礼国公府的小郡主跟着护卫们送咱们小郡主回来的,她看着好好的,想必知道怎么回事儿。” 善亲王点点头。 不多时,来到楚思妍的院子,院中已聚了一堆人,除了跪了满院请罪的一众护卫外,还有丫鬟婆子,以及一众闻风而来的女眷,里面传出女人的哭声。 善亲王冲进门后,众人连忙起来见礼。 善亲王奔到了床前,伸手去探楚思妍的鼻息,还好,还有气,然后又看她小脸,惨白惨白的,脖子上一道淤青,对映着她惨白的脸很是醒目。 善亲王撤回手,“太医怎么还没来?再派人去催!赶紧的。” 管家应是,连忙又派出了人去。 “老王爷,您一定要给妍姐儿做主啊,安华锦太可恶了,她三年前打了宸哥儿,如今又打了妍姐儿,妍姐儿万一有个好歹,您让儿媳怎么活啊。”一位美貌妇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伤心地哭一边气愤地说。 善亲王心中也来气,但毕竟有一回经验了,知道楚思妍没被打死,也宽了些心,扫了一圈众人,压着怒意问,“宸儿呢?哪里去了?” “小王爷清早出去了,已经让人去传信了。”管家连忙道。 善亲王点点头,目光落在脸色同样发白心有余悸的江云彩身上,尽力用缓和的语气说,“江家丫头,你来说,怎么回事儿?” 江云彩此时已定下了些魂儿,这一路来已想好了若是善亲王府的人问她,她就实话实说,虽然丢人,但有目共睹的事儿,也不能张口胡诌。 于是,她将楚思妍得罪安华锦的经过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众人听完,表情各异,一时间那位夫人的哭声都小了。 善亲王本来一腔怒火,如今散了一半,他又气又怒地说,“你们连安家那小丫头都没认出来吗?” 在安华锦面前对顾轻衍扔手帕,且还骂人让护卫一起上要抓人绑人,这可真是上赶着找揍了! 哪怕善亲王多年来一直脸皮厚不怎么讲理,但此时也觉得如被人塞在嘴里一块石头,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这块石头就是安华锦! 若是旁的人,凭着善亲王府的门楣,欺负了就欺负了,可安华锦就是一块硬石头铁板,跑到他面前去欺负她?找死嘛! “我们真没认出来,不曾见过安小郡主。”江云彩心里也在流泪,小声说,“三年前安小郡主进京,我正在江南外祖家,而思妍染了风寒病了在府中养病,错过了没见着。” 善亲王还没老糊涂,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 他一时怒也不是气也不是,“你们,哎,真是……这让我怎么给你们做主?” “老王爷,就算妍姐儿做的不妥当,但安华锦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啊。”美貌夫人又哭起来,“儿媳这一双孩子,他们父亲没的早,但也不能就这么让安华锦欺负啊。” 老王爷一时无言。 楚宸回来的路上就知道了事情始末,他几乎与太医一起迈进门槛,正巧听了他娘这话,不认同地接过话,“娘,我和妹妹是没了爹,但至少还有娘。小安儿是没爹没娘没兄弟姐妹。比起来,她才更苦吧?若不是她比较厉害,今日指不定被妹妹和她的护卫们揍成什么样呢?您偏心自家人,可也不能不讲理!” ------题外话------ 楚宸:家里乱成一锅粥,忧伤↗ 第四十二章 讲理 楚宸胳膊肘往外拐的一席话,说的有理有据义正言辞,一时间,满室无声。 不止噎住了他娘,也噎住了善亲王。 江云彩悄悄地看了楚宸一眼,心下不得不承认小王爷说的对极了,若安华锦没本事,以楚思妍的脾气,今日遇到了,她能将她绑起来吊打三天。 “太医请!”楚宸见震住了场子,她娘不哭闹了,他爷爷没话了,他来到床前瞅了一眼楚思妍,侧过身让太医上前。 太医连忙放下药箱,给楚思妍把脉看诊,片刻后,躬身道,“老王爷放心,夫人放心,小王爷放心,小郡主并无大碍,只不过是惊吓过度,晕过去了,用不了多久就会醒来,老夫开一副压惊的药给小郡主,连着吃两日,就好了。” 美貌夫人擦了擦泪,“真的没事吗?她脖子上的伤……” 太医笑着说,“这脖子上就是稍微被勒了一下,下手的人力度不重,女儿家皮肤娇贵,才看起来很是严重,其实连嗓子都没伤着,恐怕就是为了吓吓小郡主。” 美貌夫人还是不放心,“你再给好好看看,千万别错诊。” “娘!”楚宸瞪眼,“您看清楚,这位是太医院的陈太医,经她手看过的,哪里会错诊?您别糊涂了。” “也是,对不住了陈太医,是我着急糊涂了。”美貌夫人经楚宸提醒,彻底松了一口气。 “夫人爱惜爱女,人之常情。”陈太医摇头,去给楚思妍开药方了。 楚宸亲自送陈太医出府门,又折回来,头疼地想着,他昨日刚对爷爷说要娶安华锦,今日她妹妹就被她打了,不,吓唬了,总之上个仇刚解了一半,如今又结仇了。 他心下叹着气,重新进了屋,对善亲王说,“爷爷,您该管管妹妹了。您看看她,当街对顾轻衍扔帕子不说,仗着自己的身份,就对人喊打喊杀,最后自己吃了亏。依我看,这个亏吃的好,否则她这跋扈的性子,满京城都出名,谁敢娶?” 善亲王不太爱听,昨天的气还没消呢,他怒瞪着楚宸,“你还说你妹妹不对,那你呢?三年前你又做了什么?” 楚宸觉得他一辈子都绕不开三年前被安华锦揍的事儿了,噎了噎,“我这三年不是老实了吗?” 善亲王气怒,“是被揍老实了?混账东西!丢人现眼!” 楚宸摸摸鼻子,“妹妹也许经了教训,也跟我一样老实了,不是坏事儿。” 善亲王一时胸口疼。 “那就这么算了?”美貌夫人看着爷孙二人。 “娘,不这么算了,您想怎么着?今日这事儿,是在大街上发生的,无数人目睹。您难道还要带着人找上门去?或者让人评理?”楚宸无奈地看着他娘,“若是您要评理,别人可评不了,只能找陛下和皇后娘娘。但您觉得,能评出什么来吗?等您评出来了,妹妹这名声,还要不要了?难道您想闹大了让京城内外人人都笑话她?” 美貌夫人红着眼睛说,“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楚宸累心地说,“我当年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虽然纷纷猜测,但我被揍了,只能说我技不如人。但如今,顾轻衍和安华锦订有婚约,过了陛下、皇后、安家、顾家一起的眼,这么多人都知道,虽未下六礼,但总归是名正言顺,妹妹对顾轻衍当街扔帕子不成反找茬被打,这都能排成一段戏文了。如今悄声歇了这事儿,凭着我们善亲王府,别人就算都知道也不敢说嘴明着嘲笑,但您若是真再找回去评理去,那可就是闹大笑话了。” 美貌夫人闻言虽不甘心,但也到底被说住了,住了口,这的确不是什么光彩事儿。 善亲王也觉得这事儿就算他拉下老脸也没法去,安华锦只是吓唬了楚思妍而已,显然手下留情了,没下重手。若是他找去,难道要那小丫头来道歉?别做梦了。 不,不对,那小丫头片子为什么手下留情? 三年前她可没手下留情! 善亲王怀疑地看着楚宸,这样想就这样问了出来。 楚宸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爷爷,她手下留情难道不好吗?不管什么原因,总之是没往死里揍妹妹。您和我娘懂得知足就行了,可别惦记着去找麻烦了。否则孙子没法活了。” “宸哥儿,你怎么就没法活了?”美貌夫人惊了。 楚宸看看左右,这么多人围着,江云彩也还没走,他总不能说他惦记着娶安华锦吧?他揉揉眉心,颇为无力,“没什么,娘,您好好让人照看妹妹吧,我有爷爷管呢。” 美貌夫人立即闭了嘴。 善亲王自然明白楚宸的话什么意思,哼了又哼,站起身,“我也懒得管你,。” 楚宸咳嗽一声,还是麻溜地跟了上去,他总得磨着先过了爷爷这关,他同意,他才好没阻碍地谋划。 来的院中,善亲王扫了一眼跪着的护卫们,“一群废物,都滚起来吧。” 护卫们今天本来以为免不了一顿责罚了,无论如何,他们护主不力是事实,没想到老王爷丢下一句话就走了,提着的心齐齐一松。 江云彩这时忽然想起安华锦让她转告的话,她犹豫了一下,连忙追了出去。 善亲王来时急匆匆,回去时走的并不快,楚宸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江云彩很快就追上了二人,连忙将安华锦撂下的话说了。 善亲王脸色又难看起来,但没立马说什么,而是对江云彩和蔼地说,“你这小丫头今日仗义出手,妍姐儿没白交你这个手帕交,不过你们大了,性子得改改。以前我就不说你们了,只要不胡闹出个大天来,京城由着你们随便晃。但如今来了个厉害的小丫头,你们惹不得,以后就躲远点儿,别再招惹她了。” “是!”江云彩点头。 “还有那顾轻衍,一声不吭,拦也不拦,以后也别招惹他了。”善亲王想说几句难听的话,但毕竟在小辈面前,还是个小姑娘,只能吞了回去。 “是!”江云彩这回重重地点了点头。 善亲王摆摆手,江云彩折回去等着楚思妍醒来,打算好好地劝慰她一番再走。 第四十三章 不准 善亲王本来没多少气了,但安华锦撂下的话一时间又将他气了个人仰马翻。 他哆嗦着指着楚宸,“你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小小年纪,心思怎么这么恶毒!” 什么叫做再遇到勾引她未婚夫,就杀了扒光了挂在城门上? 楚宸无奈,“爷爷,撂狠话而已,若不是来狠话吓唬妹妹,以她的性子,吃了这么大的亏,还不想着法子报复回去?只有把她给吓唬住了,才管用,她才真的不敢去招惹了。” 善亲王依旧气的不行,“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亏她说的出口。我看她根本就不是吓唬,是根本你妹妹再惹她,她就真的能做的出来。” 楚宸想了想,也拿不准安华锦的性子,这小丫头他还了解的不深,“爷爷,那就管教好妹妹,让她只这一回就知道什么是厉害,别去惹人了,她上赶着惹,谁也救不了她。” 善亲王冷哼一声,“安家有百万兵马,才让她这般嚣张,压死个人。等哪天百万兵马被陛下收回了,我看她还能怎么嚣张。” 楚宸眨巴眨巴眼睛,知道他爷爷心里不痛快,但他还是要说,“安家的百万兵马,陛下收不回。若百万兵马脱离南阳王府之手,哪怕陛下,怕是也掌控不了,若是能收回,早就收回了。” 百万兵马虽然是朝廷的兵马,但一直以来,都是南阳王府世代镇守。军中的士兵,认的也是南阳王府的人。每一代南阳王府的子孙,早早都待在军中同吃同住,自小在军营里和士兵们培养着深厚的感情,无坚不摧,哪怕安华锦是个女儿家,但自小也一样被带去了军营。 南阳王府数代以来,只当今的皇后娘娘例外,那是因为皇后娘娘是个早产儿,自小体弱,才养在南阳王府中。安华锦生下来就健康的很,自然不会一样例外。 一旦到了南阳王府兵权被收回那一日,怕是天下就该乱了。 善亲王半晌没说话,也再说不出什么来了。 楚宸觉得这时候不太适合跟他爷爷再提娶安华锦的事儿,乖乖闭了嘴,一路送善亲王回了院子,半句再没说。 倒是善亲王说了一句,“那小丫头显然喜欢顾轻衍,否则不至于连块帕子都容不下。我看你死了这条心吧。” “爷爷,她那个人,未必多喜欢顾轻衍,只不过顾轻衍是她未婚夫,她该顾着面子,让人欺负到眼前,不能视而不见不理会吧?”楚宸试图找着理由,“再说,您觉得她和顾轻衍真合适吗?” 善亲王看着楚宸,合适什么?天下就没有几个人会觉得他们两个合适,“那你跟她就合适?” “合适啊。”楚宸挺了挺胸脯,“我和她脾气相投。” 善亲王见他真有铁了心的架势,受不了地说,“你别指着我给你出头,你若是真能让他们两个取消婚约,让那小丫头乐意嫁进来,陛下和南阳王老东西那里也同意,那算你本事。” 楚宸眼睛一亮,“您不出头没关系,但您别反对阻碍拖我后腿就行。能不能娶回来,我总要试试。” “行吧,你滚吧。”善亲王没眼看他晶晶亮的眼睛,又头疼地挥手赶人。 他实在不明白了,满京城多少女儿家,他孙子怎么就看上安华锦了?难道被揍一回,真的揍坏了脑子?魂都跟着她去了? 他有些后悔,早知道,早就该给他相看亲事儿,在安华锦没来京,他没再次见到的这三年里,解决了他的终身大事,没准早就有看上的了呢。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楚思妍喝了药很快就醒来了,醒来后,见到她娘和江云彩,顿时抱着她娘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骂安华锦,又恐惧又害怕又愤恨又想撕了安华锦。 将爱女儿的娘的一颗心又哭了个肝肠寸断。 江云彩在一旁劝了好一阵,总也劝不好,她嚷嚷着要让老王爷去带府兵围了安华锦杀了她,虽然怕,但闹腾的更厉害了。她无奈地将楚宸说的一番话对她说了一遍。 楚思妍听完不敢置信,“你说我哥哥,让我这么算了?祖父也同意?娘您也同意?” 江云彩又将安华锦放过她前撂下的话对她说了一遍。 楚思妍惊恐地抱住肩膀,“安华锦不是人,是个魔鬼。” 江云彩见她真的吓住了,心底松了一口气,“咱们以后别去惹他们了,依我看,安小郡主不像是开玩笑。她那样的人,据说自小就待在军营里,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楚思妍一把又抱住她娘,“娘,我再也不喜欢顾轻衍了!呜呜呜……” “不喜欢顾轻衍好,他看着金玉其内,实则指不定怎么败絮其中呢!见死不救,无论长的多好,也不是个好人,这天下人人都被他的表象蒙骗了。”美貌夫人连顾轻衍一起恨上了,这时早忘了她曾经跟一众夫人们坐在一起是怎么夸顾轻衍的了。 “呜呜呜,娘,我不准您这么骂他,他即便见死不救,人也是很好的。一定是安华锦太泼辣厉害了,他也不敢惹。” 美貌夫人:“……” 罢了,女儿不让骂,她就不骂了,还是只骂安华锦吧! 江云彩又劝了两句,见楚思妍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不管她是怎么不甘心,但至少暂时不敢去找安华锦麻烦就好,她也累了,起身告辞,说改日再来看楚思妍。 楚思妍白着脸握着她的手,红肿着眼睛说,“好姐姐,今日谢谢你没有不管我。” 江云彩拍拍她的手,“我哪能不管你,我们交情好,自然要相互照顾,你好好养着,别多想了。” 楚思妍点点头,她也不敢多想了,一想起来就害怕,估计以后要天天做恶梦了。 江云彩出了善亲王府,还没到家,路上便被宫里急匆匆出来的小太监给截住了,说皇后娘娘有请,她立马提了心,不敢耽搁,赶紧进了宫。 这事儿是近来京城里出的最轰动的大事儿了,连衙门里都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子,只短短时间,京城里便传了个沸沸扬扬。 宫里的陛下、皇后、妃嫔、皇子公主们自然也都知道了。 皇后刚听说的时候,吓了一跳,派人了解了个大概,但不详细,她想找安华锦,安华锦和顾轻衍据说出城去了大昭寺,她一时找不到人,又不好派人去善亲王府问,只能让人喊了江云彩进宫。 经过三年前楚宸被揍,她也有了经验,想着先了解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再看看怎么应对善亲王的闹腾善后。 毕竟,她没想过以善亲王的脾气,会息事宁人。 第四十四章 秘密 江云彩在皇后面前自然更不敢隐瞒,这事儿也瞒不住,于是,说了个详细。 皇后听罢松了一口气,安华锦没把楚思妍打的跟三年前的楚宸一样三个月下不来床就行,这事儿安华锦占理,也不算惹了什么大祸,善亲王找来,她也理直气壮有话说。 她探寻地问江云彩,“你刚从善亲王府出来,里面的人是个什么意思,可知道?” 江云彩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将她所听所见知道的都说了。 皇后听罢后笑了,“小王爷深明大义,说的对。” 江云彩附和,“臣女也觉得小王爷说的对。” “好孩子,辛苦你了。”皇后踏实下来心送客,“贺嬷嬷,有赏。” 江云彩立马站起身推辞,“臣女也没做什么,当不得娘娘赏。” “你进宫走这一趟,就是辛苦,该赏。”皇后慈和地笑着拍拍她的手,“本宫也不知小安儿何时欠了你哥哥一个人情,既然她说有,那就是有。小安儿这孩子做什么事情不会没有分寸的,你们以后……” 江云彩的脸白了白,不,没有以后。 皇后也想起来安华锦最后撂下的狠话,适时地打住,笑着说,“去吧!” 江云彩松了一口气,接了赏,由小太监引领着送出了宫。 皇后在江云彩走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娘娘,这事儿不怨小郡主,既然善亲王府息事宁人,最好不过,您就不必忧心了。您叹什么气啊?”贺嬷嬷不解。 皇后道,“我不是为了这件事儿,是想着小安儿显然也是喜欢顾七公子的,否则也不至于今日与楚思妍闹这一场,又撂下那般警告的话。既喜欢,又不能嫁,这可真是……” 贺嬷嬷没想到皇后在愁这个,想了想,低声说,“娘娘,小郡主本来在陛下面前也没说不中意顾七公子这个人。她计较的是招婿入赘的事儿。” “就是因为这个事儿,我才愁。”皇后也压低声音,“昨日陛下来,与我私下里说了好些话,陛下的心思,是想着他们两个人日渐情分深重后哪个退一步。我想的却是,能不能换个法子。” “娘娘,您有什么好法子?”贺嬷嬷猜测着,实在猜不出来。 皇后用更低的声音说,“安家只小安儿一人,顾家却多的是子孙,顾轻衍不能入赘,不如就换一个。左右顾家子弟都不错,与小安儿年岁相当的,似乎就有三个。除了顾轻衍,想必顾老爷子都不会反对。” 贺嬷嬷一惊,“这……也是个办法,但陛下同意吗?” “陛下只要安顾联姻,不拘泥哪个。本宫是想问问小安儿的意思。”皇后揉揉眉心,“俗话说,后来的不如先到的,这顾轻衍既是一等一的,且还是先来的。只怕小安儿见过了他,且看中了意,顾家其余子弟再好,她也看不上了。” 贺嬷嬷恍然,原来皇后叹气的是这个。这还真是不好说。 她琢磨了片刻,出主意,“您先等等,观望些时日,看看小郡主和七公子相处的情况再说。” “嗯。”皇后点头,“本宫是也不急,这天下谁急能急的过陛下?今日这一桩事儿一出,怕是陛下更高兴了。” 贺嬷嬷点点头,陛下的确会高兴,陛下就是盼着那二人日渐情深义重分不开。 安华锦自然不知道她的皇后姑姑有这个打算,也更不知道顾老爷子有这个想法竟然比她的姑母还靠先。她收拾了楚思妍后,便与顾轻衍骑马出了城,将城内的风风雨雨转眼就忘到了天边,一个楚思妍,实在不值得她记住。 顾轻衍却在心里记挂了一件事儿,在出城后不久,忍了忍,没忍住,对安华锦问,“你三年前怎么欠了江云弈一个人情?” “三年前我第一次进宫,迷了路,怎么也转悠不出来,恰巧遇到了他,他给我指了路,我才找到了姑母的凤栖宫。”安华锦想起在皇宫里乱转悠那半个时辰就牙根疼,她前后遇到了两个人,一个是楚砚,对于她的求助理都没理就走了,一个是江云弈帮了她,这个人情她自然记着。 “只是指了路?”顾轻衍偏头看她,“皇宫虽大,不至于一个宫女太监也见不着,你到底迷路迷去了哪里?” 安华锦气愤地说,“怎么没遇到?我初进宫时,是有人引路的,但是半途中那小太监被人着急火燎地叫走了,临时抓了另一个小太监给我引路,另一个小太监又半路尿急,去找茅房去了,我等也不出来,只能自己走了,谁知道,走着走着,就走去了冷宫的地界,后来先后遇到了……” 她说着,忽然顿住,“哈“了一声,”我懂了。” “嗯?”顾轻衍不知道她懂了什么,探寻地问。 安华锦磨了磨牙,觉得忽然牙疼的很,对顾轻衍问,“咱们两个如今,算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吧?” “嗯,虽然话说出来不中听些,但的确也可以这么算。”顾轻衍点头。 安华锦打马凑近他,距离他近些,交头接耳地说,“我知道了你的不少秘密,我也跟你说一件秘密。在冷宫的地界,当年,我先后遇到了我七表兄和礼国公府大公子江云弈,我七表兄对于我的问路理都没理就就走了,后面不多时我遇到江云弈,他将我领出了冷宫,又给我指了去凤栖宫的路。我当年只顾着对我七表兄来气记仇了,没想那么多。” 顾轻衍何等聪明,立时就懂了,“这就可以解释七皇子为何头一次见到亲表妹,且在知晓你的身份后理都没理你,当没看见你,抬脚就走的原因了。他是为了掩饰和江云弈在冷宫悄悄会面。” “嗯。”安华锦想的有点儿歪地说,“冷宫荒凉,人迹少至,是个约会的好地方。” 顾轻衍手一抖,差点儿跌落马下,顿时咳嗽不已。 “难道我说错了?”安华锦瞧他咳嗽个不停,好心地隔着马伸手给他拍了拍背。 顾轻衍觉得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咳嗽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地说,“陛下子嗣众多,皇子们都成年了,还未立太子。七皇子上有六个皇兄,一个个都健康的很,活蹦乱跳,七皇子哪怕有安家这个外祖家,但安家势力在南阳,不在京城,他要这皇位,也不好得,只是我没想到,他将礼国公府的大公子早就拉住了。” 安华锦收了歪心思,“陛下子孙多,是我姑母这个做皇后的慈善,后宫这些年真是个个瓜熟,且都熟的好。江云弈那么早就被我七表兄拉下水,可见礼国公府真是没落的不行了,急需靠着新旧更替再起来。” “江云彩与善亲王府楚思妍交好,江云弈暗中投了七皇子。礼国公府也是下的一手好棋。”顾轻衍笑了笑,“只是,人人都觉得七皇子既是皇后嫡子,又有才学,将来荣登大宝,十有八九。可是恐怕鲜少有人能猜出陛下的心思,他其实不属意七皇子。否则,早就立他为太子了。” 安华锦“哈”的一声,嘲笑,“可不是呗,陛下的心大着呢,既要山河稳固,又要安家离皇权远远的,偏偏当初他非要我姑母进宫为后,我七表兄也是流着安家的一半血脉。” 第四十五章 毒茶 顾轻衍这些年时常被皇帝召见,以他的聪明,对皇帝了解个七八分。 在他看来,就是安家掌兵权太久了,一百五十年,是个什么概念?历经六代。太祖、太宗、高祖、高宗、文惠帝,到如今的承志帝。 三代以前,皇家新朝建立,巩固皇权,离不开安家,做不到飞鸟尽良弓藏也就罢了,三代以后,却也没个能力换个人掌管安家的兵权。便一代又一代地延续着。 世人称顾家是文曲星之家,称安家是武曲星之家,原也没评错。 安家这根钉子,在大楚来说,就兵权一道,扎的太深,根本无人能撼动。 皇家不怕世代累积底蕴深厚以文著称于世的顾家,却怕以武扎根撼不动的安家。 到了陛下这一代,尤甚。 所以,陛下登基后就开始筹谋,先将皇后娘娘娶进宫,生下嫡出皇子后,又等着机会,终于在八年前,玉雪岭一战安家父子三人都战死了沙场,老南阳王洒泪之下,进京辞兵权,陛下死活不应,拉了顾家联姻,稳了老南阳王的心…… 所以,他那日才对安华锦说,陛下也不易。 “陛下中意哪位皇子?”安华锦从脑中过着当今的一众皇子们。 她姑姑入宫后,五年无孕,所以,妃嫔们先后生了六位皇子。其中皇长子的母亲庄妃难产而死,陛下将之放在她姑姑宫里养到五岁,直到她姑姑有孕才移出去。这也是当年他兄长能和大皇子走的近,做伴读,交情深厚的原因之一。 大皇子私造兵器案发后,陛下雷霆震怒,当时据说就要杀了大皇子,还是皇后姑姑拼死求情,也有大臣们劝谏,陛下最终妥协,才没要了大皇子命,将他圈禁了起来,命人严查一干人等,毕竟这么大的案子,不是一人所为,定有同党。如今大皇子已圈禁了三年,与朝局脱离了三年。 其他皇子倒都规规矩矩,没做出与大皇子一样轰动的事儿,除了七皇子文采斐然些外,似乎都差不多,看不出太聪明,但也没一个傻的。 顾轻衍摇头,“暂时看不出来,陛下的心思深的很。” 安华锦懒得再想,“但愿陛下别作着作着,在活着的时候就把江山作没了。” 顾轻衍左右看了一眼,官道上四下五人,他笑了笑。 不早立太子,不是什么好事儿,会让人以为人人都有希望。渐渐地,明争暗斗掐起来。皇帝自以为能掌控,可掌控着掌控着,便会发现其实自己老了。 大昭寺距离京城百里地,安华锦和顾轻衍不赶时间,一个时辰后溜溜达达到了大昭寺山脚下。 大昭寺山脚下很是热闹,不少摊贩们搭着凉棚做生意。每逢初一十五,京城内外的人们都喜欢前往寺庙上香,今日正是十五,尤其热闹,不少马车都停在山脚下。 安华锦勒住马缰绳,问顾轻衍,“先喝一碗水再上山?” “好。”顾轻衍点头。 二人来到就近一处茶棚,茶棚不大,里面已坐了三四桌人。 安华锦和顾轻衍随意地找了一处没人的空桌落座,小伙计笑呵呵地端上来两碗茶。 安华锦是有些渴了,捧起来就喝,茶水刚要沾到嘴边,脸色蓦地一寒,放下茶盏,伸手也按住了顾轻衍要端起茶盏的手。 “怎么了?”顾轻衍见她神色不对。 安华锦无声地吐出两个字,“茶水里面有毒。” 顾轻衍一怔,低头去闻,他手中的茶水并无异样,他从袖中取出银针,也不见银针变色,他又端过安华锦的茶水,银针果然已变色。 两碗水端来,安华锦的那一碗有毒。 顾轻衍面色微变,放下了茶水,平静地声音带着丝丝寒凉,“青墨,将茶棚里的所有人都拿下。” “是,公子!”青墨应声而出,带着暗中跟随的护卫,顷刻间围住了这间茶棚,且动作利落地将开茶棚的一对老夫妻与一个小伙计用剑压住了脖子。 茶棚里的客人们骤然见此惊变,齐齐惊呼出声,人人变色。 众人早就瞧见了进来的一对长的如画一般的少年男女,猜测身份的同时又纷纷惊艳于二人的样貌,如今惊艳变成了惊吓。 顾轻衍吐出一个字,“审!” 青墨立即带着人审问起来。 两碗茶水,一碗有毒,在安华锦赶了百里路渴了的空档,临时起意来这里喝一碗茶水,毒茶便端在了她面前,若她但分鼻子不灵敏些嗅觉不管用些,喝了这茶水,可见后果。 尤其这茶水里的毒是最毒的阎王死,只要喝下去,七孔流血,顿时而亡,阎王来了也救不了。若非顾轻衍的银针特别,寻常银针根本就试不出这样的毒。 安华锦眯着眼睛想,她刚踏入京城,谁这么想让她死?且光天化日明目张胆的。而且,在她刚刚与善亲王府又结了仇这空档。 她刚大脑转着想了想,便见青墨押着的那三人身子齐齐地倒了下去,还没等他审,便已气绝而亡。 青墨的脸登时变了,连忙蹲下身去探这三人鼻息,又掰嘴去看,然后站起身白着脸请罪,“公子,这三人早先就服了毒。” 一个字没说,全都死了,这可是打着不管毒死毒不死安华锦,三条命都不能留活口的主意了。 顾轻衍的脸到此时才彻底地寒了,沉声吩咐,“你带着人,将这山脚下所有茶棚所有人都暂时封起来,有发现不对劲的人,立即拿下,再派人回京城报案,让刑部和大理寺都来人。” 有人谋害南阳王府的小郡主,且作案的三人提前服毒身亡,这样大的案子,自然不能只来京城府衙几个人。 “是!”青墨立即带着人依照顾轻衍的吩咐执行命令。 安华锦偏头看了顾轻衍一眼,出了这样的事儿,无论是以她的身份,还是以顾轻衍的身份,自然都有权利先掌控住这山脚下所有人。 第一时间的案发现场,不先掌控起来,耽搁的时间长了,挖地三尺要不好挖了。 ------题外话------ 拉开序幕了~ 第四十六章 震怒 顾轻衍派出的人快马回了京城,进刑部和大理寺报案后,顿时惊了两个衙门。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听闻后自然不敢耽搁,连忙派出了人手,刑部派出的是刑部侍郎并几个查案好手,大理寺派出了大理寺少卿和几个要职人员,共同带了衙门里的人马,立即出京快马赶去大昭寺山脚下。 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则匆匆忙忙进了宫。 皇帝从昨日起,心情便一直很好,一直持续到安华锦为了顾轻衍当街收拾警告了楚思妍,好心情让他一度达到了顶峰。 可是,接下来在他见到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后,达到顶峰的好心情一瞬间跌到了谷底。 他勃然震怒,“砰”地摔了奏折,“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行凶谋害南阳王府小郡主,真是胆大包天!” 京城百里的大昭寺,也算是天子脚下了。 “陛下息怒,已立即派人去查了。”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只觉得头大的很,京城已有三年没出大案子了,三年前大皇子私造兵器案是这三年来最近的一桩大案,没想到三年后,不出则已,如今一出,又是惊天大案。 皇帝似乎也想起了三年前大皇子的私造兵器案,面色更加难看,“查,给朕往死了查!查不出来,刑部和大理寺的所有人都卷包袱滚蛋!朕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大皇子私造兵器案三年前一直悬而未果至今,就是没查出跟着大皇子一连串的人。案子没能继续查出东西,才圈禁了大皇子。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顿时趴在了地上,陛下将旧账加到了新账上,他们也没法子,他们真是用尽力气了,的确真再查不出来大皇子的同谋,不止如此,作案的相关人员一个也没抓住,当时案发后,都被人果断地掐断了,蛛丝马迹都让他们摸不着,而这三年来他们每个月都去找大皇子问话,大皇子一言不发,话语丝都不露,抱有死志,也就是说无论陛下要杀要剐,他都认了,就是不开口,十分维护自己的同党。 大皇子是守口如瓶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可是苦的是他们,被陛下骂了不知多少回了。 “滚下去吧,此案查不出来,你们两个以后都不必来见朕了。”皇帝发了一通火后赶人。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连忙爬起来,扶了扶不太稳的官帽,冒着汗出了南书房。 此案必须查出来,若是再查不出来,他们真得摘了官帽卷铺盖滚出京城了。 二人前脚出了皇宫,后脚京城便传扬开了此事。 今日出了两桩大事儿,还都是关于南阳王府小郡主的。一时间,关于安华锦的讨论甚嚣尘上。有聪明的人觉得这时候有人谋害安华锦胆子实在太大了,其心太恶了,这不是拖着善亲王府下水吗?有不聪明的人猜测着,是不是真是善亲王府动的手?善亲王先后在安华锦手里孙子孙女被欺负,善亲王终于坐不住了,起了杀意。 楚宸听闻后,第一时间坐不住了,从马厩里牵出了马,就要离京去大昭寺。 善亲王闻风将他拦下,“不准去!” 楚宸皱眉,急不可耐,“爷爷,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得去看看怎么回事儿。大白天的,谁敢对小安儿下毒,且手段这么狠辣。” “那你也不准去,有顾轻衍在呢,刑部和大理寺已经去人了。跟咱们府没关系,你别往跟前凑。”善亲王亲自动手拽住楚宸马缰绳。 楚宸着急,“爷爷,这个时候,我才要凑上去。世上愚昧的人太多,我要跟着查出真相。免得我们善亲王府被其心可恶的人趁机冤枉。若是让我知道背后的人是谁,我也饶不了他。” 善亲王还是不同意,“你即便要去,也不能这般急哄哄地去,再等等看看情况。” “早去晚去都一样,小安儿信我就行。”楚宸心中打定主意,却迂回劝说,“爷爷,您若是不放心,我先进宫去找陛下请旨,陛下若是准奏,我就去,不准,我就回来待着。” 善亲王闻言面色松动了几分。 “爷爷,我现在前去,还能追上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一起过去,若是再晚,这事儿可就插不上手了。一旦插不上手,内里有什么猫腻,咱们都不会知道。”楚宸趁着善亲王面色松动,抽出了马缰绳。 “也罢,你先进宫,陛下同意,你再去。”善亲王被这句话打动,这么大的案子,有人谋害安华锦,可能会是一个什么信号,既然牵扯了今日楚思妍的事件在前,善亲王府总归脱不开被人猜测,不如就去插手洗清嫌疑。 楚宸见善亲王答应,立即打马出了善亲王府。 他料定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没那么快,琢磨着还是进了皇宫走了一趟。 皇帝余怒未消,听闻楚宸求见,摆手,“让他进来。” 楚宸进了南书房,跪地见礼后,请旨出宫去案发地,跟着刑部和大理寺一起查案,不等皇帝问,便说了请旨的缘由。 皇帝沉思片刻,点头,答应了。 楚宸立即出了皇宫,打马出了城,追着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前往大昭寺山脚下。 皇帝冷静下来,也在猜想着什么人要杀安华锦,若是安华锦在京中出事儿,那么老南阳王百年之后可就真的没人了,他的一切打算可就都完了。 老南阳王年纪大了,据说近来似乎身体不太好,若是安华锦在京中出事儿,他白发人再送黑发人,唯一的孙女也没了,可想而知,他急火攻心,怕是会一病不起,本来能撑几年,怕是经此一事再撑不了多久了。 这是……冲着南阳王府来的,也是冲着他这个皇帝来的。 他不觉得是善亲王府动的手,善亲王小打小闹还行,干不出这样的事儿。况且,楚宸能和安华锦一起跑去八大街喝酒,就算今天出了楚思妍的事儿,也不会是善亲王动的手。 皇帝想了一通,不可避免地又想到圈禁了三年的大皇子,气不打一处来,“张德,备驾,朕去看看那个孽子。” “是!”张德心里一紧,连忙吩咐了下去。 在吩咐人备驾的同时,立即悄不声地让人送消息出京告知顾轻衍。陛下已三年没见大皇子了,如今气怒之下去见大皇子,怕是不妙。 第四十七章 兄弟 前朝与后宫虽然隔了一层,但这一层可能是山,也可能是沙。 对于皇后来说,她能稳坐中宫二十年,就不会让前朝和后宫隔着的是山。 所以,皇后也很快得到了安华锦差点儿被人谋害的消息,惊了个够呛,立即命人去喊七皇子楚砚。 楚砚比皇后得到的消息更早一步,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刚派出人出京时,他就得到了消息。他没与楚宸一般听到风声立即就想着赶去大昭寺山脚下的案发地,而是立即召集手下的幕僚议事,商议猜测是什么人动的手。 安华锦若是中毒,出了事儿,对什么人最没利,对什么人最有利。 显然,对皇帝没利,对他也没利,对善亲王府也没利。对他的兄弟们却有利,对敌国南齐和南梁更有利。 所以,到底是他的兄弟们动的手,还是敌国动的手? 排除这两者,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想要安华锦死间接地杀老南阳王让南阳军无主而乱。 幕僚们一番商议猜测,觉得楚砚想的对,无非是这两种。 若是皇子们动的手,那么是谁动的手? 大皇子至今圈禁,自不必说。 二皇子是淑贵妃所生,外家是张宰辅家,张家在文官中声望很大,是如今最有和楚宸一较高下争夺皇位的人选。 三皇子是贤妃所生,外家是户部尚书家,户部是个肥缺,金银不缺,三皇子也跟着有钱,钱能买一切东西,包括杀手。 四皇子是惠妃所生,外家是孙御史家,孙家虽不及顾家几百年的世家底蕴,但也是门风清贵的大族,族中子孙都极有出息,三品以上的官员就有三四人。 五皇子是德妃所生,德妃出身礼国公府二房,是二房嫡女,礼国公府即便如今没落了,但依旧没分家,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与礼国公府有相交的人家极多,未曾因为门第没落,而彻底在京城混不下去。 六皇子是柔嫔所生,外家是江南之府。一年知州府,十万雪花银。六皇子与三皇子差不多,都不缺钱。 八皇子是和美人所生,和美人虽出身低,但却是漠北镇北王妃养大的孤女送进宫的,她进宫那几年很是受宠,不止生了八皇子,还生了九皇子、十皇子,因连生三位皇子有功,皇帝要提她的位置封妃,她却不要,反而为年纪最大的八皇子求了封赐,于是,陛下准了,封了八皇子敬王,八皇子也成了一众皇子中最早封王的皇子。 其余的皇子,还都年幼,够不着边,暂且不提。 从二皇子到八皇子,显然都有可能争皇位,只要有心想争皇位,就有可能出手。 楚砚听着幕僚们议论一番,也议论不出个所以然来,摆手制止,“既然都有嫌疑,就将他们以及京中内外都暗中查一遍。不管是他们,还是南齐和南梁所为,从今日起,必须查清楚。” 众人齐齐点头应是。 皇后来请,楚砚便进了宫,他并没有先去凤栖宫,而是去了南书房。 来到南书房门口,正赶上张公公吩咐人在备驾。楚砚询问,“公公,父皇要出宫?” 张公公正想着怎么拖延时间,毕竟送给顾轻衍的信去大昭寺需百里,即便顾轻衍得了信,也赶不回来,怕是能赶回来,也晚了。如今见楚砚来了,他心下顿时有了主意,“七殿下,陛下听闻小郡主被人谋害,十分震怒,又想起了大皇子,如今吩咐奴才备驾去见大皇子。” 楚砚聪明,短短一句话,自然懂了,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张德,“劳烦公公,就说我要见父皇。” 张德心下一紧,暗叹七皇子精明,连忙应是,进去里面禀报了。 皇帝听闻后,吩咐,“让他进来。” 无论是楚宸,还是楚砚,安华锦出了事儿,先后脚来见他都不奇怪。 楚砚给皇帝见礼,没说安华锦的事儿,反而直接说大皇子,“父皇,儿臣刚刚听张公公说,您要去见大哥,您不如带上儿臣一起去。” 皇帝本来打定了主意,如今听楚砚这么一说,竖起眉头,“你要见他做什么?” “陪父皇去见而已。父皇如今在起头上,再因为大哥动怒,有个好歹,儿臣不放心。” 皇帝打量楚砚,“不是因为你想见他?” 楚砚看着皇帝,“父皇觉得呢?我若是想见他,何必要跟父皇一起去?这三年里,跟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一起去见就是了。父皇也没说兄弟们不能见。” 皇帝怒道,“孽子无知,三年不知认错,刑部和大理寺一帮窝囊废,查不出来他的同谋。已过了三年,朕今日就去问问他。” “若是问不出来,父皇待如何?” “杀了他。”皇帝沉怒,“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孽障,朕让他多活了三年,就是给他赎罪的机会。但都三年了还死不知错,就该杀。” “父皇息怒,您焉能不知表妹今日出此祸事儿,就不是有心人背后图谋借此想让人想起大哥,拿其问罪?”楚砚沉声道,“否则,都三年了,父皇今日不见得想起。” 皇帝面色一沉,“你的意思是,有人也许是想让朕杀了他?” “说不好,总之今日不是父皇见大哥的时机。父皇在气头上,您若是真要见大哥,不如明日再见。”楚砚建议。 皇帝思索片刻,本是多疑的性子,还真被楚砚劝住了,对外面喊,“张德,罢了,不必备驾了,朕今日不去了。” “是!”张公公心下一松,想着七皇子今日劝住陛下,也就是帮了顾七公子。他得立即传信过去,将此事尽快告知,免得七公子急促之下有什么动作。 “你是为那个孽子而来,还是为小安儿而来?”皇帝重新坐下问。 楚砚淡漠地说,“为表妹之事,儿臣想请父皇彻查京城内外,是否有敌国的奸细混入了大楚杀表妹。” 皇帝徒然一惊,“你觉得是敌国的奸细所为?南齐和南梁?他们要开战?” 楚砚见皇帝如此吃惊,显然想都没想过南齐和南梁会再卷土重来,心下愈发淡漠,“玉雪岭一战后,已经八年了。南齐和南梁不见得还没恢复生息,若是杀表妹,害外祖父一病不起,以乱南阳军心,再对大楚开战,也不是不可能。” 第四十八章 甩手 皇帝听了楚砚的话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坐在龙椅上的身子僵了好一会儿,才惊觉楚砚说的有理,八年了,保不准南齐和南梁已经恢复了生息,若是再卷土重来,也有可能。 他这些年怎么就没想过南齐和南梁会再度卷土重来呢? 大约是玉雪岭一战十分惨烈,也给了他一个错觉,以为往后几十年都是安稳的。南阳王府对皇权没了威胁,南齐和南梁也不敢再侵略泱泱大楚。 殊不知,凡事哪里有绝对! 楚砚看着皇帝的表情,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这个人是他的父亲,他是他的嫡子,可是显然,他至今仍没有立他为储君的打算。 那一日,安华锦打马出皇宫,对他说的那句话,他在脑中回荡了三日。若是他不能荣登大宝,安家也许还真会断子绝孙。 危言耸听吗?不! 他享受着嫡子的待遇,自小被他带在身边教导,真是太了解他的父皇了。 “朕知道了,你去吧!”皇帝没说查,也没说不查,这番话太突然,以至于他得好好地想想。 楚砚颔首,告退出了南书房。 皇后等的急,命人探了三次消息,才将楚砚盼进了凤栖宫。 “你是为了小安儿被人谋害之事去见了陛下?陛下怎么说?”皇后虽然知道安华锦好好的,但心还是揪着,光天化日之下,怎么有贼子这么大的胆呢。 楚砚点点头,将见皇帝的经过也不隐瞒地说了。 皇后听罢脸色一阵青白交加,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说,“当真是南齐和南梁的人?” 楚砚面无表情,“只要让父皇相信是南齐和南梁的奸细所为就行。至于到底是什么人所为,只要父皇下令大查,将京城方圆地界翻个底朝天,总能翻出些背地里的蝇营狗苟来。” 皇后懂了,心下忽然恨恨,“若真是他们哪个动的手,本宫一定饶不了他。” “除了我们,父皇如今是最不希望表妹出事儿的人。”楚砚平静地说,“母后不必动怒,表妹不是个好惹的,知道有人要杀她,她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还有顾轻衍在她身边,今日刚刚出事儿,顾轻衍便让人封了大昭寺山脚下所有来往人员。可见,对表妹的安危很是上心。” 皇后面色微缓,“本宫出身安家,头上姓着一个安字,便做不出来残害陛下子嗣之事。当年你外祖父在本宫入宫时,也特意叮嘱过我,警告若是我不贤,他就不认我这个女儿。这二十年,陛下好女色,后宫三千佳丽,妃嫔美人们一个挨着一个的生。本宫不止不祸害,还尽心护着。可是即便本宫如此,你外祖父忠义如此,陛下还是没有立你为储的打算,本宫就不明白了,安家一百五十年尽忠职守,代代子孙埋骨沙场,怎么就捂不暖帝王的心。” 楚砚不语。 皇后心中不平一直压制着,如今似乎到了顶点,“他要杀大皇子,本宫当年偏要护着,大皇子做的没错,为何要杀?如今你护着也对。大楚兵器陈旧,乃一大隐患,如今本宫就看看,若真是南齐和南梁卷土重来,大楚拿什么对抗?谁上战场?难道身体不好的父亲?还是小安儿?还是哪个有能力掌管南阳军的人?就算有人去,难道还拿陈旧的兵器吗?若是不拿陈旧兵器,那么,就得用大皇子私造的兵器,只要用了,就得把大皇子放出来。” “本宫就想看看,陛下自己打脸疼不疼。” 楚砚依旧不语。 皇后发泄了一通,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脸平静漠然,她也跟着平静下来,“你可有怀疑之人?” 楚砚摇头,“没有。” 没有怀疑,就是都怀疑。 皇后深吸一口气,“无论无何,小安儿不能再出事儿了,安家只她一个人了。她若是再出事儿,本宫也……” “母后!”楚砚打断皇后,“以表妹的本事,母后该相信,没人能害的了她。” 皇后打住不好的想法,“本宫听闻楚宸去大昭寺山脚下了,你是不是也该去看看。” “儿臣不打算去,儿臣待在京中,暗中命人盯着些动静,有顾轻衍在,楚宸又去了,儿臣去也无用。”楚砚摇头,建议,“不过母后可以派个人去看看表妹,顺便跟着刑部和大理寺看看查案进展。” 皇后点头,“你说的有理,本宫这就派人去。” 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半丝没敢耽搁,即便楚宸快马加鞭,也直到大昭寺的山脚下案发地才追上人。 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听闻宸小王爷带了陛下的旨意跟着一起查案,愣了愣,相互匆匆打过招呼,一起到了顾轻衍和安华锦面前。 顾轻衍和安华锦依旧待在茶棚里,顾轻衍端正地坐着,安华锦懒洋洋歪歪斜斜地倚在椅背上,地上除了三具死尸外,还塞了嘴巴捆了两个人,一须发花白的老者,还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光头小和尚。 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来了自然要先了解情况,他们虽来的匆忙,但也准备万全,带了仵作。 一行人互相见礼后,楚宸看着安华锦面前的茶碗,“你面前的这碗就是毒茶?” “嗯!”安华锦斜睨他一眼,“你来凑什么热闹?” 这不待见的语气,实在是不遮掩。 楚宸顿时一阵气闷,瞪着安华锦,“你和我妹妹先起了争执,转眼就出了这等事儿?你觉得我还坐得住?就算不是担心你,也得赶紧来洗刷了我善亲王府的猜疑之冤。” “倒是有道理。”安华锦点点头,“那行,这里就交给你了。”话落,询问顾轻衍,“既然人都来了,我们走?” “嗯。”顾轻衍颔首,对楚宸温和地说,“地上这两个人在事发后,鬼鬼祟祟颇有嫌疑,大约是共犯。既然小王爷和刑部、大理寺的各位大人来了,那这里就都交给你们了。” “你们要走?不留在这里跟着查案?”楚宸惊了。 “不啊,有哪个受害人报完案还跟着查案的。”安华锦站起身。 顾轻衍笑笑,也跟着站起身,“拜托小王爷和各位大人了。” “……你们去哪里?”他刚来,他们就甩手要走? “去大昭寺,据说大昭寺的斋饭好吃,我本来就是想去大昭寺的,不能因为有人要毒杀我,就不去了。”安华锦看着楚宸,“你既然奉了陛下圣旨,就好好查案,争取早日将凶手查出来,我们走了。” 楚宸:“……” 他眼看着二人出了茶棚骑马离开,一脸的懵,脑中无数个问号,他急匆匆地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四十九章 抢手 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也没料到他们一来,将该了解的情况了解了后,安华锦和顾轻衍便甩袖不再管地离开了。 虽然他们报了案等着他们来了后离开没什么不对,但总觉得不该是这样。 众人瞧着楚宸瞪着二人离开的身影脸色忽青忽怒,不太理解这位小王爷心中的想法。宸小王爷因为有善亲王这个好爷爷护着,从小到大几乎是在京城横着走,惹的事儿不少,但真正算起来,正事儿没干过一桩,如今请旨跟着来查案,难道真是如他所说是为了洗清善亲王府的猜疑之冤? “查!往死里查!”楚宸憋了一肚子气,几乎咬牙切齿。 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齐齐心下一颤,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卿对看一眼,出声询问,“小王爷,这接下来,该怎么个查法?” “你们问我?我哪里知道!查案不是你们的本职吗?”楚宸的不高兴全写在脸上。 “是,是下官们的本职。”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卿想着这小王爷莫不是来看热闹的?合着就为了拿个圣旨查案的由头,什么也不管了? 不过不管这位小王爷如何,此案太大,他们自然要慎重彻查。好在安小郡主和顾七公子在他们来之前已经查出了两个嫌疑人,就先从这两个嫌疑人审问吧。 安华锦和顾轻衍离开走远,到了无人处,安华锦笑的没心没肺,“你说楚宸急哄哄地来凑什么热闹?你看见他听说我们要走的脸色了没?” “看见了。”顾轻衍也笑,“一脸的意料不到。” 安华锦乐了一会儿,不顾忌地说,“那日,楚宸说他想娶我,我警告了他,看来他没听进去。” 顾轻衍猛地偏头,“竟有这事儿?” “嗯。”安华锦笑眯眯地看着他,“我抢手吧?如今与你的婚约还没解除呢,就有人排着队了。” “是挺抢手。”顾轻衍声音带了丝情绪,“他一辈子也排不上。” 安华锦大笑。 顾轻衍看她坐在马上笑的肆意,情绪散去,也跟着笑了,“难道我说的不对?” “对,就算不嫁你,我也不嫁给他。”安华锦拍了拍马身,“我可不想管善亲王叫爷爷,也不想要楚思妍那样蠢透了的小姑子。” 顾轻衍点点头,笑意舒缓。楚宸知道他还没入局,便被三振出局了吗? 比起楚宸,他虽然没好到哪儿去,但至少如今有婚约牵绊着,短时间解不除。 安华锦收了笑,“你说,到底是什么人大白天地在这里想毒杀我?会是南齐和南梁的奸细干的吗?” “不是。”顾轻衍摇头,“京中方圆百里,没有南齐和南梁的细作。自从我十岁起,从外祖父手里接手了八大街,他们安插一个据点,我拔出一个据点。若是南齐和南梁的奸细,不可能我提前毫无察觉。” “那会是谁?”安华锦眯起眼睛,“这么想我死,是哪个皇子?为了阻七表兄的路?” “也许。”顾轻衍道,“陛下虽春秋鼎盛,但皇子们都大了。一众龙子风孙,全部都好模好样地长大,且都不傻,母族算起来也都不弱,争夺帝位,也是时候了。” 安华锦气笑,“所以,我刚进京,就迫不及待地要对我下手了?可真有他们的。不过,杀了我,确实是条斩断七表兄后背的路。” “七皇子大概料到了,所以没来。”顾轻衍温声说,“他若是参合进来查案,一旦查出哪个皇子,陛下必定重重地记他一笔。” “七表兄不傻,这时候留在京中以观各方动静才对。”安华锦说着,又转回到楚宸身上,“楚宸不该想不到,他掺和进来,总不能只是为了表面这些。” “善亲王府的立场是要择一皇子而立扶持之功,他正好趁机看看,谁是黑谁是白,跟哪个才是押宝。”顾轻衍道,“就如当年的善亲王,虽都姓楚,但投了先帝,才保了如今善亲王府昌荣。” “善亲王府的人看来也不傻,是我小看人了。”安华锦琢磨着楚宸三年前竟然差点儿追查到顾轻衍,便不如外表所见那般无害,如今顾轻衍算是点透了他。 顾轻衍笑,“善亲王府的人自有生存之道,楚宸胜于善亲王。” “说起来,还是我姑姑慈善,让陛下和妃嫔一个接一个地生,给他儿子挡路。”安华锦轻哼,“这也怪我爷爷,不知道怎么想的,在我姑姑出嫁时,对她警告让她一定要贤德。” 顾轻衍轻叹,“说起皇后,可真当得上母仪天下,朝野上下,无人说不好。大约安爷爷早就看清了陛下吧,皇子众多,陛下心下才踏实,若只七皇子一个,陛下才不会踏实。” 安华锦“哈”地一声,彻底服了他爷爷。 安家要的是大楚太平,百姓安居,可是陛下要的是什么?是安家能让他安心。 大昭寺山脚下出了大案,大昭寺今日也遣散了香客,闭了山门。 安华锦和顾轻衍到了后,看着紧闭的山门,安华锦不客气地上前大力叩门环。 一个小和尚从里面探出头,“阿弥陀佛,施主,今日敝寺谢客!” “我是安华锦,他是顾轻衍。”安华锦站在小和尚面前,瞅着他,“你去问问贵寺住持,还闭寺吗?” 小和尚一惊,顿时惊讶地看着二人。 安华锦和顾轻衍的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如今站在山寺门前,千年古刹似也生了光,小和尚不敢怠慢,赶紧去里面禀告了。 不多时,寺中住持,四大班首,八大执事,一股脑地来到了山门口,这等阵仗,皇帝驾临也够了。 安华锦偏头瞅了顾轻衍一眼,“我们这么大的面子?” 顾轻衍低头笑,压低声音说,“估计是惧于你的厉害名声,怕将你拒之门外的话,你一生气砸了大昭寺。” 安华锦:“……” 佛门之地,她即便真吃了闭门羹,也做不出来砸寺庙,只不过发作一二,倒是会的。 ------题外话------ 被爷爷和妹妹拖后腿的小王爷,有点儿可怜^^ 第五十章 打劫 大昭寺山脚下出了大案,寺中住持与长老执事们商议决定立即闭寺,但是没想到安华锦和顾轻衍这两个主角反而来了。 他们不知道二人来做什么,颇有些提着心,小心翼翼地将二人请进山门。 安华锦看着一群和尚战战兢兢,故意地说,“我与七公子在山脚下拿住了一个鬼鬼祟祟畏畏缩缩的小和尚,那小和尚叫忘梭,不知道是不是大昭寺的人?” 住持脸色刷地一变,惊着声说,“忘梭正是敝寺伙食房的人。” “那就是了,他与要毒杀我的人大约是同谋。”安华锦说这么大的事儿就跟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赶在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来之前,我先来吃一顿斋饭,免得等你们被问罪时,我这顿斋饭就吃不成了。” 住持身子晃了晃,一时失了声。 一位长老白着脸开口说,“小郡主和七公子恕罪,贫僧等人也不知那忘梭是怎么回事儿,他一人做下这等孽事儿,与敝寺……”他想说无关,忽然顿住,觉得说不出来。 大昭寺出去的和尚,犯了事儿,大昭寺能说无关吗? 不能! 安华锦笑眯眯地,“若真是他一人做下的,大昭寺内没有同伙,陛下圣明,自然只处置他一人。你们若是都问心无愧,大可以坦然点儿,怕什么?我与顾七公子是来吃饭的,又不吃人。” 支持闻言面色还是丝毫不放松,大昭寺数百人,他还真不敢保证有没有同伙。小郡主说不吃人,但他们可不敢太天真。 他有些撑不住地让伙食房去准备斋饭。 安华锦打量着这座寺庙,不愧是京城地界最大的寺庙,连太后和她皇后姑姑都来祈过福,宫里的诚太妃据说一年有大半年住在这里,香火鼎盛不说,雕廊画栋看起来十分气派壮观。 一句话,有钱的很。 南阳军饷今年不太丰足,不知道能不能借这个机会敲一笔? 住持与长老、执事们将二人迎到斋房,上了茶水后,安华锦端起来闻了闻,因方才的临时起意,私以为想法不错,所以,此时立马坚定地实施起来,“好茶,雨前春,比我爷爷喝的茶还好。” 住持脸色再度变色,连忙道,“这是今年年初,宫里的诚太妃赏了一盒。” “诚太妃呀,我知道,信佛,陛下特意为了她在宫里建了个佛堂。”安华锦转向顾轻衍,“今年御供一共几盒雨前春?诚太妃赏大昭寺就赏了一盒,好大的手笔啊,陛下给了诚太妃很多吗?” 顾轻衍温声说,“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御供的雨前春一共十盒,陛下自留一盒,赏了皇后一盒,诚太妃一盒,长公主一盒,淑贵妃一盒,贤妃一盒,惠妃一盒,德妃一盒,柔嫔一盒,和美人一盒。” “啧,诚太妃自己都没喝,赏给了大昭寺,太妃对大昭寺,可真是厚爱。”安华锦啧啧出声。 住持额头冒了冷汗,“太妃……一心向佛,对敝寺很是厚爱。” 安华锦笑,“向佛挺好,我也向佛。在南阳时,我没事儿也会去佛寺走走,不过南阳的佛寺没有大昭寺庄严气派,穷的很,茶水就是普通的茶水,喝不上雨前春。” 住持不知该如何接话,心中后悔,不该拿雨前春来招待这小姑奶奶,惹了眼了。 可惜,后悔也晚了。 安华锦又说,“南阳军中更是喝不上茶,士兵们都喝白开水,每年朝廷给的军饷只够南阳军吃半年,另外半年需要南阳自己勒紧裤腰带挤着用。我爷爷寻常就喝茶叶沫子,想想堂堂南阳王,还没有住持大师过的神仙日子呢。” 住持的脸更白了,憋了憋,更说不出话来。 叫他说什么?说老南阳王真是辛苦了?说南阳军中的士兵们真是辛苦了?天地爷爷,这跟他一个和尚有什么关系哟! “你爷爷喝什么?”安华锦又问顾轻衍。 顾轻衍动了,眸光微动,平静地说,“每年,我爷爷也能得陛下赏赐一盒御供的雨前春,但今年南方的茶园闹了虫害,雨前春产量极少,只有十盒进贡上来,陛下给宫里的娘娘们分了,便落不下多余的了,虽不至于喝茶叶沫子,但也就只喝得上普通茶。” 住持顿时坐不住了,老南阳王距离天高皇帝远得不着赏也就罢了,顾老爷子都喝不着的雨前春他却得了一盒。这不是要上天吗?短短时间,他汗湿僧袍。 “大昭寺这些年香火旺盛,挺有钱吧?”安华锦盯着住持,铺垫完前戏直接进入正题,“佛门不是普度众生吗?是不是该为众生百姓们多做点儿好事儿?南阳军饷今年吃紧,住持若是手头松快,不如就往军中捐点儿,这茶嘛,既然是太妃赏的,那就是太妃觉得值得赏,你该喝就喝,我与七公子都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不会往外说的。” 住持身子一歪,险些歪去了地上。 佛门历来等着施主香客们捐香火钱,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让他往外捐的。 “据我所知,大昭寺声望极大,陛下御赐千亩良田,每年收入不少,比我这个郡主的食邑都多。太妃连雨前春都赏,金银之物,想必每年更是大赏特赏,还有每逢初一十五前来上香的京中各府的夫人小姐们,无计其数。这一年的收入,岂不是赶上国库税收了。” 住持终于开口,惊恐地说,“小郡主严重了,严重了。” 安华锦不看他,故意问顾轻衍,“怀安,你知道大昭寺一年进益多少吗?” 顾轻衍第一次听她喊他的字,觉得很是悦耳动听,他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柔,配合着她说,“据我所知,大昭寺每年进益约黄金五万两。” 住持闻言身子一抖,长老们和执事们的身子也不约而同地抖了。 “一两黄金,等于十两白银。五万黄金,就是五十万两白银。”安华锦乍舌,幽幽地说,“大昭寺可真有钱啊,陛下知道吗?” 陛下自然不知道! 住持心里吐血,却说不出来话。惊骇于顾七公子竟然知道大昭寺每年进益五万黄金,真真是再准确不过的数字了。 “贵寺几百人,一年吃喝,最多也就花个几万两白银吧。”安华锦正经地坐了一会儿,又歪的没正行了,半趴在桌子上,对顾轻衍问,“我对京中不熟悉,对大昭寺也不熟悉,怀安,你说,大昭寺这么富有,该对南阳军捐多少合适呢?你给住持一个数,免得住持这些年累积的钱太多,自己也不知道。” 顾轻衍玉指叩了叩桌面,在住持一副挺不住的面色下,温声说,“以前的便罢了,据我所知,近十年来,大昭寺每年都进益五万金,若是都捐了,南阳也受不起,就捐五年的吧,另外五年,捐给国库,陛下也一定龙颜大悦。” “好!听你的。”安华锦一锤定音。 她话落,住持终于不负所望地“咚”地一声,栽到了地上。 长老们和执事们也都跟着栽了个七零八落。 土匪! 这哪里是什么名门公子?就是一个土匪!天下人都错看顾七公子了。 ------题外话------ 最默契的配合就服你们! 第一章 良好 大昭寺有钱,安华锦觉得不敲白不敲,南阳军确实每年勒着裤腰带吃军饷。偏偏陛下还觉得理所应当,每一年往南阳拨军饷时,推三阻四,能少给就少给。 他也不想想,饿死了南阳军,谁给他镇守疆土? 也就是她爷爷忍得住,若是她当家做主,就进京来蹲在陛下的南书房,不给够军饷就不回南阳。 大昭寺的和尚过的都比戎马一生的南阳王好,没天理了! 安华锦眼睁睁地看着住持栽倒,惊讶出声,“呀,住持这是怎么了?“ 明知故问!长老和执事们气的胸口疼,却敢怒不敢言。 顾轻衍站起身,亲手扶起住持,看着他一副昏厥欲死的模样,温和无害地说,“天气酷热,住持莫不是中暑了吧?“ 住持紧闭着眼睛,不想说话。 “哦,中暑啊,小事儿。寺中可有大夫?快去请大夫啊。”安华锦催促长老和执事们,风凉话说的毫不含糊,“你们啊,就是成日里闷在寺中吃斋念佛缺乏锻炼,小小的中暑,大片人支撑不住。我爷爷活了一辈子,除了打仗就是操练兵马,寒暑无歇,至今没中暑过。可见你们对朝廷的贡献太少了,才这般体弱。” 住持身子抖了抖,长老和执事们心中要骂娘了。 顾轻衍微笑着说,“快去请大夫吧,中暑虽是小事儿,但是若一会儿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来了,没人能主事,可就麻烦了。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总不能将所有人都抓去天牢审问。“ 住持心中一怕,顿时睁开了眼睛,抖着面皮说,“老衲……老衲没事儿……咳咳咳咳。“ “没事儿就好,我还以为今日我这斋饭吃不成了。”安华锦松了一口气。 住持心口疼的抽气,“快,快去问问伙食房,小郡主和顾七公子的斋饭好了没有?” “好……好了。”有人应声。 “请小郡主和七公子移步迎膳堂。”住持勉强站稳身子,“老衲身体不适,就不作陪了。” “没事,不用你陪。你好好等着应付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吧。”安华锦很好说话,“我们自己吃就行,你记着可别忘了军饷的事儿,这可是一大善事儿,等一会儿我们吃完斋饭下山,回京后就去禀告陛下大昭寺的善举,陛下一定会龙颜大悦的。” 龙颜大悦不大悦住持不知道,只知道大昭寺的十年心血白费了,比刮肉还疼。 “若那忘梭是个人所为,与大昭寺众人无关的话,陛下看在大昭寺的捐赠之功上,一定不会重责的,若忘梭不是个人所为,还有同谋或者事关大昭寺,那么我和小郡主也一定会看在大昭寺捐赠军饷这个善举上,好好在陛下面前为大昭寺说话的。”顾轻衍很有良心地给住持吃了一颗定心丸。 住持疼的发紧的心口一下子好受了不少,顾轻衍和安华锦一唱一和,将捐赠的事儿单方面敲定落实了,这让他们有苦说不出,也不能强烈反对。事已至此,只能吃了这个亏,勉强道谢,“多谢安小郡主,多谢顾七公子,那忘梭虽是敝寺中人,但他的所行所为,绝对与敝寺无关,” 安华锦点点头,“无关就好,我们也好为你们好说话。” 顾轻衍笑着颔首。 二人由人领着,去了迎膳堂,待小和尚们逐一摆上饭菜关上门退下去后,安华锦无声地笑开了花,三百万两白银啊,够买多少军饷了。这一趟大昭寺之行,值了。 顾轻衍也无声地笑,他笑的比较含蓄内敛,只掩着唇,笑的一张脸如烟雨洗了天空,露出阳光后的清风日朗。 “第几次做这种事儿?”安华锦小声问。 “第一次。”顾轻衍实话实说。 “感觉怎么样?”安华锦问。 顾轻衍轻咳一声,“感觉良好。” 安华锦哈哈大笑。 学着土匪一般地打劫,打劫成功了,可不是感觉良好有成就感吗? 她敬佩地看着顾轻衍,“行啊,第一次做这种事儿,就如此有悟性,顺手的很,可见你真是天生干这个的料。” 顾轻衍又咳嗽了几声,眼睛里都是笑,“我很聪明。无论是什么,一学就会。” 安华锦:“……” 他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 她无语地看着顾轻衍,忽然觉得她一直以来大约对他有那么丢丢的误解,他们其实也没那么处处不合适,如今看来,也有合适之处的,适合一起打劫别人。 大昭寺的斋饭果然名不虚传,很好吃,好吃到让安华锦动了将大昭寺的厨子带回家的想法。 她琢磨着先敲了人家三百万两白银,再要走人家的厨子,会不会太过分了? 大约是她的表情实在太挣扎,顾轻衍笑问,“怎么了?可有什么想法?” “有,我想要大昭寺的厨子。”安华锦看着他,“会不会太过分?” “有点儿。” “有什么办法让我的行为看起来不太过分吗?”安华锦咬着筷子,“你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咬筷子是个什么毛病?”顾轻衍笑着伸手按住她的筷子,“不准咬了。” 安华锦听话地松开嘴,“那你有办法吗?” 顾轻衍闻声说,“大昭寺的斋饭远近闻名,也是大昭寺的一项收入之一。据说庄太妃十分喜欢大昭寺的厨子做的斋饭,京中各府邸的夫人小姐们也十分喜欢。若是你要了大昭寺的厨子,不说与庄太妃为敌,是与京中所有的夫人小姐们为敌。你确定?” “你直说有办法吗?”安华锦平生最不怕的就是与人为敌,比如善亲王府,比如顾轻衍,敌人也可以见了面相安无事,也可以是有婚约的未婚夫妻一起打劫嘛。更何况,她用庄太妃赐的茶为引子敲诈了大昭寺的银钱以捐赠军饷,已经得罪庄太妃了。 顾轻衍微笑,“只要你不怕,那么,一会儿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来了,你趁机直接要就是了。比起将大昭寺的所有人都抓起来,一个厨子,大昭寺即便舍不得,想必也懂得适时取舍。” 安华锦眼睛一亮,一拍桌案,“行,就这么干了。” ------题外话------ 本文已落实本月31号上架,上架后,会比公众章节更新的多些,再忍忍~ 第二章 要人 刑部和大理寺的人的确来的很快,安华锦和顾轻衍刚吃完饭,便来了。 大昭寺住持和长老执事们顿时忘了被安华锦和顾轻衍敲诈的肉疼痛劲儿,紧张地全力以赴地应付着刑部和大理寺的查案。 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卿年少有为,查案毫不马虎。 楚宸更是板着一张脸,尤其的冷峻。 大昭寺的一众僧人在强有力的逐一排查审问下,渐渐地额头冒了汗,与忘梭有密切交往的僧人,短短时间,就抓起了十多人。 住持和一众长老执事们这时候才意识到,哪怕大昭寺有皇家背景,摊上了安小郡主被谋害此等大事,皇家背景也不能成为庇护伞,该严查还是要严查。 安华锦瞅着住持白着脸真要挺不住晕过去的模样,她适时地开口,“小王爷和各位大人忙了半日,也累的很了,先喝一口茶歇一会儿再继续审吧。” 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一愣,想着安小郡主这么会体贴人的吗?不过他们马不停蹄的确累了,于是,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听小郡主的。” 楚宸瞪了安华锦一眼,“你心心念念来大昭寺吃饭,可吃过了?“ “吃过了。“安华锦回味无穷地说,”大昭寺的斋饭果然名不虚传,好吃的很。“ 楚宸哼了一声。 安华锦不搭理楚宸的冷脸,对住持说,”据说大昭寺的主厨是一位俗家弟子?“ “是!”住持点点头,提起了心。 “我十分喜欢这位主厨,不知住持可否舍得将人送给我?”安华锦直接问。 住持一惊,他就知道这位安小郡主一旦开口就没好事儿,她刚和顾七公子一起坑了他们一百万两银子,又要厨子?她怎么能开的出口?太不要脸了。 他刚要果断地摇头,又听安华锦慢悠悠地说,“忘梭就是出自伙食房吧?伙食房的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主厨也跑不了干系吧?” 住持面色一变,顿时将摇了一半的头又缩了回去。 安华锦继续道,“住持考虑考虑吧!我是不忍心这么好的主厨也受了牵连,一旦下了大狱,再好的人也废了一半,那就太可惜了。” “小丫头,我没听错吧?你要大昭寺的主厨?”楚宸探过头。 “你没听错。”安华锦盯着他的眼睛,“你有意见?” 楚宸一噎,心下气闷更甚,“没有。” 安华锦又转过头,对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问,“两位大人,这人我能要吗?” 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对看一眼,宸小王爷没有意见,顾七公子不说什么显然也没意见,他们二人能有意见吗? 自然也不能。 二人齐齐摇头,“小郡主若是要哪个人,自然没有什么不能要的。” 安华锦就喜欢听这话,高兴地转向住持,“住持有意见吗?你若是有意见,可以提出来。” 住持心里在滴血,但是他心里有意见能说出来反对吗?自然不能。无论是安华锦的身份,还是因她牵扯的这么大的案子大昭寺也有人牵连,还是她不要脸的程度,他都没法子。于是,他无力地摇头,“小郡主喜欢,是他的荣幸。” 安华锦乐呵呵地起身,对顾轻衍说,“走吧!” “你又要去哪里?”楚宸坐不住了,他忙前忙后为了什么?她却跟与自己无关似的。 安华锦一脸坦然,“我来大昭寺,就是为了吃斋饭,如今斋饭吃了,自然得回去了啊。” “回京?” “是啊,回京啊,不然去哪里?” 楚宸:“……” 他不想说话了,眼神看向顾轻衍。 顾轻衍笑的温润和煦,“此案交给小王爷和刑部、大理寺的各位大人,小郡主和我都十分放心。” 楚宸心中要气死了,瞧瞧,这就是他们有婚约和他这个外人的区别。他想插手都不给他插缝的余地。 大昭寺这位主厨,出乎安华锦意料地十分年轻,是个眉清目秀的十四五岁的少年。当他被带进来时,安华锦都以为住持是糊弄她的。她看着住持,怀疑地说,“这就是主厨?这么年少?” 住持心里血泪横流,恨不得赶紧打发了这位小姑奶奶,如今还指望她在陛下面前多说点儿好话,对大昭寺高抬贵手别一网打尽,给的银两和人都答应给出去了,好人好事做到底,自然不敢糊弄。 他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解释,“大昭寺的主厨原是他的父亲,去年他父亲病故,他便接替了他父亲,成为了大昭寺的主厨。小郡主放心,他真的是大昭寺的主厨,对比他父亲的厨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安华锦放心了,“行,你没糊弄我就行。” “不敢!”住持没说假话,是真不敢。 安华锦对那少年问,“你叫什么名字?” “忘尘。”少年既是俗家弟子,自然未曾斋戒剃发,虽是主厨,看起来很是清瘦孱弱。 若不是知道住持真不敢糊弄她,安华锦都很难相信他这么瘦弱是怎么颠勺的。 安华锦点点头,“你跟我离开,自此就算出了大昭寺,不是大昭寺的人了。你可愿意?” 忘尘垂下头,“愿意,承蒙小郡主厚爱。” 安华锦又高兴了,他想要一个人很容易,但要人家心甘情愿的自愿才更好,她拍拍手说,“那你就跟我走吧,既然脱离了大昭寺,忘尘这名字就别叫了,就叫……嗯,我想想。” 忘尘点点头,很是乖巧。 安华锦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名字,问顾轻衍,“你说,他叫什么好?” 顾轻衍温和含笑,“就叫安平吧!入口食物,最该尽心慎重,他保你安平,你保她平安。” “好!就叫这个。“安华锦很是开心,”安平?你喜欢不喜欢?“ 安平点头,抬眼看了一眼顾轻衍,又看了一眼安华锦喜笑颜开的脸,点头,“喜欢。“ 安华锦今日之行圆满了,“那好,我们走吧。” 顾轻衍笑着点头。 楚宸眼看着安华锦和顾轻衍轻松离开,他想着如今他反悔还来不来得及?他能不能跟着一起回京去跟陛下说这案子他不跟着查了?他是何苦来哉啊! ------题外话------ 大昭寺遇到小郡主,也是倒了血霉了^^ 第三章 开心 出了大昭寺,下了山,安华锦骑在马上,心情很好地哼着曲子。 顾轻衍仔细地听了听,是南阳军的军歌,他轻轻地笑,“很开心?” “嗯,开心死了。”今年的军饷解决了,能不开心吗? “即便大昭寺愿意捐,陛下那里怕是不会轻易吐口准许这笔钱送去南阳。”顾轻衍不想打击她的好心情,但还是要提早让她明白摆在面前的问题。 安华锦点头,“我知道。” 陛下若是轻易准许,这些年给南阳的军饷也不会抠抠索索了。陛下既怕南阳军散,又怕南阳军太强,他只要南阳军饿不死。爷爷今年身体不好,若是再如往年一样操心南阳军的军饷,身子骨怎么吃得消? 所以,无论如何,她也得让陛下同意。 “回京后,我陪你进宫去见陛下。“顾轻衍温声说,”若是让陛下以为毒茶案是南齐和南梁的奸细所为,这笔军饷,想必陛下会答应尽快送去南阳的。“ 安华锦“哈“地一笑,”陛下估计又该坐立难安了。“ 顾轻衍叹了口气,“一个大昭寺只吃香火都如此奢华,南阳军为国镇守疆土,克忠值守,却年年为军饷发愁。这是大楚之哀。“ “哀不哀的,南阳都习惯了。”安华锦拢着马缰绳打着圈,“真该让陛下去南阳看看,走出皇宫,他就该知道南阳军镇守边疆多么不易。“ “陛下知道。“顾轻衍道。 安华锦闭了嘴。 是啊,陛下知道,但明知道却不给军饷。她抬眼看了一眼天色,“宜早不宜迟,时间还早,我们快点儿,能赶在陛下午睡后进宫。那时候他刚睡醒,头脑清醒。“ 顾轻衍笑着点头。 二人来时一路慢悠悠,回时快马加鞭。 半个时辰后来到城门下,只见京城四门紧闭,城门口重兵把守,只许进不许出。 安华锦讶异,“不会吧?陛下因为我的案子,便封锁了城门?” 顾轻衍想起早先在大昭寺用斋饭时收到张公公前后送来的两个消息,他笑了笑,“若是能顺利让陛下答应将那笔军饷送去南阳,你要感谢七殿下一二。” “嗯?与他何关?”安华锦挑眉。她不乐意跟她那位七表兄打交道。以前他冷漠的不搭理她这个表妹,觉得不屑与她为伍似的,如今是搭理了,却管这管那,烦死个人。 顾轻衍压低声音,“收到大昭寺山脚下有人毒害你的消息后,陛下闻之大怒,想起了当年的大皇子私造兵器案,怒气冲冲地要去见大皇子,七皇子恰巧进宫,提起了也许是南齐和南梁的奸细所为,拦下了陛下去见大皇子。” 安华锦恍然,“噢,这么说我那七表兄提前给陛下打了一剂预防针,我们再进宫去说,陛下兴许就真信了,那还真该谢谢他了。” 二人骑马入了城,径直向皇宫而去。 外城戒严,内城更是五门紧闭。 安华锦冷哼,“陛下至于这么怕吗?我又没死。” 顾轻衍抿唇,低声说,“幸好你有识毒辨毒之能,当时我也有些后怕。” 安华锦偏头瞅他,忽然就笑了,“你也会怕我死?没了这个未婚妻,还有从东城排到西城的女人等着嫁你,顾七公子怕什么啊,听着怪让人感动的。” 顾轻衍认真地看着她,“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怀安。” 安华锦:“……” 谁要跟你说这个怎么称呼了? 她甚是无言地撇开头,“明年你若是再帮我解决军饷的问题……” “我喜欢听什么,你就喊我什么?”顾轻衍挑眉。 安华锦:“……” 不可能! 二人凭借身份进了内城,来到皇宫递了牌子,一路由人领着到了南书房外。 安华锦猜测的不错,皇帝正是午睡刚醒,今日的午睡,皇帝并没有睡好,脑中总是蹦出七皇子的话,心中甚是烦躁。 听闻安华锦和顾轻衍回京一起来见,皇帝顿时有了精神,“宣!” 张公公出了南书房,见了二人,面带十分笑地打了招呼,压低声音说,“陛下犯了头疼的毛病,心情不大好。” 顾轻衍微微地点了点头。 安华锦仔细地瞅了张公公一眼,又看了一眼顾轻衍,想着人人都说陛下身边最为倚重的张公公谁都收买不了,但她看却不是,这不是在与顾轻衍眉来眼去吗? 张公公恭敬地拱手,“七公子请,小郡主请。” 顾轻衍伸手轻轻地弹了安华锦额头一下,“别乱想,进去了。” 安华锦只感觉清凉的指尖在她额头一处即离,她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反而觉得感觉很好,果然是长的好看的人手指的温度也解热,她抬起头问,“我大约热着了,也许也中暑了,要不你再弹我一下?” 顾轻衍:“……” 他一下子笑出声,低低地说,“别调皮,这里是南书房门口,你若是不想陛下立即绑着我们成婚,就乖些。” 安华锦:“……” 她……她错了! 美色惑人!她怎么就一时间又被他蛊惑犯了蠢?她不想成婚!她要解除婚约! 张公公笑着打开御书房的门,挑开帘子,安华锦抬脚,先顾轻衍一步进了南书房。南书房放了冰盆,房内丝丝清凉之气,安华锦头脑顿时真正的清醒了。 她一改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攸地一副委屈的脸走到皇帝面前,一边见礼一边气愤地说,“陛下,这京中方圆百里的治安也太差了吧?我差点儿死在大昭寺山脚下。我若是死了,我爷爷肯定也活不成了。您说,这是什么人非要害我害我爷爷害南阳军害陛下?” 她一连说了四个害,最后一害点名要点。 皇帝脸色又阴沉了,怒道,“贼子可恶,幸好你没事。” 安华锦点头,“幸好自小我爷爷教我防范被人陷害之法,否则这一次,贼人用了这么毒的阎王死,我一旦沾上了,救都没法救。这些年,在南阳,多少暗杀谋害,我以为到了京城,天子脚下,总会安全了,没想到,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皇帝腾地站了起来,“什么?这些年,你在南阳,一直被人谋害?” ------题外话------ 不嫁别乱撩,乱撩要负责~ 第四章 放心 安华锦从小到大,的确遇到不少谋害之事,对于暗杀,她如家常便饭。 “是啊,陛下,您不会觉得我能够平平安安长大,没病没灾的,一直在蜜罐里安全的很吧?”安华锦用一种您怎么这么天真的眼神瞅着皇帝,“自从八年前玉雪岭一战后,我身边的谋杀暗害就没消停,也亏我命大,才好好地活到今日。” 皇帝心中震惊,“为何一直未听老南阳王说起?” 安华锦叹气,“您朝事繁忙,爷爷怎么会跟您说她的小孙女天天被人害呢?” 皇帝想想也是,转眸看向一旁见了礼后一直没说话的顾轻衍,“怀安,你聪慧异常,又一直陪在小安儿身边,此事可否能猜出何人所为?” “兴许是南齐与南梁的奸细?”顾轻衍摇头,“臣也猜不准,还需宸小王爷与刑部和大理寺的各位大人们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才能见分晓。” 又是南齐与南梁! 连顾轻衍也猜测是南齐与南梁! 皇帝一口凉气险些吞不下去,震怒地说,“南齐与南梁当年惨败,这些年竟然还贼心不死吗?” 顾轻衍轻轻叹气,温声说,“陛下,当年玉雪岭一战,我们大楚也是惨胜。” 是啊,惨胜,两个字足以说明当年的惨烈。 皇帝一时间哑声。 安华锦适时地开口,“陛下,我今日去大昭寺,虽然有人要害我,但也有所收获。” “哦?什么收获?”皇帝问。 安华锦一改委屈气愤,欢快地说,“我本来是要去大昭寺吃斋饭,虽路上出了些事,但也不能因此就怕了不去了嘛,所以,在楚宸和刑部、大理寺的大人们去了之后,我们还是去了大昭寺。没想到,大昭寺是真有钱啊,金砖碧瓦,气派的很,住持喝的茶都是御供的雨前春,我十分感慨,便说了南阳军饷每年都吃紧,士兵们吃不饱穿不暖,住持很是有佛心,便对我说,大昭寺这些年的确承蒙陛下圣恩,供奉颇丰,他愿意捐献五年的供奉收益给南阳军充作军饷,再捐献五年的供奉收益给国库,以大昭寺的佛心正道,来效忠陛下和大楚。” 皇帝一愣。 顾轻衍微笑着说,“正是这样,住持确实有此言,陛下这些年来一直为南阳军的军饷发愁,想必住持也颇理解陛下之苦。如今恰逢小郡主去了大昭寺用斋,提起南阳军一大难题,住持心善,很是有感,当即就说将大昭寺这十年来所吃供奉捐献出来,对陛下尽心,对大楚尽忠。” 皇帝愣了好一会儿,问,“大昭寺很有钱?朕却不知,十年的供奉有多少?” “六十万金,也就是六百万两白银。”安华锦啧啧地说,“一个大昭寺,比整个南阳都有钱啊陛下。我爷爷这些年为军饷都愁白了头,尤其是去年南阳受了天灾,收成不好,今年的军饷更是吃紧,勒紧裤腰带怕都不够士兵吃的。我进京前,我爷爷把我叫到跟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千万别跟陛下提军饷的事儿,这些年,各地频繁受灾,国库也不丰裕。我那天见了陛下,便没敢提。没想到,今天大昭寺的住持就给了我这么大的惊喜,我就想着,得赶紧进宫告诉陛下这个好消息。” 皇帝心中震惊,似乎真没料到一个大昭寺竟然这么有钱,他心中所想控制不住地面上带了出来,怀疑地说,“你们没弄错?六百万两白银?” 钱帛动人心,就算是帝王,面对如此庞大的数字,也不能不动容。 “没弄错,住持亲口说的。”安华锦立即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住持就算糊弄我,总不敢糊弄陛下吧?” 皇帝意识到自己有点儿失态了,压下惊异,稳了稳心神,想着三百万两白银送去南阳军,会有什么后果?南阳军会不会一下子吃撑了? 顾轻衍声音不轻不重地提醒,“陛下,臣觉得,大昭寺住持既然在此时捐献军饷给南阳军,想必高僧得道,窥得了什么天机。毕竟玉雪岭一战之后八年了,就算南齐与南梁兵马来犯,也不奇怪。八年足够恢复生息了。” 皇帝心里“咯噔”一声,顿时顺着顾轻衍的话想了想,觉得颇有可能,今日楚砚与他提起南齐和南梁后,他便也觉得不是没可能,南齐和南梁一直野心勃勃,看上了大楚的地广物博,江南的水米稻谷,织锦茶叶,淮河盐道等,一直想要侵略大楚。如今再卷土重来,那何人抵挡? 还是要依靠南阳军! 皇帝心中过了片刻的挣扎后,沉声道,“只凭猜测,若是提早下定论,是不是为时过早?” “早做准备,也不至于真来时,被打个措手不及。”顾轻衍叹息,“毕竟,南阳王老了,且身体不好。南阳军本就无强将,若是再无军饷,怕是一旦敌兵来犯,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大昭寺的住持捐献军饷这不是好事儿吗?”安华锦佯装奇怪地问,“您怎么愁眉苦脸呢?” 皇帝面色一僵。 顾轻衍笑了笑,“陛下是犯愁南齐和南梁兵马来犯,何人抵挡?” “自然是南阳军啊!”安华锦道。 “南阳军无强将。军饷的问题解决了,但还有将领的问题。”顾轻衍看着她,“总不能老王爷上战场。” 安华锦腰板一挺,笔直而立,断然说,“我上!” “你?”皇帝脱口怀疑。 安华锦看着皇帝怀疑的面色,不服气地说,“陛下是在小看我吗?我自小可是在军中长大。我父兄会的,我都会,我爷爷手把手教我的,不能因为我是女儿家,您就看不起。” 皇帝:“……” 他瞧着站在他面前的小姑娘,一脸的义正言辞,的确颇有军将的风骨,若非容貌太清丽,身段太纤细,他几乎都真以为她是一个军中将领了。 她……怎么就不是男儿呢! 若她是男儿,没了他父兄,她年纪尚小,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倒是一个接替南阳王的好继承人,他也不必对一个小少年防范过多。 可惜,终究是个女儿家。 第五章 发作 她是安家的人不假,但女儿家,终究不比男子。 她存在的价值,就是安家有人存在,让南阳军心不散,却不是上战场做将军。 这一刻,皇帝颇有些后悔,当年他若是对兵器把控和改造放松那么一点儿,安家也不至于父子兄弟三人都战死沙场,若是安家再留一个男儿,他今日也就无需发怵南齐和南梁的卷土重来了。 他心情一下子沉的不愿再多说下去,头疼地道,“让朕想想,此事改日再议。” 安华锦闭了嘴,心中有些恼,很想不管不顾地以下犯上去敲醒皇帝的头,但她知道,她不能大逆不道,否则,她的身份也不能让他安然无恙离开这南书房。 她憋了一股气,转头看向顾轻衍。 顾轻衍对她微微地摇了摇头,恭敬地说,“臣二人告退!陛下仔细身体,您才是大楚之重。” 皇帝心下舒服了些,面色稍缓,对顾轻衍摆摆手,“小安儿在京中的安全,必须要保证,今日谋害之事,不能让人再有第二次机会了。怀安,是你派人保护她,还是朕派人?” 顾轻衍温声说,“臣来吧!陛下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此事就交给臣好了。” “嗯,有你在她身边,朕放心。”皇帝颔首。 安华锦心里翻了个白眼,和顾轻衍一起退出了南书房。 走出南书房,安华锦的脸色一下子落了下来,心中的愤愤不平压都压不住。陛下指着南阳军固守山河,却又处处防备南阳军。哪怕到现在,玉雪岭之战过去八年了,帝王依旧如此心胸不开阔,她父兄三人八年前保家卫国战死沙场让她觉得不值极了。 即便有爷爷的敦敦教导,说为大楚千万百姓,但她一时也难以理智。 顾轻衍明白安华锦的感受,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在其位,谋其政。陛下身处这个位置,自然难免要想的多些,谨慎些。事在人为,此事总会成的,别郁闷了,你如今吃着药呢,心情不好,药效也会折一半。” 安华锦轻吐一口浊气,“你说的对,我才懒得郁闷呢,如今的陛下,比我更郁闷才对。” 说着,她忽然有些开心起来,别人更郁闷,她就开心。 顾轻衍低笑,不钻牛角尖,凡事一点就透,也能听得进人的劝说之言,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南阳王将她教导的很好,既聪明,又心地开阔。 皇后听闻安华锦和顾轻衍进宫了,立即派了人来请。 安华锦瞅了顾轻衍一眼,“是我自己去,还是你也一起去?” “陛下让我保护你的安危,还是寸步不离的好,虽在宫里你十分安全,但左右我也无事,陪你一起吧!”顾轻衍笑着说。 安华锦用眼神瞥他,“寸步不离?” “嗯,你身边实在太危险了。”顾轻衍一本正经,“大约我晚上需要住在安家老宅了。” 安华锦断然摇头,“不行,用不着。” 顾轻衍神色认真,“你放心,如今情况特殊,陛下不会绑了你与我成亲的。” “那也不行。”安华锦转过身,脸不红地说,“我怕我把持不住将你拖我床上去。美人暖床,想必夜晚都睡的香。” 顾轻衍:“……” 他脸慢慢地红了,如云霞轻落,以手掩唇低声咳嗽起来,红晕爬上耳梢。 安华锦乍舌,他竟然会脸红? 她纯粹地欣赏了片刻,觉得真好看。对来传话的小太监说,“告诉姑姑,我和七公子这就过去。” 小太监连忙应声去了。 “走吧!”安华锦转身向前走去。 顾轻衍落后一步,脚步轻浅,云纹水袖与衣摆划出弧度,剪影清风月华。 楚希芸远远地瞧见了,想立即冲过来,但见二人虽一前一后走着,隔得不远不近,但却容不得旁人插入,她脚步又猛地顿住,一下子伤心落寞的不行。 她已经听说了,楚思妍对顾轻衍扔手帕,被安华锦揍了,险些被她勒死,对比楚思妍,她也挑衅过安华锦,能全手全尾好好地没被她怎样,可见安华锦真是看在她母后的面子上没收拾她。 宫里的人,都懂得生存之道,哪怕她是皇后嫡女,也得小心翼翼的活着,不敢做太出格的事儿,否则皇子公主们那么多,父皇若是真厌烦她,她哭都不管用。 她又不是傻子,如今就算见着了顾轻衍,也不敢上前了。 “公主,小郡主与顾七公子是前往凤栖宫。”二等宫女伊莲小声说。 楚希芸腾地转过身,一双发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伊莲,“来人,将她给我拖下去,送入浣衣局。” 伊莲登时傻了眼,脸色一白,立即跪在了地上,“公主饶命!” 其余人也傻了眼。 “拖下去!”楚希芸死死咬着唇瓣,怒道,“本公主身边,不留居心叵测之人。” 跟着侍候的人齐齐惊醒,有两名小太监上前,一人按住伊莲肩膀,一人给她往嘴里塞了帕子,二人联手,利落地将他拖了下去,转眼就没了影。 其余人都吓的不敢出声,人人白着脸恭敬地垂手。 三公主其实是个很好侍候的公主,虽有公主脾气,但不常发作,虽娇气,但也懂得进退,虽喜欢背地里骂安华锦,但也从没当着她的面让人下不来台。总之,这还是第一次看她因为一句话就翻脸发落人,还是一个二等宫女。 楚希芸面色十分难看地站了一会儿,吩咐,“回宫!” 众人应是,默默地跟上她。 皇宫里的风吹草动,自然瞒不过陛下和皇后,很快有人将此事禀告给了陛下和皇后。 陛下听闻后,心情好了些,对张公公说,“她能懂事儿,不再追着顾轻衍给朕添乱,可见是想开了,将朕私库里的那一套东珠簪花首饰赏给她吧!“现在就派人送去。” “是!” 张公公想着三公主不愧是皇后娘娘所生,求而不得,懂得放下,若是她一味地想不开,吃苦的可是她,今日他可是见了,七公子对安小郡主,怕是如意极了。 皇后也十分高兴,对贺嬷嬷说,“她一直找我讨要那匹千丝雪锦,你去库房找出来,让人给她送去吧。” “是!” 贺嬷嬷也很高兴,三公主能想开,算是解开了皇后娘娘的一块头疼病。 第六章 法子 贺嬷嬷吩咐人找出了那匹千丝雪锦,命人刚送去三公主那,便见顾轻衍和安华锦一起进了凤栖宫。 她揉了揉眼睛,暗想着是谁说安小郡主和顾七公子不般配的?就这容貌,满京城能挑出几个和顾七公子相配的姑娘?也只有小郡主的容貌站在顾七公子身边,才能不被他如画的容貌压的失色。 二人气质各有千秋,但站在一起,好比日与月争辉。真真是再般配没有的。 “嬷嬷,您这是忙什么呢?”安华锦笑眯眯地打招呼。 贺嬷嬷笑呵呵地对二人见礼,慈和地说,“老奴听闻小郡主险些被人谋害,也跟着皇后娘娘一起担心的不行,如今见您好好的,奴婢也放心了。” 安华锦笑,“我福大命大,姑姑不用担心。” 皇后此时从里面走了出来,嗔道,“你这孩子,跑去大昭寺,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你进京没带护卫,本宫给你派人,若是出了事儿,你是想要了你爷爷和本宫的命吗?” “姑姑,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安华锦挽住她手臂,俏皮地说,“我今日可趁着机会,干成了两件大事儿呢,我说出来,保准也能让您乐一乐。” “是吗?来,跟本宫说说。”皇后笑看了顾轻衍一眼,“这孩子顽皮,辛苦七公子照拂了。” “娘娘客气了,我陪着小郡主是应该的。”顾轻衍微笑,温文尔雅。 皇后听着这话,心思一动,想法暂且压下,笑着进了内殿。 三人落座,贺嬷嬷吩咐人上了茶,闲杂人等都退了下去后,安华锦知道皇后关心她,便将毒茶的经过和前往大昭寺打劫了大昭寺五年供奉以充军饷以及要了大昭寺的主厨之事说了。 皇后睁大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哭笑不得地说,“你要了五年供奉以充军饷,对南阳军来说,这是好事儿,今年父亲就不必为军饷发愁了,可是你怎么连大昭寺的主厨也要了?不止京中各府的夫人小姐们喜欢吃大昭寺的斋饭,就是公子爷们也常去吃素斋。连太妃那等不重口腹之欲的人,也喜爱极了。你就这么将人要了,岂不是将京中所有人都得罪了?” 她实在是没想到,她这个侄女,只要没动静则已,一有动静,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安华锦十分坦然,“得罪就得罪呗!我又没想着让人人都喜欢我。” 皇后揉揉眉心,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安华锦的字典里,鲜少有委屈自己一说,让她委屈往肚子里咽的,如今只顾轻衍一个人,只他做的喂她吃百杀散让她拦截楚宸几乎去了半条命那件事儿。其余的,她宁可委屈别人,也不会委屈自己。 一个主厨,她要了,也就要了。这等小事儿,在她看来,都不值得去陛下面前一提。所以,她对陛下说了军饷之事后,压根就没提也要了大昭寺的主厨。 当然,陛下与皇后不同,她得让她姑姑知道这件事儿。 皇后默了好一会儿,轻叹,“其余人也就罢了,你这一回,怕是将诚太妃得罪狠了。” “诚太妃会拿我怎么样?”安华锦瞅着皇后。 皇后想了想,摇头,“倒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但陛下十分敬重诚太妃,诚太妃怕是会对陛下说些什么,大约也会来找本宫说你一二。” “陛下忙的很,不见得会理这样的小事儿。”顾轻衍温声说,“至于来找您,您只能担待一二了。” 皇后闻言笑了,“有七公子在小安儿身边,本宫这个姑姑,真是放心。” 顾轻衍微笑,“皇后娘娘放心,保护小郡主,有十分力气,不敢用八分。” 皇后因毒茶之事担心接下来安华锦还会出事儿,但若是有顾轻衍保护,那她何止放十分的心,那是能放一百二十分的心。她本来打算派人保护她,如今一看,显然有顾轻衍,她不必多此一举了,顾轻衍身边多的是高手。 她心中打着思量,犹豫片刻,对贺嬷嬷说,“你去守着门,我与他们二人说说私心话。” 贺嬷嬷连忙应声,去了门口守着。 安华锦好笑,“姑姑,您是要说什么啊,这么慎重。” 连贺嬷嬷都支开了。 皇后轻咳一声,正了神色,对安华锦问,“你那日对陛下说的,可是真心话?一定要招婿入赘?” 安华锦心想她姑姑这么问,难道还有什么想法不成?她点点头,“是真话啊,我不敢糊弄陛下。” 就算糊弄了,她也不说。 皇后颔首,又转向顾轻衍,“七公子,令祖父是不准许你入赘的吧?” 顾轻衍微微点头。 皇后温和地说,“本宫昨日想了个法子,你们二人的婚约这样拖下去也不行。小安儿如今正是好年纪,若是拖个二年,就是大姑娘了,恐怕误了终身。你是顾家最出类拔萃的子弟,顾老爷子自然舍不得,但若是其他你的兄弟们,大约有的商量,你看?是否换个人?” 顾轻衍没想到皇后与他爷爷一样,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薄唇微抿,一时没说话。 安华锦愕然,讶异地看了一眼皇后,想着不愧是她姑姑,位居皇后,这样换人的法子竟然能这般当着她和顾轻衍的面说出来。 她心里乐了乐,想着如今是不是该顾轻衍犯难了?他是同意呢?还是反对呢?同意就入赘?反对那该怎么拒绝? 她一手托腮,心情很好地看起了他的戏。 ------题外话------ 诚心劝小郡主,看七公子的戏是会要命的 第七章 生气 顾轻衍眸光轻轻一扫,将安华锦眼中的神色扫了个正着,他一时间心中气笑,“娘娘的法子……也不是不行。” 安华锦猛地坐直了身子。 “你……同意?”皇后心中不知是喜还是忧。 喜的是,若是顾家子弟能够入赘,小安儿还是守着安家传承门楣的那个人,忧的是,没有了顾轻衍,谁也不及顾轻衍,可惜了。 顾轻衍微微点头,“不过换人之事,还需从长计议,需我家中兄弟同意,也需我爷爷首肯,还需陛下赞同。不能操之过急,还需多想想,多斟酌一二。” 说了半天,就是没说他自己如何。 安华锦心中也有了气,面上却笑颜如花,“姑姑,您可见过顾家其余子弟?长的如何?才学如何?比之七公子如何?” 皇后轻咳,实话实说,“自然是不及顾七公子,但也都是好的,才学品貌虽稍微差些,但也比外面别家的儿郎强上许多,都很是上进知礼。” 安华锦不在乎地说,“品貌稍微差一点儿,也不是不行,才学稍微差一点儿,我也能接受,反正我自己又不是个什么好的,我有自知之明。要不然姑姑与陛下提提?改日让我见见人。如此一来,既能让安顾联姻,稳固南阳军心,也能解了陛下的烦恼。很是一个好法子。” 顾轻衍面上的笑攸地收了起来,面容似一下子沉静了。 皇后敏锐地看了顾轻衍一眼,见他不再说话,她一时间也拿不准他的心思,虽然他刚刚是答应了说不是不可,但如今这神色,倒不像是十分赞同的模样。她斟酌着说,“这是个没法子的折中法子。全了你的想法,也全了安顾联姻,至于七公子……” 顾轻衍的声音很轻,“我如何,在小郡主的心里并不重要。” 皇后听这语气不太对,一时间住了口。 安华锦轻轻地笑,“七公子,别妄自菲薄啊,对比来说,我才是那个不重要的嘛。” 她站起身,笑着说,“姑姑,此事就交给您了。陛下若是同意,我爷爷也同意,我没意见。我今日累死了,您也担心了半日,歇着吧!我也回去了。” 皇后还想说什么,感觉气氛不太对劲,于是她适可而止地点头,“好,你们回去吧!在京中的日子里,小心些。” 安华锦点头,先一步出了凤栖宫。 顾轻衍对皇后行了个告退礼,也随后出了凤栖宫。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后,皇后径自坐了一会儿,对贺嬷嬷问,“你送他们出去时,可见二人说什么话了?” “没有。”贺嬷嬷摇头,“小郡主走的急,七公子脚步也快,老奴没跟几步,他们二人就出了凤栖宫,老奴便折回来了。” 皇后揉揉眉心,“本宫今日可能做错事情了。” 贺嬷嬷看着皇后,“娘娘,您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也不算是。”皇后叹了口气,“是本宫的那个想法,与他们二人说了,本宫想着当面听听他们的意见。大概是本宫想的过于简单了。他们毕竟不是小孩子。” 贺嬷嬷宽慰皇后,“娘娘也别太过忧思,此事急不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今谋害小郡主的人还没查出来,其余的事情可先放放。再说小郡主也还小,再等个一年半载也可以。” “也是!”皇后点头,“罢了,此事先放着吧,他们二人这个模样,本宫也不敢先与陛下说。” 安华锦走的很快,本来寻常出宫需要两盏茶的时间,她一盏茶就到了宫门口。 她骑来的马拴在马桩子上,她飞身上马,纵马离开了宫门。 顾轻衍随后出来,也快速地上了马,跟在安华锦身后,纵马离开了皇宫。 安华锦一路打马穿街而过,惊了不少人纷纷躲避,有那躲避不及的,吓白了脸,但她骑术了得,自然不会伤着人,一路平安地回到了安家老宅。 顾轻衍紧跟安华锦身后,他从来没有打马穿街而过过,所以,街上的人被虚惊了一场后,议论纷纷。 “那是安小郡主吗?” “她后面的人是谁?好像是顾七公子呢!" "你看错了吧?怎么会是顾七公子?他从来不会骑马这般横行穿街的。“ “也对!” …… 安华锦来到安家老宅门口,抬脚踹门,大铁门发出砰砰两声震响。 门童探出脑袋,惊讶,“小郡主,您……回来啦?” “嗯,开门。”安华锦脸色不好。 门童立即打开了门。 安华锦抬步走进大门内,同时沉着脸吩咐,“关上门,谁也不准放进来。” 丢下一句话,她快步向里面走去。 门童刚要答应,便见顾轻衍来到,他下了马,快步冲进了门内,追着安华锦而去。 门童愕然,张了张口,不知道这时候追上七公子告诉他小郡主刚刚交代的话还来不来得及,还能不能将人赶出去。 进了安家老宅,安华锦的脚步虽快,但顾轻衍更快,快的没了顾忌。他追上前,一把拽住了安华锦手腕。 安华锦回手就是一掌,直劈他面门。 顾轻衍侧身躲过,将她另一只手也顺势抓住,一双眸子沉静地看着她,“你生什么气?" 安华锦:“……“ 她生什么气?是啊,她生什么气! 安华锦挣了挣,没挣开,心中的气压下,笑着说,“我生什么气啊?你哪里看出我生气了?“ 顾轻衍:“……“ 明明要气死了,还能笑的出来,她真是小看她了。 他也笑了,靠近她,压低声音说,“我两只眼睛都看出你在生气,别不承认。” 安华锦轻笑,笑的明眸皓齿,水澈天清,“那是你两只眼睛都看错了。” 她就是不承认,怎么着? 顾轻衍低眸瞅着她,“我气了你没错,但你也气了我。皇后娘娘说起这个法子,你乐的跟什么似的,我瞧着没忍住,便也气一气你。没想到,倒是让你把我气着了,你好本事。” 安华锦:“……” 到底谁好本事?别倒打一耙! ------题外话------ 看吧,劝你要厚道偏偏不听,引火烧身 安华锦:…… 第八章 算话 安华锦压下的怒气又生起,扬着脸笑,“我姑姑的法子本来就没错嘛,顾家与你年岁不相上下的子弟有两三个吧?你我本就不合适,若是换一个人,安顾联姻,两全其美不是?” 顾轻衍看着她的笑脸,她似真喜欢同意这个法子一样,他一下子又气的狠了,一把将她拽进了怀里,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低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神色,语气忽然沉而静,“顾家没有能替换我的人,你别想了,你这张嘴说出的话我不爱听,你还是别说的好。” 安华锦:“……” 她动了动身子,没挣开,她气的抬脚,没跺着他。她张嘴咬他的手,这一回咬了个结实。 顾轻衍任她咬着,哪怕疼,也没松开手。 安华锦尝到了血腥味,松开了嘴,用一双眸子瞪着他。 “不生气了好不好?”顾轻衍声音低低的,带着三分沉静七分柔哄,“是我不对,但你也有错。你若是认错,对我眨眨眼睛,我就松开手。” 安华锦深吸一口气,她不认错,她才没有错,错的都是他,她依旧瞪着眼睛,眨也不眨。 顾轻衍很有耐心,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安华锦瞪了好一会儿,眼睛酸的不行,不自觉受不住地眨了一下,被顾轻衍看到了,他立即松开了手,微微地笑,“你既然对我认错了,我也对你赔不是。是我错了,不该为了气你而惹你生气。” 安华锦这一刻不想说话,扭过头不理他。 顾轻衍抱着人不松手,温香软玉在怀,这一刻他才知道她的身子有多纤细有多柔软,软到他的心快化了,舍不得松手,她既然不说话,他就多抱一会儿。 安华锦转过头后,似也察觉了,又将头转了回来,咬牙切齿,“还不松手!” 顾轻衍脸色微红,“你不生气了吗?你说你不生气,我就松手。” 安华锦恼怒,“别以为我奈何不了你,便得寸进尺。” “不敢!你很能奈何的了。”最起码,今日便将他气的险些失去理智。明明他要气人,反而被人气着了,这还是头一遭,当街纵马也是头一遭,有生以来急哄哄地追在人后面也是头一遭。 安华锦哼了一声,就是不想说,她还生气着呢。 “你看,我的手还在流血。”顾轻衍故意地抬了抬手,“你咬的太狠了,怕是没个七八日,好不了了,就这样,还不解气吗?” 安华锦瞟了一眼,也有些震惊自己的气性之大,她从来没气到用嘴当作武器咬谁,也算是开了先河了,默了片刻,硬邦邦地说,“我不生气了,你松手。” 的确是不生气了!这气还怎么生的起来? 混蛋! 顾轻衍有些舍不得地慢慢松开抱着她的手,但还是拉着她不让她不理人,温声说,“你咬的,你负责给我包扎。” 安华锦看着那个手掌处深深的牙印,虽然流的血不多,但到底见血了,难为他忍着让她撒气一声不吭,她也没了脾气,“我包扎的不好。” “我不嫌弃!” 安华锦泄气,“那就走吧,跟我去找医药箱。” “嗯!”顾轻衍点头。 孙伯从内院迎了出来,急匆匆的,“小郡主,您可有受伤?老奴听说有贼人谋害您。” “他手伤着了,我没事。”安华锦开口。 孙伯顿时提起了心,看着顾轻衍说,“快,来人,去请大夫。” “请什么大夫?我来给他包扎。”安华锦瞥了一眼顾轻衍,“小伤。” 顾轻衍温和地笑,“孙伯,我的确是小伤,并无大碍,不用请大夫。”话落,他抬了抬手,“这么点儿小伤,不值一提。” 孙伯睁大眼睛,深深的牙印看的十分清楚,“这是……被人咬的?” “嗯,你家小郡主咬的。”顾轻衍轻轻地笑,“她跟我闹了脾气,我刚哄好。” 孙伯无言,小郡主这脾气闹的,该有多大!难为七公子被咬了,还哄着人,七公子的脾气可真好,天下难寻。 孙伯找来药箱,安华锦洗了手,又给顾轻衍洗了手,用酒精消毒,再包扎。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抹了药后,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转眼间将顾轻衍的手裹成了粽子,并在在粽子上系了一个结。 孙伯在一旁瞧着,这包扎虽然利落,但实在是有些丑,他担心顾轻衍觉得难看好脾气地忍着不说委屈自己,小声开口,“要不然,还是请大夫来包扎吧!小郡主毕竟手生,不如大夫手熟。” “不必,我觉得包扎的挺好,多谢小郡主了。”顾轻衍眉梢眼角都染着笑意,显然心情很好。 孙伯没了话,既然七公子觉得好,那就是好。 安华锦包扎完,拍拍手,挥手赶人,“行了,我要歇着了,你回去吧!” 顾轻衍摇头,“还没吃晚膳呢。” 安华锦气笑,“你还想留下来吃晚膳?我如今不想看见你。” 顾轻衍眨眨眼睛,低声说,“就算我气了你,你也气了我,还咬了我,抹平了。但在大昭寺,我帮你打劫军饷,帮你参谋主意要了大昭寺的主厨。” 安华锦轻哼,噢,帮了她的大忙,这事儿抹不平,不管饭的话,她不厚道。 孙伯立即笑呵呵地说,“本来以为您二人今日就住在大昭寺了,谁知道会出了这等事儿,老奴这就去安排厨房准备晚膳,时辰还早,您二人要不先歇一会儿?” 顾轻衍微微颔首,对安华锦说,“你如今不乐意看见我,一会儿大约就乐意见了,我先去客房休息一会儿。” “七公子请!”孙伯连忙点头。 顾轻衍站起身,出了画堂,去了他昨日午休的客房。 安华锦眼看着他离开,想着她以前了解的顾轻衍与如今了解的顾轻衍,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了十万八千里。耍赖邀功哄人服软这一套,他是怎么做的这般炉火纯青的?高山白雪落了凡尘,原来是这般模样吗? ------题外话------ 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第九章 告状 顾轻衍离开后,孙伯关了房门,与安华锦说悄悄话。 他压低声音小声劝说,“小郡主,您的脾气也太大了些,怎么能咬人呢?还咬的那么重,都出血了,七公子已经够好了,脾气秉性也好,您尽量改改脾气,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这也就是七公子性情好,哪个男人受得了被女子咬啊。” 安华锦趴在桌子上,“他的脾气好?孙伯,你弄错了,他的脾气才不好。” 若是他的脾气好,今日就不会发了火钳制着她不松手捂着她的嘴不准她说话了。 “老奴觉得,七公子的脾气是真的很好了。”孙伯不赞同地说,“您包扎的那么难看,七公子都没说什么,还乐呵呵的很喜欢。” 安华锦:“……” 她包扎的难看那是故意的!她在军营里,这些年给过多少士兵包扎过,没一个人说难看。孙伯可真是她安家的人。 “小郡主,两个人相处,可不能总是耍脾气使性子,即使脾气再好的人,时间长了,也会忍不了。”孙伯苦口婆心,“总之,您再不准咬七公子了,否则老奴去信告诉老王爷您欺负七公子。” 安华锦揉揉眉心,“好好好,不咬他了。” “您要说话算话。”孙伯还是不放心。 “算话算话。”安华锦转移话题,“安平呢?你将人安置在哪里了?” 提起安平,孙伯顿时有了精神,也不揪着安华锦咬顾轻衍的事儿不放了,高兴地说,“安平竟然是大昭寺的主厨,年纪轻轻,厨艺了得,这京中多少人想要,大昭寺就是不放人,他可是大昭寺的一大生钱窟,没想到今日被小郡主您给要到咱们府来了。这可真是一大好事儿。老奴将他安置在了落叶居。” “嗯。”安华锦点头,“落叶居不错。” “今儿晚上您要吃他做的饭菜吗?”孙伯搓着手笑,“不瞒您,老奴也早就想尝尝了,奈何大昭寺的斋饭都会排到半年后,老奴这些年也没尝着。”说着,他睁大眼睛,“啊,他被小郡主您要来了咱们府,那大昭寺排到了半年后的斋饭怎么办?” “管他呢。”安华锦心很宽地说,“人来都来了,大昭寺如何办,就跟咱们没关系了。” 孙伯点点头,“也是。” “去吧!问问安平,他若是不累,今晚就让他做饭。”安华锦吩咐。 孙伯答应一声,笑呵呵地去了。 安华锦抬起手,将手掌在自己嘴边比划了一下,琢磨着一口咬下去,那么深,都见了血,应该疼死了吧!她忽然有些后悔了。 哎,真是气的狠了,早先怎么舍得咬他那一口的? 宫里,楚希芸看着陛下和皇后前后脚送来的赏赐,摆在桌案上,都是她最喜欢的东西,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那可是顾轻衍啊,多少好东西,都换不来的一个好夫君,她就这么放弃了。不过,就算她不放弃,也轮不着她。 这么一想,有东西可拿,还是高高兴兴地拿吧! 她摆弄着首饰和布匹,对身边人吩咐,“以后在我面前,谁也不准再提顾七公子。” “是!” “也不准说安华锦坏话。” “是!” 经过了今日伊莲的下场,哪里还有人敢在三公主面前说一句?半句都不敢说了。 诚太妃虽住在深宫,但不同于普通妃嫔,她能以太妃的身份安享晚年不说,还能得到陛下的尊重,每年有半年出宫去大昭寺礼佛,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自然有过人之处。所以,对于宫外的消息,她并不比皇后得到的晚。 关于大昭寺有人谋害安华锦,刑部、大理寺的人找上了大昭寺之事,她倒不太上心,对身边的姜嬷嬷说,“一个犯上作乱的小和尚而已,杀了就是,大昭寺这些年一直在皇城脚下,住持和各大长老执事们不傻,不会干倾覆大昭寺的事儿。让他们查,查清楚了,大昭寺也就清白了。“ 姜嬷嬷压低声音说,“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查倒是不怕,可是有两桩事儿,实在是……“ “嗯?还有什么事儿?“诚太妃蹙眉,不太高兴,”怎么吞吞吐吐的,你就直说。“ 姜嬷嬷提着心,将安华锦打劫了大昭寺五年供奉以捐赠军饷,以及五年供奉捐赠国库,又要走了大昭寺的主厨之事说了。 “什么?”诚太妃腾地站了起来,横眉竖立,“你是说,安华锦竟然敲诈了大昭寺那么多银钱不说,还要走了主厨?“ “……是!” 大昭寺相当于诚太妃的第二个家,多年来,她半年住皇宫,半年住大昭寺。正因为如此,她与大昭寺的密切程度可真是近极了。 大昭寺倚仗诚太妃,诚太妃背靠大昭寺。可以说,自太后薨了之后,诚太妃这十年来过的真是顺风顺水,从没有一件糟心事儿。 京中各府邸的贵妇夫人小姐们都争相巴结着诚太妃,无论是因陛下敬重她,还是能够因她的面子让大昭寺主持在她们上香时排上一注头等香,亦或者排上一顿斋饭,都足够乐上十天,有利可图。 可是今天,安华锦利用诚太妃赐给大昭寺主持的一盒雨前春就一下子敲了大昭寺十年供奉,不止如此,还要了主厨,这让诚太妃几乎气的背过气去。 安华锦她可真敢! 大昭寺是她一手捧起来的,大昭寺的银钱,有一多半,也都是她的,尤其那个主厨,是她捏攥在手里的人。 安华锦这么一闹,等于是毁了她十年经营心血。 诚太妃脸色铁青,“走,随哀家去找陛下。” “是!”姜嬷嬷应声。 一行人恼火匆匆地去了南书房。 皇帝正在琢磨着楚砚和顾轻衍的话,越琢磨越有道理。如今安家只有老南阳王和一个安华锦了,就算给了足够的军饷,应该也不会有谋乱之心,他该放心才是。唯一不放心的,是一旦南齐和南梁兵马来犯,何人能代替老南阳王上阵杀敌。 这些年,他真的是从没想过南齐和南梁会在他有生之年,再度兵马来犯。 第十章 召见 “陛下,诚太妃求见!” 张公公听到外面的动静,出去瞅了一眼,大概猜到了诚太妃所谓何事。 皇帝心中正烦闷,但他素来对诚太妃敬重,当年他能顺利坐上帝位,有诚太妃的功劳。他缓和了面色,吩咐,“请太妃进来。” 张公公立即迎了出去,笑呵呵地说,“太妃,陛下有请!” 诚太妃将脸上的难看之色用力压制住,由姜嬷嬷扶着,进了南书房。 “太妃这时候来找朕,可有急事儿?”皇帝让人设了坐,笑问。 诚太妃心中气血翻涌,但她素来懂得生存之道,缓和着语气说,“陛下,哀家听闻安小郡主逼着大昭寺主持捐赠了五年供奉给南阳军,且还霸道地要走了大昭寺的主厨。这不是断大昭寺的生计吗?大昭寺那么多人,总要吃饭的。” 皇帝一怔,“太妃是为此事而来?是大昭寺的人告到了太妃面前?” 诚太妃也是一怔,没想到陛下听了重点是这个,她摇头,“未曾,是哀家常年在大昭寺礼佛,对大昭寺素来关注,方才听闻了此事。” 皇帝闻言点头,温和地说,“想必是太妃弄错了,不是小安儿逼着大昭寺捐赠五年供奉,是大昭寺的主持心善为朕分忧,捐赠了五年供奉给南阳军,也捐赠了五年供奉给国库。朕也没想到,大昭寺十年积攒下来,供奉竟然如此之多。比国库都丰裕。这一善举,可见大昭寺主持真是佛心本善,替朕分忧。” 诚太妃一肚子的话憋住,看来陛下根本就没怪安华锦,不管这钱是安华锦怎么要出来的,在陛下面前说是大昭寺主持的善举,那就是善举了。 她气青了肠子,也知道这件事儿怕是没有转圜余地了,于是干脆地转向另一件事儿,“大昭寺的主厨,是大昭寺的招牌,安小郡主霸道地要走大昭寺的主厨,是不是过分了些?总该给人留个活路。” 皇帝在几年前微服私访时,也是吃过大昭寺斋饭的,闻言到真是好生地斟酌了一下说,“此事朕并不知,小安儿与顾轻衍见朕时,并未说起此事。” 诚太妃立即说,“做人岂能横行霸道蛮不讲理?这京城内外,谁不知道大昭寺靠着这名主厨的斋饭才得了一个大昭寺素斋的名声?她就这么要走了,成为了她一个人的私有,未免太自私了。” 皇帝点头,“朕记得太妃和京中不少人都喜欢吃大昭寺的斋饭。” 诚太妃板正脸,“哀家不重口腹之欲,但哀家常在大昭寺吃斋念佛,也喜欢大昭寺人来人往的香火气。如今她仗着身份如此欺压大昭寺,着实让哀家看不过眼。” 皇帝颔首,“太妃说的有理,朕改日问问她。” 诚太妃怕这个改日不知道改到哪天去了,趁机说,“今日便问问吧!” “今日朕还有要事儿。” 诚太妃红了眼睛,“陛下,哀家自先皇去后,别无爱好,就喜爱这向佛的香火气。京中人人都知道大昭寺与哀家关系近,安小郡主这般欺负哀家……” “太妃说的是,朕这就命人将她叫来,一个小丫头,就算好吃大昭寺的斋饭,天天吃了也腻的慌。”皇帝改了口。 诚太妃立即道谢,“多谢陛下。” 皇帝对一旁吩咐,“张公公,你亲自去,将那小丫头给朕喊来。” “把那大昭寺的主厨也带来。”诚太妃接话。 张公公看向皇帝。 “就听太妃的。”皇帝颔首。 “是!”张公公躬身去了。 安华锦打劫了军饷,要了大昭寺的厨子,哪怕与顾轻衍生了一顿气,但气消了后,心情依旧很好。她素来精力旺盛,才不会觉得累,顾轻衍去休息不在她面前不让她瞧见后,她就自己拿了剑,在院中练剑。 一番酣畅淋漓后,孙伯领着张公公来了。 “小郡主,张公公奉了陛下之命,请您进宫一趟。”孙伯看着安华锦额头都是汗,连忙递上帕子,“您怎么没歇着?这般模样,没法去见驾,老奴这就让人烧水您沐浴后再去吧。” “我刚回来,陛下就让人来喊我,什么事儿啊?”安华锦看向张公公。 张公公立即说,“诚太妃去见了陛下。” 与聪明人说话,不需要多说,他想安华锦明白他的意思。 安华锦“呵”地一乐,“诚太妃告状告到了御前啊,动作可真快,行,我沐浴后收拾一番,就进宫,劳烦公公先一步回去回个话,请陛下稍等。” 张公公点点头,没见到顾轻衍的身影,多问了一句,“敢问小郡主,七公子没陪着您?” “他又不懂武功,不能陪我练剑,歇着去了。”安华锦故意说。 张公公眸光闪了闪,点点头,告辞走了。 孙伯送张公公离开,对诚太妃找陛下的经过探寻了一番,没想到张公公很好说话,与他详细地说了经过,包括诚太妃的脸色等等。 孙伯想着人人都传陛下跟前的张公公谁的面子也不给,只效忠陛下一人,可见传言不可信,明明张公公很给她家小郡主的面子嘛,这提点真是拿出了十分。 安华锦沐浴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直到孙伯觉得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忍不住在门外喊,安华锦才慢悠悠地从浴桶里出来,换了衣服,擦干头发,随便绾了个少女髻,出了房门。 “哎呦,小郡主,您总算出来了,您看看天色,这距离张公公离开,都一个时辰过去了。”孙伯实在是怕陛下等了这么久,雷霆震怒,偏偏小郡主真能磨蹭。 安华锦神清气爽地说,“我太累了,不小心在浴桶里睡着了嘛。” “要不要让七公子陪您进宫?”孙伯舍不得埋怨安华锦,“七公子也还在歇着,想必今日也累的狠了。” “不用,我自己去,你告诉他等着我回来吃饭,不准一个人先吃。”安华锦抬步往外走。 “您真不用七公子跟去帮忙?诚太妃很厉害的。”孙伯小声将从张公公那里探听来的消息仔细地告知了安华锦,末了又说张公公真是好人,真给小郡主面子。 安华锦心想着张公公哪里是给她面子?他是顾轻衍的人,她是沾了顾轻衍的光才有这待遇。她摇头,“不用,我自己能应付。” 孙伯点点头,小郡主从来就没吃亏过,他倒也放心。 第十一章 闭嘴 安华锦出了安家老宅,骑上马,慢悠悠地前往皇宫而去。来到宫门口,正好遇到了楚宸和刑部、大理寺的人要进宫。 安华锦乐呵地想她掐算的时辰果然分毫不差,这个时辰,楚宸和刑部、大理寺的人正好回京要见陛下,她被毒茶谋害的案子彻底搬到了御前,一个牵扯了毒茶谋杀案的大昭寺伙食房的主厨,她就算要了,陛下能说什么? 她就不信,人都被她改了姓名了,诚太妃还死命地将人要回去! 楚宸一眼就看到了安华锦,睁大眼睛,“小丫头,你要进宫?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陛下召见我。”安华锦打马来到楚宸面前,“我貌似得罪了诚太妃。” 楚宸了然,哼哼地笑,斜睨着她,“诚太妃告状到了御前,她可是一个厉害的,顾轻衍呢?怎么没跟着你来帮你?” 安华锦撇撇嘴,“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公子,素来又温和知礼,能帮我什么啊?难道你让他来帮我跟诚太妃吵架?他即便吵的过,丢他的人吧?” 楚宸脑补了顾轻衍面对诚太妃的画面,“扑哧”一乐,扬眉,“你也知道他没多少用处,所以还不赶紧的悔婚,还留着你们的婚约做什么?” “这桩婚事儿,陛下喜闻乐见,又不是我说想毁就想毁的。”安华锦翻了楚宸一眼,“不过,就算我与他毁了婚约,我也不会嫁给你的,你给我死了这条心。” 楚宸气急,“我哪里不好了?就这么让你看不上?” “这跟好不好没关系。”安华锦懒得多说,先一步提前进了宫门。 楚宸憋着一股气,上不来,下不去,脸色很是不好看。他就不信了,他好不容易想娶一个人,会娶不到。就算娶不到,也不能就这么被她三两句话的就放弃。 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听了一耳朵,琢磨着真是看不出来啊,宸小王爷竟然动了要娶安小郡主的心思。本来该是仇家啊,难道这就是传言中的不虐不爱? 一行人随后进了宫门。 诚太妃等了一个多时辰,心都快等的喷火了,安华锦还没来,她气怒地说,“安小郡主实在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如此欺君,陛下一定要治她的罪。” 皇帝也没想到安华锦这么久都不见人影,他不接诚太妃的话,对张公公问,“你去时,她在做什么?说稍等片刻,怎么等了这么久还不见人?” 张公公立即说,“老奴去时,小郡主在院中练剑,挥汗如雨,觉得这样来见陛下,有辱天颜,说是沐浴换衣后就来。如今这么久,想必女儿家需要仔细收拾一番。” “嗯。倒也可以理解,长公主一日三沐浴,每次出门,都要拾掇一个时辰。身为女子,是麻烦些。”皇帝颔首。 诚太妃要气死了,但也没了话,只能干等着。 又过了片刻,外面传来动静,张公公探头向外瞅了一眼说,“小郡主来了。” “让她进来。”皇帝立即道。 诚太妃立马坐直了身子,像一只充满了战斗气息的斗鸡,各处都藏了锋芒。 安华锦走进来,对皇帝见了礼,然后转向诚太妃,笑呵呵地也见礼,语气欢快,“这位就是诚老太妃吗?据说老太妃和我祖母一般年纪,我以为该见着个白发苍苍的您,没想到,您这么年轻,如花似玉的,您是怎么保养的?若是我姑姑在这里,我怕是都会错认您与我姑姑一般年纪了。” 诚太妃:“……”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小姑娘一脸的欢喜崇拜还带着三分羡慕是怎么回事儿?她是个傻的?难道不知道早先将她得罪大发了,她让她来陛下这里是要抓住她问罪的吗? 诚太妃极力克制地板着脸,几乎板不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安华锦更是凑到近前,仔细地端详诚太妃的脸,一边端详,一边可惜地说,“若是我祖母活着,不知道是否也跟您一个模样。” 诚太妃绷不住了,想呵斥,却也呵斥不出来,一时间忍的很是辛苦难受。 “陛下,宸小王爷,刑部侍郎、大理寺少卿求见。”张公公心里乐翻了天,趁机禀告。 皇帝默了一瞬,眼前这件事儿不打紧,毒茶案才打紧,“宣!” 张公公连忙打开房门,挑开帘子,请外面的人进来。 安华锦顺势坐在了诚太妃身边的椅子上,挽住诚太妃的胳膊,与她说悄悄话,“太妃,我听说您爱礼佛,我劝您,以后就安生在宫里礼佛好了,可千万别去大昭寺了,大昭寺实在太危险了,我今日险些被茶毒死。” 诚太妃:“……” 她气的咳嗽起来。 安华锦好心地伸手给她拍后背,继续小声说,“大昭寺的伙食房有一个小和尚,牵扯了谋害我的毒茶案,本来我想将伙食房的人都杀了,后来一听大昭寺伙食房的主厨手艺了得,起了惜才之心,哎,我太善良了,没忍住,将他要了出来,也算是救他一命。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说,我是不是做了一件好事儿?” 诚太妃:“……” 她几乎吐血三升,再也忍不住,低声呵斥,“你给哀家闭嘴!” 诚太妃从来没见过安华锦这样的人,做了坏事说好事儿,真是不要脸极了。 她气的浑身哆嗦。 安华锦立即松开挽着诚太妃的手,坐着的身子弹起来,躲离她老远,躲到了皇帝身边,委屈地对皇帝小声告状,“陛下,诚太妃好凶啊。” 皇帝:“……” 安华锦刚刚的声音虽小,但他听的清楚,什么叫做倒打一耙颠倒黑白,他今日也算是见识了这小丫头的本事。 皇帝心中好笑,但故意绷起脸,“你怎么来的这么慢?” “我沐浴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安华锦挠挠头。 皇帝瞅了她一眼,见她说的似乎还挺不好意思的,也不怪罪,“你先安静地待一会儿,待朕问问毒茶案进展如何了,再说别的事儿。毒茶案事关你,你也听听。” 安华锦乖巧地点点头。 皇帝看向楚宸等三人,“说吧,可查出凶手了?” 第十二章 纵容 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看向楚宸,等着小王爷先开口。 楚宸也当仁不让,拱手说,“启禀皇叔,凶手暂时还没查出来,但抓的那两个活口,大有可查之处。” “嗯?说说。”皇帝看着他。 楚宸沉声说,“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名叫程启,经彻查,是广诚侯府的一名车夫,今日广诚侯府的大夫人前往大昭寺上香,正巧在大昭寺山脚下歇脚。一个是大昭寺伙食房的小和尚,叫做忘梭,是大昭寺收留的孤儿。” “广诚侯府的车夫?”皇帝皱眉,“怎么看出来他是凶手?” “我与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赶到之前,顾轻衍已经命人封锁了大昭寺山脚下,据说这两个人在事发后,想要趁机逃跑,很有嫌疑,被他命人先抓了,控制了起来,我们到了之后,经由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审问,那二人先是死活不承认,后来用了些手段,才招了,据说那毒药是经由完稿之手给了程启,程启给去了小郡主休息的茶棚里,由茶棚里的小伙计下的药。以防事情败露,茶棚里的三人提前吞了毒药。” 皇帝脸色发寒,对安华锦问,“你是临时起意去大昭寺,还是早有打算?” “临时起意。”安华锦抿了一下嘴角,“我与顾轻衍一路慢悠悠地走,到了大昭寺山脚下歇脚喝想一碗茶水,也是我临时起意。” 皇帝转过头,问楚宸,“还查出什么来了?” “忘梭的毒从哪里来的,是受了人指使,还是如何,忘梭与程启看着八竿子打不着,为何牵扯在一起,合谋谋害小郡主,事件牵扯了大昭寺和广诚侯府,我和刑部大理寺的两位大人商量下,先命人将大昭寺封锁了,将与忘梭交情好的人抓起了十几人盘查。至于广诚侯府,特意回京来请示皇叔的旨意,看看如何查。” 皇帝沉声道,“广诚侯府的大夫人呢?是她的车夫?她如今在哪里?” “大夫人吓坏了,事发后,一直都在大昭寺的山脚下,直到我们回京,才跟着我们一起回来。如今已回了广诚侯府。”楚宸道。 皇帝颔首,下令,“光天化日之下,谋害小郡主其心可诛,此案无论是谁,都给朕一查到底。广诚侯府也先封了,府中之人在朝为官的,都先革职在家接受彻查盘问。” “是!” 楚宸和刑部侍郎、大理寺少卿三人齐齐应是。 “大昭寺也封的好。大昭寺一个小和尚,身怀剧毒,毒从哪里来,都给朕查清楚,不准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与此案有关的一应谋害之人,都严查到底。“ “是!“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皇帝吩咐完,缓了一口气,摆手。 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躬身退了下去。 楚宸并没走,目光看向安华锦,“皇叔,您叫她来做什么?“ 皇帝看了楚宸一眼,又扫了一眼诚太妃,“她要了大昭寺一个主厨,朕问问她此事。“ “要了就要了。“楚宸一脸不是事儿地说,”皇叔您知道她今天为什么突然跑去了大昭寺吗?就是贪图大昭寺的斋饭,慕名而去,到了大昭寺山脚下,险些喝了毒茶丢了命,但还不忘跑去大昭寺吃,到底让她吃上了。一个厨子而已,哪里比得上南阳王府小郡主的性命?免得她以后再跑去吃,不如就将人给了她。“ “哦?“皇帝皱眉,偏头问安华锦,”你是为了这个,才去的大昭寺?“ “是啊。“安华锦一脸无辜,”我在京城,左右闲着无事儿,听说大昭寺斋饭好吃,就拉着顾轻衍去了。本来毒茶把我吓了一场,再吃不上,岂不是更亏了吗?“ 她还无辜上了! 且似乎说的还十分有道理! 皇帝又气又笑,“这些年,你在南阳,没少惹事儿吧?怪不得老王爷与朕说隔三岔五就要对你抡军棍,否则你不听话。“ 安华锦无语,“陛下,我进京这两日,可没招谁惹谁。”话落,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看向楚宸,改口,“噢,不对,招惹了善亲王府。“ 楚宸瞪眼,“我若是想毒死你,那天你绑了我去喝酒我就下毒了。“ “也是!”安华锦点头。 楚宸深吸一口气,“皇叔,您还有别的事儿找她吗?若是没有,我得好好问问她,除了得罪我们善亲王府,进京后,还得罪谁了。“ “嗯,此案干系甚大,小安儿你仔细想想也好。“皇帝摆手放了人。 楚宸上前,一把拽了安华锦,“走!“ 安华锦不情不愿,“我还没与诚太妃讨教保养之法呢?诚太妃这么年轻,我……“ 楚宸不等她说完,将她拽出了南书房,恶声恶气地说,“你还没老呢,这么早保养什么?“ 安华锦被说服了,“也是哦!那走吧!“ 二人远去。 诚太妃:“……“ 她快气疯了,她辛辛苦苦地坐着硬板凳等了安华锦一个多时辰,她来了没待一盏茶功夫,没说两句话,就这么将她做的事情轻拿轻放轻轻松松一笔带过后走了? 她气的脸色铁青,“陛下,你也太纵容她了!“ 皇帝宽和地语重心长地说,“太妃,朕知道你一心向佛,对大昭寺这么多年极有感情,但大昭寺如今有人牵扯了毒茶案,此事未查清楚前,大昭寺里每一个人都有嫌疑。她就是一个贪吃的小丫头,要了大昭寺的主厨,也不算什么大事儿,既然她要,给她就是了,你若是想吃那主厨做的斋饭,就去安家老宅,那小丫头正想向你讨教保养之法,想必不会拒绝。“ 诚太妃:“……“ 她还能说什么?陛下明显就是偏护她。 她气的心口疼,也明白安华锦的身份令陛下看重,对比她险些丢了命,一个主厨,在陛下眼里,只要她好好的,给了她真不算什么了。她再坐下去毫无意义,只能站起身告辞出了南书房。 第十三章 喂饭 诚太妃气冲冲而来,忍着怒气离开,她活了一辈子,从没这么憋屈过。 皇帝在诚太妃离开后,揉揉眉心,对张公公问,“你说,朕是不是太纵容小安儿了?小小年纪,却净干大事儿。” 张公公呵呵地笑,“小郡主年纪小,正是贪玩好玩见着什么好东西都新鲜想要的时候。依奴才看,等她吃腻了那厨子的斋饭,估计就该转手送人了。” 皇帝也笑了,“也许你说的对,不知道她自己知道不知道今天这两桩事儿得罪诚太妃了。” “何止得罪了?怕是得罪狠了。”张公公惆怅地说,“小郡主还是年纪太小了,行事全凭喜好,不管不顾,大约也是在南阳待久了,不懂得与人往来的人情关系。老王爷怕是也没教她。” “安家人,打仗是个个顶好,但人情来往,可真是代代如此,不懂这些。”老南阳王不教她这些也没什么奇怪,他也不大会。能够教她不少保命的法子,惹了不少祸,如今依旧活的好好的,已经不错了。“皇帝对安家人若说要求高也高,若说要求低也是低的。 张公公笑着点头,“陛下说的是。“ “诚太妃这些年,在朕的睁眼闭眼下,做的也有些出格了。连朕都不知道大昭寺竟然存了这么一座金山。如今念在小安儿抖出了大昭寺这座金窟,充盈了国库的份上。一个厨子的事儿,就罢了,让她得了吧。“皇帝说着,心情好了些。 张公公点头,“陛下对小郡主如此厚爱,老南阳王若是得知,一定很感念陛下圣恩。“ “嗯。老南阳王是个念恩的人。“皇帝也感慨起来,”朕确实对不住他。“ 这话张公公没法接了,闭了嘴。 安华锦被楚宸拽着袖子,拉拉扯扯地出了南书房后,安华锦摆脱了诚太妃,立马翻脸不认人,劈手给了楚宸一巴掌,不客气地拍在他肩膀上,“拉拉扯扯做什么?你这只手不想要了是不是?“ 楚宸瞪眼,“小丫头,我是在帮你,若是没有我帮忙,你觉得以着诚太妃的厉害劲儿,你会这么容易在她面前轻松走出来吗?“ 安华锦撇嘴,“诚太妃也不是多厉害嘛,被我几句话说的,都快吐血了,还忍着,涵养挺高的。“ 楚宸无语,气笑,“诚太妃没被你气死,的确涵养高,你那些不要脸的话,是怎么说出来的,我听着都替你脸红。“ “难道不是刮目相看?”安华锦轻哼,“南阳军多年吃不饱穿不暖,每年为军饷吃紧,诚太妃捧着个大昭寺,养成了一座金窟,她都不脸红,我脸红什么。” 楚宸咳嗽起来,用力地拉了她一下,“嘘,这里是皇宫,别说了。” 安华锦闭了嘴,甩开他的手,撵人,“我入京后,除了得罪你的善亲王府外,再没得罪谁。我没什么可跟你说的,你赶紧去广诚侯府彻查,我也想知道,一个车夫,怎么这么这么能耐。” 楚宸收回手,“我饿了一日了,你先请我吃一顿饭。” 安华锦刮了他一眼,翻身上马,“你是为陛下办事儿,让陛下请去,我没钱,请不起。” 丢下一句话,她纵马离开了皇宫。 楚宸站在原地,气的头顶冒烟,什么人啊这是!他怎么就上赶着犯贱的帮她。 安华锦一路纵马回了安家老宅,到府门口时,天已经黑了。 她翻身下马进了府门,便见顾轻衍长身玉立地站在她的枫红苑的屋檐下等着她,若不是手上裹成个粽子,失了几分美感,他可真是无一处不入画。 “看你心情很好,想必没遭受诚太妃的难为?”顾轻衍含笑问。 安华锦“嗯”了一声,走到他近前,“你手还疼吗?” 顾轻衍抬起手,“疼。” 安华锦:“……” 她就不该问!他疼她也没法子让他的伤口不疼。 她咳嗽一声,面上有些不好看地说,“吃饭吧!吃完饭,你赶紧回府,你家应该有无数好药,比我这里的好药多,什么天香断续膏啊,什么玉肌膏啊,万金难求的好药,你抹了就不疼了。” 顾轻衍眨眨眼睛,“一会儿让青墨将药膏拿来,吃过饭后,你给我抹。” 安华锦瞪眼。 顾轻衍低声解释,“你将我手咬伤,这事儿总不是什么光彩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也对!她也觉得非常没面子不光彩! 安华锦点点头,“行吧。” 孙伯见二人似乎和好了,小郡主也不闹脾气了,与顾七公子和气说话,十分高兴,笑呵呵地问,“小郡主、七公子,现在就开饭吧!” “好。”安华锦点头。 不多时,饭菜就摆上了桌。 安华锦这才发现顾轻衍伤的是右手,他看着面前的饭菜,又看着自己裹成粽子一般的手,似乎十分犯难,不知该如何吃饭。 “你不会用左手?”安华锦问。 “不会。”顾轻衍点头。 安华锦给出建议,“要不,你用左手抓着吃?” 顾轻衍:“……” 他用力地摇摇头,从记事起,他就从没抓过什么东西往嘴里送过。 安华锦这才知道有些后续的麻烦是后知后觉的,她又给出建议,“我让人来喂你?” “我不喜欢别人近我身。”顾轻衍认真地看着安华锦,“除了你。” 安华锦:“……” 她惹了大爷了! “青墨也不行?”安华锦怀疑地问。 “不行!”顾轻衍摇头,“他吃饭都抱着剑,心里只有剑,做别的都做不太好。” 也就是说,伺候人的活,根本就不会了。 安华锦又问,“那你在家里呢?身边就没有伺候的人?” 顾轻衍点头又摇头,“有是有,但吃饭这等小事儿,我从来都是自己做。” 安华锦泄气,“要不你饿着吧,一顿也没事儿。” 顾轻衍脸色变幻,目光似有些委屈,为了她的没良心和不负责任而无声谴责。 安华锦被他看着,吃了两口,吃不下去了,她还是很有良心和责任心的人,尤其是这么一张好看的脸无声地委屈地看着她,让她觉得自己罪恶十倍。于是,她左手拿起筷子,“你坐到我身边来。” 顾轻衍眼睛一亮,顺从地挪了椅子,坐在了安华锦左手边。 安华锦用左手给他夹了菜,喂到他嘴边,“吃吧!” 顾轻衍张嘴吃下。 于是,安华锦用左手喂顾轻衍,用右手喂自己,她左右手学的是双手剑,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竟然用来做这个喂饭的活,也算是能尽其用了。 ------题外话------ 明天v 本文宗旨:就是想要男女主好好的谈个恋爱(顾七公子,安小郡主,好好谈恋爱哦) 粉红泡泡什么的,脸红心跳什么的,那都不是事儿~ 明天见~ 第十四章 赖上(一更) 安平的手艺,吃一顿觉得好,两顿也不腻,安华锦左右手忙活不得闲,但也吃了个心满意足。 饭后,青墨端来她的药,顺便拿来了玉肌膏,不掩饰地哀怨地看了安华锦好几眼。 “我今日没怎么你吧?”安华锦瞧着青墨,“熬药很累?” 青墨绷着脸说,“公子从来没让人伤着一根头发丝。” 也就是说,她咬伤了顾轻衍,这是在顾轻衍来说,从小到大第一回受伤咯? 安华锦一脸的不心虚,“让你家公子和你一起涨涨见识,你有意见?” 青墨:“……” 不敢! 安华锦痛快地喝了药,拿起玉肌膏,啧啧两声,“这么好的玉肌膏,就治这么点儿的轻伤,大材小用。” 顾轻衍将裹的粽子般的手放在她面前,“不用玉肌膏,估计会永久地落个牙印。” “用,赶紧用。”安华锦可不想一辈子都看见他右手上自己的牙印,有负罪感,“玉肌膏给别人用这么点儿的小伤是大材小用,给你用当然不会,这是它的荣幸。” 顾轻衍低笑。 安华锦干脆利落地用酒给他做了二次清洗,抹了玉肌膏,又利落地给他做了包扎。这一次的包扎她没有闹情绪,是以包扎的十分漂亮,且还系了一个蝴蝶结。 顾轻衍在她包扎完后,晃了晃手,“明日你再给我重新抹药。” “明日就结疤了,你自己抹。”安华锦没想负责到底。 顾轻衍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做事情要有始有终,不能半途而废。” 安华锦:“……” 她咬了他一口,他还彻底地赖上她了?那他当年喂了她百杀散,她是不是也要赖回来? 可惜当年她不知道他们二人有婚约,若是知道,她一定让他爷爷将他叫到她床前伺候三个月。直到她能下床为止。 便宜他了! 顾轻衍站起身,“天色晚了,我回去了,青墨我留给你,暗中保护你。” “不用!”安华锦大手一挥,自信地说,“以我的武功,谁若是能闯进安家老宅来杀了我,也是一份本事。你留了他在这里,时刻监视着我,我该睡不着了。” 顾轻衍想了想,身为男子的青墨,的确不太合适,“那我明日安排一个女子来给你做暗卫。陛下说让我保护你,我岂能不给你派人?难道你想要陛下的人?或者,动用你安家在京中的暗卫?被陛下知道,不太好的。” 安华锦拒绝的话吞了回去,“行!” 顾轻衍见她答应,笑着离开了。 安华锦目送他身影出了枫红苑,月色如华,他背影秀雅玉华,哎,清风白雪般的人物,怎么就偏偏长了一颗黑心?这性子,无赖起来,可真够折磨人的。 夜深人静,各府邸却都不平静,最不平静的是广诚侯府。 广诚侯府里的所有人都吓白了脸,随着大夫人回府,禁卫军也包围了广诚侯府。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以及楚宸前后脚进了广诚侯府,逐一盘问彻查。 广诚侯府内人心惶惶。 广诚侯府有赦封的小郡主江映月紧攥着绢帕,勉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白日里,她还和小姐妹一起听安华锦和善亲王府小郡主楚思妍的笑话,没想到,晚上就轮到了她家涉嫌毒茶案。 她真是快吓死了,生怕那车夫胡乱攀咬,她家就是洗都洗不清,一旦她家洗不清,那广诚侯府完了,她也就完了。罪犯之家,不是斩首示众,就是男丁流放,女子被发卖为奴。她可不想是那个下场。 她身上的小郡主头衔,是当年她娘替太后挡灾,太后向陛下讨了个赏才得的,虚的很,不比安华锦真正的小郡主头衔是实打实的,但这虚名多少管点儿用,至少能让她往宫里给与她交好的三公主送个消息,让三公主帮她一把,别被人趁机往死里踩广诚侯府,真一步给踩死,就算踩死了,她希望三公主念着交情,救救她。 她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毕竟安华锦的身份实在太重要了。 楚希芸很快就收到了江映月的求救,她身为公主,玩伴不多,广诚候府小郡主江映月是一个,荣德伯府小姐许紫嫣是一个,其余人性情合不来,是泛泛之交。 念着交情,她自然也不希望自己的玩伴真没了,于是,她跑去见了皇后。 皇后自从安华锦和顾轻衍离开后,也有些头疼,心绪不畅,本打算早早歇下,见楚希芸这么晚来了,对她问,“怎么这么晚还过来?可是有事儿?” 楚希芸点头,她一个公主,没多大能耐,只能来求母后了。于是,将江映月的困境与皇后说了,想她母后求求情,让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别难为广诚侯府。 皇后闻言板起脸,“芸儿,小安儿险些被人害死,此事广诚侯府的一名车夫既然有牵扯,难保广诚侯府其他人没有牵扯。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你跑来找母后求情,是为不对。广诚侯府若真无辜,只是那车夫一人所为,刑部和大理寺会查清,若不无辜,陛下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那是罪有应得。你老大不小了,也该知事了。” 楚希芸脸色白了白,“母后……” “行了,别说了,小安儿受惊一场,明日你去安家老宅看看她,她本就有惊梦之症,估计晚上更睡不好了。”皇后不想听楚希芸继续说什么,她对广诚侯府也有气,一个车夫哪来的胆子谋害南阳王府的小郡主,广诚侯府不见得干净。 楚希芸只能闭了嘴,小声说,“母后,听闻顾七公子每日去安家老宅陪表姐。我不想见他,若是我特意去安家老宅,也许会让表姐多心我想对顾七公子如何呢。” 皇后倒是忘了这茬,面色温和下来,伸手摸了摸楚希芸的脑袋,“嗯,你能迷途知返,是好事儿,除了顾轻衍,你喜欢谁,母后都会为你尽力争取做主。既然如此,你就不用去了,好好在宫里待着吧。” “嗯。”楚希芸点头,心里依旧流泪,他喜欢了顾轻衍多年,如今不喜欢他,她还能喜欢谁呢?还有人能让她喜欢上? 毒茶案查的如何,到底谁是幕后凶手,安华锦其实并不太关心。 她对陛下说的话原也没说错,这么多年,她身边的暗杀谋害还真没断过。她吃饭喝水养成了留着三分警惕,也是这么多年多次的暗杀养成的习惯。 所以,顾轻衍离开后,她也的确折腾的累了,打了个哈欠,洗洗漱漱躺去床上睡了。 顾轻衍一路是瞧着自己裹着手的漂亮蝴蝶结回到顾家的,青墨跟在他身后,对自家公子十分无语。不就是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嘛,公子好像没看过一样,手被咬的那么重,好像一点儿都不疼了。 顾老爷子依旧等在顾轻衍的院子里,不过这次是在屋中喝着茶等着。 顾轻衍迈进门槛,无奈地笑,“爷爷,您将我这里当作自己的院子了?” 要不怎么天天跑来他院子。 顾老爷子胡子翘了翘,“谁让你们天天有事儿闹腾出来,让我惦记着?说吧,今日又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就又闹出了一出毒茶案?真有人谋杀那小丫头?” 顾轻衍坐下身,收了笑,点点头,“是真的。” 顾老爷子皱眉,面色凝重起来,“到底是何人所为?你可知道?” “不知。总之不是南齐和南梁的奸细。”顾轻衍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喝了一口,又放下,“也许是哪位皇子坐不住了,也许是几个皇子坐不住了,也许是别的什么人。我的人自从三年前大皇子私造兵器案事发,都撤走了,京中留下的人不多,且都用来盯着对付南齐和北周的探子了。” 顾老爷子点头,忽然问,“你的手怎么了?” 顾轻衍低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面上染了一层笑,“被发火的猫儿咬了。” 顾老爷子:“……” 他稀奇讶异地看着顾轻衍,老眼精光地问,“那小丫头咬的?咬你手?这脾气发的不小啊。” 顾轻衍低咳一声,爷爷还不糊涂,他只能默认了。 顾老爷子笑了一声,“安小郡主当年可是将宸小王爷揍的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她若是真发火,也该拿剑砍你,看来,这脾气就算大,也是手下留情了。” 顾轻衍低笑,“手下留情,但嘴下可没留情,伤口很深,用上了玉肌膏,否则抹不平会落疤。” 顾老爷子挑眉,“你看起来还挺开心?” 顾轻衍:“……” 有一点点开心! 因为他的手被她咬伤了,她喂他吃饭了! “你要没救了!”顾老爷子得出结论,老怀大慰地感慨,“我一直都怕你冷冷清清的性子,这一辈子也没人能让你动容走进你的心,如今嘛,倒是放心了。” 顾轻衍笑而不语。 顾老爷子感慨了好一会儿,又正了神色,“只是这小丫头,看来是个麻烦精。这刚入京,就被人下毒茶要谋杀,以后看来也会麻烦不断。你如今对她上了心,以后要操心她的地方怕是多了。” “能有个人让我操心也好。”顾轻衍垂眸浅笑,语气浅淡,“从小到大一成不变的生活,我也过够了。” “你呀!是顾家人,又不像顾家人。”顾老爷子叹息,“行吧,你自小就有主意,我也管不了你。不过那小丫头果然是个真厉害的,你说她只闻了闻,就识别出那盏毒茶了?这本事可不小。” “嗯。”顾轻衍抬起头,“她会的东西多的很。” “可惜不是个男儿,若是个男儿,南阳王府何愁后继无人?”顾老爷子感叹。 “她可不能是男儿,否则您会没有孙媳妇儿的。”顾轻衍不赞同。 顾老爷子哈哈大笑,笑罢,对他问,“毒茶案之事,你准备插手彻查吗?” 顾轻衍摇头,“我看她不是十分在乎,想必这么多年来,时常遇到这样的事儿。她如今在乎的是如何让陛下尽快同意将大昭寺捐献的五年供奉充作军饷送回南阳给南阳军。我帮她先把这件事儿做了。毒茶案有楚宸在,他不是个好糊弄的人,想必能查个清楚明白,有他在,我就省些力气吧。” 顾老爷子点头,“善亲王府这位小王爷,年少聪明,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顾轻衍笑笑,“他喜欢小郡主,也想娶呢。” 顾老爷子一愣,愕然,“有这事儿?” “嗯。”顾轻衍点头,“不过他白日做梦吧。” 顾老爷子面皮抽了抽,也不好跟着他说楚宸这个小辈就是白日做梦,有他这个孙子在,且对人上了心,楚宸哪里还会有机会? 不是他对他孙子过于自信,实在是这孩子从小到大,想要什么,就没失手过。 ------题外话------ 感谢大宝贝小宝贝们的支持,今天v,以后没有特殊情况,还是每天两章更新,也还是日常九点。 今天留言区的留言,全部有潇湘币赠送 还有,今天微信公众号,西子情,(xiziqing527),我给大家准备了惊喜——《纨绔世子妃》、《妾本惊华》,新番外小剧场,记得去看(ps:独家) 第十五章 旧案 善亲王府内,善亲王问了几次,听闻楚宸回京后,进宫一趟,又跟着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去了广诚侯府,眼见天黑了,他怕是连夜查案都不见得回来了,他不由的唉声叹气。 “老王爷,您中午就没用多少膳食,晚上不能不用膳,否则身子骨会受不住的。”贴身侍候的人劝说,“要不奴才派人去问问小王爷何时回府?” “算了,别去问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善亲王拿起筷子,面对一桌子美食,难以下咽地说,“他从来没插手过案子,如今乍然插手,就是这么大的案子。若真是查好了,也是因此踏入朝堂了。我是既忧又愁,他那个性子,被我惯坏了,怎么适合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呦。” 侍候的人笑,“老王爷多虑了,咱们小王爷聪明,除了在安小郡主面前,别人可不曾让他吃过亏。就算查好了案子,陛下准许他入朝,他也不会吃亏的。” 提起安华锦,善亲王又绷起了脸,“这个臭东西,他怎么就能对那死丫头动心了呢!他就不怕将人娶回来,天天挨揍?” 侍候的人这话没法接了,只能闭嘴不语。 “哎,我将他从小疼到大,真是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摘月亮,舍不得他受半丝委屈,他既然想娶,少不了这事儿我还是要给他出个头。”善亲王操碎了一颗爷爷心地说,“明日我进宫先去探探陛下的口风,看看这事儿有没有商量。” “老王爷您对小王爷真好。”侍候的人没想到善亲王同意了。 “我是他亲爷爷,我不对他好,谁对他好!” “是呢,小王爷若是知道您松口了要帮他娶安小郡主,一准开心极了。” “先别告诉他,我怕他得意忘形。”善亲王说着话,有了心情吃饭了,一连吃了好几口。 “是!”侍候的人见老王爷下饭了,也开心了。 楚宸和刑部、大理寺的人在广诚侯府审了一夜案,天明十分,倒真有收获。 本来那名叫程启的车夫不招,但当抓了与程启暗中交好的相好了多年的广诚侯府小郡主江映月的奶嬷嬷,进而抓了江映月后,程启挺不住才招了。 程启年轻的时候原是有名的杀手组织替天行中的一员,他有个绰号叫鬼见刀,十八年前,替天行组织接了一桩买卖,就是当年轰动天下的劫粮案,五十万旦的粮食本来是要送去南阳充作军饷的,但半路被劫了,押送粮草的人都被杀了,劫粮案很成功,当年还是新皇的陛下雷霆震怒,命人彻查,查了三个月,却什么也没查出来,此案成了大楚建朝以来最大的悬案,而替天行组织,却在劫粮案成功后,不仅没拿到丰厚的报酬,反而迎来了灭顶之灾,一夜之间被人灭了门。 只逃出了一人,便是鬼见刀,他改名换姓程启,进了京城,他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时恰逢广诚侯府招奴仆,他便进府做了车夫。 因他赶车十分平稳,这车夫自然也就做的十分安稳,大夫人一直用他赶车。 他隐藏的很好,且在十年前,与江映月的奶嬷嬷看对了眼,暗中做了相好,一好就十年,他也一隐藏就十八年,成了如今已白发苍苍的老者。 据程启说,大夫人前去大昭寺上香,在山脚下歇脚喝茶,他坐在车前等候,一个小和尚来到他身边,让他将毒药送入安小郡主和顾七公子喝茶的茶棚给那小伙计。他不同意,那小和尚便说出了他的身份,拿他的身份做威胁,他心中又惊又惧,只能做了这个跑腿之人。 事情本来做的很是隐秘,没想到,还是被顾轻衍将他与那小和尚一起抓了。 楚宸和刑部、大理寺的人没想到,本是审查毒茶案,却不小心牵扯出了十八年前的劫粮旧案。 广诚侯府除了包藏了一个劫粮案的罪魁祸首外,倒是没人参与这一次的毒茶案,皆是程启一人所为。 楚宸和刑部侍郎、大理寺少卿顶着熬了一夜的疲惫身子,对看一眼,此案干系甚大,他们顾不得休息,匆匆赶着早朝前入了宫。 皇帝一夜没睡好,早上早早就醒了,听闻楚宸等人入宫,吩咐,“宣!” 三人走进来,见礼后,依旧由楚宸开口,将程启和广诚侯府所有人的供词呈递给了皇帝。 别人的供词都是普普通通,没什么异常,也没什么可查之处,唯程启这份供词。可真是石破天惊。 皇帝本坐着的身子腾地站了起来,震怒色变,“十八年前的劫粮案?” 楚宸看了一眼皇帝,当年他刚出生,皇叔刚刚登基,那件案子一百分地挑衅了皇叔的帝王威仪,没查出来,成为了悬案,是他至今的痛。没想到,十八年后就这么因为毒茶案揭出来了。 他在听到程启的口供时,也乍舌不已,想着安华锦这是什么体质?一个毒茶案,竟然牵扯出了劫粮案,这毒茶案想小查都小不了了。 他也是,什么命,竟然掺和了进来,成为了查案者。 他没想做惊天动地的大事儿的。 皇帝震惊震怒许久,想起当年他登基后的耻辱,心绪一时翻涌难平,咬牙问,“程启呢?” “回皇叔,打入了刑部死牢了,让人寸步不离地看着呢。”楚宸回话。 “当年是什么样的人找到替天行组织做的买卖?后来又是什么人灭了替天行满门?这供词上没有。”皇帝问。 楚宸摇头,“他说是一个黑衣蒙面人,赶了一辆车,找到了替天行总坛,车上装了十箱子黄金。足有十万两。且还只是订金。事成后,再给十万金。财帛动人心。替天行的首领便破例没要信物,接手了这笔买卖。替天行组织只负责杀运粮的人,杀了全部人,他们就撤了。粮草善后之事,不归他们管,他也不知粮草后来被何人运走了。事成之后的第二日夜,替天行组织便遭到了灭门。他因心脏长的偏了一寸,当年身中数刀,但仍躲过了一劫,能灭了替天行组织的人,定然来者不善,武功诡谲,他没敢声张,就此隐姓埋名起来。” “嗯。”皇帝脸色阴沉,“那个叫忘梭的小和尚呢?” “昨日什么也没从他口中审出来,那小和尚嘴严的很,如今也押在刑部大牢。” “审!无论如何,不管用什么法子,撬开他的嘴。”皇帝怒极,“朕要知道是什么人在背后搅动作乱。” “是!”楚宸应声,“皇叔,据说忘梭甚是得大昭寺的方远大师青眼,但方远大师是大昭寺高僧,且一直得诚太妃青眼有加。昨日审了大昭寺诸人,唯独他在闭关,未曾审到。据说太妃曾放话,任何人不得打扰方远大师闭关,否则太妃问罪。” 皇帝沉声道,“闭关?将他提出来审问,就说是朕的旨意。” “是!”楚宸昨日忙了一日又一夜,想着顾轻衍和安华锦怕是在他忙的脚不沾地时很有闲情逸致的风花雪月,他心中不忿,打算拖个人一起,于是又请旨,“皇叔,毒茶案牵扯出了劫粮案,这两件案子都实在太大,侄儿恳请皇叔再下一道圣旨,让顾轻衍与我等一起查案。他聪明得很,想必多大的案子搁在他手里,也能轻易堪破。忘梭撬不开的嘴,也许遇到他,就撬开了。” 皇帝闻言琢磨片刻,摇头,“顾轻衍朕另有安排,查案的人手不够的话,朕让江云弈与你一起。” 楚宸睁大眼睛,“皇叔,您对顾轻衍有很重要的安排?” “嗯!”让他与安华锦培养感情,在当下是最重要的事儿。况且,他要跟在安华锦身边,他身边高手如云,也好顺便保护安华锦,安华锦一定不能出事儿。 楚宸泄气,“是,那就江云弈吧。” 皇帝摆手吩咐,“张德,你去下旨,让江云弈与楚宸一起,跟随刑部、大理寺的人彻查毒茶案与十八年前的劫粮案。” “是!”张公公恭敬垂首,立即去了。 ------题外话------ 感谢大宝贝小宝贝们的支持,今天v,以后没有特殊情况,还是每天两章更新,也还是日常九点。 今天留言区的留言,全部有潇湘币赠送 还有,今天微信公众号,西子情,(xiziqing527)我给大家准备了惊喜——《纨绔世子妃》、《妾本惊华》,新番外小剧场,记得去看(ps:独家) 明天见~ 第十六章 抓人(一更) 广诚侯府虽除了车夫无人参与毒茶案,但藏匿十八年前劫粮案的罪犯,依旧是一等罪。所以,皇帝虽撤了围困广诚侯府的禁卫军,但依旧将广诚侯府在朝所有男丁的官职一撸到底,全部罢了官,以示惩处。 没撤回侯府的爵位和江映月小郡主的头衔,这是陛下格外开恩了。 此事一出,朝野哗然。 劫粮案虽过去十八年之久,但老一辈的人没人会忘,少一辈的人也都知道。 消息传到安家老宅时,安华锦刚睡醒,她神清气爽地听着孙伯说外面的消息,不以为然地想着都过了十八年了,这案子才露出头,的确够久了。 当年劫粮案,受害最大的其实不是作案后被满门灭绝的替天行组织,而是南阳王府。陛下那时是疑心南阳王府暗中动了手脚,劫粮案后,查不出来,也不给南阳二度送军饷了。所以,那一年,南阳王府几乎掏空了,才勉强养活南阳军。 到底是什么人做的,当年他爷爷和父亲也命人查了,因出事的地方距离南阳太远,在淮河南岸,安家的势力在南阳扎根深,在别的地方浅的很,所以,同样没查出来。 他爷爷说是有人一手遮天抹平了所有痕迹,至于是什么人一手遮天,恐怕是那人在朝中和在江湖都有势力。亦或者,南齐和南梁暗中也有参与。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陛下对南阳王府十分防范,兵器监本就该早早改进兵器,但陛下一直压着不批准,导致军中所有兵器一直陈旧的很,以至于玉雪岭之战落了个惨胜。 “要说这广诚侯府也是倒霉,入朝的人全部都罢了官,这等惩处,怕是十年也缓不过劲儿了。”孙伯感慨说,“若是早知道劫粮案有这么一条漏网之鱼藏在广诚侯府,老王爷和王爷也不至于被陛下怀疑背后动手脚。” 安华锦哼笑。 “据说那忘梭死活不说是受何人指使。”孙伯又恨恨,“一个小和尚,哪里来的阎王死?又哪里知道程启的隐藏身份?大昭寺肯定有人在背后。宸小王爷向陛下请了旨,与礼国公府公子江云弈一起去大昭寺了。” 安华锦叩了叩桌子,看了一眼天色,“顾轻衍怎么还没来?” 孙伯立即住了口说,“昨日晚上走时,七公子是说今早还来的,他每天这个时辰已经来了,想必今日是有什么事情,要不老奴去派人去顾家问问?” “不必。”安华锦摇头,“再等等他。” 她想着,等他来了,她想他一起去刑部天牢一趟,见见程启和忘梭。昨日抓了这二人,顾轻衍没审,她也没审,只想着扔给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就完事儿。倒没想过毒茶案后还有劫粮案。 顾轻衍的确是有事耽搁了,且这一桩事儿十分重要,就是他的人在昨日夜里,拿住了要从大昭寺密道逃走的方远大师。 对于毒茶案,顾轻衍看起来报了官后没管,但并不是什么也没管,而是派了人暗中盯住了大昭寺和广诚侯府这两处,将与程启和忘梭有密切关系的人提前查了一遍。 广诚侯府倒是什么也没盯出来,无人有动作,而大昭寺的后山,却盯住了趁夜逃离的方远大师。 暗卫拿住了方远,将之捆了,押送到了八大街红粉巷的暗室。 顾轻衍在天还没亮时,便去了那里。 方远是一个长的有些好看的中年和尚,年轻的时候据说是个风流公子,后来看破红尘,出了家。他对佛道的悟性高,与人论禅论佛,很是有禅机,于是得了诚太妃青眼,时常与她论佛,在大昭寺的身份地位俨然高出了寺中住持的存在。 他功夫不错,暗卫拿住他,也费了好一番力气。 暗卫推开暗室的门,顾轻衍缓步而入,便看到了被绑着很粗的绳子扔在地上的方远,他的身上挂了彩,僧袍染了血,地上一滩血渍,只身一人,连个包裹都没有,显然是匆匆得了消息逃跑的,什么都没来得及带。 他本是死闭着眼睛,听到动静睁开,便看到了一截墨色锦袍的袍角,一双绣了云纹的缎面靴子,他顺着袍角和靴子往上看,便看到了一张过分好看的脸。 这张脸他认识,顾家七公子,天纵奇才,温雅玉华,风骨清流,顾家最顶尖的那个人。 他脸色变了变。 顾轻衍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打量被绑在地上的方远,面无表情地看了片刻,眸光清淡,气息微凉,“与诚太妃有染,只此一条,就足够大师受凌迟剐刑一万次。大师若是不想死,就把该说的说了,我可考虑给你一条活路走。” 方远的脸刷地白了个彻底,他与诚太妃是秘密,自诩隐藏的好,就连诚太妃身边的嬷嬷,都不知道。顾轻衍怎么会知道?这一刻,他从脚掌心凉到了光头顶。 顾轻衍转身坐在红木椅子上,姿态懒散,声音不高不低,“大师与诚太妃还有一个孩子是不是?那个孩子就养在大昭寺山脚下的一处农庄,叫做忘生。对一个十岁的无辜的孩子,我还下不去手,但就看大师配不配合了。若是不配合,我也只能不行这一善了。” 方远的身子哆嗦起来,不敢置信恐慌地看着顾轻衍,“你……你怎么会知道?” 顾轻衍淡笑,“我以前也不知,昨日小郡主毒茶案发生后,我的人拿住了忘梭,彻查之下,便发现了大师的这一桩秘密。” “既然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方远抖着音又惊又惧。 顾轻衍摇头,“我只知道这件事儿,不知道别的,我不直接查忘梭和程启,提前一步查与忘梭和程启有牵扯的人,自然没那么快查出太多。我得知大师这一桩秘密就够了,大师会告诉我我不知道的别的事情不是吗?省得费力气查了。” 方远像是第一次认识顾轻衍,半晌,才说,“好一个顾七公子。” 顾轻衍微微挑眉,“大师是说还是不说?” 方远脸色一灰,“你想知道什么?” 顾轻衍漫不经心地说,“毒茶案,还有十八年前的劫粮案。” 方远别无选择,哪怕他不顾忌诚太妃,但不能不顾忌他和诚太妃偷情生下的见不得光的已经好好养到了十岁的孩子。 于是,他只能投鼠忌器,受了顾轻衍的威胁。 “忘梭是受何人指使,我并不知道,但他要杀安小郡主之事,我是知道的。就在月前,他得知安小郡主会进京参加长公主的赏花宴后,便下山从断魂阁手里买了一味毒药,就是阎王死。被我撞破了,他才说他要杀安小郡主。” “原因?”顾轻衍看着他。 “他死活不说,只说有一个人要安小郡主死。若是他杀不了安小郡主,他的下场会很惨。”方远回忆,“我与安小郡主并无交情,虽然觉得他做此事不妥,但也懒得管,只要不牵连我就成。”话落,他恨恨,“没想到我真被他牵连了。” 顾轻衍眸光微眯,声音冷了几分,“大师觉得我很好糊弄吗?看来大师不止自己不想活了,就连诚太妃和孩子也不顾忌了。” 方远心里一震,“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言。” “未必!”顾轻衍寡淡地说,“你既得知了他要杀安小郡主,无论事情成败,只要他动手,就不可能不牵连你。你怎么可能坐视不理?既然坐视不理,任他行事,就是有一定的理由。” 方远心下一灰,沉默了。 “我没多少时间跟大师磨叽。”顾轻衍声音平静,“大师最好别再出错了,否则,我心善一回,也不是很喜欢一而再再而三的心善,大师一定不愿意我将那个孩子也绑来你面前,你才能老老实实地说。” 方远立即说,“我的确是逼问了出来,指使忘梭的那个人是三皇子的一名幕僚,叫许承。” 顾轻衍了然,三皇子是贤妃所生,而贤妃与诚太妃是本家姑侄。诚太妃的儿子二十年前为救当今陛下折了,所以,陛下一直敬重诚太妃,将自己当作她的半个儿子孝顺,在后宫中,给予他很高的尊重,太后薨了后,她更是位分最高。 他猜想是有皇子坐不住了对安华锦动手,只是没想到这个先跳出来的人是三皇子。 或许,那名三皇子的幕僚许承,也不能代表就是三皇子。 “继续说。”顾轻衍心中打着思量。 方远又道,“我将此事告知了诚太妃,觉得应该阻止忘梭,以免牵连我。但诚太妃说若是安小郡主死了,对七皇子不利,对三皇子有利,让我当作不知此事,就算忘梭失手,我死活咬住说不知,她会从中周旋,让我无恙。毕竟,三皇子若是将来成事,我们的孩子也许能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但是没想到,忘梭找谁不好,找了程启。牵连出了当年的劫粮案。诚太妃在刑部有眼线,得知后,立马派人给我送来消息,让我逃,不成想七公子的人守株待兔。” “诚太妃既然让你逃,这么说你当年也是牵扯了劫粮案了?”顾轻衍扬眉,“一旦抖出来,诚太妃也保不了你。” “七公子聪明,知其然而知其所以然,我当年正是牵扯了劫粮案。”方远又陷入回忆,他实在想忘记这件事情,再也不提,甚至自己都不想再想起,可是如今身手掣肘被威胁,不得不交代了,“我是当年押送粮草的运粮官,和替天行组织首领有些交情,所以,当年他接手了那一桩买卖后,提前给我透了消息,我逃走了。也是我命不该绝,与一个世家公子长的有八分相似,我便杀了他,顶替了他的身份,但怕露出马脚,便跑去了大昭寺出家,断了尘缘。” “原来是这样!”顾轻衍点点头,“这么说大师也知之不多了。” “的确知之不多。” 顾轻衍云淡风轻,“你的这些消息,可不值得我保下你和诚太妃以及那个孩子。” 方远脸色又变了,“还有一件事情,因我牵扯了劫粮案,所以哪怕在大昭寺出家,我也很是关注京中的各方动态。我记得当年劫粮案之后,原是户部主事的张桓,也就是如今的张宰辅,他的母亲去了,他丁忧归家。他的老家就在淮河南岸。丁忧一年后,因为淑贵妃,他又被陛下想起,官复原职。” “嗯?”顾轻衍坐直身子。 张宰辅?这里还有他的事儿? 方远道,“这件事看起来与劫粮案没什么关系,但我那时知道替天行组织已被灭了满门,怕的很,所以,过于关注了些。便私心里觉得张桓家里的事儿,也许不是巧合。就算是巧合,也太过于巧合了些。偏偏他家老夫人那时候去了,偏偏他丁忧归家,老家竟然在军粮出事的地方。” 顾轻衍不语。 方远白着脸看着他,“顾七公子,我知道的,我真的都已经说了。” ------题外话------ 感谢宝贝们昨天最后一天还给我留了月票,非常感动ing,爱你们~ 从这个月起,咱们《金凤华庭》也开启求仙之路了,以后月票就靠大家辛苦了,么么么哒~ 第一天,求月票~ 第十七章 送我(二更) 顾轻衍捻着扳指,最后问,“你不知道忘梭用程启的身份威胁他?” “不知道,若是知道,我哪怕杀了他,哪怕得罪三皇子和宫里的贤妃,也不会让他出手谋害安小郡主的。”方远恨声说,“谁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儿,明明是大昭寺的孤儿,却知道程启的隐秘身份。” 顾轻衍寻思片刻,冷清地说,“我只能答应你保那孩子一命。至于你和诚太妃的命,我没兴趣保。” 方远动了动嘴角,脸色灰败地说,“若是七公子能保孩子一命,我就算被凌迟剐刑,也认了。” 顾轻衍道,“你今日没见过我。” “是,我没见过你。”方远点头。 顾轻衍笑了一下,“我从不相信一个有记忆的人能保守秘密。”说着,他站起身,吩咐,“喂他吃一颗消忆丸。” “是!”暗卫上前,掰开方远的嘴,塞进了一颗丸药,看着他吞下去。 一颗消忆丸能消除人半日的记忆,转眼他就不记得他见过顾轻衍说过什么了。 “将他送回大昭寺后山,滚落山坡,等着楚宸找到他。”顾轻衍吩咐完,出了暗室。 暗卫应是,扛起方远,也随后出了暗室,又秘密送回了大昭寺后山。 顾轻衍看了一眼天色,日头已出,他没想到自己会耽搁这么久,心想着不知道她今日有没有耐心等着他用早膳。 安华锦素来是没有什么耐心的,但那个人若是顾轻衍,她的耐心便多了。 所以,当顾轻衍顶着出了许久的日头来到安家老宅,进了枫红苑,便见安华锦正坐在画堂的饭桌前,手里攥了根红绳,手指灵巧地在编着什么。桌案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碗碟,碗碟干干净净,显然还未用早膳,在等着他。 他眸光动了动,眉眼染上一层笑意。 听到动静,安华锦抬眼看来,顾轻衍锦袍玉带,清贵雅致,只是身上隐约多了一丝前几日不曾闻到的却让她觉得久违了的气息,她扬眉,“你这是去了八大街?从那里过来的?” 顾轻衍脚步一顿,讶异地看着安华锦,“怎么看出来的?” “气息!”安华锦收回视线,“三年前暗室的气息,一模一样。” 顾轻衍吃了一惊,“嗅觉如此敏锐?” “嗯。”安华锦手指缠绕,动作不停,“我自小学识毒辨毒,本就对气味十分敏感,三年前吃了你的教训,回去南阳更是又费了一番辛苦练习,对你身上的气息,尤其敏感。” 顾轻衍:“……” 他哑然失笑,“看来我以后做什么,都瞒不过你了。” “也不一定。”安华锦一本正经地说,“你只要做了坏事儿后沐浴换衣,我也闻不出来。” 顾轻衍低咳一声,“本也没打算瞒你,是要对你说的。” 安华锦挑了挑眉。 顾轻衍便压低声音将他的人暗中盯着大昭寺,昨日半夜盯出了偷跑的方远,以及他在八大街暗室里从方远嘴里审问出的事情说了。 安华锦停了手中的动作,震惊地说,“诚太妃不要命了?竟然与和尚偷情?还弄出了一个孩子?” 最奇葩的是,那孩子都十岁了,至今好好地活着! 顾轻衍默,“我当时查出此事后也很震惊。” “怪不得诚太妃一年有半年住在大昭寺,感情是打着礼佛的幌子,做着地下的买卖。”安华锦乍舌片刻,皱眉,“诚太妃根基这么深吗?刑部都有她的眼线?竟然那么快就给方远往大昭寺递了消息?尤其是大昭寺都被封锁了,消息还能递进去。” “诚太妃的儿子替陛下而死,诚太妃自己对陛下也有扶持之功。陛下对诚太妃很是敬重宽容,诚太妃在宫里待腻了,出宫只需派人与陛下说一声,这些年,无数的人见风使舵,巴结诚太妃,她的这张关系网就这样结了起来,刑部有她的眼线,也不稀奇。” 安华锦啧啧,“一个太妃,权力竟然这么大,怪不得她敢如此胆大与人偷情生孩子。” 顾轻衍特感慨一声,问,“你编的是什么?” 他早就想问了,此时交代了今日来晚的原因,便忍不住问了。 “吉祥结。” 顾轻衍眨眨眼睛,“很好看。” “自然好看,我这手法是跟一个老师傅学的,花样多着呢,这个是最复杂的编法,我烦闷或者心燥时,便编上一个,能够让人心静冷静。”安华锦继续手中的动作。 顾轻衍盯着安华锦的青葱手指缠缠绕绕,复杂的令人眼睛看不过来的空隙和好几股红绳,她却不用眼睛盯着也极有章法,熟练至极,“怪不得与我见过的吉祥结不一样,这般复杂的手艺,宫里巧手绣娘也比不得,真是心灵手巧。” “不是所有好东西,都会进宫廷的。民间亦有无数宫廷不及的东西。” “嗯。”顾轻衍点头,温和地说,“我还不曾见过这般漂亮的吉祥结,你这个……编完了,送我吧?” 安华锦抬眼瞅他,“顾七公子好东西多的是,这么个小玩意儿,也看的上眼?” “很是看的上。”顾轻衍神色认真,盯着吉祥结不错眼睛。 “行啊,你想要就给你。”安华锦答应的痛快。 顾轻衍笑容多了几分欢喜,眸光润澈了几分,“你怎么会这么多东西呢,如此心灵手巧。” 安华锦笑,这话她爱听,夸人的话谁都会说,由他嘴里说出来,似格外让人舒畅,“我爷爷也曾经夸过我心灵手巧,学什么会什么,做什么都像样子,但没有你夸的好听。长的好看的人,是不是更会夸人?” 顾轻衍低咳,微红了脸,“也许吧。” 安华锦笑出声,他夸她,她也反过来夸夸他,他这是不好意思了? 顾轻衍掩唇,又连续咳了几声,忽然心思飘飘浮浮的,勉强压了片刻才定住,“你说你烦闷心燥时编这个,那么今日烦闷心燥了?因为劫粮案?” “嗯。”安华锦收了笑,“若非因为这个案子,陛下初登基,便对南阳王府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也不至于不重视兵器监,不改进兵器,玉雪岭一战,我父兄三人也不至于埋骨。我便想着,当年的劫粮案,怕是有人就是冲着要毁了南阳王府做的。做的那么天衣无缝,十八年都没抖出来,想必那人只手遮天。想的多了,便烦闷的很。” 顾轻衍抿起嘴角,“当年,劫粮案不是天衣无缝,毕竟有躲过一劫的鬼见刀程启,也有逃跑了杀人替身遁入空门的方远。陛下查不出来,是新登基,根基不稳,而南阳王府查不出来,是因为南阳距离京城和淮河南岸太远了。” “据方远所说,当年户部主事张桓,也就是如今的张宰辅,他一个户部主事,不见得能谋这么大的事儿。十八年前,与他关系密切的人,还有谁?”安华锦思索。 “这就需要查当年在朝官员的卷宗了。”顾轻衍道,“如今张宰辅官居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轻易撼动不得,没有足够的证据,不能因为方远的猜疑,便打草惊蛇,需慢慢查。更何况,陛下宠爱淑贵妃,二皇子虽与其他皇子们一样,除了嫡出的七皇子,陛下看起来对其他皇子都一视同仁,但到底私下里,还很是看重的,否则便不会每逢年节,都私下从私库里给一两件东西暗中送给二皇子讨个吉祥。” 二皇子的外祖父,便是这位张宰辅。 陛下明面上同等对待,私下却有如此区别吗? 安华锦眯了眯眼睛,陛下既然是私下,想必也只有身为顾轻衍的人的张公公得知了,“我七表兄私下得吗?” 顾轻衍笑笑,“七皇子是嫡出皇子,不必私下得,陛下本就给的丰厚。” “原来陛下中意的是二皇子吗?”安华锦绞尽脑汁地想了想,陛下的诸多皇子,她好像三年前都见过,但长什么样,除了记住了她的亲表兄楚砚,其余人都不记得了。二皇子什么模样,她连他的脸也想不起来,更别说性情了。 “也许吧!陛下的心思深的很,说不准。”顾轻衍模棱两可。 安华锦哼笑,一碗毒茶,牵扯出了劫粮案,牵扯了诚太妃、贤妃、三皇子,张宰辅、淑贵妃、二皇子。再往深里查下去,牵扯的想必更多,朝堂怕能震个惊天动地。 ------题外话------ 感谢宝贝们昨天最后一天还给我留了月票,非常感动ing,爱你们~ 从这个月起,咱们《金凤华庭》也开启求仙之路了,以后月票就靠大家辛苦了,么么么哒~ 第一天,求月票~ 第十八章 喜欢(一更) 因顾轻衍眼巴巴地盯着,安华锦本来想扔下编了一半的吉祥结先吃饭的打算只能作罢,动作利落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吉祥结编完,给了他。 顾轻衍立即将吉祥结拴在了自己的腰间。 吉祥结繁琐漂亮,安华锦用的是好线绳,做这种随手打发烦闷心燥的小东西,她反而不是一贯的随意,丝毫没有半丝将就,用的是让孙伯派人大清早去秀坊买回的上等的好线绳,如今就算给了顾轻衍,被他拴在腰间,也丝毫不掉他的身份和身价,反而配着他墨色锦袍,增了一分明艳的色彩。 他本就长的玉颜雪姿,稍作分毫的点缀,更显得瑰艳如画。 安华锦托着下巴端详了片刻,心中啧啧,今早可以多吃一碗饭。忽然生起这样的未婚夫,若是她不要,给了别人,亏大发了的感觉。最好就是她不要,别人也不准要。 这样的念头在脑子里打了个转,被她扫开,问,“你在翰林院时,每日穿什么衣服?” “官服。”顾轻衍摆弄着吉祥结,怎么看怎么喜欢,他鲜少喜形于色,也鲜少往腰间佩戴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今日是头一遭。 “我知道是官服。”安华锦见他不走心只顾把玩吉祥结,无语瞪眼,“我问你什么颜色?” 顾轻衍这才抬起头,正经回答,“绯袍。” 安华锦眨眨眼睛,“翰林院最高官也就五品吧?五品能穿绯袍吗?”她记得四品以上,才能穿绯袍。 顾轻衍微笑,“我的编制在吏部,从侍郎职,三年前,陛下要重修大楚史,将我派去了翰林院监总修,但吏部的职依旧在,每隔几日,也要去丁卯一次。不过大楚史快修完了,也许用不了多久,我就回吏部了。” 安华锦恍然,他对顾轻衍真是不太了解,知之不多,哪怕查了两年,也只查出个名字,别的没多少。后来知道他是她的未婚夫,也没关心过他是几品官。 如今算是知道了。 他年纪轻轻,不及弱冠,便是四品的绯袍高官了,且又在翰林院任总修重修大楚史,完成后,这是一大功绩,想必官职还会再提一阶。 如此坦途,大楚史上也没几人了,也许用不了几年,他就能封侯拜相,站在顶端。 他这样的人,不愧是顾家最拔尖的子孙,也怪不得陛下连想都不敢想让他给她入赘安家。陛下想的最多的,是她退一步吧!她一个女儿家,不需要出将入相。 若不是愧于安家,顾忌着她身系南阳军,陛下想必早绑了她抬进顾家成亲了。 “你穿绯袍一定很好看。”安华锦笑眯眯地,心里将早先想去刑部天牢瞧瞧程启和忘梭的事儿扔去了一边,有了个主意,“左右也无事儿,要不我陪着你去翰林院吧?” 顾轻衍手一顿,“不太合规矩。” 安华锦看着他,“毒茶案牵扯出劫粮案,牵扯的大了,估计一时半会儿结不了。我们的事儿一日没订下,若不生变让陛下改了主意的话,就会一日托着,我在京城怕是一待就许久,你总不能天天陪着我闲逛闲玩。我这般模样和身份,自然不合规矩,但若是我扮作你的随从小厮,不就合规矩了?” 顾轻衍想了想,“此事需要陛下恩准,毕竟不是轻易能踏足的地方。” “吃过饭后,你去问问陛下。”安华锦摸摸肚子,“饿了饿了,快吃饭。” 顾轻衍点点头,觉得也不是不行,陛下也许会同意,他的确有许多事情要做。 于是,用过早膳,顾轻衍进了宫。 皇帝心情依旧不算好,但见顾轻衍来了,面色还是很温和,“怀安,找朕有事儿?” 顾轻衍见礼后点头,很有技巧地将想带安华锦一起去翰林院之事说了,话落,见皇帝皱眉,他温声说,“臣觉得,翰林院清净,安全,笔墨书香气息浓郁,让小郡主换了女儿装,随臣去翰林院编修,虽不合规矩,但好处却极多,臣能带着人随时护着他安全,也让她在氛围中多感受几分书卷气,还能既不耽搁臣的事情,也能与她培养几分熟悉和了解。” 皇帝沉思片刻,眉头渐渐舒展开,“好,就依你所说,朕准了。不过你要盯好她,别惹事,别打架,别张扬闹的人尽皆知,她跟着你进翰林院,本就破坏了规矩,如今朕给她破例,她若是惹出麻烦,朕饶不了她。” “是!臣一定仔细地盯好她。”顾轻衍颔首。 皇帝露出笑容,站起身,拍拍顾轻衍的肩膀,“怀安,朕知道那小丫头难管,脾气也不好,大约是处处与你不契合,难为你处处让着她。委屈你了。” 顾轻衍摇头,“小郡主若是不发脾气时,还是极好哄的。” 皇帝哈哈大笑,似乎终于有了一件高兴的事儿,正要再说什么,一眼瞥见顾轻衍腰间的吉祥结,话音一转,“朕从没见你佩戴这样的东西,如今怎么佩戴了?这东西有来历不成?” 顾轻衍低垂下眉眼,露出笑意,“小郡主喜欢看。臣就投其所好。” “做得好。”皇帝闻言很是欣慰,又拍拍顾轻衍的肩膀,“去吧!” 顾轻衍告退。 出了南书房,迎着明媚的阳光,顾轻衍又摸了摸吉祥结,不是安华锦喜欢,是他喜欢。但这话不能对陛下说。 张公公对顾轻衍佩戴的吉祥结多看了好几眼,趁着送他出来,压低声音说,“公子,如今翻出了劫粮案,大昭寺捐赠的军饷怕是更没那么容易让陛下松口送去南阳了。您得赶紧想法子。” “嗯。”顾轻衍点点头。 张公公送了几步,转身回了南书房。 皇帝心情好了很多,见张公公回来,对他说,“你说,顾轻衍是不是对小安儿真上心?否则不会想着带他一起去翰林院。” 张公公立即说,“顾七公子肩上担着陛下给的重任,眼看着大楚史快重修完了,让他闲着,一两日还好,长了自是闲不住,如今带着小郡主前去,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嗯。”皇帝笑,“顾轻衍不枉得朕看重。他将大楚史修订完了,也到了大楚官员三年一大考核的时候。朕就让老是和稀泥的告老还乡,将户部尚书的位置让他坐。” 张公公心下一惊,又是一喜,但分毫不敢表露出情绪,“七公子如此年轻……” 皇帝哼了一声,“有志有才不在年高,他能担得起。” “也是,陛下圣明。”张公公奉承。 出了宫门,顾轻衍遇到了楚砚,他停住脚步,楚砚也瞧见了他,下了马车。 “七公子今日没陪我表妹?”楚砚一眼也瞧见了顾轻衍佩戴的吉祥结,不像是宫廷里的编织手法,也不像是京城哪家绣坊的东西。 “这便回去陪她。”顾轻衍浅笑,“七殿下是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还是有事儿见陛下?” “见陛下。”楚砚道,“今日本该是父皇考校皇子课业的日子。” 顾轻衍恍然,“我倒是忘了此事了。陛下如今在南书房,这两日事情太多。今日想必也忘了。七殿下去打个卯也好。” 楚砚点头,往前走了一步,压低声音说,“对于毒茶案牵扯出劫粮案,七公子怎么看?” 顾轻衍神色不动,淡笑,“这天怕是要变,七皇子在陛下面前更需谨言慎行。” 楚砚后退了一步,面上恢复淡漠,“说的是。” 顾轻衍回到安家老宅,已经天色不早,安华锦正在画堂里摆弄笔墨。 他迈进门槛,一眼就看到桌案上摆着的正是他给她画的那幅《美人图》,她在书写着什么,听到动静,连头都没抬。 他走到近前,瞧着,也没说话。 “月华流水姝云色,玉落天河青山雪。一见倾心胭脂醉,春风不许夜归人。” 安华锦在空白处写完,撂下笔,偏头看着顾轻衍,“这诗配不配?” 顾轻衍眸光有涓涓流沙趟过,“你题什么,都是配的。” 安华锦“哈”地一笑,晾干了笔墨,快速地用手卷起,喊来孙伯,交给他,“拿去装裱了,送回南阳给我爷爷,让人别磕碰坏了。” “是,小郡主。”孙伯不太懂小郡主题的诗句是什么意思,但知道这画是顾七公子画的,他作画,小郡主题诗,这是配一脸的神仙眷侣,他乐呵呵地去了。 ------题外话------ 咳咳咳咳咳咳…… 宝贝儿们,月票加把劲儿啦~ 第十九章 搜查(二更) 安华锦不是无缘无故题了诗句将这幅画装裱了送回南阳王府。她是要借这幅画送信给老安阳王,让他爷爷知道京中发生的事儿。 她如今的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又发生了毒茶案牵扯出了劫粮案,这个时候,四处都有眼睛,若是调动暗卫送信,必有动静,被人盯上,就不好了。 借装裱好了的画,将密信塞进画框里,不能明面说的话,既可以说明白,又能明目张胆地将信送回去,是个好的掩人耳目的法子。 尤其是,顾七公子的画作,派人小心谨慎地护卫着,没什么不妥当。谁也起不了疑。 安华锦洗净手,见顾轻衍坐在一旁悠闲地喝茶,挑眉,“陛下答应了?” “嗯。”顾轻衍点头,“若是你闲来无事,用过午膳后,我们就去。如你所说,换身小厮穿的衣服,陛下叮嘱你不得惹事儿生出乱子,否则饶不了你。” “行,只要没人惹我,我能生什么事儿?陛下多虑了。”安华锦本来没什么想法,就是想看看顾轻衍穿绯炮站在翰林院里的模样,有多俊秀,如今听这一句不能惹事儿,反而生出了几分心思,“据说翰林院与密宗阁相邻?” 顾轻衍点头,“但密宗阁由内廷司的大内高手把手,内廷司只听陛下一人命令。没有陛下的旨意,密宗阁内的卷宗调不出来。” 安华锦又兴奋了点儿,“大内高手有多高?” “你一个人能打十个,但密宗阁里存放着的都是极其重要的机密卷宗和案件。有数百人把手,还有机关。若是只凭武功高就能溜进去,大楚的机密岂不是都泄露了?大内高手没有你想象的那般无用。” 安华锦泄了兴奋劲儿,哀怨地瞥了顾轻衍一眼,“你有法子吗?” 顾轻衍笑笑,温声说,“你不必着急,既然劫粮案重新翻了出来,这是陛下最大的痛,一定会重新审的,当年的卷宗,也会调出来的。” “我是怕等调出来的时候,已经残缺不全了。”安华锦也抿了一口茶,“张宰辅有调密宗阁卷宗的权利吗?” “有。”顾轻衍缩了缩眼眸,“不管是不是他所为,只能先给他找点儿事情做了,让他无暇去密宗阁。” “怎么找事情?”安华锦来了兴致。 “张宰辅最关心二皇子,就从二皇子身上下手好了。”顾轻衍琢磨片刻,“从背后推楚宸和刑部、大理寺的人一把,让他们查案的动作顺利些。三皇子先被牵出来,其他的皇子也会一下子被人关注,再从中真真假假混淆一番,张宰辅为保二皇子,必定极其操心,一时间也就顾不了别的了。” “好!”安华锦笑了,敬佩地看着顾轻衍,“厉害。” 顾轻衍轻笑。 安华锦忽然好奇,“十八年前,顾家对劫粮案,旁观以对?” “不太清楚。”顾轻衍摇头,“我回府后问问爷爷。” 安华锦点头。 顾轻衍斟酌片刻,压低了声音,“顾家诗礼传家,顾家人处世之道,在我之前,多是明哲保身。我身在顾家,连爷爷都说我,不太像顾家人。” 安华锦懂了,若非顾家明哲保身之道,也不会立世了几百年,历经几朝。 楚宸和江云弈带着人快马来到大昭寺,哪怕诚太妃早先有话方远闭关时不得打扰,但有陛下圣旨,方远闭关也得出来接受彻查。 打开关门,里面空无一人,方远并不在。 住持和长老执事们都惊了,睁大了眼睛,一脸懵地说,“老衲亲眼看着方远师侄闭关的,人怎么会不在呢?” 楚宸瞥了住持一眼,率先进了里面,扫视了一圈,吩咐,“来人,查,看看这暗室里是否有机关密道。” 他一声令下,查案的人蜂拥涌入。 不多时,便找到了机关密道。 住持的脸白了,浑身哆嗦,他也不明白方远闭关的暗室为何竟有机关密道?连他这个住持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挖的?他直觉要出大事儿。本来还心疼大昭寺攒了十年的供奉以及给大昭寺赚钱的主厨,如今也顾不得心疼了。 “走,下去查!”楚宸挥手。 一行人进了机关密道。 这一条密道十分简单,没有什么机关暗器,似乎只用于出行所备,走到头后,是大昭寺的后山。 一片山野,郁郁葱葱,灌木林立,山桃杏花也开的正好。 楚宸站在密道的出口,眯了眯眼睛,看向江云弈,“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 江云弈点头,早先方远闭关暗室外的方案上,摆了一碗早饭几个素菜,显然,他离开的不久,最多是昨日晚饭后,否则不会不被人发现,大昭寺闭关的规矩,是每日有人送饭时,顺便收拾前一天的碗筷。 显然,有人在他们来之前给方远递了消息,方远提前一步离开了。 “查!”楚宸摆手,“将这一片山都搜过来,再带一队人山下搜查。” 他不信一个光头和尚这么短的时间能跑多远。 身边的人立即领命,搜查起来。 楚宸转回身,盯着住持,“大昭寺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是想谋反吗?” 住持白着脸说不出话来。 楚宸也懒得理住持,对江云弈低声说,“派人回京告诉刑部和大理寺两位大人,这消息是从哪里走漏的,总不能是从你我身边。可别让天牢那两个人死了,那这案子可就难查下去了。” “嗯。”江云弈颔首,叫过一人,吩咐了下去。 楚宸本以为方远提前得了消息逃出去后会藏在哪个犄角旮旯,要好生地费力气找一番,但没想到方远就在这大昭寺后山,很快就被找着了,大约是半夜跑出来的,黑灯瞎火的,走的急,脚下打滑,滚落了山坡,摔的鼻青脸肿不说,还昏迷不醒。 他忍不住气乐了,“这和尚怎么这么笨?” 他当然不知道是顾轻衍命人提前劫了人,审问一番,如今又故意给扔下山坡。 他拿了人,也顺带地大手一挥,指着住持和一众长老执事们说,“将他们也都带走,关押进刑部天牢,免得查出什么,还得一个个的来抓人。” 住持终于受不住,晕死了过去,长老执事们无法反抗,也都被抓上了马。 京城内,没跟着前往大昭寺抓人的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正在审问忘梭,忘梭还是死活不松口,正在二人商量准备用刑时,听到江云弈打发人回来传话,二人连忙起身去听,这一听不要紧,齐齐变了脸。 无论是刑部还是大理寺有了内奸,这都是大事儿。 于是,先将程启和忘梭转移了牢房,又换了一批人手近身看管。 楚宸一边押着昏迷的方远进京,一边命人查方远。 楚宸自然是有两下子的,否则当年也不会险些戮破顾轻衍的背后身份,迫得他利用安华锦挡他。所以,他入京后,还没踏入皇宫,便查到了方远和诚太妃的秘密。 他惊的差点儿在宫门口晕倒,半天才回过魂儿,一把拽住一旁的江云弈,“我们算不算捅娄子了?” “什么篓子?”江云弈与楚宸分工明确,他负责查方远,他负责查大昭寺的住持和其余人,如今他这边没什么消息传来。 楚宸抖了一会儿嘴角,将手里查的证据递给江云弈。 江云弈看罢,也变了脸,皇室丑闻,凡是官员们查案,最怕查到的。他也太倒霉了。他憋了好一会儿,年轻的俊脸都憋红了,“小王爷,听说你向陛下要我帮着你查案?” 他一副挨了大坑的神色,指控的眼神看着楚宸。 楚宸瞪眼,“我要的人是顾轻衍,看不得他闲着谈风谈月,陛下不同意,将你派给了我。”话落,他磨牙,“谁知道他命怎么那么好,这事儿不用自己推辞,陛下就给他推了!” 江云弈:“……” 原来是他自己倒了霉运。 他任命地问,“如今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如实禀告呗!反正证据在手。”楚宸一脸郁闷,但还是很有担当地说,“我好歹姓楚,我自己去见皇叔吧,你就别跟我去了。” 陛下肯定不乐意皇室丑闻被外人知道,这是毁人前途,就当他做好事儿了。 江云弈都快感动的流泪了,深深鞠躬,“多谢小王爷,我欠你一个人情。” ------题外话------ 楚宸气乐了:“这和尚怎么这么笨?” 顾轻衍:“你说的都对!” 他们俩才是配一脸吧哈哈哈 宝贝们,月票,月票,月票~ 月票这个小妖精! 第二十章 赐死(一更) 楚宸对于江云弈欠的人情欣然笑纳,揣着查来的证据,呕血地进了皇宫。 他还没走到南书房,迎面便遇到了诚太妃的车辇,他眨了眨眼睛,想着诚太妃进宫比较晚,所以如今还风韵犹存,也怪不得先皇去了之后她受不了孤寂,这偷和尚也就罢了,竟然还偷了一个笨死的,也是服了。 他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忽然觉得不那么郁闷了,反而很是可乐,陛下一直敬重诚太妃,不知道若是知道了,脸色会有多难看。 反正人是陛下让他查的,如今查出这么一桩肮脏事儿,陛下也得受着。 诚太妃停下轿辇,温和慈爱地打招呼,“哀家听说小王爷奉命查案,可还顺利?” 楚宸立马换了一副愁眉苦脸,拱手见礼,“回太妃,这查案子没有我想的那么容易,我也就跟着刑部和大理寺的大人们涨涨见识,但即便如此,也累死我了,昨夜一晚上没睡,也没查出个大进展来。我这就去找皇叔,这事儿我不干了。” 他的确一夜未睡,从昨日折腾到现在,一副邋遢劳累样儿,昔日光鲜亮丽衣着华丽浑身齐整干净的公子哥做派早不见了踪影,可见是累惨了。 诚太妃知道,每逢遇到大案子,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联手,几天几夜不睡觉。他立马就相信了楚宸的说辞,心想着楚宸从小到大在善亲王的庇护下,别说查案这么大的事儿,就是吃饭喝水穿衣服,他都要用人伺候,哪里是吃的了苦的人? 她心里有了谱,笑呵呵地说,“查案是辛苦,尤其是大案,你是小王爷,将来要袭爵,做这么辛苦的差事儿做什么?让刑部和大理寺的大人们劳累去吧。” “嗯,太妃说的对!”楚宸十分深以为然地点头,“我这不是觉得好玩吗?事情牵连了安华锦那小丫头,我就想插一手。” 提到安华锦,诚太妃的脸色一下子不好了,他看着楚宸,想起昨日二人拉拉扯扯,很是看不懂,试探地问,“小王爷与安小郡主交情很好?” “不好。”楚宸没了好脸色,果断地说,“她根本就不是个东西,只会欺负我。” 可不是嘛,她一心向着顾轻衍,哪怕他对她好,她也退避三舍跟看不见似的,还时不时地警告他别对她起心思,他心思都起了,难道让他收回来?是那么容易的吗? 他们是未婚夫妻,订有婚约,就了不起啊! 行吧,的确是了不起。至少他没有婚约。 诚太妃见楚宸一脸郁闷忿忿,又重新对昨日所见改观,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语重心长地说,“小王爷,你姓楚,安小郡主再怎么横行霸道,她也姓安,这里是京城,又不是南阳王府,你还何愁收拾不了她?要懂得用策略。” “我不太懂啊,要不太妃您教教我。”楚宸上前一步,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如今不是说话之地,待哀家去一趟安家老宅,见完了安华锦,择日咱们再一起说说。”诚太妃很有心计地说。 楚宸心想着若是今日不说,你怕是没机会跟我说了,他急不可耐地说,“太妃,您吃的盐比我走的路多,就多少告诉我点儿法子。我现在就想收拾那小丫头。” 诚太妃毕竟是过来人,瞧着楚宸乐了,“你是不是对她有什么心思想法?” 楚宸立即否决,“不可能!我就是想收拾她。” 诚太妃直笑,一副看破了的神色,“你呀,哀家什么没见过?你这就是对她动了心思的模样,若你真恨她恨的不行,见了面你就恨不得拿大刀砍了她,只有恼,没有恨,还想着收拾人,这就是动了心思。” 楚宸的脸色忽然忽红忽白,怕怕地说,“不……不会吧?太妃您别开玩笑。” “哀家可没跟你一个小辈开玩笑。”诚太妃精明地说,“这好办,你就先哄着她喜欢上你,让她退了顾七公子的亲事儿,然后你再把她弃了,折磨她一番,待她为你要死要活时,你随意收拾她,她岂不是任凭你挫扁捏圆。” 楚宸目瞪口呆,“这……安华锦不是要死要活的人。” “女人嘛,有几个不为情所困的?你别看那小丫头如今蹦跶的厉害,谁也不看在眼里。一旦她为情所困,那就是拴在了木桩子上,任你怎么磋磨,她都得受着。” 楚宸:“……“ 他敬佩地看着诚太妃,额头冒了汗,“太妃,您好厉害!” 诚太妃见他一副受教了听进去的神色,心下似乎总算出了一口恶气,语气慈善地说,“行了,哀家已经给你指了路了,你总该放哀家走了吧?” 楚宸站着不动,挡着路,“您说要去安家老宅?是去找她?何必您屈尊降贵?派个人将她宣进宫就是了。她还能不给您面子?” “哀家派个人去请,她自然会进宫,但可不会带厨子进宫。”诚太妃说,“哀家今日就去找她要那个厨子。” 楚宸了然,“原来您不是不重口腹之欲,也喜欢那厨子!” “哀家一把年纪了,口腹之欲是小,是看不得小丫头欺负人。”诚太妃这么多年从没被谁气的要死过,安华锦是第一个,她咽不下这口气。 楚宸让开路,“那您快去吧!”又嘱咐,“您多带些人,那小丫头混不吝的,可别闹起来伤着您。” 诚太妃一脸的不以为然,“她敢将本宫如何!反了她了。” 楚宸目送诚太妃出宫,想着陛下去安家老宅拿人也好,在安家老宅拿下诚太妃,以后这天下谁还敢再惹那小丫头,三年前进京先是揍了他,如今进京没两天诚太妃找茬又在她那里出事儿,以后京中人人见了她,岂不是都得绕道走? 他抬步快速地向南书房走去。 皇帝听闻诚太妃出宫去了安家老宅,倒是没多在意,想着不让诚太妃闹一闹,她怕是会憋病了,太后去的早,如今先皇的人在宫里安养晚年的就剩一个诚太妃了,他也不想诚太妃早早去了。 楚宸顶着一脸说不出什么情绪的模样来到南书房,见了皇帝后,他欲言又止再三,也没憋出话来。 这和他平时见了他的模样不太一样,皇帝直觉不妙。 “说!查出什么为难的事儿了不成?”皇帝毕竟是皇帝,察言观色最擅长。 楚宸点点头,“噗通”一声跪倒了地上,“皇叔,我可能真的查出了一件要命的大事儿,这可不怪我,先说好了,我禀告给了您,您可不能迁怒我治我的罪。” 皇帝皱眉,“好,朕答应你。” 楚宸立马站起身,将查出的证据呈递给了皇帝。 因顾轻衍答应要保那个十岁的无辜的孩子,所以,提前一步抹平了那个孩子的一切痕迹。也将他转移去了别的地方,所以,楚宸这后一步查出的,自然只是诚太妃与方远的偷情证据。 皇帝看罢后,脸色一瞬间赤橙黄绿青蓝紫,手哆嗦起来,身子也气的发颤。 哪怕是先皇的妃子,宫里的太妃,但身为皇室的女人,出了这等丑闻,也跟他自己的女人偷情没二样。 皇帝好半天没说话。 楚宸偷偷看着皇帝脸色,心里欣赏个痛快,想着皇叔也是不容易。他有多敬重诚太妃,举朝皆知,也正是因此,才造就了诚太妃的胆大妄为。 照他看来,那和尚笨死了,还称之为高僧呢,不及诚太妃十分之一的精明。诚太妃眼光忒不好。 许久,皇帝“砰”地一声,“放肆!” 楚宸立即垂下头,不敢偷看了。 皇帝愤怒地站起身,背着手来来回回在御书房内走了八圈,脸色依旧难看的要命,一时平静不下来,“张德,诚太妃呢?” 张德立即弓着身子说,“回陛下,刚刚不久前,太妃出宫去安家老宅了。” 皇帝双手攥拳,“将她给朕……”他想着皇室丑闻,不可声张,压下怒火,“宣贺澜来。” 贺澜是禁卫军统领,不多时便来了。 皇帝沉怒地说,“你带着人去安家老宅,将诚太妃赐一盅毒酒,对外宣称,有人闯入安家老宅谋害安小郡主,太妃替小郡主挡了灾。” 贺澜一惊,领命,“是!” ------题外话------ 月票,么么 第二十一章 硬闯(二更) 楚宸暗想着皇叔不愧是帝王,短短时间,便有了决断。干脆利落,不带半丝拖泥带水,也没有半丝商量的余地,也不给诚太妃求情的机会,不念旧恩地处决了。 这一刻,他比谁都体会的深什么叫帝王。 “你去审方远!他的供词,除了你,先别给别人知道。”皇帝背转过身,盯着楚宸,“先拿给朕看,然后再让刑部和大理寺备案。” “是!” “还有,此事烂进肚子里,你爷爷那里也不准说。安华锦和顾轻衍那里,朕也会让他们闭紧嘴巴不外说。”皇帝警告,“若是被朕知道你宣扬出去,朕砍了你的脑袋。” “侄儿不敢!”楚宸连忙跪地保证,委屈地说,“皇叔您别吓唬我,我胆子本就小,给我几个脑袋,也不敢啊。” 皇帝面色稍霁,“行了,你去吧!” 楚宸乖巧地告退出了南书房。 皇帝在楚宸走后,砸了一盏茶盏,“朕实在不想将她厚葬,污了皇陵,张德,你给朕出个主意。” 张德吓的脸都白了,求饶,“陛下,这事儿老奴可不敢给您出主意啊,您就饶了老奴吧。” 皇帝气怒,“狗东西,要你有什么用。” 张德不吭声。 皇帝烦闷,“去请皇后来,对于后宫妃子安葬,皇后想必有一定的章程。朕问问她的意见。” “是!”张德连忙站起身。 皇帝又叫住他,“算了,摆驾,朕自己去凤栖宫。” 张德应是。 将近晌午,诚太妃的轿辇来到了安家老宅。因为她给楚宸出了主意,这一路上心情很好,甚至十分期待楚宸收拾磋磨安华锦的那一天到来,尚不知道楚宸手里攥了能够呈递给陛下送她命的证据。 安家老宅在东城,东城是一片权贵城,距离皇宫不远,安家老宅虽只有守宅的几个奴仆,但占地面积可一点儿都不小,是当年太祖建朝后,对于陪他打江山的人论功行赏封赐的。 诚太妃看着安家老宅,心里哼了又哼,这处宅子有多大多好管什么用?安家子孙一直镇守南阳,没享受过几天,如今更是子孙辈没个南嗣,只剩下安华锦一个毛丫头。老南阳王若是身故,安家无人能袭爵,这宅子总会被陛下收回来。 安家大门紧闭,门口两尊石狮子似乎都透着岁月的沧桑,与别的权贵之家相比,尤其显得冷清。 “去叩门!”诚太妃吩咐。 小太监连忙颠颠地上前,叩响门环。 门童探出脑袋,瞅了一眼,睁大了眼睛,这是宫里的人?谁啊?他不认识。 “瞎了你的狗眼,诚太妃驾到,还不快让小郡主出来接驾!”小太监见门童愣头愣脑的一副茫然相,怒喝。 门童彻底呆住,诚太妃?诚太妃来干什么?看这气势汹汹的模样,是来找小郡主的茬?据他所知,小郡主带回了大昭寺的主厨,貌似得罪了诚太妃…… 他点点头,又“砰”一声关上了小门,立即去里面禀告。 小太监被关门声撞的耳朵嗡嗡,气的鼻子都歪了,岂有此理,安家的人都没规矩! 安华锦和顾轻衍正在等着午膳投喂,没想到午膳还没端上来,却等来了诚太妃。 安华锦听到门童的禀告,懒洋洋的连腰都没直起来,不愿意搭理地说,“她来做什么?找我要回厨子?做什么白日梦呢,到我手里的人,是那么好要的吗?管她是谁,不给。” 孙伯在一旁劝说,“小郡主,将诚太妃关在门外,传扬出去,不尊太妃,不太好吧?您就算不给,要不出去见见?” 安华锦看向顾轻衍,“你说呢。” 顾轻衍温声说,“楚宸已经抓住了方远,秘密带回京城了,诚太妃想必还没得到消息,若是得到消息,她就不会来找你要一个厨子了。想必楚宸如今已经进宫了,如此皇室丑闻,牵扯进案子里,他不可能瞒而不报替诚太妃描补。” 安华锦这回颇有精神地坐直身子,“陛下知道后,会怎么做?” 顾轻衍看着她,“陛下不可能让皇室丑闻公之于众,也不可能让诚太妃再活着。他会立即秘密处死诚太妃,再找个合理的对外说的理由。” “原来大门外站着的是一个要死了的女人。”安华锦撇嘴,很没有同情心地挥手,“孙伯,你去打发了她,就说毒茶案后,我惊吓过度,病了,不见客。免得过了病气给太妃。” 孙伯见小郡主真是不想见,点点头,立即出去了。 诚太妃顶着日头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等来了安家老宅的管家,姿态虽然摆的挺低,但说出的话却是气死个人。 安华锦惊吓过度病了?骗鬼呢! 她就是故意不见她! 诚太妃气怒地下了轿辇,抬脚冲进了安家大门,“哀家倒要看看,小郡主是真的病了,还是故意装病不见哀家。” 孙伯惊了,没想到诚太妃硬往里冲,他立即追上,“太妃,我家小郡主的确是病了,真是病了……” “滚开!”诚太妃猛地一摔衣袖,“竟然敢对哀家无理,给哀家拿下他!” 跟随的人立即蜂拥而上,要拿下孙伯。 孙伯年轻的时候,那是跟随老南阳王上过战场的,后来伤了腿脚,才被老南阳王留在了安家老宅,一为看宅子,二为养老。这么多年,安家老宅虽没主子,但也没人硬闯进来不给脸面。诚太妃是第一个。 孙伯来了气,手里的拐棍当成了大刀,耍了起来,打飞了靠近的小太监们。 诚太妃猛地停住脚步,“放肆!” 孙伯绷着脸,“就算是太妃,也不能不讲道理,我家小郡主病了,不见客,太妃硬闯不说,还要拿下老奴。就算到了陛下面前,太妃也说不出理。” “哀家一个长辈,过来看看小辈,哪有你一个叼奴拦着的道理。”诚太妃横眉竖立,对被打的七扭八歪的小太监们说,“你们躲开,护卫上!拿下他!” 孙伯年轻时也是个硬脾气,如今被一个妇人欺负,就算是太妃,他也不想受着。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就算他命贱为奴,那也是安家的奴才。容不得诚太妃这一上门就找茬欺负耍威风,这是存心故意要给小郡主一个下马威。 若是他自己家里被诚太妃的人拿了,泄了气,那就是给小郡主丢面子丢人。 尤其这里不是宫里,是安家! 他也爆喝一声,“来人,给我打!” 安家老宅护卫的人虽小,但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哪怕不使大刀长剑,使根木棍子做兵器,那也能刷出使大刀长剑的厉害劲儿。 哪怕诚太妃今日带来的人多,但也拿安家老宅的人没办法,不多时,便被打了个稀里哗啦。 诚太妃气的脸都青紫了,不停地说,“放肆!混账!岂有此理!” 孙伯硬气地叉着腰,“今日就算要了老奴这条贱命,也不能任太妃这般胡搅蛮缠打上门来欺负我家小郡主!您别以为我们安家在京里没人,就可着劲儿地欺负人!我家小郡主不怕被人笑话,太妃若是不怕,那就只管闹起来!” 诚太妃几乎气吐血,捂住心口,“狗奴才!” 孙伯也气个够呛,很想骂一句“贱女人”,但对方总归是太妃,他虽然敢打敢拦人,但还不敢骂,毕竟是先皇的女人。 安华锦和顾轻衍都是耳目极好的人,听到前院传来打斗的动静,对看一眼,安华锦先乐了,“这是打起来了?孙伯脾气对自家人好,对外人其实不太好,不过他也不是高傲的摆谱谁的面子都不给的人,诚太妃这是听说我不见她,发作孙伯了?” “走,我们去看看。”顾轻衍笑着站起身,“诚太妃非要进来安家,看来今日这一桩私案,要在安家了了。” 安华锦懂了,皱着眉头说,“她要脏了我家的地皮?不行!” 哪怕陛下要赐死她,这女人也不能脏了安家的地方,虽然安家有无数兵器镇宅,也有好几口水井净地,不怕脏。 二人一起出了内院,来到外院,果然见打的热闹,诚太妃人多,安家人虽少,但都不是吃素的,打了个半斤八两。 眼见安华锦出来,哪里有半点儿病容,看着十分精神,诚太妃暴怒,“安华锦!你敢欺瞒糊弄哀家!” 安华锦背着手,“我就算欺瞒糊弄太妃,没病又如何?反正……” ------题外话------ 月票,么么 第二十二章 交易(一更) 反正你也快要死了! 这话没等安华锦说出来,外面便来了一队禁卫军,领头的是禁卫军正统领。 这人安华锦认识,贺澜,也是年纪轻轻,就坐到了禁卫军正统领的职位,是三年前的秋考武状元。 随着他的到来,命人封锁了安家老宅,关闭了安家老宅敞开的大门。 安华锦看到了他手里拿了一个玉瓶,眼神闪了闪,对顾轻衍说,“我们出来的晚了,这地皮还真得被她给脏了。” 顾轻衍点头,低声说,“陛下在安家老宅处决诚太妃,自然会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经过毒茶案,再来一杯毒酒案,真真假假,谁也分不清了。” 安华锦瞪眼,“陛下就不怕你我泄露出去?提前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来借用地盘,未免太霸道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顾轻衍笑笑,“事后,陛下自会召见你我,为了给你压惊,大体会有赏赐补偿你。陛下的补偿,不会小,倒也划算。” “什么补偿,封口费嘛!说的好听。”安华锦心里平衡了,“行吧,都是强硬的买卖,推不出去,就多洗洗地好了。” 换做别人,她素来看的开!从小到大唯一看不开的,就是三年前遇到顾轻衍。 她踱着步子走了几步,对贺澜笑,“贺统领怎么来了?可是我犯了什么罪?劳动陛下的禁卫军?” 贺澜面无表情地上前,略过诚太妃,给安华锦和顾轻衍见礼,“安小郡主,顾七公子,是陛下有令,卑职奉旨而来,借小郡主地方一用,办一桩秘事儿,若是小郡主不想安家老宅的人都被牵连,就请让他们都退下。” 贺澜本不必多说这么多,但如此提醒,是给安华锦面子! 安华锦上下打量了贺澜一眼,笑的无所谓,“好说。” “孙伯!带着人都下去!把地方腾给贺统领。”安华锦承了这个人情,摆手对孙伯吩咐。 孙伯见禁卫军来了,大吃一惊,他总归是活了一把年纪,见贺澜对诚太妃没请安见礼,便懂了这禁卫军是冲着谁来的了。他立即一挥手,“所有人都退回内院。” 安家老宅的门童、护卫、奴仆、小厮以及跑出来看热闹的厨娘等等,一下子都听话地退回了内院,前院霎时只剩下了禁卫军和诚太妃的人。 “要不要我们俩也回避?”安华锦问。 “小郡主和七公子不必回避。”贺澜摇头,“还请小郡主借一盏酒。” 安华锦心里啧啧一声,陛下赐死人毒酒,只带了毒药,连酒都没带。她点点头,利落地转身,“我去给你拿。” 诚太妃这时候觉出了不对劲,她心里有些慌地看着贺澜,“贺统领,你怎么来了?” 贺澜不说话。 诚太妃怒道,“哀家问你话呢!” 贺澜依旧不说话。 诚太妃又慌又气,“哀家去问问皇上,摆驾回宫!” 贺澜挥手,硬邦邦地说,“拦住太妃!” 禁卫军蜂拥上前,将诚太妃围住。 “大胆!放肆!”诚太妃毕竟是从深宫里走出来的人,经过了当今陛下登基的人,如今隐隐有些明白今日禁卫军来安家老宅,是冲着她来的了。她心里叫着不好,却无法撼动禁卫军。 但她从来不是轻易认输的性子,她猛地转头,看向顾轻衍,“七公子,哀家……” 顾轻衍抬眼,眼神凉薄冷淡,“太妃是最了解陛下的人。” 一句话,堵住了诚太妃的嘴。 是啊,她是最了解陛下的人,当年她舍了不争气的儿子,辅助陛下登基,才换得二十年的滋润生活。如今,顾轻衍即便没说什么,但她也忽然懂了,想必方远没跑掉,她的事情事发了。 她一下子脸色发白,浑身哆嗦,站都站不住,跌倒在地。 安华锦取来一杯酒,递给贺澜,然后站在一旁旁观。 皇室丑闻,陛下这么快动手,就是不想更多的人知道,但是偏偏选在了安家老宅,不怕她和顾轻衍知道。想必以陛下的心思,也是想试试她和顾轻衍。是不是陛下做什么,他们都忠心耿耿。当做不知,不知不问。 贺澜端着酒杯,将毒药倒进酒杯里,毒药很快就融化了,距离的近,安华锦鼻子灵敏,眼睛毒辣,在那一瞬间的茶水变化里,她识出了这毒是鹤顶红。 “诚太妃,陛下命令,请上路吧!”贺澜端着毒酒站在诚太妃面前,依旧面无表情。 诚太妃浑身哆嗦,她没想到她今日气势汹汹来找安华锦的麻烦,却最终自己没嚣张的了,反而死在这安家老宅。她想反抗,但知道陛下连让她回宫都不能,就地在安家老宅赐死她,见也不见她,是半丝也不给她机会了。 她不甘心极了,她想到了她和方远那十岁的孩子,她死了,孩子也定活不成。 她忽然大叫一声,“且慢!就算陛下赐死哀家,哀家认了,可否容我与安小郡主私下说两句话。” 贺澜一愣,看向安华锦。 安华锦也有点儿愣,这诚太妃是想让她帮她?闯入她的宅子要打她的人还要找她的茬,她不会是临死前昏头了觉得她多心软仁善吧? “安小郡主,哀家只两句话。”诚太妃慢慢地从地上站起身,咬牙说。 安华锦从她眼中看出了点儿意思,点头,“贺统领,临上路前,给太妃一个面子?” 贺澜后退一步,“小郡主请!” 诚太妃走去远处,安华锦跟她一起,来到没人处,诚太妃背过身子,压低声音说,“安小郡主,我用一座金山,换你保我的孩子一命。有了那座金山,南阳军十年都有用不完的军饷,再不必年年求着陛下了。如何?” 安华锦眸光微动,也背着身子,漫不经心地说,“太妃好本事啊,连金山都有。怪不得敢背着陛下和一个和尚生孩子。” “你果然知道。”诚太妃攥紧手,“哀家知道今日命里该绝,若是小郡主答应,哀家现在就给你那座金矿的令牌和地址,哀家这些年手里培养的势力,也可以给你。” 安华锦有点儿诧异,“太妃这么相信我?咱们俩也算是仇家吧?你临死前和一个仇人做买卖,会不会有点儿太……没脑子了?” 诚太妃凄凉一笑,“小郡主聪明绝顶,不是池中之物,哀家虽然眼瞎,但心却不瞎。只不过这二十年的好日子过久了,让哀家太张扬了,不懂得生存之道和谨小慎微了。哀家今日落得这个下场,也怨不得旁人。南阳王府一门守信重诺,只凭安姓这个字,哀家便相信你能言而有信。只要你答应了,哀家就相信你能做到。” 买卖如此有利,不答应是傻子,安华锦几乎想不出来不答应的理由。况且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顾轻衍本是保那个孩子,她也就顺势而为好了。 于是,她痛快地点头,“我答应你,那个十岁的孩子,我保了。只要我在一日,便让他平安一日。” “不求富贵,不求他站的多高,只需他做一个寻常百姓。”诚太妃道。 “好!”这个容易。 那孩子的身份,本也不能将来去求什么高官厚禄。 诚太妃松了一口气,从袖中拿出一块圆形的玄铁牌子,递给安华锦,“流沙滩前,黑风寨后,千秋岭最高的那座山,产黄金。哀家本来是打算将来贤妃的三皇子登基,用那座山换我儿一个能平平安安站于人前的机会,如今便宜你了。你拿着这块令牌,到京中的水墨坊,掌柜的会任你调遣。” 安华锦不客气地接过,“你不算便宜我,因为三皇子根本就登不了基,毒茶案是他下的手,我不会饶了他。” 诚太妃一笑,眉目温软了下来,真正地慈和了,“小姑娘家家的,这么厉害,本宫栽在你手里,也不亏。”话落,她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远处,“知道你们二人都在,我却为何不找顾七公子做这笔交易吗?” “因为他顾家不缺金山。”安华锦心想着你还不知道你儿子就在顾轻衍手里。 诚太妃摇头,“顾家的人,什么都有,唯独没心,顾七公子更甚。哀家能知道你要什么,无非就是守着南阳和南阳军,但顾七公子,哀家看不透他人活一世想要什么。因为,他什么都有。” 安华锦“哈”地一笑,“太妃说的对!” ------题外话------ 月票,么么 第二十三章 不怕(二更) 诚太妃心事已了,痛快地喝了贺澜递到她手里的毒酒。 一杯鹤顶红喝完,她喷出一口血,染红了她的太妃服饰,鲜红艳红的刺眼。 安华锦瞧着,想着虽然今日诚太妃来她这里来的巧,事发赶的巧,但陛下顺势而为,选在了安家老宅赐死她,这一幕,也许这就是陛下顺便想要她看到的。 至于她从这一幕中看到了什么,无非是皇权至上,君要臣死,一句话的事儿。 哪怕对他有扶持之功的太妃,哪怕他一直敬重的太妃,犯了错,也必须这个下场。皇权凛凛不如人亵渎玷污侵犯。 诚太妃最后看了安华锦一眼,安华锦对她微微地点了点头,她安心地闭了眼。 跟随诚太妃侍候的人都吓傻了,太妃死了,被陛下赐死了,他们亲眼目睹,他们还能活吗? “保护太妃不利,所有人杖毙!”贺澜见诚太妃死透了,挥手下令。 禁卫军上前,两人按一个,捂了嘴,一仗一个,很快,上百人,便都杖毙而死,连求饶的声音都没发出。 安家老宅这是第一次见了这么多血。 安华锦目光怜悯,知道诚太妃偷情事发,侍候她的这些人,就算她与顾轻衍去求情,陛下也不会放过一个的,这情求不求都一样,何必多此一举。 顾轻衍面容平静,眸光清淡,对这个结果也早有预料,不惊不动。 事毕,贺澜拱手,“多谢小郡主与七公子,这些人卑职都带走了,至于脏了的地方,卑职会留下人帮着清洗干净。” “也辛苦贺统领了。”安华锦摆手,“你忙去吧。” 贺澜将诚太妃单独装车,带着人装了这些尸首,留下了一部分清扫院落后,离开了安家老宅,回皇宫复命。 安华锦站在台阶上,看着前院鲜血染红的到处都是,这样的鲜血,按理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她是真的上过战场的人,见过战场上堆积成山的尸骨,血流成河的断臂残骨,但依旧觉得烈日也晒不化周身的寒冷。 真是有点儿冷的很! 顾轻衍伸手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她的后背,声音温和轻哄,“京城每年都要见几回血,见的多了,便会习惯。” 安华锦没推开他,嗤笑,“你当我是在怕?哄我呢!” 顾轻衍抱着她纤细温软的身子,她身上的淡淡香味似乎驱散了弥漫而来的血气,他笑,“我知道你不怕,上过战场的人,哪里会怕这个,就是想告诉你,天下安定,要付出的代价,不止是将士保家卫国染血,还有很多看不见的黑暗刀刃,也是同样鲜血淋漓的。” “嗯,你说的对。”安华锦身子渐渐暖了,“你是不是该放开我?” 顾轻衍慢慢地撤回手,放开她,“走吧!吃过饭后,我们进宫去见陛下,就别等着陛下派人来请了。” 亲眼目睹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要去表个忠心。 安华锦点头,“行,走吧!” 但愿她的晌午饭还能有胃口吃的下去! 孙伯与安家老宅的人躲在内院,虽没亲眼所见发生了什么事儿,但听着动静,也隐约明白,出了大事儿,血腥味弥漫安家老宅,让他们上了一把年纪的不少人都纷纷白了脸,年纪小的,更是直哆嗦。 安家老宅平静了太多太多年,无论南阳边关战场上打的多热烈时,安家老宅也没染过血。这是第一次。 孙伯早先还气的想诚太妃这个贱人怎么不去死,欺人太甚,如今人真的死了,他几乎快被吓死了。 见安华锦和顾轻衍无事儿人一样地回到后院,孙伯立即白着脸上前,“小郡主,七公子,这……” 安华锦伸手拍拍孙伯的肩膀,“有贼人潜入安家,对我下毒,诚太妃正好在咱们福利做客,为我挡了毒酒,太妃真是好人,我们要谢谢她。” 孙伯一愣。 “就是这样!”安华锦撤回手,“您老告诉这宅子里的所有人,别出去胡言乱语,否则这血腥味,便是下场。” 孙伯心神一凛,“是,小郡主说的极是,老奴知道了。” 禁卫军动作麻利,很快就将染红了的地面清洗了个干净,再没一点儿血渍。就如安家老宅这一桩私案从来没出现一般,安家老宅又恢复以往的平静。 看守安家老宅的人,十人有九人都上过战场,是从战场退下来的兵,便也没惊起什么恐慌,心惊了一会儿,都各就各位,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午膳很丰盛,但安华锦还真没多少胃口,吃的极少,顾轻衍也没吃多。 “走吧,进宫!”安华锦撂下筷子,喝了一口茶,站起身。 顾轻衍点头。 二人一起出了安家老宅。 诚太妃出宫,前往安家老宅,闹出的动静不小,进了安家老宅后,也有打斗的动静传出。京中有心的人猜测诚太妃是去安家老宅找安华锦的麻烦了。但没想到,会惊动了陛下的禁卫军,都猜想着,禁卫军都出动了,不知这一回,诚太妃和安小郡主对上,陛下会怎么处理这一桩公案。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安家和宫里同时传出消息,有贼人潜入安家老宅毒害安小郡主,诚太妃倒霉,饮了毒酒,替小郡主挡了灾。 诚太妃死了! 消息一出,哗然京城,各大府邸都震惊了。 诚太妃是谁?陛下登基后,她屹立不倒二十年,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很得陛下尊敬看重。 就这么死了? 死了? 就在无数人都不太相信这个事实时,它确实是事实。诚太妃真的死了,据说伺候诚太妃的人护主不利,都被杖毙了。陛下震怒,不止杖毙了跟随诚太妃去安家老宅的人,也封锁了诚太妃的奉慈宫,宫里剩余看宫门的人也都杖毙了个干净。 陛下雷厉风行,且给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奉慈宫混进了贼子,贼子借诚太妃之手,要谋害安小郡主,不小心害了太妃,所有人,都该死,都得给太妃陪葬。 嗅觉敏锐的人立马嗅出了这里面有内情,但既然陛下主张作为,谁敢打探内情到底是什么?自然是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皇帝早早就去了凤栖宫等着,当着凤栖宫人的面,借口自然是许久没有陪皇后用膳了,特意来凤栖宫用膳。 皇后心里纳闷,同时也听闻太妃出宫去安家老宅了,正在担心安华锦那个脾气别与太妃打起来,立马派人让请楚砚去安家老宅瞧瞧情况,拦上一拦。楚砚却派人回话,说有顾轻衍在,没大事儿,让她放心。 皇后想想,顾轻衍是个聪明的,行事从来周全,便也放下了心。 不成想,陛下来了。 陛下还真是许久没来了,她迎出殿外,便见皇帝脸色很不好,她心里“咯噔”一下子,试探地问,“陛下,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劫粮案的事儿有了眉目,你可听闻了?”皇帝问。 皇后点头,“有所耳闻。” 皇帝揉揉眉心,“十八年了,朕登基至今,时常气怒当年没能查出来,如今被揭出来,一定要追查到底。” “陛下说的是,一定要水落石出。”皇后点头,当年南阳王府被猜忌,她这个皇后也没落了好,所以,这些年,她不敢越雷池一步,哪怕安家战功赫赫,哪怕他的兄长子侄战死沙场,哪怕她委屈,哪怕她心中又怒又恨,但她依旧要稳住,好好地坐稳皇后这个位置。她若是倒下,那她的儿子,他的父亲和南阳军,她的侄女,便也少了一层保护屏障。 “朕心中烦的很,只有你这里能让朕清净片刻,朕便来陪你用午膳。”皇帝握住皇后的手,时至今日,安家父子三人早已战死沙场,安家满门空荡,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必当年他登基,怀疑南阳王府监守自盗,怕是入了谁的圈套了 “臣妾也好久没陪陛下用午膳了。”皇后微笑柔和,吩咐贺嬷嬷,“快让人摆午膳。” 虽然如今还没到用午膳的时辰,比每日提前了许多,但也没关系,陛下说是来用午膳的,那就是来用午膳的。 ------题外话------ 月票,么么~ 第二十四章 补偿(一更) 皇帝进了凤栖宫,宫人摆上午膳后,皇帝挥手遣退了所有侍候的人,包括张公公与贺嬷嬷。 皇后便知道皇帝有很重要的事儿要对她说了,心里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皇帝拿出那卷证据,甩给皇后,“你瞧瞧。” 皇后慢慢地拿起,看罢后,惊的白了脸。这……这诚太妃……她怎么敢! “证据确凿,朕也不想听她辩解。她也没什么可辩解的。别的事情朕都能饶恕她,唯独这一宗罪,朕也饶不了她。若是朕饶了他,便是对先皇大不敬。”皇帝沉声道。 皇后点头,是啊,即便陛下念着旧时恩情,但也不能饶恕诚太妃偷人,这是皇室丑闻,她终于明白为何皇帝脸色会这么难看了。 这么多年,后宫也不是没有这等污龊肮脏事儿,皇帝处置不了的,都会借她的手处置。所以,她立马明白了今日这一桩事儿,陛下也是让她来善后了。 皇帝直言道,“她污秽不堪,不配入皇陵。但所作所为,朕又不能公之于众。所以,借安家老宅,借那小丫头毒茶案之事,给她一个死去的名头。朕已派禁卫军去了安家赐毒酒,不过既保住了名声,朕就要厚葬她,但又不想她入皇陵脏了墓地。你给朕出个掩人耳目的主意,朕该怎么办?” 皇后压下心惊,想了好一会儿,才给出主意,“跟随太妃侍候的人,都需杖毙吧?不如就换个清白的宫女,代替太妃,葬入皇陵。先皇在九泉之下,想必也不会怪罪陛下。” 皇帝觉得这个法子好,颔首,“行,你是朕的皇后,统辖六宫,素来行事妥帖周密,此事就交给你了,一定别走漏风声。” 皇后领命,“陛下放心!” 此事商议妥当,皇帝依旧没食欲,脸色还是很难看。 皇后也脸色不大好,“陛下,您这般动作,怕是吓到了小安儿。安家老宅从来没有出过人命案。” “那丫头连战场都上过,虽然不过是年龄小偷穿着小兵的衣服去长见识,但毕竟战场就是战场,她不是没见识的,不会让朕这般吓一吓,就会吓破了胆。”皇帝有自己的心思,诚如安华锦所想,他虽然顺势而为,但也不是没思量。 皇后叹了口气,“话虽是这样说,但太医诊出她有惊梦之症,太医开了药方子,她每日都在服药。臣妾就是担心,别今日之事,她的惊梦之症再加重了。” “哦?”皇帝倒没关心过这个,“怎么会有惊梦之症?” “臣妾也不知,有二三年了。”皇后摇头,“她到底年少,大约不知什么时候被吓住了,自己也不知道。总归是个小丫头,再胆子大,也是有限的。” “也是!”皇帝倒没想到还有这一出,诚太妃与她带去安家老宅的人一个没活着出来,都死在了安家老宅,可以想象,鲜血染红了多大片的地方,一具具尸体在她面前被杖毙,她亲眼看着,他给的震慑是有了,但后遗症,他忽略了。 皇帝咳嗽一声,也觉得不太厚道了,的确那小丫头还是一个小丫头,他想了想说,“朕会补偿她的。” 皇后心中发冷,但面上不动声色,依旧端庄温柔,“臣妾只这么一个侄女,父亲只这么一个小孙女了,望陛下厚爱。” 皇帝点头,给出承诺,“关于大昭寺捐赠的军饷,待毒茶案审清楚后,朕就派重兵押送去南阳给南阳军。朕的私库中有不少好东西,今日她进宫,就给她挑好的带回去,她能现在用的,正好,不能用的,将来做嫁妆。” 皇后闻言总算满意了些,帝王的恩,是恩,得谢,她柔声说,“臣妾替小安儿先谢陛下。” “你就不必谢了!也是朕考虑不周。这个小丫头片子,厉害的总让人忘了她还是个小姑娘。”皇帝笑道,“大昭寺十年供奉,六十万金,怎么能舍得捐出来?定然是她敲诈的。张口就是这么大的买卖,你说,朕今日利用她,能怪朕吗?” 皇后:“……” 是,她的侄女的确厉害,这话陛下玩笑着说,就是她今日占理,也反驳不得。 她只能也笑着说,“小姑娘若是不厉害点儿,也是不行的,毕竟南阳王府就剩她一个了。若是太软弱柔弱可欺立不起来,陛下也该犯愁了。” “倒也是!”皇帝颔首,“真是各有利弊!” 帝后二人和睦地说了会儿话,午膳没吃两口,便等来了贺澜回宫复命。 贺澜这差事儿办的干脆利落,将经过详细地禀告了陛下,只隐藏了诚太妃死前与安华锦私聊了那么一会儿。这事儿重要也不重要。他不说,对陛下来说,就不重要。 “嗯,做的不错!”皇帝下令,“封了奉慈宫,里面的人都处置了,还是由你带着人亲自去。” “是!”贺澜告退了去。 皇帝拍拍皇后的手,“朕从今日起,会病上三日,未来三日都会不上早朝,你为朕掩饰一二,其余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皇后站起身,“陛下放心。” 陛下看重敬重的诚太妃薨了,陛下自然要大病两日,伤心哀恸的,哪怕是做做样子,这样子也要做。 于是,在安华锦和顾轻衍进宫见了陛下,表了一番忠心,安华锦又委屈地露出真丧真倒霉真想哭怎么什么破事儿都找上她的神色后,陛下给了她一大笔补偿,这笔补偿数目还真不小,丰厚的足够装两大车,她总算舒服了,乖乖地领了补偿,谢了恩。在她离开了皇宫后,陛下终于病倒了。 陛下给的补偿,有胭脂水粉,有绫罗绸缎,有奇珍异宝,还有无数好药。也算是给了个全。 安华锦虽然不怎么在意身外之物,但有好东西,又是陛下从私库里偷偷给的,不要白不要,还是很开心的。 出了皇宫后,她首次没张扬地骑马穿街而过,而是低调乖觉地与顾轻衍一起坐在马车里,感慨,“陛下若是大方起来,其实也是蛮大方的。” 顾轻衍微笑,“陛下这一回确实大方了,不过也是你该得的,谁家府邸都不愿意染了死魂血腥。陛下也算是吓着了你。论起来,还是不太厚道的。” 安华锦无所谓,“诚太妃以及她伺候的那些人的死,怨不到安家身上。宅子也成不了凶宅。陛下敢为,我也不怕不吉利。安家如今摆在老宅里的那些兵器,在战场上见过的血成千上万,若说凶,那些兵器更凶。” 顾轻衍点头,“今夜……” “不用你住我家陪着我。”安华锦截住他的话,“回你的顾家去。” 顾轻衍低咳一声,“我是怕你半夜惊梦。” “不会!”安华锦摇头,“就算惊梦,我也习惯了。” 顾轻衍作罢。 安华锦转了话题,“你就不想知道诚太妃临死前,与我说了什么?” 顾轻衍眸光轻动,“你若是想告诉我,我洗耳恭听,你若是不想说,我也不会问。” 安华锦撇撇嘴,也不隐瞒他,“她用那个孩子的平安,与我做交易,让我保护那孩子,不求富贵,只求做个寻常百姓,拿她手里的一座金矿和势力跟我换。” “赚了。”顾轻衍微笑。 可不是赚了?一个无辜的孩子,本来顾轻衍就保下了,这些东西,诚太妃是白送上门的。若是她给谁,那都是抬手震三震。 “要说诚太妃也是个厉害人物。”安华锦倒有些敬佩,“临死果断地给她儿子选了一条出路。若那孩子不是被你救了抚平了痕迹藏了起来,落在谁手里,我也得守信重诺地将他保出来护着,少不了要费些劲儿。” “诚太妃本就有心计,自先皇驾崩后,又经营二十年。她的势力不小,你收了总比别人收了要好的多。”顾轻衍叮嘱,“只是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些人知道那个孩子下落,以免出乱子牵连你。陛下多疑,但有风吹草动,不是好事儿。” “知道。那孩子我不管,就你管了。你管比我妥当周全,也不必告诉我他在哪里。只要活着寻常过的去就行。”安华锦放心地说,“我也省心了。” 顾轻衍淡笑,“好!你信我就行。” “自然!” ------题外话------ 月票,么么~ 第二十五章 守灵(二更) 毒茶案之后,牵扯出了劫粮案,如今又出了毒酒案,一时间京中乌云罩顶。 因诚太妃死,皇宫挂了白帆,搭建了灵棚,陛下病倒,为太妃哀恸,休朝三日。陛下有命,皇室宗室子弟轮流给太妃守灵。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内眷可出入皇宫吊唁。 京城虽压抑,但因此也十分罕见地热闹了起来。 安华锦虽不是皇室宗室子嗣,但到底名声上是诚太妃为她挡灾而死,她也不能不表示哀恸,替陛下做好这出戏。 于是,她在惊吓过度病倒了一日后,拖着病体,露着苍白的小脸,穿了一身清雪白的素净衣裙,在这一日夜晚,也进了皇宫,为太妃去守灵了。 正巧,这一日守灵的人是楚宸和楚思妍。 善亲王府身份地位高,排在一众皇子公主们之后,头一日是皇子公主们守灵,这第二日,轮到了善亲王府这一对兄妹。 楚思妍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诚太妃横死在安家老宅,实在太骇人,可见安华锦就是个煞星,谁沾染了她,谁就吃亏。这不,诚太妃就丢了命吗? 她见到安华锦,立马躲去了楚宸身后,探出脑袋,怕怕地质问,“你……你来做什么?” 安华锦瞅了她一眼,无精打采地说,“来给太妃守灵。” 楚思妍:“……这里不用你守灵。” 安华锦看着她,“你赶我?” 楚思妍:“……” 不,她不敢! 她拽了拽楚宸衣袖,小声说,“哥,你撵她走。” 楚宸瞅了一眼没出息的妹妹,就知道欺负软和的柿子,遇到安华锦,她就成了碰了石头的鸡蛋了。他摆手,“你回去吧!我自己守着。” “这……成吗?皇叔有命……”楚思妍很想走,这灵堂里放着红漆棺木,摆着蜡烛,火盆,烧纸,风吹来,似乎看见了冥火幽幽,她胆子本就小,可受不了这场景。若非他哥哥在,她早就吓晕了。 更何况,她被安华锦那日吓的还没好,如今还心有余悸,走路都腿软呢。 “能成!皇叔宽厚,也能体谅你被惊吓后仍在病中。”楚宸吩咐,“来人,送小郡主回去。” 善亲王府伺候的人立即上前,“小郡主,走吧。” 楚思妍二话不说,立马点头,既然哥哥说走了没事儿,那就没事儿,于是,她立即走了。 路过安华锦身边,她腿依旧软,但还是说,“你……你别欺负我哥哥。” 安华锦:“……” 她轻哼一声,“这是太妃灵堂前,你当谁像你一般不知深浅不知所谓。” 楚思妍放心了,是啊,太妃灵堂前,安华锦即便想欺负揍她哥哥,也不敢。 灵堂白布随风舞动,没燃尽的烧纸火焰忽大忽小,棺木很好,规格很足,但安华锦知道,这里面躺的人,一定不是诚太妃。 她上前,往棺木前的火盆里扔了一叠烧纸,“太妃好走!” 她脸上扑了太多的粉,在火光下,更是看起来惨白惨白的,弱的很,也瘆人的很。 楚宸在一旁瞧着,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他比谁都清楚这一桩秘辛被掩埋的经过,但即便清楚,看了安华锦这个模样,也不得不心中感慨,这小丫头可是比陛下还能装。 她怎么就这么能装? 这副模样,谁见了,哪怕怀疑,怕是也怀疑不起来了! 待她烧了纸,他凑近她,小声说,“喂,你还好吧?” 不管怎么说,从安家老宅抬出的一具具尸体可是事实,她有没有被陛下的雷霆动作惊住?如今这模样,是不是也有被惊吓过度的成分在? 安华锦瞥了他一眼,“离我远点儿。” 得,这个没良心的,白担心她了,这根本就是没被惊住。 楚宸心中腹诽,还是依言躲离了些,毕竟这里是皇宫,无数双眼睛看着呢。 安华锦拿出守灵人的模样来,立在灵堂前,一动不动,纤弱的身子骨,站出了军人之姿。” 楚宸瞧着她,也不自觉地直了直腰板。 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了,压低声音说,“顾轻衍呢?我还以为他会陪着你来。” “他来做什么?”安华锦语气平静,“太妃又没为他挡灾。” 也……对! 楚宸盯着她理所当然的的模样,想着虽然这话说的对,但也不对,她不会是舍不得让顾轻衍来陪着她受苦吧? 这心思一起,怎么也压不住了,他又压低声音说,“你是他未婚妻,他不应该陪着你吗?” 安华锦眼皮不抬,“你也说了是未婚妻,又不是真的妻,陪什么陪?” 楚宸:“……” 这话听着让人莫名舒服。 他不多想了,小声说,“小丫头,长夜漫漫,我们俩聊天吧?” “聊什么?”安华锦这回倒没有不给面子,毕竟她也想聊,尤其是想知道天牢里关着的忘梭招了吗?楚宸昨日可是又跟着刑部、大理寺的人审了一日的案子。 楚宸眼珠子转了转,风花雪月自然不能在一个死人棺材前聊,不合适,他只能聊安华锦感兴趣的事儿,“大昭寺那个主厨呢?还在安家老宅呢?你用他做饭了吗?” 安华锦不感兴趣这个,不说话。 楚宸懂了,这是没聊对,立即又换了话题,“昨日我与江云弈一起带着人抓了方远,这和尚笨死了,半夜逃走,自己滑坡,掉下山去摔了个昏迷不醒。大昭寺的住持说不知道他闭关的暗室有密道,哼,我才懒得一个个抓着审,将住持长老执事们都一股脑地抓了,关进了刑部天牢。” 安华锦无语片刻,“做的好。” 不是那和尚笨,是他自己不知道顾轻衍的人动作快,故意让他捡了个现成的。 “那忘梭本来死活不说,但见着了方远和大昭寺的一众和尚,终于挺不住招了。”楚宸见她接话,显然对这个感兴趣,倒也不吝啬不保密地与她说起来。反正,这个事儿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案子审出来,早晚要公布出去。 “招了什么?”安华锦就想知道这个。 “他先说受方远指使,后来方远醒来对他臭骂了一顿,气的要杀他,他又改口,说是受了诚太妃指使。胡言乱语一通。到底对他用了刑,他才招了有用的。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是十八年前兵部尚书的孙子。” 安华锦点头。 当年劫粮案,除了押送粮草的人都被人杀了,也牵连了兵部对军饷护送不利,兵部尚书被推到了午门外斩首,其余兵部的一应官员处决的,罢官的,下场都不好,兵部尚书家里的男丁被流放三千里,女眷没入掖庭。 据说,流放途中染了瘟疫,兵部尚书家的男丁都死绝了。没想到,还有活着的。 “当年流放时,陛下有明确旨意,在他有生之年,兵部尚书家的男丁永远不能从苦寒之地出来。也正是因此,他虽然待在京城,但只能藏在大昭寺,不敢暴露身份,但不知怎的,还是被人知道了他的身份,于是,他受人威胁,要他做事儿。” “什么人威胁他?” “他说出了一个人名,是三皇子的一名幕僚,叫许承。”楚宸道。 安华锦眯了眯眼睛,“已经抓了那名幕僚?” “我们去时,那名幕僚不在家中,也不在三皇子府,失踪了。但即便如此,三皇子也吓坏了,进宫对陛下声泪俱下的哭诉,说他没有指使人做这件事儿,那幕僚如今失踪,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请陛下彻查,他是被冤枉的。” “陛下如何说?”安华锦笑笑。 “陛下让三皇子回府,下令封了三皇子府,任何人不得见三皇子,三皇子府内的任何人也不得外出,等候查清他的嫌疑。同时下令追查许承的踪迹。” 安华锦点头。 许承失踪,并不奇怪,顾轻衍既然先一步拿了方远从他的口中早问出了许承的名字,就不会容许人捷足先登。要审,也是他暗中先审出个所以然来,然后再将人放出去。 所以,毫无疑问,这个人目前应该在顾轻衍的手里。 “那方远呢?交代了什么?” “方远交代的可不少。他倒是痛快,大约是知道大势已去,所以,为了免受皮肉之苦,该说的都说了。”楚宸顿了一下,“他的供词,我先呈递给了陛下,陛下过目后,才给了刑部和大理寺记录在案。最有用的是,交代了他当年的身份,以及劫粮案的幕后,还有一点儿疑惑之处。陛下看了,也是雷霆大怒。这回是真的病倒了。” 安华锦懂了,无非是方远关于张宰辅那个猜疑,陛下想必也想起来了有这桩旧时事儿。亏他器重张宰辅,委任重职,高官厚禄,且也看重二皇子,如今想必心里在呕血。 哪怕没有确凿证据,但帝王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那就危险了。 ------题外话------ 楚宸的妹妹,这个小姑娘,我要好好的爱她,哈~ 月票,么么~ 第二十六章 早来(一更) 该知道的都从楚宸嘴里知道了之后,安华锦便佯装支持不住,晕倒了。 楚宸乍舌片刻,心里骂她会装,还以为她真要给诚太妃守一夜灵呢,原来都是骗人的,她就是特意前来跟他打探消息的,消息都听完了,灵自然也就不守了,装晕要回去睡觉了。 这是个什么坏丫头! 楚宸瞪了她半晌,憋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好一会儿,才咬牙任命地说,“来人,送小郡主去凤栖宫,让皇后娘娘赶紧请太医给小郡主瞧瞧身子,带病守灵,可别真病重了。”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 安华锦眼皮不抬,一动不动,装的很像很像,骗过了老远站着的宫人们,由人抬着,慌慌张张地送过了皇后的凤栖宫。 人被抬走了,楚宸泄气地孤独地继续守灵。 前一日,皇子公主们一大堆守灵人,如今轮到他倒好,只剩下他一个。他这命,也是不咋地。 他已经累了好几日,如今的天气哪怕夜晚也不冷,他干脆靠在棺木前,睡了过去。 也不是他故意对死人不敬,实在是诚太妃让她敬不起来,再说,这棺木里的人,哪里是什么诚太妃?如今诚太妃大约是被陛下将尸体扔去了乱葬岗。 凤栖宫内,皇后自然没睡,她知道安华锦进宫去守灵了,便打算若是那孩子真实心眼地守着,等到半夜的时候,她就让贺嬷嬷去请人。哪里知道没到半夜,她就被人抬回来了。 皇后也有几日没见着安华锦了,乍然一看到她昏迷不醒的模样,也吓坏了,真以为她是被陛下雷霆震怒在安家老宅对诚太妃动手给吓着了,当真命人去请了太医。 皇后攥着安华锦的手,都快哭了,“这孩子……这孩子也真是……” 她不能说倒霉,但心里对皇帝真是又生了怒,觉得多少补偿也不管用,吓着了就是吓着了。将人吓坏了,是多少补偿能管用的吗? 安华锦用手挠挠皇后手心,给她传递了一个信号。 皇后身子一僵,眼泪顿时憋了回去,镇定下来,她真是吓糊涂了,安家的人,岂能那么容易被吓坏?当年的她都不会,小安儿在军中长大上过战场就更不会了。 她用帕子抹抹吞回去的眼泪,对贺嬷嬷使了个眼色。 贺嬷嬷立即打发了殿内侍候的人,“你们都下去吧!让人请太医院的陈太医,务必快些来。” “是!”凤栖宫内侍候的人鱼贯而出,心想着小郡主看起来好可怜啊。 内殿除了贺嬷嬷,再没了人,看起来很可怜的安华锦立马坐了起来,小声喊了一声,“姑姑。” 皇后又气又笑,伸手点她额头,“你这做戏也太逼真了,本宫都被你吓着了。” 安华锦俏皮地吐吐舌头,“不逼真怎么能骗的过人,帮陛下演戏,自然要卖力气点儿。” 皇后无奈摇头,“你呀,顶着这一副惨白的脸,就别做鬼脸了。看着忒吓人。” 安华锦用帕子用力地擦了擦脸上的粉,顿时厚厚的粉扑扑地掉,她一时被呛的咳嗽,“我也不想啊,这粉扑了八层,真是厚的我难受,我脸皮可从来没这么厚过。” 皇后“扑哧”一下子笑了,“快继续躺着,陈太医来了,还要给你请脉的。” 安华锦点头,扔了帕子,重新躺回了床上。 不多时,陈太医就来了,他放下药箱,给安华锦隔着线绳把脉,完了之后,捋着胡须凝重地说,“安小郡主惊吓太甚,辛劳太过,气血两亏,精神有损,下官给小郡主开一副方子,小郡主要养上七日,方能好转。” 因天气太热,诚太妃的棺木停灵七日,七日后,厚葬入皇陵。 也就是说,安华锦这一病,连送葬都不必去了。 这陈太医是七表兄的人还是顾轻衍的人?安华锦猜测着,大约是七表兄的人,毕竟那天是他请了陈太医去的安家老宅给她号脉,把出了惊梦之症。他要找太医,自然要找一个自己信的过的人。 所以说,她的七表兄也不是真的冷心冷血冷肝冷肺嘛!三年后转了性子,也还是帮着她这个表妹打掩护的。 皇后命贺嬷嬷给陈太医厚赏,陈太医谢了皇后赏,留了药方子离开了。 安华锦在陈太医离开后,又重新坐了起来,对皇后说,“姑姑,我今日跟你睡行不行?” 皇后顿时乐了,“自然行。不过你得给本宫好好洗吧洗吧,浑身的粉,洗个干净。” “不睡凤床。”安华锦提条件。 “嗯,睡偏殿。”皇后明白。 安华锦满意了,她虽然不喜欢皇宫,更不喜欢在皇宫住,但今日只能将就了。总比楚宸睡在灵堂里要强许多,他才是有点儿可怜。 这一夜,姑侄俩说了不少悄悄话,直到三更鼓响起,方才一起睡了过去。 第二日,安华锦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睁开眼睛,神清气爽,皇后已不在身边,显然早起了,她伸手拉了拉床头的木铃。 不多时,贺嬷嬷推门进来,笑呵呵地说,“小郡主,您总算睡醒了。顾七公子一早就进宫来接您,已经等了您两个时辰了。” 安华锦穿衣服的手一顿,“他来接我做什么?” 贺嬷嬷笑道,“七公子听说您昨日晕倒在太妃灵堂前,因深夜,不便进宫,今日一早便来了。” 安华锦点头。 贺嬷嬷亲自伺候安华锦梳洗,“七殿下也一早就来了,知道您未醒,便与顾七公子下棋等着您醒来。” 安华锦净面后,坐在梳妆镜前,“七表兄很闲?” 顾轻衍便罢了,一等半日,不像是楚砚的做派。 贺嬷嬷笑着摇头,“七殿下很忙,今日想必是关心小郡主。” 安华锦心里想着未必,昨日陈太医诊脉故意说的那么严重,楚砚担心她才怪。大约是有什么话要和顾轻衍说,所以,借姑姑的凤栖宫一用了。 她想着,拿起桌子上的粉往脸上扑,如今还在皇宫见人,还是要受点儿罪。 贺嬷嬷一把夺过来,“小郡主,奴婢来,保证让您看起来气色不好,一副病弱之态,但粉却不必扑那么厚,否则您没办法吃饭的。” 安华锦本会易容术,但觉得麻烦,才用厚粉扑,如今闻言放心地交给了她。 贺嬷嬷不愧在皇宫里陪着皇后待了二十多年,手上是有绝活的,想必皇后偶尔想偷懒,就靠她这一手绝活弄出个病容来应付。 没用多少时间,贺嬷嬷便给安华锦收拾好了。 安华锦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嗯,苍白、病弱、双眼红肿、没有精神气。只靠这些胭脂水粉便让她整个人换了一个模样,比易容术也不遑多让了。果然很厉害。 她自己很满意,所以当顶着这副模样出去见人时,看愣了外面的几个人也就不奇怪了。 外面除了楚砚与顾轻衍在报堂厅里下棋,还有一个衣着华贵做宫妃打扮与皇后年纪相当的女子在与报堂厅隔开的画堂里与皇后说话。 那女子气色不好,眼泡红肿,面色被脂粉遮掩,勉强能掩饰住苍白。 一眼所见,安华锦觉得看她这张脸跟她这副妆容差不多。不过人家这是气色不好往好了掩饰,而她这明明好好的却要装成这模样。 安华锦先走到皇后身边,喊了一声“姑姑”,然后疑惑地看向那宫妃。 无论是三年前,还是如今,安华锦虽进宫数次,但遇到陛下的女人和儿子时候还真不多。哪怕三年前见过,没走心也不记得谁是谁了。 皇后伸手拉过安华锦的手,心疼地说,“你这孩子,昨日吓死姑姑了,今日睡醒一觉,可觉得好些?” “嗯,好些了。”安华锦垂眼,故作坚强,“姑姑,我没事儿,您别担心。” “你呀,我怎么能不担心,你这才进京几日,便连着出了两次这么大的事儿。”皇后说着气怒道,“若是让本宫知道谁要害你,定不饶恕。” “嗯,太妃为我挡灾而死,这事儿查出谁做的,一定让陛下杀了他。”安华锦也道。 皇后点点头,这才介绍,“这位是贤妃,三年前,你见过的,不过你这孩子素来记性不好,想必忘了。” 噢,这位就是三皇子母妃,与诚太妃是本家姑侄。 “贤妃娘娘!”安华锦意思地见了礼,故意说,“您与太妃娘娘真像。” 谁乐意与一个死人像? 贤妃面上一僵,勉强一笑,“昨日吓到小郡主了吧?真没想到太妃娘娘会在安家老宅……” 她不明白诚太妃怎么会为安华锦挡了毒酒?这事儿说的冠冕堂皇,但她才不信没有内情。不过她最关心的不是诚太妃之死的内幕,而是忘梭的招供,她的三皇子卷入了毒茶案。 这事儿若是不能洗个清白,那她的三皇子可就完了。 ------题外话------ 月票,么么 第二十七章 一样(二更) 贤妃今日是为三皇子而来,但她已在凤栖宫坐了许久,也没能从皇后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话来。皇后的口风很严,张口闭口都是诚太妃为她侄女挡灾,她以后每日三炷香,保佑太妃娘娘与先皇团聚如何如何。 谁想跟她说这个! 贤妃心中有气没处使,诚太妃人已经死了,她懒得管,她只想知道怎么才能救她的三皇子! 她看着安华锦,想看看能不能从安华锦这里找个突破口,于是,试探地开口。 安华锦一副很丧的德行,幽幽地叹了口气,“昨日我梦见太妃娘娘了,太妃娘娘说不怪我,是她命数到了,但我这心里,总觉得不好过……” 巴拉巴拉一大堆,似乎终于憋的狠了,吓坏了,找到能与她说话的人了。 贤妃:“……” 她觉得她再待下去要被这对姑侄气死了。 但她为了儿子,还是坚挺地坐在那里说没用的,“太妃既然说不怪你,小郡主不要太难过了,太妃能为你挡灾,想必在天之灵很宽慰。” 诚太妃心有不甘而被赐死,但死前能与她交易保住了她儿子,应该还算放心了吧?但怎么也不能称得上宽慰。 安华锦又幽幽地叹了口气,“姑姑,我饿了。” 贤妃:“……?” “你昨日滴米未进,晚上又为太妃守灵晕倒,也多亏你素来身子骨好,才禁得住这么折腾。也多亏了陈太医,否则你今日连床都下不来。”皇后伸手拍拍她手背,“顾七公子早上没用早膳便来了,本宫让他在本宫这里多少用点儿,他说吃不下。如今你饿了正好,本宫这就吩咐人传膳。” “姑姑,我想吃素斋,还是回府让厨子给我做好了。”安华锦一副对宫里的饭菜没食欲的模样,“您与贤妃娘娘合得来,就留贤妃娘娘在这里吃饭吧。” 皇后闻言无不应允,“好好好,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能吃得下就行。”话落,她吩咐,“贺嬷嬷,快去让人备轿子,送小郡主回安家老宅。” “是!”贺嬷嬷立即去了。 安华锦转身走向报堂厅,说话似乎都没多大声气儿,“顾轻衍,走不走?” “走!”顾轻衍一推棋盘,站起身,看着她苍白虚弱的模样,关心地说,“回府后,今日还是得再让陈太医给你把把脉。” “嗯。”安华锦点头。 楚砚也跟着站起身,“我跟你们一起,也送表妹回去。” 安华锦没意见。 贺嬷嬷很快让人抬来了轿子,安华锦坐进了轿子里,三人一起离开了凤栖宫。 贤妃一口气憋在心口,脸色无论怎么掩饰也好不起来,她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皇后娘娘也累了,妹妹就先回去了。” “小安儿说让本宫留你在这里用午膳,你怎么能走?”皇后摇头,“都晌午了,就留下来吃午膳吧!” 贤妃哪里还吃的下,哪怕皇后十分诚心再三挽留,贤妃还是走了。 贤妃离开后,关上殿门,皇后忍不住笑起来,对贺嬷嬷问,“嬷嬷,你瞧见了吗?贤妃那脸色难看的,这么多年,本宫也没见她的脸色比今日更难看。” “瞧见了。”贺嬷嬷也笑,“小郡主真聪明,刚刚醒来,从您的三两句话中,就明白了您是怎么应付贤妃的,也跟您一样说话。贤妃听了一上午,忍着没发作,也是极厉害了。” 皇后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轻哼,“她想不忍着呢,三皇子牵扯了毒茶案,她不夹起尾巴做人,敢在本宫面前说不着调的话,本宫就不管三皇子是真冤枉还是假冤枉,先踩一脚。” 贺嬷嬷点头,“诚太妃薨了,贤妃少了一个后盾,三皇子如今又身陷囵圄,贤妃自然不敢如昔日一般张扬了。” 皇后收了笑,“前朝后宫,后宫前朝,一夕间天就可能变,谁能想到诚太妃就这么死了。三皇子失去了一大助力不说,自己也扯了进来。就算他是清白的,又能如何,就算本宫不踩,总有人会做那落井下石的。” “据说今日户部尚书又早早来见陛下,陛下依旧没见。” “户部尚书虽然不是吃素的,但奈何咱们这位陛下啊,生的皇子太多,哪一个拿出来,背靠的岳家都不是软茬。”皇后今日心情好,说起这个更心情好,“陛下头疼的时候且在后面呢!他不想立砚儿为太子,本宫就看看谁能给他长脸。” “咱们七皇子德才兼备,心里有数,娘娘不必忧心。”贺嬷嬷道。 “本宫不忧心,只要安家在,砚儿就有依靠。陛下倒是想让安家换人来,可是又有谁能替换得了安家的位置?陛下既要用安家,又防安家,既不想将太子之位给砚儿,又想用他牵制本宫和安家。”皇后笑的发冷,“这般矛盾,苦了他了。” 贺嬷嬷给皇后垂肩,“就算老王爷老了,安家还有小郡主,小郡主聪明厉害,如今与七殿下和好了,自能互相扶持。” 皇后又笑起来,“你说的对。” “娘娘您也累了,用过午膳后歇歇吧!”贺嬷嬷劝说。 “怎么能歇着?太妃没安葬前,本宫歇不了。”皇后叹气,压低声音,“砚儿今日竟然与顾七公子在本公告这里下了半日棋。你可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贺嬷嬷摇头,“什么也没说,只下棋了,顾七公子赢了两局,七殿下赢了一局。最后一局下了一半,小郡主醒来要回安家老宅用饭菜,棋局就作罢了。” “本宫真是看不懂了,砚儿自小便心思深。”皇后摆手,“罢了,摆膳吧!” 软轿抬到宫门口,安华锦换乘了马车。 楚砚与顾轻衍一前一后跟着上了马车。帘幕落下,二人都看着安华锦。 安华锦没骨头一般地靠着车壁,不见外人,自然没必要装了,脸上的病容不见踪影,一腿平伸,一腿曲起,十分没正形样。 楚砚皱眉,“没规矩,坐直身子。” 安华锦不给面子,“七表兄若是看不惯,别跟我坐一辆马车。或者,你也可以不用去安家,眼不见心不烦。” 楚砚绷起脸。 顾轻衍伸手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盒糕点,递给安华锦,“你起的这么晚,想必饿了,先垫垫,我已经让人提前回老宅给孙伯传话了,回府后就能立马用午膳。” 安华锦接过,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好坏,未婚夫比亲表兄要讨人喜欢多了。 楚砚转过头,看着顾轻衍,“这几天,你都这般惯着她?” 顾轻衍微笑,“小郡主也惯着我不少。” 楚砚:“……” 安华锦吃了一块糕点,对着楚砚这张脸,食欲都能减半,索性直言,“七表兄有什么事情找我,直说就行,你若真跟着我去了安家老宅,我怕多好的饭菜也吃着不香。” 楚砚恢复淡漠,面无表情,“没事情找你,我知道有贤妃在,你定然不会留在母后处用午膳,就是想跟着你去安家老宅尝尝大昭寺主厨的手艺。” 安华锦:“……” 他一本正经地摆着无趣的脸说出这话是故意气她的吧? 她一连又吃了两块糕点下气。 “我看你在我面前吃的很香,不会没有食欲。”楚砚又道。 安华锦放下糕点,刚要辩驳,顾轻衍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她接过,捧着喝了起来,干脆不想说话了。 顾轻衍低笑,对楚砚说,“七殿下与我下了半日棋,是想知道许承的下落?” 楚砚摆正脸,“七公子果然知道他在哪里?” 顾轻衍点头,“他在我手里。” 楚砚了然,“我就说这京中谁还能先一步动手拿了人,猜想是你,果然没错。什么时候将人放出来?” “明日。”顾轻衍给出时间,“他的嘴很硬,今日还没撬开。” 楚砚点头。 安华锦插话,“七表兄是为了江云弈?所以,想先一步找到许承的下落给江云弈立功的机会?他如今的官职是……”她看向顾轻衍,“什么来着?” “京兆尹参军执事,六品,若是立了功,擢升一级,立大功,擢升两级。”顾轻衍回答,“若是立功快出绩效的话,明后年能坐上京兆尹少尹,那就是四品,很得大用。” 安华锦笑看着楚砚,逮住机会报仇,“七表兄三年前怕我知道你和江云弈的关系,故意让我在宫里迷路不管。江云弈的人情我前几日已经还在她妹妹身上了,七表兄如今想要人,不如先想想拿什么贿赂我。” 楚砚扬眉,“人没在你手里。” 安华锦不要脸地说,“在我未婚夫手里嘛,一样的。” ------题外话------ 哈…… 月票,么么 第二十八章 再审(一更) 安华锦的不要脸劲儿让楚砚大开眼界,一时无言,却逗笑了顾轻衍,他似乎没觉得她说的有什么不对,神情看起来很是愉悦认同。 半晌,楚砚才问,“你想要什么?” 这是承认且准备投其所好地贿赂她了。 安华锦心里得意,想着总等来了我报仇的这一天,“听说七表兄的手里有一株一人高的红珊瑚,就要这个。” 楚砚的脸顿时绷了起来。 “怎么?舍不得啊?”安华锦瞧着他,用很气人的语气说,“我与楚宸也算是不打不相交,若是将人给他,善亲王府多的是好东西,估计随便我选。他刚入朝,也是要功绩的,至于他心向着谁,那我就不管了。对比一心向着你的江云弈,若是不赶紧的提升功绩,那得在六品的职位上待多久啊。” 楚砚抿唇,“你知道我手里那一株红珊瑚是做什么用的吗?” 安华锦很光棍,“我管你做什么用的。” 楚砚气笑,斜睨了顾轻衍一眼,见他任安华锦欺负人,他淡声说,“是我准备送你的大婚贺礼,给你添妆用的。” 安华锦:“……” 她瞪着楚砚,“我大婚不知道何年月去了,你别为了舍不得给我信口胡说。” 楚砚神色淡淡,“你若不信,是不是我本就要给你的,可以去问母后。”顿了顿,又道,“我本以为,你会很快大婚的。” 安华锦:“……” 她相信了,楚砚应该不会骗人,这种事情,他也没必要骗她。 她扁扁嘴,既然本来就是要给她的东西,那她还提前要个什么劲儿,看不出来他这表兄对她还挺好,一人高的红珊瑚价值连城不说,是真不好找的,要从深海里遇到且能够不被鲨鱼吃掉的情况下人力挖出来才行。 她又开始琢磨还有什么东西能让楚砚吐血,但一时也想不出来,她之所以知道她有一株一人多高的红珊瑚还是她姑姑来信时说的,也不过提了一句而已。 就在她不知再拿什么报仇时,顾轻衍含笑温声,“七殿下骑术好,箭法好,能够百步穿杨,去年冬猎了一只红火狐,那皮子没有丝毫破损之处,就要那个吧!” 楚砚偏头去看顾轻衍。 “去年,三公主讨要,七殿下没给。”顾轻衍又笑,“这个总不会是打算给你做大婚贺礼的。” 安华锦拍板,“就要这个。” 顾轻衍说好,那这皮子一定是极好的,否则顾家什么没有?也不至于让他看的上眼这么帮她。 楚砚气笑,“你们一唱一和,不赶紧大婚真是不该。” 安华锦一脸“你懂什么?”的神色,“你只说给不给吧!” “给你。”楚砚松口。 安华锦满意了,对着顾轻衍说,“那许承明日就送去给江云弈?” “嗯。”顾轻衍点头。 安华锦放下茶盏,开始赶人,“七表兄,你得了你要的,我得了我要的,你是不是该下车了?” 楚砚稳坐不动,“我说了去安家老宅吃素斋。” 安华锦:“……” 小瞧她这位七表兄的涵养和脸皮了!大约跟流着一点儿安家的血液有关? 回到安家老宅,安华锦到底还是一头扎进了房里将脸上的脂粉洗了。之后清清爽爽地出来,与顾轻衍、楚砚,三人一起用了午膳。 用过午膳后,楚砚便走了。 安华锦昨日睡的足,本就没有午睡的习惯,自然更不困,她看着顾轻衍,“看来太妃殡葬之前,我只能在宅子里猫着了。” 早先说跟着他扮作小厮一起去翰林院看来是不行了。 顾轻衍看着她,“你不是会易容术?” “你听谁说的?”安华锦一愣。 自然是听老南阳王说的,他有一次来信时提了一句,说南阳来了一个怪疯子,很会一些邪门歪道的东西,暗中偷偷教安华锦,老南阳王担心孙女学坏,幸好不久那怪疯子就死了,他才放心下来。 顾轻衍眸光闪了闪,还是实话实说,“安爷爷来信与我提了一句。” “爷爷真是什么都告诉你。”安华锦不知道这些年她爷爷卖了她多少事儿,摇头,“最好的易容术是人皮面具,我可从来不使那玩意儿,其次是用药物,伤皮肤。”说着,她摸着自己的脸,“我可不想糟蹋我的脸,虽学了那东西,不到万不得已,我也懒得折腾。” 她不能辜负老天爷给了她这么一张美人脸,她爱惜的很。 顾轻衍微笑,“七日而已,左右我陪着你,找点儿事情做,很容易打发时间的。” 安华锦只能点头。 傍晚,用过晚膳,顾轻衍出了安家老宅,去了八大街的暗室。 许承既没被捆着,也没被绑着,更没被吊着,只是被关在暗室里。虽然没有人钳制,但他也不敢自杀,他被抓来那一日,有人就告诉他,若是他死了,他一家老小也不必活了。 这威胁实在是管用,能掐住他的软肋。 他不知道是谁抓了他,只觉得抓他的人很厉害,毕竟他在做那件事情之前,已经将他的一家老小都偷偷安置好了,他自己感觉不妙时立马想逃,但被人抓住了,他一家老小也被人找到了,且拿着每个人随身佩戴的东西扔在了他面前,让他死都不敢。 有人审问他,但他留了个心眼,说要见他们的主子,只要见到了人,他就招。 他不能就这么招了,他就算死,也要给家人留个活命。 顾轻衍来时,天色已黑,他一身墨色织锦,似融入了夜色中,唯独腰间佩戴的吉祥结,成了他身上唯一的亮色。 暗室的门打开,许承立马转过头,当看到的人是顾轻衍,他跟见了鬼一样,猛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又恐慌。 顾七公子温和知礼,才华满腹,名扬天下,是走在阳光下如骄阳一般的人,谁能想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他缓缓地现了身。 这样的顾轻衍,周身气息冷清又暗寂。 许承也算是见过几次顾轻衍的面,但还是为他阳光与黑暗一线之隔而震的许久没收回魂儿。直到顾轻衍坐下身,平淡地开口,“许公说吧!我答应你若是招了,保你一家老小送去无人打扰的地方过平安的日子。” 许承要的就是这个,顾轻衍知道。 许承攥了攥拳,压下心中的震撼与惧意,“七公子说话算话?” “自然!” 语气虽平淡,但给人只要他答应,你就不必怀疑,一定能做到的感觉。 许承相信了,咬牙说,“六年前,科考舞弊案,我受人牵连,锒铛入狱,本以为此命休矣,但在狱中,却有人送信给我,告诉我,会救我免罪,只不过,我要答应他做一件事情。我那时举目无亲,本是等死之人,忽然有人给了我一线希望,不管是什么,我都先答应了下来。后来,那人果然把我救了出去,条件是让我自己去投身三皇子府上,做三皇子的幕僚。” 顾轻衍点头。 “我出了狱中后,便按照那人所说,去了三皇子府上,三皇子正在招募幕僚,我本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没想到,三皇子见了我后,便收了我。也同时安置了我的一家老小。我当初以为救我的人是三皇子,便一心给三皇子卖力,以报答他的解救之恩。却没想到月前,忽然有人找到我,说我这颗棋子安插在三皇子府这么久,用我的时候到了。我才知道,原来当年救我的另有其人。” 顾轻衍又点头。 许承深吸一口气,“我对三皇子本抱着报恩之心,效忠许久,有了很深感情,便说要是对三皇子不利,我不同意。那人说,要杀的人是安小郡主,让我放心做,与三皇子无关。那人给了我一包药,让我暗中给大昭寺伙食房的一个叫忘梭的小和尚,威胁他,让她给安小郡主投毒。那人又说,六年前能救了我,如今也能悄无声息地杀了我,哪怕三皇子也保不了我,我没的选择,也就答应了。” “那人是谁?当年在狱中是怎么给你送的信,月前又是怎么联络的你?” “当年在狱中,是一个狱卒给我传的话,我出狱后,那狱卒就死了。月前那人亲自找的我,在夜晚,闯进了我的房间,黑巾蒙面,只露一双眼睛,我不知他的身份。”许承道,“那人谨慎的很,找了我三次,前两次黑巾蒙面,后一次我根本就没见到他的面容,只是清晨我醒来发现床头枕边放着一包毒药,我没的选择,相信他真能悄无声息地杀了我与我全家老小。只能依照他的话去做。” 顾轻衍蹙眉,“六年前那狱卒的叫什么名字?月前找你的人黑巾蒙面外,有什么特征?你既能做三皇子幕僚,也不是无能之辈,洞察力自然该有的。” “那狱卒我后来打听了,叫徐三。月前找我的人身量精瘦,说话粗嘎,手掌心有茧,对了,身上的气味很杂,隐约有一种香火味,还有一种油烟味,亦有一种熏香味,我天生鼻子灵通,对人身上的气味很是敏感。” 顾轻衍扬眉,这才听到了最有用的。 第二十九章 安平(二更) 顾轻衍从暗室出来,吩咐人明日将许承送去给江云弈,便又去了安家老宅。 安华锦正要歇下,听孙伯禀告顾七公子又来了,她拆卸发簪的手顿住,纳闷,“他走了一个时辰了,如今又回来了,做什么?” 孙伯摇头,大晚上的,不比白天,他还是顾及小郡主的清誉,毕竟二人未大婚,他没直接将人请来内院,而是让顾轻衍在前院的报堂厅里等着,“七公子一定有要事儿,否则也不会折返回来。” 安华锦点头,又将拆卸了的发簪插回去,起身去了前院。 顾轻衍正坐在报堂厅喝茶,里面掌着灯,昏黄的光线打在他的身上,姿态随意散漫,举止有一种闲适的风流。 看起来,不像是出了多重要的大事儿。 安华锦迈步进了报堂厅,对他扬眉,“什么事儿不能明日再说?” “很重要的事儿。”顾轻衍抬眼瞅着她,“这件事儿可能有点儿麻烦。” “嗯?”安华锦坐下身,“你没回家而是去了那个地方?又从那个地方回来?是审问许承去了?审问出来的事情看来事关我了?” “聪明!” 安华锦撇嘴,“我早就告诉你我鼻子异于常人,你没沐浴就来,我自然猜得到。” “许承的鼻子与你差不多,似乎也能闻到常人闻不到的。” “嗯?”安华锦好奇了,“他招了什么?” “身量精瘦,说话粗嘎,手掌心有茧,身上的气味很杂,隐约有一种香火味,还有一种油烟味,亦有一种熏香味。”顾轻衍陈述,“这般话语,你想到了什么?” 安华锦猛地面色一沉。 顾轻衍轻叹,“看来,你知道了。” 安华锦抿唇,忽然冷笑一声,“看来这两日我没被毒死,是我命大。” “可以这么说。”顾轻衍点头。 这种十分混杂气味的人,掌心有茧子的人,身量精瘦的人,除了声音粗嘎对不上外,其余的都吻合。许承说的蒙面黑巾人,安华锦在大昭寺见过,不止见过,还把他带回了安家老宅。 那个人是忘尘,顾轻衍帮她给改了名字,如今叫安平,大昭寺的主厨。 踏破铁鞋无觅处,他就在自己家里。 安华锦把自己给气笑了,“你说,我是不是傻子?” 顾轻衍也笑了,“不算,至少事发后,你心血来潮要了他,没给他逃跑的机会。” “也是!”安华锦心里舒服了。 还有哪里比将人留在自己家里跑不了更好擒拿的?不过,她把害他的人要到了自己家里养了几日,也是没谁做的出来了。 她该感谢许承有一副洞察力,还有一个好鼻子。 掌心有茧子,可能是练剑磨的,也可以是颠勺颠的,声音粗嘎可以用药物变声,大昭寺常年有烟火气,熏着熏着,人身上就染上了,而有油烟味,正也是在厨房熏出来的,至于有熏香味,显然是为了拿熏香掩盖身上的气味。 一个少年,这么有心机,也是少见的了。 只是可惜,他找的许承,长了一副异于常人的鼻子。 安华锦站起身,“走,我们一起去找他。” 顾轻衍点头,跟着站起身。 安华锦将安平带回来后,孙伯也十分喜欢,并没有亏待他,将他安排在了落叶居,安家老宅的下人都很喜欢他,没人为难他,从他被安华锦带回来那一刻,就将他当做了自己人。 安平寡言少语,别人问一句答一句,不问的,绝不多言,不是多话的人,性子也沉稳。安家老宅没什么活计,他只负责在安华锦想吃素斋的时候下下厨房。 他喜好读书,所以在孙伯知道后,命人给他的落叶居搬了不少书。 今日,安平也依旧在读书,并没有歇下。 顾轻衍和安华锦来时,便看到了窗前映出的少年读书的身影,看起来很是认真。脱下了僧袍,穿着一身普通的棉布青衫,看起来有着书院学子的影子。 安华锦脚步顿了一下,对顾轻衍说,“安家虽是将门,但也喜欢读书人。” 顾轻衍没说话。 安华锦来到门口,门并未插着,她自己伸手推开门,这才似乎惊动里面看书看的入神的少年。 安平猛地站起身,见是安华锦和顾轻衍,立即放下书卷见礼,“小郡主!顾七公子!” 安华锦没说话,来到桌前,拿起他放在桌案上的书看了一眼,语气漫不经心,“安平,你很喜欢读书?” 安平点头,垂下眼,“回小郡主,是的。” 安华锦浅笑,“看来你以后读不了了。” 安平抬起头。 这一双眼睛,青黑纯澈,看的很是干净,不像是做坏事儿的人。 安华锦偏头对身后顾轻衍问,“你看,他像不像你?” 顾轻衍:“……” “做了坏事儿,还是一副能够伪装的什么也没做的样子。”安华锦道。 顾轻衍失笑,“你说像就像。” 安华锦回转头,坐在椅子上,翘着腿,盯着安平,“知道我们为什么来找你吗?” 安平脸色平静,没说话。 “明明会武功,且武功很好,偏偏仿佛没有武功,待我闯进来才发现我们来了的惊讶模样。”安华锦想撕开他的伪装,“年纪轻轻,替谁卖命这么卖力?” 安平低下头,依旧没吭声。 “替人卖命,总有所求,你求的是什么?”安华锦语气漫不经心,“是为了活命,还是别的,是想一辈子靠着厨艺名扬天下,还是有朝一日以读书人的身份登天子堂?是求寻常日子,还是高官厚禄?总有所求,说说。” 安平依旧低头不语。 “哑巴了?”安华锦冷笑,“信不信我现在就能将你的舌头割下来,将你的眼睛挖出来,将你的手斩断,将你祖宗八代都查出来,将他们的坟都刨出来暴尸?看看你到底是嘴硬不说话,还是替谁如此效忠卖命,连祖宗都不要了。” 安平终于又抬起头。 “我的性子呢,不太好,你想必有所耳闻,我对自己人的耐心多点儿,对不是自己人的人,素来说砍颗白菜,绝对不砍萝卜。”安华锦眉眼冷清,“说吧!你就算不说,也能查出来,至于后果,我刚刚说了,你自己掂量。” 安平又垂下头,袖中的手攥起来,细微可见肩膀轻轻颤动。 顾轻衍走进来坐在安华锦身旁,“据说张宰辅有一幼女,十五年前,爱上了一进京赶考的寒门书生,张宰辅不同意,阻了那书生的前程不说,还棒打鸳鸯,被张小姐知道后,气愤之下,与那书生私奔了。张宰辅一气之下,将他的幼女逐出了家门,言从此张家再没这个人。” 安平猛地又抬起头,一双眼睛现出不敢置信的神色看着顾轻衍。 “书生的老家在淮河南岸,与张宰辅老家是一个地方。书生带着张小姐回了老家,书生不是死读书什么也不会的人,他家传一手厨艺,很是了得。但因张宰辅的关系,夫妻二人很是受当地父母官的照顾,哪怕一手厨艺,也没有人聘用他。日子过的十分凄惨。张小姐是个刚强的性子,哪怕日子过不下去了,也死活不回去。且给书生很快生了个儿子。这般过了三年,又怀了二胎,但因为一场风寒,无药可医,城中也没有大夫愿意给看,最终一尸两命。” 安平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书生用仅有的积蓄葬了张小姐,带着儿子无奈地离开了淮河老家,四处谋生,两年后,他儿子五岁时,遇到了一个怪人,人称怪疯子,看中了那孩子的资质,要收他为徒,书生那时穷困潦倒,且身子有病,恐怕自己时日无多,熬不下去了,咬咬牙,答应了。于是,那怪疯子就带着孩子走了。” 安华锦也有些吃惊地看着顾轻衍,怪疯子?是教她被爷爷说成邪门歪道的怪疯子?这天下可真小。 “七年后,少年找到了书生的下落,原来书生在当年他离开后便在京中大昭寺出了家。且一手厨艺被大昭寺所用,成了大昭寺的主厨,很受诚太妃称赞,也很得京中贵重府邸的夫人小姐们喜欢。他与父亲相认后,又去找怪疯子,才得知他死在了南阳,于是,为了孝顺父亲,便也留在了大昭寺。在他父亲死后,他本要离开,却被人钳制,继续做了大昭寺的主厨。” 顾轻衍说完,轻淡地笑,“若是我没猜错,你的好外公拿你父母的坟墓威胁了你,让你为他做事儿。” ------题外话------ 月票,么么~ 第三十章 惜才(一更) 安华锦观察着安平的神色,便知道顾轻衍说对了。 她敬佩地看着顾轻衍,短短时间,便能查的这么清楚,真是厉害。 大约是她的神色太过不掩饰的敬佩,顾轻衍低笑,对她解释,“本来我也不会这么快查到这桩事儿,但三年前,安爷爷给我来信,提到怪疯子,我便好奇下查了查他,顺带的便查到了他的徒弟和别的事情,当年,我以为张宰辅不过是恨那书生拐走他的女儿,才钳制了书生的儿子继续留在大昭寺,一辈子困顿在那里做厨子,便没怎么理会。毕竟这种事情,说起来也是张宰辅的家务事。你我今日说起易容术,你提到怪疯子,许承的口中描述出了他的模样后,我便想起三年前我曾让人查过的事儿,前后一联想,便明白了。也是巧合。” 安华锦无言片刻,不知道该夸顾轻衍聪明,还是该夸他爷爷在这中间起了大作用。或者顺便也夸夸她自己? 她看着安平,“你就不恨张宰辅吗?还替他瞒着什么?若非他顽固不化,不同意你娘低嫁,又黑心黑肺让淮河当地的官员特意‘照拂’你父母,你娘也不至于一场病就一尸两命,你父子二人也不至于分隔多年,如今他不认你这个外孙不说,还利用你爹娘的安身之地威胁你,也太不是人了。” “恨!”安平红了眼睛,声音发颤,“但我又能怎么办?只能受他威胁。我一人保不住我爷娘葬在一起的坟墓不被他破坏。” “我保你!”安华锦看着他,“我既能保你爹娘的阴宅,也能保你一命。如何,条件是你揭发张宰辅。” “好!”安平答应的痛快,跪在地上,为安华锦叩了三个头,“只要小郡主能让他身败名裂,能保住我爹娘不被叨扰,我这条命,就是您的。” “我虽与怪疯子没拜师,但也算是相交一场,保你一命,也不算什么。另外张宰辅要毒杀我,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与你也算是同仇敌忾。”安华锦站起身,“张宰辅估计正想办法要除掉你杀人灭口,你安生在府里待着,哪里也别去。等该你出现的时候,我让你直达天听。” “好,全凭小郡主做主。”安平定了心。 安华锦和顾轻衍不再多留,一起出了落叶居。 安平看着二人离开,克制隐忍愤怒又惊慌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 他一直恨自己命不好,亲外公害死了他娘不够,还要拿她爹娘的阴宅来威胁他,他相信他那样的人,连亲生女儿都能逼死,更何况人死的墓穴了,他若是真不听他威胁,他还真敢动。他本以为,他这一辈子怕是都报不了仇了,没想到被安小郡主在事发后将他要来了安家,如今有了报仇的机会,安小郡主又说能保他这一条命,就算不保,能报仇,他也值了。 回到报堂厅,安华锦恨恨地骂,“张宰辅真是黑了心肝,亲生女儿都逐出家门了,还紧追着不放,虽不是亲手杀死的,但也差不多。亲外孙爱读书,有武功,是个有才华的,说不定能凭自己本事有朝一日前途无量,偏偏被他这般利用。真不是人。” “命不好,没投好胎。”顾轻衍道。 安华锦转过头,气不消,“也是,若都像你这般会投胎就好了。” 顾轻衍失笑,“你也很会投胎。” 她?还行吧! 安华锦没心情笑,“他是扳倒张宰辅的关键人物,也确实亲手牵扯了毒茶案,从中对我动了手,你说,我若是保他一命,事后直接求陛下饶他一命,陛下会恩准吗?” 顾轻衍想了想,“此事若是事发,陛下一定雷霆震怒,相干人员,都会治罪,最轻者,也不会只是打板子,流放都是轻的,或者斩首示众。这还只是毒茶案。若是劫粮案真有张宰辅牵扯,陛下凌迟处死他都不过分,张家怕是会诛九族。而这九族,也包括他外孙。你若是保他一命,陛下因劫粮案怀疑安家本就愧疚,而毒茶案你又是受害人,也许就恩准了。但若是求除了保他一命外的别的,怕是够呛。” “我是爱才惜才。”安华锦把玩着手腕上的翠玉镯子转圈圈,“你只的是,将来有朝一日,他入朝求个功名啥的,陛下一定不准了?” “没错。”顾轻衍颔首,“重大罪责,三代之内,不准入朝。” “那可惜了!”安华锦琢磨着,“若只是作为南阳王府的人呢?不入朝,只在南阳王府的内编制里,就没关心了吧?” “应该可以。” 安华锦松了一口气,“那就行,本来我保他,也不是要将他送入朝为别人卖命的。因为我爷爷顽固,怕我学坏,从中阻挠,我与怪疯子学的不多。他既是怪疯子真正的徒弟,又跟了他那么多年,没学十成,想必八九成是有的。正道的东西有时候看着好看,却不中用。被称之为歪门邪道的东西,也不见得全是坏的,端看怎么用,我看安平的眼睛不浑浊,心也还算澄澈,留着大有可用。” “嗯,你若是看准了,那就留下他。”顾轻衍不反对,杀一人容易,保一人用起来,虽然难了些,但也不是不可为,只要这个人的值得保就行。 安华锦不相信别的,但十分相信自己的眼光。 于是,此事就这么定了。 因楚砚提前让人跟江云弈打过招呼,所以,江云弈便安心等着顾轻衍将许承送上门。 第二日,果然顾轻衍如约命人将许承送给了江云弈。 江云弈得了人,立即押着去了刑部。 楚宸、刑部、大理寺得到消息后,惊异于江云弈的本事,但各人自有各人的门路,谁也没想着问出个到底这人是怎么找着的,总之人找着就行了。 于是,三方会审。 许承招的痛快,因为他的家人老小都被顾轻衍给摘保了出去,他没了后顾之忧,所以,前因后果,招的不含糊。 供词很快就出炉,虽供词上没说是三皇子指使,看着似乎与三皇子无关,但也没说那指使的人到底是谁,只说了个大概模样,所以,众人又是一番思索和彻查。 常年有香火的地方,大昭寺无疑,但还有一处,就是诚太妃的宫里,虽不是日日燃香,但也是隔三差五烧一注。因诚太妃死了,宫里的人也都绝了。所以,目光就落在了大昭寺。 大昭寺的主持长老执事们都齐刷刷地排排蹲在牢里,这帮和尚,其实没吃过什么苦,被大昭寺的香火供奉的也都个个金尊玉贵的,枕席一应所用都是好的,大昭寺的茅房都比天牢干净,所以,刚被关进天牢不两日,便接连病倒了好几个。 主持坚挺地咬着牙挺着,这时候反而一点儿也不愤怒安华锦敲诈了十年供奉了,只祈祷期盼安小郡主和皇上念着大昭寺捐赠的诚意,能网开一面。 楚宸也是个聪明的,琢磨来琢磨去,便想起了被安华锦带进了安家的主厨。 于是,他拍拍江云弈肩膀,“走,去安家老宅。” 自从安华锦回京,江云弈还没见过她,只听说了毒茶案那天,善亲王府小郡主招惹了安华锦时,他妹妹也在,但毫发无伤,回府后不等他问,他妹妹便如实说了经过。 江云弈回想着三年前在宫里见到安华锦时的情形,如今依旧十分鲜明。安小郡主自小生活在南阳,也许是因为南阳民风本就不拘谨,也许是她自小多长在军营的原因,小姑娘没穿着繁琐的绫罗绸缎,而是一身利落简单的衣着打扮,看起来十分爽利,容貌极好,一双眼睛尤其清澈明亮,看人的时候,直接又坦然。 他将人带出冷宫,小郡主也没问他别的,只问了他名字,他如实以告后,她干脆地说记住了他的人情。 他彼时刚投靠七皇子,也没大在意,只想着七皇子先走了一步,定然也是遇到她了,但知道后面有他,想必才没管,免得与安小郡主一起去凤栖宫被人盘问,让人发现与他的关系。 后来安小郡主果然与七殿下记了仇,七殿下面上虽不表现出来,但私下里其实也挺郁闷的。毕竟是唯一的亲表妹。 江云弈想了一通,点点头,跟着楚宸去了安家老宅。 第三十一章 留人(二更) 安华锦没想到楚宸与江云弈来的这么快,本以为顾轻衍将许承交给江云弈,送去刑部大牢,就算供词很快呈上去,要想查出指使许承的人,总要等个几日。 毕竟,根据许承的描述,还是迷迷糊糊的,连个人的样貌都没有说出来。 她以为,安平能在安家老宅待几日。 孙伯前来禀告宸小王爷与江大人上门时,她看向一旁坐着的顾轻衍,嘟囔,“真是小看了楚宸!” 顾轻衍微笑,“他聪明的很。善亲王知道他自小聪明,大约是特意将他养成了人人眼中跋扈的小王爷。” 毕竟他姓楚,又出身王府,若聪明绝顶又有才华没任何缺点,名声赛过一众皇子的话,那可不美好。善亲王虽然看不出多聪明,但是真不傻。 安华锦坐直腰板,“不行,暂且不能将他们将安平带走。” 顾轻衍看向她,“你的想法是,等着张宰辅的人来杀安平?抓个现行?” “嗯,有这个意思。”安华锦点头,“对于张宰辅来说,官居高位多年,门生遍布朝野,诚太妃都能将人安插进刑部,更遑论张宰辅?刑部大牢若是不安全,安平去了就是死路一条。” 顾轻衍点头。 安华锦又说,“更何况,如今宫里诚太妃停灵,陛下又在装病,不能立马出来料理这件事情,这案子哪怕有安平出去呈上告发张宰辅的供词,总要压下两天,这两天,谁也难保没有变数。就算是你,也不能将手伸去刑部上下护个周全吧?” “嗯。”顾轻衍颔首。 “索性来的只有楚宸和江云弈,他们二人比较好说,让他们先不准拿人。”安华锦考虑完,“你说呢?” “可。”顾轻衍同意。 于是,在孙伯将楚宸和江云弈请进安家老宅后,安华锦和顾轻衍与二人在报堂厅见面。问明来意后,见果然是冲着安平来的,安华锦便直接给推挡了,让他们过了诚太妃的葬礼后再来抓人。 楚宸大为不解,“小丫头,为何不让我拿人?他有很大的嫌疑,你很危险。” 安华锦瞥他一眼,“若是有危险,我早就被他毒死了。不至于等到现在。” “理由。”楚宸盯着她,“那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没吃够他做的饭菜。你等几天再来,那时我估计吃腻了。”安华锦给出理由。 楚宸“……” 他憋了一口气,一脸的无语,“你可真不怕被毒死!还吃呢。” 他发现,最近他特丧,只要面对安华锦,就能被她给气着,这混蛋气人的很。且气了人后还很坦然的心安理得。 他不傻,绷着脸说,“你少糊弄我,我不信。你若不给我一个真正的理由,我有皇命在身,今日非要拿人不可。” 软的不吃,他也会来硬的好不好。 安华锦见他动了真格,大概真是最近被他堵了太多次,气着了,她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当即也不糊弄了,诚实地说,“他招供出的人物太大,如今陛下身体欠安,怕是你押了他去了刑部保不住他的命,我想留他一命,所以,你等几日。” 是糊弄人还是说实话楚宸自然分辨的出来,他气来的快也消得快,“你早实在点儿说不久得了?” 安华锦也瞪眼,“我被毒茶案和毒酒案以及诚太妃之死吓着了,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具体表现在对他的态度也不好?怎么就不见她对顾轻衍态度不好? 楚宸翻了个白眼,“行,答应你。” 他既然答应,江云弈自然也没意见,转了别话,“多谢小郡主那日对舍妹网开一面。” “那是还你人情,更何况你妹妹也没做什么。”安华锦摆手。 楚宸在一旁没了话,他妹妹对比江云弈的妹妹,还真是没法比,冲动没脑子还爱娇气爱耍横,仗着身份欺负人的事儿没少干,碰了安华锦这颗钉子果然老实多了。江云弈道谢,其实他也该跟安华锦道谢,至少她没真杀了楚思妍,但他不想跟她道谢,免得再听她噎一句回来。 四个人坐在一起聊了会儿,快到午时,安华锦索性就留了一起用饭。 饭后,二人离开了安家老宅。 二人前脚离开,长公主便来了,是为探望安华锦。 若说这京中有几个关心安华锦的人,长公主还真算一个,除了她是顾家拜托的安顾联姻的媒人外,还是安华锦的娘的昔日好友。虽不算多么铁的手帕交,但交情也算极好的。 孙伯前来禀告时,安华锦对顾轻衍摆手,“你去歇着午睡吧!长公主你就不必见了。” “我不太困,可以陪你见见。” 安华锦想起那日在千顷桃花园背着她与长公主说的话干的事儿依旧气不顺,若是让长公主看见他与她如今和睦相处,指不定怎么想呢,再跑去陛下那里说点儿什么,那是给她捣乱。 她不留情面地赶他,“不行,你必须去午睡。” 顾轻衍无奈,只能依了她,含笑起身去了。 安华锦这才吩咐孙伯将长公主迎进来。 长公主不是空手来的,而是将那日在桃花园给安华锦准备的衣服首饰胭脂水粉等一起让人装了车送了来。 她一进门,一把抱住安华锦,“小安儿,你还好吧?” 安华锦被她的热情弄的愣了一下,长公主可不是个喜欢往人身上扑的人,她一日三沐浴的洁癖在,尤其是夏天,更是与人时刻保持距离。曾经安华锦怀疑她跟驸马平日该怎么相处,晚上在床上怎么受得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还好,公主放心。”安华锦伸手拍拍她的后背。 长公主这才想起来,身子一僵,立马松开了她,“还好就好,真是吓死个人。不知哪个藏在暗处想要你的命,陛下查出来,一定会饶不了他。” “嗯,那是肯定的。”安华锦不觉得张宰辅还能继续再逍遥下去。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进了报堂厅,坐下后,长公主又将安华锦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遍,才压低声音说,“毒茶案也就罢了,你跟我说,毒酒案是不是另有内情?” 安华锦亲手给她斟了一盏茶水,“我不太清楚,当日迷糊的很。您若是想知道,去问问陛下?若不是陛下派了禁卫军来,我都懵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长公主瞪了她一眼,“我哪里敢问陛下?你不能说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说着,她叹了口气,“只是感慨世事无常罢了,好好的威风凛凛的诚太妃,在京中享福了二十年,就这么突然去了。真是想不到。” 安华锦也想不到,谁让诚太妃不干好事儿,坏事儿做了就没有不败露的一天。 “顾七公子呢?他不是一直在安家老宅陪着你,怎么不见人?”长公主最关心这个,所以今日才势必要来瞧瞧二人怎么相处。 “他呀,吓着了,我说不用陪了,他偏不,这不撑不住了,孙伯给他找了个院子去歇着了。”安华锦语气要多漫不经心有多漫不经心。 长公主不相信,“顾七公子不是个会被这等事儿吓住的人吧?” “怎么不会?”安华锦扬眉,胡说八道,“那是您没瞧见,那天鲜血铺满了前院,差点儿把这宅子给淹了。” 长公主忽然想起诚太妃带出宫的人,包括她,一个都没走出安家老宅,哪怕她是公主,自小生活在宫里见惯了生死,想想也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顾家门风清正,诗礼传家,他又是那么个温雅玉华的性子,从小到大,哪里见过这种事儿,吓着了很稀奇吗?” “也对,也不稀奇。”长公主觉得有理。 安华锦继续抹黑顾轻衍,“要我说,就该把他带去南阳军中练练,他就不会见着点儿血腥就脸白的跟什么似的了。军中任意一个士兵拿出来,都比他胆子大。” 长公主:“……” 她怎么觉得这话听着不太妙,完美近十分的顾七公子,怎么到她这里,就被嫌弃的跟什么似的了?这……她还怎么继续热心地给他们保媒? 虽然目前毒茶案、毒酒案、劫粮案查的热火朝天,再加上诚太妃殡葬,这个不太重要了,但过去这些事儿之后呢?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直到长公主离开,这话题也没能继续下去。 ------题外话------ 哈…… 月票,么么~ 第三十二章 暗杀(一更) 孙伯在长公主离开后,看着安华锦,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别藏着噎着。”安华锦好说话地看着孙伯,一把年纪了,别憋坏了。 孙伯压低声音,“小郡主,您在长公主面前抹黑顾七公子不太好吧?” 安华锦乐了,“一报还一报,谁让他在长公主面前坑了我呢?” 孙伯:“……” “顾七公子挺好的,待人和善,对您又好,凡事都顺着您,老奴真没见过比他更好的人了。” “是挺好的。”安华锦还算有点儿良心,“今晚让厨房做他爱吃的饭菜吧。” 补偿一下。 孙伯咳嗽,“七公子爱吃的饭菜,您似乎更爱吃。” “那不是正好了吗?我们俩口味一样,免得谁将就谁。”安华锦转身走了。 孙伯看着自家小郡主轻松的背影,有点儿一言难尽,自家小郡主对不住七公子,他只能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了,于是,对顾轻衍更恭敬更好更处处尽心了,本来是半个主子,如今打算将他当做了安家老宅的另一个主子伺候了。 顾轻衍这一日明显感觉到了孙伯待他更好了,一日三问七公子这个好不好用?那个合不合心意云云,他微笑着问孙伯,“出了什么事儿吗?您实话告诉我。” 若是换做别人,孙伯是无论如何都不说的,但这个人是顾轻衍,孙伯多少愧疚地提了提,之后替安华锦描补,说小郡主还是贪玩的性子,以后老奴会多劝她。 顾轻衍听了轻笑,“无碍,由着她高兴就好。” 孙伯对他更喜欢了,瞧瞧,这就是老王爷给小郡主选的最好的未婚夫,果然是天下最好,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脾气好,性子好,包容小郡主,什么都好。 接下来,一连几日,孙伯面对顾轻衍都好的过分,过分到安华锦都嫉妒了。 她想把顾轻衍赶走,不过还没等她赶,这一日夜晚,安家老宅闯进了一批黑衣人,冲着一不做二不休的态度,既是为了杀安平而来,也是为了杀安华锦而来。 虽然已是半夜,但也算是明目张胆了,毕竟,嫌少有人在京城直接闯入高门贵府作案。 安华锦早有准备,安平也有心里准备,顾轻衍将自己的暗卫派了一批到安家老宅暗中守着,所以,也算得上是守株待兔。 虽然布置严密,只等着人来投网,但安华锦还是没想到这血本下的大,足足来了三百人。 而顾轻衍的暗卫,给她的也不少,有一百人。安华锦本来以为足够了,没想到,张宰辅这么豁得出去。既要杀人灭口,又要杀她以绝后患。 安华锦也动了手,一看这形势,当机立断,“孙伯,你去找七表兄和楚宸,借人来。” “是。小郡主您要小心。”孙伯也不耽搁,飞奔出了府。 来了三百杀手,若都被顾轻衍的人给杀了,陛下多疑,知道后,估计对顾轻衍也该防范上了。若是她调暗卫,陛下又该怀疑南阳王府在京中有势力,不安好心。所以,如今只能挺住,等着搬兵来。 楚宸自那日与江云弈一起来了安家老宅没带走人后,便聪明地多个心眼,派人密切注意安家老宅动静,他总觉得,也许安华锦留着人是要做什么大事儿,还有她口中牵扯的大人物一定非同一般,否则不会让她不敢将安平交给刑部天牢。 暗中盯着的人谨遵小王爷的吩咐,时刻尽职尽责,亲眼看着黑压压的黑衣人杀进了安家老宅,他惊了个够呛,连忙飞奔回了善亲王府禀告。 而江云弈那日出了安家老宅后,也暗中给楚砚过了话,楚砚与楚宸想的相差无几,不过他相信安华锦和顾轻衍应该可以妥善处理,倒没派人盯着,只说有什么消息,让他及时向他禀告。 江云弈琢磨之下,还是派了人,也暗中盯着,所以,暗卫也惊的赶紧回去禀告了。 孙伯怕大半夜的进不去善亲王府的门,没那么快见到楚宸,耽误时间,所以,他先去了七皇子府。 正好,楚砚还没睡,听到门童禀告安家老宅的老管家心急火燎的来了,他立马知道怕是发生了大事儿,赶紧冲出了书房,亲自去了大门口。 孙伯见了楚砚,白着脸说,“七殿下,快,有大批的数不清的杀手杀进安家老宅,小郡主跟着府中的护卫抵挡呢,老奴是从暗道跑出来的,小郡主请您快派人前去救。” 楚砚一听脸色都变了,当即吩咐,“竹影,带着所有人,立马去安家老宅,必须保小郡主安然无恙。” “是!” 竹影带着所有暗卫立即去了。 楚砚不放心,又吩咐,“来人,点齐所有府兵,跟我去安家老宅。” 孙伯闻言放心了,“小郡主还说去请宸小王爷。” “嗯,你去请他吧。”楚砚点头。危急关头,安华锦说请他与楚宸带人去,必有道理。 孙伯立马去了善亲王府。 孙伯来到善亲王府,善亲王府内正灯火通明,门童见了他,待孙伯说要见楚宸,他睁大了眼睛,“小王爷不知怎地,带了暗卫与一半府卫,就在一刻前,匆匆冲出了府。” 孙伯暗想着难道是宸小王爷半夜得到了安家老宅出事儿的消息?他连忙道了别,立马折返回安家老宅。 顾轻衍估算着明日诚太妃就出殡了,张宰辅忍了这几日,估计也忍到头了。不是今日动手,就是明日动手,今日动手的可能性大点儿。 本来陛下打算病个两三日,谁知被方远的供词气着了,真病到至今。张宰辅为官多年,自是有门路知道陛下是真病还是假病。 因为明日陛下哪怕病着,太妃出殡,总要出来送太妃一程。送完了太妃,也该病好上朝了。 陛下还算是个勤勉的皇帝,不可能因病一直拖着朝事儿。他一旦上朝,就会给刑部、大理寺施加压力,案子审的力度怕是更会加大。更何况,张宰辅不傻,安平就在安家老宅,他怕夜长梦多安平供出他。 所以,他也到了忍不住动手的时候。 顾轻衍算着时辰,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打算深夜去安家老宅一次,刚要动身,便听暗卫禀告,“公子,安家老宅方向有青墨公子的信号。” 顾轻衍心神一凛,“你先带上人去看看。” 暗卫应是,立即又点了一批人去了。 顾轻衍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了夜行衣,穿着寻常的衣服,带了护卫,骑马随后去了安家老宅。 几方人马,齐齐奔赴安家老宅,因高门贵府都在东城贵地,所以,相隔的都不太远。到的时间都差不多。 顾轻衍给的一百暗卫,八十都放在了安平的院子里,只有青墨带着二十人留在了安华锦院子外。安华锦没想到张宰辅还铁了心要杀她,这么大的手笔。所以,面对来势汹汹的大批杀手,人数少还真不占优势,哪怕她的武功好,哪怕青墨的武功也好。都使出十二分的劲儿来拼杀。 这时候,她跟怪疯子学的歪门邪道就派上了用场,她能识毒辨毒,也就能下毒,所以,她眼看着青墨都受伤了后,大喝一声,“青墨,你带着人躲开。” 青墨不敢躲开,“小郡主……” “躲开!”安华锦清喝一声,不容拒绝。 青墨犹豫了一下,一挥手,还是带着人躲开了。小郡主总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吧? 安华锦见青墨带着人躲开,面前黑压压的都剩下黑衣杀手,她再不客气,衣袖一抖,一片粉末伴随着清风,洒向了面前的黑衣杀手们。 这毒,可分毫不次于阎王死,只要稍微闻入口鼻,就能让人立马躺倒。 于是,转瞬间,一片黑衣人,大概有数十人之多,都扔了刀剑,倒在了地上。 青墨亲眼所见,捂着手臂,惊呆了! 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不合时宜地想着安小郡主对他家公子和他真是手下留情了,就这本事,他在她面前,也就打一个照面的事儿。 这是毒! 江湖上的用毒高手,也就这样,弹指一挥间,就能毒死一片。 而他家公子不会用毒,他也不会。他觉得以后万万不能得罪小郡主。 安华锦倒没有想那么多,没觉得她这一下对青墨还有震慑效果,她一招得手后,立即杀出重围,向安平的落叶居而去。她想着安平既然师承怪疯子,应该也会用毒,但还是怕他真出事儿,不管怎样,先去瞧瞧。 第三十三章 活口(二更) 安平住的落叶居与安华锦住的枫红苑同样杀手来势汹汹。 比枫红苑好些的是落叶居守护的暗卫多些,虽也处于下风,但安华锦到时,安平没受伤,依旧好好的。 大概是因为顾忌有所保留,安平并没有如安华锦一样用毒,依旧被围困。 安华锦松了一口气,加入了战局。 护着他随后来的青墨带着人也一起加入了战局。 正在双方打的难舍难分,安华锦这边明显处于劣势时,楚宸带着人闯进了安家老宅,随后不多时,竹影奉楚砚之命也来到了安家老宅,楚砚随后带着府卫也来了,紧接着,便是顾轻衍也带着人来了。 区区三百杀手,自然抵不过多方暗卫府卫围剿,半个时辰后,悉数拿下。 三百杀手横陈,血腥味弥漫,血流成河。 安华锦没多留活口,只捡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头目首领的人,不等着他服毒,她先一步用毒将他迷晕了过去,然后轻而易举地没收了他身上的毒药,抠出了他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咬破的剧毒,将人五花大绑地绑了。 楚宸迈着地上的尸首来到了安华锦身边,紧张地问,“小丫头,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安华锦绑完人,拍拍手,“幸好你们来的及时。” 楚砚也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安华锦一眼,目光落在她胸前大片的血迹上,皱眉,“真没事儿?哪里受伤了?” “我没受伤,这是别人的血。”安华锦摇头,扫了一眼安静地站在一旁的安平,“安平,可有受伤?” 安平摇摇头,“回小郡主,我没受伤,顾七公子的暗卫为了护着我折了几人。” 安华锦点头,这么大的暗杀,折几个人是在所难免的。 “如今怎么办?你可知道是谁对你下这么大的杀手?”楚宸来了之后也惊住了,他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这么大的血腥的暗杀场面。 “连夜进宫。”安华锦沉声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不惊扰陛下?不如我就带着人进宫,让陛下来定夺。” “也好。”楚宸看向楚砚。 楚砚颔首,脸色也十分地沉冷,“天子脚下,京城贵府,养这么多的杀手,着实可恨。如今有活口在,自然该送去父皇面前。” “那就走吧。既然没受伤,衣服也不必换了。”顾轻衍来到,正巧听到了这番话,点头同意。 “将这个领头的带上。”安华锦吩咐,“安平,你也跟我去。” 安平点头。 楚宸看着安平,想问什么,又吞了回去,如今不是多问的时候,事不宜迟,该赶紧进宫。 楚砚沉思,“用不用先让人守好京城四门,任何人不得深夜出城?” “不如七殿下派些人去四城门守着,任何人不得放出去,也免得有人得了消息深夜仰仗身份出城,还要费人力海捕。”顾轻衍温声道。 “嗯。”楚砚颔首,当即吩咐竹影,“你带着人去,不需点太多人,一个城门三五人就行,免得引起四城恐慌被人猜忌。” 竹影应是,立即点了人去了。 安华锦吩咐孙伯,“府中先不必收拾,等陛下旨意。” 孙伯应是。 于是,顾轻衍、安华锦、楚砚、楚宸、安平五人以及绑了昏迷的杀手头领出了安家老宅,在门口,遇到了得到消息晚一步赶来的江云弈,也跟着一起进了宫。 这个时辰,陛下自然歇下了,不过也没睡踏实,自从那日看了方远的供词,在心里埋了对张宰辅的猜疑病倒后,便琢磨着怎么在不惊动张宰辅的情况下查他,但这些年,他太过器重张宰辅,给他的权利太大,即便他是个帝王,要想查他,也怕是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他头疼的很又呕心的很,这颗猜疑的种子越发地大,埋在他心口,成了一颗毒瘤。让他恨不得一下子拔除了。 可是,他必须忍。 帝王也有许多该辛苦忍耐的事儿。 他想着,明日殡葬了诚太妃,他就给刑部和大理寺施压,让他们查,然后借着他们查个热闹时,他再派人暗中查,就不信查不出来,他甚至都想好了查出来张宰辅真是劫粮案的罪魁祸首的话,他就诛他九族。 安华锦和顾轻衍觉得以陛下的疑心,这几日怕是十分不好受,所以,今日也算是陛下瞌睡他们来给他送枕头。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决很多事儿。 安家老宅刚过了诚太妃的事儿,如今又出如此大的暗杀事儿,陛下大约需要再动用他私库的好东西来安抚她一番吧?最好是她在京城期间,能把陛下的私库掏空。否则,她不要,他也拿着养后宫的女人了,不要白不要。 楚宸见安华锦一路上都露着思索样,对她问,“小丫头,你在想什么?” 安华锦自然不会说她惦记着陛下的私库,一本正经地说,“今日我吓着了,一会儿见着陛下,你多描述点儿我是如何危险的。” 楚宸看着她身前都是血,在夜里也犯着血光,衣袖都被剑划破了,“不用我多描述,瞅见你这样,陛下就知道有多凶险。” “是凶险的很,陛下让我保护你,我留在你宅子里的人太小了,早知道把府卫也调去些。”顾轻衍有些后悔,当初暗中安排人,是他与安华锦商量的,觉得这个数应该够了,被陛下知道,也不会反感防备。哪里知道张宰辅如此豁得出。 “你人不够早说啊,我有人借给你啊。”楚宸抓住机会踩顾轻衍,“这般一看,你还是对小安儿不尽心。” 顾轻衍瞥向楚宸,“我身边的人是不够多,下次借小王爷的人。” 他这般承认的干脆,不怕被踩,分毫不反驳,楚宸没话了。 楚砚若有所思地看了楚宸一眼,又看了安华锦和顾轻衍一眼,心里有点儿奇异。 一行人来到皇宫,递了牌子,让人赶紧去通禀,就说有急事儿晋见陛下。 看守宫门的人一看大半夜来的这几人,不敢怠慢,连忙匆匆去禀告皇帝。 张公公得了禀告,暗叫一声怕是出大事儿了,也顾不得皇帝睡着,赶紧将人喊醒了。 皇帝忽地坐起身,“可问出了什么事情吗?” “说是见了陛下之后容禀。” “宣!”皇帝吩咐。 张公公连忙将旨意传了出去。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皇帝寝宫外,灯火通明下,张公公瞧见了安华锦身前的大片血迹,“哎呦”了一声,“小郡主,您这是受伤了?” “没有,别人的血。”安华锦倒不糊弄人,实话实说。 张公公松了一口气,也顾不得安华锦穿着染血的衣服来冲撞陛下了,立马将人都送了进去。 进了内殿,众人见礼,皇帝也惊了一跳,说了免礼后目光落在了安华锦身上。 安华锦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又委屈又气愤,“陛下,有人派了三百杀手,夜闯安家老宅,幸好顾轻衍早先听您的话为了保护我给了我一百护卫,但根本不够,我临时让管家去请了七表兄和小王爷来相助,才收拾了那些人。我进京才几日,京中就这么危险,白天敢下毒,晚上也闯入府屠杀,幸好我自己有自保能力,才没被丢了命。这么下去,谁受的了?您一定要给我做主。否则我明日就回南阳,这京城不敢待下去了。” 皇帝腾地站起身,“你说什么?是什么人派了三百杀手闯入安家老宅夜杀你?” “我猜是张宰辅。”安华锦直截了当气愤地说,“我手里有个人证,指认他指使给我下毒,毒茶案的幕后黑手就是他。不过这人证我也是刚知道,还没送去刑部天牢,今日便遇到了这事儿。那些杀手明显是冲着我和人证一起来的,想把我们俩都杀了灭口以绝后患。” 皇帝攸地沉下脸,“小安儿,人证可还活着?” “不止活着,我还抓了那些杀手中的一个带头首领。如今将人都带来了,陛下审问就是。不过陛下一定要让心腹之人审问,否则被人灭口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安华锦既细心又好心地建议。 皇帝没说话,看向顾轻衍、楚砚、楚宸、江云弈,“此事确实?” 楚砚、楚宸、江云弈三人自然不知道安平人证这回事儿,也不知道背后那人原来是张宰辅,一时间也跟着惊了够呛。 张宰辅,百官之首。 顾轻衍温声说,“回陛下,此事确真。证人是安平,他是张宰辅十五年前与人私奔逐出家门的幼女所生之子。如今他就在外面,可以让他面陈陛下细说。” 皇帝颔首,脸色沉冷,“宣他进来。” ------题外话------ 月票,么么 第三十四章 拿人(一更) 安平从外面走进来,跪在地上,给皇帝叩头后,平静地呈上了供词。 从他爹娘的身份说起,又简略地说了多年以来一家三口受张宰辅的“照顾”,最后说了张宰辅是如何威胁他对安小郡主动手,给她下毒的,他找了什么人,中间经过如何,细枝末节说的都十分详细。 皇帝听罢,雷霆震怒,“好个张宰辅!” 他真是气死了,真是没想到,张宰辅竟然要杀安华锦,他身为帝王,能想到他为什么要杀,无非是为了他的外孙二皇子。他对二皇子的确有些厚待和厚望。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娘受宠,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器重张宰辅,最后一部分原因是二皇子比其他皇子都得他喜爱那么一分,心自然会偏些。 若非因为皇后好好地坐镇中宫,若非安家百万兵权轻易不可动摇,若非七皇子的嫡子身份摆在前面,他还真有立二皇子的心思。 如今儿子们大了,储君之位悬空,也是他一直拿不定主意,不想给七皇子,又不敢给二皇子,其他皇子也还不错,才让他一直拖着为难着。 但即便他为难,也不代表张宰辅能这时候对安华锦动手,尤其还是在京城。 他以为,当真是南齐和南梁的奸细动的手,没想到,是张宰辅,最先沉不住气的竟然是他。他想干什么?祸乱大楚?杀了安华锦,老南阳王受不住撒手归西,那南阳军谁来接管?岂不是自此就乱了? 皇帝气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咬牙盯着安平,“你说的都是真的?” 安平叩头,“小人说的千真万确,半丝不敢作假。” 安华锦在一旁接过话,“陛下,我在南阳有个忘年交,叫做怪疯子,会五花八门的毒术,我会识毒辨毒是他教的,他是安平的师傅。否则,我哪里能闻一下就知道给我下的毒茶是阎王死?因有这个缘故,我又答应替他上达天厅,揭发张宰辅,保他父母阴宅不被挖掘破坏,同时保他一命,他才同意,不会说假。” “保他一命?”皇帝抓住了重点。 安华锦点头,“他主动认罪,又是受张宰辅威胁才做的这等事儿,怪疯子对我有教导之恩,我爷爷告诉我,对我有恩的人,我该报恩,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所以,此一事与害我之事,恩过大体能相抵了。所以,陛下要如何治罪张宰辅,我自然都没意见,但这个安平,我请陛下留他一命,将人给我,他的一手厨艺,我才吃了几天,还没吃够呢。” 皇帝不语。 安华锦红了眼眶,“陛下,今日凶险,若非安平也会武,在刀剑砍下来时,帮我挡了,救兵没来之前,我可就被人杀了。在我手里,我以后会好好看着他,不再让他帮人作恶,您就将人给我留一命呗。” 皇帝面色缓了缓,“既然你如此说,这个人朕就给你,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打三十大板,没入奴籍,赐给你为奴。” 安华锦点头,“行。” 反正她虽然惜才爱才,也知道安平待罪之身是入不了朝堂的,留在南阳王府,做家奴还能进亲卫军或者在南阳王府做内编制的文职,总归,都是南阳王府的人。 “谢陛下恩典。”安平谢恩。 “拖出去,现在就打!”皇帝心中有气,先拿安平出出气,再清算张宰辅。 张公公挥手,将人拖了出去。 安华锦瞅着张公公,眼神里透出放水的意思。宫里打板子,门道可多了,三十板子下去能打死人,但也能打的轻,弄个皮肉伤,端看怎么打了。 张公公会意,给了安华锦一个安心的眼神,带着人出去交待了。 皇帝拿了安平签字画押的供词,放在桌案上,喊,“郑九恭!” 大内侍卫统领郑九恭走了进来,二十五六的年纪,一身黑衣大内侍卫服饰,袍角绣着只鹰,周身隐着丝丝肃杀。 “将那个活口交给他,让他来审。”皇帝对安华锦说。 安华锦点头,“就在外面绑着呢,辛苦郑统领了,您可别把人在没吐口供前先审死,一定要审出有价值的东西来。目前我怀疑是张宰辅,他狗急跳墙。” “小郡主放心!”郑九恭面无表情地看了安华锦一眼,领陛下命去了。 皇帝心中已觉得十有八九今日之事就是张宰辅所为,在京城,谁能一下子派出三百杀手?且谁有动机杀安华锦与安平?张宰辅的嫌疑最大也最不可脱卸。他一边命郑九恭审,一边下了决定,“楚砚、楚宸,朕给你们三千御林军去张府,拿下张宰辅及其家眷,先打入天牢。” 楚砚和楚宸对看一眼,“是!” “江云弈,你去传朕命令,从今日起,京中五门戒严,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皇城。” “是!”江云弈领命。 三人退下离开,皇帝看着殿中的安华锦和顾轻衍,想了想,对安华锦说,“朕派人先送你回去休息,也让人帮你清理安家老宅,怀安留下来与朕商议事情。你别怕,朕就不信朕堂堂天子,还护不住你安稳地待在京城。” 安华锦点头,“行,听陛下的。” 皇帝派人喊来禁卫军统领贺澜,吩咐她跟着安华锦去安家老宅处理事宜。 安华锦出了内殿,张公公已带着人打完了安平,小声说,“小郡主,没下死手,都是皮肉伤,卧床休息七八天,就能好全了。您是现在将人带走?” “嗯,现在带走。”安华锦好不容易趁机救下的人,自然不会将之留在宫里。 “老奴派几个人将他抬了给您送回去。”张公公十分尽心尽意。 安华锦没意见,道了谢,知道这面子都是从顾轻衍那里得的,很是领情。 不多时,安平便被抬了来,他虽受了三十板子,没入了奴籍,但对比这么大的毒茶案的直接牵扯人,这罪真是轻的了,他亲口揭发张宰辅,报了父母之仇,面上笼着的沉郁之色都散开了,眉眼也有了彻底轻松的色泽,整个人虽躺在担架上,但也浑身透着摆脱了负荷的轻松。 安华锦瞧着他,心里啧啧了一声,没太注意,这安平脸色苍白却浑身轻松的模样还挺俊俏。 安平轻声说,“多谢小郡主,以后奴才这条命,就是您的。” 安华锦回头瞅了一眼,已走出离皇帝寝宫远了,她不在意地说,“你虽是没入了奴籍,但也不用在我面前称奴才,自称就行。从今以后,你只需记得,你是南阳王府的人就行,别做对不起我对不起南阳王府的事儿就行。我一是爱才惜才,二是因为你师傅,才救的你。” 安平点点头,“我记下了。” 大概是半夜顾轻衍、楚宸、楚砚、江云弈急匆匆带着人出府,马蹄声一阵接一阵,惊动了东城的街坊四邻,都纷纷掌了灯,起身查看,所以,从皇宫回到东城,安华锦注意到好多家府邸都灯火通明,外出打探消息。 今夜,对多家府邸来说,可谓是夜半惊魂了。 安华锦想着楚宸、楚砚带着三千御林军去了张宰辅家,二皇子府得到消息的话,不知道作何态度。张宰辅做的事儿,二皇子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若是不知道还好,外家犯事儿,虽对他不太好,但也不会一棍子将他打趴下,跟着遭殃,还是能坐着好好的二皇子的,若是知道,那他可就也跟着完了。 陛下今日没提二皇子,也没人上赶着跟他提,但她觉得等拿下了张宰辅,陛下总会想想二皇子的事儿。 回到安家老宅,浓郁的血腥味依旧闻着令人作呕,安华锦倒也不在乎,对贺澜道,“劳烦贺统领了,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就让你来两次帮我收拾烂摊子。” 贺澜拱手,“小郡主客气,既然陛下有命,这是卑职分内之事。小郡主只管去歇着,事情都交给卑职就好。” “嗯,那就交给你了。”安华锦打了个哈欠,对孙伯说,“将安平送回落叶居,再找个大夫给他看看,府中之事,配合贺统领就是。” 孙伯点点头,对安华锦心疼的不行,“小郡主快去沐浴休息吧,有老奴在,您放心。” 安华锦如今将张宰辅推去了陛下面前,解决了这件大事儿,别的不用她再操心了,自然放心地去睡了。 第三十五章 抄家(二更) 皇帝留下顾轻衍后,又吩咐张德连夜招几位朝中老臣入宫议事。 张宰辅门生遍布朝野,今夜动了他,难免不会引起朝野动乱。如何对张宰辅治罪,如何稳住朝局,如何查当年的劫粮案是否与他有关,这案子一时半会儿结不了,总要拿出个章程和应对之法来。 被皇帝深夜叫进宫的几位老臣都琢磨今日是出大事儿了,但具体是什么大事儿,他们如今还不太清楚,直到见了皇帝,瞧见了方远、许承、安平的供词,以及听说了安家老宅进了大批杀手,拿了活口正在审问时,头顶上才都纷纷地冒了汗,又惊又震。 张宰辅十几年来,一直是朝中一棵不可撼动的大树,不少人因为觉得撼动不了,都只能盼着他告老,好把位子腾出来,可是没想到,张宰辅有不能全身而退的那天。 “别说你们想不到,朕也想不到。”皇帝压着怒气,“这些年,不知他还欺瞒了朕多少事儿?” 几位老臣对看一眼,都没接话。 张宰辅是陛下一手提拔的,又是二皇子外家,这些年,不是没有人颇有微词,但是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是纵容,但有微词的人都不需要张宰辅亲自动手,就有人帮他收拾了,一来二去,不少人都吃了亏,还有谁再敢对付张宰辅? 说白了,都是陛下自己纵的,怪谁? “朕让你们来,不是让你们来冲哑巴的。”皇帝也知道自己理亏,但身为帝王,他拉下脸来,如今就想听他们怎么说。 “谋害安小郡主的毒茶案,证据确凿,是张宰辅背后指使的无疑了,此为一罪,不容张宰辅辩驳,陛下先将他与其家眷打入天牢,也合情理。至于今夜派杀手闯入安家老宅要杀小郡主,若真是张宰辅所为,性质比毒茶案更为恶劣,此罪上加罪。足以问斩抄家,若是劫粮案也与张宰辅有关,那此为最重之罪,抄家灭族亦不为过。”一位老臣斟酌着开口。 皇帝点头,“他的罪明白,朕喊你们来,主要是针对他的门生,可有什么章程?” “陛下,张宰辅门生遍布朝野,但有亲有疏,依老臣看,就查他最亲近的人,未免朝局动荡,不宜所有的都掀出来。” “拔出萝卜带出泥,此事需仔细把控。老臣觉得还是先主查张宰辅,看看他所作所为,恶到哪一步。” …… 几人都各有建议地说了一通,皇帝觉得都有道理,点点头,问向一旁一直没开口的顾轻衍,“怀安,你说说。” 顾轻衍温声说,“张宰辅事发,明日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陛下不如明日先下安民告示,先告知百姓张宰辅其罪,安抚住京中百姓,免得因纷纷猜测沸沸扬扬引起恐慌。其次,可以再设检举认罪制,有检举张宰辅,事情证据属实者,可重赏,有跟着张宰辅为虎作伥主动认罪者,可从轻处罚。朝野上下,推行下去,也免得投入人力大查。再次,着几名德高望重为官清廉者,把控此案,稳住朝局,虽引起一时动荡,但只要不伤了根本,便不怕社稷受重害。” “嗯,说的好。”皇帝赞赏顾轻衍一番话都说到了具体的实处,“明日,就由几位爱卿加上怀安,你们一起审理此案吧。” 几位老臣对看一眼,齐齐应是。 顾轻衍犹豫了一下,“陛下,有几位老大人掌控,一定出不了错,小郡主来京不过几日,便接连出了这么多事儿,受了这么大的迫害,臣怕她心情抑郁,我还是陪着她吧!毕竟小郡主若是想不开,怕是不太好。” 几位老臣闻言都齐齐一愣。 张宰辅铁定完了,接下来,朝局要重新洗牌一次,趁机拉拢朝臣,提拔自己人,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就算不拉拢朝臣,此案办好了,那也是好处不少,升官是一定的,尤其是顾轻衍这么年轻,大有可为,没想到他会拒绝。 皇帝闻言确实难得暴怒的心情中分出了几分高兴,欣慰地说,“怀安最懂朕,小安儿的确十分重要,既然这样,你还如与早先一样,好好地陪着她,也保护好她吧!别的事情就不必管了。” 顾轻衍颔首,“是!” 楚宸与楚砚动作很快,到了张府后,命人围住了张府,砸开了大门,带着人闯进了张府。 张宰辅并没有入睡,而是在书房等消息。那三百杀手的确是他派往安家老宅的,他等了许久,没等到人回来报信,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管家听到外面的动静,前来禀告,“老爷,外面不知怎地,似乎有些乱,都是马蹄声。” 张宰辅的心更沉了,下了决定,“去告诉夫人,让他们带着人赶紧走。就走密道。” 管家一惊,“老爷……” “快去!” 管家见张宰辅疾言厉色,不敢再多说,连忙抖着腿去了。 张夫人得到消息,白着脸连忙招来大儿子儿媳,让他们带着人赶紧走。老爷不走,她也不走,她留下来陪老爷。 张宰辅的长子张鹄劝说了娘一通,无奈娘不走,便带着媳妇兄弟姐妹一起从密道离开。 内眷们前脚刚走,外面楚宸和楚砚带着御林军便来了,楚宸带着人去内院,楚砚带着人去了张宰辅的书房。 楚砚在张宰辅的书房拿下了张宰辅,楚宸在内院只拿下了张夫人。其余内眷,全无踪影。 楚宸抓了张府的管家逼问,那管家很是忠心,一头撞柱子上死了,楚宸又抓了张夫人身边的婆子追问,那婆子也紧接着要撞墙,不过没成功,被楚宸用了刑,那婆子咬牙挺了半个时辰也没招,楚宸让人将那婆子早就藏好的小孙子找出抱来,那婆子才含泪招了,说大老爷带着人走了密道。 张宰辅家的密道,直通城外,张宰辅多年前打造的,大约就是为了防今天。还真是让他派上的用场。 张宰辅纵横朝堂一生,从没败过,他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没想到是最坏的结果。他没想到他派出的三百杀手,一个都没回来,连个报信的都没逃出来。 若是早知道,他早就将所有的子女都送走了,也不必急忙下促等着今日。因为,他根本就没想过杀不了安华锦,且还这么快就招来了上门的御林军。 “你派个人进宫禀告陛下,我带着人去追人。”楚宸对楚砚道。 楚砚颔首,“你小心些。” 楚宸点点头,带着人找到了张家的密道,带着人追了去。 楚砚派了个人进宫禀告皇帝,皇帝听闻后,怒气冲天,他本来只下了拿人的旨意,没下抄家的旨意,如今盛怒之下,下了吵架的旨意。 如今哪怕张宰辅别的犯罪的证据还没查出来,只看着他府中的人都跑了,那就是心虚一定有重罪,否则,人不会跑,重要力辩一番。 楚砚很快就得了皇帝下的抄家旨意,带着人抄没张府。 五更十分,得到确切消息的二皇子一脸天塌下来的神色骑马进了宫,跪在皇帝面前,询问张宰辅犯了什么罪?怎么半夜拿人抄家了? 皇帝劈头盖脸将二皇子臭骂了一顿,暴跳如雷地历数张宰辅的罪过,然后将几分证词砸到了他脸上,一下子似乎将二皇子砸懵了,直喃喃地说不可能。 看他那模样,像是三魂丢了七魄一般。 皇帝瞅着他,不像是作假,对他怒问,“你真不知道?” 二皇子呆呆怔证,快哭了,“父皇,是不是弄错了……” 皇帝恨不得抬脚踢死他,命人将二皇子赶了出去,让他从今日起,闭门反省,没有旨意,不准出来跳腾。 这意思也就是,不管他清不清白,皇帝先不问他的罪了,但也不让他救张宰辅。如今的皇帝,恨死张宰辅了。 郑九恭审问了大半夜,各种刑具用尽,才从那活口头目的嘴里撬开了供词,那三百杀手的确是张宰辅养的死士,已豢养了多年,这一次用在了安华锦身上,就是想杀了她,害死老南阳王,再趁机多南阳军的军权。 对于南阳军的军权,张宰辅惦记太久了,三年前,安华锦进京,他就想动手,但因为安华锦没在京城多待,揍了楚宸后,连面都没露,直接回了南阳,没给他机会。如今又来了机会,他就想着赶紧让安华锦死,他已经等不及了。 ------题外话------ 月票,么么 第三十六章 朝野(一更) 淑贵妃一夜之间天也塌了,她在得到消息后,白着脸跪去了皇帝寝宫外。 皇帝后宫三千粉黛,让他爱的真不少,最疼爱的便是淑贵妃了,淑贵妃不仅长的美,且媚,身段妖娆,十分娇艳。哪怕至今,仍旧是后宫最特别的那个女人。 皇帝恼恨愤怒张宰辅为恶,背着他做了不知多少事儿,对张府既抄家又拿人,但依旧舍不得将淑贵妃赐白绫毒酒让她死,他给自己找理由,想着贵妃嫁入了皇家,就是他的女人,跟张府没关系。 于是,皇帝挣扎了好一会儿,吩咐张公公,“派人将贵妃送回去,传朕旨意,收了她协助皇后掌理六宫之权,没有朕的旨意,不准出霓裳宫。” 淑贵妃擅长霓裳舞,据说当年一舞动天下,很是惊艳了年轻的帝王,自此虽不说是专宠,但也是风头一时无两。将她所住的宫殿赐名为霓裳宫。 张公公应是,吩咐人将淑贵妃请回了霓裳宫,命人关了霓裳宫的大门,相当于软禁了起来。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凤栖宫自然不可能得不到消息,皇后听闻三百杀手闯入安家老宅杀安华锦,差点儿吓晕过去,还是楚砚抽空及时派人给她往回传了个话,说表妹无事儿,一点儿也没伤着,有事儿的人是张宰辅,不让她着急,她才踏实下心。 心踏实下来后,她便不可避免地从张宰辅的身上想到了淑贵妃和二皇子。 当今陛下是个多情种,后宫佳丽三千,他没说都睡了,但也睡了一大半,最喜欢新鲜劲儿,每月初一十五来凤栖宫外,其余时候每日都有不同妃嫔侍寝,最受宠的淑贵妃,也就每月与皇后一般得两三日,皇后是例行,她是被陛下惦记翻两天的牌子。 许承总归是三皇子府的,三皇子自然会受了牵连,如今张宰辅倒了,这么大的案子,二皇子也得不了好。一下子两位皇子,也就都没希望了。 皇后虽心疼侄女接连被迫害,但也不得不承认,因为她,也算是一下扳倒了两位对大位有竞争力的皇子,也算铲除了挡了楚砚路的二人。 这二人一倒,楚砚总会轻松些。 贺嬷嬷派了得力的小太监出去打探消息,很快小太监就打探回来了,说了陛下对淑贵妃的发落。 皇后听后嘲弄地掀起嘴角,冷笑,“嬷嬷,你听听,陛下到了如今,还舍不得美人呢。只夺了她协理六宫之权而已。看来,陛下是不打算将她怎么着了。” 贺嬷嬷叹了口气,小声说,“娘娘,淑贵妃多年来受宠,有自身原因,但大部分也是靠的娘家与二皇子,如今张宰辅犯了大案,刚抄家入狱,还没定罪,这刚第一步,淑贵妃没了支持,陛下留不留人,也没那么打紧了。” “也是!她再难翻出大天来了。”皇后长舒一口气,“本宫坐在这个位置上,从进宫第一日忍到如今,无非就是一为安家,让陛下对安家放心,二为我儿子,多年都忍了,就不信本宫忍不到砚儿荣登大宝那一日。” 贺嬷嬷点头,“娘娘想开就好,后宫的花儿千万朵,唯您才是永开不败。” “不愧是父亲亲自教导的小安儿,本宫看来真不必担心她了。” “小郡主厉害的很。” 一夜的兵荒马乱,没有几个人意识安华锦的厉害,更多的人只是又惊又震张宰辅一夜之间倒了。 这一日,早就选好的殡葬诚太妃的日子生生地因为张宰辅大案搁置了,皇帝一脸怒气地上了早朝,张公公手里捧了毒茶案和昨夜谋杀案的罪证,公诸于朝堂。 虽然百官都在夜里得到了消息,但还是一下子哗然了。 张党人人脸色惨白,手里跟着张宰辅背着皇帝干了不少不干净大事儿的人都吓的几乎晕过去,张宰辅完了,他们也要跟着完。 皇帝采纳了顾轻衍的建议,发了安民告示,同时,在朝堂上推出检举认罪制。 此法一出,果然奏效,当堂就有人跪趴在地,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该认罪的都认罪了。 有软骨头的就好说,一人趴下,打开了头,陆陆续续有人揭发张宰辅罪证,有人认罪。一下子,朝堂文武百官,有一少半人都受了牵连。 皇帝虽然有心里准备,还是气的脸色铁青,只朝堂上就这么多人,真不敢相信外面各州郡县的官场上,那该有多少张宰辅的人。 皇帝手边没打人的东西,一把夺过了张公公的佛尘,扔了出去,打中了两个人,但仍没解气,当堂将犯的罪极重的几个人推出了午门外斩首,其余的人当朝罢了官,押入了刑部天牢。 获罪极重的人斩首后,又命人去抄家,但这还算是从轻发落的,因为依据他们犯的罪,合该诛九族。皇帝没牵连九族,这是仁慈了。 若是都牵连九族,那京城内外,怕是血流成河。 于是,这一日,楚宸带着人追捕张宰辅的家眷,早朝上,皇帝拿下了一小半人,从重罪到轻罪,当朝发落,重罪斩首、抄家、男丁发配、女眷没入掖庭,轻罪,罢官、免职、贬黜,最轻者,不累极家眷亲朋。 满满当当的朝堂,一日下去,空了一小半。 有人觉得天塌了哭死,有人觉得庆幸没与张宰辅同流合污,还有一部分人看到了机会,这空出的一小半位置,得赶紧的提拔自己人上来添补上。 朝堂最不缺的就是能挤上来的人。 贺澜带着人一夜之间将安家老宅里里外外清洗收拾了个干净,再看不到一丝血迹,也闻不到一丝血腥味。因那活口已招供,这些尸体都直接焚了,也没落下什么痕迹。 清早,安华锦睡醒后,打开房门,闻到外面的空气都是清新的,心情很好。 她倚着门框,看着院外一株株红枫,如今刚四月,距离秋天还远,枝叶一片葱绿。她想着不知等到秋天时,她是否已经回南阳了。 顾轻衍来时,便见安华锦倚着门框若有所思的模样,素缎衣裙,少女脸庞白皙,安静的很,如一幅画一般。 他脚步停住,站在门口瞧着她。 人人提起安小郡主,都是张扬嚣张厉害的性子,就是他所见,也是生动活泼好动没正行的模样,可是她也有娴静安静雅静的时候,比如现在。 清早刚冒头的阳光斜斜照下,打在她身上,浅淡安宁,他脑中一下子跳出“美好”这个词。 安华锦若有所觉,转头,便看到顾轻衍站在院门口,他一身天青锦缎,如玉竹而立,迎着朝霞,落下斑斑点点光华。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嘴角含笑,眉眼温柔。她扬了扬眉,没说话。 顾轻衍打住心思,缓步走近,来到屋檐下,笑问,“昨日回来睡的可还好?” “嗯,好。”安华锦也觉得奇了怪了,自从入京,她还真就没再惊梦,惊梦之症似乎好了。 也许是陈太医的药方子管了用,也许她真是因为身边有了解铃人。 “一夜没睡?”安华锦瞧着他眉眼隐约透着几分疲惫。 “睡了片刻。”顾轻衍跟着安华锦进了画堂,简略地将昨夜她离开皇宫后,陛下召了几名老臣与他一起商议之事说了,又说他婉拒了陛下的旨意,出宫后私下去做了些事情,天刚亮时,稍微休息了片刻,便来陪她用早膳了。 “陛下让你与朝中重臣一起管张宰辅的案子,对你来说,是好事儿。为何推拒?”安华锦猜测,“你说出宫后私下去做了些事情,是与这个有关?难道是明面上婉拒了陛下的旨意,是想暗中动手,在不被人关注的情形下往空出的位置上推你的人?” “嗯。”顾轻衍微笑,“我本身已够让人瞩目,太过锋芒毕露,不是好事儿。” 他的家世才华,以及兼挑翰林院与吏部双职,已足够行走都带个太阳,再过锋芒,的确容易烤焦自己。 安华锦盯着顾轻衍,目光犀利起来,“顾家素来秉承明哲保身,安稳立世,不结党营私,也不背后谋求什么。你如今与顾家行事作风截然相反,是想求什么?” 若不是以图谋反,那有什么是让顾七公子背后做这许多谋算的? 第三十七章 安慰(二更) 顾轻衍的不简单,安华锦一直以来就知道,且比别人知道的多的多。 不说八大街红粉巷的势力,单说他本身,就深不可测。 她承认她是不想嫁给他,但又舍不得他这个人和这桩婚约,不甘心把他给别人,所以,挣扎着总想找个平衡点,拖着这桩婚事儿,不成也不悔。 想要剖析自己的心并不难,安华锦素来糊涂的时候少,明白的时候多。她不算是个好人,但也不能说自己是个坏人。对比顾轻衍,她觉得她好多了。 顾轻衍闻言目光如水,里面的波纹轻轻流动,语气不深不浅,不轻不重,“若我说为了救出大皇子,让陛下下旨,改造军器监,保护好你和南阳军,你信不信?” 二人进了画堂后本是对坐,此时闻言,安华锦身子往后一仰,靠实了椅背,“保护好我和南阳军,这是你三年前的想法,还是如今的想法?” 顾轻衍垂眸,“如今的想法。” “那三年前的想法呢?” 顾轻衍抬眼,“推大皇子改造军器监,为南阳军提供好的条件,护大楚安稳,让外敌再不敢侵犯大楚,再不发生第二个玉雪岭之战,免使忠臣良将埋骨沙场。” “三年前的计划没我,所以,你才毫不手软喂我百杀散,三年后,把我也列入其中,我还荣幸了。”安华锦似笑非笑要笑不笑,又坐直身子,倾身往前一凑,靠近顾轻衍,盯着他清泉般的眸子,直直地问,“你真喜欢上了我?” 顾轻衍眨眨眼睛,眼底有什么划过,没说话。 安华锦攸地又撤回身子,对外喊,“孙伯,早膳好了没?” “好了好了,小郡主稍等,厨房这就送过来。”孙伯跟着贺澜忙了一夜,依旧很精神,气如洪钟。 “南阳王府这么多年,代代以来,不在京中安插势力,不与朝中百官私下往来,是达到了避嫌的效果没错。但为何十八年前陛下怀疑南阳监守自盗?朝中却没有一个人为南阳王府说话?玉雪岭一战,南阳王府损失惨重,不过也就得了些慰问金,究其原因,朝中无人是南阳王府的依仗。只皇后一人,手伸不到前朝。如今多了个七殿下,但在陛下眼皮子底下,也不敢过于向着南阳王府。而安家既然有你在,哪怕老王爷百年之后,若我猜的不错,你也不会想将南阳军交给别人。我来做南阳军和你的后盾,将朝中的网结起来。”顾轻衍声音平静。 安华锦微翘着腿,把玩着一早拿在手里的流苏扇柄,又恢复漫不经心的神色,“爷爷百年之后的事儿,我想的不多,若是南阳军有合适的人接手,我也不会死抓着。毕竟大楚建朝以来,还没有哪个女儿家与男人平起平坐参评政事军事。” “你不同。”顾轻衍摇头,“若安爷爷百年之后,以如今的情形看,南阳军也离不了你,你是南阳军的魂。你是安家剩下的最后一人,哪怕是女儿家,你也躲不开。陛下心里也明白。” “对啊,就是因为陛下明白,才怕我死了,才给我找了顾家做靠山,无非是防着爷爷百年之后,南阳军乱。”安华锦将流苏打乱转着圈,“其实,陛下何必找上顾家?直接让我嫁给哪位皇子不就行了?他立个太子,娶了我,趁机也收了南阳王府的军权彻底归于皇家,所有问题迎刃而解,何乐而不为?何必兜转着操这么大的心?” 顾轻衍垂下眼睫,“能娶你的人,陛下不想立,想立的人,怕是安爷爷和你都不会答应。所以,只能折中选了我了。顾家可以让陛下一直放心。” 安华锦嗤笑,“我七表兄哪里不好?就因为身上流着一半安家的血液?就被他排除在外?” “你这是为七殿下不平?”顾轻衍语气忽然有了丝情绪。 安华锦眨眨眼睛,瞬间福至心灵,评价,“七表兄寡淡无趣,也就托生在我姑姑的肚子里吧!否则谁爱搭理他啊。” 顾轻衍面上又重新带了笑。 厨房的人端来早膳,二人都不再说话,安静地用早膳。 自从顾轻衍来安家老宅陪着且在这里用一日三餐后,安华锦的一日三餐都丰盛又好吃,吃的精细不粗糙且顺口,眼前又有个养眼的人,她每日都觉得心情好。 用过早膳,安华锦也不想做别的事情,顾轻衍便陪着她,什么也不做。外面动静闹的大,二人便拿外面传回来的各种消息消磨时间。 陛下当朝砍了几个人,砍的都是什么人物什么官职什么身份,家眷如何处置等等,一日里,喧嚣就没停过。 据说城门紧闭戒严,菜市场门口的血流成了河,安民告示起了一定效用,百姓们没陷入恐慌,有不少人聚集在菜市场门口去看砍人。 京中平静的太久,已太久没发生这么大的案子了。 据说,楚宸昨日带着人追出京城,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据说七皇子从昨日深夜带着人抄家到今日傍晚就没停过,从张府抄没的东西财产并不多,楚砚怀疑张宰辅将财产早就转移了。而其他罪臣府邸倒是超出了不少东西,都清点入了国库。 安华锦想着,陛下若是想丰盈国库,只需要多抄几次家就行。这些年,朝野上下一片歌舞升平,百姓们过的不算多苦,但富户贵却户更是富得流油。 这么一抄家,便空出了很多府邸,也空出了很多田地山地。 安华锦琢磨着,安家在京城只这么一处老宅子,连个城外的田产农庄和避暑的温泉山庄都没有,穷的可以,谁能想到,南阳王府还不如一个平平常常三品官员府邸有财产? 她与顾轻衍商量,“你说,陛下惩治了这么一批罪官罪犯,国库一下子丰盈了,他是不是不止安慰我,还得谢谢我?” 顾轻衍笑看着她,“你想要什么?” “百里地外,不是有一座温泉山吗?据说冬日里,京中各府都喜欢去温泉庄子上住着泡温泉。我还没享受过。如今抄家的那些人,财产都充公,我是不是可以找陛下要一处位置好的宅院?” “这个简单,你让人给皇后递个话,皇后娘娘就能给你办了。”顾轻衍温声说,“今日一早,淑贵妃跪去帝寝殿外,陛下虽没见人,但也没夺了贵妃封号,只消了协理六宫之权,这个不痛不痒。皇后若是去见陛下,稍微的提一句,陛下无论是面上还是心里都过不去,总能满足皇后所提。” “孙伯。”安华锦听了便喊人,“你进宫一趟,替我给姑姑报个平安,另外悄悄跟姑姑说说,我想要温泉山那边的庄子。也许我能住到冬天泡温泉的时候也说不定呢。” “是,老奴这就去。”孙伯点头,立即去了。 孙伯刚走不久,张公公带着人送了两大车的东西来到安家老宅,据说是陛下忙完了手边的事情后,想起小郡主昨日受了惊吓,特意让人给她送些好东西压惊。 这回的东西比诚太妃赐死那天的东西要好,都是外邦进贡的好玩意儿。都很值钱,且难得的是稀缺稀罕。 安华锦很欣然地笑纳了,送走了张公公后,对顾轻衍说,“孙伯如今也就刚到皇宫,陛下这一日忙的兵荒马乱,还能想起安慰我,真不容易,大体是张公公的功劳。” 也不枉她亲手给他包了个大红封,张公公笑的见鼻子不见眼睛地走了。 “即便张公公不提,陛下过两日也能想起来。”顾轻衍温声说。 “可惜,大多东西都不实用,也不能卖,御赐的东西多数也就是摆着好看。”安华锦双手托着下巴,“如今南阳军虽然不缺今年的军饷了,但我还是改不了想法子搂钱的毛病。今年不缺,还有明年呢,明年够了,还有后年呢。钱多总不烫手。” “诚太妃不是给你一座金山吗?”顾轻衍微笑,“既然她给你,那就是没被朝廷发现私自开发的,总够南阳军吃几年了。” “也是,我竟给忘了。”安华锦一下子又精神起来,见顾轻衍好笑地看着他,瞪眼,“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大概你从来没为养活人发愁过?从三年前,我爷爷就把筹集南阳军军饷的事儿全部扔给我了,我想尽法子才能让南阳军勉强穿暖吃饱。你没去过南阳,若是去了,你就该见识到没有再比南阳王府更穷的王府了。不说家徒四壁,也没多少值钱的玩意儿。” 顾轻衍轻叹一声,“真是辛苦了!” 可不是嘛!人人都羡慕她托生在南阳王府,有个顾轻衍的未婚夫,可是谁知道她从小到大过的是什么日子! ------题外话------ 双11了啊,捂好口袋~ 第三十八章 通敌(一更) 顾轻衍总算知道为何一百五十年,南阳军虽受朝廷编制,但其实是安家的了。 朝廷养不起百万兵马,但因南齐和南梁总想着入侵,屡屡犯境,所以,代代以来,朝廷也不敢消减南阳军兵制。 先皇时候,尚且好些,朝廷总会尽力给南阳军拨军饷,虽不足,但也不至于多艰难。 当今陛下刚登基时,根基不稳,便出了劫粮案,陛下疑心重,一下子就怀疑了南阳王府。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军饷给的十分磨蹭拖延,各种名目理由地少给。能给一多半那就是不错了,其余的,就只能南阳王府自己想办法。 所以,这二十年来,可以说,是南阳王府自己养活南阳军。 朝廷做的太明显,一年又一年,南阳王府能没反,已足够说明忠心了。朝野上下都清楚的事儿,南阳军的将领士兵能不知道? 所以,如今的南阳军若说忠于大楚,那是打个对折,忠于南阳王府是实打实。 这也就是陛下为什么认为安华锦这条命十分重要的缘故了。若是安华锦出事儿,没了命,老南阳王一把年纪,肯定受不住,南阳军也就散了乱了,不会再服朝廷。 这么多年,没人能接手南阳军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被陛下信任不信任有人有没有能力先放在一边,除了南阳王府,谁能供应的起南阳军的开销? 天下能叫的上名号的几大世家,顾家、王家、谢家,崔家,大体是能的,但是,诗礼传家的世家底蕴,都走的是从文的路子。就算有子孙从武,也没多大能耐。 天下何人敢小看南阳王府?除了掌管着百万兵马,能养的起百万兵马的能耐,也是独一份。 顾轻衍以前也大体有了解过,但听着安华锦絮絮说出,虽听的轻巧,但也不难体会这轻巧话语背后背着多沉重的负担。他甚至有些后悔,若是早知道,他伸伸手,也不至于让她辛苦了三年。 一个女儿家,撑起这么大的事儿,老南阳王真是没拿他当女儿家的使唤。 孙伯很快就回来了,笑呵呵地回禀,“小郡主,娘娘说知道了,她定让您满意。” 安华锦点头,“姑姑就是疼我。” 皇后真的是很疼安华锦,就拿当初她揍完楚宸就跑了的事儿说,是皇后用了三个月来善后才免于善亲王带着人杀去南阳。皇后身居后宫,这些年,能做的也都做了,无奈的做不了的,也没法子。 一日的兵荒马乱后,转日,陛下似乎才腾出一口气来,殡葬诚太妃入陵寝。 安华锦打发了孙伯替她前去送灵,孙伯回来说,诚太妃的殡葬办的很是冷清,送行的人没多少,没出什么岔子,安稳地下葬了。有几个人对他打听小郡主,孙伯唉声叹气地说小郡主因太妃之死吓着了,卧病在床几日,之后刚刚稍好一点儿,又出了张宰辅派三百杀手闯入安家老宅要杀小郡主之事,这不,虽然人没事儿,又病倒了。 他说的唉声叹气,听着的人是连连跟着摇头,心想着这安小郡主真倒霉。以前多少人羡慕安华锦出身南阳王府的身份,如今恐怕没人羡慕了,这灾星事多,还算命硬,若换个人是她,怕是早死了。 她没死不说,一下子扳倒了张宰辅,真是厉害死个人。 接下来三日,陛下大清朝堂,每日都有拖到菜市场门口斩首示众的官员,无不是罪大恶极法不能饶恕的。因陛下这般铁了心的雷厉风行惩治,好多牵七扯八与张府有关联的人都吓了个半死,检举认罪制得到了很好的效用,一天有大把的人呈上证据。 从小打小闹的证据,到真正地渐渐翻出大证据,终于,五日后,真正地爆出了十八年前的劫粮案的证据。 十八年前,张宰辅还是户部主事,他丁忧归家,就是为了妥善瞒过陛下处理劫粮案中所劫持的五十万旦粮食。而这五十万旦粮食哪里去了?原来是被偷偷地借由淮河水运,经转关门、凤阳、天府、西宁出了大楚地界,运去了南齐和南梁。 也就是说,早在十八年前,张宰辅通敌卖国,拿养南阳军的军饷养了南齐和南梁的兵马! 皇帝气的吐血,握着张宰辅的亲信呈上来的证据手抖,差点儿砸了南书房。 他怎么也没想到,张宰辅会通敌卖国,且早在十八年前。 他气的很,眼睛冒火,再也忍不住,吩咐张公公,“摆驾,朕去刑部天牢见见他。” 楚宸带着人追出京城,至今没消息传回来,可见追捕并不顺利。张宰辅与夫人分开关在两个牢房里,皇帝至今未见。今日着实忍不住了。 这么多年来,他压制军器监不改造兵器,也有张宰辅的劝诫在内。张宰辅始终觉得南阳王府有朝一日会反,他就真信了,哪里知道,他器重信赖将之摆在百官之首的人,是通敌卖国的奸臣? 皇帝怒气冲冲来到天牢,刑部尚书带着人接驾。 这几天,除了斩首示众的,刑部天牢、大理寺天牢、京都衙门都关满了人,牢房都不够用了。几个衙门都忙的团团转,甚至几天没好好睡个踏实觉了。尤其是刑部的人,更是不敢放松懈怠,生怕陛下还没定罪惩处的犯人出了事儿,刑部也跟着遭殃被陛下问罪。 皇帝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下了玉辇后,对刑部尚书问,“张桓呢?” 刑部尚书拱手,“回陛下,着人日夜看着,就在牢里。” “带路,朕去见他。” “是!” 刑部尚书一边带路,一边打量陛下的脸色,张宰辅那亲信的供词是从刑部递交的,连他都大吃一惊,想着这么多年,朝廷里有这么一只只手遮天通敌卖国的手,深得陛下器重,该卖国了多少事情? 八年前,户部督管粮草的人是张宰辅的人,难保当年在与南齐和南梁的对战中,没从中作梗。那么,玉雪岭之战,安家父子三人埋骨沙场,也有张宰辅的手笔。 细思极恐! 若说,陛下算不得昏君,也还算勤勉,除了喜好美人外,倒也不疏忽政事,没想到,被人愚弄这么多年,搁谁也会怒烧胸肺,更遑论这个人还是九五之尊。 张宰辅被关在刑部天牢重罪牢房最里面一间,里面昏暗潮湿,一股腐蚀的霉气味。 张公公小心翼翼开口劝说,“陛下,不如将罪犯提出来审问。” “不用。”皇帝如今哪里还顾得上嫌弃天牢里的霉气味,他只想见到张宰辅,问问他,朕有哪里对不住他。 这么多年,许以高官厚禄,宠爱他的女儿,外孙,能给的他都给了。就算对先皇,皇帝也从没觉得有多好过。他不是不孝,相反,张宰辅很是得他的心。 张宰辅靠着墙壁坐着,没人对他用刑,身上虽然穿着囚犯的衣服,但依旧干干净净的,就连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哪怕成了阶下囚,他依旧不邋遢。 听到动静,张宰辅闭目养神的眼睛睁开,便看到了明黄的身影一脸怒气而来。 张宰辅神色不动,似乎早有所料。 “你们都出去!”皇帝挥手让人退下。 张公公用拂尘扫了扫,侍候的内侍连忙退去了外面。 “你也出去!”皇帝赶张公公。 张公公一愣,心里涌上几分讶异之色,他伺候陛下多年,陛下鲜少连他也支开。不过一怔的一瞬功夫,他还是听命地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皇帝在人都退下去后,死死地盯着张宰辅,“张桓,你好的很,十八年前便通敌卖国。你有何话说?” 张宰辅坐直身子,面无表情,“陛下都知道了?老臣无话可说。” 皇帝眼睛喷火,几乎发狂,“朕让你说,你必须说!你说为什么?朕哪里对不住你?你为什么通敌卖国?对你有什么好处?” 张宰辅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出了眼泪,人也几乎癫狂,“陛下问的对,对我有什么好处,其实没什么好处。只不过,如今也不怕告诉你,其实,我父亲姓齐,母亲姓梁而已。” 齐是南齐的国姓,梁是南梁的国姓。 皇帝一时惊撼,不敢置信,没了言语。 第三十九章 下令(二更) 任谁也想不到,张宰辅张桓,原来是南齐与南梁结盟联姻而生。一句话,就说明了他为何通敌卖国。他本就是南齐与南梁的人。 他今年五十八,也就是说,他隐姓埋名,三十年前来到大楚,从科举考起,一步步官运亨通,官至宰辅,是南齐和南梁埋在大楚最明面上也是最深处的奸细,也是南齐和南梁扎入大楚腹部最锋利的剑。 皇帝被震懵的好一会儿没说话。 张宰辅癫疯够了,似乎有了闲谈的心情,徐徐道来,“我母亲是梁国公主,父亲是南齐皇子,我的出生是南齐与南梁结盟的产物。两国虽然结盟,但也互相防范,我流着一半南梁的血液,注定做不了大位,在我十五时,父皇找我做了一次深谈,问我愿不愿意打入大楚内部腹地,来做内应,不管用多少年,无论成功失败,南齐的史册,总记我一功,比我做个闲散王爷,历史上只记个名字的好。于是,我便答应了。” “我在大楚三十年,小事可以忽略不计,我做过三件大事儿。一件是陛下登基的劫粮案。一件是八年前的玉雪岭之战,还有一件就是派大批杀手刺杀安华锦。前两件事都成功了,最后一件事失败了。没想到我这一生,败在一个小丫头手里,小看她了。” 皇帝目疵欲裂,“八年前,玉雪岭之战,是你从中作梗?” “我是从中作梗没错,安家父子三人的命不是陛下乐意见的吗?”张宰辅讽笑,“若没陛下纵容,我何以会那么顺利?” 皇帝铁青的面色一僵,周身都抖了起来,“朕没想过让他们父子三人都死!” “陛下是没想过赶尽杀绝,陛下还要安稳住南阳军好好为大楚尽忠。陛下想留一个人,最好是年幼的那一个,您好掌控他,也好顺便掌控南阳军。但老臣又怎么会如陛下的愿?老臣要的就是安家的人全部都死,然后南阳军乱。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安家的男儿都死绝了,但依旧惨胜了。到头来,老臣反而因要杀一个小丫头,阴沟翻船,栽了。” 皇帝闭了闭眼,“是朕眼瞎。” “陛下不止眼瞎,心也瞎。”张宰辅毫不客气,“先皇比陛下精明的多,臣在先皇时期,不敢动作,老臣推陛下登基,原因就在此。” 皇帝气的上不来气,堂堂帝王,真是被他愚弄在手掌心,他恨不得现在就打开牢房的门冲进去杀了他,但这么干脆地让他死,怎么能够解气?他已不想看见他,但又不想让他痛快地死了。于是,他转身冲出了牢房。 张公公听到脚步声冲出来,立马悄无声息地又退出了老远,装作刚刚什么都没偷听见。 皇帝大步冲出来后,阳光打在他身上,依旧不能让他觉得暖和,浑身发冷,唇齿似乎都是冷的掉冰渣,他站在刑部天牢的门口,大口大口地喘了好一会儿气,才对战战兢兢地看着他的刑部尚书下令,“折磨他,用最折磨人的法子,但是不准让他死了。” “是!” “若是死了,朕唯你是问。” “是!” 刑部尚书心里咯噔一声,看来陛下恨张宰辅真是恨的牙痒痒,哪怕凌迟处死,都不用了,要用最折磨人的法子让人生不如死。他打起十二分的小心,觉得此事一定要办好,否则他的乌纱帽怕是戴不住。 皇帝上了玉辇,折返回了皇宫。 在回皇宫的路上,皇帝就犯了心口疼,疼的受不住,大吐了一口血,晕厥了过去。 张公公吓坏了,连忙吩咐人转道直接去太医院。 来到太医院,一众太医们看到昏迷不醒的皇帝,都吓的慌了神,把脉后得知陛下是急火攻心,吐出血来,反而是好事儿,才松了一口气。 张公公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在太医诊治完,连忙将人送回了皇宫。 皇帝足足昏迷了一日,转日醒来,已是傍晚,天色将黑不黑,他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棚顶,对外喊,“张德。” 张公公连忙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脸惊喜,“陛下,您总算醒了。” 皇帝由张公公扶着坐起身,“朕睡了多久?” “足足一日,真是吓坏奴才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朕昏睡之事,多少人知道?” “回陛下,因您在从刑部出来回宫的路上犯的心痛昏迷,奴才一时慌了神,便知道让玉辇去了太医院,此事没法瞒,知道的人不少。”张公公立即跪地请罪,“陛下恕罪。” “罢了,你起来吧。”皇帝摆手,脸色苍白,“淑贵妃呢?” “贵妃娘娘如今还安稳地待在霓裳宫呢。”张公公站起身,偷偷打量皇帝一眼,“据说贵妃这几日都以泪洗面……” 皇帝冷笑一声,果断地吩咐,“你带着人,分别去霓裳宫与二皇子府,各赐一盅毒酒,送他们上路。” 张公公一惊,脱口惊呼,“陛下?” “让你去你就去!”皇帝隐着怒意,“不是朕容不下他们,是朕实在没法容下他们了。他们必须死。” 他可以允许张宰辅哪怕通敌卖国他都能够不牵连淑贵妃和二皇子,毕竟是他的女人与孩子,但是他不能够允许淑贵妃与二皇子的身上流着南齐与南梁的一半血脉。 只能怪他们不会投胎了! “是!”张公公不敢再反驳,试探地问,“老奴传旨前去,是秘密进行,还是光明正大地去?” “秘密去!对外只说淑贵妃与二皇子受不住张宰辅犯案,齐齐悲恸过度,暴毙身亡。”皇帝找出理由,他不可能让世人觉得他愚昧被人玩弄近二十年。 “是。”张公公领命去了。 皇帝让人三更死,那就绝对不会拖到五更。 所以,张公公先是去了淑贵妃处,淑贵妃看到托盘里的毒酒,猛地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须臾,吵着要见陛下,张公公哪里再给她机会,让人架着她掰开了嘴,一盅毒酒灌了下去。 淑贵妃到死都没闭上眼睛,死都不敢相信,陛下会真杀了她。而且不见她,不给她一个面陈的机会。她以为陛下会舍不得杀她的,若是真想杀她,在张宰辅刚犯事儿时,她就被赐死了,不至于等了这么多天。 张公公亲眼见淑贵妃吐了黑血断了气,然后带着人又出宫去了二皇子府。 二皇子见了张公公端来的毒酒,他也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一张脸煞白煞白的,喃喃地说,“不可能……不可能……父皇不会杀我……一定是弄错了。” 张公公怜悯地看着二皇子,“贵妃已经上路了,二皇子请吧。” “我要见父皇!”二皇子同淑贵妃一样提出要求。 张公公笑,“二皇子见不到,陛下不想见您,老奴愿您在黄泉路上走好,贵妃娘娘也刚走,您快些,还能赶得上去九泉下对贵妃娘娘尽孝。” “父皇明明最喜欢我,哪怕外祖父犯案,父皇也不会杀了我……”二皇子连连后退,后背撞翻了桌案,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张公公对身后使颜色,大内侍卫上前,迅速地拿下二皇子,张公公上前,在二皇子挣扎不开以及双眼恐惧地放大下,将一盅毒酒灌进了他的嘴里。 二皇子同样吐了一口黑血,死不瞑目。 张公公帮二皇子合上眼睛,扔了空酒杯,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说,“二皇子别怪老奴狠心地送您上路,要怪就怪张宰辅。谁让您是他的外孙呢。” 张公公痛快利落地办完了两件差事儿,回宫交差。 皇帝夸了张公公一句,不露一丝伤痛。 孤寡帝王路,摒除七情六欲,这一刻,张公公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似乎才认识了这位他伺候了大半辈子的帝王,冷酷的很。一个是他的宠妃,一个是他较为疼爱的皇子,果断地下令,再无半句话,与他果断下令赐死诚太妃,倒也有相通之处。 当日夜,宫中和二皇子府同时传出消息,淑贵妃与二皇子因悲恸过度暴毙而亡。皇帝下令,将淑贵妃夺取贵妃封号,贬为美人,随意安葬,二皇子葬入西陵,一切从简。 ------题外话------ 月票,么么 第四十章 兵法(一更) 张宰辅倒台,连带着跟张宰辅拴在一条绳上的无数人也跟着倒台,砍头的砍头,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女眷多数没入掖庭。虽在可控范围内没牵扯的太广,但是罪责惩处的都不是太轻。 近日来,京城一团乱,黑云罩顶,菜市场门口的血干了旧的又换了新的。但跟张宰辅关系最近的淑贵妃和二皇子却依旧好好的稳稳地坐着贵妃和二皇子的位置,这也让依靠淑贵妃和二皇子的人看到了希望,显然,陛下没有动淑贵妃与二皇子的打算。 但没想到,短短几日,突然地,宫中和二皇子府齐齐传出淑贵妃与二皇子暴毙而亡的消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一下子,又塌了一片人的天。 随着淑贵妃和二皇子暴毙,皇帝下令侍候淑贵妃和二皇子的人侍候不周,都跟着陪葬。 此令一出,又是数百人魂归地府。 安华锦听到消息时,与顾轻衍刚吃完晚膳,她愣了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不会吧?陛下怎么舍得杀淑贵妃与二皇子?” 淑贵妃与二皇子就这么死了?不能够啊! 她虽想过张宰辅倒台,二皇子以后没了倚仗,那么,拦在七表兄面前的路就少了一大阻力,但也没想到这二人死的这么容易?这也太容易了?是什么让陛下动了手?且这么干脆果断? 顾轻衍凝眉也在寻思,片刻后说,“淑贵妃与二皇子暴毙之前,陛下去了一趟天牢,大约是有什么让陛下不得不杀他们的理由。比如诚太妃。” 诚太妃真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安华锦也觉得有什么烧到陛下的尾椎骨了,让他愤怒果断地下了令。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干脆地动了手。 不过陛下的儿子多,杀了一个,还有一大堆。 “张公公一直跟在陛下身边,怎么说?”安华锦直接地问。 顾轻衍摇头,“他目前还没消息传来,想必快了。” 安华锦点头,生起了浓浓地好奇,眼见天色要黑,对他说,“你再多坐一会儿。” 只要他多坐一会儿,张公公有什么消息给他送来,她也就能知道了。 顾轻衍微笑,“好。” 安华锦一边猜测着一边与顾轻衍干坐着等了一会儿,没等来消息,她也不是急性子人,便对他说,“对弈一局?” “好。” “你说,我下得过你吗?”安华锦起身去拿棋盘,陛下宽慰赏赐给她的东西里就有一盒墨白玉棋,触手温润,是个难得的好东西。 “你想下得过我,还是不想?”顾轻衍笑问。 安华锦挑眉,想如何?他故意放水?不想如何?他毫不留情?她不想再说话,干脆摆棋盘。 顾轻衍见她不语,猜不透她的心思,也不再多问。 二人你来我往,对弈起来。 顾轻衍的棋如他的人一般,初见给你如沐春风温润如玉的感觉,再细看,高山白雪,孤梅一支,寒冷的很,能冻死人的那种。 安华锦的棋也如她的人一般,初见张扬嚣张肆意张狂,再细看,可夸她的地方有很多,她身上的刺扎人,但却不扎自己,很有自知之明。 观棋如观人,这话不是没道理。 顾轻衍这时下的是棋,想的却是安华锦这个人。你说她活的粗糙,但她也不是不会过精致的日子,你说她嚣张狂妄,但她懂得能屈能伸知晓进退,你说她无礼没规矩,她其实也听懂,端看乐不乐意去守规矩懂礼数,你说她只会舞刀弄剑粗鄙不堪,那可就错了,她琴棋书画显然都有涉猎,只看她想不想比别人做的更好了…… 她纯碎,似乎又很复杂,是顾轻衍长这么大难得遇到的一个让他不太看得透的物种。 “喂,想什么呢?是我棋艺太差了?竟然让你有功夫一边下着棋一边走神?”安华锦能明显感觉到对面这人在走神,且走的一本正经,换个人,可能真看不出来。 顾轻衍回过神,低咳一声,“抱歉!” 安华锦嗤笑,“我是提醒你,这般赢了你,我也不光彩。” 顾轻衍摸摸鼻子,“唔”了一声,“那你可要使出最好的本事。” 安华锦不置可否。 她必须得承认,这个人,哪怕是走神,他落子也没落错。目前还是旗鼓相当,但她知道,他没用多大力气,她也还没有。 于是,她本来没多少胜负的心思,忽然被激起了拼个输赢的打算,她眯了眯眼睛,“那你可要小心了。” 话落,她棋风一改,刁钻起来。 顾轻衍低头一看,他棋艺高,与人对弈的时候却不多,多数时候,都是自己与自己对弈,这般棋风,在他面前自然是少见的,不过他也能应付得来,不慌不乱地落子。 二人你来我往,安华锦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怎么刁钻怎么下,怎么难走怎么来,在顾轻衍的面前,设了条条荆棘沟壑,不亚于蜀道难行。 顾轻衍生平第一次,不敢不用全力了,安华锦的棋风,勾起了他的兴趣与挑战。 一局棋收尾,安华锦棋差一招,到底没赢了顾轻衍。 不过她也没什么不服气不甘心,输的也心服口服,笑眯眯地一边收拾棋盘,一边对他说,“我的棋艺怎么样?够不够格不让你走神?” 顾轻衍微笑,“很够了!” 她的棋艺让他着实也惊了一下,这般酣畅淋漓的全力以赴下棋,他还没有过,比自己与自己对弈有趣多了。若不是看她利落地将棋子一股脑地都收入棋盒,他还想再下一局。 安华锦瞧着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意犹未尽之色,得意地扬了扬嘴角,“我学的最精的,是兵法。” 顾轻衍点头,南阳王府的人,三五岁小孩,都懂兵法。更何况她如此聪明,还是老南阳王刻意培养的,自然学的最精。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安华锦收好棋盒,扔在一旁。 “明白了。”顾轻衍笑。 她是意思是,她看清楚了他的意犹未尽,她不会跟他再下一局的。意犹未尽心痒难耐吊人胃口最折磨人。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对他用上了兵法。偏偏,他明明知道,心里的确还是被勾的长了个钩子。 安华锦也乐了,“第一次觉得赢人的下场也不太好受吧?” “嗯。” “下次还赢不赢了?” 顾轻衍低咳,“不敢了。” 安华锦哈哈大笑。 顾轻衍瞧着她,明媚张扬,毫无顾忌,就如落下山去的骄阳又回来了一般。他食指点上眉心,移开目光,不敢再多看了。 安华锦无知无觉,笑够了后蹙眉,“张公公怎么还没给你送消息来?” “大概是事情太忙,此事不急,由他亲手做的事情太多,还没脱开身。”顾轻衍道。 安华锦点点头,她不介意再等一会儿。 又过了一会儿,天彻底黑了,就在安华锦等的不耐烦,不想好奇了时,张公公终于派线人给顾轻衍送来了消息。 关于张宰辅身世的,关于陛下为何动怒片刻不留下了狠心赐死了淑贵妃和二皇子的。 张公公虽被陛下支开了,但他隐隐约约偷听了个大概,也够用了。 顾轻衍惊讶,安华锦倒吸了一口凉气,真没想到,张宰辅隐藏着这一重身份,若不是他自己爆出来,爆给陛下,还真是挖不出来。毕竟,张宰辅来大楚三十年了,三十年前先皇在位时,查都不好查。 二人好半晌没说话。 这么说来,陛下突然赐死淑贵妃和二皇子也就不奇怪了。显然,张宰辅也没打算救淑贵妃和二皇子,是有想让他们跟着死的决心的,否则,也不会在陛下面前自己爆出身份。 不过,张宰辅为何自爆身份让淑贵妃与二皇子跟着死呢?他完全可以不说的,就能保住他的女儿和外孙。哪怕就算是二皇子身上流了大楚的血脉,但也有南梁和南齐的血脉,这血脉若是一直稳居大楚皇室,私下被南齐和南梁多加利用,也是有好处的。 难道张宰辅为了刺激陛下,让他怒火攻心?杀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儿子?然后觉得自己被愚弄了心里难受死? 可是难受能难受多久?陛下的女人那么多,儿子那么多。她真是很难理解。 她想不明白,便问顾轻衍,“你能猜出张宰辅是怎么想的吗?自爆身份对他没益处吧?” 顾轻衍也在想这个问题,温声说,“自爆身份,这般看来,对张宰辅是没益处。但人不会做对自己没益处的事儿,尤其是张宰辅这样的人。大约,他是觉得,自爆身份对他是有益的。” “有什么益?”安华锦蹙眉。 “这益处可能就在杀了二皇子身上。”顾轻衍也想不出,“淑贵妃与二皇子死了,霓裳宫与二皇子府的人都被陛下处决陪葬了,张府的家眷跑了,奴仆也差不多都死了,没什么人了。如今想查原因,怕是都不好查。” “张宰辅还活着,他一定知道。”安华锦说,“陛下没杀张宰辅,下令折磨他,想让他生不如死,也许可以从张宰辅口中撬开原因。你能做到吗?” “我试试。” 第四十一章 胡闹(二更) 皇帝震怒至极,不会去想张宰辅自爆背后的原因,即便想,他也只是想到张宰辅故意想要将他气病,最好气死,好便宜南齐和南梁趁机作乱。 所以,他一心要将张宰辅折磨的生不如死,刑部尚书领了皇命,自然不敢不从。吩咐最得力的手下,用十二分的精神去折磨张宰辅,但是不准把张宰辅折磨死。 顾轻衍要在刑部天牢内悄无声息地撬开张宰辅的嘴,自然是不容易的。索性他也不急,安排了下去,等着时机。 三日后,楚宸传回消息,拿到了张宰辅家中的部分家眷,他的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以及两个儿媳。 张宰辅一共有三子三女三个孙子孙女,楚宸拿到的是身体不太好的张府二老爷,以及他的媳妇儿。 张府的家眷在出城后,便按照计划分开逃了。楚宸只抓到了他们,其余人已逃出境。 皇帝知道逃出境的自然是没办法抓回来了,传信让楚宸带着抓到的人回来。 楚宸在几日后,押送逃犯归京。 随着楚宸押解回来的,是张府二老爷的尸体,据说在追到人时,他就服用了剧毒,他找了大夫救,没解了,很快人就没了,二夫人倒是被楚宸及时拦下了,没死成,被他带了回来。 张宰辅显然早就给自己的家眷留了后路,他的孙子孙女们早在计划要杀安华锦时,悄悄送出京城了,因他只秘密送出几个孩子,所以根本没人提前注意。在事发后,大人们逃跑,沿途也有人接应。幸亏追去的人是楚宸,带着人一个一个的抄了接应的站点,才将人追上截住了二老爷,否则换个人,都不见得摸到人影。 张宰辅虽然没觉得自己会败,但却早就做好了事发后的准备。四面八方的迷阵打的好,让张府的大老爷和三老爷都逃了。 在途中,楚宸就命人审问了,据张二夫人交代,事前,她什么都不知道,事发后,大老爷和大夫人带着他们逃,才知道犯了大事儿。张宰辅给三房儿子设了三个逃跑路线,一房逃去南齐,一房逃去南梁,一房逃去北疆,他这房是逃去北疆,最倒霉,被追上了。 因二老爷身体不好,家中诸事都不管,二夫人知道的事情也不多,所以,能交代的事情也不多。 楚宸累了个够呛,就收获了这么两个人,心中有些郁闷,但既然人已出了大楚境地,就没法再抓了,只能带着人回来复命。 皇帝虽然生气,但也知道以张宰辅的狡猾,能抓住这两个人已实属不易,看楚宸灰头土脸疲惫的像是要随时倒下,摆摆手,让他回府去休息。 楚宸回到善亲王府,善亲王瞧见他,几乎抹了一把心疼泪,对他早先要娶安华锦快气死他的气已经没了,嘘寒问暖了好一番,才让他赶紧休息。 楚宸了解了一番京中状况,也震惊于淑贵妃与二皇子数日前暴毙之事,不过他累的没心思想那么多,倒头就睡,足足睡了一日夜才醒。 他醒来后,将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去了安家老宅。 不过他扑了个空,安华锦不在家,他问了孙伯,才知道安华锦跟着顾轻衍出门了。问什么时候回来,孙伯说这几日小郡主和顾七公子都是早出晚归。 楚宸想着这俩人还挺忙,他倒想看看他累个臭死的时候,这俩人在忙什么,便吩咐人去打听,这一打听,把他气了个够呛,顾轻衍带着做小厮打扮的安华锦竟然去了翰林院当值。 他用脚趾头想想,他大约也是在陛下那里过的名路的,才敢这么干。这岂不是说,顾轻衍可以一边干着正经事儿一边红袖添香风花雪月?羡慕死个人! 他不太服气地去了翰林院。 文翰之林,意犹文苑。不愧是文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去的地方,文墨气息浓厚。 顾轻衍在翰林院有自己的一处独立屋宇,内外三个房间。内间供偶尔休息,中间办公,外间见同僚待客商议事情。 安华锦做小厮打扮跟着顾轻衍第一天来的时候,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彼时,朝野上下因张宰辅的案子牵出的血腥气还很浓郁,人人提心吊胆,就连翰林院这等墨香之地,也有些被波及,几个同僚被罢了官。都怕这案子越牵扯越大,雪球滚到自己身上。 毕竟,张宰辅官居高位太多年,若说朝中真正没与他有关系的人,十根手指头怕都能数的过来。真是太多了。陛下若是认真地大查特查大错小错都惩治,那怕是没几个能再站在朝堂上。 索性,陛下没打算眼里揉不得沙子,随着淑贵妃与二皇子暴毙,张宰辅一案到达高峰后,便渐渐地有了收尾之势,这让保住了乌纱帽的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这才有闲心去关心别的事儿。 这一有了闲心,便发现了每日随着顾七公子来翰林院的小厮不太对劲。长的太俏了不说,还没个奴仆样,对顾七公子说话太随意了,半点儿不显恭敬。不过彼时,还没人看出安华锦是个女儿家。 因安华锦自小在军中,从小到大多数时候都穿男人的衣服,行止做派,就是男儿模样。除了长相让人觉得太娘气外,这就是个小少年。 直到有一日,翰林院的老院士王一鸣看到了安华锦,不敢置信地揉了三回眼睛,喊出了一声“安小郡主?”后,安华锦的身份才被揭破。 他在宫里见过安华锦一面,故而认识。 老院士吹胡子瞪眼睛,指着安华锦看了半天,才对着顾轻衍说出一句话来,“你胡闹!” 老院士是高门世家王家的人,真正算起来,是顾轻衍的舅公,顾轻衍的娘出身王家。 顾轻衍伸手轻轻地拨开老院士指着安华锦的手,温声含笑,“二舅公息怒,安小郡主屡次被人迫害,陛下不放心,翰林院清净,我奏禀了陛下,带着她来清净几日,陛下早就恩准了。” 老院士怒气消了消,既然是陛下准许的,他带来人还知道换做小厮打扮遮蔽眼目,也不算明目张胆知法犯法,他缓和了面色,“《大楚史》还有多长时间能完成?” “差不多月余。” 老院士点点头,又看了安华锦一眼,“小郡主从进京,还没去过家里吧?你爷爷说了几次了,你就是不带人回去,不像话。” 安华锦眨眨眼睛,不说话。 顾轻衍微笑,“等张宰辅案子结了,我便带人回去。” “嗯。”老院士不再多说,转身走了。 安华锦瞧着老院士的背影,“你喊他二舅公,你外祖家的人?” “嗯,我娘的二叔。”顾轻衍微笑。 安华锦点点头,王家与顾家才是真正门当户对,都是世家大族底蕴,子弟多是这种清流官职。不结党营私,也不同流合污。这一回张宰辅倒台,牵连了多少人,就没有一个是顾王子弟。 安华锦背着手跟着顾轻衍进了他的办公处,如往日一样,从袖中里拿出一本话本子,窝在榻上,吃着瓜果茶点,悠哉悠哉。 顾轻衍陪她那些日子,耽误了不少功夫,如今回来后是一通忙,不少人都有事情找他,可以说很忙,不得空闲。而她则是太闲。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看画本子,是最近才找到的乐趣,经史子集她没兴趣,兵法书籍全天下怕是都找不出她没看过的了,顾轻衍第一天回来丁卯时,见她无聊,让人给她找了画本子,这几日,她看的津津有味。 楚宸找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安华锦这一副把翰林院当自己家一般的闲适样,大体是近来过的太悠闲太好,脸颊比她入京时看起来都圆润了那么一丢丢,气色也很好,红润润的。 楚宸看的嫉妒,没忍住,伸手去扯安华锦的面皮。 安华锦还没伸手打开,顾轻衍已先一步挡开楚宸的手,“小王爷刚回京不休息,怎么有闲心跑来这里?” 楚宸伸出手去也惊觉对女儿家不能动手动脚,刚要收回,就被顾轻衍拦了,他也不恼,转身一屁股坐下,“就是想来看看小安儿。” “看完了?”安华锦赶人,“那就滚吧。” 楚宸:“……” 他是有多讨她嫌?他气的磨牙,“小安儿,我哪里得罪你了?” ------题外话------ 月票,么么 第四十二章 大礼(一更) 若说楚宸得罪安华锦,还真没有,无非是他对她有想娶的心思。 就这一点,她就觉得朋友都不好做。 楚宸见安华锦不说话,他又气道,“你怎么这么没良心?那天你被三百杀手深夜闯入家里刺杀,大半夜的找我救你,我为你赴汤蹈火赶去了,你不记得了?” 安华锦:“……” 她最近过的太悠闲,还真是不记得了。 她脸皮厚地咳嗽一声,觉得也许自己真是有点儿过分了,给自己找补,“我这不是看画本子看的太入迷,你进来就想掐我,我不高兴嘛。” 楚宸见她说了软话,气一下子消了一半,“我瞧瞧,什么画本子,你看的这么入迷?” 安华锦将画本子扔给他。 楚宸翻开瞅了两眼,又扔回给她,“落魄书生和千金小姐的市井画本子,俗不可耐,有什么可看的?” 安华锦接回,“也挺有意思的。” 打发时间嘛,可以看些有趣的东西,目前这样的画本子对她来说,就是有趣的。 她对顾轻衍一见钟情,但这情涉及了生死结,着实吊着她进不得退又不甘心。所以,她琢磨着找了目前可走的一条路来走,也就是拖着。保持婚约,别进也别退。 但能拖多久?她还真不知道。 所以,这画本子里痴男怨女怎么个情爱枉断肠,怎么个爱情路线,她也不止只看的有趣过眼睛不过脑子,看了几本,也能琢磨出些许套路意思,体会就明白的,就是她对顾轻衍的喜欢,大约目前为止,还是流于表面的喜欢,没深到为他要死要活,属于还有药可救的那一类。 嗯,只要有药可救,那就是进可攻,退可守。她挺满意目前自己的。 楚宸自然不明白她九曲回肠的内心想法,只觉得她能当着他面讲段子,看个画本子学点儿坏,也是她的风格。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心,给予忠告,“这东西看多了不好。” 安华锦“嗯”了一声,漫不经心,显然没当回事儿。 楚宸转头,对顾轻衍说,“你也不管管她?” 顾轻衍微笑,“小郡主乐意做什么,喜欢什么,就做什么,被人管着处处限制,谁也不会开心。我总不能让她整日不开心。” 瞧瞧这话说的,典型的会宠络人,想把人哄骗到手。 楚宸噎了好一会儿,才又转头对安华锦说,“小安儿,你随着他来这里丁卯有五六日了吧?整日消磨在这里,有什么意思?走,咱们逛街去。” 安华锦不心动,“大热的天,不想动弹。” 楚宸立即说,“我给你打扇子。再拿一把伞,遮着日头。” “你还是让你爷爷去请陛下,赶紧下令,让钦天监请雨神吧!”安华锦也觉得这天气闷,她进京二十天了,一滴雨没下,今年怕不是真的要大旱吧? 楚宸不去,“陛下最近心情差极了,哪里还有心情管钦天监求雨的事儿。” 若不是突然出了毒茶案和毒酒案以及张宰辅刺杀案劫粮案,善亲王早就盯死陛下和钦天监了,可是出了这么多事儿,善亲王哪里还会去触陛下霉头? “京城需要一场大雨,洗洗空气,善亲王去见陛下,陛下一定会立马准了的。”安华锦催促他,“我已经被老院士认出来了,就够让人背后颇有微词的了,你还跑过来打扰,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踏进了翰林院吗?赶紧走,别给我惹事儿。” 楚宸见她坚决赶人,只能站起身,“总之,我那天半夜折腾去救你,你得搭人情,请我吃饭。” “行,改日。”安华锦答应的痛快,心里想着改日不知道改到哪日去了。 楚宸见她答应,这才痛快地走了。其实他找来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看看她。 楚宸离开后,一个小厮捧着一个匣子来见顾轻衍,“七公子,这是老爷让奴才给小郡主送来的见面礼。说今日见面时,手中空空,如今后补了礼,请小郡主早日家里去做客。” 这小厮是老院士身边的小厮。 顾轻衍含笑接过,“行,我知道了,替小郡主多谢舅公的见面礼。” 小厮应是,转身走了。 安华锦从画本子里抬起头,“你怎么没经我同意,就帮我收礼?” 顾轻衍浅笑,“长辈给晚辈见面礼,俗话说,长者赐不可辞。你难道要拒绝?” 安华锦:“……” 她自然不太好拒绝,毕竟如今她与顾轻衍还是有婚约在身,拒绝了才是不给老院士面子。 她头秃地问,“老院士给了什么好东西?” 顾轻衍打开,露出讶异的神色,须臾,将盒子递给安华锦,让她自己看。 安华锦接过,只见匣子里放了一本薄薄的本子,黑色封皮,没名字,她拿出来翻开,也惊讶了,原来是一卷兵法古书。这书名字叫《兵伐》,安家有上卷,下卷不知道在哪里,一直遗失中,没想到,今日老院士送了她下卷。 这份礼,对安华锦来说,真真真是太大了。 她立马把画本子扔去了天边,捧着这本书看了起来,一下子就进入了无人之境。 顾轻衍看她深深入迷的模样,似乎什么都忘了,哑然失笑,刚刚还怪他不经过她同意就收礼的人,这时候连他都忘到天边去了。 她看来是真的很爱看兵书。 接下来,顾轻衍亲眼见证了安华锦何为废寝忘食,因为她连安家老宅都不回了,就坐在那里,不吃不喝,废寝忘食,一边看,一边研究。 天彻底黑了,喊她不走,月亮挂上天边,喊她还不动。最后顾轻衍无奈地伸手拽起她,夺了她手里的书,好脾气地哄,“这书已经是你的了,你慢慢看,不急于一时。” 安华锦这才作罢,“好吧,走吧。” 这时,已夜半,翰林院除了留下当值的人,已处处都灭了灯,走去大门的路上,安华锦哪怕没了书,依旧沉浸在书里,琢磨着兵法谋略,越琢磨,越觉得深妙。 上了马车,她也没与顾轻衍说话,依旧沉浸着。回到安家老宅,她也没有说话,继续沉浸着。 孙伯瞅着二人,对顾轻衍小声问,“七公子,小郡主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看着……不太对劲?” 顾轻衍无奈地笑,“她得了一本兵书,正在沉浸其中。” 孙伯恍然,“小郡主是爱兵书,怪不得饭都不吃了,误了饭点儿这么久。” 孙伯赶紧吩咐厨房端晚饭,安华锦一边想着一边吃完饭,便幽魂一般地进了里屋,连招呼都没跟顾轻衍打。 顾轻衍摇头笑着出了安家老宅,这时候他方才觉得,别看相处了这么些时日,若是拿他与兵书比较的话,他貌似也许还及不上一本兵书重要?不是错觉! 回到顾家老宅,已好些日子没来他院子里等他的顾老爷子今日又在屋子里等着他了。他一脸凝重,面上没笑,看起来像是有大事相商。 顾轻衍喊了一声“爷爷”,笑着坐下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顾老爷子瞅着他,开口问,“这些日子,你一直陪在小郡主身边,你们相处的如何?” “很好。” 顾老爷子点点头,叹了口气,“善亲王在晚上时,进宫了一趟,他见陛下有两件事情,一件事情是请钦天监求雨,陛下也觉得这二十多日不下雨,不太妙,便准了,三日后让钦天监请雨神。” 顾轻衍颔首,陛下也想洗洗血腥气,让空气干净几分,不意外。 “你就不问问另一件事情是什么?”顾老爷子看着他。 “与我有关?” “与你太有关心了。”顾老爷子也不卖关子,“善亲王求陛下,给楚宸一个机会。说他喜欢安华锦。” 顾轻衍眯起眼睛,“善亲王这么跟陛下说?” “嗯,就是这么跟陛下说的。”顾老爷子也很意外,没想到订婚了多年的孙媳妇儿还有人抢,这个人还是善亲王。他可真是疼爱楚宸,什么都答应给他孙子求。简直是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摘月亮。 “陛下怎么说?”顾轻衍觉得陛下不可能答应。 “陛下斥善亲王胡闹。善亲王痛哭流涕,陈情楚宸三年前就喜欢上了小郡主,他只这么一个孙子,若是娶不着人,他指不定终身不娶了。他害怕啊。求陛下成全。”顾老爷子说着有些来气,“就他会到陛下面前哭,一把年纪了,一年哭个好几次,也不嫌丢人。” 顾轻衍不语,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善亲王一把年纪了会哭也是有糖吃的。老王叔在陛下面前鼻涕一把泪一把,求陛下,陛下虽无奈,但有时候又很享受。 至于这是个什么心理,大概就是身处帝王之位对宗室变相捧他的满足感? “陛下起初死活不同意,后来被他哭的不耐烦了,说你只有一个孙子,怕娶不着人绝后,朕可以理解,但是你可知道,小安儿是有想招婿入赘的心思。就算他取消了安顾联姻,难道他真让楚宸入赘安家?”顾老爷子气了半晌又忍不住笑了,“最终,善亲王又惊又怒又灰头土脸地出宫回府了。不过那小丫头想要招婿入赘的消息,怕是也瞒不住了。当时陛下声音大,有几个外面侍候的小太监听见了。” 第四十三章 搅和(二更) 顾轻衍是真没想到楚宸这么短的时间就让善亲王妥协了帮他娶安华锦。且不顾脸皮地找到了陛下面前。 这时候,他忽然有些庆幸安华锦为了拖着婚事儿说出招婿入赘的话,否则,哪怕他们婚约顺利履行,以楚宸和善亲王的胡闹劲儿,还真够他们折腾喝一壶的。 “既然善亲王灰头土脸回府了,爷爷还担心什么?”顾轻衍看着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凝重地说,“小丫头招婿入赘的消息一旦传的人尽皆知,那么你与她的婚事儿,就只能取消了。” “不会。”顾轻衍肯定地说,“张宰辅倒台了,朝局堪堪稳住,陛下如今比以前更想安稳住南阳军,不会轻易解除安顾婚约。陛下也想先拖着。” “若是因为善亲王进宫,陛下思索下,觉得有更好更适合的人呢?”顾老爷子看着自己孙子,这才是他最担心的,毕竟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孙子喜欢上那小丫头陷进去了。 顾轻衍眉心一动,“爷爷觉得有谁比顾家比我更适合?” “七皇子呢?”顾老爷子问。 顾轻衍淡笑,“他身为皇子,更不能入赘。” “若是不入赘呢?陛下就让七皇子娶呢?”顾老爷子这话不是胡言乱语,他有一定的理由,“若是善亲王不进宫闹这一场,不给陛下一个是不是可以换个人的打算,陛下没这个心思,认准了你,也就罢了。但如今有人给他了这个心思,他会不会多想,若不是你娶安华锦,换个人是不是能娶?楚宸能不能真娶?楚宸娶,那不如楚砚娶。” 顾轻衍蹙眉。 “你虽然聪明,但不见得比爷爷更了解陛下,爷爷是看着陛下长大的,以前陛下对安家有防范怀疑之心,对七皇子没有给储位之心,也是基于对安家不放心。但如今张宰辅案发,陛下对安家,显而易见地觉得误会了太多年,心里定然很是愧疚,自然要转变态度,自然对七皇子也会转变态度。如今二皇子暴毙而亡,三皇子还没有定论,但也算牵扯进来了,得不了好,最有争储之心的两位皇子都白搭了,那么七皇子,自然首当其冲在陛下的考虑之内。” “不得不说,善亲王选的日子好,张宰辅案快收尾了,闹了这么久,陛下的心也渐渐定了下来,是正会多想一番的时候。若是让七皇子娶安华锦,将来七皇子登大位,夫妻一体,安家兵权集中皇权,岂不是比顾家和你更好?你站在陛下的位置上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顾轻衍不说话。 顾老爷子又分析道,“安家人求的是什么?你也说了,不见得是什么门楣传承,百年来,无非是护着南阳军,护着天下百姓,所以,陛下若是真有这个心思,你说,能不能取消让那小丫头打消入赘的想法?嫁给七皇子?这可是双赢之局。那小丫头也不见得会反对吧?” 顾轻衍心情忽然烦躁起来,抿起了嘴角。 “你想想,有没有这个可能?”顾老爷子看着他。 “有可能。”顾轻衍不得不承认,还是他爷爷更了解陛下,从善亲王今日进宫,便能想到这许多他目前还没想到的事情。 他忽然恨的牙痒痒,楚宸和善亲王,真是个搅和精。 “你若是真想娶小丫头,得快些想办法。”顾老爷子疼孙子,不想他这么冷情的性子好不容易动了春心最后落个娶不着人的下场,那他不敢想象以后还能不能有人让他动第二回春心。 这孩子凡事儿太执着了。执着是好事儿,但是过于执着,不是什么好事儿。 “我知道了,多谢爷爷。”顾轻衍抬眸,“我会想法子的。” 顾老爷子颔首。 夜深人静,顾轻衍第一次失眠,顾老爷子离开后,他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夜色,想了很多。 想的最多的,便是若陛下提议取消安顾婚约,让七皇子娶安华锦,安华锦会不会反对? 虽然她喜欢他,他能感受得到,但他还是有些拿不准,毕竟她很喜欢兵书,对南阳军亦是考虑最多。南阳军对安家来说,无异于彼此是彼此的灵魂。南阳军少不了安家人,安家人也放不下南阳军。 为了南阳军,安华锦会不会嫁给七皇子?既能保他登上大位,又能保南阳军至少百年安稳。 他有些头疼。 善亲王回府后,也摆出了一脸凝重之色地将楚宸叫到了自己面前。 楚宸瞅着他爷爷,虽然一早就知道陛下可能不会答应,但还是有点儿伤心失望,他瞅着善亲王,“爷爷,就算陛下没答应,您也不该是这副神色吧?” 善亲王想脱下鞋底子揍他,“混账东西,我这些年为了你,连老脸都丢尽了,这一回,更是得罪顾家了。” “得罪顾家怕什么?咱们宗室,一直也不是靠着不得罪人立足的。”楚宸不以为然,“只要陛下不恼您,不就没事儿?” “话是这么说,可是……哎。”善亲王叹了口气,“陛下对我说,安家那丫头,一直想要招婿入赘,根本就没打算嫁人,无论是顾轻衍,还是你,都不太可能,让我别想了,也让你干脆死了这条心。” 楚宸一愣,竟然是这样吗? 善亲王看着他,板着脸严肃地说,“我以前不管你怎么胡闹,但入赘的心思,你最好给我别有。善亲王府只有你一脉单传,你别活活气死我。” 楚宸自然不敢有这个心思,善亲王府只他一个,生他养他一场,他不能忘了祖宗。更何况,别说他爷爷不准,陛下也不见得准,没有哪个皇室宗室子嗣入赘别人家的。 他皱眉想了一会儿,“陛下真这样说?” “我还骗你不成?”善亲王横眉怒目。 “不是,我也不是怀疑爷爷您的话,只是觉得,那小丫头真不想嫁给顾轻衍?那她招婿入赘,打算招谁啊?”楚宸不会对他爷爷说安华锦喜欢顾轻衍的事儿,只能迂回地说出心中想法。 “谁知道,反正陛下这样说,如今婚约没解除,大约是陛下不同意,想拖着。”善亲王也不是吃干饭的,隔三差五去找陛下哭诉提要求要东西,自然懂得揣摩几分陛下的心思。 “那您凝重个什么劲儿?”楚宸盯着他,总觉得这老爷子今天不太正常。 “我可能误打误撞,解决陛下的难题了。所以,我说得罪顾家,怕是要得罪狠了。”善亲王与顾老爷子说出同样的话,“顾轻衍娶不成,你也娶不成,那换个别人呢?” “换谁?” “七殿下。”顾老爷子凝重地说,“七殿下若是娶安华锦,也许,如今才是最合适最让陛下省心的那一个。” 楚宸猛地睁大眼睛,“不会吧?爷爷您别胡说!” 善亲王觉得自己也许还真没胡说,今日他跑去,没为孙子办成事儿,也许给陛下打开了一扇窗,没那么死心眼盯着安顾联姻了,也许琢磨着琢磨着,就琢磨到自己儿子身上了,怕是怎么想怎么行。 楚宸听善亲王分析完,也懵了,惊了。 在他爷爷看来,他捣乱一场,若是真毁了安顾婚约,那是让顾家和顾轻衍没面子的事儿。但他最清楚,顾轻衍若是知道,怕是恨死他了,他是真想娶安华锦的。至于为什么还没娶到,估计就是因为安华锦要招婿入赘的想法,才拖延着。 虽然善亲王府不怕得罪顾家,但是被顾家和顾轻衍恨死,又是另一码事儿了。 他与善亲王相顾无言半晌,他郁闷地说,“您说,若是这样,楚砚乐意娶安华锦吗?安华锦乐意嫁楚砚吗?” “七皇子有何不愿?亲表妹,亲上加亲。至于安华锦,姑姑做婆母,又疼她至极。七皇子登大位,安阳军百年无忧。何乐而不为?”善亲王觉得这么好的选择,七皇子人也不错,也是人中龙凤,虽然不及顾轻衍弹指风华,玉树芝兰一般的人,但也清俊模样好,人虽寡淡些,但性子却沉稳,没有多少不好。 楚宸:“……” 他一时没了话,这都叫什么事儿?合着,也许,他爷爷和他折腾一场,会为他人做嫁衣?楚砚不要太合适! 第四十四章 商议(一更) 诚如顾老爷子和善亲王所料,皇帝在善亲王离开后,琢磨来琢磨去,还真就琢磨到了换个人也不是不可以上,除了顾家的顾轻衍,换谁呢?楚宸不行,那楚砚呢? 身为安家人,自然不可能支持别的皇子,安家人自然会支持皇后所出的楚砚。若是让安华锦嫁给楚砚,那小丫头还会不会坚持招婿入赘传承安家门楣? 以前,他是没有打算将大位传给楚砚,怕有朝一日,这天下成了安家的,但如今,张宰辅案发后,他算是明白了,安家没有反心,若有反心,被他这些年这么欺负,早就反了。 他愧疚之余,愈发觉得,此事可行。 心思一起,便如星星之火,不过一夜之间,便可燎原。 距离早朝还有一个时辰,皇帝便睡不着了,早早就起了,吩咐张公公,“摆驾,朕去皇后宫里。” 张公公一愣,见皇帝浓浓的黑眼圈,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您昨日没睡好?怎么这么早就起了?皇后娘娘恐怕这时候还睡着,您有什么事儿,是不是下朝后再找皇后娘娘说?” “朕等不及了,这就去。”皇帝摆手。 张公公心中疑惑,也不敢再劝,连忙吩咐人备驾,又赶紧派人去凤栖宫传话让凤栖宫的人准备接驾。 凤栖宫内,皇后这两日可以说吃的好,睡的香,从她进宫二十年来,就没有什么时候比最近的日子过的舒坦,也没有这些日子来的心情好。 不管皇帝因为什么原因突然赐死了淑贵妃和二皇子,对她和七皇子来说,都是好事儿。张宰辅的势力实在太大了,淑贵妃与二皇子也实在太受陛下宠了,如今就这么倒台的倒台,死的死,可真是拨开云雾见青天。等于一下子就推开了挡在七皇子面前的这座大山。 其余皇子,虽背后倚仗也都厉害,但对比二皇子,差了一截,还是好对付的。 她觉得小安儿真是一个福星。 她迷迷糊糊地被人叫起,匆匆忙忙地梳洗穿戴,还没彻底将自己收拾利落,皇帝的御辇就进了凤栖宫,只能连忙出去接驾。 皇帝下了御辇,伸手扶起皇后,眉眼温和极了,“朕本不该这么早过来打扰你,但有一件事情,实在是想着可行,便忍不住了,过来与你商议。” 皇后见皇帝这个态度,心中揣测着,但口中却笑着,“陛下说哪里话?您什么时候来,都不打扰。” 皇帝握着皇后手进了内殿,坐下身,挥退侍候的人,只留了张公公与贺嬷嬷侍候,便开口说,“朕左思右想,皇子们年纪都大了,也该立太子了。” 皇后心里一紧,面上笑容不动,嗔了一眼皇帝,“陛下,立太子的事儿,您该与朝臣们商议,怎么随口跟臣妾来说呢?” 后宫不得干政,她时刻记着的。 皇帝笑着说,“朕想先跟你说说。” 皇后不说话地看着皇帝,似乎十分无奈,“那陛下请说,臣妾听着就是了。” 她时刻小心谨慎,表态听着可以,不发表意见。 “你呀!”皇帝十分满意皇后这一点,笑着拍拍她的手说,“朕以前没早定下太子,是觉得皇儿没长大,这期间,得接受考验,毕竟祖宗的江山基业,传给谁,容不得出错。” 皇后点头,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不明白谁啊,她也不说破皇帝早先没想立楚砚的心思,只安心做个听客。 “如今经过张宰辅一案,朕近日来所想颇多,在此案中,七皇子表现最好,没趁机打压兄弟,秉公执法,能力出众,看着沉稳又大气,处事稳妥的很。若是大楚的江山交给他,朕将来百年之后,应该也能放心。”皇帝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皇后脸色。 皇后心中自然又惊又喜,但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继续默默不语。 皇帝瞧着她,本以为说完这话,她能给个应和,却没想到,什么表情都没有。他一时间有点儿沉默地想,哪个皇子不想坐他身下这把椅子?哪个皇子的母亲不想扶持自己的儿子继位?皇后就不想吗?不可能的。那她如今怎么看起来不显出高兴?不是应该受宠若惊吗? 皇帝盯了皇后好一会儿,见她还是无声,他忍不住地喊了一声,“皇后?” 皇后眨眨眼睛,“您继续说,臣妾听着呢。” 皇帝:“……” 他看着皇后,“朕说想立七皇子为太子,你就不说点儿什么吗?” 皇后垂下头,平静地说,“陛下立谁为太子,那是陛下与朝臣该商量的事儿。若陛下觉得七皇子合适,堪当大任,那就是堪当大任。” 皇帝又无言了一会儿,这就比如你手里有一件绝世好东西,自以为谁都惦记着,有一天你捧出来给人,人家没欣喜若狂跪地谢恩,你总觉得怀疑这东西是不是贬值了不值钱了一样。 皇帝这时候就是这个想法,有点儿不太舒服,却又只能憋着,“你说的也有道理,此事朕是该与朝臣商量才能定下。” 皇后点点头。 皇帝深吸一口气,这才抛开前缀,转了话题,才说到他觉得更重要的事儿,“朕觉得,当年打算让安家和顾家联姻,也许有些是朕错了,不该强求。” 皇后的心猛地提起来,这才有了很大的反应,“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忽然有些胸闷,要立她儿子为储君,她没反应,如今说到安顾联姻,她倒是反应大了。这是什么皇后!她还记得自己该为儿子争皇位吗? 皇帝此时心情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朕想取消小安儿与顾轻衍的婚约。” 皇后脸色一变,“陛下为何有了这个想法?” 皇后又扔出一记重锤,“朕想让小安儿嫁给七皇子,立了储君后,做太子妃。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皇后:“……” 她腾地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帝,怀疑听错了,一双眼睛瞪的老大。好半晌,她才惊魂未定地问,“陛下,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大楚江山,也为了安家和南阳军百年安稳,将来朕百年之后,楚砚和小安儿夫妻一心,一起守护大楚江山。”皇帝直白地说,“朕觉得甚好,你觉得如何?” 皇后:“……” 她实在被惊懵了,从来没想过让侄女嫁给自己的儿子。陛下以前没这个想法,她自然更没有。可是如今,她亲耳听到陛下说了什么?是什么让陛下转变了想法? “别傻愣愣的了,朕问你话呢?”皇帝有点儿不满意皇后的态度。 皇后脑中胡乱地转了好一会儿圈,才让所有思想回归原位,她慢慢地坐下身,定了定神说,“陛下突然说这个,实在是太突然了。臣妾觉得,此事,需从长计议。” 皇帝皱眉,“你不同意?” “也不是不同意。”皇后斟酌着说出自己的想法,“顾七公子和小安儿因陛下的旨意,近来相处的十分不错。若是取消婚约,不说我父亲和顾老爷子同不同意,他们二人能同意吗?” 那天她提到换个顾家人选,那二人瞧着都处处不对劲,更别说干脆换亲了。 皇帝听了皇后的话,忽然也觉得这的确是一个难题,是他被自己的兴奋劲忽视的难题。本来安顾联姻是他一手极力推进要促成,如今要取消,也的确得处理妥当。 当年,他能看出,顾家是不太想与安家结亲的,据说当年顾轻衍听说十岁就给他定亲,一个月没跟顾老爷子说话。后来,他没强烈反对,认了这门亲事儿。 如今过了八年,二人在千顷桃花园相看,也还算很成功的,顾轻衍还亲手为安华锦画了一幅《美人图》,可见是挺满意,近来,因他的旨意,他对安华锦每日陪着护着,很是上心。 若不是安华锦说什么招婿入赘,他早就下旨让他们过六礼定日子完婚了。不会等到现在他想让人家悔婚。 他怕就怕顾轻衍已经在他的推动下一头栽到了安华锦身上,不想悔,那他若是强行取消安顾婚约,岂不是坑了顾轻衍? 顾家新一辈最拔尖的子孙,坑了他,那等于坑了顾家全家吧? 皇帝的兴奋劲一下子消了一半,对皇后说,“你考虑的极是。” 第四十五章 应对(二更) 虽然让楚砚娶安华锦,皇后她不反对,侄女变儿媳妇儿,她也觉得挺好,免得将来跟个不熟悉的儿媳妇儿还要磨合婆媳关系,但她怕此事不可行。 不说安华锦打算招婿入赘,会不会答应嫁给楚砚,就说以她的性子,可不是个甘心困于宫墙的性子,不同于她,她可是自小在南阳军中长大的,父亲对她要求虽严苛,但也给了她很大的自由。 她进京,这么多日子,若不是那日迫于无奈,连在皇宫歇一晚都不想住,更遑论将来让她待在宫里了?她怎么会同意? 这否定嫁入皇家,怕也是跟她一直想的招婿入赘一样。 “哎。”皇帝叹了口气,“朕真是不容易,去了旧愁,又添新愁。” 皇后劝慰,“陛下您还春秋鼎盛,无论是立太子,还是稳妥南阳军,都不急。” “朕是不急,但就怕南阳王撑不了太久啊。”皇帝眉头又陇上云层,“朕听说,岳父今年身体不大好,今春一场风寒,就让他病了半个月。年纪大了,身子骨没那么好了。有他在,南阳军自然安稳无忧,但他若是突然撒手,安家只剩下这一个小丫头了。朕怎么能不忧心?” 皇后闻言也沉默了,心中布满忧伤,“臣妾已有多年没见过父亲了。” 皇帝搂住皇后肩膀,“朕这就派两名太医去南阳,给他好好瞧瞧身体。南阳没有好大夫,也许他身体没大事儿。” “嗯,多谢陛下。”皇后心里明白,陛下是想让太医去看看父亲还能活多久。 张公公瞧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出声提醒,“陛下,该去早朝了。” 皇帝点头,还是不想轻易打消心思,“你改日将小安儿喊进宫来,探探她口风,看看她的想法。” “嗯。”皇后点头。 皇帝站起身,向外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一事,又说,“前些日子你跟朕提的,安家除了一所老宅子,再没旁的能让那小丫头闲来无事避暑玩耍的庄子。朕已让张德办好了,等你召她进宫时,顺便给她。” 张公公立即说,“是办好了,老奴稍后就给娘娘送来。” “多谢陛下。”皇后连忙道谢。 皇帝感慨,“近来因张宰辅案子,空出了不少好地方,那起子贪官污吏,搜刮民脂民膏,朕不抄他们的家还真是不知道,如今抄家后,才知道他们富得流油。对比起来,南阳王府于国功勋卓著,反而一贫如洗,在京中只个老宅子,实在不像话。如今朕将京城方圆百里的好地方,给她挑了不少,够她耍一年的。” 皇后十分感动,“待小安儿进宫,臣妾让她当面找陛下谢恩。” 皇帝笑,心情又好了些,当面来找他谢恩,他就能趁机劝劝她了,嫁给七皇子,对她好,对南阳军也好,做太子妃,将来做皇后,天下有不心动的女子吗?他觉得没有,“是你侄女,也是朕的侄女。这么多年,是朕亏欠安家,以后但凡小安儿的事儿,你只管跟朕提。” 皇后笑着连连点头,看起来也很高兴,比听说立她儿子为太子时高兴多了。 皇帝见她笑的开心,又有些郁闷,憋着起身离开,去上朝了。 张公公跟在皇帝身后,想着他刚刚听到了什么?陛下想取消七公子和小郡主的婚约?哎呦,要了他的老命了,这可是大事儿,他得赶紧传信给七公子。 皇后送走皇帝,回到内殿,关上殿门,坐在桌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嬷嬷,去给砚儿传话,让他今日抽空过来一趟。就说我有要紧的事儿找他。” 贺嬷嬷点头,陛下所说的事儿,还真是一件要紧事儿。她见皇后眉头深锁,劝说,“不管怎么说,陛下说立七殿下为储君,这是好事儿。” “是好事儿,本宫也知道,可是你可听明白了?陛下是想小安儿做太子妃。陛下想要相辅相成,十全十美。”皇后嗤笑,“可是世上哪里有什么十全十美?即便陛下贵为天子,也不例外。” 贺嬷嬷叹了口气,的确,陛下贵为天子,此事怕是也难以周全,若陛下一早就有立七皇子的打算,一早就将小郡主许给七殿下,如今哪里还会这般难办?七公子与小郡主因婚约如今牵扯的深,可不是陛下一句话就能取消解决的。 顾轻衍很快就收到了张公公命线人送出宫的消息,他本就一夜没睡,在天快亮时稍微眯了一小会儿。如今得了张公公的消息,一下子面沉如水。 果然,他爷爷最了解陛下,被他给料中了,陛下还真起了心思。 他嘲讽地勾起嘴角,陛下多疑又善变,有了更好的打算,便想将他踢开吗?这婚约的起初他是不愿,但如今,容不得陛下不愿。哪怕依着安华锦的想法拖着,他也不想取消。 更何况,他如今倒是更享受未婚夫妻的相处之道,没打算退一步或者更近一步。目前来说,他也觉得挺好。 他打开窗子,任冷风吹了一会儿,去了顾老爷子的住处。 顾老爷子见他早早来见他,脸色虽然看着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但眼底似有云层化不开,谁的孙子谁了解,便明白了,“陛下那边,果然被我料中了?” 陛下其实是个急性子,但因为是陛下,皇位磨砺,所以,多数时候,他才不得不忍耐着自己的性子。这么快有确切消息,也不奇怪。 顾轻衍点头,“被爷爷料中了,但我不会让陛下取消婚约的。” 顾老爷子点头,“你一夜没睡吧?可想好了应对之法了?” 顾轻衍抿唇,“其他事情都好办,法子也好想,主要是小郡主那里,我如今还不太确定她的心思。” 她是不是能为了南阳军做到嫁给楚砚? 顾老爷子看着她,“所以?” “所以,我今日想请她来家里做客,让她认认人。先给陛下点儿压力,让陛下别轻易开口。后面再想办法让陛下打消这个念头。爷爷今日也别去早朝了,免得陛下下了朝后,找您开了口。” 顾老爷子点头,既然孙子做了决定,非那小丫头不娶,那他只能支持他,挡一挡陛下了,“行,那你今日便将她请来吧!让你祖母、你爹娘、兄弟姐妹们都见见。我让人告诉他们一声,今日无论有什么事情,都给我在家里别出去了,我也告个假,不去早朝了。” 顾轻衍正是这个意思,只有让陛下知道顾家很看重这门亲事儿,顾家上下很欢迎安华锦,才不好开口提取消婚约的事儿。今日安华锦第一次登顾家门,越隆重越好。 “你确定你今日能接来人?”顾老爷子怀疑地看着他,“那小丫头若是想来家里,早就来了。” “今日绑也要将她绑来。” 顾老爷子大笑,摆手,“那你早些去吧!” 顾轻衍出了顾老爷子的院子,前往安家老宅,一路上想着她昨日看《兵伐》看的那般沉迷,大约也是一夜未睡,她若是说什么也不来,往日他还真拿她没法子,但今日嘛,他大约还要多谢谢二舅公给她的这本书。 皇帝出了凤栖宫去早朝的路上,琢磨着这事儿怎么跟顾家和顾轻衍开口合适。到了金銮殿,他坐下身,扫了一圈朝臣们,除了不少空出的还没被顶替上来的位置外,还有一个人今日没来。 他出声问,“顾老爱卿今日怎么没上朝?” 张公公立即小声说,“回陛下,顾老爷子今日有事儿,告了假。” 皇帝点头,他本来打算下了早朝后将顾老爷子叫到南书房说道说道,探探他的口风,如今人没来,只能等着明日了。 张宰辅一案,轰轰烈烈了二十几日,差不多也告一段落,皇帝觉得队列中空出的位置该安排人顶上来了。于是,今日开了口,让群臣举荐,看看谁适合什么位置。 这些日子,朝中官员们私下早就瞄准了各自看好的位置,如今皇帝一开口,朝臣们便赶紧上前,你出列我出列地推荐起人来。 这是一个多方角逐和拉锯的大战。因此,冷清沉寂阴云笼罩了多日的早朝,终于恢复了以往的热闹。 第四十六章 哄人(一更) 顾轻衍来到安家老宅时,比平日早了一个时辰。 门童打着哈欠开了大门,揉揉眼睛,“七公子?您今日怎么来的这般早?” 他每日都是踩着辰时的点来。 顾轻衍温声说,“今日早起了一个时辰。” 门童点头,连忙将他请进去。 顾轻衍进了内院,遇到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向枫红苑走去的孙伯,孙伯见了顾轻衍,也有些讶异,“七公子,您今日来的怎么这般早?” 顾轻衍微笑,“今日我想带小郡主去家里做客,故而来的早了些。” “小郡主来京二十多日了,还没去顾家拜访老爷子,是该去了。”孙伯立马笑呵呵的,“不过小郡主挑灯夜读,一晚上没睡觉,昨日晚饭就没吃多少,夜宵也没吃两口,如今还捧着书呢,今日若是去做客,怕是没精气神啊。” 这个顾轻衍也考虑到了,笑着说,“无碍,小郡主曾跟我说,她若是想做一件事儿,几天几夜不睡觉,也精神的很。如今不过一夜而已,想必依旧很精神。” “也对。”孙伯放心了,“老奴这就去厨房,让他们赶紧弄早膳,您带着小郡主好早些回去。” 顾轻衍点头,进了枫红苑。 安华锦得了好书,爱不释手,挑灯夜读一夜未睡,依旧精神很好,半丝不困。她坐在内室的桌椅前,还是昨日的衣着打扮,一边捧书而读,一边手指在桌案上比划着什么。听到有人推开门走进来,头都没抬,很是沉浸在书里。 顾轻衍昨日就见识了她对兵书的痴迷,今日瞧了,也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他虽然每日来安家老宅,进出安华锦的院子,但都是在外面画堂待着,不曾踏入过她的内室。今日情况特殊,若他不亲自进来拖走她,今日是别想等着她自己出来了。更别想将她请去家里了。看这模样,她有了兵书可以三天不吃不喝。 女儿家的闺房他的第一次踏入,白玉床、菱花镜、八宝香台、金凤雕花插瓶,处处透着女儿气,且丝丝缕缕胭脂香。 顾轻衍虽已做好了准备,但还是挑着帘子在门口顿了半天,才缓步踏入,尽量目不斜视地来到桌前,伸手按住了安华锦面前的兵书。 安华锦正入神琢磨,眼前的书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遮住,她顺着这只漂亮的手抬头,才看到了立在她面前的顾轻衍。 朝曦,窗外透进青白的微光,与屋中烛光相映,这人长身玉立,容颜如画。 她呆了呆,才慢半拍地问,“你干什么?” 顾轻衍见她果然如他猜测一般,眼神清明,一夜挑灯夜读不见半丝浑噩之态,伸手将她手下的兵书抽了出来,塞进了袖中,对她温声说,“你答应我一件事情,不然这本书,我去还给二舅公。” 安华锦惊醒过来,怀疑地看着他。 顾轻衍对她眨眨眼睛,“你没听错。” 安华锦瞪着他,“答应你什么事情?” 顾轻衍微笑,“今日去我家里做客,见见祖父、祖母、我父母亲、兄弟姐妹。也许还有顾家旁支的族亲。” 安华锦猛地睁大了眼睛,这一刻,神魂才彻底从兵书里抽离出来,回归原位,“我不去。” 顾轻衍笑容温和,“不去不行。” “就不去。” 顾轻衍含笑看着她,“若是你不去,这本兵书,我就还回去了。” 安华锦又瞪着他,“已经送给我了。” “二舅公送给你,是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你来京城已二十多日了,该去家里坐坐了。”顾轻衍温声哄她,“乖,就去一趟。只要去了,我保证,今日晚上,这本书还回到你手中。” 若没有这本书,他不知道拿什么威胁她去家里做客。以她的性子,若是不抓住她十分沉迷的东西,怕是威胁不了她,就算哄,遇到她抵触的事儿,怕也没那么容易哄。 安华锦眯起眼睛,聪明劲儿锁定他温和浅笑的面色,似要将他透骨地看透三分,须臾,她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说吧,为何今日突然让我去你家做客。” 还如此强调行径。 顾轻衍看着她,“若我说,我家里人想见见你呢。” “你也说了,我已进京二十多日了,不差这一日。” 顾轻衍轻叹一声,似有些惆怅,“未婚妻太聪明了,想糊弄都让人为难。”于是,他决定实话实说,“陛下想要取消你我的婚约,趁着陛下没开口前,你必须去家里一趟,让陛下短时间内,不好开这个口。” 安华锦一怔,慢慢地又坐直身子,不解,“为什么?” 陛下可是一直一力要促进这门婚事儿,不惜下旨,让顾轻衍这个深受皇恩重用的朝廷命官整日里无所事事地陪着她培养感情。发生了什么事儿?竟然让他要取消他们的婚约? “善亲王进宫为楚宸争取你,陛下忽然觉得,换个人也不是不行,除了我,楚宸,还有七皇子楚砚,如今在陛下看来,楚砚最合适。”顾轻衍声音虽然平静,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安华锦,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安华锦彻底愣了。 楚砚?她的七表兄?陛下如今觉得他是最合适娶她的人?比顾轻衍还合适?他是打算将大位传给七表兄了? 一瞬间,她脑中蹦出了许多想法,一个个的打了肯定的叹号。 是了,张宰辅倒台了,淑贵妃和二皇子死了,三皇子也被牵连了,如今楚砚自然就得圣心了。与其让安顾联姻,还真不如将她嫁给皇家。 储君定,南阳军稳,大楚安。 安华锦:“!!!” 她好一会儿没说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刻,脑中既清明又乱。 顾轻衍从她面上什么也没看出来,哪怕是一双直面心灵的眼睛,看起来都十分平静。他心里渐渐地发紧,手指不由地攥紧了袖角。 屋中静静,未熄灭的灯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清晰地爆出灯花,一声又一声。 “在想什么?”顾轻衍终于忍不住出声,嗓音有几分低哑。 安华锦抬眼看他,只见他薄唇微抿,一双清泉般的眸子云雾层层,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所以,今日我非去你家里做客不可?” 顾轻衍默认。 安华锦又笑,语气莫名地有几分愉悦,“顾轻衍,你真不想与我取消婚约啊?为什么呢?真喜欢上我了是不是?” 顾轻衍又抿了一下嘴角,依旧没说话。 安华锦忽然乐不可支,“你有点儿怕呀?是不是怕我为了南阳军,答应陛下的决定?那么,南阳军百年无忧呢。” “你我不取消婚约,你嫁给我,南阳军也百年无忧。”顾轻衍声音轻轻,“我保证。” 安华锦笑着站起身,一把拽住顾轻衍的胳膊,坐了一夜,身子有点儿僵,她以顾轻衍的手臂支撑着站了起来,腿有点儿麻,她用力地跺了跺脚,踢开椅子,半边身子靠近他身前,伸手去捏他的脸。 顾轻衍站着没动,任她捏。 安华锦捏住他脸颊,用力地扯了扯,嗓音软软含笑,“你也一夜没睡?就因为这个事情?顾七公子,这不该是你的作风。” 顾轻衍继续沉默。 安华锦又扯了两下,松了手,看到他白皙的脸上被她捏出了一片红手印,如白玉盘上落了一片梅花,她心中说不出是终于让他落入她编制的情网的畅快,还是这样比她也用剑架到他的脖子上喂他一颗百杀散更加解气。 “怎么不说话?”安华锦快速地将手深入他袖子里,意图打算出其不意抢回兵书。 顾轻衍伸手按住她的手,“跟我去家里,晚上给你。” 安华锦轻哼了一声,“我最不喜欢别人威胁我了。” “我不是别人。”顾轻衍看着她,认真地说,“就算我们有朝一日取消婚约,也该是与陛下的决定没关系,与任何人都没关系,只我们两个人单纯地走不到一起。不该因为别的外力原因。你也不喜欢这样,是不是?” 安华锦默了默,这倒是,陛下虽是九五至尊,安家虽效忠大楚,但也不能将她的婚约一卖再卖。卖给顾家时,她尚小,不知道,爷爷瞒着她,也就罢了。但若卖给七表兄,她至少这一刻在知道后不想如了陛下的意。 顾轻衍心底深深地松了一口气,语气也跟着轻松了,又哄,“你梳洗一番,我们用过早膳,就跟我走,好不好?顾家也不是处处规矩,在你眼里一无是处的。” “行。”安华锦忍不住笑了,这人这么会哄人的吗? ------题外话------ 这个月过去一半了吧,月票啊姑娘们~ 第四十七章 隆重(二更) 用过早膳,安华锦拿过镜子照了照自己,嗯,一夜没睡,还很精神,不错。 她琢磨着问顾轻衍,“那天,在千顷桃花园的醉花亭,你见我感觉如何?” “很好。” “有多好?” 顾轻衍眸光动了动,“在我眼里,你那时比千顷桃花园里面的所有桃花都美。” 安华锦大笑。 顾轻衍看着她,笑意也染上眉梢眼角,“我说的真的。” “嗯,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那幅画就是证明,他没画几瓣桃花瓣,但将她眼睫毛都画的很是精细,可见当日观察入微,否则楚希芸见了那幅《美人图》时也不会那么伤心欲绝了。 她放心地站起身,“你坐着,我需要一个时辰收拾自己。” 去未婚夫家做客,要把自己收拾的美美的,就参照相亲那日,不能给自己丢面子。 顾轻衍点头,表示他愿意等。 于是,安华锦沐浴、更衣,梳妆,珠钗水粉,胭脂口脂,就连指甲也修染了。 安家老宅自然没有长公主身边那么多围着侍候的人,孙伯在安华锦住进来后,曾说买几个人侍候小郡主,被安华锦给推了,她不需要人,自己一个人就折腾了。 长公主给的,陛下赐的,皇后赏的,还有她养病期间,虽闭门谢客,但京中各府邸都象征性地送来了不少好东西,她虽谁也没见,但都让孙伯记了个礼。如今女儿家用的好东西真不少,也不缺。 顾轻衍在等待期间,拿出那本《兵伐》看,从小到大,他学什么看什么做什么,都没有十分的喜欢,但因他天赋早慧,哪怕没有十分喜欢,也能学的很好做的很好。薄薄的一本兵书,安华锦痴迷的不行,他也想体会一二这种痴迷之处。 安华锦收拾妥当出来,挑开珠帘,顾轻衍便听到了一阵珠翠声声,他抬起头,小姑娘本就容貌迤逦,如今盛装打扮,更是光可照人。一身水红锦绣罗裙,玉翠环佩点缀,无一处不相宜。 这般张扬艳丽的颜色,与她这些日子在他面前的素淡完全不同,却是同一个人。一个若是艳也能艳到极致的人,若是淡也能淡到极致的人。 顾轻衍感觉自己呼吸乱了一下,手中托着的《兵伐》似乎也没了分量。 “如何?”安华锦虽问的是顾轻衍,目光去落在了他手里的书上。 顾轻衍轻咳了一声,立马将书塞进了袖中,站起身,“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安华锦抿嘴笑,很是得意,“再夸夸。” 她最爱听别人夸她。 顾轻衍轻笑,“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安华锦眨眨眼睛,“还有吗?” “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香,细看诸处好……” 安华锦:“停!” 受不了了。 她瞪了顾轻衍一眼,“我让你夸,你就夸吗?不脸红的吗?” 顾轻衍耳后还真微微发热了,他移开视线,笑着说,“走吧。” 安华锦点头,像模像样地抓了一把凤起云霄的折扇,很大家闺秀做派地跟着顾轻衍出了房门。 走出枫红苑,顾轻衍忽然问,“你的剑,可随身带着了?” “带了。”安华锦怀疑地看着他,“怎么?去你家还有危险吗?” 顾轻衍笑,“没有。” 他只是觉得,小姑娘一身简单利落的装扮时,仗剑骑马,张扬肆意,让人觉得,她该是那样的人,可是如今穿着这般繁琐的女儿装,丝毫不违和,也看不出她半丝不自在,像模像样,若是不识得的人,谁知道她不是京中的大家闺秀?做什么像什么,连他都要被她迷惑了。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一个常年生活在军中的人,怎么穿得来这衣服,戴得住这些珠钗?”安华锦扭头问。 “嗯,有点儿。” 安华锦笑,“这就要问我爷爷了,每年都把我送去崔家待一个月,让崔家的老夫人手把手地教我,美其名曰,有朝一日嫁进你们顾家,也不丢他的脸。” 顾轻衍倒是不知道这一茬,顾、王、催、谢,四大家族,都具有数百年世家底蕴,崔家老夫人与安家已故老夫人是手帕交。难怪她能这般像模像样,他不知道说什么,只说,“老王爷用心良苦。” 安华锦“哈”地笑,意味悠长地说,“的确用心良苦。”话落,凑近他,“不过,他如今后悔死了。你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后悔?” “不想。”顾轻衍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儿。 “我偏告诉你。”安华锦不放过他,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崔家长房长孙,崔灼,字凤起,他喜欢我。” 顾轻衍:“……” 他收起笑,“所以?” 安华锦无辜地看着他,“我爷爷觉得我已有婚约,他却喜欢上了我,我又不能嫁给他,坑别人也就罢了,但他是崔家的长房长孙,把他给坑了,真是惹祸。” 顾轻衍抿唇,“他还未娶妻?” “是啊。”安华锦笑,故意地说,“这不是等着我退婚呢吗?” 顾轻衍忽然磨牙,“想也别想。” 安华锦大笑。 “再笑珠钗掉了。”顾轻衍忽然咬牙切齿,招惹了楚宸,她知道的有个青梅竹马,如今又出来个崔灼,是想气死他吗? “你那是什么眼神?”安华锦笑够了,轻哼,“又不是我乐意故意招惹的?京中人都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一家有好儿郎千家抢。喜欢你的人能从荣华街排到千里之外,如今用红杏出墙的眼神看着我,你好意思吗?” 顾轻衍:“……” 他好意思! 来到顾家,顾轻衍先下了车,伸手去扶安华锦,安华锦像模像样地将手放在他手里,就着他的手,慢慢地下了马车。 顾轻衍觉得手心一片温暖的柔滑,有些心气顿时消了。 顾家门口停了不少车辆,排了长长一条街。 安华锦瞅了两眼,“这些车都是做什么来的?” “族里的人,或者与顾家走动的极近的亲戚,都是来看你的。” 安华锦:“……” 她素来天不怕地不怕,此时看着顾家沧桑朱红的大门,有点儿迈不动脚,“我现在折返回去,还来不来得及?” 顾轻衍一把拽住她手腕,温润地笑,“来不及了。” 安华锦:“……” “你家这样,是不是太隆重了?” “嗯,自然是的。”顾轻衍轻叹,“本来不必如此,只家里人随便坐坐就好,但无奈陛下有了取消婚约的心思,若是不让陛下知道顾家对你十分看重,恐怕他会太容易开口。” 安华锦看着他,可是……就这么被他哄来,虽然不会立马取消婚约,如他意,也如她意,但长远看的话,是不是不太好?登门容易,但若想要再断,可就难了吧? 她忽然怀疑,“除了应对陛下外,你是不是另有企图?” “没有。”顾轻衍神色再认真不过。 行吧,既然已经来了,她也不是怂蛋,不能真退回去。 安华锦甩开顾轻衍的手,小声嘟囔,“别拉拉扯扯,我不走就是了。” 顾轻衍放心了,顺势松开手,带着她进了顾家老宅。 “七公子好!安小郡主好!” 一溜的请安问礼声,人人规规矩矩,整整洁洁,看起来奴仆们穿的衣衫都很簇新,头发都梳的一丝不苟。哪怕偷眼打量安华锦,也面带喜色。 安华锦在百万军中都不怯场,这等场面,真要面对时,自然也不会怯场,她轻摇蒲扇,裙摆随着她缓步轻走,行出曼妙弧度,衣袖摆动间,香风自动。 顾轻衍默默地想,也应该感谢陛下,否则,她还不会随着她踏进顾家门。 二人来到二门,便见到二门处乌泱泱地站了一群人,人人衣着光鲜华贵,珠钗首饰点点发光。有男有女,看起来都很年轻,像都是顾轻衍的同辈。 安华锦心想,还好没看到长辈出来接她。 顾轻衍压低声音说,“都是我的哥哥嫂嫂姐姐姐夫弟弟妹妹们。” 安华锦点头,“看出来了。” 顾家不愧是真正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 ------题外话------ 月票~ 第四十八章 顾家(一更) 安华锦是第一次踏入顾家,也是第一次见顾家其余人,包括顾老爷子。 顾家的人同等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言中的顾轻衍的未婚妻安小郡主。 顾家人多,哪怕每个人都在打量安华锦,但因为教养良好,目光都是十分含蓄的,不会直剌剌地刺人,也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不舒服。 安华锦同样,似乎从她在安家自己折腾地拾掇了自己一番踏出安家老宅的大门起,她就忽然地成了另一个安华锦,这个安华锦是每年被老南阳王扔去崔家一个月,在崔家老夫人身边教养出来的安华锦。 本来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与顾家是格格不入的,但偏偏,她踏进了顾家门后,丝毫没有违和处,言谈举止,礼数规矩,待人接物,没有半分不妥之处,就像是,她天生就是京中大家族里走出来的一般。 京中的大家闺秀们,顾家人见的多了,做的最好的,哪怕来了顾家,也都会显得拘谨,就算有那落落大方的,也不如她行止自然。 这样的安华锦,不止惊讶了顾家其余人,也惊讶了顾家老爷子和老夫人。 顾老夫人已经不止一次地听顾老爷子说自家孙子喜欢那小丫头,如今见着了人,她也跟着满意极了,和蔼慈祥地拉着安华锦的手,“昔年,我与你祖母,虽算不上多亲密,也是半个手帕交。你来了京中,我早就想见你,奈何怀安推三阻四不带你回来给我见,藏着掖着每日自己跑去见你。” 安华锦弯了弯嘴角,甩锅毫无压力,“是他不对。” “对,就是他不对。”顾老夫人笑着瞪了一旁陪坐的顾轻衍一眼,“臭小子,你可知错了?” “孙儿知错了,以后常带小郡主回家。”顾轻衍认错态度极好。 “嗯。”顾老夫人还算满意,但继续挑顾轻衍的不是,“这孩子啊,拧的很,主意正,巴掌大时就自己拿自己的主意,长大后更是不听管。我就盼着个人管管他。” 安华锦眨眨眼睛。 顾老夫人拍拍安华锦的手,笑眯眯的,“好孩子,你可愿意多管着他?让他听话?” 安华锦浅笑,十分温婉,“我爷爷常说,找个人管着我,您怎么与我爷爷说一样的话?” 顾老夫人大笑。 顾轻衍也忍不住笑了。 “那你们以后互相管着。”顾老夫人笑够了,松开她的手,“总是在屋子里陪着我这个老婆子闷着怎么行?怀安,带你媳妇儿去你常待的地方看看,也让他多了解了解你。” 安华锦:“……” 现在就喊媳妇儿……未免太早了吧? 她试图更改老人家的看法,“顾奶奶,我与七公子虽有婚约,但世事多变,您还是称呼我……” 顾轻衍接过话,“祖母,您称呼她锦儿就行。” 安华锦:“……” “好,锦丫头,你们去吧。”顾老夫人从善如流,笑呵呵地,很是高兴。 安华锦只能跟着顾轻衍出了房门。 四周没了人,安华锦对顾轻衍瞪眼,骂他,“居心叵测。” 顾轻衍轻笑,揉揉眉心,“近日来,我常出入你的院子,我带你去我的院子里走走?” “不去!” “我看了你的房间,你不去我的房间看看,岂不是亏了?”顾轻衍劝说,“真不去?我院子里可是轻易不让人踏足的,你也就是我的未婚妻,才有资格。寻常时候,府中兄弟姐妹们寻我,也只是让人给我传个话,在书房相见。” 他这样一说,安华锦好奇了,“你有什么怪癖?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大秘密?连你的院子都不准许兄弟姐妹进?” 他的秘密不都在八大街红粉巷吗? 顾轻衍微笑,“我只是不喜欢人随意进出我的院子,没什么怪癖和秘密。” “你的意思,我不是人咯?” “你是我的人。” 安华锦:“……” 她磨了磨牙,“你注意措词。” 顾轻衍似后知后觉地脸红了一下,轻“嗯”了一声,“你是我的未婚妻,不是外人。走吧,带你去。” 安华锦抬步跟上他,既然来了顾家,自然一切要听他的安排。 顾轻衍的落雪轩,是距离顾老爷子最近的一处院子,显然也是顾家风景最好地理位置最中心的一处院子,配得上他嫡子嫡孙的地位。 落雪轩里种植了许多海棠树,这个季节自然看不见海棠花了,只稀疏的枝叶和树干,泛着葱葱的绿意。 院子不小,但仆从不多,静悄悄的,哪怕遇到一二仆从,也悄悄避了开去。 顾轻衍径自领着安华锦进了正房,挑开珠帘,他先一步走进,安华锦落后一步,跟着他走了进去。 房舍精美,屋中一切陈设古朴素雅,古玩之物,不琳琅满目,但入眼一件,便是价值连城。安华锦是识得好货的人,但也乍舌不已。 白玉为堂金做马,珍珠如土金如铁。 她在顾轻衍的屋里屋外转了一圈后,转头对他说,“我觉得,我需要打劫你。” 顾轻衍浅笑,“只要你同意嫁给我,不用打劫,我的都是你的。” 安华锦:“……” 她是否该估值一下,她自己值不值他的全部家当! 她转过身,坐在了降香黄檀木桌椅前,摆弄桌子上的白玉杯盏,“渴死了,你这里怎么也没个端茶倒水的人?” 不是说世家大族里,都有美人奉茶的吗?尤其是贵公子身边,红袖添香的美人一抓一大把,个个千娇百媚。怎么崔灼身边没有,顾轻衍这里也没有? “我这里没侍候端茶倒水的人,我不喜人进屋子里来侍候。除了打扫的时候,平时没人。”顾轻衍坐在安华锦对面,“我给你沏茶。” “会点茶吗?”安华锦不客气地提出要求,“我要喝那种,茶水里飘着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的那种茶。” “好!” 安华锦见他答应的痛快,双手托腮,等着看他弄出一盏牡丹茶来。 顾轻衍慢慢地挽起衣袖,露出一小截手臂和如玉修长的手,拿起茶壶,烧上热水,然后拿过茶罐,取出茶叶,动作不紧不慢,闲适优雅。 安华锦从他手臂瞧到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再从手指,不知怎地,就瞧到了他脖颈锁骨,最后停在了他那张如画的眉眼上。 玉颜容色,青山白雪。 安华锦看的十分心动,这人怎么就这么好看呢!好看的恨不得让人把心都掏出来捧给他煎着吃。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顾轻衍将一盏茶端到了她面前,嗓音是低低的笑意,“你的茶好了。” 安华锦低头,面前放着一盏滚热的茶,茶里飘着一朵盛开到极致的牡丹花。 她睁大眼睛,仔细辨认,噢,是滚烫的浓浓的层层的茶雾,在沸水中,如一朵盛开的牡丹,且久久不消散。 这手功夫,简直太漂亮了。 于是,她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才抬头对顾轻衍认真地说,“不看脸的话,你这手茶艺,也能卖个好价钱。” “卖给你的话,你觉得,值多少好价钱?”顾轻衍扬眉笑问。 “价值连城?”安华锦有些舍不得端起来喝掉。 顾轻衍敦敦诱惑,“你若是想喝我沏茶,以后我每日给你沏。” 那可真是价值连城了! 安华锦端起来,痛快地喝了,评价,“很好喝,但是太费功夫,我好像为了喝你这一盏茶,等了许久。” “也不算太久,不过你盯着我看了一炷香时间是有的。”顾轻衍笑。 安华锦默了默,“要不然,你看回来?” 顾轻衍笑出声,“还喝吗?” 安华锦点头。 顾轻衍又给她沏了一盏。 这一回,安华锦没走神,看的清楚,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衣袖回动间,更是入画的让人心动,茶香四溢,人也温润雅致比茶更香,她深深地叹气,喝两盏茶就要心,每日都喝的话,会不会突然有一天就要了她的命? “在想什么?” 安华锦哀哀地说,“在想是给你心好,还是给你命好。” 顾轻衍:“……” “心吧!要你命做什么?又不能炒着吃。” ------题外话------ 月票~ 第四十九章 叫醒(二更) 在顾轻衍的院子里消磨了半个时辰后,顾轻衍又带着安华锦逛了他的书房以及他在顾家常去的几处地方,碧波湖、水悬台、梅花苑。 与长公主的千顷桃花园不同,顾家梅花苑里的梅花经过人工每日精剪细琢,养护得好,用好药喂着,至今都五月了,还没凋谢。 晌午的午膳,也摆在梅花苑。 用午膳的时候,男女分席,安华锦是今日的上上宾,跟顾家老夫人坐在一席。顾老夫人怕安华锦没人陪着,又从同辈中择了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顾家九小姐,顾轻衍的同胞妹妹顾墨兰。 早先,刚踏入顾家时,顾轻衍对安华锦介绍一众兄弟姐妹时,没特意介绍顾墨兰,如今顾老夫人单独将顾墨兰提出来,安华锦才仔细地看了这小姑娘。 不愧是顾轻衍的亲妹妹,也有着一张好样貌,比她小两岁,温雅安静,与安华锦这个装什么像什么的不同,是真真正正标准的世家贵女,不用装,骨子里就刻着世家贵女的精魄。 她坐在安华锦旁边,文文静静地喊,“安姐姐。” 安华锦也温温柔柔地回,“顾九妹妹。” 顾老夫人对二人笑,“锦丫头,小九是姐妹中脾气性情最好的,你们多玩在一处,以后常来常往,一定合得来的。” 安华锦点头。 用过午膳,顾轻衍走过来,对安华锦笑问,“我给你找个客房,歇一歇,祖父说了,让你待上一日,用了晚膳再回去。” 顾墨兰站起身,“哥,不用另外找地方了,我带着安姐姐去我院子里休息就好。” 顾轻衍露出微讶的神色,细细地打量了顾墨兰一眼,点头,“也好,歇一个时辰,我过去接她。” 顾墨兰看向安华锦,安华锦点头,没意见,跟着她去了她的住处。 一路上,顾墨兰并没有说话,直到进了她的墨兰居,她才开口,“安姐姐,你觉得顾家人多热闹吗?” “挺热闹。” 顾墨兰笑,“只今日热闹罢了,寻常是不热闹的。”她停住脚步回身,伸手一指,“你看,就我这个院子,几十个侍候的人,早起,连鸟都惊不飞。” 安华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安安静静风不吹枝叶丝毫不动的花树,眨了眨眼睛。 顾墨兰收回视线,又歪着头笑,“安姐姐与传言一点儿都不一样呢。” “怎么不一样?” “外面的人都说,我爷爷与南阳王疯了,安顾结亲根本就不是天作之合,安家的女儿嫁进顾家,一定会格格不入,适应不了顾家门风的,可是今日,安姐姐来做客,处处得体合宜,好像天生就能与顾家融为一体一般。哪里像是传言那般将宸小王爷揍的三个月下不来床的人?” 安华锦笑,“顾九妹妹大约不知道,有一种人,很善伪装,我就是那样的人。” 顾墨兰眼睛微微睁大,“若是这样,那安姐姐也装的太好了,不是谁进了顾家,面对这么多人,都能装的天衣无缝的。我们从小到大所学,都不见得有安姐姐做的好。” 安华锦摇头,“我最多能撑三天。” 顾墨兰忽然说,“哥哥很喜欢安姐姐。” 安华锦挑眉,“哪里看出来的?” “若是不喜欢的人,哥哥不会天天陪着,也不会带进家里来,更不会让爷爷将全族的人几乎都聚来安家见见你,他有一百种悔婚的法子。”顾墨兰认真地问,“安姐姐会嫁给哥哥吗?” “回答不了你。” 顾墨兰点头,转过身挑开珠帘,“安姐姐进屋来歇着吧!外面的日头太足了,但愿钦天监请雨神,能赶紧下一场雨。” 安华锦跟着顾墨兰进了屋。 世家大族里真正贵女的闺阁,安华锦不算是第一次进来,每年在崔家一个月时,她住的差不多也是这样香气宜人处处精致摆设的屋子。 她打量了一圈,没有进入顾轻衍屋子时的好奇,便由顾墨兰安排着,在西格子间歇下了。 昨日她一夜未睡,虽不困,但这样应付场子,还是身心俱疲的,很快就睡了。 顾墨兰的贴身婢女很讶异安小郡主来了陌生的地方竟然转眼就能睡着,她回去压低声音对顾墨兰说,“小郡主已经睡着了。” 顾墨兰也讶异,“这么快?” “是呢。”婢女没见过这么快能在人家转眼睡着的人。 顾墨兰没有歇着的打算,站在桌前提笔练字帖,顾家的女儿,要学的东西太多,琴棋书画、针织女红是基本的,连每日的睡眠都很苛刻的掐着时间。她从小到大就这样,已养成了规律。 她提笔写了两个字,还是轻声说,“我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安小郡主。” 哥哥的这位未婚妻,几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会觉得,有朝一日她踏进顾家门,那一定是一块巨石砸在顾家的门匾上,哪怕打破顾家的所有规矩,也理所应当的。 不该是这样,处处合着顾家的规矩,分毫不差的,融洽的很,让所有人见了,哪怕族中对规矩最苛刻严厉的叔公们,都连连点头,称一个“好”字。 能做到令顾家全族的人都满意,何等的厉害! 一个时辰后,安华锦依旧睡着,顾轻衍却准时来了。 从妹妹七岁起,他就再没踏入过妹妹的闺房,顾墨兰搁下笔,迎了出去,“哥哥,安姐姐还在西格子间睡着。” “嗯,我去喊醒她。”顾轻衍点头,去了西格子间。 顾墨兰眨眨眼睛,慢几步地跟了过去,却没跟着进里面,而是站在了格子间外,她想透过窗纱看看,私下里,他们二人如何相处。 顾轻衍进了西格子间,见安华锦侧躺在炕上,呼吸均匀,睡的十分规矩。他坐在炕沿边,捻起她一缕头发,轻轻地挠她的脸。 安华锦“唔”了一声,挥手打开,声音软软,“顾轻衍,你别闹,让我再睡会儿。” “你不是不困吗?” “谁说我不困了?困着呢。”安华锦背转过身。 “困还一夜看书不睡?”顾轻衍借着她背转身让出的地方,身子懒洋洋地往墙壁上一靠。 安华锦哼哼一声,闭着眼睛嘟囔,“我爱看书不成吗?” “这么爱看书,起来,我带你去藏书阁转一圈。” “不去。” “藏书阁里有很多兵书,顾家虽无人从武将,但也收藏了不少兵书。”顾轻衍温声说,“你确定要继续睡吗?” 安华锦腾地坐起身,“不睡了。” 顾轻衍轻笑,伸手帮她正了正因她起的猛倾斜了的珠钗,缓缓站起身,“走吧。” 安华锦跟着他走了两步,“上午时,你怎么没带我去?” 顾家藏书,有数万册吧? “要划船过碧波湖,上午时间不够。”顾轻衍给出解释。 安华锦点点头。 出门口时,顾轻衍不知脚踩到了什么,忽然趔趄了一下,安华锦伸手一把拽住他,取笑,“多大的人了,怎么走路还险些栽跟头?” 顾轻衍面不改色,“门槛太高了。” 出了西格子间,安华锦注意到外面站着的小姑娘,松开顾轻衍的胳膊,笑问,“顾九妹妹,叨扰了。” 顾墨兰收起心里浓浓的震惊,“安姐姐,歇的可好?” “挺好的,睡熟了。”安华锦笑问,“你哥哥要带我去藏书阁,你可一起去?” 顾墨兰瞅向顾轻衍,见他面色含笑,她摇摇头,“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二人离开后,身影有说有笑走远,顾墨兰依旧没从震惊中回过魂来,她认识哥哥多少年,从小到大见到的哥哥,只有一面,温和知礼,哪有见过他刚刚那般颜笑随意的模样? 她想,她还是错了,哥哥哪里是喜欢安华锦,是喜欢极了吧! 出了墨兰居,安华锦偏头怀疑地问,“你做了什么?你妹妹的眼神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顾轻衍笑,“大约是没见过我另一面吧!” 安华锦看着他。 顾轻衍又笑,“顾家的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行一止,用尺寸量出来的一样。就如今日的你一般。在顾家,稍微出些格,便是异类。” 安华锦揣思片刻,了然,“难为你在家里与在外面两个模样,我最多撑着装三日,你能装个年年岁岁,太不是人了。” 顾轻衍停住脚步,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你今日本不必如此,该如何就如何,谁也不会觉得奇怪,但却处处都做的融洽。为何?” 安华锦也停住脚步,迎上他的目光,坦然极了,“我不嫁进顾家,那是我不想嫁,但不能让人说是我不配嫁进来。” 顾轻衍微笑,“你说的对。” ------题外话------ 月票~ 第五十章 上当(一更) 顾家的藏书阁,建设在碧波湖的中心,独立一块宣台上,是个三层的楼阁。 从碧波湖乘船前往藏书阁,用两炷香时间。下了船后,顾轻衍带着安华锦进了藏书阁。 顾家的藏书阁,收罗天下藏书,古往今来,世代累积,十分可观。 有一层书架,专门收集着兵书。 顾轻衍直接将安华锦领到了那一层书架面前。安华锦的眼睛立马焦在了书架层层罗列的藏书上,搜索着安家藏书里没有的书籍。 顾轻衍站在一旁,也不走开,跟着她眼睛一寸寸搜寻。 “有五本,安家没有。”安华锦看了一圈,回头对顾轻衍说,“能借?” “能在这里借看,不能带走。”顾轻衍要的不是今日她登顾家门,还要下一次也让她来,不能总拿一本《兵伐》威胁人,这五本书,够她能带她来至少五次吧。 安华锦将手背在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顾轻衍,“你这主意打的未免太明显了。” 顾轻衍也背手在身后,负手而立,微微低头看着她,“那你上不上当?” “上!” 安华锦做什么事情,都干脆果断,从小到大,唯有与顾轻衍的婚约,她不想取消,又不想大婚,磋磨自己,在天平的两端不停拔河外,别的事情,看清楚后,都会痛快的很。 “我与你一起看。”顾轻衍微笑,“每七日,我有一日休沐,那一日时,我就带你来家里。” 安华锦从中抽出一本没看过的书,“行。” 用晚膳时,顾老夫人派人来喊,二人才出了藏书阁。 顾老夫人拉着安华锦坐下后,笑着伸手点她额头,“你这个小丫头,原来这般爱书,倒是与怀安真是合适的很,他以前日日泡在藏书阁,有时候晚膳都不吃呢。” 安华锦浅笑,“我只是喜爱兵书,别的不怎么喜欢。” “安家是将门,你爱兵书再正常不过。”顾老夫人笑问,“寻常时候,除了看书,还爱做什么?” “在军营里跟着爷爷一起练兵,出了军营后,能让我有兴趣的事情,都做。”安华锦也不瞒着。 有趣的范围广的很。 顾老夫人点头,笑着向男席看了一眼,隔着屏风,隐约能看到顾轻衍的影子,今日的他似乎比每日都愉悦,神情间透着轻快,腰间那枚吉祥结,看的尤其打眼,“我听他祖父说,怀安身上那枚吉祥结,是你编的?” 安华锦点头,“编着玩的,被他正好看见要了去。” 顾老夫人笑意深了些,意有所指,“这孩子平素最是素淡,尤其不喜欢身上挂累赘之物,如今这般喜欢这个物事儿,可见就是因为出自你手的缘故,才每日都佩戴在身上,日日不离身。” 安华锦弯起嘴角,也别有深意地说,“顾奶奶,您可能误会了,出了顾家门的他,与在顾家的他,是不同的,喜欢什么,也不是顾家门里的标准。吉祥结这种小玩意儿,不值一提的,就是被他瞧个编法特别新鲜戴着玩儿而已,戴一阵子,也许就过了新鲜劲儿扔了。” 顾老夫人一顿。 安华锦又笑,“就像我,您看见的是踏进顾家来做客的我,是这般模样,可是出了这大门,我又是另外一番模样了呢。” 顾老夫人默了片刻,也笑起来,“你这丫头,是个促狭的,我这些年,喜欢吃斋念佛,不常出门,倒不太知道如今外面什么模样了。” 安华锦端正地说,“我三年前来京城与如今来京城,也没发现什么变化。” “没变化好,京中安稳,才是百姓之福。”顾老夫人又拍拍安华锦的手,感慨,“安家镇守边关,安稳军中,也是大楚之福。” 安华锦笑笑,不再接话。 用过晚膳后,顾老夫人笑着问,“锦丫头,改日还会再来看我这婆子吧?” “会的。” 顾老夫人放心了。 顾老爷子站起身,背着手对安华锦说,“小丫头,来我书房说说话再回去。” 安华锦从善如流,“听顾爷爷的。” “你别跟着了,半个时辰后,来我书房接她送她回安家老宅。”顾老爷子见顾轻衍也站起身,对他摆手。 顾轻衍挑了挑眉,温声说,“爷爷别吓唬人,她惊梦之症刚刚好些,受不得吓。” 顾老爷子胡子翘了翘,“她是个怕被人吓唬的人吗?还没过门呢,这就护着了,你放心,你爷爷又不是恶人。” 顾轻衍笑着又重新坐下身。 安华锦随着顾老爷子出了正院,去他的书房。 顾家白日热闹,到傍晚的时候,忽然一下子就静悄悄的了。走在青玉石砖的路面上,遇到仆从,退在一旁,规规矩矩见礼都不带出声的。 顾老爷子走在前面没说话,安华锦落后他一步,他不开口,她就等着,心中猜测顾老爷子会跟她说什么,是直来直去地问她什么时候与顾轻衍大婚,还是如顾老夫人一般说话有技巧地试探她的想法。 诚如顾轻衍说,无论哪一种,她与他,是取消婚约,还是大婚,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儿。 “锦丫头,你爷爷的身体,可还好?”走了一段路,顾老爷子开口。 “再活二年没问题。”安华锦干脆告知。 顾老爷子脚步一顿,“他今年也才五十九吧?” “嗯。” “我今年六十三了,太医说,我还能再活十年。”顾老爷子叹息,“你爷爷年轻的时候,单手能举起一头牛,身体壮实的很,没想到,这么多年,倒是身体不及我太多。” 安华锦低头看了一眼地面,“我爷爷这些年在战场上受过几次重伤,性命垂危从鬼门关硬拽回来的那种,后来我父兄去后,他愈加操劳,身子骨就垮了。” 顾老爷子沉默片刻,“为了大楚江山,黎民百姓安乐,安家付出的太多了。” “我爷爷说比起安家的祖宗们,他算是长寿的了。”安华锦笑笑,“身为安家人,活的不止是安家一门,天下百姓安稳,也是值得。” 顾老爷子点点头,“顾家不及安家。” “顾爷爷别这么说,安家有安家的好,顾家有顾家的好。”安华锦语气寻常,“天下哪里有灾情,国库不丰裕时,顾家赈灾,救济百姓,从没少做了。” 二人说着话,来到顾老爷子的书房。 有人侍候上茶水,二人对坐,顾老爷子笑问,“锦丫头,你可会下棋?” “会啊。”安华锦也坐下身,因人而处,顾老爷子随意,她也随意了几分。 顾轻衍的棋艺,是顾老爷子启蒙的,后来又请了大师教导,青出于蓝。顾老爷子棋风大开大合,安华锦自然也配合着他的棋风,与他一个走向。 棋下到一半,顾老爷子又开口,“小丫头厉害的很呐!” 安华锦笑,“顾爷爷更厉害。” “我吃的盐虽多,但也不见得比你更厉害。”顾老爷子笑问,“你与怀安可对弈过?” “对弈过。” “输赢如何?” “他赢我一子。” 顾老爷子大笑,“若是这样说,你与我对弈,没尽力,我可下不过那个臭小子,回回要输他三个子。” 似乎承认孙子比自己强,一点儿也不丢人,神色还很骄傲。 安华锦捻着棋子,“那还继续下吗?” “下,总要下完,你尽力些,赢了我,我送你一件东西。”顾老爷子目光落在棋局上,“比《兵伐》还好的东西。” 安华锦眨眨眼睛,提醒,“顾爷爷,您已经送过我见面礼了,那礼也不小。我今日登门一次,收礼都收的手软了呢。您再送我东西,下次我都不好登门了。” “那些都是初次见面的礼。”顾老爷子摆手,“这件东西不同,我就留着这时候等你下棋,你若是赢不走,那我是舍不得给的。” “我尽全力,您也尽全力?不会故意输给我?”安华锦笑问。 “不会。” “那您可要小心了。”安华锦说着,落子,便是棋风一变。 她素来凡事都喜欢下快刀,所以,这时候听顾老爷子一说,当真不客气了。 于是,一盏茶后,棋局落幕,安华锦也没多赢,赢了一子。 顾老爷子很是感慨,“除了那个臭小子,还没几人能下过我。”话落,对外面喊,“顾开,去把我一直收藏的那个好东西拿来。” “爷爷,不用让他去取了,我已经给您拿来了。”顾轻衍推门进入,手里捧了个匣子,眉眼温润含笑,“我就知道您会输。” 顾老爷子:“……” 这是谁家的臭小子呦! ------题外话------ 月票~ 第五十一章 负担(二更) 顾轻衍直接将匣子放到了安华锦面前。 安华锦虽然好奇,但也有点儿不太好意思,第一次登门,拿了整个顾家全族的见面礼,本就厚重了,对她是个负担,如今再赢走了顾老爷子的宝贝东西,也太不厚道了。 她咳嗽一声,小声说,“我没打算真要赢走顾爷爷的东西。” “他本就想给你,换个法子罢了。”顾轻衍塞给她,“打开看看,看了东西后,你就不会拒绝了。” 安华锦想着这天下还有什么比《兵伐》来说,是更好的东西?她疑惑地打开了匣子,只见里面是一套女子用的首饰,翡翠钗环、项圈、手链、脚链…… 安华锦:“……” 这个也不宝贝吧! “你仔细看看。”顾轻衍坐在她身旁,“这些可不是普通的首饰。” 安华锦伸手拿起发钗,细细打量片刻,也发现了,“原来这些首饰都做有机关,藏有暗器。” 如此精巧,以首饰掩藏的暗器,无论是雕工,还是用途,还真是一绝了。 她对着墙轻轻转动一个环扣,一根细如牛毛的金针穿进了墙缝内,看看小小的东西,却有如此力道,没入不着痕迹,只留一个细微的几乎发现不了的小针孔。 “果然是好东西!”安华锦欷歔。 她也算是见过不少好东西,还真没见过这么一整套都是由机关暗器打造成的首饰。就算第一眼不爱,此时也爱了,她粲然一笑,“多谢顾爷爷。” 顾老爷子捋着胡须笑,“此首饰世间只有一套,是百年前江湖上暗器门一位精通暗器的长老用毕生心血打造出,这套首饰打造成时,恰逢暗器门牵扯了一桩大案,那位长老将此物送了来,请求顾家施以援手,所以,此物就成了顾家的,奈何顾家女子生来不碰凶器,用不着此物,搁在顾家也是蒙尘,送与你正合适。” 安华锦弯起嘴角,“那可真是便宜我了。” “你时常遭遇刺杀,以后遇到危险时怕也不会少,用于防身最好不过。”顾老爷子见她合上匣子,“底下还有东西。” 安华锦一愣,将上层的首饰逐一拿出,底下一张图纸,她打开一看,彻底惊了,“天门阵部兵图?” “嗯。”顾老爷子很是高兴,“小丫头有见识。” 安华锦眼睛焦在部兵图上,“此图失传数百年了呢。” 顾老爷子颔首,“一套首饰,还不足以让顾家救暗器门,看在这失传许久的部兵图份上,顾家才对暗器们施以援手。” 安华锦点点头,这个的确是比《兵伐》要好的东西。 当然,这东西对顾家没多大用处,但对将门的安家和南阳军来说,无价之宝。 顾老爷子收起棋盘,一双眼睛精光,“锦丫头,你虽赢了我,东西可不能白收,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安华锦点头。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就知道。 顾老爷子斜眼扫了顾轻衍一眼,直白地问,“你对我这孙子,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是想嫁,还是不想嫁?” 安华锦默。 对比顾老夫人几句话的试探,顾老爷子才真是人老成精,直接找她要答案。 她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此时,该怎么说? “不好回答?”顾老爷子老眼微眯。 安华锦偏头,瞅顾轻衍,见他温温润润,安安静静,仿佛他们的谈话与她无关。她转回头,看着顾老爷子,笑了笑,一字一句地说,“顾爷爷,我现在回答不了你。” 顾老爷子反而松了一口气,哈哈大笑,“回答不了,也是个回答。小丫头聪明的紧呐!”话落,他摆手,“回去吧!以后多来家里坐。” 安华锦莞尔,“自然会常来的。” 藏书阁那五本她没看过的兵书,就是顾轻衍给她下的诱饵。 出了顾老爷子的书房,天色已彻底黑了,走在青石路面上,偌大的顾家,无一处不静。愈发地趁着安华锦手里捧着的匣子沉甸甸的。 出了顾家大门,停着三辆马车,一辆是空的,两辆车里装满了东西,都是今日顾家人送的见面礼。 安华锦站了一会儿,颇有些后悔地说,“我后悔答应你来了。” 来之前,她轻轻松松,本来以为哪怕再隆重,也就是做个样子,走个过场,配合着顾轻衍,让陛下不轻易开口提退婚,却没想到,隆重到这个地步。 顾轻衍低头瞧着她,小姑娘一脸的惆怅沉重,出了顾家大门后,肩都垮了。他微笑,“你怕什么?” “谁怕了?”安华锦不高兴地瞪着他,嘟囔,“我是觉得良心过不去。” 怕也不承认怕! 顾轻衍低笑,“那就嫁给我。” 安华锦扁嘴,白了他一眼,“我倒是想呢,说服不了自己痛快答应你。” 顾轻衍无奈轻叹,若是早知道,三年前,他哪怕把楚宸一起劫走软禁起来不让他泄密,也不该喂她百杀散得罪死了她。如今自己做的孽,只能自己尝苦果。 “这些东西不算什么,你别有负担。”顾轻衍云淡风轻。 “说的轻巧。”安华锦提着裙摆上了车。 “这些年,但凡家里族中谁找上我,我从没有袖手不管过。”顾轻衍也跟着上了车,落下车帘,压低声音,“所以,你就将这些东西当做都是我送的,就没负担了。” 安华锦:“……” 也对!若不是看在顾七公子的面子上,若非是他本人不想退婚的意思,顾老爷子也不会号召全族人今日都来见她这位嫡子嫡孙的未婚妻,隐晦地与陛下打擂台。 他的面子,身份、地位,在顾家,可真是说一不二了。 安华锦徒然间又轻松了,笑吟吟地说,“你这样一说,我可就没丝毫负担了。我没负担的话,你今日大体等于在我这里白辛苦谋算一场,那我们之间,还是得走着瞧咯?” 顾轻衍笑着点头,温声温语,“我们来日方长。” 安华锦动手解了头上压了一日沉沉的珠钗首饰,扔进匣子里,顿时觉得脖子都轻了,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对比顾家,崔家人虽没有顾家多,但无论白日还是夜晚,都更热闹一些。” 同样的数百年传承的世家大族,显然,顾家门第更重,规矩更严,子孙更不敢行差就错。 顾轻衍淡笑,“我从十岁起,便不怎么在家里待着了,幸好爷爷不同于别人,对我管的松泛不严苛。否则如兄弟姐妹们一眼,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安华锦托着下巴,想了想今日所见的那些顾家人,除了顾家族里的旁支族亲,凑上她跟前与她说话的在这所老宅生活的顾轻衍的兄弟堂兄弟姐妹们,其实也不太多,她印象最深是除了顾九小姐外,还有顾六公子和顾八公子、顾九公子。 因为她姑姑在宫里对她和顾轻衍当面提过是否换顾家子弟做亲,与她年龄相仿,还未有婚约在身的,便是这三人,所以,今日她特意多瞧了几眼,将三人看了个仔细。 不得不说,顾家子弟都教养良好,容貌也都俊秀,但最初出挑的那个,自然是顾轻衍,不愧是顾家最拔尖的子孙,老天爷对他这个人的厚爱,无疑达到了顶峰。在一众的顾家年轻子嗣中,他当之无愧是最出彩的那个。 顾六公子看起来身子骨较弱,是顾家年轻子弟里书卷气最浓的一个人,大约整日里闷在房间看书,皮肤很白。顾八公子是那种给人一眼就觉得是很聪明的人,今日一众子弟聚在一起玩猜谜,他猜的最多,当然顾轻衍没参与除外,她除了聪明外,性格看起来也很好,和每个人都合得来,为人处世看得出不刻板,很圆滑。顾九公子对她说话时,眼睛亮如星辰,带着浓浓的仰慕,说的一句话是“七嫂,你若是再回南阳,能不能带上我?我想去南阳军中从军。”,显然,是顾家一个不惜文喜武的特例。 若是叫她看来,没有顾轻衍的话,顾九公子无异于是最合适入赘给她的人。 “在想什么?”顾轻衍见安华锦半天不说话。 安华锦懒洋洋地靠着车壁,诚实地说,“在想顾六公子、顾八公子、顾九公子。” 顾轻衍脸上的笑意攸地收起,“除了我,你想他们谁都没用。” ------题外话------ 月票~ 哈~ 第五十二章 吃醋(一更) 已经有了最好的,谁的眼睛里和心里还能住的进差的? 若是没遇到顾轻衍,安华锦先遇到顾九公子,也许还真说不定,就选他了。 他虽是顾家子弟,但不是最重要的那个,顾老爷子也许还真允许他出族放手入赘安家。他本人又喜武从军,他去了南阳,如鱼入了大海,最适合不过。 可是如今嘛,安华锦也就想想。 她看着顾轻衍面沉如水的模样,笑嘻嘻地凑上前,“喂,你不会吃醋了吧?” 顾轻衍靠着车壁闭上眼睛,不搭理她。 安华锦见他睫毛落下一片阴影,车厢内的夜明珠将他的脸照的如月光一样青白,明珠照玉颜,玉颜如清雪,她福至心灵地想,这是真生气了? 她抿着嘴笑,故意逗弄他,“唉?顾轻衍,你也有今天!” 顾轻衍不想说话。 安华锦用手指戮戮他的脸,见他不睁眼睛不出声,又用力地戮了戮,肯定地说,“噢,你不是吃醋,你是生气。” 顾轻衍睫毛动了动。 安华锦暗笑,“你生什么气啊!” 顾轻衍终于受不了,伸手拦住她继续戮他脸的手指,将之攥在手里,语气是克制的平静,“别惹我,否则后果自负。” 安华锦眨眨眼睛,很想说一句“就惹你了怎么地?能有什么后果是我怕的?”,但话到嘴边,她又吞了回去,这话若是搁在别人面前说,她敢肯定,还真奈何不了她,但顾轻衍嘛,她不敢肯定。 这人可不是个好惹的,谁若是觉得他好惹,那就错了,大错特错。 她抽出手指,默默地退了回去,“好,不惹你。” 顾轻衍气笑,“你倒是懂得见好就收。” “那是自然。”兵法又不是白学的。 一路回到顾家,顾轻衍都没搭理安华锦,将她送到家门,在她下了车后,他连话都没说,吩咐车夫将车赶走了。 安华锦站在门口,看着他乘坐的马车走远,笑了起来。 孙伯悄悄地问,“小郡主,您今日前往顾家做客感觉如何?您看起来很高兴,没出错吧?” “没有。”安华锦摇头,“这两车东西,都是顾家人送的见面礼,记个礼单,收入库房吧。” 孙伯惊了一跳,“这……也太多见面礼了。” “顾家全族有头有脸的人今日都去了顾家老宅,每个人都给了见面礼。”安华锦捧着顾老爷子给她的那个匣子往府里走,“虽然顾轻衍说让我当他送的,别有负担,但话虽这样说,事情却不能这样办,你记个礼单,以后年节生辰时候都还个礼。” “小郡主说的对,老奴这就亲自仔细记上礼单。”孙伯很高兴,“可见顾家对小郡主十分满意,否则怎么全族都去见了小郡主呢。真是太好了。” 虽然也是对她满意,但最主要的,还是顾轻衍本人一句话,值得顾家全族如此兴师动众。 安华锦也不解释,抱着匣子回了枫红苑。 顾家今日动静大,热闹了一整日,京中没有秘密,更没有不掩饰的秘密。所以,这一日,顾家和顾轻衍、安华锦很是为京中各府邸茶余饭后添了谈资。 宫里,皇帝下朝后,就得到了顾家请安华锦上门做客,隆重接待的消息。 皇帝的心口像是徒然间被压了一块大石,重的透不过气来,他气闷不已地在南书房暴走八圈,勉强压制住心情,批阅了半日奏折,到晚上时,实在没忍住,对张公公问,“小安儿来京快一月了,也没踏进顾家做客,怎么今日突然就去了?” 张公公小声说,“今日是顾七公子的沐休之日,不去翰林院当值,也许不是突然,是早就打算好了,否则顾家全族岂能去的那么全?” 皇帝深觉有理,心烦意乱地说,“早不去晚不去,怎么偏偏赶上今日。若是再晚两日,朕也就容易开口了。” 张公公不说话了。 皇帝坐不住,看了一眼天色,吩咐,“摆驾,去凤栖宫。” 张公公应是。 玉辇刚备好,外面有人禀告,“陛下,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求见。” 皇帝皱眉,对张公公吩咐,“天都黑了,他们这时候来做什么?你出去问问,没有重要的事儿,明日再说。” 他现在不想见朝臣,只想问问皇后,是不是从她那里走漏了消息,才让安华锦突然上了顾家门做客。 张公公应声去了,不多时,回来禀告,“是关于案子的事儿,无论是张宰辅,还是同党,都处置了。如今还剩下大昭寺的那些僧人,迟迟没有定论。两位大人想来问问陛下,大昭寺的僧人该如何处置。那些僧人都娇气的很,已病死了一个执事,病倒了好几个长老,主持也一直病着,再拖下去,估计还会死人。” 皇帝闻言想起了大昭寺捐赠的军饷和填充国库的银两,因牵扯安华锦的打劫,他忽然又有了别的主意,倒不急着去找皇后了,“朕明日再去皇后那里,今日就不去了,让他们进来。” 张公公点头,出去请二人入内。 凤栖宫里,皇后自然也得到了顾家的消息,楚砚白日里不得闲,一直未来,到晚上时才有空,过来陪皇后用晚膳。 用过晚膳后,皇后便将皇帝早上与他说的话压低声音说了,她一边说,一边观察楚砚神色。 楚砚全程面无表情地听着,末了也没露出别的情绪。 皇后知道,他是因为嫡子身份,自小长在皇帝身边被他亲自教导,才自小养成了这性子,哪怕皇帝无心给他帝位时,但也碍于他身份不得不做个面子活。导致他如今无论什么时候面对皇帝,都能不喜不怒,也让别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这是好事儿,但未免太缺少七情六欲了,但也的确具备帝王的先决条件。 “砚儿,你是什么想法,与母后说说。”皇后也很是为难,不知是该果断拒绝陛下斩断他的心思还是该促进一步让侄女嫁他儿子更好。 “没什么想法。”楚砚开口,“母后别忘了,父皇和顾家以及表妹,这三方中的哪一方,都不是我和您能插手的。就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皇后一怔,“你的意思,就是怎么都行?” “嗯。”楚砚神色寡淡,语气淡漠,“父皇以前一力促成安顾联姻,用了八年时间,让两方维持关系。如今一夜之间想取消婚约,母后觉得,无论是安家,还是顾家,无论是顾轻衍,还是表妹,是那么容易松口让他轻松一句话就能点头的吗?哪怕是九五之尊,也做不到真正轻轻松松说抹杀就抹杀,说描绘就描绘吧?” 皇后点头,深吸一口气,“陛下提时,母后就觉得不会简单,如今你也如此说,可见我没料错。” “今日,表妹去了顾家做客,顾家全族人都去了,门庭若市,热闹之极,顾家族亲都给表妹备了见面礼,只礼物就送了两大车,可见顾家对表妹十分看重。”楚砚语气平静,无波无澜,陈述事实,“而表妹最让人意外,她行止有度,举止有礼,温婉大方,端庄秀雅,闺仪分毫挑不出错来,母后您母仪天下二十年,表妹今日行至模样与您如今相比,也不差多少,顾家一众女儿家在她面前也就一般无二,年纪轻轻,能做到这样,多少京中大家闺秀都尚且不及,顾老夫人连连称赞,顾家族亲纷纷点头,都说外面关于安小郡主的传言不可信,与顾七公子,真是般配极了,就像是天生的顾家人。” 皇后惊讶,“你这说的,当真是小安儿?” “是。”楚砚肯定,“母后大约也不知道,这些年,每年外祖父都会将表妹送去崔家一个月,由崔老夫人亲自带在教导,我也是今日才知道。” 若是早知道,他也不必还想给她找教养嬷嬷调教闺中礼仪,还想将她绑去他府邸教几个月规矩。偏偏她在他面前没形没样,分毫没露,最后还拿顾轻衍挡他。 他怀疑,顾轻衍一早就知道。 皇后闻言倒松了一口气,“早先我还担心,她与顾家格格不入,没想到你外祖父连我也瞒着。既然这样,那此事就如你所说,等着看陛下那边的结果吧。” 第五十三章 请帖(二更) 老南阳王对安华锦将来嫁入顾家真是用心良苦,多年下来,每年一个月送去崔家教导,还真见了成效。不过一日,“谁说安小郡主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的言论便传遍了京城。 一日之间,便为安华锦这多年来被人诟病的名声正了名。 本来,安华锦在京中没什么朋友,因她三年前揍楚宸揍的狠,如今进京,除了长公主外,虽京中各贵裔府邸多少都看在南阳王和皇后的面子上在安华锦刺杀案病倒期间派人上门送过礼问过安,但却没人亲自登门看望,也无人下帖子请她去做客与她走动,关键是怕她多些。但经过昨日她前往顾家做客后,名声一改,一下子,她似乎没那么可怕了,突然就炙手可热起来。 于是,第二日,请帖如滚雪花一般地滚进了安家老宅。 孙伯收帖子收的手软,一箩筐的富贵金笺,足足有数百张,送到了安华锦面前。 昨日晚上,顾轻衍生气,一路上没与安华锦说话就走了,之后答应还给她的《兵伐》也没还给她,今日一早,也没来陪她吃早膳,午膳也不见人影,幸好昨日顾老爷子输给了她《天门阵部兵图》,她拿着研究,也不无聊。 孙伯将请帖都堆在了安华锦面前的桌子上,摞了高高的一摞,不忍心打扰专心致志的小郡主,但还是不得不开口,“小郡主,这些都是请帖,您得瞧瞧。” 多少年了,安家老宅安静的很,没主人在,也没有帖子迎来送往。如今小郡主来了,终于,安家老宅有了主子,也有了这筐都装不下的请帖了。 安华锦抬头瞅了一眼,也惊了一下,“这么多?” “这些都是今日一日收的,明日也许还有。”孙伯立即说,“有的府邸与咱们南阳王府年节时有来往走动,有的府邸没有,这些年与咱们走动的府邸,都有来往的礼单,老奴拿来了,您抽空看看。还有这些请帖,是别人有意与您结交的橄榄枝,也不能都不理,但太多了,也理不过来,从中择一些赴宴就是了。” 安华锦皱眉,“赴宴?” 孙伯叹气,“小郡主,老奴知道您不喜欢赴宴,喜欢随心自在,但应酬交际这等事情,还是有必要的。这些年,我们安家远离京城,根基在南阳,虽说清净,但也有弊端,否则二十年前,您也知道,劫粮案陛下怀疑咱们时,就不会没人帮咱们说话了。以前,这老宅里没主子都在南阳也就罢了,但今时不同往日,您要在京中住许久的。” 安华锦收回视线,算是听进去了,“行,先搁着吧,我抽空就看。” 孙伯松了一口气,想着小郡主性情还是极好的,听人劝又好说话还好伺候,他关心地问,“七公子今日怎么没来?” 安华锦嗤笑,“他又不是咱们安家人,总不能自己的事情不做,日日长在安家。” 孙伯觉得不对劲,大约是近来太习惯顾七公子每日来了,他小心地试探,“您与七公子,是不是闹别扭了?” 安华锦:“……” 她也不隐瞒,“嗯,昨日我把他气到了,估计今日气还没消。” 孙伯想着果然如此,她踌躇了一下,劝,“那您一定是将七公子气狠了,七公子的脾气多好,小郡主您也要在七公子面前收收脾气。” 安华锦笑,“我昨日没与他发脾气,是他单方面与我发脾气。” 孙伯不解,“老奴虽没看着您长大,但也一把年纪了,吃的盐多,您能与老奴说说吗?老奴帮您参谋一二?顾七公子那么好的脾气,怎么就气的这么狠,您做了什么?” “我就提了提顾六公子、顾八公子、顾九公子,觉得三位公子,都不错,不愧是他的兄弟,顾家子弟都不错。”安华锦也有了谈心,“他就生气了。” 孙伯:“……” 他一把年纪,但也光棍一条,老南阳王在他年轻的时候要给他选个人配婚,他死活不要,要为他死了的青梅竹马守一辈子,于是,直到现在,他挠挠头,“这老奴也糊涂了。” 他不理解,小郡主夸七公子的兄弟,不就等于夸顾家会教养子弟吗?七公子生气什么? 安华锦心情很好,笑开颜,“我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你别管了,过两日气消了,他就自己来了。” 行吧!孙伯觉得他真心不懂,还是不问了。 顾轻衍一日没露面,第二日也没来安家老宅。 安华锦在第二日傍晚搁下研究了两日的《天门阵部兵图》,开始翻看那些帖子。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 有各府夫人下的请帖,请听折子戏的,请赏花的,也有各府小姐们下的请帖,请品茶的,请斗诗的,请逛街的。 一堆请帖中,善亲王府的请帖压在最下面,估计孙伯觉得她肯定不去。 安华锦抽出那张请帖,是善亲王亲自下的,三日后请她过府赴宴,名曰修复两府关系。她对着请帖“呵”笑了一会儿,回了善亲王府的请帖,一定前去。 她回复完,吩咐孙伯亲自将回帖送去善亲王府。 孙伯捏着请帖,“小郡主,您要去善亲王府赴宴?算送来那日,三日后不就是明日?” “嗯。”安华锦点头。 孙伯有点儿担心,“您揍了善亲王府的宸小王爷和小郡主,如今善亲王请您赴宴,一定没安好心,也许就是鸿门宴呢。” 安华锦笑,“善亲王给面子亲自下请帖,就算是鸿门宴,也要去,不去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怕吗?” 孙伯想想也是,“老奴顺便去打听打听,问问善亲王府都请了谁?最好也请了顾七公子。有顾七公子在,善亲王府一准不敢欺负您。” 安华锦哼哼,“肯定没请他,别去打听了,善亲王府吃不了我。” 孙伯只能听安华锦的,将回帖亲自送去了善亲王府。 善亲王府的管家亲自接的,立马将回帖送去给善亲王看。 善亲王瞧了瞧,将回帖递给楚宸,“赶紧安排下去,那小丫头说明日一定来。你娘和你妹妹那里,你去给他们醒醒脑,别让他们出乱子,闹出笑话。” 楚宸很是高兴,立马站起身,“我这就去。” 善亲王瞅着楚宸一改这两日的萎靡,似浑身都有了精气神,他无奈地叹气,臭小子喜欢上谁不好,怎么偏偏是那个臭丫头!一个是顾家,一个是陛下,这让他怎么去帮他争? 楚思妍这些日子十分老实,除了那日进宫给诚太妃守了一会儿灵堂外,再没出过府,她打定主意,安华锦一日不离开京城回南阳,她一日不出去了。就不信耗不过安华锦。 但她没想到,他爷爷会亲自给安华锦下帖子,把人请到家里来了。 她看着楚宸手里的帖子,觉得乌云罩顶,头上的天都是乌漆墨黑的,她瞪着楚宸,惊恐的不得了,“哥哥,你和爷爷没被鬼缠身吧?怎么会让安华锦来家里做客?” 楚宸伸手弹了楚思妍脑门一下,下手很重,“混账东西,说我也就罢了,有这么说爷爷的?” 楚思妍捂着脑门,“那你们请安华锦来干嘛?”说着,她眼睛一亮,“难道是爷爷要将她请到家里来收拾她?” 楚宸无语,咬着牙说,“不是,她是咱们家的座上宾。我是来告诉你,明日不准给我惹事儿,也不准惹小安儿不高兴,否则我就将你关进祠堂一个月。” 楚思妍:“……” 她气的不行,“她怎么就成了咱们家的座上宾了?你可真是我亲哥哥。” “总之你老实点儿。”楚宸交代完,转身走了。 楚思妍追了出去,见楚宸去了她娘的院子,她也跟着去了她娘的院子,还没进门,便听楚宸也让她娘明日好好对安华锦,若是她娘不乖乖的听话,他就将安华锦娶进来天天到她面前给她“请安”。 美貌娘亲:“……” 楚思妍:“……” 母女二人都白了脸,齐齐想着那小魔女若是嫁进来,她们估计得疯。 不对,楚宸想娶安华锦? 母女二人一个屋里一个屋外,都惊恐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楚宸。 善亲王疯了!楚宸疯了!疯了!疯了!都疯了! 楚宸很满意他给娘亲和妹妹的震慑效果,脚步轻松地去安排明日的宴席。明日的客人只安华锦一个,其余人一律不请。他要带着小安儿逛逛他自小长大的善亲王府,带着她玩些她爱玩的东西,比如,投壶啊,射箭啊,斗蛐蛐啊,他爱玩的,他觉得她一定都爱玩。 第五十四章 气闷(一更) 安华锦在无数帖子中,选中了善亲王府的帖子赴宴,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最先传到的是顾轻衍那,同时也传去了宫里陛下那。 顾轻衍这两日的确在生气,顾家人也明显感觉到了顾轻衍这两日不对劲,面上鲜少地不见了春风温润般的笑容,尤其是在面对顾九公子时,更是没好脸色。 顾九公子不明白他哪里得罪顾轻衍了,在家里遇到他两次,一次见了比一次沉着脸,第三次时,他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凑上前,“七哥!” 顾轻衍沉着眉目看着他,一言不发。 顾九公子心里打鼓,试探地问,“弟弟哪里得罪你了吗?” 顾轻衍心里冷哼一声,面上愈发地沉,“你想从军?” 顾九公子心里“咯噔”一下子,“七……七哥,我是一直想从军,可是父亲和母亲都不同意,你……你不会也要管我吧?” 顾轻衍给他一个我懒得管你的眼神。 顾九公子松了一口气,“那……七哥,我这两日可得罪你了?” 顾轻衍绷着脸说,“你以后不准出现在安小郡主面前。” 顾九公子:“……” 他睁大眼睛,不理解地一脸懵地问,“不是,七哥,我是哪里得罪安小郡主了吗?” 他用力地回想了一番,才想起他是跟安小郡主说想去南阳从军,问她能不能在离京时带他去南阳?安小郡主当时说什么来着?噢,她说若是他能说得动家里同意,那她没意见。 于是,他激动的不行,这两日正在试图说服父母,他父母死活不松口,他正打算走爷爷路线,说服爷爷答应他,他今日就是想去找爷爷。 他想到这,看着顾轻衍,“七哥,是安小郡主跟你说了什么吗?是不想带我娶南阳军中?当日不好驳了我面子,才让你私下来找我说这事儿的吗?” 顾轻衍不说话。 顾九公子以为他默认了,一下子伤心的不行,顿时红了眼圈,蹲下身,可怜兮兮地看着地面,小声说,“给人希望又亲手掐灭,七嫂真不厚道。” 顾轻衍目光一动,“你喊她什么?” “七嫂啊!”顾九公子忿忿,“七哥,她做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实在不算好人,枉我白高兴一场,她太可恶了。” 顾轻衍:“……” 他默了默,琢磨着是让安华锦背这个黑锅呢,还是不背,片刻后,他叹了口气,说,“她没与我说什么,是我怕你再闹腾下去,四叔和四婶管不了你,该怨上小郡主了,才想找你说说。” 顾九公子猛地抬起头,“当真?” “嗯。” 顾九公子一下子又高兴了,如个孩子一般,眼睛晶晶亮,立马表态,“七哥你放心,我父母不是糊涂人,他们一直都知道我的想法,早就不同意,是我自己想从军,他们不会怨上七嫂的。” 顾轻衍看着他,一下子又没话了。 以前,他没怎么好好细看他这个九弟的长相模样,如今发现,他一双眼睛长的真是好,高兴的时候,灿若星辰,模样也俊俏的很,有精神劲儿的时候,生龙活虎,整个人都比别人多三分生机盈然。 他发现,他也是顾家一个特别。 怪不得安华锦能对他多看几眼,且还多想了那么一想。 他心中这两日消下去的气儿又不顺了,恨不得这个家伙在他眼前消失,若不是他弟弟,他一准让他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滚吧。” 滚?顾九公子以为自己听岔了,瞪着眼睛,“七哥?” 顾轻衍看他此时如看一个傻子,偏偏这傻小子啥也不懂,他无力地摆手,“你别去找爷爷了,你的事情,回头我帮你跟爷爷说说,若是爷爷也不同意,你就趁早打消这个想法。” 顾九公子立即乖巧了,如看到了日头高升光芒照耀大地的希望,“多谢七哥,七哥你若是帮我说服了爷爷,弟弟以后一定什么都听你的。” 顾轻衍爱听这话,他以后若是什么都听他的,那就好办,“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顾九公子拍着胸脯保证。 “行,那你回去等消息吧。”顾轻衍摆手。 顾九公子高高兴兴蹦蹦跳跳地走了。 顾轻衍在原地站了片刻,揉了揉眉心,气闷消散了些。不过也就片刻,他又重新气闷了。因为他收到消息,安华锦要去善亲王府赴宴,而善亲王亲自下的帖子只请了她一个人。 他用脚趾头都明白善亲王为何亲自给安华锦下帖子讲和,想要修复两府的关系,可见楚宸想娶安华锦,是再认真不过,善亲王见了陛下后,如今还没死心。 他当即做了个决定,吩咐青墨,“将消息立马透露给陛下。再让张公公提提大昭寺的和尚们该怎么处置,也该有个定论了。最好陛下明日召见她,让他去不成善亲王府。” 他觉得,南阳王府和善亲王府的关系最好一辈子也不修复,僵着最好。 青墨瞅了自家公子一眼,垂下头默默地应是。 他以前一直觉得,无论什么人,什么事儿,公子都是那个云淡风轻乾坤在握的公子。如今看来是他错了,只一个安小郡主,公子就不是原来那个公子了。 张公公很快就收到了消息,憋着一口气,自然地透露给了皇帝陛下。 皇后闻言皱眉,“这小安儿怎么就从无数帖子中只回了善亲王府的帖子?难道她也对楚宸有什么想法不成?” “不能吧。”张公公摇头,“大约是善亲王亲自下帖子,小郡主若是这个面子都不给,说不过去。另外,小郡主与小王爷,不打不相识,在安家老宅进入刺客那日,小王爷也带着人去救援了。这是个人情,小郡主大约是想去还人情。” 皇帝被成功说服了,觉得有道理,“嗯,小安儿那里朕也许还真多虑了,但善亲王和楚宸那里,打的什么主意,朕可是一清二楚,实在不放心他们。” 皇帝没出口的想法更多,觉得安华锦虽然是个厉害的小丫头,但若是善亲王和楚宸联手在善亲王府做出些什么混账事儿,比如说弄些不清白的非礼之事,有口说不清的那种,那可真就浑人办浑事儿,无论是顾家,还是他,都拿他们没辙了。 这么多年,善亲王脸皮有多厚他很是知道,为了楚宸,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难保不先发制人为了他孙子娶媳妇儿做出这等不着调的事情来,所以,依他看,这个时候,安华锦还是不去善亲王府做客的好。 张公公打量着皇帝的脸色,适时地提醒,“陛下,那日您说要召小郡主进宫,关于大昭寺众僧的处置,想听听小郡主的意见呢。” “嗯,这两日朕忙,倒是把这件事情给拖后了。”皇帝当即找住了机会,“你去安家老宅传朕旨意,让小安儿明日进宫,就说朕有要事儿找她,让她推了善亲王府的赴宴。” 张公公应是,“奴才这就去。” 皇帝点头。 张公公出了宫,直奔安家老宅。 安华锦见了张公公,听了他的来意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痛快地答应,“行,既然是陛下有命,我自然不能抗旨不遵,明日待陛下下朝后,我就进宫见陛下。” 张公公总觉得安华锦这似笑非笑的表情颇有深意,直到回了宫,方才琢磨出来,想着安小郡主也是个聪明人,不会已经猜到这里面有七公子的手笔了吧? 哎,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安华锦在张公公离开后,对孙伯吩咐,“你再亲自去一趟善亲王府,将张公公的传的笔下旨意原话跟善亲王说一遍。” 孙伯点头,心想着小郡主进宫比去善亲王府赴宴安全,他很是乐意跑这一趟。 楚宸将明日的宴席准备到一半,便被善亲王叫去了书房,亲耳听到孙伯转述的皇帝的原话,气的七窍生烟,陛下这是半点儿机会也不给他。 孙伯离开后,他不服气地对善亲王说,“爷爷,要不然您明日再进宫一趟,就对陛下说,说您愿意让我入赘安家。您看陛下怎么说。” 善亲王气的胡子翘啊翘的,抡起桌案上的书卷就往楚宸脑袋上敲,“混账东西,这话能是随便去陛下面前说的吗?陛下多疑,指不定还以为我是要造反呢,我看你是活的腻歪了。” 楚宸躲开,气不顺,“我现在就去找小安儿,陛下阻止了她来赴宴,总不能阻止我去找她与她拉进关系。这个闷亏,我可不想吃。” 善亲王也觉得陛下不厚道,他是为了孙子进宫去请求他看看能不能退了顾家婚事儿,给孙子一个机会,可没想让陛下跟他抢孙媳妇儿,他难得地支持楚宸,“行,你去吧。” 楚宸立马去了。 第五十五章 受托(二更) 楚宸出门喜欢骑马,顾轻衍出门喜欢坐车,天色将黑不黑时,二人在街上相遇,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 楚宸本来打算越过顾轻衍的车当没看见直接去安家老宅,但给顾轻衍赶车的车夫眼尖,先对车内递了个话,“七公子,是宸小王爷,好像也是去安家老宅。” 顾轻衍闻言伸手挑开帘子,便看到了假装没看见要擦车而过的楚宸,微微挑眉,“小王爷这是要去哪里?” 楚宸转过头,很不想理他,但又不能没风度,只能勒住马缰绳,“去找小安儿玩。” 顾轻衍一本正经地说,“她今日没时间见你。” 楚宸扬眉,“为何?天色都很晚了,她还很忙不成?” “嗯。”顾轻衍温声说,“因为我要去顾家,有要事儿要找她,她定没时间的。” 楚宸:“……” 他瞪着眼睛看着顾轻衍,似噎了半响,才说,“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去了?你找她有要事儿,你怎知我就不是有要事儿要找她?” 顾轻衍淡笑,睁着眼睛说瞎话,“因为我与她约好了。” “我还与她约好了呢。”楚宸梗着脖子。 “是么?”顾轻衍不相信地看着楚宸,“小王爷别糊弄人了,你糊弄不过我的,你还是回去吧!若是你我同去了安家老宅,你进不去门,岂不是没面子的很。” 楚宸:“……” 他心里暗骂顾轻衍一百遍,但不得不承认,对比顾轻衍,他在安家老宅的确没什么地位,一个孙伯就能拦他八条街。对于安家人来说,自己人是顾轻衍,外人是他。 有婚约的人就是了不起! 他憋着气说,“行吧,我明日再找她。” 顾轻衍点点头,落下帘子,吩咐车夫赶路,越过楚宸,去了安家老宅。 楚宸在原地驻足半晌,既然去不成安家老宅,就这么打道回府,他又不乐意,眼见天色晚了,沿街的茶楼酒肆都亮起了灯,夜晚的京城有夜晚该有的热闹,他好久都没去喝酒听曲放松放松了,索性对身后远远跟着的庆喜吩咐,“去,问问江云牧,王子谦,崔朝,谁有空,去一品居吃酒听曲,我在一品居等着他们。” 庆喜点点头,转身去了。 楚宸打马前往一品居。 一品居是独立于八大街红粉巷的一个存在,背后的东家是王家,好茶好酒好菜集于一体,里面有会琴棋书画的琴师歌姬,都是做客卿身份,因环境太雅致,定位太高端,所以,服务的人流就是京中的贵裔子弟,还是有钱的那一批。 所以,一品居没有什么闲杂人等,很是清净,适合三朋俩友喝酒聊天。 楚宸到了一品居后,扔了马缰绳翻身下马,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天字一号房,一坛竹叶青,八个最招牌的菜,再要云烟谈琵琶,一壶美人醉……” 小伙计等他说完,小声说,“小王爷,天字一号房今天有客,被人占了,您换个别的房间吧?” 楚宸脚步一顿,本来人已迈进了门槛,此时回头,皱眉,“客?谁?爷认识吗?” 小伙计纠结了一下,还是点头,小心翼翼地说,“您认识,南阳王府的安小郡主。她刚来不久,在这里宴客。” 楚宸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是谁?” “安小郡主。” 楚宸立即问,“你没弄错?” 小伙计保证,“小的怎么会弄错?与安小郡主一起来的,还有顾家的九小姐。就算小的早先不认识安小郡主,这一回听着二人说话称呼,也认识了,没错的。” “嘿。”楚宸郁闷一扫而空,笑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瞎猫碰见死耗子。还真是让我给撞着了。”他转身往里走,“我点那些全不要了,今日爷让她请客。” 小伙计应了一声,追着走了两步,“小王爷,您不会与安小郡主打起来吧?” 这两位聚在一起,他害怕啊! “不会!”楚宸摆摆手,直接自己上了楼。 天字一号房内的客人还真是安华锦与顾墨兰,一个时辰前,顾墨兰派人去了安家老宅,说想见安华锦,有话与她说,约在了这里,安华锦看看天色,很是讶异,应了。 安华锦先来了一步,点了这里的招牌菜,又点了一壶酒,一壶茶,几碟点心。 顾墨兰随后到了,打发了婢女护卫去外面守着,对安华锦歉意地说,“安姐姐,大晚上将你叫出来,实在抱歉,家里有规矩,女儿家不得晚归,有门禁,我只能待两炷香时间,恐怕不够陪你吃饭的,与你说几句话就走。”话落,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诚挚地说,“我请你。” “顾九妹妹客气了,顾家的规矩是顾家的规矩,出来可以偶尔不用守规矩,你坐下来,我们边吃边说,两炷香也够你吃些东西了。”安华锦淡笑,“这顿就我请,改日再给你请我的机会。” 顾墨兰似考虑了一下,点点头,坐下身,从善如流地说,“也好。” 安华锦给顾墨兰倒了一盏茶,给自己倒了一盏酒,她时间上不急,不紧不慢地等着她开口。 顾墨兰喝了两口茶,“因时间紧迫,我就直言了,若我说的话有不妥当处,安姐姐见谅。” 安华锦笑,“你只管说。” 顾墨兰深吸一口气,“哥哥很喜欢安姐姐,我看的出来,顾家的所有人,上到祖父祖母,下到兄弟姐妹们,也都很喜欢安姐姐。包括我。” 安华锦点点头,她想要招人喜欢,其实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当然,想招人恨,也很容易。端看她怎么做了。她去顾家那日,就是奔着让人喜欢去的。 顾墨兰咬着唇瓣,“也许我今日不该来找安姐姐,但耐不住受人所托,软磨硬泡,自小长大的情谊,我拗不过,只能厚颜请了安姐姐出来,想要安姐姐一句话。” 安华锦微扬眉稍。 顾墨兰闭了闭眼睛,似无奈又难以启齿,仿佛从来没干过这事儿,好半晌,才说,“安姐姐会嫁给我哥哥吗?” 安华锦拿起酒杯,晃着杯中酒,笑看着她,“既然顾九妹妹受人所托来问我这一句,那我能问问托你的是何人吗?有人要问我话让我答,总得弄个明白。” 顾墨兰犹豫片刻,也觉得安华锦的要求不框外,搁谁也要问个明白,她叹气,“是我舅舅家的表姐。” “王家的?行几?名字呢?”安华锦来了兴趣。 顾墨兰小声说,“行四,是我大舅家的四表姐,王兰馨。” “我能问问,她托你来问我这个话,是有什么深意吗?”安华锦觉得这位王家四姑娘能托得动顾轻衍的亲妹妹来问她这话,可见关系真是非同一般,否则顾墨兰不是不懂事儿的姑娘,换别人,一定推了。 顾墨兰压低声音,“我大舅与大舅母正在给四表姐议亲。” 只这一句,聪明人就该懂了。 安华锦自然也懂了,但她偏偏装作不懂,不解地问,“她议亲,与我何干?” 顾墨兰一噎。 安华锦不懂地看着顾墨兰,眼睛里水波清澈的没有一丝痕迹,真不懂的样子。 顾墨兰没从她眼中看出什么来,更加难堪,又憋了半天,脸红怯懦地小声说,“安姐姐,我真是……明白些说,四表姐喜欢我哥哥,若是你确定嫁给她,我四表姐就打算死心了,若是你不确定嫁给他,我四表姐就想等上一等,先拖着婚事儿。” 安华锦恍然大悟,“噢,这样啊。” 顾墨兰点点头,提着心看着她,不知道该高兴她给出哪个答案,是嫁哥哥,还是不嫁。 安华锦看着她问,“我们的婚约,是一早就定下的,为什么要问我确定嫁不嫁呢?我很是费解。” 顾墨兰小声说,“因四表姐听家里长辈说,安姐姐想招婿入赘,才一直拖着与哥哥的婚约,爷爷一定不会同意哥哥入赘的,所以……” 安华锦懂了,她要招婿入赘的消息不管从谁那里泄露出去的,总之王家知道了。王四姑娘就打上主意了。 她抿了一口酒,酒香绵柔,唇齿含香,“你先吃点儿东西,等你走前,我给你答案。” 第五十六章 答复(一更) 顾墨兰有些吃不下,但不吃吧,干坐着,也不好,只能拿起筷子吃了些。 片刻后,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似直奔天字一号房,顾墨兰立马放下了筷子。 安华锦觉得小姑娘毕竟年少,重自小长大的姐妹情谊,这样的事情都答应来,不知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吞了多少难堪,才将这事情帮人办了。王四姑娘出身世家大族的王家,自小受家族教养,岂能不知道这事儿不妥当不合规矩不厚道?但咬着牙放下身段求人,想必是喜欢极了顾轻衍。 在她这里,这件事情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她不是揪着人的错处不下台的人。 于是,她也不再难为人,淡淡笑着说,“顾九妹妹,请你告诉王四小姐,我不知道。我的婚事儿,不由我自己做主。嫁谁不嫁谁,我说了不算。上有陛下和我爷爷,下有外界无数因素,还有你哥哥,他想娶谁,也得问他自己不是?” 顾墨兰点点头,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但也在意料之外,她以为,安华锦一定会说她嫁给哥哥的,毕竟,她哥哥那么好,天下有哪个女子不愿意嫁? 她站起身,诚挚地福了一福,“安姐姐,改日我给你赔罪。” “行。”安华锦痛快地点头应承。 顾墨兰松了一口气,今日她不该做这件事情她知道,但不该还是来了做了,她抱着得罪安华锦的心态来,没想到她坦然地答应让她改日赔罪,这就是不怪罪了。 她又福了福身,戴上面纱,出了房门。 走到门口,正遇到找来的楚宸,顾墨兰脚步猛地一顿。 “咦?”楚宸也停住脚步,“顾九小姐?” “宸小王爷。”顾墨兰定了定神,福身一礼。 “我听小二说九小姐与小安儿刚进来没多久,你这就要走?”楚宸奇怪地问,“你们吃完饭了?也太快了吧?” 顾墨兰点头,“我吃完了,安姐姐还在里面打算多坐一会儿。”顿了顿,补充,“顾家有门禁。” “噢,怪不得了。”楚宸恍然,“那你快走吧。” 顾墨兰告辞,带着婢女护卫下了楼。 楚宸推开门,进了屋。 顾墨兰下了楼后,夜晚凉风习习吹过,她头脑顿时一醒,停住脚步回头看去,想着楚宸刚刚像是单独找去天字一号房的,难道是找安华锦?安华锦没带婢女,楚宸没带随从,他们二人在一个房间,若是哥哥知道了,误会了怎么办? 她犹豫着是否该折回去,但又不太想折回去,一时间踌躇不知如何是好。 “小姐?”贴身婢女出声,“再耽搁下去,回去晚了,夫人知道,该罚小姐了。” 顾墨兰抿唇,下了个决定,偏头指了一名护卫,“你去找哥哥,告诉哥哥一声,就说我约了安姐姐在一品居吃饭,正巧遇到了宸小王爷。” 护卫应是,立即去了。 顾墨兰又吩咐身边最忠心的婢女,“你现在就去王家一趟,告诉表姐,她托我的事情,我给她问了,明日让她去找我,我亲口告诉她。” “是。”婢女点头,也立即去了。 顾墨兰吩咐完,提着裙摆上了马车,车夫挥着马鞭,快速往顾家赶。 楚宸进了房间后,一眼便看到安华锦侧趴在桌子上,手里端着酒杯,支着脑袋,两条腿翘着乱晃,裙摆被她晃的来回摆动,这副模样,虽看着没形没样,但怪好看的。 桌子上摆着没怎么动的饭菜,显然,顾九小姐没吃两口。 楚宸以客做主地对身后跟上来的小伙计说,“把这碗碟撤了,换新的上来。” 小伙计看向安华锦。 安华锦点头,“听他的。” 小伙计立即将顾墨兰用过的碗碟撤了下去,换上了一套新的。 楚宸很是高兴,坐下身,满意地问,“小安儿,顾九小姐找你什么事儿啊?大晚上的,没吃几口饭就走了,是不是你跟她合不来?她警告你远离她哥哥?” 以楚宸陪着善亲王从小听到大的折子戏的经验,脑补了一场看不顺眼大戏。 安华锦哼笑,“你倒是会猜!” “啊?我真猜对了吗?”楚宸有点儿懵,“真的吗?顾九小姐不喜欢你?你竟然没跟她翻脸,就让她这么轻松地走了吗?你怎么没跟揍我妹妹那样,揍她啊?你这也太厚此薄彼了吧?” 安华锦嘴角抽了抽,笑骂,“傻子。” 楚宸瞪着她,“你是在骂我吗?” 安华锦白了他一眼,“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自然是吃我家粮食长大的。”楚宸也翘着腿,说着话,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舒舒服服地喝了一口,好奇心很大地说,“怎么回事儿?说说呗!” “她很喜欢我,特意叫我出来,跟我说,让我对顾轻衍好点儿。”安华锦慢悠悠地说,“该怎么好呢?马上嫁给他?哎,真是个小姑娘,年少不知愁滋味。” 楚宸:“……” 他很想说,你也是个小姑娘吧?比她似乎也就长两岁罢了。 他无言地瞅了安华锦一会儿,“得,你厉害,我不问了行吧?” “你本来就不该问。”安华锦也饿了,拿起筷子吃饭,“你怎么找来了这里?” 楚宸立马想起了来这里的目的,看着她说,“原来你不是与顾轻衍有约,是与他妹妹有约?” 安华锦头也不抬,“怎么了?” 楚宸恨恨,“顾轻衍那个王八蛋,骗人,我本来要去安家老宅找你,正巧路上遇到他,他也去安家老宅,说他与你约了,有要事儿相商,说你没功夫理我,不让我去,他自己去了。” 安华锦筷子一顿,“他去我家里了?” “嗯。”楚宸忿忿,“我若是跟去,你不见我,多丢我面子,于是我就来这里喝酒了。没想到,你在这里。” 安华锦默了默,想着顾轻衍的气总算消了吗?她夹了快红烧肉塞进嘴里,“他的确是个骗子。” 楚宸见安华锦吃的香,也夹了块红烧肉吃,“大晚上吃这么油腻的,你不怕长胖?” “不怕。” “我也不怕。”楚宸嚼着红烧肉,吃的香,评价,“所以,骗人的坏蛋是站不住脚的,你看,他前脚骗了我,后脚我就撞见你了,这是挡不住的缘分。” 安华锦不买账,“我跟你没缘分。” 楚宸拉下脸,摆出矫正教育的姿态,“小安儿,你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你睁大眼睛看看,天下好男人多的是,顾轻衍不算是个好人,你别瞎了眼。长的好看真没用的。” 安华锦喝了一口茶解红烧肉的腻,“瞎眼症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的。” 楚宸:“……” 他气不打一处来,瞪着她,“你为什么总与我作对?总惹我生气?你就不能好好地顺着我说一句让我爱听的话吗?做什么一点儿也不可爱的样子?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为了你的案子,我忙前忙后,为了救你,那夜我披荆斩棘,做的一点儿都不少。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呢?良心被小狗吃了?” 安华锦:“……” 她低咳了一声,也觉得面对楚宸时,她是有那么一点儿过分,这是基于他想娶她的前提,她诚然地说,“你只要打消想娶我的心思,我以后就对你好点儿。” “有多好?”楚宸板着脸。 “很好吧?做我的朋友,很幸福的。”安华锦给他举例,“在南阳,有个世交家的哥哥,你大约听过他的名字,他叫沈远之,我就对他很好,他想吃烤鹿肉,我就上山给他打猎,他没换季衣服穿了,我就帮他去买,他喜欢喝我酿的酒,我就每年都给他酿几坛,他喜欢春华楼里的琴娘子,我就费心地帮他将人弄回家……” 楚宸:“……” 他听的大开眼界,“的确很好。南阳军中出名的小将军沈远之,我知道。” “嗯,他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每年的生辰,我们都一起过。”安华锦点头,“若不是我爷爷身体不好,他要留在军中处理事务,这回也会陪着我一起来京。” “那你这个青梅竹马,你对他可真是太好了。”楚宸啧啧半晌,故意地说,“据说他长的也很好看吧?你怎么不招他入赘为婿呢?噢,我想起来了,你一直有婚约在身,没法子是吧?” “也不是,关系太好,下不去手。”安华锦一叹。 楚宸默,目光看向门口。 安华锦感觉屋中气流忽然有点儿不对劲,她慢慢地回头,便见门不知何时开了,顾轻衍站在门口,目光沉静,玉颜如雪。 第五十七章 结仇(二更) 安华锦本来觉得自己挺坦荡的,但这时候看到顾轻衍,忽然莫名有点儿心虚。 她呐呐了半晌,镇定地问,“怀安,你怎么来了?” 楚宸猛地瞪向安华锦,“你喊他怀安?” 安华锦眨眨眼睛,“是啊,怎么了?不行吗?” 楚宸一噎。 不是不行,是她不觉得太亲密了吗? 显然,安华锦这时候不觉得,她见顾轻衍站在门口不动,神色平静,看不出情绪,不知刚才她与楚宸说的话他听了多少,她轻咳了一声,对他问,“你吃饭了吗?” 顾轻衍垂眸,看了一眼地面,须臾,他抬起头,面上含了一丝薄笑,缓步走了进来,站在安华锦身边,温声说,“没吃呢,你往里面些,给我挪个位置。” 安华锦乖乖地往里面挪了挪,将自己坐了半天的位置让给了他,又殷勤地吩咐小伙计,“再摆一套新的碗碟来。” 小伙计麻溜地应了一声,心中在想,今日这一品居蓬荜生辉了,不止来了安小郡主和宸小王爷,就连一年到头见不着的顾七公子也来了啊。 “喝茶还是喝酒?”安华锦偏头问。 顾轻衍温声说,“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我喝酒。” “那我也喝酒。” 安华锦点头,给他倒了一盏酒,放在他面前。 楚宸看着他来与顾轻衍来的区别待遇,心中十分憋闷,但又没立场让安华锦不区别对待。他舌尖抵着牙床,哼了又哼。 “你牙疼?”安华锦瞥了楚宸一眼。 “我心疼。”楚宸没好气。 安华锦不理她,自己端起酒杯,径自抿了一口。 楚宸看不过眼,将自己的空酒杯放在她面前,“也给我倒一杯。” 安华锦抬眼看他,楚宸一副你不给我倒,我就没完,不让你好好吃饭的架势,她无所谓地拿起酒壶,将他的酒杯满上,递给他。 楚宸满意了。 顾轻衍看着面前的酒盏,忽然低声说,“孙伯还在府中等着我们吃晚膳,今日府中安平下厨,我这两日吃什么都没胃口,觉得若是回府去吃素斋,想必能吃些。” 安华锦喝酒的动作一顿,他是因为与她生气,这两日才食不下咽?顾轻衍是这样折磨自己的人吗? 不管如何,他还是她的未婚夫。 “那就回府吃吧。”她放下酒盏,站起身,掏出一锭金子,扔给门口守着伺候的小伙计,对楚宸说,“我们先走了,你自己吃吧。” 楚宸:“……” 他招谁惹谁了?这么不招人待见!又被扔下! 他脸色发青,磨牙,“一品居的饭菜,是京城顶顶好的,是皇宫的老御厨出宫后传的手艺。你就不尝尝?他一句没胃口,你就不吃了?” 他很想骂,顾轻衍你装什么装?矫情什么?可是,他说不出来,身为爷们,怎么能跟娘们一般争风吃醋大吵大闹没风度! “他今日没胃口,改日再吃。”安华锦听到了楼下有脚步声上来,且不止一人,似乎冲着这间天字一号房而来,她扬眉,“你不是自己一个人来喝酒,还约了别人吧?我将地方让给你,你正好与人喝个尽兴。” 楚宸气的捂住胸口,声音从牙缝中挤出,“这也不是你将我扔在这里的理由。”他不甘心地说,“刚刚是谁说,对朋友很好来着?你就是这样对朋友好的?” 安华锦默了默。 “见色忘义!”楚宸评价。 安华锦揉揉额头,缓了语气,“若是以朋友来论的话,今日的饭菜我请,金子我已经付了,改日我再请你一顿,如何?” 楚宸不说话。 顾轻衍在一旁淡淡地说,“宸小王爷别得寸进尺。” 楚宸怒,“到底是谁得寸进尺!顾轻衍你好了不起啊,你来了,就将人带走,什么道理!” “没什么道理,未婚夫的身份,到底不同些罢了。”顾轻衍一本正经。 楚宸几乎气昏,心中忽然恨恨地想着,就算我娶不到小安儿,便宜楚砚,也不让你娶着。等着,这个仇记下了。 不,可能大约也许自从他爷爷进宫找陛下看看能不能取消安顾婚约给他一个机会时,让陛下有了取消婚约的心思后,善亲王府和他与顾家和顾轻衍的仇就结下了。 他压着翻涌恼火,对安华锦摆手,“可是你说的,别做人学没良心。” 安华锦揉揉鼻子,点点头,对顾轻衍说,“走吧。” 顾轻衍颔首,转身与她一起出了天字一号房。 二人来到房门口,正巧也碰到三个人从下面上来,这三个人顾轻衍都认识,江云牧,王子谦,崔朝,一个是礼国公府江云弈的兄弟,一个是王家人,一个是崔家人,都是顶顶的富贵子弟中的年轻一辈爱玩的纨绔闲人。安华锦一个也不认识。 三人来到门口,见到顾轻衍,都齐齐讶异了,王子谦喊“表哥”,江云牧喊“七公子”,崔朝喊“怀安”,纷纷见礼。 顾轻衍拱手还了一礼,神色一如寻常,温润含笑,如浴春风,“我与小郡主先走了,宸小王爷在里面等你们。” 三人齐齐看向安华锦。 安小郡主无论是三年前,还是如今,来京城这两趟,可都是在干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三年前,只揍了个楚宸,轰动天下,这一回,毒茶案、毒酒案、刺杀案,直接就扳倒了诚太妃、三皇子、张宰辅、淑贵妃、二皇子,以及所牵连的一干派系,搅动了整个大楚朝堂官场,实实在在地给七皇子清了前路上的两大障碍。 近日来,关于她的谈资,实在是太多了,一日没消停过。 他们一直想见见,如今总算瞧见了,只觉得是个容貌极盛的小姑娘,立在顾轻衍身边,亭亭玉立的,如青葱杨柳一般,这般容色,还不算全长开,但已经色相殊绝,若是有朝一日全长开,那可真是人间再无绝色了。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安华锦就属于在骨又在皮的美人。 早有传言,安华锦配不上顾轻衍,全天下的人都信了,如今这么亲眼一瞧,使得山河倾倒,日月失色的二人,都太得造物主的厚爱了。 三人只看了一眼,都齐齐别开眼,不敢多看,纷纷规矩见礼,“安小郡主。” 安华锦点了点头,拉着顾轻衍侧开身,笑着说,“宸小王爷心情好,三位公子陪他多喝点儿,我们走了。” 三人讶异地应了一声。 安华锦和顾轻衍一起下了楼。 二人身影走远,三人站在门口对看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原来这就是安小郡主。”,“安小郡主看起来也挺好说话嘛。”“可惜他们来晚了一步,若是早来一步,也许还能跟她多见见多说几句话,多了解一二。” 他们倒不是被她的美貌心折,实在是对她这个人的一系列操作太好奇了! “你们还在门口站着干什么?给一品居当门神吗?”楚宸的不高兴透在语气里。心里骂安华锦说那话不要脸,她也不怕咯了牙,他哪里心情好了? 三人立马进了里面,便见楚宸一脸郁气地坐在桌前,明显脸上写着“我不高兴”,都齐齐一愣。 楚宸吩咐小伙计,“她给的金子够不够我们吃喝的?再添点儿酒菜。” “够,够了。”小伙计连忙点头,“小郡主给的金子,够几位爷今日吃喝个够。” “那就添菜添酒来。”楚宸摆手。 小伙计立即去了。 江云牧,王子谦,崔朝三人坐下,一时都没人说话,只瞅着楚宸,不明白他这是个什么情况。突然喊他们三人来喝酒,他们来了,正巧遇到顾轻衍和安华锦离开是怎么回事儿。 小伙计重新摆上几副新碗碟,心想着今日可新鲜,这天字一号房成了流水客席了。来一个走一个,来一个走一双,如今又来三个。 楚宸猛灌了一盏酒,放下酒盏后,对三人气愤地说,“你们说,我有没有可能有朝一日娶到安华锦?” 三人顿时都惊了。 楚宸放下杯盏,“铛”地一声,咬牙切齿,“我娶不到她,顾轻衍也别想娶到她!” 三人:“……” 他们听到了什么耸人听闻的惊天大话?可不可以当耳朵都聋了? 第五十八章 欺负(一更) 若是楚宸说找个机会揍安华锦一顿,全天下的人都相信。 但楚宸说想娶安华锦,这说出去谁信啊? 江云牧,王子谦,崔朝三人看着楚宸,见他气哼哼地,像是满肚子火没处撒的模样,一时间个个都沉默的十分安静。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楚宸不满地瞪眼。 三人对看一眼,王子谦咳嗽一声,先开口,“宸兄,你喝多了吧?” 楚宸摇头,“没有。” 他还没喝两杯呢,多什么多! “既然没喝多,你说什么胡话呢?”崔朝看着他。 “难道是安小郡主又欺负你了?”江云牧猜测。 能把素来做什么事情都带着三分兴趣七分乐趣的宸小王爷气的冒火,大动肝火放狂言,他们还真是第一次见识过,想必也就只有敢揍他的安小郡主了。噢,不对,如今还要加上一个安小郡主的未婚夫顾轻衍。 否则,他刚刚怎么非要气的想拆散人家呢。 三人十分好奇,刚刚他们来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儿? 楚宸见三人一脸八卦地看着他,三张脸,六只眼睛,等着他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好把安华锦和顾轻衍怎么欺负他的细节说个清楚明白,他的怒气一下子堵在了心口。 他是个要脸的人,刚刚的事情,让他怎么好往外抖搂? 于是,楚宸绷着脸,狠狠地揉了揉眉心,“我大约是喝多了,臭丫头有什么好娶的,谁想娶她谁眼瞎。” 他把自己也骂进去了,总比一时冲动说了事后被他们三个笑话丢人好。 三人对看一眼,松了一口气,是醉话就好,否则,传出去真是耸人听闻。 “来,喝酒喝酒,陪我喝酒。”楚宸又重新倒上酒,“今日不醉不归,谁喝不醉,谁是王八蛋。” 崔朝看他的架势,有些挺不住,“我酒量最小啊。” “酒量大有酒量大的喝法,酒量小有酒量小的喝法,醉会不?醉就行。”楚宸不讲究地给他倒满了酒盏。 得吧!看来今日得横着回家了。 崔朝认命。 出了一品居,安华锦肚子空空,凉风一吹,觉得今天晚上这一茬接一茬的,都是什么操蛋事儿,金子花出去了,没一件让人高兴的。 她上了马车,一声不吭。 顾轻衍坐在她对面,车内夜明珠将他脸色照的青白起光辉,他抿了抿嘴角,垂眸低声说,“府内真有饭菜的,我离开时,让孙伯吩咐厨房做了,的确是安平下厨。” “嗯。”安平自从受伤后,养到至今,伤刚好,她也有好久没吃他做的菜了。 顾轻衍抬眼看她,“我不生你气了,你也别生我气好不好?咱们讲和吧。” 安华锦气笑,“你也觉得你无理取闹理心亏了?” 因为他是她的未婚夫,是自己人,他就可着劲儿地作,让她帮着他欺负人。就算楚宸不讨喜,今日他也过分了啊。 顾轻衍认真地说,“那日,我没有无理取闹,本就是你不对,你不该占着我,还想着从我家中择我一兄弟入赘。换做谁,也会有脾气的。” “我也就想了那么一小下。”安华锦争辩。 “想也不行,一小下也不行。” “好,那只说今日。”安华锦作罢,顾轻衍的长相与他的脾气成正比,似乎没什么可说的。长的好的人,脾气大也应该,霸道也应该,她确实不太占理。 “他撺掇善亲王进宫,要悔你我婚约,导致如今陛下起了心思,成了你我最大的阻碍,打破了我们不想打破的持衡,是得罪了我。”顾轻衍看着她眼睛,“今日我就算过分,让你扔下他,也不过是小打小闹,若我真出手对付他,他不会有功夫再跑到你面前买你好感,对于窥视我未婚妻的人,难道还让我亲眼看着你与他把酒言欢?” 说的好有道理! 安华锦一时没了脾气,纳闷地看着顾轻衍,“你不早就知道他想娶我吗?往日也没见你这么不给人面子啊。” “往日是没捅到陛下面前,我以为他和善亲王就算不聪明,也不会太傻,却原来是个搅事儿精。捅了篓子还想请你过府赴宴,做梦呢。”顾轻衍没好气。 安华锦咳嗽一声,身子向后一仰,靠着车壁懒懒散散,“所以,明日陛下召见我,是你动的手笔,今日又故意欺负楚宸,想让他明白明白?” “他明白不了。”顾轻衍身子也向后一仰,整个人靠着车壁同样懒散放松,“他估计气死了,宁可娶不到你,也要搅和我娶不到你。” “这样你更麻烦了,你不怕麻烦?”安华锦看着他。 “不怕。”顾轻衍忽然微笑,眸光润润地看着她,“不能就让他与善亲王搅和一棍后就因为陛下退缩了,不能让顾家与陛下单独杠上,有他和善亲王在,搅合的热闹,才让陛下更头疼没辙,火气也撒不到顾家和我身上。” 安华锦:“……” 这人里外都算计好了!既欺负了楚宸,还想利用他,也是极厉害了! 她佩服地看着他,对着这张脸,哪怕心情不好,都能立马好起来,每日对着这个人,哪怕知道他脾气大心地黑手段多,也觉得他光风霁月美玉无瑕,她啧啧了一声。 怪不得将王四小姐迷的都顾不得闺仪脸面规矩教养了。 “怎么了?”顾轻衍见她神色不太对劲。 安华锦扁扁嘴,“看你好看。” 顾轻衍:“……” 他失笑,“你也好看。” 安华锦:“……” 这天没法聊了! 顾轻衍低笑,语气柔和了些,“九妹找你,所谓何事儿?大晚上的匆匆来见你,又匆匆回去,必有要事儿。” 安华锦琢磨着该不该告诉他,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这毕竟是女儿家的脸面,她就算知道,也不该从她这里知道。但又觉得,若是她不说,他知道王四小姐喜欢他吗?若是知道有这么个痴情女子爱慕他,会如何呢? “不能说?”顾轻衍扬眉。 “我不适合告诉你,你回去问顾九小姐吧。”安华锦做了决定,亲兄妹之间,怎么都好说,她背后嚼舌根子,算什么事儿啊。 顾轻衍点点头,“好,我回去后问她。” 回到安家老宅,孙伯果然已吩咐厨房备好了饭菜,见到二人一起回来,孙伯乐脸都开了花,想着二人总算是和好了,否则他这心得老提着。 用过晚膳,安华锦对顾轻衍摊手,“那本书呢?该给我了吧?” 顾轻衍微笑,从袖中拿出那本书,递给了她,嘱咐,“你明日要进宫见陛下,需打起精神,别读的太晚。” “嗯。”安华锦捧着书打开。 顾轻衍又坐了一会儿,见天色已晚,出了安家老宅。 回到顾家,他吩咐青墨,“去请九妹到我书房来。” 青墨立即去了。 不多时,顾墨兰来到了顾轻衍书房外,她一路提着心,想着难道是安华锦将今日之事与哥哥说了?那哥哥会生气吗? 她在门口踌躇片刻,喊了一声,“哥哥?” “进!” 顾墨兰推开书房的门,入眼便见顾轻衍捧着一卷书,坐在桌案前,见她来到,将书放下,目光沉静地看着她,语气平平淡淡,“说吧,你找小郡主,所为何事儿?我问她,她不说,让我回来问你,你最好如实告诉我,若有欺瞒,被我知道,你清楚后果。” 顾墨兰脸一白,原来不是安华锦说了什么,而是哥哥显然在意她为何事儿找她。她在安华锦面前本就难以启齿,如今更是难以启齿了。 顾轻衍见她这个样子,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他沉下眉目,脸色微冷,“你是我亲妹妹,但也该明白,沾染我与小郡主的事情,什么事情可为,什么事情不可为。” 顾墨兰低下头,咬着嘴角,半天才细若蚊蝇地将事情交代了。 她心中明白,哥哥不问则罢,一旦问了,她若是糊弄,是绝对糊弄不过的。有些事情,哥哥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有些事情,不能踩踏他的容忍度。哪怕是父亲、母亲,包括她这个亲妹妹。 顾轻衍听完,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也没开口说话。 “哥哥,我知错了,我不该心软答应四表姐。”顾墨兰面上羞囧,他不恼不怒,才更让她觉得自己做错了,就如今日安华锦没难为她一般,更让她心中难堪。 “既然知道错了,闭门思过一月,罚抄十卷书。”顾轻衍嗓音微凉,“下不为例。” 顾墨兰松了一口气,“谢谢哥哥宽谅。” 第五十九章 介意(二更) 顾墨兰出了顾轻衍的书房,凉风一吹,发现后背已汗湿衣襟。 贴身婢女见她脸色十分苍白,小声问,“小姐?公子他骂您了?” 若是骂还好了!从小哥哥就不骂她。 顾墨兰摇摇头,“明日见了四表姐后,我便闭门思过一个月,抄十卷书。我房中的纸张怕是不够,你让人多采买些给我。要上好的镇台宣纸,就抄佛经吧!我是该洗洗心。” 婢女脸色也有些白,“公子罚您了?这也太重了。” “不重,比起来我做的事儿,这不重了。我方才还怕哥哥不罚我呢,若他真不罚我,那是以后都不管我了。”顾墨兰低声说,“我该感谢安姐姐,是她今日没难为我,才让哥哥给了她面子没彻底发怒我。” 婢女有些恼,“都怪四表小姐,拉您下水,若不是她强求,您也不至于答应她办了难办的事情不说,反被连累受罚。” “四表姐痴心一片,最是难得有情人,无论结果如何,我哪怕难为,也得帮一帮。不帮是理,帮是破了教养礼数,但这世上,有多少事儿,明知不可为而为,走在教养和规矩礼数之外,经此一事后,四表姐是聪明人,当该看开了。”顾墨兰一边往回走,一边小声说,“哥哥虽好,但青山白雪终究性情冷,我与四表姐自小长大,不忍她一生都坑在我哥哥身上,如今她死心最好,不死心,我也尽力了。” “公子真的喜欢安小郡主吗?”婢女小声问。 “何止喜欢,怕是喜欢极了。”顾墨兰轻叹,“我从没见过那样的哥哥呢。” 婢女羡慕,“能得咱们公子喜欢,安小郡主真是有福气。” 顾墨兰笑,很轻,“也许哥哥觉得他才是那个有福气的人呢。那一日,我听爷爷说,哥哥很感谢当年爷爷给他定下这门婚约。” “当年知道老爷子给公子定下婚约时,公子跟老爷子闹了一个月脾气呢。”婢女不解,“那时候,奴婢还小,听婆婆说起时,也觉得咱们公子那么好,老爷子早早给公子定下婚约,太草率了。” “当年是当年,那是哥哥没见过安姐姐,如今见了人,自是不同了。” “也是。安小郡主是挺好的。” 安华锦来顾家一趟,顾家上下全族,没一个不满意的,就连顾家的奴仆,都觉得安小郡主真的很好,没见过哪家小姐那般容色淑丽不说,温婉大方处处合宜。 顾墨兰想着,天下怎么有安华锦这样的人,那日来顾家的她,与今日在一品居见到的她,还是不同的,见了两面,似两个人。一个合宜得体,一个随性闲适。 安华锦这一夜读书到深夜,子夜时分,她虽然不困,但依旧放下了书,回床上睡了。 第二日,她准时醒了,练完剑,梳洗妥当,便见顾轻衍进了枫红苑。 她倚在门口扬眉浅笑,“你这是不生气了,又来丁卯了?” 顾轻衍微笑,“来陪你用膳,前两日折磨自己,亏了身子,都瘦了。” 哪有自己说自己瘦了的?两天能瘦到哪儿去?安华锦仔细打量了他一遍,没看出来,转身进了屋。 早膳很丰盛,大体是孙伯听见了顾轻衍的话,特意让厨房给他炖了汤。 用过早膳,安华锦站起身,“我进宫,你呢?去翰林院?” “嗯,翰林院的事情今日就能收尾,你先进宫,我晚些时候也会向陛下去奏禀,届时与你一起出宫。”顾轻衍也跟着站起身。 安华锦点头,二人一起出了安家老宅。 马车上,安华锦问他,“陛下若是问我大昭寺的和尚该如何处置,我该如何说?” “你拿人家那么多军饷,宽容地放了吧。”顾轻衍给出建议,“陛下也充实了国库,又染了那些时日的血型,不宜再端了一个大昭寺了,更何况僧人们关了这么些日子牢房,罪也受了,而陛下那边,也该展现帝王宽宏的时候了。” “嗯,听你的。”安华锦觉得有道理。 顾轻衍犹豫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转移话题,自然无比地解释,“关于我妹妹昨日找你之事,我早先不知,如今问她,她倒是说明白了,我罚她闭门思过一个月,抄十卷书。待她一月后解禁,再给你赔罪。” 安华锦眨眨眼睛,瞧着顾轻衍,没从他面上看出什么来,不由乐了,“行。” 顾轻衍看着她,“你有什么话要问我的吗?” “没有。” 顾轻衍:“……” 他叹了口气,“你问我吧!但凡你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若不问,我也不好问你。” 哎呦,稀奇了! 安华锦稀罕地看着他,“你想问我什么?我先听听。” “关于你的青梅竹马。”顾轻衍抿了一下嘴角。 安华锦盯着他,看尽他眼底,揶揄地问,“昨天我与楚宸的话,让你这么介意?” 顾轻衍耳根子红了红,神色有两分不自然,“有点儿介意。” 倒是诚实的可以! 安华锦想了想说,“就像你说的,青梅竹马,但可不是两小无猜,我与沈远之从小谁也不服谁,打到大,不过自从三年前,他倒是对我好了,我也不好意思还跟他打个没完没了。这还得感谢你让他对我态度转变了,良心发现了。” 顾轻衍:“?” 安华锦似笑非笑地说,“三年前,你喂了我百杀散,我躺着回南阳后,在家里足足躺了三个月下不了床,他见了我眼睛都红了,大体是怕我死了,他没了玩伴,从那开始,我要什么,给我弄什么,但有所求,他只要能做到,莫不应允。那三个月,我就靠他从外面弄进来好玩的东西给我解闷呢。等我好了之后,也不好意思欺负他了。” 顾轻衍:“……” 他后悔死了! 他无言了好半晌,最终还是无言到一句话也不想说。 安华锦瞧着她,在桃花园相见,他半丝不为自己当年所作所为后悔,后来渐渐相处下来,这后悔的神色偶尔一显,不怎么明显能存得住,如今这后悔可是摆在了脸上了,让她十分欣赏,且津津有味。 “他长的很好?”顾轻衍没忘了三年前到如今,这小姑娘的爱美之心没变过。 “是挺好的,不过比你,还差了一丢丢。”安华锦给出中肯评价。 顾轻衍微笑,“差一厘,也是差。” “那倒是。” “若你我没有婚约在身,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婿?”顾轻衍觉得多问她些,就能多了解她些,他面前的这个人,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让人看不透。既然看不透,不如就多问问,在他这张脸还管用时,她的包容度很高时,总有益处。 “长的最好看的。”安华锦很诚实。 “还有吗?” “没了。” 顾轻衍扬眉,“这么简单的吗?” 安华锦抿着嘴笑,“不简单了!我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只遇到你一个最好看的,目前为止,还百看不厌呢。” 顾轻衍眸光动了动,“那是不是说,等有朝一日,有一个比我更好看的出现时,你就又有目标了?” 安华锦用手捏了捏自己下巴,“不知道呢,长的比你好看的,我不知道有没有,但比你有才华的,不见得有了。浑身上下每一处,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也难找吧?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的吗?” 顾轻衍:“……” 他揉揉眉心,哑然失笑,低声呢喃,“是有些没信心。” 安华锦,“……” 她一时又好笑又可乐,“行了,别装了,顾七公子若没信心,天下所有人都得头朝下挖土将自己埋了。” 马车来到宫门口,车夫在外面轻声提醒到了。 顾轻衍低声嘱咐,“小心些,别让陛下套了你的话。” “放心。”安华锦点点头,下了车。 顾轻衍又吩咐车夫驶去翰林院。 安华锦进了宫门,有小太监早就得了张公公吩咐接应她,见她早早来到,殷勤地说,“小郡主,陛下还没下早朝,您先随奴才去南书房外等等吧。” “嗯。”安华锦没意见。 小太监引领,安华锦慢悠悠地来到南书房外。 南书房门口,已早有人先一步来在此等候,正是礼国公府江云弈。因毒茶案办的好,他一跃升了两职,从正六品,越过从五品,升到正五品。 见到安华锦,江云弈上前见礼,“安小郡主。” 安华锦浅笑,“江大人!” 第六十章 故意(一更) 在皇宫,南书房外,安华锦与江云弈见面自然不可能说什么,打过招呼后也就各站在一边,等着陛下下朝召见。 安华锦属于出了崔家和顾家,就是没骨头那种,站一会儿就不想站了,便身子懒洋洋地靠在廊柱上,由一人怀抱粗的廊柱支撑着,将重量都靠在上面。 “小郡主,要不然奴才带您去西暖阁坐一会儿,那里有茶点。”领路来的小太监小声问。 “不用。”安华锦摇头。 小太监立在一旁,怕她难等,贴心地与她说话,“起早时,凤栖宫的贺嬷嬷便打发人来传话,说小郡主见过陛下后,去凤栖宫一趟,皇后娘娘有东西要交给您。” “嗯,我晓得了。”安华锦点头。 小太监又说,“快到端午节了,城外会有赛龙舟,端午日十分热闹,今年您在京城,赶上了,可以等着那日去瞧瞧。” 他不说,安华锦还忘了快端午了,于是,她笑着点头,“谢谢你提醒我。” 小太监笑呵呵地,“您在南阳时,端午节热闹吗?” “还是很热闹的,军营里所有人在那一日都下厨包粽子,然后架着大锅煮了一起抢着吃。士兵们会在练兵场上设擂台,谁武艺最好,谁就有三天假期。”安华锦不介意与他说些南阳军的端午,“不过有的士兵拿到了假期也没法子回家与老婆孩子过端午,因为离家太远了,只能在当日,多吃几个粽子,跑去街上让商队往家捎几个粽子。” “粽子捎回家,因路途远,不是已经坏了吗?”小太监不解。 安华锦笑,“是啊,路途远,会坏掉,但他们捎的不是粽子,是平安,家里人见到捎回去的粽子,知道他们平安,就会很高兴。” 小太监懂了,“南阳军保家卫国,真是辛苦。” 安华锦扔给他十两银子,“就冲你这句话,就该赏!” 小太监惊的顿时推却,“小郡主,奴才说这话不是要向您讨赏。” “我知道,没事儿,你收着吧。”安华锦拍拍他肩膀,“你家在哪里?家中还有何人?可有人从军?” 小太监接了赏,塞进袖子里,“我家中有个阿婆、弟弟,和妹妹,弟弟还小,妹妹也不大。他们就在京外三十里处的下庄子村。阿婆年纪大了,做不了多少活计,我每月往家里捎银子,勉强他们过活。” 安华锦点点头,原来无父无母。 小太监腼腆地说,“我职位低,要想养活阿婆和弟弟妹妹过好日子,还要努力再升升,月钱就会高了。” 安华锦笑,“那你加油啊,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升职的公公,也不算最出息的公公。” 小太监嘿嘿笑,“奴才一定会努力的。” 江云弈站在一旁,看着安华锦与小太监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目光也染了笑意。与三年前初见的小姑娘不同,长大了的小姑娘,再不会在皇宫里迷路了,她坦然闲适地靠着南书房外的廊柱,就如待在自家花园的廊柱下一般,眉眼是清风白云,言语是温和轻柔。 但就是这样的小姑娘,谁也不敢小看她,她的厉害,是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他忽然很好奇,南阳王这么多年,是怎么教养她的,才会让她长成了这个模样。 “陛下下朝了!”小太监在皇宫养成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立马规矩起来。 安华锦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仪仗队簇拥着明黄龙袍的身影走来,大约是张宰辅的案子给天子的打击太大,以至于安华锦觉得陛下好像比她来京见面时,老了很多。 江云弈转过身,恭敬见礼,“陛下安!” “请陛下安!”安华锦也像模像样见礼。 皇帝心情看起来还不错,笑着看了二人一眼,摆手对身后说,“你们都先在外面等着。” “是!” 安华锦这才看到跟着皇帝一起来的七皇子楚砚,他一如既往地眉眼寡淡面无表情看着冷漠凉薄的很。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就跟不认识似的。 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陛下如今的想法,这副面孔,还真是看不出来。 “小安儿,你随朕进来。”皇帝扔下一句,进了南书房。 安华锦抬步跟了进去。 皇帝坐下身,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小姑娘虽然来京这一个月经历了不少惊吓,但到底出身南阳王府,坚韧的很,没吓出个好歹来,或许,她根本不知道怕字怎么写,水灵灵的养的挺好,没萎靡了。 皇帝很满意,摆手让她坐。 安华锦坐下身,看起来有几分乖觉。 皇帝斟酌着开口,“朕听闻前两日你去顾家做客了?” 来了!陛下果然是陛下,他坚持了八年的婚约,一朝风云变,他先改想法了。 安华锦自然地点头,“来京前,爷爷就对我耳提面命,来了京城,除了拜见陛下和姑姑外,还要去顾家拜见长辈。若非出了不少事情,早就该去了。拖到前日,幸好顾爷爷没怪罪。” 皇帝点点头,“听闻顾家上下,待你很是隆重?” “嗯。”安华锦点头,有点儿不好意思,“顾家实在是太郑重了,说我第一次登门,不止全族人都去了,还都送了我见面礼。我有些承受不住,但也不能推脱,总归是盛情难却。” 皇帝默了默,“看起来顾家人都很喜欢你。” 安华锦更不好意思了,“我没敢给我爷爷和姑姑丢面子,尽力表现得好些。” 皇帝闻言更有些郁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按理说,顾家这么对待安华锦,以前他是乐见其成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反而没了高兴,郁闷的很,本来打算提取消婚约的,如今顾家这么一弄,他没法提了。 若是安华锦刚去了顾家,得顾家隆重接待,转天他就提让他们双方取消婚约,明摆着是打顾家的脸。 顾家的脸面,即便他身为帝王,九五之尊,也不能随便打,后果会很严重的。 此事看来还得从长计议,曲线图谋啊。 皇帝深吸一口气,“近些日子,看来你与顾七公子相处的很好了?关于招婿入赘之事,你如今可改变了想法?” 安华锦顿时有些纠结,“陛下,实话实说,我也不瞒您,我如今也不知道了。” “哦?怎么个不知道?”皇帝眯了眯眼睛。 安华锦长吁短叹,似忧愁极了,眉心都拧成了一团愁云,惨淡的很,“哎,我一面想守着对父兄死后自己给自己立的承诺,一面又觉得顾七公子有点儿好,若是我硬性地坚持招婿入赘,那他定然是不能随我的,我们两个也就白搭了。我很是舍不得。所以,如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若是没出张宰辅的案子,皇帝听她这番话,一准斥责她贪心,想要两全其美,如今嘛,陛下自然不这么想了,反而觉得她拿不定主意,很好,只要安华锦和顾轻衍不立马大婚就行,他就有时间想办法让他们取消婚事儿,让她嫁给楚砚。 皇帝心中高兴,但面上自然不表现出来,绷着脸训人,“你呀,到底还年纪小。要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 安华锦愁眉苦脸,“那您说,我该怎么办呢?顾轻衍的确很好啊。” 顾轻衍是很好,谁不知道他好?陛下更知道! 皇帝缓和了语气,“罢了,索性你们二人年纪还都不太大,不着急,你再多想想。” 安华锦乖乖地点头。 皇帝存心想趁机试探,又说,“你有没有想过,换个人,不嫁顾轻衍呢?”他不会直接提出楚砚,而是迂回地问,“比如顾家其他人,也不错的。顾家子弟,只要不是顾轻衍,其他人有朕做主,都好商量。” 安华锦立即摇头,断然地说,“不行,若顾家不是顾轻衍,其他人我也不考虑。” “为何?” 安华锦咬唇,“除却巫山不是云。” 皇帝皱眉,“你这是什么想法?你的意思是,除了顾轻衍,你谁也不嫁了?” “那倒不是。”安华锦摇头,“我只说顾家,免得看到其他人,想起顾轻衍。若是真不嫁他,就得离这个姓氏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皇帝面色稍霁,“原来是这个意思,吓朕一跳。” 安华锦笑,就是故意吓您的呢。 第六十一章 举荐(二更) 一来一往,打了半天机锋,皇帝自觉已探了安华锦的底,准备不着急慢慢来。 于是,他说起了今日冠冕堂皇将她叫进宫来的正事儿,“别的都结了,关于大昭寺,还未治罪,你可有什么想法?” 安华锦一本正经地说,“陛下您既然问到我,我想给大昭寺求个情。” “哦?”皇帝看着她。 安华锦板着脸道,“这么多年来,我听说大昭寺做了不少好事儿,每逢灾年,大昭寺也都命僧人施粥布斋,如今,又主动捐献了十年供奉,自古以来,有个说法,功过相抵。如今我觉得,此功可以抵罪。陛下您觉得呢?” “一点儿都不罚?”皇帝面色幽深,“大昭寺虽有功,但这些年私底下也有不少上不得台面的事儿。” 安华锦诚挚地说,“陛下宽宏,就罚他们以后为大楚国运祈祷,以后再有钱了,为南阳军饷,为国库,多出一份力就是了。至于方远,陛下已赐死了,安平已入了奴籍,其他人,顶多犯了不知之罪,罪不至死,陛下不如开恩宽放,也让大楚百姓知道陛下您仁慈,心胸宽广。” 皇帝似乎终于被说动,“好,朕就依你。” 安华锦想顺便问问大昭寺捐献的军饷什么时候派人押解去南阳,但又怕催的太急,让多疑的陛下有了什么疑心,只能按耐住,住口不提。 却没想到,她不提,皇帝提了。 皇帝沉声开口,“大昭寺捐献的军饷,朕准备这两日就派人押解送去南阳,你可有什么人选推荐?朕不希望再出现十八年前的劫粮案。” 安华锦眨了眨眼睛,想着张宰辅倒台,二皇子死,三皇子失宠,楚砚清除障碍后,对南阳军的好处也显而易见地来了,陛下开始信任南阳了,也开始早早松口给南阳军饷了。 她琢磨着给出建议,“我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多,陛下若是让我建议呢,我觉得礼国公府江云弈江大人能力出众,押解军饷一事若是交给他督办,想必出不了错。” 皇帝“哦?”了一声。 安华锦认真地说,“那日深夜杀手闯入安家老宅,江大人因为奉命查毒茶案,查到了安平身上,着人盯着安家老宅的动静,正巧赶上此事,也及时带着人去救了我。这算是能力出众吧?陛下只让他查毒茶案,他却为陛下解忧,连保护我的安危都一并多做了,事后却没邀功,我觉得我承了他人情,既然陛下您问到我意见,我也就对您举荐他。” “如今他就在外面候着。”皇帝沉思。 “是,江大人比我先来候着您的,您却先见了我,他还外面等着呢。” 皇帝向外看了一眼,“他的确能力出众,朕本来对他另有事情安排,但军饷一事重要,既然你举荐他,朕会考虑他的。” 安华锦点头,“诚如陛下您所说,军饷事重,一定要选忠于陛下您的人才是。” 皇帝颔首,他再不是十八年前初登基根基不稳的帝王。 该说的事情已说了,皇帝也不留安华锦再说闲话,对她摆手,“别急着出宫,去看看皇后吧。数日前,她对朕提了,说安家在京中除了老宅,连个玩耍的庄子都没有,朕让张德选了些好地方,地契几日前交给皇后了,你去她那里拿就是了。” 安华锦立即谢恩,“多谢陛下,我正羡慕有庄子避暑的人呢。” 皇帝笑,“不止避暑的庄子,温泉的庄子,狩猎的庄子,赏景的庄子,都有。” 安华锦很高兴,诚心诚意地又谢了一回恩。 出了南书房,安华锦脸上的笑还没散去,守在南书房外面的人除了楚砚、江云弈,还有几名朝中重臣,见小姑娘出来一脸笑,想着陛下看起来心情很好,他们也喜欢面对心情好的陛下。 张公公出来喊楚砚进去,楚砚面无表情地进了南书房。 安华锦去了凤栖宫。 皇后知道安华锦今日进宫,一早就打发了前来给她请安的妃嫔,在宫里等着。 见安华锦含着笑来,皇后便知道皇帝没难为她,心里也跟着高兴,拉着她的手问,“这些日子都没瞧见你进宫,小没良心的,不想姑姑吗?” 安华锦笑嘻嘻地挨着皇后坐下,挽着她手臂说,“姑姑,在京城又不是在南阳一年到头见不着,隔三差五就见的,刚十几日,您就说想,也太夸张了。” 皇后笑,“总之就是个小没良心。” 安华锦扁扁嘴,“好吧,我以后勤来看您。” 皇后点头,笑着吩咐贺嬷嬷将庄子地契拿出来,亲自交给她,“这是我跟陛下提了后,陛下让张公公办的,你瞧瞧,这些地方,喜欢不喜欢?” 安华锦打开匣子,数了数,有十几处,她当真是意外又惊喜了,“我本来是想要一处温泉山的庄子,如今给这么多,陛下可真大方。” 皇后抿着嘴笑,“因为你,今年国库丰裕,陛下多赏你些,也是你应得的,我也没料到,陛下能给这么多地方,不过既然给了,你就放心踏实地拿着。” “多谢姑姑!”安华锦扒拉着地契,都是好地方,乍舌不已。 比如夏天酷热,她就可以去避暑的庄子里,陛下给的这庄子,山好水好又清凉,比如秋天,有一片山上长的水果最好吃最甜,比如冬日里赏雪,有一个地方景色最好最能看白雪红梅傲骨香,比如,她喜欢狩猎赛马,有一处庄子距离皇家马场近,可以让她既能玩耍又能住的好…… 真是涵盖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够她挨个庄子住一年了。 皇后笑着摸摸她的头,“以前,你不在京城,三年前来了没几日就回了南阳,自然不需要这些,如今你待在京城,别的与你一般大的小姑娘们有玩的去处,你也该有。再有相中的地方,告诉姑姑,姑姑跟陛下提。” 人要知足,不能太贪心,这是安华锦自小就学会的道理。 她笑着合上匣子,“姑姑,已经够了,我顶多在京中住一年,明年爷爷六十大寿,我就回南阳了,京中的产业,多了也是空着。” 皇后闻言收起了笑,“是啊,父亲快六十大寿了,我有多年没见父亲了。我也想回家看看。” 安华锦心思一动,“不如姑姑与陛下提提这个,明年爷爷六十大寿时,看看您能不能回家省亲一回。” 皇后闻言也动了心思,“回家省亲,路途遥远,兴师动众,劳命伤财……” 安华锦“哎呦”一声,“那您不会说一切从简吗?” 皇后顿时笑了,“也是,等我想想,再找个机会,与陛下提提。” “反正还早,一年呢,您慢慢想。”安华锦摊手,“反正我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南阳,陛下不会放我走的。” 皇后看着她,听着这话,琢磨了一下,又犹豫片刻,“陛下几日前,与我说了两件事儿,其中有一件事情是关于你的。” 安华锦抬眼,将皇后的挣扎看尽眼底,装作看不懂,“姑姑请说。” 皇后斟酌着开口,“其一,陛下想立砚儿为太子,其二,陛下想取消你与顾七公子的婚约,让你嫁给砚儿,既保南阳军稳,也保大楚安定。” 皇后将话说的简单,却字字句句,都透着不简单的信号。 安华锦不想跟姑姑做戏,但事关她儿子皇位,此时也不得不做戏,她震惊地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皇后,似乎给惊懵了,“姑姑,陛下怎么突然……” 皇后伸手拍拍她,“吓着你了吧?当知道陛下的想法,我也吓了一跳。” 还好,姑姑没被皇位蒙了心,想把她栓给七表兄。 安华锦点点头,似好半晌才稳了心魂,“怪不得今日陛下与我说话,透着几分奇怪,我还当是怎么了。原来是陛下有这个打算啊。真是怪吓人的。” 皇后立即问,“陛下怎么说?” 安华锦也不隐瞒,将陛下试探她的话与她对陛下回的话复述着说了。 皇后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你对顾七公子,当真是舍不得放不下?” “嗯。”安华锦惆怅,“姑姑早先也说了,他那么好,越是接触,越觉得好,让我纠结不已,怎么舍得放开呢。” 第六十二章 娇气(一更) 皇后本来想问问安华锦关于皇帝想让她嫁给楚砚的想法,如今听了她的话,觉得也不必问了。哪怕是自己的亲儿子,皇后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比顾轻衍更好。 顾轻衍的好,天下皆知。 “陛下怕是不会死心。”皇后也是真疼安华锦,亲上加亲,侄女成儿媳自然好,哪怕不成,也是她亲侄女,她倒也看得开,“陛下虽然打着主意,但有一句话说的对,你还年轻,事关一辈子的事儿,的确要好好的想想,以免将来后悔。” 安华锦抱住皇后,暖心的很,“姑姑说的是,姑姑对我最好了。” 皇后笑着伸手点她眉心,“今日用了午膳再出宫吧。” 安华锦痛快地点头,“听姑姑的。” 姑侄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外面有人禀告,“七殿下来了。” 皇后向外看了一眼,笑着说,“他也多日没来陪我用膳了,如今这个点过来,想必是打算今日陪我用午膳,怪不容易的。” 安华锦倒也不别扭,只小声嘟囔,“看着七表兄寡淡的脸,我能少吃一碗饭。” 这话也算是间接表态了。 皇后笑出声,“你七表兄小时候不这样的,是个很活泼的孩子,只不过被陛下带在身边教导,七八岁之后,他懂了很多事儿,也懂了陛下不喜欢他的心思,就渐渐地不会笑了。” 说着,她也叹息惆怅起来,“是我这个做母后的没用,能坐稳中宫位置已耗尽心力,自然没多少闲暇开解关心他,后来他出宫立府,自立自主,遇到很多难事儿,也不与我说,渐渐的,连我也摸不透他的心思了,变的也不可爱了。” “也不怪姑姑,咱们南阳王府这些年来,谁不艰难呢。”安华锦宽慰,“哪怕将来爷爷不在了,只要我在,只要南阳军在,我就会帮七表兄,姑姑放心,七表兄会越来越好的。” “嗯,我相信。”皇后心中也一片温暖。 楚砚进了内殿,便见到挨着坐在一起说话的姑侄二人,在他的记忆里,他母后端庄贤淑,哪怕亲生的女儿楚希芸,也不见她们排排坐着亲密说悄悄话,倒是安华锦,三年前的小姑娘,初入皇宫,来到这凤栖宫,就是这般挨着他母后姑侄二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他面无表情地给皇后请安,“母后安!” 皇后点点头,“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楚砚这才看向安华锦,“有一件事情,想问问表妹。” 安华锦一副不待见楚砚的样子,但又不能不给面子应对他,如以前一个模样,“七表兄说吧!” 楚砚坐下身,“父皇与我说了这两日便派人押送军饷前往南阳,说你举荐了江云弈?” 安华锦坐直身子,“是啊,陛下问我时,我举荐了他。” “为何?” 安华锦笑,“为何七表兄不知道吗?” 楚砚抿唇。 安华锦轻哼,“其实,我倒是想让七表兄去南阳看看,你从出生到现在,还没去过南阳吧?但我若是举荐七表兄,陛下怕是有别的想法,索性我就举荐了江云弈,他押送军饷,去南阳,替你去南阳看看,与你去也差不了太多。” 皇后听明白了几分,讶异,“江云弈是……” 安华锦小声说,“七表兄的人,三年前就是了。三年前,我七表兄与江云弈在冷宫私会,怕被我知道,七表兄明知我迷路找不到凤栖宫,理都不理我就走了,后来江云弈给我指的路。” 皇后知道三年前楚砚和安华锦初次见面就互相看不顺眼,到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原来是这桩事儿。她又气又笑,“男子怎么能说私会?你这孩子!” 安华锦吐吐舌,“我又没说错。” 皇后哭笑不得。 楚砚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说,“父皇准了,着兵部侍郎陆衡,江云弈,禁卫军统领贺澜,两日后押送军饷,前往南阳。” 安华锦点点头,“这三人选的好,想必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天色快晌午,皇后吩咐人摆膳。 贺嬷嬷刚出去,便转头又走了回来,小声说,“顾七公子派人传话,问小郡主可一起出宫?” 安华锦看向皇后,有点儿为难,“我早先是与他说一起出宫,不过如今已经答应姑姑留在这里用午膳了。” 皇后笑,“那有什么?索性砚儿也在,让他也来本宫这里用午膳就是了。” 安华锦点点头,“好!” 贺嬷嬷闻言立即派人去回话。 楚砚坐在一旁,没什么意见。 不多时,顾轻衍就来了,晌午时分,天气炎热,他未撑伞,额头出了一层薄汗,进了凤栖宫给皇后见礼后,便对安华锦笑问,“我没带帕子,你可带了?给我用用。” 安华锦才不相信他没带帕子,这个人最爱干净,她曾亲眼见他袖子里揣了好几块干净帕子随时备一天之用,但此时却不会点破他,立马掏出自己的干净帕子递给他。 顾轻衍接过,擦了擦额头细微的薄汗,温声说,“你可带伞了?” “没带。我不怕晒,天生白,且体温凉,也晒不黑。”自小长在南阳军,若是怕晒,不用操练立军姿了。她说的是实话。 顾轻衍点头,“可是我怕晒,一会儿出宫时,要从凤栖宫走很远的路到宫门。我进宫时,没想着要来凤栖宫接你,也没带伞,晒了一路。” 安华锦闻弦音而知雅意,转头对皇后说,“姑姑,一会儿给我们一把伞。” 皇后微笑,“好,一会儿你们离开时,让贺嬷嬷给你们拿。” 楚砚深深地瞅了顾轻衍一眼,以前没听说过他有怕晒这回事儿。 顾轻衍坦然地与他目光相对,一点儿也不觉得一个大男人怕晒有多难为情。 皇后皱眉说,“这天确实有一个多月没下雨了,陛下下令让钦天监求雨,怎么还没有动静?” “钦天监在选吉日吉时,说是定的明日晌午。”楚砚向外看了一眼天色,问顾轻衍,“你觉得钦天监求雨,多久能下雨?” 顾轻衍摇头,“今年不像是干旱之年,但多久能下雨,我就不知道了。” “不像是干旱之年就好。”楚砚还是十分相信顾轻衍的推断的。 “不是干旱之年,也许会涝起水灾也说不定。”顾轻衍语气平静。 楚砚一怔,“如此旱情,怎么会涝呢?” “我只说也许。” 顾轻衍说的像是闲话,但楚砚却不能将之当做闲话来听,他眉头微微拧起,“无论是大旱,还是涝灾,都不是好事儿。” “嗯。”顾轻衍点头,“今年的天气,不太正常。” 用过午膳,安华锦和顾轻衍起身离开,贺嬷嬷果然拿了两把伞递给安华锦。 安华锦不要,只拿了一把给顾轻衍。 顾轻衍接过,与贺嬷嬷道了谢,一手撑着伞,一手将安华锦拽到了伞下,共撑一把伞,出了凤栖宫。 安华锦偏头瞅他,“你这样,我还不如再拿一把伞呢。” “你自己撑伞,与我给你撑伞,怎么能一样?前者是劳动自己,后者是劳动我。”顾轻衍嗓音温和,颜色和悦,“再说,我撑伞,你不撑,今日我们出宫,明日关于我比女儿家还娇气的笑话便传出去了,不太好,有你掩护,就没关系了。” 呦呵,他还挺好面子,知道自己娇气! 安华锦取笑,“我姑姑和七表兄已经知道了,你就不怕他们笑话你?” “不怕。” 安华锦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其实,你不用在我姑姑和七表兄面前如此的,他们两个人,我看都没想法让我嫁给七表兄。只不过是陛下一个人的想法罢了。” “凡事没有绝对,还是早早从根上就掐断心思的好。”顾轻衍很有理由。 好吧!你长的好,你说了算。 安华锦无话可说。 二人一路出宫,酷热的骄阳洒下,炙烤着皇宫的石砖都腾腾地冒着热气,干辣辣的,来往的宫女太监都用扇子或者袖子遮着脸。顾轻衍与安华锦打着伞,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夸张。 安华锦一边走一边说,“还有几日端午节了?” “三日。” “据说京中的端午节很是热闹?”安华锦想见识见识,“你有什么想法带我去哪里玩吗?” “有,白日带你去看赛龙舟,晚上带着乘船去游曲香河,如何?”顾轻衍笑问。 安华锦点头,“好。” 第六十三章 心尖(二更) 安华锦和顾轻衍共撑一把伞的身影走出凤栖宫后,皇后看向楚砚,叹气。 她总觉得她这个儿子从小到大很多事情都不太顺,因他是嫡子,在一众皇子中,很受兄弟们明里暗里针对打压,虽然他没吃过亏,但处处被兄弟们盯着辛苦自不必说。如今好不容易最大的障碍清除了,陛下也有了立他为储的想法,偏偏陛下又想让他娶小安儿。 且不说小安儿纠葛的想法,只说顾轻衍,她今日算是看出来了,顾轻衍是喜欢小安儿,想履行婚约的。而陛下,一旦认准了一件事情,不会轻易改变想法,定会想方设法取消他们的婚约,让楚砚娶小安儿。 这样一来,陛下和顾家,或许将来会明里暗里博弈,而夹在陛下和顾家之间的楚砚,还真不知道对他来说是好是坏了。 “母后不必多思多虑。”楚砚神色寡淡,“无论是陛下,还是顾家,只要表妹不同意的事情,谁也难为不了,若是她同意的事情,谁也替她做不了决定。” 皇后一愣。 楚砚站起身,平静地说,“南阳军百万兵马,便是她的底气。” 皇后又愣了愣。 直到楚砚离开,走了好一会儿,皇后才懂了他话里隐含的意思,是啊,南阳军百万兵马,无论是陛下,还是顾家,博弈又如何?她同意不同意,完全可以凭心而定。 她转头问贺嬷嬷,“本宫糊涂了,你旁观者清,你来说说,小安儿和顾七公子,从他们两个相处上看,你觉得,小安儿最后会怎么选?” 贺嬷嬷想了片刻,斟酌着说,“小郡主在面对顾七公子时,脾气好的很。” 她只看出了这个,但这个就能说明很大的问题。 让谁说,都知道安华锦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主,能让她好脾气好性子地对一个人,那可真是很宽容很包容了。 皇后点点头,笑着说,“是啊,她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对顾七公子和砚儿态度很是不同。罢了,本宫不想了,就听砚儿的,看她决定吧。” 出了皇宫,上了马车,安华锦心累地拽了个枕头躺在车里,不客气地占了车厢大半地方,丝毫没顾忌给顾轻衍留那么巴掌大的地方仅够他坐下。 顾轻衍看着她,“很累?昨夜没听我的话,又熬了一夜挑灯夜读?” “没有,子时就睡下了。”安华锦闭上眼睛,“进宫一趟,总觉得更累心一些。” 顾轻衍懂了,微笑,“你这么排斥皇宫,看来,陛下的想法大错特错了。” “也不见得。”安华锦懒洋洋地说,“我的命脉是南阳军,若是陛下掐住我的命脉,为了南阳军,我是什么都干的出来的,包括婚事儿。” 顾轻衍笑意顿收,“当真?” “嗯。骗你做什么?” 顾轻衍嗓音微凉,“哪怕你不喜欢吗?” “嗯,哪怕我不喜欢。” 顾轻衍不再说话,闭上了嘴。 安华锦享受安静,听着车轱辘压着地面的声音,昏昏欲睡。 顾轻衍看着她,忽然就来了气,伸手将她一推,安华锦身子向里面滚了滚,后背撞上了车壁,她睁开眼睛,只见眼前墨色袍角一扫而过,身边躺下了一个人,宽敞的地方顿时有点儿拥挤。 她瞪着顾轻衍,“你做什么?” “我也心累。”顾轻衍不看她。 安华锦:“……” 她无言了好一会儿,“你心累什么?你入朝多年,与陛下打交道的次数无计其数,在陛下面前说话,该是如家常便饭般轻松才是。” 顾轻衍哼了一声,“我的心累你不懂。” 安华锦:“……” 好吧,她是不懂。 她重新闭上眼睛,安静地躺着,继续昏昏欲睡。 顾轻衍心里憋着气,过了一会儿,压不下去这气,他伸手推安华锦。 “干嘛?”安华锦挣扎着困意。 顾轻衍不说话,只推她。 安华锦转过身,面对他,压着脾气,“说话!’ 顾轻衍也转过身,与她面对面,一字一句地说,“我不高兴了。” 安华锦:“……” 她气笑,“想让我问你为什么不高兴吗?” 顾轻衍又哼了一声。 安华锦扭过头,又闭上眼睛,“我偏不问,爱高兴不高兴,不关我事儿。” 顾轻衍更生气,又推她,偏不让她睡好,“关你的事儿。” 安华锦一把攥住他的手,耐心用尽,“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高兴?我怎么惹你了?” 顾轻衍盯着她的脸,声音平静地说,“你的命脉不是南阳军。” 安华锦:“?” “你的命脉只能是我。”顾轻衍面容平静。 安华锦:“……” 她又气又笑,“闹了半天,你就是为了这个?” “嗯。你这样说,我听了不高兴。” 安华锦无言地瞅着他,他清泉般的眸子里一眼望不到底,似这深潭没有底。 二人无声对视。 片刻后,安华锦好笑地说,“行啊,要想我的命脉只是你,那你得努力越过南阳军,占据我心里最心心尖上那个位置才行。”顿了顿,她补充,“我自小在南阳军长大,我今年十六,南阳军陪了我十六年。你大约需要很努力才行,否则,不怕打击你,你比不过的。” 顾轻衍默。 安华锦看着他少年初长成的玉颜,未及弱冠的他,对比三年前,真是一样眉眼如画,就连生气发脾气沉默都很好看,谁能想到,三年前红粉巷让她一见难忘的少年,那张高山白雪的容色,轻飘飘一句话就让她与楚宸两个人在床上躺了三个月的人,如今日渐接触下来,对着她是这副面孔?生气,发火,撒脾气,闹性子,幼稚推搡她,说不理人就两天不理她? 她伸手掐了掐他的脸,语调轻软似哄人,“顾七公子,你本身就是一条撑破天的命脉,还做别人的命脉做什么?没的掉价。这种想法很危险,还是不要为好,否则,燎原盛火烧起来,自己都灭不了的时候,悔之晚矣。” 顾轻衍继续沉默,脸上印了细微的指印。 安华锦收回手,“这是忠告,别不当真。” 顾轻衍似乎听进去了,似乎没有,闭着眼睛,没动静。 安华锦打了个哈欠,又闭上眼睛,想着这回他该安静了吧! 过了一会儿,顾轻衍忽然伸手掐她的脸,比她掐他的力道大了那么一点儿,小姑娘面皮子本就嫩,白皙娇嫩的脸颊转眼就一个手指印,明显的很。 安华锦疼的“咝“了一声,抽气,恼怒地扒拉开他的手,“你捏我做什么?” 还这么用力! 顾轻衍平静地说,“就算引火自焚,我也拉着你一起烧。” 安华锦:“……” 她转过身,面对车壁,“别跟我说话了!” 她觉得,面对陛下在皇宫待了半日不是最心累的,面对顾轻衍,她才最心累。 顾轻衍又伸手推她。 安华锦彻底火了,腾地坐起身,咬牙切齿,“顾轻衍,你今天不可爱了啊。” 顾轻衍看着她瞪圆了的眼睛,眼里隐隐约约压制不住的恼火,恼火里完完整整倒映着他的影子,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这一刻,全是想要将他扔下马车的克制,他瞧着,忽然心情又好了,语气也温柔下来,“马车里睡觉不舒服,你忍忍,回府后再睡,我保证不再打扰你。” 安华锦瞪着他。 顾轻衍拉着她重新躺下,与她排排躺,乖觉地解释,“马车睡觉真的很不舒服,也许你睡醒一觉,就腰疼脖子疼了。真的,我睡过,你相信我。” “所以,你是为了我好,才折腾我没办法睡的?” “嗯。” 安华锦见他一双眸子纯澈认真干净无比,仿佛不相信他,就是她犯罪,她只能姑且信了他,“行,信你好心。” 顾轻衍笑容蔓开。 谁说小姑娘脾气不好了?谁说若是惹了她那就是自己找死的?谁说她乖张跋扈六亲不认得罪她没好下场?明明她心软又好说话又好哄,虽然有脾气,但克制的很。 “别笑了。”安华锦快闪瞎了眼睛,伸手捂住顾轻衍的脸,忽然恶狠狠地说,“以后不准这样笑,当心被狼吃了你。” “好!”顾轻衍笑容更大。 安华锦:“……” 噢,她忘了,这人看着性子温和,本身就是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她默默地收回手,只觉得手心被他呼出的热气烫的要焦了,一下子焦到了心里。 第六十四章 机会(一更) 转日,是钦天监定好的请雨神的日子。 钦天监不知道是怕请不来雨神担不起陛下给他们的职位和器重,还是真怕只钦天监的人分量不够感动不了上天的雨神,总之,钦天监不止选了吉日吉时,还选了几个据说有大福气和大运气的人一起请雨神。 干旱了一个多月,陛下受不了了,如今是一点儿也不敢拿善亲王让请雨的事儿不当回事儿了,求雨心切,很想快些来一场雨,有雨水,才代表今年的农产丰收,没有一个帝王喜欢自己治理的天下闹旱灾的。 所以,陛下看到钦天监呈递上的有大福气大气运的人的名单后,没怎么犹豫斟酌,很快就准了。 名单一共有六个人,楚砚、楚宸、顾轻衍、安华锦、王兰馨、江云彩。 据说,这六个人的名单是钦天监按照生辰八字合的。 宫里的公公来传旨时,安华锦与顾轻衍正在用晚膳,传旨的公公走后,安华锦颇为新鲜地说,“一直听说男女姻缘要合生辰八字,从没听说过请雨神也要合生辰八字。” 顾轻衍若有所思,“钦天监的吴监正昔日得过善亲王恩惠。” 这句话内涵的深意颇引人意味深长。 安华锦看着顾轻衍,不太懂这里面的门道,“怎么?善亲王要借请雨神做什么吗?” 顾轻衍笑笑,“说不准。” 安华锦见他不多说,也无所谓非要知道善亲王想干什么,钦天监请雨神的排场,她还没见过,觉得跟着见识见识也好。毕竟往年在南阳,求雨只请戏班子连着唱半个月的雨戏就行。 楚宸昨日喝的宿醉,被人抬着回了善亲王府,第二日醒来后,依旧头昏脑胀。 善亲王对着楚宸吹胡子瞪眼半晌,指着他鼻子臭骂,“瞧瞧你那点儿出息,那个臭丫头有什么好?值得你借酒消愁糟蹋自己的身子?” 楚宸揉揉眼睛,被善亲王骂的有点儿抬不起头来,小声争辩,“她就是很好。” 善亲王气的心口疼,“你……你真是要气死我。” 楚宸委屈兮兮,“顾轻衍不是人,仗着和她有婚约,就会使手段欺负人。” “那你就欺负回来,也不能喝酒伤身,只让自己心里窝囊。”善亲王这时不禁检讨他是不是凡事都管着楚宸,让他在蜜罐里待久了,不会对别人放出獠牙了。 “他们有婚约,一日不破坏了他们的婚约,一日我就没立场。”楚宸磨牙,心里恨恨,“没身份没立场在小丫头面前站不住脚,明知顾轻衍在她面前故意作天作地,但她就是护着吃他那一套,我得靠边站。” “他们的婚约是八年前就定下的,虽交换了信物,但未有书面文书,若非因为陛下,一直着紧着让他们快些大婚,三不五时地提起,也不会如今栓的这么紧,让所有人都记着瞩目。”善亲王叹气,“若是你早跟我说你喜欢小丫头,在她还没进京与顾轻衍相亲相处前就提,也许会简单些,如今,不说顾轻衍,单说陛下那里也改了想法,难喽。” 楚宸更委屈了,“这三年里,我再没见她,见到她后,我才确定了自己的心思。再说这三年您一直追着人家喊杀喊打,我也不敢提啊。” 善亲王:“……” 他觉得自己造了孽,唯一的孙子是这么一块豆腐,砸别人不疼,砸他这个爷爷真是一砸一个准,疼的很,他气的没了脾气,“钦天监的吴监正那里,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抓住这次机会。” 楚宸不懂,“爷爷,什么机会?” 善亲王一副高深莫测的神色,“这些年,咱们善亲王府之所以能在一众宗室中立足,成了最拔尖的那个府邸,你可知道为什么?”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呗!您隔三岔五就去陛下面前哭诉提要求,给陛下很大的成就感,陛下面对您,痛并快乐着。”楚宸很了解地说。 善亲王:“……” 他又差点儿背过气去,恼怒地说,“你虽然说的也不错,但最主要的是,陛下瞌睡了,我给他递枕头,陛下想爬高,我给他搬梯子。每一步,虽看着都是给陛下找麻烦,但你可知道陛下有时候就乐意我给他找麻烦?那是因为,有的麻烦,正是陛下也需要的。” 楚宸眨眨眼睛。 “因那小丫头去顾家做客,顾家很是看重,导致如今陛下即便有想法,也不敢说出来,只能憋着,陛下没机会,我就要给陛下创造机会。”善亲王教楚宸,“以后,陛下退位,新帝登基,不管新帝是谁,你也要懂得君臣之道。” 楚宸不太满意,“您的意思是,把小丫头推给楚砚?不便宜顾轻衍,便宜楚砚?“ 他气怒时虽也这么恨恨地想过,哪怕便宜楚砚,也让顾轻衍娶不着,但真要便宜楚砚,他可不乐意。 “你笨啊,不会明里一套背里一套吗?”善亲王瞪着他,“你给陛下递了梯子,陛下出了手,有了开口让他们取消婚约的机会,让那小丫头没有了婚约在身后,你也才有了公平竞争的机会。否则你也说了,她如今顶着婚约,你没立场就没脾气。” 楚砚扬起下巴,敬佩地看着善亲王,“爷爷说的对,您果然是陛下最贴心的小棉袄,最懂得一套又一套地套路陛下。” 善亲王:“……” 他一巴掌拍在楚宸脑瓜顶上,拍出了一声闷响,听着楚宸痛呼声,他依旧不消气,“陛下的贴心小棉袄是张德,你拿我跟他一个太监比?混账东西!” 楚宸捂着脑袋笑嘻嘻,“张公公哪能跟您一样?他可不敢隔三岔五给陛下找麻烦。而您这么多年下来,得心应手。” 善亲王冷哼一声,“钦天监选了六个有大福气大运气的人,七皇子、你、顾轻衍、安家那小丫头,还有王家四小姐、礼国公府小郡主,我给你铺好路了,你看着怎么想法子抓住明日的机会。” 楚宸睁大眼睛,“礼国公府小郡主江云彩我知道,她跟妹妹交好,王家四小姐是哪个?” “排行第四,王兰馨。”善亲王道,“这位四小姐,才艺双绝,喜欢顾轻衍,王家与顾家本就是姻亲,若不是因老南阳王八年前进京,陛下打了安顾联姻的主意,这位四小姐就是与顾轻衍能够亲上加亲的合适人选。” 楚宸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八卦,啧啧地说,“我竟然不知道这个事儿。” 善亲王克制住自己不生气,“你看看你自己,整日里都在干什么?说你斗鸡走狗,都是好听的,成日里只知道拉一帮狐朋狗友贪玩,什么时候把眼睛放开了看过?若是你早开窍,就该知道王兰馨在京中一众闺秀中,是叫的上号的,他也是我最想给你娶回来的人。” 楚宸顿时一副敬谢不敏的神色,“爷爷您饶了我吧!我只喜欢小丫头。” 善亲王觉得他被安华锦毒害的实在不轻,但也没法子,深深叹气,“所以,你可以利用女人的爱慕心和嫉妒心,把他们凑做一堆,最好弄出些什么让人瞧了看着碍眼的事儿,安家那小丫头,以她的性子出身脾气来说,定然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只要她瞧见顾轻衍与王兰馨不清不白,那顾轻衍就没戏了。” 楚宸:“……” 还可以这样?不愧是他爷爷! 善亲王又敦敦教导,“至于你自己,暂且不要心急,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若你将自己与那小丫头也趁机凑做一堆,你心愿是达成了,但估计脑袋也不用要了,这个关头下惹了陛下发火,咱们善亲王府也完蛋了。你最好的目的就是,让顾轻衍和安华锦解除婚约就行,至于陛下那里,不能一下子算计了去。楚砚那里,也先别理。” 楚宸:“……” 看来他长这么大,还是不太了解他爷爷这个老人家啊! 他扭捏了一会儿,小声叨叨,“爷爷,这不太好吧?顾轻衍聪明,小安儿也不傻。若是我明目张胆地破坏了他们,顾轻衍是娶不着,但小安儿也没准恼火的想杀了我呢?” 善亲王懒得再理他,“说你没出息,你还就真没出息!畏首畏尾不敢做,若是不想听我的,自己想法子去。” 第六十五章 长亭(二更) 楚宸纠结了一晚上,惆怅的睡不着觉。 他不想听善亲王的,但自己又想不出好法子。他觉得,他爷爷也许是故意将他架在火上烤,一面是正人君子纯良的小白兔良心,一面是暗搓搓阴森森的阴谋诡计算计着怎么得到自己想要的。 他站在天平的两端,往里踩一脚,自己委屈巴拉,别想得到机会,往外踩一脚,兴许踏入的就是安华锦的雷区,踩着了雷火,他不但娶不着人,命也许就交代了。 是得到人要紧,还是丢了命要紧? 他颇有些挣扎不知该怎么决断,觉得怎么做,都不太好。 所以,直到打起精神将自己收拾妥当出了善亲王府赶去雨神台时,他心里都还在拉锯着。觉得做个君子好人不容易,做个坏人,也挺难的。 王兰馨这些年一直克制着对顾轻衍的倾慕之情,但随着她渐渐长大,发现自己有点儿克制不了了,她喜欢极了顾轻衍,尤其是在听到安华锦和顾轻衍婚约若是真想履行怕是不太顺的消息时,更是将苦苦压制的感情露了那么一丝缝,蓬勃茂盛的感情大树长成的枝叶透出缝外,深埋在心底的东西破土而出。 这时候,家里人要给她选夫婿议亲,她自然就受不了了,动了不该动的想法。 王家教养自小告诉她,让她该守闺仪守女儿家的规矩,不要让人觉得王家的女儿轻浮孟浪,她也一直谨尊着,同时告诫自己,不能坏了名声,不该做的事情,一定不要去做。所以,这么多年来,知道顾轻衍有婚约,她便忍着,深埋着。 可是,埋久了压制久了的东西,总有压制不住的那一日。 于是,她便狠下心,不顾脸面地求了顾墨兰,让她问了安华锦那句话。 事情做的时候,她虽提着心,豁出去了,不后悔,但当真从顾墨兰嘴里亲耳听到安华锦的话时,还是觉得面子里子都丢在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面前,难堪的很,就如被人隔空打巴掌,而那个大巴掌的人云淡风轻,是顾轻衍的未婚妻。 更让她难受的是,顾轻衍知道后,罚了顾墨兰禁足反省一个月,抄十卷书,而对她,不闻不理不问,似乎当不存在,就如一阵风刮过就散了一般,连在他心里留下那么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没引起他分毫对她的在乎。 这两日,她忍不住哭了几回,但也只能偷着在无人的房间哭,连贴身婢女都不让知道。 但她到底是不一般的女子,听闻陪同钦天监请雨神的名单有她时,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去应对,精心打扮了一番,赶往雨神台。 今日她会见到一直久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安小郡主,也会见到许久没见着面孔的顾七表兄。 顾家全族上下都传对安小郡主十分满意,她想看看,她与七表兄有多般配。 江云彩与王兰馨不同,她不太想见安华锦和顾轻衍,所以,磨磨蹭蹭,到最后一刻,才启程出发。也没怎么打扮,尽量让自己素雅,降低存在感。 她实在有些怕安华锦了,她教训楚思妍那一幕,她永远都忘不了。 王兰馨本来以为自己应该到的最早,但没想到,她到时,顾轻衍、安华锦、楚砚、楚宸四人已经到了,唯独剩下个江云彩还没到。 没到吉时,四人坐在雨神台下的长亭里等着。 长亭的长桌上摆了瓜果茶点,安华锦动手剥了几个瓜子仁,便懒得剥了,抓了一把放在顾轻衍面前,自然地指使他,“你给我剥瓜子。” 顾轻衍放下茶盏,动手给她剥了起来。 他剥一个,安华锦捏起来吃一个,他剥的不快,她也慢悠悠百无聊赖地吃着。 楚砚见了,依旧面无表情,一如既往的话不多。 楚宸却看的十分碍眼,忍了一会儿,没好气地质问,“小安儿,你没手吗?” “有啊。” “有你怎么不自己剥瓜子让别人给剥?” 安华锦斜眼瞅了他一眼,见他一脸的郁郁不高兴,估计还为那天晚上扔下他一个人在一品居而生气,她虽然不想故意气他,但也觉得他有时候就自己找气,比如现在。 所以,他送上门,她也不心软,打击他毫不留情,“我又没用别人,用我未婚夫。” 顾轻衍唇角弯了弯,很是愉悦地接话,“对,我是自己人。” 楚宸气了个人仰马翻,声音从牙缝里往外挤,“未婚夫这种东西,是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不是了呢。” 顾轻衍浅笑,“不劳小王爷操心。” 楚宸哼了一声,觉得他一个人斗他们俩,自然吃力,于是拉楚砚下水,“你就不管管?出了顾家,她又没正行了。” 楚砚神色淡漠,看着楚宸,“你是不是很闲?上次案子办的好,父皇要给你安排个职位,你说你要歇一阵子,给推了,如今我看,你大体歇够了,不必歇了。” 这是变相的说他事儿多呢! 楚宸扭过头,额头青筋跳了跳,气的嘟囔,“我应该人见人爱才是,怎么成了讨人嫌了?” 安华锦“扑哧”一下子乐了。 楚宸就是有这个本事,让你前一刻觉得他挺烦,后一刻又觉得他确实可乐。 顾轻衍也轻笑。 安华锦催促他,“你剥的太慢。快点儿。” 顾轻衍很好说话地点点头。 楚宸憋了一会儿,憋不住,也抓了一把瓜子,搁在手里剥了起来,片刻后,放在了安华锦面前的碟子里,硬邦邦地说,“吃吧。” 安华锦在考虑吃还是不吃,不吃不给楚宸面子,虽然她没怎么给过他面子。 “劳动小王爷亲自动手给你剥瓜子,这是别人没有的荣幸,吃吧。”顾轻衍直接给她做了决定。 安华锦于是不考虑了,直接捏着吃了起来。 楚宸翻了个白眼,他剥瓜子,顾轻衍买好,什么人啊,但他还是没说什么。怕真再说下去,他忍不住跟顾轻衍打起来,耽搁了今日的请雨神,陛下饶不了他。 长亭内的气氛总算在这一刻和谐了。 王兰馨就是这时候来的,她下了马车后,便看到长亭内坐着的四人。三男一女,那三个人她都认识,楚砚、楚宸、顾轻衍。虽然楚宸不认识她,但她见过他。 她目光最先定在顾轻衍的身上,他侧坐着,一身轻袍缓带,与身边的女子挨着很近的距离,姿态是她从没见过的闲适随意,手里动作着,似在做什么事情,三分专心,七分带笑。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目光转向他身边坐着的女子,被顾轻衍挡着,她看不到她的脸,长亭内的四个人都没注意她到来,没人往这边看来,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走进了长亭。 伴随着一阵轻浅的脚步声,一缕兰丁香幽幽飘进亭子里。 楚宸鼻子敏感,“阿嚏”一声,偏过头捂住鼻子打了个喷嚏。 安华锦也闻到了,但她没楚宸这么娇气,兰丁香其实很好闻,幽幽暗香,引人浮动,她好奇地回头瞅去,便见到一身浅绿衣裙的女子,顶着一张荷花颜色面容,由婢女撑着伞,莲步走来。 她见过江云彩,所以,这位毫无意外是王四小姐王兰馨了。 王兰馨见她看来,脚步顿了顿,来到近前,自然地福了福,逐一见礼,“七殿下、小王爷、七表兄、安小郡主。” 顾轻衍没说话。 楚宸揉揉鼻子,也没言语。 楚砚淡淡出声,“王四小姐。” 安华锦将王兰馨上下打量了一遍,摇了摇绣着簇簇红梅的蒲扇,浅笑温柔,“王四小姐,国色天香呢。” 王兰馨脸微微一红,听不出安华锦这话是夸她还是讽刺她,直起身,口中接话,“小郡主芙蓉颜色,倾国倾城,兰馨不及。” “嗯,是不及,差一些。”楚宸插话评价。 安华锦:“……” 她转头瞪了楚宸一眼,见王兰馨笑容微僵,她伸手抓了一把瓜子,塞到她手里,语气十分和气,“别听他胡说,狗嘴里吐不出象,来,坐下,一起吃瓜子。” 王兰馨微愣。 安华锦笑着招呼,“坐啊。” 王兰馨眼角余光看向顾轻衍,顾轻衍眼神都没扫过来一个,专心地剥着瓜子,她顿了一会儿,默默地顺从地坐了下来。 第六十六章 请雨(一更) 王兰馨坐下后,一时间,长亭内只有安华锦与她的说话声。 人人都传安华锦厉害的很,也是得益于安华锦三年前揍楚宸,名声才传遍天下。其实,安华锦这人,只要别人不指着她鼻子骂她,比如楚思妍,不与她动手,她是从不会主动与人交恶动手的。 所以,哪怕王兰馨求着顾墨兰问她不该问的话,她也没真在心里记她一笔。只是当作知道了王兰馨极其喜欢顾轻衍这么一件事儿。 知道了,答复了,就算了,在她这里就翻篇了。 她自小长在军营,家中又没有姐妹,世交家的女儿家们也不常见到,所以,她算起来,还真没怎么与女儿家交好交往过。 进了京城,最先与她打交道的是楚希芸,她喜欢顾轻衍,处处看她不顺眼,后来又遇到楚思妍和江云彩,也都喜欢顾轻衍,吃了她的教训,后来遇到顾墨兰,小姑娘还将就,典型的顾家女儿,如今遇到第五个就是这位王四小姐王兰馨,还是喜欢顾轻衍。 五个女儿家,四个喜欢顾轻衍,其中一个还是他亲妹妹,若不是亲妹妹,估计也喜欢。 到底是顾轻衍太招人稀罕,还是她运气太好?遇到的人就没个不喜欢他的。 “怎么不吃?”安华锦看王兰馨坐着不动,很拘谨,笑着说,“这是椒盐炒的,很好吃的,这瓜子也不是普通的瓜子,是燕北地区进贡给陛下的特供香瓜子,陛下知道我们来的早等着无聊,特意让张公公送来的。” 王兰馨点点头,慢动作地剥瓜子,接话说,“燕北地区的香瓜子每年产量都极少,进贡给陛下的特供香瓜子还不够各宫的娘娘们分呢,的确是很难得吃到。” “南阳也产瓜子,但产的不是这种瓜子,比普通的瓜子要好,是油葵子,产量高,百姓们种了油葵子不止是用来剥着吃,多数是用来榨油。”安华锦与她闲话家常。 “我从书上读到过,据说南阳的葵花子榨出的油很香,十两银子一斤油呢。”王兰馨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安华锦笑,凑近她,小声说,“我告诉你,你不准告诉别人,其实,葵花子的油价本来不用那么贵,有五两银子就可以了,但南阳军不是每年都缺军饷吗?所以,我就让葵花子的油生生垄断地抬到了十两银子一斤,赚的钱,给南阳军买粮食吃。” 王兰馨愕然,“是这样?” “嗯,就是这样。” 安华锦的声音虽小,但其余三个人耳朵都好使,所以,也都听的清楚。 “不止葵花子油,但凡是南阳独产的,别的地方稀缺的,我就卖个物依稀为贵。两年前,淑贵妃想吃南阳的甘蔗糖,我就让人卖了她十盒,骑快马从南阳送到京城,一盒百两黄金,十盒就是一千黄金。” 一千两黄金等于一万两银子,最贵的甘蔗糖了。 “哎,淑贵妃死了,以后也没这么大方的买主了。”安华锦叹息一声。 楚宸听不下去了,嗤笑,“小安儿,南阳军就这么缺粮食?就算每年朝廷给的军饷不太多,但也不至于让你处处算计吧?还是说南阳军太能吃?一个人顶俩?” “不是南阳军能吃,是南阳军除了吃,还有一应所用。陛下给了粮食就完了,可是南阳军一年四季的衣服,一年四季的应用,难道不需要钱?你以为百万兵马,是那么好养活吗?”安华锦挑眉。 楚宸一噎。 还真是,百万兵马不好养活,这是大楚人尽皆知的事情,也正是因为没人养的起,哪怕是朝廷,所以,也没人能大言不惭地说能取安家的位置而代之。 一百五十年来,安家对南阳军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不仅是安家人用兵如神,还包括能在朝廷给的军饷很少的情况下,自己担负起养南阳军的责任。 若是靠朝廷年年养着百万兵马,那大楚早就给拖累完了。 偏偏南阳军的百万兵马还不能裁减,因为南齐和南梁这些年来虎视眈眈,一旦裁减,也许前脚刚消减了兵马,后脚南齐和南梁两国联军就打过来了。 谁叫大楚地广物博让人看着眼馋呢! 楚砚不知什么时候也剥了一把瓜子,放在安华锦面前的碟子里,没说话。 安华锦抬头看了楚砚一眼,眨眨眼睛,“谢谢七表兄。” 楚宸不干了,“我给你剥了半天了,怎么不见你谢我?” “谢谢你。”安华锦后补的痛快。 楚宸:“……” 这讨人厌的死丫头!他喜欢她什么? 顾轻衍也剥了一把瓜子仁,堆在了楚砚的那把瓜子仁上,温声问,“可够了?” “够了够了!” 王兰馨这时才注意到安华锦面前的碟子,也明白了亭子中四个人当前的情况,原来三个人都在做着同一件事情,给安华锦剥瓜子。 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作何感想,沉默地低下头,手中的瓜子有点沉的压手。 她不知道,原来顾七表兄还会给别人剥瓜子!眉眼对人笑时,如飘雪融化,仿佛高山白雪上开出的那一株玉雪莲,艳艳而华。 钦天监的吴监指挥着人忙活完一切准备事宜,一切准备就绪,距离吉时还有一刻时,下来提醒众人,没瞧见江云彩,便紧张地问,“礼国公府的小郡主怎么还没有来?” “来了。”楚砚看到远远驶来一辆马车,正是礼国公府的。 吴监正松了一口气,“来了就好,七殿下、小王爷、顾七公子、安小郡主、王四小姐,吉时快要到了,请上雨神台上香祷告吧。” 几人点点头。 安华锦吃完最后一颗瓜子,又端起茶喝了一口,慢悠悠地站起身。 顾轻衍掏出帕子,伸手给她擦了擦嘴角,微微含笑,“多大的人了,喝口茶嘴角沾的都是水渍。” “嫌弃我?” “没有,就是帮你擦擦。”顾轻衍擦完了,收起帕子。 楚宸受不了了,“你够了,显呗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有未婚妻吗?” 顾轻衍一本正经地点头,“是啊,只有我一个人有未婚妻。” 怒! 真是了不起啊! 楚宸摸了摸他临出门时爷爷说了不管他但还是强硬地塞进他口袋里的幽兰香的香囊,狠狠地攥了攥,想着要不他试一把得了,让顾轻衍纵欲二死,或者,直接弄个毒,毒死他算了。 免得他每回看他这作天作地的样子,他就生气。 江云彩磨磨蹭蹭踩着点来到,下了马车,便看到走出长亭的五人,气氛有点儿奇怪,她上前给五人见礼,自然地距离顾轻衍和安华锦最远的距离。 “时间掐的很准时。”安华锦想着看来被她吓的够呛,果然见她就想绕道走。 “嗯……早上起晚了。”江云彩憋着找了个不太完美的借口。 对于大家闺秀来说,贪睡可不是什么美谈,不过她跟善亲王府跋扈嚣张的楚思妍是好朋友,名声倒从来没走真正的大家闺秀的路子,也不甚在乎。 安华锦笑了笑。 王兰馨开口说,“吴监正说吉时快到了,你来的正好,不早不晚,我们上去吧。” 江云彩点点头,见安华锦今日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提着的心放下了些。 一行人上了雨神台。 安华锦和顾轻衍自然而然走在最后面。 安华锦压低声音问,“你昨日没与我说详细的安排,请雨神我们都需要做什么啊?” “只需要上一炷香,再在一旁等着钦天监做一场请雨神的开坛法事,就可以了。不用多做什么?” “这么简单啊!”安华锦还以为今日有热闹看呢,可是显然陛下命人控制场地了,除了钦天监的人,就他们六个人,能有什么热闹? “也许会有热闹看的。”顾轻衍扫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楚宸,琢磨着善亲王都安排了,不知道楚宸会不会出手。 安华锦有时候懒的很,有时候又是个闹腾性子,所以,闻言她有了点儿期待。 雨神台上,放着一尊青铜铸就的大坛,摆了桌案和很粗的竹立香。 吴监正带着六人虔诚地烧香祷告,香火烧起后,六人退到了一旁,看着钦天监做请雨神的法事。 安华锦第一次瞧见钦天监请雨神,穿着道袍的法师一会儿跪地祷告,一会儿起来做蹦蹦跳跳姿势,一会儿仰躺在地,一会儿做痛哭流涕状,她看的津津有味,想着她不是不相信真有雨神,实在是这样请雨,雨神会同意降雨么? 第六十七章 降雨(二更) 半个时辰后,安华锦看腻了,她偏头拽了拽顾轻衍的衣袖。 顾轻衍微微靠近她,低头,“想说什么?” 安华锦动了动嘴角,用气音,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还有多久啊?” “再有半个时辰。” 安华锦垮下脸,“这么干站着,真没意思啊,这样请雨神真的会管用吗?请雨神会立马下雨吗?” 顾轻衍微笑,“会下的。” 安华锦惊讶了,“你真信能请来雨神降雨啊。” 顾轻衍压低声音靠近她耳边说,“月前你进京时,善亲王就进宫要求钦天监请雨神了,可是钦天监生生拖到了这时候,可不是因为毒茶案和刺杀案的原因,最主要的是,今日才有雨。” 安华锦抬头看了一眼晌午炙热的太阳,怀疑地说,“骗人的吧?这天气像有雨的样子吗?” “推算也许会有误,但偏差不会太大,今日一定会有雨的。” 安华锦有点儿明白了,小声说,“钦天监如今是装模作样吧?其实,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请来雨神,但有你这个能观星云推算星象的人,推算一番,钦天监信你,才定了今日请雨神吧?你不是说善亲王昔年对吴监正有恩惠吗?你为什么帮他?” “有恩惠也不代表是善亲王的人。”顾轻衍给出解释。 安华锦:“……” 说的好有道理! 她动了动脚尖,碾了碾地,“以前,在军营时,我能站一天军姿,如今果然是饱暖无忧愁愈发怠惰了,站这么一会儿,就想走。” “再忍忍,半个时辰而已。”顾轻衍小声说,“我与你说话,时间会过的很快的。” “那你给我讲故事。”安华锦提出要求。 未婚夫嘛!怎么好用怎么用!无负担! 顾轻衍低咳一声,“你要听什么故事?” “你会讲什么故事?” 顾轻衍想了想,“会讲很多,都是从书里看的。” “那就随便讲吧。” 顾轻衍点头,给安华锦讲了一个“程门立雪”的故事。 安华锦:“……” 顾轻衍讲完了,见她不说话,又给他讲了一个“三顾茅庐”的故事。 安华锦:“……” 顾轻衍接着又讲了一个“头悬梁锥刺股”的故事。 安华锦:“……” 三个故事讲完,时间过的果然有点儿快,但安华锦哭笑不得地看着顾轻衍,“你是不是只会讲这么励志的故事?” 顾轻衍想了想,“也不是,还会讲别的。” “那行,我再听听。” 顾轻衍于是一改励志故事,给安华锦讲了一个“嫦娥奔月“的故事。 安华锦:“……” 顾轻衍见她面色怪异,“不爱听吗?” 安华锦泄气,“还有吗?” “盘古开天?女娲造人?后裔射箭?精卫填海?夸父逐日?伏羲画卦?” 安华锦:“……” 服! 墙都不服,就服你! 她深吸一口气,冲顾轻衍微笑再微笑,“讲的很好,我很爱听。” 她的未婚夫!自然她要说好! 顾轻衍:“……” 他盯着安华锦克制的变幻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来的小脸看了一会儿,忽然掩唇低低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安华锦见他径自笑开,笑的身子微微颤动,如花枝轻摇,说这样的他不好看是没良心的,但太好看了也不行,忒招人稀罕也很烦。 顾轻衍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安华锦的脑袋,语气温润柔和极了,如春风拂过,眼底满是藏不住的笑意一泻千里,“你真的觉得我讲的好吗?别是哄我?“ 自然是哄了! 不过安华锦不打算承认,认真地说,“真的讲的很好,幼时,我娘常给我讲这样的故事听,我爹有空了,也给我讲,还有我大哥二哥,哄着我时,也讲。” 顾轻衍:“……” 他慢慢地收了笑,伸手摸了摸她娇嫩的小脸,只不过一触即离,温声说,“以后你若是想听,可以随时找我给你讲。” “除了这些,我只想知道,你还会讲别的吗?比如奇闻怪事,市井故事那种的。”安华锦感觉他指尖温暖停留的时间太少,不过也没抓过来再让他摸一下。 “会的。” 安华锦:“……” 会这些,明知道她更爱听,还不给她讲,故意的了? 坏人! 安华锦扭过头不再搭理顾轻衍。 六个人排排站,顾轻衍和安华锦站在边上,悄声说话,声音刻意压低,请雨神动静又大,所以,其余四人只看到二人嘀嘀咕咕,但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楚宸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有点儿怀疑,就算他尽全力破坏,能破坏的了吗? 王兰馨心中苦涩,苦水腾腾地冒,想着安华锦是这样见了她跟没事人一样和气与她说话的人,她来之前,脑子中脑补的安华锦会看她不顺眼或者找她茬或者嘲笑她等等都没出现,但她却更是难受的不行。 她想,若是安华锦如传言一般,嚣张任性,厉害无礼,目中无人,她可能还没这么难受。尤其,顾轻衍从始至终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让她觉得更无望。 但即便无望,她也再做不出什么来了,自小到大的教养,只准她任性一次,不准她任性第二次。 楚砚如石像一般,从始至终,面无表情。 江云彩也是挨着时辰过,觉得只要安华锦和顾轻衍待着的地方,她就浑身僵硬想逃跑。这场请雨神,她不知道怎么就八字合了,真是难挨的很。 “下雨了!”顾轻衍忽然说。 安华锦闻言抬头,只见天气还晴的很,她刚想说哪里下雨了,白日说胡话呢,一滴雨便滴到了她脑门上,让她将到嘴边的话立马吞了回去。 她愕然了一会儿,惊奇,“真的下雨了哎。” “是下雨了!” “真的下雨了!” 楚宸、楚砚、江云彩,以及泡在苦水里的王兰馨也十分惊讶又惊喜。 没想到,钦天监真的在吉日吉时求来了雨神降雨,尽管是顶着太阳下的太阳雨。 “你好厉害。”安华锦抹了一把额头,转头对着顾轻衍露出前所未有的敬佩,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人,能从星象推算出什么时候有雨,几个人能做到? 他不仅仅是黑心,他是真的很厉害很厉害!顾七公子的才名真是名不虚传。 钦天监的一众大人们,也都欢喜的不行,齐齐跪地谢雨神降雨。吴监正抽空瞅了顾轻衍一眼,又在没人发现时立马转回头望着上天满面喜色和笑容。 顾轻衍用衣袖遮住安华锦的头,面色含笑,温声说,“走吧,一会儿雨就下大了,我们回府。” 安华锦点头,“不需要我们去向陛下回禀了吧?” “不需要。钦天监的人会去禀告陛下。”顾轻衍摇头,“再说,如今请来了雨,陛下已知道成功了。” 安华锦敬佩的不行,反手拽了他,“走走走,我们回去说。” 她很想知道,他是怎么学会推算星云的,是怎么通过星象来看什么时候有雨的,大自然的变化千奇百态,他是怎么能预料到雨水就在今日的?她好奇的不行。 顾轻衍顺势握住她的手,“慢些,台阶高,小心栽下去。” 二人联袂下了雨神台,因为安华锦拽着顾轻衍走的快,很快二人就走了个没影,都没容人反应过来。 楚宸追了两步,又止步,摸了摸口袋里的幽兰香,叹了口气,爷爷说的对,他没出息,还是做不出这样的事儿,用不出这样的手段。 嗯,他还是个好人,不坏,他想了想,稍稍心里安慰了一下。 回到马车上,安华锦就缠着顾轻衍,让他说出推算的奥秘。 顾轻衍靠着车壁浅笑,“天文星象,包罗万象,你让我说,三两句话,你也听不懂。若是你真想学,我可以慢慢教你。” “没想学,就是好奇。”安华锦盯着他,“你怎么这么厉害?谁教你的?” “我外祖父喜欢研究天文星象云图,会些推算皮毛,我与他学了些,后来又看了许多藏书,摸索了多年,也就能推算出些星象规律,偶尔拿来用用,也还能勉强说的过去。” 哪里是勉强说的过去?简直是太说的过去了! 安华锦眼里含着光,望着他,“四时节气,你都能提前预先知道,岂不是很有好处?比如,今年哪里有雨水,哪块地收什么?哪里有天灾?哪里没有?那能避免好多不好的事儿啊。” 顾轻衍失笑,轻轻弹她额头,“想多了,推算今日有雨,我观察推算了一个月,费心耗力,哪里如你说的能够什么都知道?” 安华锦眼里的光褪去了些,“哎?我本来还想着,将你抓去南阳种地呢,你这样一说,那还是京城待着吧!” 第六十八章 没你好看(一更) 钦天监请雨神圆满成功,皇帝龙颜大悦,重赏钦天监和陪同请雨的六人。 赏赐送到安家老宅,安华锦觉得站在雨神台那一个时辰再无聊也是值得的,又觉得待在京城其实也没那么不好,隔三岔五就得陛下赏赐一回。 她来京一个多月,陛下给的赏赐以及各府送的探病慰问礼,以及顾家全族给的见面礼已经堆满了她院中的库房。 孙伯乐呵呵地说,“自从小郡主来京,咱们府宅隔三岔五就见到来传旨赏赐的公公,比老奴几十年见的次数加起来都勤。” 安华锦笑,“明日将江云弈就要押送军饷启程去南阳了吧?把库房里的所有好药,都装车,让江云弈送去南阳。” 孙伯点头,“老奴这就去收拾。” 老王爷身体不好,最需要的就是药材。 孙伯很快就带着人收拾出了三大车,里面装的都是诚太妃薨了那阵子安华锦装病陛下皇后各宫妃嫔赏的以及京中各府的慰问礼,全是上等的药材。 第二日,清早,安华锦骑着马,带着三车药材,出了城,去城外十里亭等着押送军饷的车队路过。 兵部侍郎陆衡,禁卫军统领贺澜,以及刚升任的指挥使江云弈,还有陛下派的一位与陈太医一样,太医院德高望重的孙太医,一万兵马,一起出发前往南阳。 安华锦到十里亭时,顾轻衍已在十里亭等着了,亭外停了两辆大车。 昨日下过雨,今早还没停,淅淅沥沥的,雨势不大,但耐不住昨日下了半日又一夜,地面已湿透落了水坑。 安华锦披着雨披,翻身下马时,脚上蹬着的短靴踩在地面上,粘了一层泥泞,她也不在乎,脚步轻快地进了十里亭。 “怎么不多穿些?”顾轻衍坐在十里亭内,石桌石椅很干净,桌子上摆着茶盏,冒着腾腾热气,他今日一身天青长衫,与天一个颜色,瞧着悦目极了。 “你也没多穿啊。”安华锦摘掉雨披,坐在他身边,“也不冷。” 顾轻衍给她倒了一盏热茶,“喝两口暖暖。” 安华锦端起茶盏,“你等在这里多久了?” “没多久,只比你早来一刻。” 安华锦捧着茶盏喝了两口,“你弄了两大车什么东西要送去给我爷爷?” “药材。” 安华锦“唔”了一声,“我爷爷是我爷爷,我是我,你讨好我爷爷,与我关系也不大的。” 顾轻衍轻笑,“的确,顾爷爷是顾爷爷,你是你。” 安华锦撇撇嘴,她爷爷应该是很喜欢顾轻衍的,以前一直瞒着她婚约时,就三不五时地说京中顾家的七公子,少年出英才,天下独一份,说顾老爷子命好,有那么一个好孙子。 那语气羡慕又感慨,期间还夹杂着一点点儿得意,彼时,她不知道那点儿得意是什么,后来他告诉她早在八年前,他就给她抢着定下了顾家的婚约,她才明白了。 感情是,人家孙子好,他眼馋,想抢过一半来。 安华锦的思绪渐渐飘远,想到了刚得知婚约的那一刻,又想到了彼时她恨恨地想,原来三年前差点儿害死她的与她结仇的人就是她的未婚夫,那一刻,她觉得天雷劈到了她头上,脑瓜仁都给劈炸了。 后来,她进京前,给爷爷撂下狠话,想让她履行婚约,别想! 如今…… 十里亭十分安静,淅淅沥沥的雨声落下,更显安静。 一阵马蹄声远远而来,将安华锦的思绪从天外拉了回来,她转过头,便看到了楚宸一马当先而来,披着雨披,也挡不住他年轻意气,颇显英姿,她忽然觉得,楚宸也挺好看的。 “他没我好看!”顾轻衍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 安华锦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很肯定地说,“嗯,他是没你好看。” 不过,楚宸也只比顾轻衍差那么一丢丢而已,安华锦自然不会告诉他这个。 楚宸转眼来到,翻身下马,大步进了十里亭,看了二人一眼,解了雨披坐下,对安华锦说,“我爷爷听说安爷爷身体不好,很是关心,让库房挑了两车上等药材,随押送军饷一起送去南阳。我爷爷说是和解的心意。” 安华锦讶异,“你爷爷有生之年,还想和我爷爷和解?” 不是她怀疑,真是这三年来善亲王喊打喊杀,闹腾的实在太厉害,如今和解跟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她以为一辈子都看不到了呢。 “真想和解。”楚宸认真地说,“咱们俩本就没仇没怨,都是被人所害,就别继续彼此残害了吧?岂不是让坏人高兴?” “你知道坏人是谁?就这么说。”安华锦扬眉。 “暂且还不知道,但不妨碍那是个促成善亲王府和南阳王府两府斗了三年的坏人。”楚宸看着她,“尤其你爷爷身体不好,你也不想让他再因为我爷爷找麻烦而费心费力不是?趁着我爷爷有和好之心,这个台阶不如就下了如何?” “嗯。”安华锦点头,很是痛快,“这两车药材我就替我爷爷收了,改日我去善亲王府向你爷爷道谢。” 楚宸立马高兴了,“好,若不是陛下那日召见你,你已经去善亲王府做过客了。你随时哪天去都好,提前告诉我,我让人准备你爱吃的爱玩的。” 安华锦弯起嘴角,“只要你和你爷爷不是打着别的主意,我一定会欣然前往的。” 楚宸:“……” 他和他爷爷还真是打着别的主意! 但会告诉她吗?不会的!若是他再说些什么,朋友都没的做了。 他神色再正经不过,“你想什么呢?这样吧,你放心,在你与怀安有婚约在时,我都不打你主意了。但你不能不认我这个朋友。” “小王爷会用迂回政策,曲线救国了?”顾轻衍淡笑。 楚宸不想与他说话,怕忍不住被他三言两语弄动怒,故而不言声。 “行!”安华锦见楚宸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她也就给了他一个面子,毕竟人家还真没怎么得罪过她,做的太过分了,她也良心过不去,他既然退一步,那她也就让一步。 顾轻衍神色不动,亲手给楚宸斟了一盏茶,“没有那一天。” “那可不一定。”楚宸端起茶盏不客气地喝了热茶。 又一阵马蹄声响起,楚宸转头去看,“嘿呵“了一声,“是楚砚。” 安华锦也转头去看,只见楚砚带着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后面跟着三个大车。 安华锦觉得,三个大车的东西估计也是上等好药,不,对于楚砚来说,除了药材,应该还有补品。 楚砚人虽寡淡冷漠,但从十多岁起,每逢年节,都会命人捎东西去南阳王府,药材、补品,是给她爷爷的,珠钗首饰,华美锦绣布料,胭脂水粉,这些女儿家用的东西偶尔也捎带着,是给她的。 她以前不大在意,如今想着这位七表兄,这些年对她其实也挺好。 细密的雨帘打湿了楚砚雨披没遮好的额前碎发,一张颇像了安家人几分的容貌,被雨水洗刷,看起来如雨中初荷,淤泥不染。 她的七表兄,也很好看呢。 顾轻衍伸手弹了弹安华锦额头,不轻不重的一下。 安华锦收回视线,嗔了他一眼,“也没你好看。” 顾轻衍轻笑了笑。 他该感谢,他长了一张无人能及的容色? 楚砚翻身下马,衣带当风地走进十里亭,看了三人一眼,对安华锦说,“有一车是母后让人给外祖父挑选的药材,有两车是我选的补品。我还有事情,就不等着押送粮草的队伍来了,这三车东西,你一起交代人捎走。” “行。”安华锦点头。 楚砚似乎真有急事儿,交代完这一句话,不再逗留,转身又出了十里亭。 “他怎么这么急?”楚宸问顾轻衍,“你知道他忙在什么吗?” “陛下打算立储,这些日子在锻炼他,将本来二皇子和三皇子做的事情,都交代给他了。”顾轻衍淡声说,“自然很忙。” 楚宸“噢噢”两声,想着立储啊,陛下终于决定要立楚砚为储了么。 半个时辰后,陆衡、贺澜、江云弈押送着浩浩汤汤的车队,带着孙太医,来到十里亭,便看到了三人在亭中对坐,亭外停着十辆大车,大车装了满满药材。 三人对看一眼,乍舌不已。 这么多的药材,南阳王吃的完吗? 第六十九章 祸害(二更) 陆衡、贺澜、江云弈三人下马进了十里亭,顾轻衍对身后一摆手,青墨现身,拿出新的茶盏水壶,给三个人各斟了一盏茶。 江云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对安华锦说,“小郡主可有信函捎给老王爷?” “没有。”安华锦随手指了指,“那三车是我给爷爷的,那三车是皇后娘娘和七殿下给我爷爷的,那两车是顾七公子给的,那两车是宸小王爷奉善亲王之命送给我爷爷两家和解的。你记清楚就行了。” 江云弈随着安华锦手指一一记下,“好,一定记清楚。” “从京城到南阳,虽然路远,山高水长,但也不是那么难走。”安华锦从袖中拿出一张路线图来递给江云弈,“这个你收着,就按照这个路线走,保你们平安将军饷送到南阳。” 江云弈伸手接过,看了一眼,每隔两百里,都有标记,让他落脚在标记处。一共二十多处标记,他算着路程,也就走二十多日,比他早先制定的路线似乎近了三四百里,短了两三日的行程。 他妥帖地收好,“听小郡主的,我们就走你给的这条路线。” “嗯。”安华锦浅笑,“走这条路线,江淮两岸的水匪与黑风山上的山匪都不敢难为你。” 江云弈吃了一惊。 陆衡和贺澜也有些吃惊,对看一眼,都齐齐想着,怪不得安小郡主敢单人匹马不带一名护卫地从南阳来京城,原来真是没有人敢动他。 他们三人制定路线时,刻意地绕开了水匪山匪的老巢,虽然带了一万兵马,但走如此远路,有十八年前的劫粮案在前,他们也不敢托大太过自信,真出了问题,那就是押解军饷不利,让陛下震怒,砍头都是小事儿,抄家灭族也是可能的。 喝完一盏热茶,三人告辞启程。 目送着浩浩汤汤的车队人马走远,安华锦百无聊赖地问顾轻衍,“翰林院的事情告一段落,你该回吏部了吧?什么时候去丁卯?” “今日打算去。”顾轻衍温声说,“回去换衣服,你与我一起去?” “行吧。”反正没别的事情,她待在安家老宅也无聊。 楚宸在一旁说,“又跟着他去做随从?” “总比我一个人闷在府中强。”安华锦披上雨披,抬步出了十里亭。 楚宸跟着走了两步,“我没事儿,可以带你去玩,这样的雨天,赛马也别有一番意趣。” 安华锦脚步一顿,她有多日没赛马了。 顾轻衍慢悠悠地说,“雨天赛马是很有意趣,但若是染了风寒,两日后的端阳节,就没精气神玩耍了。” 安华锦想想也是,对楚宸说,“天好了再去赛马。” 楚宸没辙,瞪了顾轻衍一眼,以前没觉得这人讨厌,如今怎么这么讨厌啊。 三人一起回了城,顾轻衍陪着安华锦去安家老宅换了随从的衣服,带着他去了吏部。 顾轻衍已许久不在吏部当值,同僚们见到他,都笑着打招呼,左一句“顾大人“,右一句”顾侍郎“,间杂着加一句亲近之人喊的”怀安“,显然,与同僚关系都十分和气和谐。 有人不认识安华锦,多看了两眼,觉得顾轻衍身边的小随从都长的眉目如画。 与在翰林院一样,顾轻衍有单独的房间办公,内外三间,外间见客,中间办公,内间做偶尔休息之用。 安华锦这两日抽空便研究《兵伐》,研究了个半透,如今还继续拿出来研磨。 顾轻衍的事情一大堆,一整日,见了这个又见那个,接手了很多事情,除了午膳时,二人都没怎么说话。 一日当值结束,顾轻衍带着安华锦踏出办公之处,在门口,遇到走出来的吏部尚书赵尚。 老尚书一把年纪了,走路不快,由随从撑着伞,见到顾轻衍反而给一个小随从撑伞,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脚步顿了顿,看了一眼四下已无人,对顾轻衍瞪眼,“怀安,你怎么将安小郡主带来了吏部?” 顾轻衍笑笑,“安小郡主在京期间,陛下让我每日照拂,我与陛下请示过,陛下是同意的。” 如今陛下虽然改了主意,想取消婚约,但也许是忘了先收回让他与安华锦培养感情的旨意,所以,至今顾轻衍依旧遵循着。 老尚书噎了一下,既然请示过陛下的旨意,那他就没的说了,“即便如此,也注意些影响,你们这样共撑一把伞,不认识小郡主的人,不知会怎么猜疑。” 顾轻衍点点头,很是乖顺,“您说的对。” 安华锦夺过顾轻衍的伞,笑嘻嘻地说,“出门前我就说了让我给你撑伞,你偏不许,如今被抓包了吧?”她看着老尚书故意说,“他确实不听话,要不然,您多训他一会儿?” 老尚书胡子抖了抖,摆手,眼不见心不烦地说,“你们赶紧快走,下不为例。” 安华锦不太听话,偏偏拉着顾轻衍慢慢地走,与老尚书走了个并排,且刻意找话,“您看起来不太待见我?是因为我爷爷昔年来京,连一顿酒都没跟您喝,就回南阳的原因吗?” 老尚书:“……” 他笑骂,“这种小事儿,你爷爷也跟你说?” “说了呢,说您特意在他走后,写信骂他。”安华锦记的清楚,“我爷爷收到您的信后,被骂了也乐呵呵的。” 老尚书感慨,“哎,一晃八年没见着他了。我这把老骨头,有生之年,不知道还能不能见着他。听说他身体不太好?” “嗯,是不太好,但还能活二年。” “你这小丫头,应该说你爷爷能活个长命百岁。”老尚书不满。 安华锦笑,“活那么久做什么?怪累的。” 老尚书又说不出话来了,顿了一会儿,“你说的也对,他这一辈子,确实很累。” 走到吏部大门口,老尚书对顾轻衍说,“过了端阳节,老夫就准备退了,给你让位置,以后吏部就交给你了。你好好干。” 顾轻衍温声说,“您还能再干二年。” 老尚书摆手,“不了,我要颐养天年,含饴弄孙了。” “最起码,您要退,也得等到今秋三年一届的官员考核之后再退。”顾轻衍看着他,“您退的这么早,是不想劳累了吗?” “是啊哈哈。”老尚书大笑,“今年我就躲懒了,三年一届天下官员考核的担子就交给你了。”说着,他凑近顾轻衍些,压低声音,“陛下应该快立储了,我一把年纪了,就不掺和了,你未来的担子不轻,我知你有能力本事,但也要谨慎行事。虽然二皇子死了,三皇子受牵累了大不如前,但其他皇子们,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他瞥了安华锦一眼,“这小丫头既是你未婚妻,七殿下那边,你也算是站队了。” 顾轻衍微笑,“顾家从不站队,我是顾家人,依旧遵循祖辈门风规矩。永远效忠的只有陛下。” “这话也对,是老夫糊涂了。”老尚书点头,“你本聪明,是不需要老夫操心。有你爷爷操心就够了。” 顾轻衍笑,“您的话,我还是很听的,一日为师,一生恩师。” 老尚书摆手,“我只能算你半个老师,被你称一声老师,是老夫荣幸了。” 雨渐渐大了,三人在吏部门口分开,看着老尚书上了马车后,顾轻衍和安华锦才上了马车。 “十八岁的吏部尚书,古往今来,也就你一人吧?”安华锦唏嘘。 顾轻衍笑,“没有,大楚开国年间,有十七岁的户部尚书。再往前推,前朝有十六岁的大理寺卿,也有二十岁的宰相。” “我知道,无一不是神童。”安华锦啧啧一声,看着顾轻衍,“但没有人编修一部《大楚史》,若非去编修《大楚史》,你早就坐上吏部尚书的位置了吧?” 顾轻衍摇头,“也不见得,我不想太早便官居高位。” “为什么?” 顾轻衍温声说,“一个人汇聚的光芒太多,总会遭天妒。” 安华锦眨眨眼睛,“你会长命百岁的。” 顾轻衍笑,“这么肯定?” 安华锦再认真不过地点头,“嗯,祸害遗千年。” 顾轻衍:“……” 第七十章 旨意(一更) 京中的风吹草动,自然瞒不住皇帝。安华锦充当顾轻衍的小随从跟着他去吏部丁卯的消息,第一时间就有内卫禀告给了皇帝。 皇帝这些日子把这件事情都给忘了,他觉得他既然有心取消婚约,就不能再让他们整日里待在一起培养感情了,再培养下去,拆都拆不开了。 就算培养感情,也应该是让她与楚砚。 帝王很少有后悔的事情,促成安顾联姻这件事情就是他最后悔的事情。 于是,皇帝很快就吩咐张德,“你去顾家传旨,就说吏部不同于翰林院,让他不准再带小安儿去吏部了。” 张公公应是。 皇帝想了想又说,“小安儿毕竟是女儿家,为了最好地让她融入京中女儿家的圈子,你再去安家老宅告诉她一声,让她多参加些宴席。朕会给长公主传话,让长公主赴宴时,带上她。” “是!” 张公公想着,陛下给七公子和安小郡主各自安排了事情,头一步是分隔二人,这下一步,应该就是等机会解除婚约了。 彼时,天色已黑,张公公出宫后没去顾家,直接去了安家老宅,觉得七公子每日都在安家老宅陪安小郡主用膳,此时应该还没离开。 张公公到的时候,顾轻衍果然还没离开安家老宅,与安华锦刚吃完晚膳,在喝茶。 听了张公公传的旨意后,顾轻衍眉梢挑了挑,淡笑,“听陛下的。” 安华锦也没意见,左右她去吏部也是看书,在哪里看,都一样。 张公公顺利地完成了旨意后,看着顾轻衍,似有话要与顾轻衍说。 顾轻衍微笑,“公公说吧!小郡主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在安家老宅说,也不会外传出去。” 张公公点头,但还是习惯性地压低声音说,“自二皇子死,三皇子受毒茶案牵累势弱,其他几位皇子,有暗搓搓想起头的架势。近日来,虽风平浪静,陛下有意立七殿下为储君的想法,近日来没藏着,露出了些,其余人有点儿坐不住了,七殿下面临的压力一下子就大了许多。” 顾轻衍颔首,“不意外。” 张公公继续道,“今日,漠北镇北王给陛下上了折子,说近日想让镇北王世子代替他进京看望陛下,以表忠孝。陛下准了。” 顾轻衍眯了眯眼睛,“镇北王世子?苏含?” “正是。”张公公道,“据说这位镇北王世子,能文能武,且容貌甚好,镇北无数女子趋之若笃。他性子高傲,一个也没看上眼,至今十九,婚事儿还没定下。” “哦?”顾轻衍笑,“那他想娶一个什么样的?” 张公公瞅了安华锦一眼,咳嗽一声,有些不好说地道,“据说,他被镇北王和王妃逼急了时,曾经放出话,说想娶安小郡主这样能把宸小王爷揍的三个月起不来床的。” 安华锦:“……” 她只是在一边旁听,怎么还扯到她身上了? 顾轻衍转头看向安华锦。普天之下,能把楚宸揍的三个月下不来床的女子,也就她一个吧?可真会拿她做挡箭牌! 安华锦立马坐直身子表态,“我不认识他的,你可别因为这个跟我闹脾气。” 顾轻衍弯起嘴角,温声笑了笑,“嗯,我知道你不认识他,放心,不因为这个跟你闹脾气。” 安华锦松了一口气。 真是怕了他了! 张公公瞧着二人,就凭这两句话,他就听的心里直乐,所谓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安小郡主天不怕地不怕,难道怕七公子与她闹脾气?真不知道七公子闹起脾气来,是怎么个模样,这么温润有礼的人,很难想象怎么跟人闹脾气,他可从来没见过。 “苏含进京,总不能是因为我在京城吧?”安华锦不想给自己脸上贴金,但还是觉得应该防患于未然,有一个楚宸看上了她,就够烦的,别再来一个难惹的。 “和美人是漠北镇北王妃养大的孤女送进宫的,八皇子、九皇子、十皇子都是和美人所生。八皇子早就被封了敬王,是一众皇子中独一份,今年八皇子十六,也到了该选妃的年纪。他虽然早早被封王,但也不代表就与帝王无缘了。镇北王府也许会有别的心思也说不定,所以打发苏含来京探探情况。” 安华锦放了心,不是因为她就好,是别的一切都好说。 张公公不敢耽搁的太久,说了几句话,便回宫复命了。 顾轻衍依旧坐着喝茶,对安华锦说,“每日早晚,我还过来陪你用早膳和晚膳,就算有陛下的旨意不准你跟我去吏部,但我们总还是有婚约在身,陛下也不能明示不让我来安家见你陪你用膳。” “嗯,行。”安华锦点头。 “陛下除了减少你与我相见外,大约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想让你锻炼与京中各府的夫人小姐们打交道,为你嫁给楚砚,将来做太子妃铺路。看来陛下是下了决心一定要找机会取消你我婚约了。” “你若是满足现状的话,就千万别给陛下机会。”安华锦觉得如今他们两个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共同的目的,就是维持婚约现状。 “嗯。”顾轻衍点头,“我会的。” 他没说的是,若是到了维持不住的时候,他用尽手段,也得让她嫁给他。当然,如今这想法,就不让她先知道了,免得她心结还没解开太排斥。 第二日,顾轻衍比往日更早地来了安家老宅,安华锦为了配合他早起丁卯上朝的时间,比往日早起了大半个时辰练武,然后陪着他一起用早膳。 “今日让你比往日早起了,会不会太辛苦?”顾轻衍问。 “这算什么辛苦?练兵时,夙夜不睡时也有过。”安华锦不当回事儿地摆手,“你快去吧!既然回了吏部恢复了上早朝,就别晚了。” 顾轻衍点头,出了安家老宅。 顾轻衍离开不久,果然长公主府来人,说长公主要带她去礼国公府赴宴,陛下的旨意。 安华锦为着一句“陛下的旨意”也不能推脱说不去,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坐了马车,去了礼国公府。 礼国公府夫人早就跟着众人一起对安华锦下过帖子,不过被安华锦扔在了一边没管,从中挑出来一个善亲王府,还因为顾轻衍从中作梗陛下召见没去成,其余的也就更没想去了。 如今陛下有旨意,她也就听话地前往了。 她这些日子已经渐渐地习惯坐马车,坐在马车里想着,江云彩很怕见到她,今日她去了她家做客,真是难为她招待了。 长公主知道安华锦出发的时辰,掐着点从公主府出发,与安华锦差不多时间到了礼国公府。 今日礼国公府办的是春茶宴,因礼国公夫人有一片陪嫁的茶园,里面种了各种春茶,所以,春茶如今正鲜嫩地放叶,正是摘的时候,她每年都邀请与礼国公府交好的府邸赏春茶。 礼国公府小郡主江云彩也会邀请几个要好的小姐妹过府玩耍。 安华锦下了马车,长公主正好也下马车,她见到安华锦后,笑的很开心,“小安儿,我早就想带你出来赴宴了,但皇兄有旨,让顾七公子陪着你,我不好耽搁你们培养感情,就没有了用武之地,如今顾七公子回了吏部,事情多起来,正好给了我机会。” 长公主没女儿,只生了两个儿子,本身又是一个颜控,所以,她很喜欢长的漂亮的小姑娘。但前提是,这个小姑娘得干干净净,不能邋里邋遢。如今的安华锦,不骑马奔波了,没有一身风尘了,整日里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她就更喜欢了。 安华锦听着这话,想着看来陛下还没将他取消婚约的打算告知长公主,否则长公主忙活做媒半天,空茫一场,估计很该是会受不住的,也没心情赴宴的。 她笑着上前挽住长公主的胳膊,“只要好玩的宴席,您只管喊着我,不好玩的就算了。陛下的旨意,只是想让我在京期间不无聊,肯定不是让我每日都围着宴席转,岂不是得累疯?” “是是是,你只管放心。”长公主笑着说,“礼国公府的春茶宴,从来都不会无聊的,好玩的多的是。” 安华锦笑,“那我就放心了。” 第七十一章 人比花娇(二更) 礼国公府的春茶宴,的确安排了很多项目,不止品春茶,连投壶、叶子牌、猜谜、击鼓传花、闺阁小姐们比较才艺啊等等,安排的很全,想玩哪个玩哪个。 安华锦先是陪着长公主见过了国公府老夫人,国公夫人,以及来赴宴的重量级的夫人们,都认识了个遍,后来国公夫人怕长辈与小辈玩不到一起,尤其是安华锦自小没长在京城,很是好心地让江云彩带着安华锦和她请来的一众小姐们去玩自己的,并且嘱咐江云彩,一定要陪好安小郡主。 江云彩很有压力地领命,带着安华锦和众人去了花园。 下了两日夜的小雨,今日更小了,细如牛毛,不撑伞都淋不湿衣服。但江云彩还是让人给一众小姐们每人拿了一把伞,免得淋久了,衣衫潮叽叽的难受。 她亲自将一把油纸伞递给安华锦,说话都提着气,“安小郡主,若是早知道你来,我就告知思妍别来了,她今日起晚了,已经来了,大约是错过了我让去传话的人,如今已经进府了,你若是不想见她,我再让人去告诉她回去?” 虽然把好姐妹赶回去不太好,但她不能让楚思妍见了安华锦再被吓一场。她可是记得清楚,安华锦让楚思妍见了她绕道走。 安华锦浅笑,“不用,她不惹我,我不会怎么着她,让她来吧。” 只要楚思妍有胆子见她就行,上次在皇宫,诚太妃的灵堂前,她见了她跟老鼠见到猫一样,结巴的不行。那时还有她亲哥哥楚宸在呢,都吓成那样,如今哪里还敢找她麻烦。 江云彩松了一口气,其实她也发现了,只要不惹安小郡主,她似乎是很好说话的,就像请雨神那日,她就和和气气的。 但她还是打发人去告知了刚进府的楚思妍一声,问她安华锦在,她是赶紧走,还是过来一起玩。 楚思妍今日的确不知道安华锦会被陛下的旨意叫来陪着长公主参加礼国公府的春茶宴,她是进了府后才知道的,当时脸就绿了。 她脸绿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真有点儿怕安华锦,二是那日听了他哥哥想娶安华锦,她至今仍不敢置信。 她不想让安华锦做她的嫂子,但又想着若是安华锦真与顾轻衍取消婚约,嫁给她哥哥,那岂不是顾轻衍就没了婚约了?那她有机会吗? 她挣扎再三,哪怕心里再怕,还是想见见安华锦,反正顾轻衍又不在,她那日在皇宫也见过她一回了,她也没将她如何。 于是,楚思妍自己找去了花园。 彼时,安华锦跟一众小姐们在玩投壶。 投壶这种对安华锦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箭无虚发,次次投中。 众女看着她轻轻随手一扔就中,惊叹敬佩不已,眼神很让安华锦心情愉悦。 “思妍,你来了?”广诚候府小郡主江映月忽然开口。 江云彩身子一僵,飞快地看了安华锦一眼,见她心情很好,没因为楚思妍的到来败兴,她心放下一半,走过去悄声问楚思妍,“我让人给你传话了,你怎么还来了?” 楚思妍双手背在身后,使劲地拧了拧,“她虽然可怕,又不真吃人,何况顾七公子又没在,我不勾搭顾七公子了,还怕她什么?” 江云彩:“……” 是谁前两天还说若是安华锦来她就不来赴宴了呢?今日什么原因让她改主意了? 她看着楚思妍,很了解她地问,“你可别再惹事儿了,安小郡主不是我们能惹的起的。” 张宰辅派了三百杀手闯入安家老宅刺杀她,她都毫发无伤,谁惹她谁死。 “不惹事儿。”楚思妍深吸一口气,“我就是想问她一件事情。” 这还叫不惹事儿? 江云彩不赞同地看着她,“你要问她什么事儿?你最好别找她。” “不关顾七公子的事儿,也不行吗?”楚思妍这几日实在憋不住了,就想问问安华锦,是他哥哥自己发疯,还是她对他哥哥做了什么,让他疯了想娶她。 江云彩为难地看着她,“一定要找她吗?” “嗯。”楚思妍很肯定地点头。 江云彩一脸怕怕,“就算不关顾七公子的事儿,你还是慎重点儿。可别砸了我娘的春茶宴,安小郡主是今日的座上宾。” 楚思妍闻言心情很不美丽,但哪怕不美丽,也得憋着,“你放心,我就问一句。” “你不怕她了?” “怕也得问。”楚思妍咬牙。 好吧!江云彩了解楚思妍的脾气,见劝不动,也就不再劝了。 众人玩完投壶,打算换下一个游戏时,楚思妍豁出去地走上前,“安安安安安华锦,我我我我我要跟你谈谈。” 安华锦扬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楚思妍,“话都说不利索,要跟我谈什么?” 楚思妍怒,一双眼睛瞪着他,七分的怕,三分的倔。 “行吧,我就跟你谈谈。”安华锦转身走出人群堆里。 楚思妍随后跟上她。 烟雨蒙蒙中,一前一后的身影,远离众人视线。 江云彩担忧地看着楚思妍,想着是什么原因让她鼓起勇气找安华锦,肯定是了不得的事儿,否则她心里恨死又怕死了安华锦,怎么可能不见着她绕道走。 众人也很好奇,但谁也不敢跟上去偷听,别看安华锦跟大家一起和气玩耍,但她们就是觉得她厉害的不能得罪,似乎一个眼神,就能杀人。 来到无人处,安华锦立在一颗花树下,看着楚思妍,“说吧!” 花树开的娇艳,但安华锦比花更娇艳。 楚思妍看着她的容貌模样身段,心里又受了一波打击,长的美貌且厉害,怪不得能让他哥发疯,她本来想气势冲冲地问一句,这时候面对她,却忽然发现问不出来了。 安华锦好笑地看着她,善亲王不止对楚宸保护的好,对他的唯一孙女楚思妍,也保护的很好,托生在善亲王府,可真是他们的福气了,“不是要与我谈谈吗?怎么反而不说话?” 楚思妍挣扎半天,泄气地垂下头,“算了,我本来要问你一件事情,如今不想问了。” 连她一个女孩子看着这样的她都觉得有那么一丢丢的羡慕,更何况男人?这样的安华锦,她哥哥若真喜欢她,也不算发疯。 安华锦挑眉,“你确定?” “确定。”楚思妍更泄气。 “那我走了。”安华锦转身利落地离开了。 楚思妍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很是颓败,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再见安华锦,让她心里的认知更清晰,顾七公子若是连这样的安华锦都不喜欢,一定更不会喜欢她。 她喜欢了顾七公子好多年呢,如今真是彻底绝望了。 她忽然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走了十多步的安华锦听到身后的哭声,额头冒出了三个问号,她脚步顿住,转过身,看向楚思妍,只见她坐在泥泞的地面上毫无形象地大哭,且哭的很伤心很撕心裂肺。 她:“……” 她今日没怎么着她吧? 她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琢磨了一下,又转身走了回去,蹲在她面前,“喂,我今日又没打你,你哭什么?” 楚思妍的哭声一噎。 “啧啧,还哭的这么伤心?没听过女儿有泪不轻流吗?” 楚思妍抬起头,眼泪糊住了眼睛,隐隐约约看不清面前的安华锦,下意识地反驳,“是男儿有泪不轻流,你说错了。” 安华锦笑了一下,“我爷爷从小就告诉我,女儿有泪不轻流,女儿家的眼泪就是金豆子,值钱的很。” 楚思妍抹了一把眼泪,“我爷爷没说过。” 安华锦:“……” 好吧!善亲王不太会教导孙女。 她认真地替她爷爷教导,“那我如今告诉你了,你知道了?就别哭了。” 楚思妍忍不住,又呜呜呜地哭起来。 “哎呦,哭的这么凶?我记得我那天险些勒死你,你也没哭啊。”安华锦伸手戮戮她的眼皮,“以为你跋扈嚣张性子也烈呢,没想到却是个小哭包。” 楚思妍:“……我才不是。” “事实就是,如今你正在哭。”安华锦毫不留情指出她。 楚思妍伤心死了,发现面前这个人轻飘飘地在看她笑话,她一时忍不住,没了怕意,怒道,“为什么和顾七公子有婚约的人偏偏是你?他看过了你,再也不会喜欢上别人了呜呜呜呜。” 安华锦:“……” 噢,原来这还是顾轻衍的桃花债! 第七十二章 赖上(一更) 天下人都觉得好的顾轻衍,安华锦也觉得好,所以,即便看着楚思妍哭的伤心绝望极了,她还是没多少同情心,便蹲在原地,看着她哭。 这一双眼睛,似两个泉眼,眼泪很汹涌地往外冒,一串接一串的,泪珠晶莹。 安华锦从小到大没哭过,哪怕年纪小刚记事时,她皮实的紧,磕了碰了,也没掉过眼泪,爷爷常对她说“女儿家的眼泪值钱,最好一辈子都别掉。”,八年前,她父兄三人战死沙场,她知道永远也见不着疼爱自己的父兄了,心中悲痛欲绝,想哭,但怎么也流不出眼泪,只血雾遮了眼帘。 那时候,爷爷与她一样,眼睛里都是血红,把南阳王府中的人都吓了个魂飞魄散,生怕她与爷爷伤心之下眼睛瞎了。 其实,发丧完父兄后,她觉得能哭也是一种福气。 小时候没哭过,长大了以后就更不会哭了。 楚思妍哭的很是专心,她哭累了时,忽然发现不太对劲,猛地抬起头,看向蹲在她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的安华锦,恼羞成怒,“你盯着我干什么?” 她觉得,安华锦就是在看她笑话,这是胜利者的姿态,别人对顾七公子求之不得,她不费吹灰之力。 “你哭的挺好看的。”安华锦很诚心地说。 楚思妍更恼了,羞愤地瞪着她,“你混蛋!” 哭的稀里哗啦的人,有什么好看的?她觉得自己现在一定丑死了。 “不,真的挺好看的,你的眼睛,像一汪泉眼,水汪汪的,如雨过天晴,没有任何杂质,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眼睛。”安华锦赞美。 楚思妍:“……” 她惊恐地看着安华锦,脸忽然爆红,“你你你你有病吧?” 安华锦笑,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大概没干过这事儿,动作不太熟练,“哭的伤心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臊什么?” 楚思妍:“……”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被安华锦用帕子擦过的脸太烫,让她浑身都颤抖,“你你你你离我远点儿。” 安华锦收了帕子,看着沾湿了帕子的眼泪,“明珠垂泪后,原来是晴天。”她说着站起身,似心情很好,“既然不哭了,就赶紧起来去换个衣服收拾一下吧。” 楚思妍:“……” 她觉得安华锦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说的话,她听不懂! 安华锦转身离开。 楚思妍忽然不怕安华锦了,腾地从地上站起身,疾走两步,一把拽住她袖子,“你别走。” 安华锦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楚思妍吸着鼻子,红肿着眼睛说,“都怪你,我才变成了这副样子,你要负责。” 安华锦笑看着她,“你让我怎么负责?” 楚思妍冲口说,“你……你陪我去换衣服。” 安华锦耸肩,“这里是礼国公府,我对礼国公府不熟悉,要不然你在这里等着,我喊江云彩过来陪你去换?” “我不要。”楚思妍垮下脸,“丢死人了,你一旦去喊,所有人都该知道我哭过了。” “那怎么办?你来时带着婢女吗?喊你的婢女过来陪你去。” “带了,但我也不想让她们知道。”楚思妍绷着脸,“她们知道了,我爷爷我娘就都知道了。况且,我早先来找你时,把她们都打发一边玩去了,你喊她们,也一样惊动人,若是惊动了人,一传十,十传百,就都知道了。” 安华锦无奈了,“那你说,怎么办?” 她就从来没见过,哭就哭呗,还坐在地上哭,晴天也就罢了,雨天弄的屁股上都是泥,那么湿的地,她也坐的下去,还坐了那么久。 “你,你带我去你家。”楚思妍提出要求。 安华锦气笑,“你赖上我了是不是?” 楚思妍脸红,但依旧倔强,“反正,你不能不管我,是你惹哭我的?” 安华锦:“……” 她无语地看了楚思妍一会儿,觉得有必要提醒她,“你不是该恨死我了吗?你没忘记我们有仇吧?你就这么放心地让我带你去仇人家?” 楚思妍本来觉得应该害怕的,但这样的安华锦,很奇怪,她哭过之后,就真的不怕了,她扬着下巴说,“我哥哥说,你若是真想杀我,动动手指头就能灭了我,让我别脸大,我还不值得你杀,脏了手。” 安华锦:“……” 她气笑,“你可真有一个好哥哥的。” 善亲王是怎么教育孙子孙女的?一家子都是奇葩! “到底行不行?”楚思妍拽着安华锦的袖子不松手,“你不答应,我就不放开你。” “行。”安华锦很痛快地答应了, 楚思妍松开手,催促她,“快走快走。” 安华锦点头,二人一起沿着一条没有什么人经过的路向大门口走去,不知是楚思妍运气好,还是侍候的人都集中去了花园,一路上还真没遇到什么人,顺畅地来到大门口。 来到安家的马车前,楚思妍犹豫了一下,扭捏,“我会把车厢弄脏的吧?” “弄脏了再收拾就是了。”安华锦不在意,先上了马车,对她伸出手,“我拉你一把,快上来吧。” 楚思妍将手放进了安华锦手心,由她拽着上了马车。 安华锦吩咐车夫,“跟门童说一声,让人告诉长公主和礼国公夫人,就说我和小郡主回府了,改日再来做客。” 车夫应了一声,知会了门童后,启程回了安家老宅。 马车上,楚思妍很安静很安静。 安华锦瞧着她,没了嚣张跋扈狂妄喊打喊杀盛气凌人的姿态,其实,她安静下来的样子,还是蛮看得过眼的。楚宸长的就不错,一母同胞的楚思妍自然也挺好看,不说是一等一的样貌,但在京中一众闺秀里,也是极上乘的。 “你总是盯着我看做什么?”楚思妍冲动之后,又觉得有点儿抹不开面子。 “看看而已,难道仗着你长的好看就不让人看吗?”安华锦扬眉。 楚思妍:“……” 她红着脸憋了一会儿,“没你好看。” 安华锦大乐,“嗯,可是我不照镜子看不见自己啊,目前只有你可看。” 楚思妍瞅着她,小声嘟囔,“你也没那么讨厌。” “这话我该跟你说。” 楚思妍又闭嘴了。 马车很快就回到了安家老宅,下了马车后,安华锦领着楚思妍往府里走。 孙伯迎了出来,惊讶,“小郡主,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话落,他更惊讶,“善亲王府小郡主?” 楚思妍往安华锦身后躲,“我不是……” 孙伯怀疑自己眼花了,不是吗?他见过善亲王府小郡主一回,就是这个模样。 安华锦好笑,对孙伯说,“孙伯你看错了,这是礼国公府小郡主,她来跟我玩,你去忙吧。” 孙伯点头,打消了疑惑,笑呵呵地说,“原来是礼国公府小郡主啊,是老奴老眼昏花了。” 楚思妍不言声,觉得丢手帕交的脸也比丢她的脸好,她这副样子,真没面子跟人打招呼。 好在安华锦顾全她的面子,安家老宅本就没几个人,安华锦一路带着她回了自己的枫红苑,再没遇到什么人,她进屋后,指着几个衣柜说,“里面挂着的都是我没穿过的衣服,你自己选一身吧!” 楚思妍点头。 安华锦转身走了出去。 楚思妍打开衣柜,里面崭新的没穿过的衣裙有几十件,都是上等的料子,最便宜的一件也要百两,再贵的一件甚至千两。 她惊呆了好一会儿,嫉妒的不行,从中挑了一件最便宜的穿了。 安华锦在外间画堂喝茶等着楚思妍出来,等了半个时辰,她收拾好出来,却一脸的不高兴,“你怎么那么多漂亮衣服?” “长公主送的,我姑姑送的,还有顾轻衍送的。”安华锦随意地扫了她一眼,“你挑的这件不太适合你。” 楚思妍撅嘴,“这件是最便宜的,我虽然嫉妒你新衣服多,但也不能白拿你太贵的。” 安华锦笑,这姑娘还挺有原则嘛! 第七十三章 可爱 安华锦给楚思妍倒了一盏茶,见她默默地端着喝,很是乖巧安静。 她看了一眼天色,“快晌午了,你是在我这里吃,还是回府去吃?” 楚思妍小声问,“我能在你这里吃吗?” “能。” 楚思妍犹豫不已地踌躇,“我听闻顾七公子每日都来安家老宅陪你用膳。” “他每日早晚来,晌午不来,晌午在吏部随便吃。”安华锦似笑非笑,“看来你将我的话记得很清楚。” 楚思妍瞪了她一眼,很倔强地说,“我以后再也不喜欢顾轻衍了,喜欢不起。” “不喜欢挺好。”安华锦满意,“喜欢不起也挺好。” 楚思妍:“……” 安华锦对她问,“你爱吃什么?我让厨房做。” 楚思妍想了想,“我想吃大昭寺的厨子做的菜,好久都没吃到了。” 安华锦点头,对外喊,“孙伯,晌午让安平做几个拿手菜,小郡主在咱们府用午膳。” “好嘞。”孙伯应了一声。 于是,晌午安平下厨,楚思妍留在了安家老宅用午膳,安平的手艺,似乎一下子治愈了楚思妍的坏心情,让她吃的很是满足。 所以,当楚宸听闻楚思妍被安华锦从礼国公府带去了安家老宅,担心他的傻妹妹又做了什么惹恼了安华锦,立马赶来安家老宅时,就看到那二人坐在一起用午膳,很是和谐,而他的傻妹妹吃的心满意足眉眼含笑。 楚宸:“……” 他眨了好几下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这是他的妹妹?和安华锦结过仇的妹妹? 他很不敢确认地悄声问孙伯,“孙伯,那是我妹妹吧?” 孙伯呵呵地笑,“小王爷,老奴认错也就罢了,老奴不常见您家小郡主,您怎么还认错自己的亲妹妹呢。她不是善亲王府小郡主,她是礼国公府小郡主。” “嗯?”楚宸睁大眼睛。 孙伯继续笑呵呵,“我家小郡主早先带着人进门时,老奴问是否是善亲王府小郡主,那姑娘说不是,我家小郡主给我介绍,说是礼国公府小郡主。” 楚宸:“……” 到底是谁弄错了?那明明就是他妹妹,亲妹妹! 他满腹疑惑地进了屋,瞅着二人,“你们这是……” “哥哥?”楚思妍本来吃的很开心,当看到楚宸突然出现在安家老宅,顿时不开心了,“你怎么来了?” 噢,这是他妹妹没错! 他板起脸,“我才要问你才是,你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跑来这里大吃大喝来了?” 楚思妍想起她是怎么来的怎么留在这里大吃大喝的,立马闭了嘴,不言声了。 楚宸看向安华锦,满满的询问的眼神。 安华锦没有想给他解释的心思,对他问,“你吃饭了吗?” 楚宸摇头,“我本来正要吃饭,听说她被你带来了安家老宅,我立马就过来了。” 嗯,亲哥哥! 安华锦点头,“那就坐下来一起吃吧。” 楚宸倒也不急于问什么情况,总之安华锦没事她妹妹没事没结更大的仇就好。他就放心了,于是,他坐下身。 孙伯让人添了一副碗筷给楚宸。 楚宸拿起筷子,才发现桌子上一桌子素食斋,她妹妹不止留在这里吃饭,安华锦还让安平做了最拿手的招牌菜,这是贵客待遇了。 用过午膳,楚思妍小声问安华锦,“我以后还能来你家吃饭吗?” 安华锦挑眉,“你还想来?” “嗯,太好吃了。” “行吧。”安华锦很好说话地答应。 楚思妍高兴不已,保证说,“我以后只中午来,一定会避开顾七公子的,不会让他见到我。” “嗯。”安华锦可有可无地点头。 “哥哥,我们走吧。”楚思妍站起身。 楚宸对她摆手,“我让人送你回去,我还有事情跟小安儿说。” 楚思妍忽然很是紧张,“你有什么事情跟她说?你可别干不好的事情。” 楚宸斜眼看她,“用不着你操心,赶紧回去,否则娘一会儿该坐不住杀过来了。” 楚思妍一听待不住了,她还不想让她娘搅合的以后她再来不了安家老宅吃饭了。于是,立马告辞走了。 楚宸打发走了楚思妍,对安华锦问,“小安儿,你跟我说,今儿怎么回事儿?” “你怎么不问你妹妹?”安华锦看着他。 “死丫头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刚我问一句不言语,若是要问出来,估计很费劲。不如你直接告诉我省事儿。” 安华锦点头,将今日她和楚思妍纠葛的事情经过三言两语说了一遍。 楚宸:“……” 他听完事情经过对自己的妹妹挺无语的,果然是个傻妹妹,不过傻人有傻福,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与安华锦的仇化解了,也真是只有她干的出来,服了她了。 他好半晌都没说话。 安华锦笑,“你妹妹也挺有意思的。” 楚宸也气笑,“她啊,被我爷爷和我娘惯的,脾气坏,又天真,这些年,直性子,没人爱跟她玩,只有一个江云彩跟她好,若是今日的事情搁在别人身上,指不定怎么收拾笑话她呢,她也就遇到你这个不与她计较的大度性子。” “谢谢你夸我,我可不是大度。”安华锦不认这顶帽子,“我是看到了她的可爱之处。” “可爱?”楚宸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妹妹可爱,就是个惹祸精烦人精。 “那是因为你没有一双发现她可爱的眼睛。” 楚宸:“……” 他是没发现! 真不觉得她妹妹可爱!谁家姑娘都可能可爱,她妹妹与可爱挂不上边。 不,等等,安华锦说她妹妹可爱? 他看着安华锦,满脸怪异,“小安儿,你是怎么回事儿?我妹妹惹了你,你竟然觉得她可爱?前一阵子你不是放出警告的狠话吗?让我妹妹见了你和顾轻衍都绕道走吗?” 安华锦神色不动,“我说过吗?” 楚宸:“……” 他无语地看着安华锦,“你没说过吗?” “也许说过吧!我记性不好。”安华锦给自己找台阶下。 楚宸更无语地看着她,他如今就想知道为什么,她妹妹怎么突然在她眼里就可爱了? 安华锦站起身,对他摆手,“我要午睡了,你回去吧。” 楚宸:“……” 他眼看着安华锦打发了他,知道再问什么也问不出来了,只能告辞出了安家老宅。 楚思妍出了安家老宅后,等在门口,并没有走,她想等等她哥哥,看他什么时候从安家老宅出来,等了大约两盏茶,等到了他哥哥。 她挑开帘子,见他哥哥要骑马,立即喊,“哥哥,你坐车吧。” 楚宸牵马缰绳的手一顿,转身上了马车,仔仔细细将妹妹打量了一眼,没看出哪里可爱,他问,“你怎么还没走?” “在等你。” 楚宸又仔细看了她一会儿,怎么也想不明白。 楚思妍摸摸脸,“你总是看我干嘛?” 楚宸揉揉眉心问,“你怎么会和小安儿和好了?还跑人家家里来吃饭?” 楚思妍瞪了他一眼,“和好有什么奇怪?她也没那么可怕,只会吓唬人而已。” 楚宸哼笑,“那是她没真对你下手。” “嗯,我知道,其实她人挺好的,不惹她也不会欺负人。”楚思妍托着下巴,“她不像别的女人一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明明讨厌我,还装作喜欢我,或者与我说话锦里藏针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她都没有,她好像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 楚宸:“……” 他伸手摸了摸楚思妍额头,“你发烧了?” 楚思妍打开他的手,“才没有。” 楚宸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你说小安儿温柔?你忘了你脖子上好的伤疤了?” “她那只是吓唬我。”楚思妍今日彻底对安华锦改观,对楚宸大惊小怪的模样指责,“哥哥,你怎么回事儿?我与安华锦和好了,你不是应该高兴吗?你这是什么表情?” 楚宸:“……你们和好的太突然了。” “哦,我也觉得挺突然的。”楚思妍想起今日所作所为,有点儿不好意思,但还是很开心的,“哥哥,你喜欢她,想娶她是吧?我不反对了,我也劝娘不要反对了。若是她与顾七公子取消婚约了,你就把她娶回来吧,我诚心诚意接受这个嫂子。” 楚宸:“……” 第七十四章 更好(一更) 礼国公府内,长公主收到安华锦让人传的话,说她与楚思妍一起回府了,她也以为这俩人遇到又弄出了什么事儿,大体是不好砸了礼国公府的品茶宴,才一起离开去别的地方处理了。 她不能不管,立即让杜嬷嬷亲自去安家老宅一趟,问问是怎么回事儿。 礼国公夫人听闻后,也与长公主想的一样,也立马派了一名近身侍候的嬷嬷,而江云彩更是担心,她知道今日又是楚思妍主动找上安华锦的,且二人一去不回,她还要招待一众小姐们,走不开,只能也派了一名近身侍候的婢女,与杜嬷嬷一起,去了安家老宅。 安华锦打发走了楚宸兄妹,便回房中补眠了。 本来,她是不惯于睡午觉的,别人睡午觉时,她总要找些事情打发,自那天从皇宫应对陛下和皇后出来后,她尝到了睡午觉的好滋味,这两日都要睡个午觉。 所以,那两名嬷嬷和一名婢女来时,安华锦刚睡下。 孙伯自然不可能让人打扰自家小郡主休息,只说了小郡主是带了一位姑娘回来,但不是善亲王府小郡主,而是礼国公府小郡主,小郡主与她交情看起来还不错,招待人吃了安平做的菜,期间,善亲王府宸小王爷来了,也一起吃了饭,吃完了饭,人就都走了。 杜嬷嬷三人面面相觑,明明礼国公府小郡主就在家里招待人,哪里又来过安家老宅? 江云彩的婢女上前,将自家小郡主在家招待人之事说了,又问孙伯是不是弄错了?其实安小郡主带回来的人是善亲王府小郡主? 孙伯这时也糊涂了,“总之,小郡主对那姑娘以礼相待,人已经走了,没打架,且和和气气地吃了饭,三位放心吧。” 杜嬷嬷三人要知道的就是没打架这个,于是,离开了安家老宅,想了想,终究不放心,又一起去了一趟善亲王府。 来到善亲王府,对着守门的人一问,小郡主已经回来了,看起来很好,与小王爷一起回来的,三人放了心,又一起回到了礼国公府。 长公主和礼国公夫人、江云彩三人听完后,也彻底放了心,既然人平安回去,没打起来,也没出什么事儿,那就行了。 江云彩很好奇楚思妍找安华锦什么事儿,想着改日一定要问问。 京中但有风吹草动,没有个不惊动人的,尤其是安华锦这种自带话题度的,她在京中一举一动,都被人瞩目。 所以,在楚思妍和楚宸刚踏进善亲王府的大门后,便被善亲王将二人一起叫去了书房。 楚思妍不同于楚宸,她还是挺怕他爷爷的,所以,在善亲王的逼问下,将今日如今去见了安华锦,她如何哭了一通,如今赖着安华锦跟着她回家换了她的衣服,如今留在安家老宅吃了一顿饭等等,都交待了。 楚宸听着这么详细的经过,对比安华锦三言两语,总算找到了问题所在。 他恍然大悟地看着自己妹妹,“所以,你是因为哭的难看,小安儿才带你这么好?” 楚思妍怒,“才没有,她夸我哭的好看,说我的眼睛像一汪泉眼,水汪汪的,如雨过天晴,没有任何杂质,是她见过的最美的眼睛。” 楚宸:“……” 善亲王:“……” 书房内霎时静了好一会儿。 楚思妍依旧理直气壮,“她真的这么说了,她还给我拿了她的帕子擦眼泪呢。” 楚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评价,“难以置信。” 善亲王沉默了一会儿,评价,“那小丫头还挺会怜香惜玉?” 楚思妍:“……” 安华锦和楚思妍和好的消息,当日就传了个人尽皆知。 虽然无数人都不知道内情,但不妨碍口口相传将这个消息传的大家都知道。 楚思妍这些年因跋扈的性子,得罪的人有点儿多,月前她在长街上对顾轻衍扔手帕被安华锦收拾得罪了安华锦,有很多人对她背地里嘲笑看热闹,她也老老实实乖乖巧巧地猫了一阵子。 但谁也没想到,得罪了安华锦的人,还能再跟她和好。 比如三年前挨揍的楚宸,比如月前挨教训的楚思妍。这兄妹两个简直厉害了! 顾轻衍在户部处理大堆的事情,本来忙的不可开交,都听闻了。 于是,下了衙后,他前往安家老宅用晚膳时,在饭桌上,对安华锦仔细地看了好几眼,那日长街她冷眉冷眼地收拾楚思妍还历历在目,如今就一笑泯恩仇了? “看我做什么?”安华锦晌午一觉直睡了两个多时辰,如今人很精神。 “今日京中都传遍了,说你与楚思妍和好了?”顾轻衍笑问,“因为什么?” 安华锦笑,“看来你说的对,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视线范围内。就这么一件小事儿,让你在吏部都听说了。吏部的各位大人都很闲很喜欢八卦吗?” “你来京中月余,却让京中重新换了一重天,对所有人来说,任何一件事情,都不是小事儿。” 安华锦眨眼,“所有人也包括你吗?” “包括。” “哦?”安华看着他,“怎么个包括?” 顾轻衍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温声说,“楚宸有心想娶你,就等着找机会让你我取消婚约,本来他有个爷爷、妹妹、娘亲不同意拖后腿,如今怕是没有这些了。我难道不该担心吗?” 安华锦大乐,“不至于的。顾七公子多点儿自信。” “今日是怎么与楚思妍和好的?”顾轻衍其实可以派人查,但他不想查这个。 安华锦也不隐瞒,对比应付楚宸三言两语,她对顾轻衍复述的详细。 顾轻衍静静地听着。 安华锦说完,感慨说,“我爷爷说女儿家有泪不轻流,从小就告诉我,你说这老头有多坑人?若不是他,我也不至于连哭都不会。” 顾轻衍筷子忽然一顿,“为什么要哭呢?不哭不是很好吗?” 他从小到大,也没哭过。顾老爷子对他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外祖父也说。 老南阳王是将唯一的孙女当作男孩子来养了,但也不尽相同,最起码,每年将她送去崔家一个月,女儿家该会的,她都会,该学的,她也都学了。 “那是你没尝过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滋味。”安华锦漫不经心,“八年前,我父兄战死沙场时,我想哭,眼睛都进血了,也哭不出来,干巴巴的疼,那时候,我听着南阳王府仆从们的哭声,城中百姓们的哭声,就觉得,能哭真好,我也会哭就好了。” 顾轻衍的心忽然抽巴巴地撕疼,他放下了筷子,了然,“所以,今日楚思妍在你面前哭的稀里哗啦,你……” “嗯,我觉得她哭的很好看。”安华锦接过他的话,“后来,她不哭了,我又觉得她挺可爱。” 顾轻衍沉默。 安华锦伸手帮他拿起筷子,递给他,“吃吧,一会儿凉了。” 顾轻衍点点头。 三年前,他给她喂了百杀散后,去而复返,想着她若是受不住了,他就将她带走,后来没想到,她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眼泪珠都没流下一滴,奄奄一息时,她咬着牙给安家的暗卫传了信号,直到她被安家暗卫带走,他都没见过她喊疼或落泪。 彼时,他想着,果然是安家的人,打落牙齿和血吞,有骨气和气节,刚强的很。 如今,他总算明白了,经历了八年前的玉雪岭之战,她都没哭,一颗百杀散,又岂能给她催泪? 用过饭,二人坐着喝茶。 “明日就是端阳节了,朝廷会放一日假。”顾轻衍温声说,“明日一早,用过早膳,我带你出去玩。” “嗯。” 顾轻衍又坐了一会儿,见天色已晚,回了顾家。 顾老爷子今日无事儿,想着孙子从翰林院又回了吏部,听闻吏部尚书赵尚过了端午后就打算退了,想推顾轻衍接替他的位置,他于是找孙子谈谈心,问问他的打算。 他见顾轻衍今日神色似与往常不同,有些不对劲,他问,“怎么了?是朝中的事儿烦心?还是因为安家小丫头?” “朝中没什么烦心事儿。” “那就是安家小丫头了?怎么了?”顾老爷子好奇。 顾轻衍坐下身,轻叹一声,“爷爷,我觉得,我对她不够好,得再对她更好点儿。” 顾老爷子:“……” 第七十五章 沉香锦(二更) 端阳节这一日,京中十分热闹。 前一日晚,孙伯就嘱咐安华锦,一定要比每日早起一个时辰,让她一定要亲手采艾叶兰草回来,用来沐浴,可以驱邪避晦。采摘艾叶兰草,要趁着太阳未升起时,顶着露水采摘。 安华锦很听话,前一日晚早早睡,第二日果提前一个时辰起床。 她先练了一会儿剑,孙伯又过来提醒,安华锦便去了后面的园子里。 安家老宅的园子一直都任其野蛮生长,多的是大片大片野生的艾叶兰草,顶着晨雾,一颗颗都挂着露珠。 整个安家老宅的人也都起来了,集中在园子里,大清早很热闹。 孙伯一边采艾叶兰草,一边乐呵呵地跟安华锦说,“小郡主,咱们这园子,不精心打理有不精心打理的好,端阳节这一日,采艾叶兰草沐浴是习俗,京中别的府邸都要大清早太阳没出前,跑去城外的山上采,咱们府就不用,在自家就采得了。” 安华锦点头,“不用折腾挺好。” “昨日七公子走时,老奴告诉他了,让他也早些来,不必让人跑上山去采这东西了。” 安华锦手下动作一顿,“这种小事儿也跟他说?你也太操他的心了。” 孙伯笑呵呵,“小郡主您不懂,让一个人觉得你对他好,是体现在很多小事儿上。咱们要让顾七公子觉得,咱们家也是他的家,待的自在。” 安华锦失笑,“他已经很自在了。” 现在的顾轻衍,待在安家老宅的时间比待在顾家的时间多多了,来了不必门童通报,走了只打一声招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吃什么,厨房给做,孙伯对他,可真是尽心尽力地没当外人。 “七公子来了!”有一名小厮眼尖,高兴地说了一句。 安华锦转头,便见顾轻衍顶着朝露,闲庭信步,缓缓走来。晨曦薄雾,似给他罩上了一层朦胧轻纱,怎么看都风景如画。 她小声嘀咕,“这人怎么百看不厌呢。” “小郡主您说什么?”孙伯没听清,以为安华锦在与他说话。 “没说什么。”安华锦转过头,继续采艾叶兰草。 安平在一旁听的清楚,促狭心起,直接告诉孙伯,“小郡主说顾七公子让她百看不厌呢。” 孙伯一愣,呵呵笑了起来,“顾七公子是好看,好看的紧,老奴活了大半辈子,也从没见过长的这么好看的人。咱们老王爷眼光好,早早就给小郡主订了婚约。” 安华锦转头瞪了安平一眼,“显呗你耳朵好使吗?” 安平冲她笑了一下,“我耳朵的确好使。” 安华锦一噎。 安平以前被张宰辅利用压制威胁,整个人安静沉静不多话,常垂着头,性子看起来弱讷又沉闷,如今摆脱了张宰辅,大仇得报,成了安家人,被安家老宅的气氛感染,整个人也焕然一新地活泼起来。 虽然皇帝将他没入安家奴籍,但安华锦并没有当奴仆对待他,安家老宅上下都称呼他一声“平公子”,除了偶尔安华锦想吃他做的菜时下下厨外,其余时间,他除了读书就是练武,也偶尔被孙伯带着接触账本学着管账。 安华锦将来打算重用安平,所以,不能让他只做一个厨子。 顾轻衍不多时来到近前,安家老宅的仆从们纷纷打招呼,一口一个“顾七公子好”,人人带笑,和气欢喜的很。 顾轻衍瞧了一眼,安家只这十几个人,可是每回他来,显得偌大的宅院都生机勃勃。可是顾家几百人,哪怕今日是端阳节,也没这般热闹,家中各房的主子才不会亲手去城外采艾叶兰草,每一房打发一两个仆从出去,像应付习俗一样。 他见安华锦已采了半篮子,蹲下身,对她说,“我以为我来的够早了,不想你起的更早。” 安华锦“嗯”了一声,“昨日睡的早。” 孙伯递给顾轻衍一个空蓝子,“七公子,这艾叶兰草,还是要亲手采。”话落,又说,“还要编织个五彩手绳,辟邪的,咱们小郡主心灵手巧,编的手绳好看极了。” 顾轻衍这才发现安家老宅的仆从,每个人手上都带着一根五彩手绳,安华锦也戴了一个,很是漂亮,他顿了顿,问,“我的手绳呢?” “在房间里,一会儿拿给你。” 顾轻衍颔首,挨在安华锦身边,加入大家的队伍,一起采摘艾叶兰草。他从来没干过这样的活,一时间觉得很是新鲜。 不多时,众人都采够自己用了的,纷纷去干别的活,在厨房当值的人去了厨房,打扫院子的人回去打扫院子,看门的人去看门了。 顾轻衍来的晚,动作慢,没采多少,安华锦便将自己满满一篮子倒给他一半,站起身,“行了,走吧。” 顾轻衍笑着点头,站起身。 太阳还未出来,厨房早就给大家烧好了热水,赶新鲜采摘的艾叶兰草沐浴。 安华锦回了自己的枫红苑,将早就给他编好的五彩手绳递给顾轻衍,又拿出了一个匣子,里面装着一套崭新的成衣,塞给他,“成日里穿的不是墨色的就是黑色的青色的,你就不能换个颜色?这件衣服给你的,今天穿。” 顾轻衍一愣,“给我的?” 送他衣服吗? “嗯,给你的。”安华锦坐下喝茶。 顾轻衍站在原地没动,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是你买的?还是亲手给我做的?” 安华锦头也不抬,“买的。” 顾轻衍似有些小小失望,但不过还是很高兴,“谢谢。” 安华锦摆手,“去你休息的院子,孙伯一会儿就会让人将热水送过去,你沐浴换了。” 顾轻衍点点头,抱着衣服提着篮子,出了枫红苑,去了自己常休息的院子。 果然,不多时,孙伯就带着人送来了热水,帮顾轻衍将新采摘的艾叶兰草倒进浴桶里,催促他赶紧沐浴。 顾轻衍点头,打开匣子,捧着新衣服看了又看,这是一件湖蓝色沉香锦长衫,沉香锦难求,只有秦岭产,因量极少,每年就那么一两批,因养的蚕特殊,制作工艺特殊,又因秦岭梅家每代只有一个人会这种养蚕制作工艺,所以,几乎不流出外界。 因稀缺,也不进贡入宫,就连宫里也没有。曾经淑贵妃想要一匹布,求了陛下,陛下派人去问秦岭梅家,被梅家给驳了,说贵妃又不是皇后,不配穿沉香锦,把淑贵妃气了个半死。就连陛下,也有些恼怒,但也不能为个贵妃强求不出世的江湖梅家,引得江湖势力不满,只能罢了。 没想到,他如今就收到了这么一件沉香锦的成衣,且十分合他的尺寸。 这样的衣服,哪里是买就能买的到? 孙伯催促了两声,没见顾轻衍答话,他走出来瞧了一眼,顿时眉开眼笑,“自从听说快到端阳节了,七公子要带着小郡主出去玩,小郡主就让老奴找来了这匹布,闲来无事时,给您做了这件衣服。” “她亲手做的?”顾轻衍猛地抬头。 “是啊,亲手做的,老奴亲眼见着的。”孙伯纳闷,“小郡主将衣服给您了,没跟您说吗?” “没有。”顾轻衍声音低了下,“她说是买的。” 孙伯顿时不干了,“哎呦,我家小郡主也真是,竟然还骗您?这可不是什么买的,买也买不来这样的好东西。秦岭梅家人听闻小郡主进京,与您相亲,便让人送来了两匹布给小郡主,一匹是天青色的,一匹是湖蓝色的,就是您手中这匹。小郡主只来得及赶上了赏花宴当日,自然没时间准备,这么好的料子,老奴也不敢私自找人动工,好在长公主当日给小郡主收拾了一番,又送了许多衣裳,后来这两匹料子就搁置了,前几日小郡主让老奴翻出来,说两匹布都给您做衣裳,先做这件湖蓝色的,她真是自己动的手,从裁剪到一针一线地缝制,没假手她人。” 顾轻衍仔细地摸着细密的阵线,“原来她还会做衣服。” 孙伯骄傲地说,“小郡主会啊,据说是在崔家学的,崔老夫人一手好针线活,这么多年教下来,对小郡主都悉数亲传了。” 顾轻衍一时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欢喜是有,但比欢喜更多的情绪,如潮水一般地直往心头涌。 过了好一会儿,他低声说,“她怎么这么好?” 孙伯很是开心,“我家小郡主,就是很好,只要她学,什么都一学就会。老王爷常说,他比大公子和二公子都聪明,虽是个女儿家,天下多少男儿不及她。” 顾轻衍压制住所有情绪,微微笑,“是啊。” “您快沐浴吧,一会儿水凉了。”孙伯打住话匣子。 顾轻衍点点头,捧着新衣服进了浴室。 第七十六章 惬意(一更) 太阳升起时,安华锦、顾轻衍,包括孙伯在内安家一众人,都沐浴换了新衣。 顾轻衍穿着崭新的沉香锦来到枫红苑,安华锦坐在桌前等着他用早膳,见他徐徐走来,就知道他穿上定然很好看,但还是没克制住见了他露出惊艳之色。 这件衣服,她没用做寻常袍子的样式去做,而是做了长衫,这样穿起来,式样虽简单,但更匹配沉香锦的料子,在酷夏里,如湖水一般清凉,十分悦目。 她托着下巴有些得意地想,这么好看的人,是她的未婚夫呢!等过几日,他将那匹天青色的料子也做出来,他穿在身上,定然很好看。 顾轻衍进了屋,站在安华锦面前,见她眼睛一眨不眨,他眸光轻动,笑问,“好不好看?” “好看极了。” 顾轻衍低笑,“这样的衣服,买都买不来。” 安华锦回过神,装作不在意地说,“你挺懂吗?” “嗯,懂。”顾轻衍坐下身,“顾家人从记事起,就先学的就是穿戴之物。务必精细。” 安华锦无言了一会儿,斜眼看他,“你想说什么?” 顾轻衍笑,“明明是你给我亲手做的,骗我做什么?” 安华锦撇开头,“骗你我高兴。” 顾轻衍:“……” 他低低低笑了起来,声音柔和,“好,你高兴,我也很高兴的。” 安华锦:“?” 二人用过早膳,顾轻衍带着安华锦出了枫红苑。 孙伯笑呵呵地说,“小郡主,七公子,您二人好好玩,不过要小心些,虽然近日来京中太平,但也保不齐还会有人对小郡主看不顺眼下手。可不能大意了。” “孙伯放心。”顾轻衍颔首。 孙伯若是不提,安华锦最近都忘了围绕在她身边的危险,张宰辅虽然倒台了,但他经营多年,一干枝叶未必就都一网打尽了。尤其是张宰辅如今还在牢里关着,陛下没杀了他,还在好生地让人折磨他,而他的儿女子孙,都逃出了大楚,进了南齐和南梁,早晚是个祸害。 这仇,第一个要报复,定然是找安华锦的,第二才是找陛下。 安华锦从小到大,受的明里暗里刺杀多了,再多来,也没什么所谓,对孙伯说,“今日府里人都放假,都出去玩吧。” 孙伯点点头。 安平从远处走过来,对安华锦说,“小郡主,我暗中跟着你吧。” 安华锦对他摆手,“一边玩去,不用你跟。” 安平执着地说,“今日端阳节,外面人多,最容易出事儿,七公子身边有青墨,我与青墨一起跟着暗中保护,不会碍您的眼的。” 安华锦看着他,“张家逃出去的人,也会记你一笔仇的,咱们俩谁危险,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安平一噎。 顾轻衍在一旁淡笑,“跟着吧。” 安平依旧看着安华锦。 “行,跟着吧。”安华锦发了话。 安平立即点头。 出了安家老宅,顾轻衍与安华锦上了马车。 顾轻衍告诉安华锦一日安排,“我们先去城外看赛龙舟,中午在云中味用餐,我让人提前订了地方,下午去曲香河游船,曲香河的夜景很漂亮。” 安华锦点头,暗想着这安排怎么这么像约会? 她笑看着顾轻衍,“每年的端阳节,你怎么过?” 顾轻衍目光动了动,“与寻常日子一样,待在家里看书。” “这么无趣的吗?” “嗯,是有些无趣。”顾轻衍今日又有了新鲜把玩的东西,就是安华锦给他编的那根五彩手绳,他缠绕在手上,吃饭的时候都在把玩,如今坐上车,还在把玩,普普通通的一根手绳,他看起来喜欢极了。 今日,这手绳是他的新宠,那个吉祥结虽然也佩戴着,但被冷落了。 他一边把玩着手绳一边说,“以后每年的今日,就不会无趣了。” 安华锦懂了他的意思,似笑非笑,“那可不一定。” 顾轻衍手一顿。 安华锦不想破坏他的好心情,“我爷爷的寿辰在三月,我进京前刚给他过完五十九寿辰不久。明年若是没什么事儿,这个时候,我是不在京城的。” “明年安爷爷寿辰,我想去南阳给他贺寿。”顾轻衍抬起眼睛,“端阳节,也许就在南阳过了。” 安华锦看着他,“你有官职在身,且一旦接了吏部尚书的担子,你走的开吗?陛下放你离京吗?” “总要试试。” 安华锦笑,“行,若是你能试成了,明年的端阳节,我还与你一起过。” 顾轻衍点头。 城内十分热闹,很有过端阳节的气氛,无论是忙人还是闲人,今日都出来遛了,沿街的店铺都上新了针对节日的新鲜东西。胭脂水粉铺子、针织绸缎铺子、珍珠翡翠铺子,奇工巧玩铺子等等,都有吸引人眼球的东西。 长街上,人流穿梭不息。 有许多的或贵气或奢华或仆从成群簇拥着的马车,向城外走去。 世家大族高门府邸出行,多数人都讲究个排场,一辆辆的车牌,彰显着车中人的身份。 顾家这辆马车,是最低调的,很是普通,只一辆马车,没有前呼后拥,只一个“顾”字牌子,但来往行人见了,却不比给那些讲究排场的车马让行来的磨蹭,一见之下,立马就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 很多人都知道,这是顾七公子的马车,他不要特殊,但百姓却记他的车记的最清楚。 出了城,在城外十里处,有一片与护城河接连的连城湖,赛龙舟就在这个地方。 因赛龙舟由来已久,所以,这一片连城湖也建了许多房舍亭台,供人休息观看赛龙舟的地方。 京中世家大族,高门府邸,还有皇室宗亲,都有各自观赏的地方。 顾家占据的位置与皇室宗亲占据的位置差不多,有着最好的视线。 安家也有一处位置,虽然安家人久不在京城,但位置自从太祖爷给划分后,就一直留着。虽然一直闲置,但也让人忘不了安家的存在。与顾家差不多,在皇室宗亲旁边,与顾家一左一右。 往年,有位置不太好的府邸找安家老宅借地方,孙伯好说话,按照先来后到,都会借出去,反正安家老宅就几个奴仆,没主人,也没必要挤去贵地和贵人们一起看赛龙舟。 今年安华锦在京,倒是知道她要留在京城过端阳节,也就没人来借了。 所以,相比较别家的地盘上人满为患的拥挤,安家这边,就安华锦和顾轻衍。 进了亭台,安华锦和顾轻衍就一人占了一个贵妃椅,等着龙舟赛开赛。 他们刚坐下不久,楚宸一身劲装打扮,进了安家的地盘,瞅了一眼二人,有些嫉妒,对安华锦说,“你这里也未免太惬意了。” 安华锦扬眉,打量他,“你这是……要塞龙舟?” “是啊。”楚宸点头,“我正是想过来问问你,我们船上有一个人,刚刚突然拉肚子,你要不要跟着我去船上玩一圈?赢了龙舟赛第一名,陛下有赏的。” 安华锦这阵子拿陛下的赏拿的手软,已经不像是刚刚拿赏赐时那般觉得真好啊了,但她对赛龙舟有些兴趣,对他问,“你参与了赛龙舟?” “自然。”楚宸眼睛里都是星光,“我每年都参加比赛,除了去年我中暑没力气,没能上场,善亲王府的龙舟得了个第二,往年都是第一。” 安华锦转头看向顾轻衍,“是按照府邸参加比赛吗?那顾家有人参赛吗?” “有,我六哥、八弟、九弟,如今就在顾家的船上。”顾轻衍点头。 “每年都参赛?” “没有,今年我九弟很有兴趣,弄了一条龙舟,拉着我六哥、八弟一起。” 安华锦看着他,“他怎么没拉你?” “他不敢。” 安华锦笑,想着顾九公子,很有意思的一个少年,他转头拒绝楚宸,“你另外找个人吧!我不去。” 楚宸看着她,“你明明有兴趣,怎么就不去玩呢?很好玩的。” “我要帮,也得帮顾家,若是我今日帮了善亲王府,赢了顾家,顾家的面子往哪儿搁?”安华锦摆手,“你赶紧去找别人吧!” 楚宸一噎,心下又有些恨恨,果然自己人和外人分的门清,混蛋。 ------题外话------ 月票~ 第七十七章 赌注(二更) 楚宸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他猛地回头,盯准顾轻衍。将顾轻衍全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个仔细,“你今日倒是看起来与往日不同。” 顾轻衍微笑,语气温和极了,“小王爷看我今日不同,那是因为,我这身衣服,是小郡主送的,秦岭梅家的沉香锦,且是小郡主亲手做的,我手腕上的五彩手绳,也是小郡主亲手编织的。” 楚宸:“……” 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 好生气哦! 他转身一言不发地出了安家的亭子,一步一步踏的很重,似乎要把地面踩塌了。 有未婚妻了不起是不是! 安华锦无语地看着顾轻衍,“幼稚。” 显呗什么! 尤其还在楚宸面前显呗的不留余地,刚刚那语气,连她都觉得他仿佛在说“羡慕吧?你羡慕没用,我未婚妻送我的。”,真是服了他了。 顾轻衍笑容毫不克制,笑的很是春花烂漫,眼底全是笑意,“我又没说错,是他自己长了眼睛非要看,看了也就罢了,还非要问个不同,我不告诉他,岂不是太小气?” 安华锦:“……” 是,您不小气,大气的很呢! 青墨端来果盘糕点和各种果仁瓜子,摆在两人中间。 顾轻衍好心情地给安华锦自动自发地剥瓜子,剥一个,递到安华锦手里一个,也不嫌麻烦。 安华锦一个接一个地扔进嘴里,她将瓜子扔的高高的,仰着脸张着嘴再接住,赛龙舟还没开始,她自己给自己找乐趣。 顾轻衍瞧着她很是欢喜,剥了一会儿瓜子,也想试试往她嘴里扔东西对她投喂,于是,换成了一粒葡萄,剥好后晶莹剔透,指尖捏着,对她说,“张嘴。” 安华锦偏头瞅他,葡萄和他指尖一样晶莹,差点儿闪了她的眼睛。 顾轻衍轻轻将手臂抬高,划出一道微微有些弧度的抛物线,将葡萄扔在了安华锦的上方。 安华锦张嘴不费力气地接住,含着很香甜的葡萄,不太满地嗔眼,“你喂狗呢!” 顾轻衍愕然了一下,噎住,气笑,“哪里有自己骂自己的?” 安华锦将葡萄嚼着吃了,吐出葡萄籽进垃圾桶里,又张嘴,“我还吃。” 顾轻衍生气地说,“不给你剥了,免得被你说是喂狗。” 说完,他当真不剥了,用帕子擦净了手,身子躺回美人靠上,闭目养神。 安华锦:“……” 又使性子发脾气了!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想着是自己有些不对,人家好心,她还责怪人家,于是,她很有觉悟心地弥补,躺着的身子立马坐起,“你想吃什么?我剥给你。” “葡萄!” 他倒是不客气! 安华锦乖乖用帕子擦了手,给顾轻衍剥葡萄,一颗葡萄剥完,也学着他的样子,“来,张嘴!” 顾轻衍张开嘴。 安华锦抬起手臂,轻轻一抛,葡萄也成抛物线状落在顾轻衍上方。 顾轻衍轻而易举地用嘴接住葡萄,咀嚼,评价,“嗯,很甜。” 安华锦便又给他剥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两个人一个剥一个吃,自觉很是有趣,便忘了这里不是安家老宅,虽有轻纱遮着凉亭,但外面也会随时有人闯进来。 所以,当顾九公子拖着顾八公子来找顾轻衍时,恰巧一阵风吹来,吹起轻纱帷幔,便看到了这一幕。 二人一时都呆了。 那那那那那是他们的七哥? 七哥在顾家,是规矩最好的一个人,一言一行一止,都温和有礼如丈量,从小到大,他们就没见过他躺着吃东西,更没见过他躺着吃别人扔到他面前嘴里的东西。 “我累了,换你了。”安华锦擦干净手,不想伺候了,想享受。 葡萄那么甜,她才吃了一颗,而他都吃了很多颗了。 “好。”顾轻衍早就被安华锦哄好了,于是坐起身,给她剥葡萄。 一颗、两颗、三颗…… 只用张嘴不用动手的安华锦被投喂的很是开心,与他说话,“你剥的葡萄比我剥的好吃。” 顾轻衍笑,“你又没吃自己剥的,怎么知道我剥的葡萄比你剥的好吃?” “我就是知道。” 顾轻衍低笑,“我还觉得你剥的葡萄更好吃呢。” 安华锦躺着感慨,“这样说来,大概是不用自己动手剥的葡萄最好吃。” 顾九公子:“……” 顾八公子:“……” 他们惊了好一会儿,实在惊不下去了,但又不忍破坏二人,你瞅我,我看你的,一时间相顾无言。 他们的七哥与安小郡主,平时都是这样相处的吗?他们觉得,他们比葡萄甜。 “八公子,九公子。”青墨出声。 顾轻衍手一顿,偏头看向外面,轻纱遮挡,外面立着的人影隐隐约约,但还是能叫他看清,外面的人是他的八弟九弟。 安华锦也转过头,瞅了一眼,疑惑地问,“顾八公子?顾九公子?” “嗯,你坐着,我问问他们什么事儿?”顾轻衍擦净手,站起身,出了亭子。 安华锦想说把他们请进来就是了,但不知为何顾轻衍似不想将人请进来,她就闭了嘴。 顾八公子和顾九公子见顾轻衍出来,神色各异地喊了一声,“七哥。” 顾轻衍点头,“你们怎么过来了?现在不应该是在龙舟上吗?” 顾九公子挠挠脑袋,“有一人临时出了点儿问题,我拉了八哥来,想找九哥借个人给我用。”话落,补充,“不让你亲自跟我们上阵,就借个你的会撑船懂水性的护卫就行。” 顾轻衍点头,“青墨,派个人给他们。” “是,公子!” 顾轻衍不再多说,又转身走了进去。 顾八公子和顾九公子对看一眼,麻溜地从青墨处领了个人,赶紧匆匆走了。 走离了安家的地盘,顾九公子才敢拉着顾八公子交流今日所见的感想,“八哥,你以前见过七哥这样吗?” “没有。” “我也没有哎。”顾九公子唏嘘,“在七嫂面前的七哥,都不像是咱们七哥了。” 顾八公子低咳一声,“还是称呼安小郡主吧,喊七嫂委实过早了点儿。被人听见不好。” “可是七哥很喜欢听我喊七嫂。”顾九公子琢磨着说,“前阵子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七哥,七哥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见到我总沉着脸,我在他面前喊了七嫂后,他立马就对我笑了。” 顾八公子:“……” 他沉默了一会儿,“那你就继续喊着吧!在外人面前别喊,在七哥面前喊。” 顾九公子点点头,还是很心惊肉跳,“我都惊呆了,那是咱们的七哥七哥七哥呐,我险些以为自己眼睛花了看错了。” “七哥大体只有在安小郡主面前这样。”顾八公子有些羡慕,“必然是喜欢极了安小郡主,两情相悦,看起来是一件极好的事儿呢。” 顾九公子心情激动,“我将来也要找一个与我两情相悦的女子。” 顾八公子不再说话。 这世上,千千万万的男子与女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人大婚前都没见过的比比皆是,像七哥和安小郡主,因身份与常人不同,订下婚约多年,老南阳王和爷爷商议得了陛下恩准之下,还让长公主为二人督办了个相亲宴,就怕二人成了痴男怨女,多多相处益善,再确定是否继续婚约。 像他们一样,婚前相处,看看对方是否合自己心意的人,天下又有几个? 顾轻衍重新坐下身,对安华锦问,“还吃吗?” “不吃了。” 顾轻衍点头,“那别的呢?瓜子仁,还吃吗?” “也不吃了。”安华锦摇头,“沏一壶茶吧,润润嗓子。” 顾轻衍七沏了一壶茶,给安华锦倒了一盏,自己倒了一盏。 安华锦喝了一口茶,细听外面有人说什么设赌局压赌注,有人压善亲王府的宸小王爷,有人押七殿下,有人压顾家的三位公子,这三家呼声最高,她心思一动,“我七表兄也参加了龙舟赛?” “嗯。陛下下旨,让他参赛。” “我听他们在下赌注,你说,哪家赢?”安华锦想着,是不是趁机可以赚一笔。 顾轻衍挑眉,“你要下注?” “嗯,有这个想法。” 顾轻衍笑,“那就赌七殿下赢吧。” 他对外面吩咐,“青墨,给小郡主去下十万两赌注,赌七殿下赢。” 安华锦震惊,她就想赌个万儿八千两,顾轻衍这一下子十万两,玩的是她的心跳? ------题外话------ 月票,谢谢大家 第七十八章 机锋(一更) 安华锦震惊地盯着顾轻衍,看了他好半天,似乎要将他看出一朵花来。 “我好看?”顾轻衍含笑。 安华锦啧啧一声,“你是认真的?给我押十万两,赌七表兄赢,消息传出去,我更出名了。陛下若是知道我对七表兄如此看重,怕是要高兴死了。” 顾轻衍淡笑,“你看重七皇子,有何不对?七皇子本就背靠安家,是你亲表兄,如今陛下让他参赛,是有意给他做名声,你从中光明正大地推一把,理所应当。” “也对。”安华锦看着她,“你押我七表兄,连顾家都不押?怎么就肯定他一定赢?” “陛下想让七殿下赢,为他名声造势,端阳节赛龙舟是最好的机会。”顾轻衍淡笑,“楚宸和善亲王府都懂得审时度势,是不会抢了七殿下的风头的。至于别人,还真就比不过七殿下,我的三个弟弟,没有多少经验,就是九弟爱玩,重在参与。” 安华锦点点头,重新找个舒服的姿势躺回美人靠,“陛下真要立七表兄为储君了吗?连个赛龙舟,都要利用给他造势了。” “陛下如今觉得七殿下好,有意立储。” 安华锦其实也觉得他的亲表兄是挺好的,虽然她不太乐意见到他这个人,但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不好,他姑姑的儿子,除了性子寡淡无趣些,没别的缺点。 “陛下如今觉得七表兄好,希望这种觉得能一直保持下去。”安华锦笑笑,“陛下如今还春秋华盛,古来多少帝王,既立储,想着后继有人,又怕儿子太争气,早早分老子的权。防备又猜忌。随着年深日久,储君立了又废者,比比皆是。早早立储,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儿。” “嗯。”顾轻衍点头,“陛下虽然目前有意七皇子立储,但最主要的,还是想你嫁给七皇子。他若是一时想不出让我们取消婚约的法子,也许会逼七皇子和皇后,拿储位吊着,让他们从你入手。不过皇后和七皇子都是聪明人,这储君,一时半会儿估计也立不了。” “拖着吧!我们都拖着。”安华锦撇撇嘴,“没什么不好。” 顾轻衍微笑,“安爷爷在一日,便能拖一日。” 安华锦不置可否。 爷爷在,南阳军稳,爷爷不在,只要陛下不插手对南阳军做什么大动作,有她在,也会稳的 京中的各大赌坊钱庄,在端阳节这一日,联合一起设了龙舟赛的赌局。由京中府衙和京兆尹联合监督,走了正规流程,做了公正。 端阳节是既张宰辅案后,第一个节日,皇帝想去去晦气,好好热闹热闹,所以亲点七皇子参加赛龙舟不说,一大早,也带着皇后并几名有品级有皇子公主傍身的妃嫔出城观看。 皇室宗亲的观望亭里,高高的亭台上皇帝穿着明黄的龙袍坐着,皇后穿着正装,陪坐在身边,其余的有品级有皇子公主傍身的宫妃陪着帝后坐在两侧。皇子公主们坐在下首,长公主等受重视的皇亲国戚都在亭子内作陪,满满的一亭子人。 在龙舟赛开始的前一刻,赌局要封盘的前一刻,忽然有人高喊,“南阳王府安小郡主赌七殿下的龙舟第一,赌注十万两!” “哗”地一声,整个连城湖哗然一片。 皇帝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问一旁的张公公,“外面喊什么?” 张公公也怀疑自己听错了,“陛下,老奴去问问?” 皇帝点头。 亭中众人虽然都听的清楚,但也不相信,安华锦竟然下注押楚砚第一,十万两,就算是白银不是金,这也太多了。万一楚砚不赢呢? 楚砚可是第一次参加龙舟赛! 不多时,张公公回来了,很肯定地对皇帝道,“回陛下,外面喊的是安小郡主赌七殿下今日赛龙舟能拿第一,赌注十万两!” 皇帝转向皇后,“小安儿有这么多钱?” 皇后想了想,“陛下赏赐的,臣妾赏赐的,还有别人送的见面礼,加起来,大体有十万两的。” 皇帝一噎,脸色古怪,“这小安儿不怕楚砚赢不了第一,都赔出去?她的胆子也太大了。十万两赌注,哪里是闹着玩的?” 皇后也提起心,“这孩子,要不叫她过来问问?” 皇帝点头,吩咐张公公,“去,叫她过来。” “是。”张公公转身 “她与顾轻衍在一起吧?把他也一起叫来。” “是。” 皇家的观望亭与安家距离的不远,张公公亲自去的,说陛下有请安小郡主和七公子过去,是问赌注之事。 安华锦拍拍手起身,顾轻衍也笑着起身,跟着她一起出了亭子。 二人出了安家的地盘,走了个二十多步,便来到了皇家的地方。 此时,湖上龙舟已经由裁判喊号开始,远远地并排滑行,岸上无数人呐喊叫好加油,期间也夹杂着谁谁谁下了赌注给谁,下了多少赌注,安小郡主是疯了吗?下那么多赌注给七殿下?七殿下虽然文武双全,但是第一次参加龙舟赛啊云云。 好多人为了保险起见,下赌注给了楚宸领队的善亲王府,也有人下赌注给了顾家的三位公子参赛的龙舟,也有少数些人下赌注给了其余参赛的龙舟。 安华锦和顾轻衍进了皇家观望亭,皇帝看着二人,怎么看怎么好看相配,压下心中的心思,笑着对二人招手,吩咐人给二人赐坐。 二人规规矩矩给皇帝见礼后,一起落座。 “小安儿,朕刚刚听说,你下了十万两赌注,押楚砚赢?”皇帝虽得了确实消息,还是想当面问安华锦,“你怎么下了这么多赌注?就相信楚砚能拿第一?你是不是不知道他今年第一次参加龙舟赛,赛龙舟的队伍也是临时组建的?并不熟练。” “知道啊。”安华锦笑,“正因为七表兄是第一次参加,我才给他点儿动力嘛。若是爷爷在京城,也会下这个赌注的。” 反正七皇子楚砚背靠安家,这是剪不断扯不断的事实,公然支持,也没什么不对。 虽然决定是顾轻衍给她做的,但此时她也坦然的很。 皇帝一噎,想起除了行军打仗镇守操练兵马外,其余什么都不太靠谱的老南阳王,一时没了话。 若是他在京城,也许还真能做得出来这般支持自家外孙子的事儿。 皇后见皇帝没了话,在一旁不赞同地埋怨安华锦,“你这孩子,就算你支持你七表兄,少下些赌注就是了,一下子就拿出了十万两,万一输了呢?” “我在京中这月余,所有的家当,都是借了陛下的光得的,陛下都下旨让七表兄参赛了,七表兄也不能不争气不是?”安华锦笑着对皇后撒娇,“姑姑,我若是输了,是七表兄不好,让他赔给我,您说行不行?” 皇后顿时乐了,“行行行,若是你输了,就怪他,让他赔给你。” 皇帝瞬间没脾气了,笑骂了句,“胡闹!” 安华锦笑嘻嘻。 皇帝转向顾轻衍,笑问,“怀安,你说,今日这赛龙舟,谁能拿下第一名?” 顾轻衍浅笑,“没到最后,臣也猜不出。” 皇帝看着他,“也有顾家的三位公子参赛,他们是第一次玩吧?楚砚也是第一次玩。楚宸倒是玩了几年了。” 顾轻衍笑着说,“家中九弟顽劣,才拉着六哥和八弟一起参赛,他们练的时间不长,队伍稂莠不齐,配合不甚默契,是拿不了第一的,就看七殿下和小王爷了。” 皇帝盯着她,“小安儿下赌注,你在一旁吧?怎么能任由她胡来?” 安华锦心里腹诽,就是他帮她胡来的好吗? 可惜,别人不会知道! 顾轻衍目光清澈,神色无辜,温和轻叹,似无可奈何,“陛下,今日是端阳节,小郡主高兴,想玩,臣怎么能拦着?若是小郡主赔了,七殿下不给她找补,臣拿出自己攒了多年的私库,也得给她补上。” “听你这意思,就图她玩个高兴?”皇帝心情有些复杂,这话他不太乐意听。 顾轻衍微笑,“是,就图小郡主玩个高兴,她高兴了,臣就高兴了。” 安华锦:“……” 这十万两的赌注,原来是顾轻衍今日拿来跟陛下面前打机锋的!!! 心机! 第七十九章 烟花(二更) 若是以前,听到顾轻衍这话,皇帝心中指不定怎么高兴了,因为他最盼着就是安华锦和顾轻衍相处的好,尽快大婚,可是如今,他是有苦难言。 他虽有取消婚约的心思,但无论是顾家对安华锦的看重,还是顾轻衍自己如今与安华锦相处的好,也很是看重认可包容的模样,都让他没办法开始说出“取消婚约”这四个字。 当年定下婚约,现在说来简单,但当年也是十分容易的,他先是设计老南阳王在南书房见到了顾轻衍那幅画,又大夸特夸顾轻衍如何神童天才聪明绝顶天赋异禀且小小年纪容貌冠绝云云,说得见了那幅《河山图》后认真观摩了一番的老南阳王对顾轻衍动了心,他才趁机提出安顾联姻。 老南阳王斟酌再三,犹犹豫豫,后来他将顾老爷子召进宫,他见了顾老爷子,顾老爷子不明所以,听到二人提起他孙子,他又是对他的孙子顾轻衍一通夸,夸的天上地下只有这么一个,顾老爷子是个内敛的人,老而持重,让他骄傲的眉飞色舞地夸自己孙子,显然他这孙子真是极好,老南阳王这才咬着牙下定了决心答应了联姻,给安华锦和顾轻衍定下了婚约。 当时,顾老爷子都傻了傻,又听了老南阳王狂夸了一通安华锦如何如何,也是琢磨犹豫再三,咬着牙答应了。 如今,他不想让人家联姻了,总得有个合理的靠谱的不能轻易被人戮破的理由,否则,他哪怕身为帝王,也不能为所欲为地摆布臣子,得罪顾家和安家。 他深深地叹气,为帝者,真是难。 连城湖热火朝天,加油声不绝于耳,皇帝虽然心情复杂,但这般热闹的盛况,还是让他觉得欣慰。他治理的江山,至今还是天下太平。 所以,有些事情,再慢慢谋划吧! 龙舟赛万众瞩目,到一半时,有四条船并排而行,楚砚的,楚宸的,顾家的,还有一个广诚候府的,掌龙舟的是广诚侯府小侯爷江云致。 广诚侯府与礼国公府的江姓,几十年前是一家,后来分出去另立门户,成了两个江。对比礼国公府没落了有些年,唯这一代出了个江云弈,有了支撑门庭的人。广诚侯府这些年算是蒸蒸日上,子孙很是争气,可是因为月前车夫程启藏匿广诚侯府,致使广诚侯府受毒茶案牵连,元气大伤,如今处境与礼国公府也差不多。小侯爷江云致,也是个能文能武的人。 “那是广诚侯府的龙舟?”皇后探身瞧了又瞧。 安华锦不认识江云致,但看着龙舟上明显的标识,写着广诚侯府,她还是看的清的。她点点头,“姑姑,是广诚侯府的龙舟。” “看起来势头很猛。”皇后笑着说,“这四个龙舟,到现在还没拉开距离,你的十万两赌注,怕是要赔了。” “姑姑,您就不能对您的儿子有点儿自信?”安华锦小声埋怨,“我可不怎么想输。” “你输了也不怕,不是有你七表兄和顾七公子吗?你七表兄不赔你,我不饶他。”皇后笑。 “那我也想赢啊,输了虽从七表兄身上找补,怀安也说补给我,但总归也就是我这十万两的事儿,拿谁的,都是自己人的钱,赢了就不一样了,我的十万两,也许能生好多个十万两,今年的军饷虽然解决了,还有明年呢,明年的军饷,赢一点儿是一点儿。” 皇后一愣,转头看向皇帝。 皇帝也微愣,面上的笑容缓缓收起,看着安华锦,“小安儿,今年的军饷刚押送走,你就担心明年了?” 安华锦深深叹气,“陛下,南阳百万兵马,可不止吃饱就完事儿了,还要穿暖,还要一应所用,尽量让他们当军营是家,一应条件就要尽量好,毕竟守卫大楚,士兵们大多都是背井离乡,很辛苦的,这三年来,爷爷将南阳军饷的筹备之事,年年交给我,我养成了见钱眼开的毛病,恨不得钱生钱再生钱,士兵们好了,才能为陛下和大楚分忧不是?我今年多操些心,明年就省点儿心。” 皇帝沉默。 南阳军的军饷,自从十八年前他登基之初,发生了劫粮案,这十八年来,就一直限制南阳军的军饷。国库丰裕时,他也不想多给,国库不丰裕时,自是不必说。 只不过,一直以来,没人敢在他面前点破罢了。 他心情忽然有些不好,绷着脸,一言不发。 周围坐着的人一时间感觉话题不对,气氛不对,本来兴奋地看着龙舟赛,都齐齐地静了静,不敢出声了。 安华锦倒是无所谓,陛下不至于拿这一番话治她的罪,她专心地看着龙舟赛。 “你且放心,明年的军饷,朕也早早拨给南阳军。”皇帝沉默片刻开口。 安华锦粲然一笑,“那我替南阳军谢谢陛下了!您对南阳军看重,是守卫边疆的将士们的福气。” 皇帝面色稍缓。 气氛顿时一松。 “顾家果然落后了!”长公主开口。 皇帝看向龙舟赛,面色含笑,“怀安,你看的很准,顾九公子毕竟年少些,他虽喜武,操纵龙舟很是灵活。但顾六公子和顾八公子毕竟是文人,力气不足,选的队伍配合确实不够默契。” 顾轻衍微笑,“九弟爱玩,凑热闹而已。” “接下来,你看这三个龙舟,先淘汰哪一个?”皇帝笑问。 顾轻衍摇头,“臣看不出来了,臣只对自家了解多些。” 皇帝大笑,“怀安,也有你不知道的。钦天监定的吉日吉时请雨神,朕听说有你一大功劳,你对天象推算这般准,朕觉得,封你为帝师,也当的。” 众人齐齐一惊。 “陛下,您可别开臣的玩笑了。”顾轻衍浅笑,“臣没什么功劳,都是钦天监一众大人们的功劳,臣不过就是猜了几个日子,最终还是钦天监一众大人们定下来的确切日子,臣在吏部,挺好的。” 皇帝含笑,“你呀,总是推却自己功劳,这些年,推了多少?朕都不记得了。你这性子,既让朕对你爱重,又让朕无可奈何。” 顾轻衍笑而不语。 安华锦趁机插话,“陛下,我们是未婚夫妻,他有什么不要的功劳,不如您以后给我?浪费多可惜,我不怕赏赐多的吃不下。” 皇帝:“……” 他气笑,“你一边待着,一日没嫁他,他有多少好,都轮不到你。” 安华锦扁扁嘴,扭过头,明显不想理皇帝了。 “你瞧瞧她,像什么样子!”皇帝指着安华锦对皇后说,“她这是在给朕甩脸子?” 皇后笑道,“她顽皮又淘气,故意气您呢,您别搭理她,她如今是担心自己那十万两银子呢。” 皇帝大笑,倒是没真生气。 “呀,竟然是楚宸的龙舟落后了。”长公主时刻关注龙舟赛的动静。 众人一看,可不是,还真是楚宸的龙舟落后了。当前就剩下楚砚的龙舟与广诚侯府的龙舟了。 安华锦呼了一口气,“不是七表兄落后就行。” 她说着,腾地站起来,扶着亭子的白玉栏杆对着连城湖上并排而行的龙舟大喊,“七表兄,我下了十万两赌注,赌你第一,你若是不拿第一,我就搬空你的七皇子府赔我银子!” 安华锦有武功有内力,她一声高喊,清脆有响亮,盖过了外面的呼喊加油声。 连城湖上的龙舟还在奋力前行,不知楚砚听没听得见。 安华锦又连着大喊了三声,把四周的动静都喊没了后,她才满意地转回身,又坐回了原位。 皇帝笑骂,“像什么样子!大喊大叫!” 安华锦吐吐舌,又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顾轻衍轻笑,“凭着安小郡主的威名,不知是威胁了七殿下,还是威胁了广诚侯府的小侯爷。不管是哪种,想必都是管用的。” 果然他话落没多久,快到了终点线时,广诚侯府的龙舟渐渐落后了,又过了片刻,楚砚的龙舟领先,冲刺得了第一。 安华锦欢呼一声,又站起身,一把拽起顾轻衍,不知是得意忘形,还是故意施为,总之,她十分大胆且光明正大毫不顾忌地揽了顾轻衍的腰,从高高的观望亭上一跳而下。 伴随着四周惊吓的惊呼声,她稳稳地揽着顾轻衍,落在了楚砚的龙舟上,“砰“地一声,将楚砚的龙舟砸的一声响,震起冲天的水花洒下,像是胜利的烟花 第八十章 都给你(一更) 这就是安华锦! 肆意张扬的安华锦! 端阳节这一日,楚砚龙舟第一,而她又扬了一回名。 二十几丈观景台跳下,还带了一个人,毫发无伤地落在龙舟上,这事儿也只有安华锦能做的出来。 皇后差点儿被安华锦吓死。 皇帝也惊了个够呛。 长公主和一众人等亲眼见到她带着顾轻衍跳下观望亭也都惊的几乎喘不上来气。 他们都不能够知道,被安华锦拉着的顾轻衍,素来温和有礼,温润雅致的顾七公子,作为被安华锦拉着纵身跳下十几长高台的当事人,是否受了惊吓。 众人都趴在观望亭上往下看,四周同样亲眼目睹的有不少人,也都看着楚砚的龙舟上,惊呆又惊骇。 楚砚也吓了一跳,水花溅了他和龙舟上的人一身,齐齐稳住下盘,才没掉下龙舟栽进水里,待水花落下,他看清了面前站着的人是安华锦,怒喝,“胡闹!” 安华锦欢欣雀跃不已,不在乎楚砚冷眉冷眼冷声呵斥,她笑盈盈地说,“七表兄,快恭喜我,你拿了第一,我不知道赢了多少个十万两。” 所以,你是迫不及待地让我这个受苦受累参赛得第一的人来恭喜你这个不劳而获刚刚胡闹吓我一场的人? 楚砚脸色十分不好看,怎么也说不出恭喜她,他目光落在顾轻衍身上,“你怎么也任由她胡闹?” 顾轻衍低低咳嗽,很是装模作样有气无力被吓的脸色发白但依旧不失顾家七公子风采地维持面子说,“我没反应过来,便被小郡主拉下来了。” 楚砚没话了。 顾轻衍拽拽安华锦的袖子,“我头有点儿晕。” “哎呦,是我错了,走,我带你去领赢的赌注,见着了赢回的赌注,也许你就会好些。”安华锦也不要楚砚恭喜了,立马拉了顾轻衍就走。 转眼,二人就离开了龙舟,人群自发给二人让出一条道。 楚砚:“……” 他气笑,吩咐身边一人,“竹影,跟上去看看,看她赢了多少,告诉她,超过五十万两,我受累一场,让她给我分红。” “是。”竹影也是敬佩安小郡主,十万两,真敢下啊,幸好江云致识趣落后了,否则岂不是都得赔进去? 楚砚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溅的水,镇定下来,吩咐龙舟上的人,“都辛苦了,每个人赏五百两。” “多谢七殿下!”龙舟上的十多个人齐齐兴奋地道谢。 楚砚深吸一口气,重新恢复面无表情,缓步上了岸,去见皇帝。 皇帝见安华锦和顾轻衍安然无恙,也震惊于这小丫头武功之高,不知道老南阳王是怎么养的她,怪不得那日深夜张宰辅派出三百杀手在安华锦搬救兵去之前那么长时间,都没能奈何得了她。 皇后拍拍心口,“这孩子,的确是胡闹了些,她自己高兴的跳下去也就罢了,怎么能拉上顾七公子呢?” 皇帝轻哼一声,“怀安也是纵容她胡闹,她才敢,若是他一直不纵容她为所欲为,她哪里敢?” “臣妾回头便说说她,简直是胡闹。”皇后觉得她现在心还在跳。 一直坐在皇后身后,当自己是木头人的三公主楚希芸此时小声开口,“安表姐虽然是胆子大,那也是真有本事,那么高的地方,拉着一个人跳下去,都没摔着。” 皇后气笑,回头瞪了楚希芸一眼,“你如今倒是不装哑巴了。” 楚希芸闭了嘴。 自从她断了对顾轻衍的心思后,觉得安华锦没招她惹她,因为她喜欢顾轻衍,总是暗中骂她,其实她也挺无辜的。 楚砚上了观望亭,对皇帝皇后见礼。 皇帝见他脸上虽干净,但衣服已湿透,不知是卖力气累的汗湿衣襟,还是安华锦胡闹让他淋了一身湖水,他好心情地摆摆手,“先去把湿衣服换了。” 楚砚点头,又出了观望亭,去换衣服。 “去,把江云致和楚宸叫上来。得了第二名和第三名的,朕都有赏。”皇帝吩咐张公公。 张公公立即去了。 湖边,楚宸慢了江云致一步,上了岸后,他拍拍身上的水,也要追着顾轻衍和安华锦而去。 江云致拦住他,“小王爷,去哪里?” “我去看看我赢多少。”楚宸看了他一眼,“你也下注了吧?” 江云致笑着点头,“我赌七殿下赢。” “正好,我也是,那一起去?”楚宸哥俩好地与他勾肩搭背,说只有两个人听见的悄悄话,“比赛前,楚砚威胁咱们,说若是不使出全力,故意让着他,他就要咱们好看。我自然不怕他威胁,我看你倒是受了他威胁,明明到最后了,虽然不说赢了他,但最起码也是个并列第一,你怎么最后一刻就故意退了一步?” 江云致笑,“安小郡主下了十万赌注,赌七殿下赢,我虽只下了一万两,但也是我全部私房钱了,你知道,我娘管我管的紧,这一万两私房钱,全拿出来也不容易。有安小郡主在前面挡着,我就不怕七殿下威胁了。还是不想赔本想赚点儿。” “真有你的。”楚宸嘿嘿一笑,“我下了五万赌注,不知能翻几倍。” 江云致:“……” 原来这还有一个比安小郡主不差多少的狠的。 所以,二人迫不及待地去领钱了。 于是,当张公公找人时,四下找不着人,问了一圈,听说宸小王爷和江小侯爷俩人输了龙舟赛,心情不好,一起去喝酒了。 张公公:“……” 他回去禀告皇帝。 皇帝听后,觉得自己儿子赢了,自己光高兴了,别人家的儿子郁闷,也该宽慰宽慰,于是,他下旨,将本来给二人准备的轻赏,多加了几样贵重的东西,一下子变成了重赏,派人各自送去善亲王府和广诚侯府。 皇帝本就为了让楚砚经由端阳节好好地在朝臣百姓中露露名声,所以,楚砚赢了第一,他脸上也有光,大为高兴,给楚砚的赏,自然也加了一倍。 楚砚换了衣服后,宠辱不惊地领了赏,面无表情地道了谢,便说累了,回府歇着了。 皇帝的好心情一下子去了一半,挥手让他去歇着后,有些后悔自己这些年对楚砚不冷不热,如今他有心和楚砚拉近父子间的感情,可是楚砚已经长大,养成了这副寡淡无趣的性子,扭转不回来了,对他这个父皇,无论什么时候,也是不冷不热。 于是,皇帝也意兴阑珊地说自己累了,吩咐人摆驾回宫。 皇后还算了解皇帝,知道他因为楚砚的态度心情不太好,但也懒得理会。琢磨多年,她儿子是怎样一步步长成这个模样的,她比谁都清楚。 皇子公主们还没玩够,还想在玩,皇帝宽容地摆摆手,让护卫们照看好每个人,留了他们自己玩。便与皇后和一众妃嫔回了宫。 安华锦拉着顾轻衍去领赌注,到了设赌局的地方,见京城府衙和京兆尹的人并设赌局的赌场钱庄主事人早已经将她所赢的本金带赌注准备好,赌七殿下第一的人有五分之一,所以,一赔五的赢率,安华锦拿回本金后,又拿了五十万两银票。 五千两一张的银票,她拿回了一百二十张,数了数,脸上笑开了花,数完了,从中抽出一张递给京兆尹的一位大人,豪气干云地说,“我请各位大人喝酒。” 京兆尹那位大人立马推却,“这可使不得。” 小郡主一出手就是五千两,出手也太大方了! 安华锦硬塞给他,“有什么使不得的?你们辛苦了,请你们吃一顿酒而已,别客气。”说完,她转身,攥着厚厚一摞银票在顾轻衍面前甩了甩,笑问,“头还晕不晕?” “不晕了。” 安华锦大乐,从中拿出十万两本金,揣进自己兜里,其余的全都塞他手里,“本金我留下了,赢的这些都给你,走,你请我去吃好吃的去。” 顾轻衍神色一顿,“都给我?” “嗯,都给你。” “除了本金?” “对,除了本金。”本金是他的,她要了,赢的这些,就都给他。你给我,我也给你。 顾轻衍勾起嘴角,懂了安华锦的意思,但四周这么多人看着,他还是明知故问,“为什么?” 安华锦见四周无数人都竖起耳朵,她语气欢快地说,“你是我未婚夫啊,我对你好,送给你东西,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顾轻衍笑容蔓开,点点头,收了。 直到二人离开好一会儿,四周依旧鸦雀无声,他们刚刚都看见了什么? 第八十一章 生气(二更) 安华锦赢了不多不少五十万两银子,正好是卡在楚砚所说的五十万两上,所以,竹影知道了也不用去安华锦面前了,只将探听的消息回禀给楚砚。 楚砚挑眉,“你说不多不少,她正好赢了五十万两?” “是。” 竹影想着安小郡主这是什么运气?比五十万两多了主子就要她分红,可是,她偏偏没多赢一两,赢了个正正好。 楚砚沉默,“算她运气好。” 竹影默了默,如实以告,“安小郡主只留下了本金,下赌注赢得的所有银票,都送给了顾七公子。” “嗯?”楚砚一怔。 竹影将当时的情形复述了一遍,“如今外面都传遍了,说安小郡主对顾七公子一掷几十万两。许多世家公子们都眼红坏了,纷纷说自己怎么就没有一个像安小郡主这样大方的未婚妻。将赢了赌局的所有银两,没捂热乎就转手送了人,送的潇洒,也只有安小郡主做的出来。” 楚砚失笑,“她可不就是做的出来吗?父皇若是知道,怕是心中又该憋闷了。” 几十万两银子,不是小钱,说送就送。父皇若是知道,岂能不憋闷?他如今一心想要取消安顾婚约,但偏偏安华锦对顾轻衍很好,一掷几十万两银子,这可不是一丝半点儿的喜欢。 竹影早先没想到安小郡主此举若是陛下知道会如何,如今楚砚这么一说,他也吸了一口气。 “楚宸和江云致呢?” 楚砚想起这二人,脸色有些不好看。若是他们真发挥出本事,他顶多得个并排第一,但哪怕是并排第一,也比他们故意落后一步强,他不需要这二人故意让着他,虽拿了第一,胜之不武。 竹影摇头,“属下只关心安小郡主了,这就去打探。” “嗯,去。”楚砚摆手。 竹影立即去了。 不多时,竹影回来,神色很是气愤,“殿下,宸小王爷下了五万赌注,赌您赢,江小侯爷下了一万赌注,也是赌您赢。” “果然。”楚砚脸色一下子青了,“你去告诉他们,我记住他们了。” 竹影应是,立即去了。 果然皇帝很快就得到了安华锦和顾轻衍的消息,一下子气的不行。 他憋着气问张德,“你说,那小丫头是什么意思?她不是口口声声说赢了银两攒明年的军饷吗?怎么如今转手就大方地送给顾轻衍了?而顾轻衍,竟然还收了,一下子要未婚妻几十万两银子,他不怕被人非议?不觉得被金银之物砸了他的名声吗?” 张公公也被安华锦的操作弄的有点儿懵,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说,“也许小郡主是因为陛下您当时答应明年的军饷早早拨给南阳军,所以,小郡主放心了,一高兴,将银两就都送给顾七公子了?” 皇帝更气了,“是因为这个?不是因为别的?” “这……”张公公绞尽脑汁地想,“老奴也猜不出小郡主的心思,总之小郡主拿出五千两请京城府衙和京兆尹的大人们吃酒,又留下了本金,其余所赢的银票,一股脑都送给了顾七公子。” “虽然五十万两银子不少,但是顾家和顾轻衍也不缺这个。”皇帝尽量让自己智商在线,“外面可有人说顾轻衍如何?” “没有,富家公子们都羡慕眼红顾七公子呢。”张公公小声说,“据说,当时小郡主给顾七公子银票时,实在太潇洒了,豪气干云,就像是她所有的好东西,都可以给顾七公子一样,似乎只是为了博顾七公子一笑。” 皇帝心中又是一堵,想冲口说一句“男色惑人,那小丫头八成被顾轻衍迷昏了头了。”,但那人毕竟是顾轻衍,他是帝王,这般说出口,被记录起居录的人记下,总归不太好,有损他帝王英名。 于是,他憋了好一会儿,才绷着脸说,“真是胡闹!她今日做了多少好事儿!” 张公公垂头沉默。 安小郡主今日做的好事儿有好几桩,如今,外面全是在说安小郡主一掷几十万两博顾七公子一笑的言论,今日本就人多,京城的百姓十几万人口,有一多半都聚集在连城湖,经小郡主这么一闹,所有人都觉得他和顾七公子相处合意了。 这样一来,陛下还怎么开口让他们取消婚约?更难了,可不是堵心吗? “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就半点儿不矜持?”皇帝郁闷的无处发泄。 张公公低咳,这话也没法接口,安小郡主如今干的事儿,哪一样似乎都该是男子该干的事儿,比如揽着七公子调下高台,比如为美人一掷万金,她身为女子身份,生生给掉了个个。 “哎。”皇帝叹气,“朕怎么就这么难?” 张公公:“……” 陛下是挺难的…… 楚宸与江云致一起高高兴兴地去了领银两的地方,到了之后,齐齐恢复理智,对看一眼,又走了出来,各自吩咐了嘴严的不被人认出来的手下去领赌注。 楚宸下注五万两,赢了二十五万两,江云致一万两,变成了六万两。 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儿,但是当听到四周无数人在议论安华锦将所有银子都给了顾轻衍后,楚宸的心情一下子就不美丽了。 他甚至有些生气,问一旁将银票揣进怀里喜滋滋的江云致,“你说,小安儿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呃。”江云致看着楚宸,心中的高兴都摆在脸上,“小安儿是谁?” 楚宸没好气,“安华锦!” 江云致见楚宸一脸生气,不太懂他怎么了。 “你听听周围,听听他们都在说什么!”楚宸气的肝疼。 他掏心掏肺对那个没良心的好,她怎么就看不见呢?连一顿像样的饭菜都没好好地请过他,上次还把他一个人扔在一品居了。顾轻衍就那么好?让她掏心掏肺? 江云致刻意地听了听,四周都在议论安小郡主和顾七公子,羡慕的语气掩都掩不住,他有点儿懵,问楚宸“你生什么气?" 楚宸:“……” 他就是生气! “与你不相干吧?”江云致无知觉地补刀。 楚宸气的拿眼睛剜他,一眼又一眼,眼珠子似乎能下刀子。 江云致感觉浑身冒凉风,后退了两步,挠挠脑袋干笑,“我就是挺奇怪。” 楚宸懒得与他计较,他最气的是安华锦,“顾轻衍缺她那点儿银子吗?你说!他缺吗?” “应……应该不缺。”江云致摇头。 顾轻衍生于顾家长于顾家,是顾家嫡子嫡孙,整个顾家将来都是他的,他一应所用,堆金砌玉不为过,几十万两银子对他们根基钱的来说虽多,但对于几百年世家底蕴的顾家来说,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顾轻衍自然是不缺这个银子的。 “人家不缺银子,她给什么给!”楚宸如炸了毛的公鸡。 江云致连连咳嗽两声,“顾七公子自己有是自己有的,可能安小郡主送的,还是不一样?” 楚宸闻言更气了,几乎咬牙切齿,“安华锦这个臭东西!” 江云致:“……” 安小郡主她远远地见了,是个极美的美人,今日她带着顾七公子从高处一纵而下,落在七殿下的龙舟上,他的龙舟距离的近,也闻到一阵美人香的香风。真跟臭沾不上边的。 他看着楚宸,只能私以为,楚宸应该是还记着安华锦三年前揍他的仇。不过这也不对,传言不是说善亲王府和南阳王府和解了吗?那楚宸是…… 他疑惑地看着楚宸,绞尽脑汁地用他的聪明才智猜测,只看到了一张嫉妒的不行脸,他猛地睁大了眼睛,“你……你不会是……” 嫉妒吧! 他不敢说出来! “走,喝酒去。我请客。”楚宸又想一醉解千愁了。 江云致点点头,他赌注下的多,赢的多,自然是该他请客,他就厚颜去吃他请的酒了。 于是,二人也不算糊弄陛下,真去吃酒了。 不过,二人还没走到酒楼,便见到了替楚砚来传话的竹影,竹影板着脸将楚砚的话传给了二人。 楚宸:“……” 江云致:“……” 他们忘了,他们今日得罪楚砚了! 楚宸满脑子的生气暂且压了压,想着得罪楚砚,被他记一笔,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儿,现在他虽不怕楚砚,但不代表将来不怕。他立即识时务地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叠银票,递给竹影,“这是我给他赔罪的。” 一叠,挺厚,大约是今日他赢的赌注的一半。 江云致也聪明,几乎和楚宸同时拿出银票,将自己赢的一半递给竹影,“这也是我给七殿下赔罪的。” 竹影:“……” 他们殿下岂是被区区银票收买的人? 可是他们今日这么过分,若是殿下连他们给的赔罪银票都不收,岂不是更亏? 于是,他自作主张地痛快地替楚砚接了过来,转身回去复命了。 楚宸:“……” 江云致:“……” 七殿下这个暗卫,果然不愧是当初老南阳王给外孙子选的暗卫! 第八十二章 拼酒(一更) 顾轻衍早就在云中味预定了位置,所以,二人直接去了云中味。 包厢是最好的观景的临湖房间,打开窗子,就能看到外面一片湖水,房中不用放冰,湖风吹来,很凉爽。 安华锦心情很好,靠着窗前坐下,“你听到外面人都是怎么口口相传的了吗?陛下如今估计很是郁闷。” 越是让她与顾轻衍的婚约深入人心,陛下越是没法开口提取消婚约。 “嗯。”顾轻衍面上也是掩饰不住的笑意,“短时间内,陛下怕是无法开口提取消婚约了。” 安华锦笑,让陛下心情不好,她的心情就会很好。 小伙计上了云中味最拿手的招聘酒菜,另外又赠送了一大盘西瓜。 安华锦惊讶,“还没到吃西瓜的季节吧?怎么这么早就吃上西瓜了?” 小伙计笑的见眉毛不见眼,殷勤地说,“回小郡主,每年要再晚半个月才能吃到西瓜,但今年给我们云中味供应蔬菜水果的农庄据说新想了一个法子,早早就搭建了暖棚,西瓜幼苗到成长都温度足够,今年又比往年热,所以便比每年早熟了半个月。” 安华锦恍然,“怪不得了!” 她拿了一块西瓜吃,很甜水分很足,对顾轻衍说,“好吃,你也尝尝。” 顾轻衍点头,也笑着拿了一块,“嗯,确实挺好吃。” “这个给云中味供应蔬菜水果的农庄有前途。”安华锦评价,“比别人早半个月,这价格估计不便宜。” 小伙计在一旁笑着说,“是不便宜,西瓜的正常市场价是一百文一斤,十斤的西瓜,是一两银子。如今是一千文一斤,十斤的西瓜就是十两银子。” 安华锦啧啧一声,“翻了十倍。” “是啊。”小伙计点头,“早熟的西瓜,除了供应给各大酒楼外,便供应给了京中各大府邸,寻常百姓们吃不起,京中的达官贵人们却对十两银子不在乎。” 他说着,忽然看了安华锦一眼,想着如今外面还传这位安小郡主出手大方呢,那是五十万两银子,寻常百姓们三辈子都赚不到,这位安小郡主全部都送给顾七公子了。 若是论西瓜算,这得是送了多少西瓜? “这农庄叫什么名字?”安华锦从三年前就想方设法为南阳军赚军饷,就喜欢会赚钱的人。 “这农庄位于城外五十里地外的清幽山,农庄的管事儿姓梁,因这几年几乎垄断了蔬菜瓜果的供应,所以被人送了个外号叫梁黑子,他背后的东家是谁,谁也不知道,反正他管着五百亩的山林农田,种着各种蔬菜瓜果,价钱比别人高,但东西确实比别人好。新鲜干净又好吃。”小伙计说起来滔滔不绝。 安华锦看了顾轻衍一眼,见他面色含笑,她笑着说,“我晓得了,你去忙吧。” 小伙计笑呵呵地退了出去,关上了包间的门。 安华锦笑着扬眉,“这梁黑子,是你的人?” 顾轻衍浅笑,温润地看着她,“怎么说是我的人呢?” “猜的。” 顾轻衍笑着点头,“确实是我的人。” 安华锦感慨,“就拿楚宸来说,善亲王多疼他?他都一下子拿不出十万两银子下赌注,而你说拿就拿出来了。别人只猜到我来京后,陛下对我赏赐无数,我手里的东西林林总总,总够十万两了。但不会想到,我到底变现没变现。也只有你,给我十万两银子下赌注,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顾轻衍失笑。 “其实我挺好奇,你手里到底有多少产业?”安华锦压低声音,“当年,大皇子私造兵器案发,陛下将大皇子私造的兵器库封了。大皇子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受内务府管制,手里不会有多少银子,私造兵器的银两和花费,都是你出的,支持大皇子的吧? “嗯。” “八大街红粉巷的收入,都用来支持大皇子了?”安华锦看着他,“据说,兵器库很大?良弓箭羽有十万只?长枪大刀各有五万?还有什么?”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别的数目不太多。只要军队用的,都有。”顾轻衍低垂下眉眼,“当初事发突然,我没能做到转移,都暴露在了陛下面前。” “既然是事发突然,是出了内奸?” “嗯,大皇子那里,出了内奸。” 安华锦就知道,若不是内奸出自大皇子那里,铁证如山,陛下也不会直接拿到大皇子私造兵器案的证据,要将大皇子砍头,顾轻衍能在那般凶险的情况下,不暴露自己且暗中周旋着保住了大皇子,已十分不易了,自然再没余力保住私造的兵器库。 “可惜!”安华锦叹了一声。 那么多好兵器,被陛下说封就封了,若是用于军队,如今南阳军也不至于还用着破破烂烂的兵器。 “不会可惜的,那个兵器库,早晚会解封。”顾轻衍眉眼沉定,“谁的辛苦,也不会白费。” 安华锦笑着扬起脸,“你说,陛下有生之年,会解封那个兵器库吗?” “就看南齐和南梁兴不兴兵了。” 也是! 南齐和南梁若是再度兴兵卷土重来,那么,将无良将,再无兵器,岂不是等死?陛下若不是傻透了,那就该解封兵器库,给南阳军的兵器换新。 她痛快地吃了一块西瓜,又拿起一块来吃,“用冰镇过的西瓜,果然凉爽。” “不宜吃太多。”顾轻衍眉眼温和。 “没事儿,我肚子向来好。”安华锦不在意地说,“若非我父兄在当年玉雪岭之战都死了,三年前大皇子的私造兵器案,陛下该疑心是我爷爷背后支持大皇子要造反了。” “嗯。”顾轻衍见她心情不算好,转移话题,“一会儿菜凉了。” 安华锦点点头,扔了西瓜皮,拿起筷子。 二人刚吃了两口菜,外面的门被推开,楚宸一脸不高兴地站在门口,他身后跟着一脸不好意思打扰二人却不得不被楚宸拉来的江云致。 安华锦抬起头,看着楚宸,见他瞪着她,一脸莫名,“谁又惹你了?” 总不会是她吧?她今日可没惹他! 楚宸深吸一口气,语气硬邦邦,“你赢了那么多银子,请我吃饭。” 江云致:”……” 这不太好吧?一看就是顾七公子和安小郡主二人在约会,打扰人合适吗? 安华锦没答应,“这顿饭是怀安请。” “就说你请不请!”楚宸觉得他不是个讨人厌的人,但是现在,他生气,不想自己气死,所以,就想来捣乱,不想让顾轻衍太得意,要喝酒,也要喝他们的银子。 安华锦看向顾轻衍,征询意见。 顾轻衍扫了一眼楚宸和江云致,淡笑,“宸小王爷,江小侯爷,请!” 楚宸抬步进了房间,见江云致不动,回头一把将他拽进了门槛。 江云致只能丢开不好意思,对二人见礼,“顾七公子,安小郡主,叨饶了。” 顾轻衍笑笑,吩咐外面的小伙计添两副碗筷。 楚宸对外面喊,“来一坛上好的酒。” 小伙计应了一声。 二人落座。 安华锦打量江云致,同是一个姓氏,自立门户后,广诚侯府是先皇时立起来的新贵,而礼国公府则是从先皇时子孙就日渐没落,所以,若非如今礼国公府有个有出息的江云弈,广诚侯府又受毒茶案牵连影响了家族子孙仕途,那么无论如何礼国公府也比不上如今的广诚侯府。 江云致看起来比江云弈小两岁,与江云弈的成熟稳重不同,这位小侯爷看起来颇有几分活泼洒逸,一眼所见,是个讨喜的性子。 小伙计很快添了碗筷,又抱来一大坛酒。 楚宸对安华锦说,“你陪我喝酒。” “行啊。” 安华锦答应的痛快,想着不把你喝趴下,看来你今日不会让我们好好玩了。 顾轻衍没意见。 于是,四个人吃饭,楚宸只抓住安华锦喝酒,开始时,用酒盅,三杯酒下肚,楚宸不满意,安华锦也不怎么满意,于是,二人让小二换了大碗。 江云致在一旁看的汗颜,顾轻衍面不改色,一如既往温文尔雅。 半个时辰后,楚宸头一歪,醉死在了桌子上。 安华锦眉眼清澈,也就只有那么三分的醉意,她笑看着楚宸,骂了一句,“笨蛋!” 江云致:“……” 他今日算是见识了安小郡主的酒量。 顾轻衍放下筷子,对江云致微微一笑,“劳烦江小侯爷将宸小王爷送回去了。我们还有事儿。” “好说!”江云致连忙点头。 他算是看出来了,楚宸这是什么时候应了情劫,如今看来,这劫难过去了。 第八十三章 夜游曲香河(二更) 江云致将醉死过去的楚宸送回善亲王府,很是得了善亲王一番细致的询问。 江云致不清楚善亲王知道不知道自家宝贝孙子喜欢安华锦,不好对善亲王说楚宸是为情所困找安华锦拼酒,生怕他因他一句话跑去找安华锦算账,使得善亲王府和南阳王府缓和了的关系又陷入仇敌,只说楚宸今日赢了赌注,太高兴了,拉着他喝酒,把自己喝醉了。 善亲王却不好糊弄,盯着江云致问,“江家小子,你别糊弄本王,你实话告诉我,他与谁喝酒了?” 江云致:“……” 他干笑,“就是与晚辈,晚辈喝的少,他喝的多,才醉了。” “哼。”善亲王神色不善,“行,你回去吧,等他酒醒了,本王自己问他。” 江云致点头,见善亲王松口,他赶紧告辞出了善亲王府。 安华锦大热天里喝了一肚子酒,胃里热的很,于是西瓜便成了好东西,她吃了大半盘子,总算没那么热了,在江云致送楚宸离开后,她懒得动,便对顾轻衍说,“就在这里歇一会儿如何?” “可以。” 安华锦半躺在软榻上,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她大体能明白楚宸今日为什么又不高兴,特意找来,大约就是因为听到外面说她将赢了的赌注都送给顾轻衍了,所以,直接冲着她来了。她回报不了他的感情,陪着他买个醉,倒是小菜一碟。 满屋都是酒香,安华锦也浑身都是酒香。 顾轻衍清楚楚宸的心思,也懂得安华锦为何答应他喝酒答应的痛快,如今看着脸色微微泛着胭脂红的小姑娘,她闭着眼睛半躺在美人靠上,全身懒洋洋的,暖融融的,便酒香,这么瞧着,便让人心里发软。 他看了一会儿,轻声说,“晚上还去游曲香河吗?” “去啊。” 顾轻衍点头,也靠着软榻闭上了眼睛。 安华锦本来打算小小歇一会儿,但大约是房间太安静,酒香太香,美人靠太软太舒服,所以,歇着歇着便歇着了。 顾轻衍听到均匀的呼吸声,睁开眼睛,见小姑娘睡着,哑然而笑。 她今日做了两件轰动的大事儿,让外面的人如今怕是依旧谈的热火朝天,她却什么也没往心里去,睡的很香。 安华锦这一睡,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时,外面太阳已快落西山了。 睡了这么久,本该神清气爽,她却觉得有点儿累,她动了动脖子,归咎于不是在床上睡觉,果然不会太舒服。 “总算醒了!”顾轻衍看着她,“你再不醒来,我该喊你了。” 安华锦站起身,扭了扭腰,小声嘟囔,“睡的好累。” 顾轻衍也跟着站起身,“可用我帮你揉揉肩?” 安华锦摆手,“不用,就是没睡床,有点儿不舒服,一会儿就好,我们走吧!你不是说曲香河的夜景很漂亮吗?城外二十里地呢,出了城,也该天黑了。” “嗯。”顾轻衍点头。 云中味楼下停着马车,青墨和安平立在车前,见二人出来,一个摆了脚蹬,一个挑开车帘。 二人上了马车,向城外而去。 每年的端阳节,曲香河都有许多画舫游船,就为这一日在曲香河看夜景,或者放河灯,为亲人祈福。 所以,与顾轻衍的马车一样,有许多出城的马车。 这一日,城门不会落匙关闭,可以日夜进出。 安华锦靠着马车懒洋洋的坐着,除了身上不舒服觉得累外,肚子还有点儿难受,不过问题不大,她一年到头,不怎么生病,所以,有点儿小不舒服,很快就会过去。 果然,马车在天快黑前,来到了二十里地外的曲香河。 曲香河是一条沿着两岸青山缓缓流淌的宽大河流。两岸山花开遍,有花树因风吹拂,纷纷落下花瓣,清澈的河水浮着花瓣,美景美不胜收。 今日的曲香河,很是热闹,灯火通明,有很多画舫游船,河上一片繁华亮堂,将两岸青山绿水山花开遍的美景映照的清楚。 安华锦下了马车,便看到了这一副美景,还有岸边的热闹的人声,以及岸边停靠着的画舫和河里游着的画舫游船。 她赞叹,“好漂亮的曲香。” 顾轻衍说曲香河的夜景漂亮,果然没偏她。 “哪一只是你的船?”安华锦眼睛看了一圈。 “那里,拴着莲花灯的那只。”顾轻衍浅笑,伸手指了指不远处。 安华锦顺着他视线看去,那艘画舫不大,但也不小,看起来就很精致,与四周的画舫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挂着的莲花灯,很是别出心裁地漂亮。 ”莲花灯挺漂亮。”安华锦由衷地夸赞。 顾轻衍笑,“是九妹妹特意做的。” “她今日来了吗?”安华锦见那艘画舫上除了一个船夫,两个舵手外,没别人。 “来了,在顾家的画舫上,我大哥带着兄弟姐们们,不与我们一起。”顾轻衍温声说,“往年,我不喜欢来凑这份热闹,也不与他们一起,今年你在京中,他们自然也不会打扰我们。” 安华锦扬着脸看着他,“若是我不来,你多没趣。” “嗯,是很没趣。”顾轻衍笑。 顾轻衍带着安华锦上了画舫。 船夫和舵手见了二人,齐齐见礼,“公子,安小郡主。” 顾轻衍点头。 安华锦迈进舫内,一应陈设布置与这艘画舫的外观一样,精致又舒服。桌案上摆着热乎的饭菜,看起来像是刚出炉的,她扬了扬眉。 “画舫里带了两名厨娘,青墨提前吩咐的。”顾轻衍坐下身。 安华锦中午喝了一肚子酒,吃了一肚子西瓜,睡醒一觉,还真的觉得胃里空空,她坐下身,“我是有点儿饿了。” “吃吧。”顾轻衍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又将筷子递给她。 安华锦喝了一口热水,接过筷子。 用过晚饭,安华锦舒服了些,待厨娘将饭菜撤下底仓后,安华锦便靠着窗看着曲香河的夜景。 这一看,便发现了别人的画舫与他们这一艘画舫的不同,他们这一艘画舫太安静了,别的画舫内,人影晃晃,隐隐约约琵琶管弦歌声传出,很是热闹。 安华锦双手托腮,忽然有点儿幽怨,“顾轻衍,你是八大街背后的主子,怎么不让人安排几个美人上来,就算你赏腻了,还有我啊。” 顾轻衍:“……” 他还真没想到! 安华锦看他的神色,更幽怨了,“现在让青墨去喊几个人来呗!唱曲的,弹琴的,咱们这画舫里,也热闹热闹啊。” 顾轻衍默了片刻,对外喊,“青墨。” “公子!” “可还有闲着的琴师乐师能够叫来船上?”这话是问句,不是命令句。 青墨自小在顾轻衍身边长大,很是懂顾轻衍,干脆地摇头,“回公子,没提前安排,今夜的琴师和乐师都枪手的很,早就被人提前预定了。” 顾轻衍看向安华锦,温声说,“没有了。” 安华锦:“……” 她又气又笑,“到底是没有?还是不给我弄来?” 青墨果断地说,“回小郡主,真没有。” “又多真?” 青墨豁出去地说,“小郡主若是不相信,属下可以跳进河里喂鱼。” 安华锦:“……” 好吧,她不信也得信了。 青墨听见安华锦没了声,松了一口气,公子不喜欢和小郡主两个人游湖时一大堆琴师乐师舞娘闹闹哄哄在跟前碍眼,想来也更不喜欢小郡主看别的美人。 顾轻衍想了想,提议,“虽然请琴师乐师不易,但拿一把琴来,还是容易的,我弹琴给你听如何?” “好啊!”安华锦坐直身子,怨气瞬间消散。 青墨立即说,“属下去给公子找琴来。” 不多时,青墨就抱来一架古琴,放在了顾轻衍面前。 顾轻衍净手后,坐在琴案前,笑问安华锦,“想听什么?” “只要是你弹的,都是好听的吧?”安华锦很有兴趣地看着他的手,这么漂亮的手,不知弹起琴来,更有多漂亮。 顾轻衍低笑,“应该是的。” 他玉指拨动琴弦,一曲《天河云月》缓缓流淌出指尖。曲调很是适合这样的夜晚听,清扬轻缓,细腻温软,就如春风拂过耳畔,细雨浇灌到心田。 安华锦听的心头意动,一曲落,她伸手一把拽过顾轻衍,将他的身子直直地从琴案旁拽到了自己身旁。 第八十四章 亲近(一更) 曲香河里,画舫或并排而行,或擦肩而过,歌声曲声萦萦缠绕着这份独属于端阳节的热闹。 安华锦想,曲香河的夜景美,但不如眼前的人美如诗画,眼前的人弹奏的曲子美,却不如他指尖缓缓流淌的意蕴让她心头发热。 这么应时应景的夜晚里,她是不是该做点儿什么,来全这份心头热的意动? 她素来是个想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不爱委屈自己,所以,她将顾轻衍拽到面前,顺着力道,身子微微侧压,不轻不重地压了他半边身子。 顾轻衍大约没料到安华锦忽然出手,一时愕然,但也没有反抗,顺从地被她拽到了身边,任小姑娘的半个身子侧压了他半个身子。 他从来没有与安华锦这般亲密这般近过,一时间,身子有些微微僵硬。 安华锦很满意顾轻衍的不反抗,她微低着头,就着这份心头忽然升起的意动,看着身下这个人。 今日没什么月色,但画舫内有莲花灯,外面有别的灯火通明的船只,照映的这一艘画舫,内外都是光。在这种灯火交织的光下,她面前身下的这个人,似云似月。 月华流水姝云色,玉落天河青山雪。 三年前与他初见,似比这样的月色好一些,但却没这样的月色看他看的清楚。 顾轻衍啊! 她从初见他,心头一直跳动的那颗心,似乎三年里就没停过,不过以前很多时候是在梦魇里,如今,是在她眼前。 这个人,三年的时光,还是那个他初见的少年。 他至今,也未及弱冠。 她抿了一下嘴角,又将头微微地低了一些。 顾轻衍的身子僵硬了一会儿,忽然就不僵了,他的头微微地扬着,就着安华锦早先的力道,半枕在她的手臂上手腕处,抬眼看着压在他身上半侧着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眼睛不似往日清澈,看起来有几分迷离,她的容色在莲花灯的映照下,透着一丝清清的白,大约是靠窗子吹了河风,衣衫上透着丝丝的凉意。 他忽然很想摸摸她的脸颊,是不是也染了河风的凉意,是不是那种碰一下指尖微凉的感觉。 可是他的手被她压着,双双抬不起来。 她看起来没钳制他,但他的双手却动不了,这是很掌控欲的手法,但却不会让他不舒服,反而,让他看着上方的她,贴着她半边身子,心头也跟着渐渐发热。 安华锦看着他,又将头低下了些。 近,很近,几乎气息可闻。 顾轻衍的心头砰砰砰地跳起来,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跳原来也可以这么快。 冷梅香,依旧是清冽清凉的,比三年前,似乎有些许不同。 安华锦顿了一会儿,忽然抽出手,不再钳制顾轻衍,而是捂住了他看她的眼睛。 顾轻衍眼前一黑,忽然什么也看不见了,面前温软的不像话的身子,浓郁的酒香与淡淡的清幽体香混合一处,他一时间觉得气血直往心口冒。 安华锦盯着下方薄薄的很有菱角的唇,淡淡的颜色,像是什么呢?她一时想不出来,只觉得这个人无论那一处,似乎都长在了她的心尖上,好看的过分。 她很想冲动地吻下去。 只需要再靠近那么一小下。 但…… 今日若是轻薄了顾轻衍,她这一辈子,大概都得卖给他吧! 她昏沉的头脑骤然清醒,攸地松手,反手将顾轻衍推回,又安放回了琴案前。 顾轻衍一愣,心头热血瞬间如潮水般褪去,周身温软消失,顷刻间微微泛了凉意。 他被动地又坐回琴案前,猛地抬头,去看安华锦。 安华锦身子脱力一般地半躺回软榻上,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似刚才想要做什么的人,不是她一般。 顾轻衍盯着安华锦看了一会儿,嗓音微哑地问,“为什么?” 安华锦不说话,很是安静。 为什么不继续吗?为什么推开他吗?他希望她不推开他?他想继续什么? “为什么?”顾轻衍盯着她,语气有几分执意。 “什么为什么啊?”安华锦闭着眼睛装不懂,“我中午的酒还没醒。” “你中午未醉。” “虽然你没看出我醉,但我是醉了的。”安华锦声音很是认真,“睡了一觉,酒还剩几分,如今河风一吹,后劲又上来了。” “骗子!”顾轻衍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 安华锦:“……” “骗子!” 安华锦:“……” “骗子。” 安华锦:“……” 她不服气,猛地睁开眼睛,瞪着他,“怎么就骗你了?是事实。” 多大点儿事儿!还不依不饶了! 顾轻衍看着她,执着地问,“为什么?” 安华锦忽然就怒,说恼羞成怒或者更准确些,她绷着脸,与他对视,“顾七公子,这些日子,费尽心机,尽赋予温柔待我,所求为何?别告诉我,你对我情深意重,真想娶我,我不信。” 顾轻衍眼睛里有什么一点点消失,他坐直身子,目光沉静地看着安华锦,“为何不信?” 安华锦一字一句地说,“你从小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却游走于八大街红粉巷背后,受得了沉寂,看的了繁华,弹指间,可翻云弄海,性情凉薄,有多少情是真?有多少情靠演?” 顾轻衍不语。 “我说错了吗?”安华锦瞪着他。 顾轻衍一再沉默。 安华锦想着她错了,今夜花好月圆夜色美,她鬼迷心窍,打破什么平衡。她及时迷途知返是对的。 “你就是这样看我的?”顾轻衍眯了眯眼睛,眉眼清清冷冷。 对了,三年前,她初见他,似乎就是这样一张清清冷冷的容色,欺霜赛雪。 安华锦转过头,看向窗外,不再接话。 顾轻衍忽然站起身,走近安华锦。 安华锦心猛地提起,攸地转头,伸手拦住他,语调快速,“是我错了,身子不舒服,乱与你胡闹不说,又抽风地与你说这话,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生气。” 顾轻衍脚步不停。 安华锦身子绷直,转移话题,“你看,外面的好些画舫都连在一起了,要干什么?是有什么热闹可看吗?” 顾轻衍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目光清凌地看着她。 安华锦继续说,“你听见了吗?真的有点儿闹哄哄的,也许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顾轻衍一把攥住她拦在他面前的手。 安华锦身子一僵,觉得他的手很冷,不知是不是由身体内传出来的,这样的顾轻衍,他面色不显,但她知道他已然动了怒。 可是如今,她好像有点儿没力气哄,她咬了一下唇角,微微叹气,“顾轻衍,今夜别与我发脾气,我今夜的确有些不舒服……” 她话音未落,忽然小腹一阵剧痛,她脸色霎时一白,想抽出被顾轻衍攥住的手,抽不动,只能从后背拿出另一只手,捂住了肚子。 一瞬间,疼痛一阵接着一阵,她疼的额头冒了冷汗。 顾轻衍手猛地一松,语气也变了,“怎么了?” “疼。”安华锦疼的直抽气。 “哪里疼?”顾轻衍本来快气疯了,可是看她这个样子,虽然知道她素来会哄人会骗人又诡计多端心思狡诈惯会装模作样,可是还是跟着她疼痛难忍的模样揪起了心,见她疼的在他松手后立马滑到了地上,他蹲下身伸手去抱她,同时对外面急喊,“青墨,回岸上,去请陈太医。” “别!”安华锦对这种疼痛太熟悉,不敢让顾轻衍抱她,“不用请太医。” “为什么?”顾轻衍伸出的手又僵住。 安华锦闭了闭眼睛,情绪有些崩溃,又复杂又难言又抹不开面子,但觉得若是不说,拖一会儿怕是也瞒不住,只能豁出去地牙齿打颤地说,“我来葵水了。每次来时,头两天都是这般疼。” 顾轻衍身子彻底僵住了。 安华锦有些羞愧,不敢看他,但疼痛难忍,让她也顾不上了,语速飞快地说,“你……离我远些,让船靠岸,将我送回府就行了。” 顾轻衍顿了好一会儿,似乎才明白她怎么了,脸色青红交加了一会儿,对外面说,“青墨,回岸,速去请陈太医去安家老宅等着。” “是!”青墨立即让船夫将画舫驶回。 顾轻衍咬牙,伸手不顾安华锦阻拦,弯身抱起了坐在地上的她,微微恼怒地低斥,“气我有本事,如今逞什么强?” 第八十五章 温暖(二更) 安华锦的葵水一直不怎么规律,有时候二十日,有时候一个月,有时候两三个月,最长的时候,甚至半年。每次痛经时,前两日都难挨的很,且每次来时都毫无预兆。 这次来前,其实是有点儿预兆的,在云中味睡醒后,她就觉得身体似有不适,以为是来京这一个多月,将身体养的娇气了,没睡床睡的美人靠才造成不适,所以,没往心里去。 如今,她悔的肠子都青了。 若是早长点儿心,也不至于在顾轻衍面前,落到如斯境地。 她虽然寻常时候不拘小节,但到底是个女儿家,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做不到面不改色心不跳,若不是疼的太厉害,她面皮子如今薄的怕是要烧焦了。 如今也好不到哪里去,面皮子没烧焦,心里却烧成了一片焦土。 顾轻衍将安华锦抱着放在榻上,看她疼的额头豆大的汗珠子滚落,他束手无策地问,“以前,一直这么疼?” 他从来没听说过家中姐妹有谁这般疼的死去活来的。 “嗯。”安华锦点头。 顾轻衍见她脸色煞白,全无一点儿血色,他伸手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汗珠子都是冷的,他直皱眉,“既然如此疼,为何在家中时不让大夫诊治?” “诊治不了。” “南阳尽是无能的大夫?”顾轻衍见她快将自己团成一团了,心里心疼的很,重新伸手抱住她,这才又感觉出她浑身打冷战,他四下扫了一眼,画舫内没什么铺盖的东西,索性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她裹住。 安华锦疼的浑身没力气,任他裹了个严实,“南阳也有好大夫,但是大夫说了,我这是先天的特殊体质,治不了,只能忍着。” 其实,她没说实话,大夫是说治不了,但也说女子大婚后,有了丈夫,渐渐的便能不治而愈了,这话她自然不能跟顾轻衍说。 顾轻衍抿唇,“可有什么法子缓解疼痛?” “弄个汤婆子让我抱着,便会好些。”安华锦感觉一阵痛过一阵,但这不是最难挨的,最难挨的是她若是这般挺着不管,一会儿怕是血漫身下的软榻了,她伸手推顾轻衍,“你……你出去,让画舫里的那两名厨娘来一个。” 顾轻衍犹豫了一下,也清楚自己在这里她不方便,点点头,立即走了出去。 安华锦见他出去,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两名厨娘一起来了,见了安华锦的模样吓了一跳,齐齐给她请安,“小郡主,您有何吩咐?” 安华锦气虚地说,“你们可有女子来葵水所用之物?” 两名厨娘都五十多岁,早已绝经,二人对看一眼,也齐齐犯了难。 安华锦叹气,也不为难二人,“算了,我忍着吧。” 其中一名厨娘开口,“小郡主等等,我们去想想法子。” 安华锦只能点头。 两名厨娘一起走了下去。 顾轻衍站在船舱外,见两名厨娘愁眉苦脸出来,立即问,“她有如何难处?你们帮不了吗?” 一名厨娘规矩地开口,“回公子,小郡主需要月事布,奴婢二人还真没有。” 顾轻衍沉默。 另一名厨娘看着曲香河上来来往往的画舫游船,小声建议,“今夜这么多画舫,也有许多女眷,要不然,找人借借?” “可是若是找人借,此事事毕会泄露出去,总归是女儿家的私事儿,不太好。” “也是。” 顾轻衍听着两名厨娘你一言我一语,没个对策,他揉揉眉心,却也没法冷静下来,只能咬牙说,“不能找人借,你们再想想法子,实在不行,只能让她忍着了。” 两名厨娘齐齐点头。 “画舫上可有汤婆子?”顾轻衍又问。 两名厨娘摇头。 顾轻衍叹气,心下有些郁郁,“都没有吗?” 一名厨娘低声说,“已经入夏,汤婆子这种,都是冬日里准备的物事儿,故而没有准备。” 顾轻衍摆手,“罢了,你们去吧。” 两名厨娘一起下去想法子了。 顾轻衍不放心安华锦,又咬牙进了船舱内。 安华锦闭着眼睛,原封不动地抱着肚子半躺在软榻上,看起来可怜极了。 顾轻衍来到她面前,问,“冷的厉害?” “还好。”安华锦也很无力。 顾轻衍知道她大体觉得一辈子最没面子里子的时候摆在他面前了,若是可以,她想来恨不得拔腿就走,可是如今在河上,偏偏她哪里也去不了,只能等着船靠岸。 他本来对她一肚子气,如今倒是散了个干净,怕她心里落了疙瘩,今日之后,再不想见他了,他蹲下身,伸手将她整个人抱住,温声说,“既然我的衣服不管用,那我借我的身子给你暖暖。” 安华锦颤巍巍地抬起眼皮,入眼处是顾轻衍温和的容色,她身子向后缩了缩。 顾轻衍气笑,“不准躲我,我不笑话你,也不会嫌弃你,老实些。” 安华锦默默地不动了。 顾轻衍知道她情绪难熬,见她乖觉,也不再与她说话,安静地抱着她。 两盏茶后,一名厨娘在外面小声说,“公子,奴婢二人想出了一个法子。可以进来吗?” 顾轻衍松开安华锦,“进来。” 厨娘缓步走了进来,袖子里藏了个东西,“公子先出去避避吧。” 顾轻衍意会,立即快步走了出去。 厨娘来到安华锦面前,拿出袖子里刚缝好的厚布包,小声对安华锦说,“小郡主,奴婢想了个法子,将衣服里的二层衬衣剪了,给您现缝制了一个,您放心,因夜里冷,奴婢穿了三层衣服,二层的衣服没沾汗水和脏污,不脏的,您看,您用不用?” 安华锦感动,“用。” 厨娘松了一口气,“奴婢先将窗帘都落下,再去给您守着门,您自己能换吗?” “能。” 厨娘立即落下窗帘,去门口守着。 安华锦挣扎着坐起身,悉悉索索地将那块布包垫在了身下。还好,今日第一日,刚刚来事儿,到底没血流成河,但她的衣裙却也染了红,顾轻衍给她裹在身上的衣服倒是还没染上,她不客气地将他的外袍又重新裹在她身上,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我好了,你去吧。”安华锦重新躺会榻上。 厨娘立即去了。 须臾,顾轻衍重新走了进来,见安华锦的情绪似乎比刚才平稳了些,他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坐在她身边说,“一会儿就靠岸,再忍忍。” “嗯。” 顾轻衍看着她,她依旧闭着眼睛,额头的汗不再是大颗的汗珠子,换成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她伸手碰了碰,果然碰了一手冰凉,“太医院的陈太医,是最好的大夫,等回去让她好好给你看看诊。” 安华锦不抱希望,但还是领情,“嗯。” 顾轻衍伸手去握她的手,果然她的手也是一片冰凉,他果断地说,“你松开,我用手给你暖暖。” 安华锦睫毛颤了颤,没听话。 顾轻衍生气,“都什么时候了?难受成这个样子,你就不能让自己好受些?倔什么倔?” 安华锦乖乖地松开手。 顾轻衍将她抱起,抱在怀里,然后将手放在了她小腹处。 虽然隔着衣料,但入夏的衣料本就薄,顾轻衍的手是暖的,温度还是很快就传到了她小腹处。 安华锦渐渐地好受些,不知是疼过了最初的痛劲儿,还是因为被顾轻衍抱在怀里,被他的手暖着,总归,是没那么难受了。 少女的身子很轻,没多少重量,她的头枕在他胳膊上,也轻的很,顾轻衍生平第一次将人这般全手全尾地抱在怀里,她蜷成一团,软软的,像棉花一样,也将他的心化软了。 他想,这一辈子,就她了,从来没有这么确定过。 安华锦不知道顾轻衍在想什么,她很多时候,喜欢凡事自己掌控,不太喜欢脱离自己掌控在外的事儿的,如今,目前这种情况,就是脱离了自己掌控在外了。 但她也无心去想有的没的,身体的疼痛,让她筋疲力尽,只想快点儿回去。 两盏茶后,船靠了岸,顾轻衍抱着安华锦下了船,上了马车,车夫不敢耽搁,立即快马加鞭回城。 第八十六章 留下(一更) 从船上到马车上到回了京城进了城门回到安家老宅,顾轻衍一直抱着安华锦。 安家老宅里,只剩下孙伯和几个年纪大的老人守着老宅,其余人都被孙伯放出去玩了。当陈太医被顾轻衍命人先一步请到安家老宅等着后,孙伯得知小郡主身体不适很严重,便一直焦急地等在门口。 当顾轻衍的马车停下,抱着安华锦下了马车,亲眼见了安华锦一张惨白的小脸,孙伯脸也跟着白了,“小郡主,您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哪里受伤了?” 安华锦没什么力气说话,看了孙伯一眼,对他摇摇头。 顾轻衍抱着安华锦往里面走,同时温声说,“她来了葵水,疼的厉害,我便让人请了陈太医。” 孙伯懂了,松了一口气,不是受伤就好说,吓死他了,连忙说,“陈太医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就在枫红苑里等着呢。” 顾轻衍点点头,一路抱着安华锦快步进了枫红苑。 枫红苑内,灯火通明,陈太医坐在画堂里喝着茶,猜想着安小郡主这一日不知又生了什么事儿?难道又遇着谋害了?他叹息,想着这位安小郡主来京,可真是多灾多难。 他正感叹着,见顾轻衍抱着人匆匆而回,他放下茶盏,立即站起身。 顾轻衍进了屋,看了陈太医一眼,说,“有劳陈太医了。” 说着,便抱着安华锦进了她的闺房。 陈太医顿了一下,跟在顾轻衍身后提着药箱连忙走了进去。 顾轻衍将安华锦放在床上,让开床前,自己却没避开,等在一旁。 陈太医来到床前,伸手给安华锦把脉,同时问,“小郡主哪里受伤了?” 安华锦难以启齿,但此时脸皮子也早在顾轻衍面前丢尽了,更无需怕对太医说了,她气虚乏力地说,“我来葵水了。” 陈太医一怔。 女子来葵水,他见过不少难受的症状,但却从没见过这样的,被葵水折磨的似丢了半条命。 他定了定神,一边把脉一边问,“怎么会这么严重?” “一直就这样。” 陈太医点点头,细细把脉片刻,神情凝重地说,“体内气血滞结,有冷寒之症,看起来是先天原因,大约在母胎里,受了寒气,再加之多年来,未曾妥善调理,才如此严重。可是腹痛难忍?” “嗯。“ 陈太医又换了另外一只手,“今日可是服用了大量寒凉的食物?” “晌午时,她吃了一大盘冰镇西瓜。”顾轻衍接话。 “那就是了,冰镇西瓜最不宜这一日吃,这几日都不能再吃了。”陈太医撤回手,叹气,“如此症状,似乎没什么好的法子。” 安华锦早就知道,“劳烦陈太医了,我知道。” 顾轻衍凝眉,“她如此疼痛,就真一点儿法子都没有?哪怕缓解一二也行。” 陈太医转过身,想着顾七公子何等和风细雨的一个人,从来见他时,都温文尔雅,从容不迫,今日难得见他疾步匆匆,眉头打结的模样,他心里挺乐,但面上也不敢表现出来,拱了拱手说,“老夫可以开一个药方子,让小郡主服下,再喝一碗红糖姜汤水,抱个汤婆子,能够缓解一二,但若是治了着痛经之症,却做不到。” 顾轻衍抿唇,“那就先开方子吧。” 陈太医颔首,走了出去,斟酌着开了一张药方子。 孙伯立即拿着让人去抓药了。 陈太医想了想,压低声音对顾轻衍说,“小郡主这个症状,的确没什么好法子,只能每次来葵水时,服用我这个药方子,能够缓解疼痛。但也不是全然没法子,以后小郡主若是大婚,有了闺房周公之礼,阴阳调和,也许会渐渐不治而愈。” 顾轻衍:“……” 他掩唇低咳,一时间甚是无言。 陈太医笑呵呵地,“小郡主的状况比较严重,一般都是前两三日更难挨些,过了两三日后,就不那么难受了。手足冰冷,可以多用汤婆子,只要身子随时是暖的,小腹是暖的,血液流通,便会减轻疼痛。” 顾轻衍只能点头。 陈太医有点儿想知道这位顾七公子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他面上实在看不出什么来,他瞧了一会儿,该嘱咐的嘱咐完,该告知的告知后,只能作罢,提着药箱告辞。 孙伯给陈太医包了个大红封,将人连连道谢地送了出去。 顾轻衍看着陈太医离开,耳根子后知后觉地彻底烧透了。他沉默地坐在外间画堂里,想着大婚之期,还遥遥无期呢。 他不以为安华锦会为了这个,同意嫁给他。 再说,如今陛下另有了别的心思,就算她同意,陛下也不会痛快让他们大婚。 孙伯送人回来,见顾轻衍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之不是什么高兴的事儿,他道谢,“辛苦七公子了,幸好有您在,否则小郡主今日要受罪了。” “应该的,不必说谢。”顾轻衍摇头。 孙伯点头,想着七公子是自己人,便也不说框外的谢字了,“老奴刚刚想了想,这府中没个教养嬷嬷,怕照顾不好小郡主,您看,老奴是不是该从外面找个教养嬷嬷来?” 顾轻衍斟酌着想了想,“我家里有教养嬷嬷,可以派一人过来照顾她。不过还是要问问她的意思。我这就进去问问她。” 孙伯连连点头。 顾轻衍起身,进了内室。 安华锦躺在自己床上,盖着被子,眉头依旧拧着,脸色依旧苍白,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好受不了了。 顾轻衍来到床前,对她温声问,“你这里没有妥帖的嬷嬷,可否让我派个来你身边照顾你几日?” “不用。” 顾轻衍皱眉,“你一个人,这副样子,如此难受,有个妥帖的嬷嬷照顾你,也能好受些。” 安华锦摇头,“我习惯了,在南阳时,身边也没什么侍候的人的,今日不察,吃了冰镇西瓜,才这般严重,以前虽也疼,但没今日严重,没事儿,陈太医不是开了药方子吗?我服用后,歇一夜,就会好些了,能忍受的。” 顾轻衍有些生气,“别胡闹!听话!” 安华锦看着他,很是认真,“真的不用,你放心,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就是疼点儿而已,过去了早先最痛的劲儿,如今好多了。” 顾轻衍看着她脸上依旧布满冷汗,躺在被子里,依旧冷的打颤,却故作平静的模样,一时气的不想再与她费嘴皮子,转身走了出去。 孙伯见他出来,小声问,“七公子,小郡主可是同意了?” “没有,她不同意。”顾轻衍脸色不好看。 孙伯叹气,“那算了,小郡主的脾气说一不二,不喜欢人围着她身前身后的转悠,在南阳时也一样,老奴将厨房的张婶子叫来跟前,让她这几日多费心照看小郡主一二吧。” 顾轻衍沉默。 孙伯看着顾轻衍,“七公子,天色已很晚了,您看起来也累了,回去歇着吧。等药熬好了,老奴会盯着小郡主服下的。” 顾轻衍揉揉眉心,原地站了一会儿,似下定了决心,眉目清然地看着眼前人,语气郑重,“孙伯。” “七公子?”孙伯立即直起腰板,听候吩咐。 顾轻衍却没吩咐什么,只问,“我对小郡主,甚是心悦,若她嫁人,只会嫁我。我对自己,很是相信,你可相信我?” 孙伯一怔,“老奴自然是相信七公子的。” 顾轻衍覆手而立,“那好,我留下来照顾她。” 孙伯睁大眼睛,“这……这……不太好吧?” 虽然有婚约在身,但到底没大婚呢啊,这般深夜照顾,共处一室,若是传出去,总归对小郡主名声不好。 “安家老宅的人,只这么几人,都是忠心耿耿的吧?你觉得,我若是留下,不想让人传出去的闲话,会传出去吗?”顾轻衍问。 “那倒不会。”孙伯敢保证,都是忠心耿耿的人。 “那就行了。”顾轻衍一锤定音,转身重新进了内室。 孙伯挣扎了一会儿,想着小郡主和顾七公子订婚八年,如今相处的这么好,顾七公子乐意放下身段照顾小郡主,他该高兴,若是一味拘泥规矩,没准还破坏了二人培养情分,于是,他果断地同意了顾轻衍。 第八十七章 抱枕(二更) 安华锦本来以为她把顾轻衍气走了,没想到,他很快就回来了。 安华锦又冷又疼,自然是睡不着的,她睁着眼睛看着顾轻衍,想看他回来又要对她说什么,却没想到他只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便脱了鞋,动作利落地上了她的床。 安华锦:“……” 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顾轻衍,“你……” 顾轻衍似乎嫌弃地方太小,伸手将她连人带被子捞起,往床里挪了挪,给他空出了一大块地方,他躺下身,自然地扯过被子,又将她捞进了他怀里。 安华锦被他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惊呆了,“你干什么?” “我的身子冬夏都是暖和的,比汤婆子好用,汤婆子凉了夜里还需要换几回,我就不用了。既然你不想要教养嬷嬷伺候,我便留下来照顾你。”顾轻衍解释。 安华锦:“……”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认知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你留下来陪睡?” 顾轻衍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安华锦:“……” 她如今这个情况,虽然狼狈尴尬羞窘的一面都展现在了他面前,但还是不想继续一直展现,可以说,她目前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他,她从曲香河一路挨着好不容易挨到家了,躲他还来不及,他这把自己送上她的床,她是十分地接受不来。 她深吸一口气,“顾轻衍,这不合礼数。” 顾轻衍伸手抱住她,小姑娘身量虽不矮,但实在太过纤细,抱在他怀里,就如抱了一块冰,这么凉,就算是汤婆子铺满床,怕是都捂不暖她,不知道以前她是怎么挺过来的。 “一,这里是顾家老宅,你的家里,不会传出什么闲话。二,你当我是抱枕就好。”顾轻衍给出她合理的理由,“你这副样子,就算我陪你躺着,你还能有力气有心思想有的没的?或者,你以为,你这副样子,我会有兴趣想有的没的?” 安华锦:“……” 这不是有力气有心思想有的没的事儿! 她身上难受的很,自然没力气也没心思想有的没的,她这副鬼样子,他应该也没有。但她这副鬼样子,也不想一直被他看见啊。 安华锦继续吸气,“顾七公子当抱枕,是不是太委屈你了?“ “是有点儿,所以,你要记着我这个大人情。“顾轻衍一本正经。 安华锦噎了噎,退一步,“现在,我答应你给我派个教养嬷嬷来了。” “晚了。” 安华锦有些恼了,“你就是打定主意,在我最不想看见你的时候,非要赖在我面前是不是?” “你为什么不想看见我?“顾轻衍侧头瞧着她。 明知故问! 安华锦气恼,伸手推他,“总之,我不答应,你赶紧走。“ 顾轻衍攥住她的手,见她真有点儿恼了,温软了语气,“你最不想让我看见你的时候,我已经看见了。我留在这里陪你,有什么不好?你刚刚身子冰凉,被子都捂不暖,如今有我在,已经不那么冰凉了,也许,过一会儿,你就不太难受了,也许还能睡一觉。” 安华锦不说话。 顾轻衍轻轻拍着她,也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安华锦任命地闭上了眼睛。虽然她很不想承人,但还是不得不承认,有顾轻衍在,他身子就像是一个暖炉,暖融融的,贴着她的身子,让她冰冷的身子也跟着一点点地暖和起来,似乎一阵阵难挨的疼痛,都没那么疼了。 半个时辰后,孙伯在门口小声喊,“七公子!” 顾轻衍应是,松开安华锦,起身下榻,来到门口。 孙伯端着一碗药,怀里抱了两个汤婆子,见顾轻衍出来,小声问,“小郡主可还好?” “无碍,有我照顾她,放心吧。”顾轻衍接过药碗和汤婆子。 孙伯点头,“您是个妥帖人儿,老奴自是放心,厨房已经烧好了水,小郡主大概需要收拾换洗一番,老奴让人将水抬进这屋子里。隔壁的耳房也可沐浴,小郡主喝了药后,您先去耳房沐浴。老奴听说您带小郡主去曲香河了,夜里想必也吹了河风,老奴让厨房给小郡主熬了红糖姜汤,已让人给您熬了姜汤,您一会儿也喝一碗。” “好。” 孙伯笑呵呵地走了下去。 顾轻衍转身进了屋,先将汤婆子塞进安华锦怀里,然后端着汤药问她,“你是自己起来喝,还是我喂你?” 安华锦还没那么娇气,慢慢地坐起身,对他伸手,“给我吧!” 顾轻衍将汤碗递给她。 安华锦接过,一口气利落地喝了个干净。 两名粗实婆子抬了一大桶热水放进屏风后又悄悄退了下去,顾轻衍拿走空碗,出了房门,去了孙伯说的隔壁耳房。 安华锦立即下了地,从柜子里找出换洗的月事带和衣服,赶紧进了屏风后。 她动作利落地洗了个热水澡,将该换的东西换了,该扔的东西扔了,不过盏茶时间,便收拾干净,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又躺回了床上,对外面喊,“可以进来收拾了。” 两名粗实婆子进来,将水桶抬出去,将屏风收拾干净,又端了一碗红糖姜汤来,安华锦喝下,才退了出去。 屋中静了下来,安华锦抱了一个汤婆子,脚下蹬了一个汤婆子,感觉了一会儿,发现真不如顾轻衍抱着她暖和。 过了一会儿,顾轻衍回来,身上带着氤氲的水汽,看起来热乎乎的,他掀开被子,进了被窝,安华锦不等他伸手,便自动地扔了汤婆子,滚进了他怀里。 顾轻衍低笑了一声。 安华锦的脸红了红,装作没听见。 顾轻衍伸手拍拍她,嗓音多了几分温柔,“若是能睡着的话,就睡吧。” 安华锦“嗯”了一声,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感觉小腹还是一阵阵疼,她挣扎了两下,还是伸手将他的手拿过来放在她小腹上。 顾轻衍侧头看她,想着她该不客气的时候,还是很不客气的。 夜深人静,整个安家老宅也安静下来,安华锦还真的在顾轻衍温热的怀里渐渐地睡着了。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顾轻衍却半丝困意也无。 他倒是想睡,可是温香软玉在怀,他怎么能睡得着? 他睁着眼睛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她整个人都娇娇软软的,气息如兰,淡淡幽香,他想故意忽视都忽视不了。 他不由得深深叹气,他留下来能够让她今夜不受疼痛折磨睡着,虽然是对的,但对于他自己本身来说,却是个错误。 天明十分,安华锦醒了,她动了动身子,感觉碰到了硬邦邦的身体,她慢慢地睁开眼睛,便看到顾轻衍阖着眼,眼底一片阴影,她伸手碰了碰他,触手一片僵硬。 她眨眨眼睛,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腰。 顾轻衍终于受不了,伸手攥住了她的手,眼睛睁开看着她,面色不太好,“醒了?乱动什么?” “你怎么这么僵?是我压着你了?”安华锦不解地问。 “看来你不难受了?”顾轻衍松开她,腾地坐起身,将挂在床头的衣服快速地披在身上,转眼便穿戴妥当。 安华锦“唔“一声,“这一夜还真没难受,顾轻衍,谢谢你啊。” 若不是他当暖炉,她这一夜肯定睡不了这么好,以前每次时就没有睡着过。 顾轻衍脸色微郁,“做人要知恩图报,你记着就行了。” 安华锦:“……” “你能睡好,我辛苦一夜也值了。”顾轻衍看着她,经过一夜休息好眠,她脸色比昨日好些,有了些血色。 安华锦盯着他眼底的阴影,“你看起来没睡好?” 顾轻衍“嗯”了一声,“是没睡好。” 安华锦建议,“时辰还早,要不然,你去客院睡一会儿?” 顾轻衍摇头,“朝廷只沐休一日,若是你不难受了,我今日还是要去吏部丁卯。老尚书说端阳节后要告老还乡,很多事情都需要我接手。你可还要再睡一会儿?” 安华锦想了想,“我不太难受了,起来陪你用早膳,一会儿你走后,我再睡。” 若是还能睡着的话。 顾轻衍点头,转身出了内室,去耳房净面梳洗。 安华锦拥着被子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这时候才有力气和心情想了点儿有的没的,想到顾轻衍眼底的阴影和僵硬的身子以及郁郁的神色,她忍不住弯起嘴角。 第八十八章 气走(一更) 这一日的早膳尤其丰盛,很是补气补血。 安华锦看着顾轻衍眼底的青影,后知后觉地良心发现,很是愧疚地给他盛了一大碗乌鸡鸡汤。 顾轻衍瞅了她一眼,端起来一口一口地都喝了。 用过早膳,顾轻衍临出门前,看着安华锦还是很没精打采萎靡的模样,对她温声说,“若是难受,就让孙伯派人去吏部喊我。” 喊你做什么?扔下公务,回来陪我? 安华锦虽然肯定不会喊他,但还是乖乖点头,“好。” 顾轻衍伸手摸摸他的头,又嘱咐孙伯,“小郡主若是难受的紧,一定派人去喊我。” 孙伯乐呵呵地点头,“七公子放心,老奴会盯着小郡主的。” 顾轻衍颔首,放心地出了安家老宅。 他一夜未睡,精神不太好,坐上马车后,狠狠地揉了揉眉心,“青墨。” “公子!” “昨日夜里,京中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顾轻衍问。 青墨摇头,“回公子,没有。” 顾轻衍放下手,淡笑,“看来张宰辅将自己的子孙教养的都极好,既然逃走了,没为了回来救他自投罗网。” 青墨点头。 “让人盯着天牢些,张宰辅最少要活个一年半载。”顾轻衍吩咐,“别过了风头松懈了,让人找着机会下手给他个痛快。” “是。” 安华锦在顾轻衍离开后,喝了汤药,抱着新换的热乎乎的汤婆子躺回了床上,身边没了人工暖炉,她似乎又开始难受起来,小腹不像昨日初来那般连续的疼了,但偶尔一阵阵,还是让她疼的直皱眉。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躺了许久,还是睡不着,想着以前每次都是找一本兵书挨时间,便下了床,翻出那本已经看完的《兵伐》,躺回床上裹着被子捧着看。 果然管些用处。 孙伯悄悄探头瞅了一眼,见安华锦捧着书在看,不像是痛苦的模样,便放心去忙了。 半个时辰后,安华锦放下《兵伐》,眉头打着结叹气。 以前,葵水来时,前两日难挨,但她也不觉得时间过的多慢多难挨,如今不过一夜,她便发现,被顾轻衍给惯的,连这么好的兵书,对她都不怎么管用了。 他刚走,她便想把他拽回来。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她死命地闭上眼睛,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便开始想法子,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更好法子来。 这时,孙伯在外面小声喊,“小郡主?” “我好的很。”安华锦咬牙。 孙伯立即说,“七殿下来了,您可见?” 安华锦“嗯?”了一声,她这位七表兄,可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今日来,不知道是什么事儿找她。 她想着有人来陪他打发时间也好,哪怕这个人是她最不待见的,她点头,“见。” “七殿下如今在前厅,老奴将七殿下请来这里?”孙伯询问。 “嗯。” 孙伯立即去了。 安华锦推开被子,抱了一个汤婆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去了画堂。 她刚坐好,孙伯带着楚砚进了枫红苑。 楚砚身后跟了一名小太监和一名宫里的嬷嬷,小太监捧了一个长匣子,长匣子看起来有点儿沉,将小太监的腰压的都有点儿弯。宫里嬷嬷看起来比贺嬷嬷年轻些。 孙伯先一步挑开帘子,请楚砚进来。 楚砚迈进门槛,一眼便看见了抱着汤婆子坐在桌前的安华锦,她整个人几乎趴在桌子上,脸色苍白,精神不济,看起来柔弱无力,很是孱弱,他皱眉,素来淡漠的脸上多了丝关心,“昨夜听闻你叫了陈太医,母后得了风声,今日问明情况,不放心你,让我带了致仕的前太医院院首李功檀研制的止痛丸给你。” 安华锦眨眨眼睛。 也就是说,她来葵水,惊动了姑姑?而姑姑惊动了她这位七表兄? 她耳根子有些烧,但还是面不改色地点头,装作不是事儿地说,“多谢姑姑了,也多谢七表兄特意送来。其实你派个人来就行了。” “母后不放心,让我亲眼看看你,除了给你送止痛丸,还给你送个人。”楚砚坐下身,“安家老宅没有妥帖的教养嬷嬷,往日也就罢了,如今你身子不适,有人妥帖侍候才是最打紧的。” 安华锦在人来的时候已经料到了,但还是不想要,宫里的人是那么好要的吗?留下就送不走了。 她坚决地说,“我不要,我不需要人侍候。” 楚砚毫不意外她拒绝,“知道你会推拒,所以我才亲自来了。这人你必须留下。” “哪有什么必须?在南阳时,我身边也不需要人侍候。” “南阳是南阳,京城是京城。”楚砚眉眼攸地凌厉,盯着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夜顾轻衍留在这里照顾了你一晚上。” 安华锦:“……” 谁说安家老宅密不透风的?这么十几个人,闲话也能传得出去? 她正了神色,对上楚砚凌厉的眉眼,眯起眼睛,“七表兄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在安家老宅放了你的暗桩?” 若是如此,不管是谁,哪怕是最老最老的人,她也要拔了。 “没有。”楚砚沉声说,“昨夜你还在曲香河,没回来,他便派了人去陈太医家里请了陈太医,我从陈太医那里得到消息,便让人盯着些。暗卫禀告,陈太医离开后,他一直没离开,今早才离开。” 安华锦绷起脸,“七表兄好关心我啊。” 楚砚疾言厉色,“自从出了毒茶案刺杀案,惊动了外祖父,他在给我书信中,让我盯着你些。你与顾轻衍虽有婚约,但还未大婚,他这般留宿,不合礼数,你胡闹也就罢了,他难道不是明白人?如今竟然跟着你一起胡闹。你既然不想嫁给他,如今不要教养嬷嬷,难道只想与他暗中厮混不成?” 谁要与他暗中厮混了? 这话虽然说的不对,但她确实只想维持现状,做个未婚夫妻。 安华锦不惧楚砚眼中厉色,云淡风轻地说,“七表兄,我想与他如何,爷爷管不了,你更管不了。说句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的大话,陛下也管不了。所以,止痛丸我留下,人你带走。” 楚砚面上涌上盛怒,“油盐不进。你是女儿家,毁了名声,吃亏的是你。你若是不想我管,你最好现在就拉上他去父皇面前,说你们即刻大婚。也免得……” 他攸地顿住,后面的话又吞了回去。 “免得什么?”安华锦似笑非笑地故意问,“免得陛下给七表兄你施压?打你的主意,想让你娶我?免得陛下想方设法动心思使手段琢磨着怎么毁了我们的婚?” 楚砚面沉如水。 安华锦笑,“陛下如何对你,是你的事儿,你承受什么,也是你的事儿,至于我与顾轻衍如何,是我的事儿,我如何打算,也是我的事儿。七表兄,你不要把你的想法强加于我。我乐意维持与顾轻衍的婚约,就是乐意。我不乐意更近一步,也不乐意后退一步,都是我的事儿。你如何,与我不太相关,我如何,也不太与你相关。别仗着你是姑姑的儿子,就对我指手画脚。” 楚砚脸显而易见地黑了。 安华锦脸上依旧笑着,“别以为二皇子死了,三皇子势弱了,挡在你面前的没有大山了,七表兄,你要懂,会咬人的狗不会叫。张扬的都倒台了,你未必就前途一片坦荡了,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其余皇子们如今风头都不如你,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你的身上,但这才真正是你开始谨慎之时。我奉劝你,你要做的事情多了去了,别把眼睛和时间盯在我身上。” 楚砚眼底黑云翻滚,“所以,说了半天,我的话,你一句不听了?” 安华锦笑容浅淡,“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最好知道。”楚砚腾地站起身,恼怒地拂袖而去。 孙伯在门口瞧着心惊胆战,见楚砚离开,他立即进了屋,“小郡主……” 安华锦摆手,气走了楚砚,她丝毫不在意,“药丸留下,那个嬷嬷送出去,让他带走。” 孙伯点头,在这安家老宅里,他自然是听小郡主的,于是依照安华锦命令,留下了止痛药,将那名宫里的嬷嬷送了出去。 楚砚黑着脸将人带走了。 第八十九章 请回(二更) 竹影从来没见着谁将七殿下气成这个样子,面色青如黑炭,脸上黑云压山,盛怒地大步出了安家老宅,上马车时,还踹了马车一脚。 他分外的惊撼,安小郡主果然有着常人没有的独一份本事。 马车离开安家老宅,回到七皇子府,一路上,楚砚已自己消化了怒火,恢复如常,下了马车后,他吩咐,“将嬷嬷送回宫里,告诉母后,让她不用担心,她的好侄女好的很,用不着人操心。” 丢下一句话,他径自进了府。 竹影眨眨眼睛,想着这怒火其实还是没消的。 七皇子府的管家亲自将那名嬷嬷送回了皇宫,见了皇后,如实地将七皇子的原话说了。 皇后叹了口气,“小安儿这孩子,自小就有自己的主意,罢了,她不要就不要吧。”话落,她纳闷,“不过,我怎么听着砚儿这话不对劲?他们两个不是和好了吗?如今这是又话不投机了?” 贺嬷嬷也奇怪,“不知是怎么回事儿?” 皇后把那名被送去安家老宅又被退回来的嬷嬷叫到跟前问,“你跟着七殿下去安家老宅,可见着小郡主了?” 那名嬷嬷摇头,“回皇后娘娘,奴婢没见着小郡主,在院外等着了。” “也就是说,你不知道经过了?”皇后看着她。 那名嬷嬷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七殿下与小郡主在画堂里,奴婢在院外等着,不知二人说了什么,七殿下走出来时,似乎很是生气震怒,上马车时,还踹了一脚马车。” 皇后惊讶了,“他们这是打架了?” 那名嬷嬷也不敢胡说,“奴婢也不知,奴婢只是说了自己看见的。” 皇后摆摆手,“你下去吧!此事不准与人说起,你被退回来之事,是小郡主习惯自己照顾自己,才不收留你的。” “是。”那名嬷嬷退了下去。 皇后倒是不担心二人打架,反而还有几分想笑,“砚儿从小到大,你见过他翻脸几次?我是没怎么见着。” 贺嬷嬷想了想,“奴婢也没怎么见着。” 七殿下那个淡漠的性子,就算谁得罪他,他也只会记着,秋后算账,不会震怒当时就翻脸。能让他翻脸且还震怒地踢马车,怕是怒极了。 皇后笑,“不知小安儿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把他气成这样。” 贺嬷嬷也揣测,“要不然,奴婢去安家老宅一趟?七殿下那里制定是问不出来的。” “你以为小安儿的嘴就那么好撬开?”皇后摆手,“罢了,小安儿没事儿就好,他让本宫少操心,本宫就少操心吧。” 贺嬷嬷点点头。 “惜才人快生了吧?让人盯着点儿,别出了差池。”皇后想起别的事儿,“陛下年纪大了,孩子虽然一大堆,但越来越喜欢新生的婴儿,这么多年,后宫在本宫的治理下没出错,如今这时候,也别出错,要保证陛下的孩子,每一个都给本宫顺顺利利地生出来。” “您放心,奴婢都让人盯好了。”贺嬷嬷压低声音,“又那起子想要闹腾的,都提前敲打了。” “嗯。”皇后放心了,“越是这时候,无论是本宫管辖的后宫,还是砚儿身上,都不能出错。多少双眼睛看着呢。” “是,咱们七殿下是个稳重的性子,如今与以前一样,除了陛下交给他的事情多了很多外,七皇子府上下固若金汤,没人生事儿,踏实的很。” 皇后点头,“这样才对。” 安华锦把楚砚气走后,坐在画堂里喝了两口白开水,还是难受的很,便又抱着汤婆子回了房间,躺回了床上。 又在床上忍了半个时辰,她终于忍不住了,腾地坐起身,对外喊,“孙伯。” “小郡主,您有什么吩咐?”孙伯连忙问。 安华锦咬牙,果断地说,“你去找顾轻衍,就说我难受,问他有没有法子让我不难受。” 孙伯顿时紧张,“您又难受了?七公子走时是交代了,老奴这就去找他。” 安华锦又重新躺回床上,有点儿没面子,昨日她还死活要赶人,今日就让孙伯去找人。不过,反正楚砚已经知道了,不管她是被楚砚冤枉还是没被冤枉,她不守规矩礼数都已经坐实了,她何必再委屈自己忍着难受? 既然有良药,那么,她是傻了才不用! 顾轻衍又不是外人! 安华锦想通了,便抱着被子等着顾轻衍被找回来。 孙伯亲自去的吏部,由着人通报后,他被领进去,见着了顾轻衍。 老尚书赵尚正在对顾轻衍做交接事宜,他只等着将所有事情都交接给顾轻衍后,便进宫去找皇帝告老辞官。 顾轻衍素来是个温和内敛的性子,今日却有些隐隐的焦躁,似乎恨不得赶紧处理完手中的事情一样,不时地看一眼天色和沙漏,他看的次数多了,使得赵尚停下手中的事情看着他,“怀安,你今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顾轻衍自己也发现了,他默默地叹了口气,见老尚书一脸关心,他也不好糊弄,如实说,“安小郡主身体不适,我有点儿不放心。” 赵尚一愣。 顾轻衍有些歉疚地说,“老尚书,对不住,是我心有牵挂,做事情不专心。她不太懂得照顾自己,安家老宅又没有个长辈。” 赵尚顿时笑了,伸手拍拍他的手,老怀大慰,“怀安啊,老夫难得看到你这个样子,甚是新鲜。少年人,就该这样,有情有义,有血有肉,你以前啊,性子太冷清了。” 顾轻衍揉揉眉心,无奈地笑笑。 “老夫晚几日再辞官也是一样的,今日放你的假,你回去吧。”赵尚大手一挥。 顾轻衍想了一下,点点头。 他还没收拾离开,便听人禀告孙伯来了,目光闪了闪,便让人将孙伯叫进来。 孙伯见了顾轻衍,看吏部众人忙得团团转,七公子似乎也在忙,他有些不好开口,但到底是自家小郡主事重,还是将安华锦让她传的话快速地原封不动地说了。 顾轻衍听了孙伯的话,哑然而笑,她哪里是问他有没有什么法子让她不难受?分明就是变相地在说他走了她就难受,让他回去陪她。 看来昨日一夜他虽辛苦,但也真是不算白费。 孙伯见顾轻衍半天不语,试探地问,“七公子,您也没有法子吗?要不老奴再去请陈太医?” “不必。”顾轻衍搁下手中的事儿,“我回去陪她。” 孙伯看着顾轻衍,“那您……不是不正在忙吗?” “是在忙,不过事情可以搁一搁,她比较重要。”顾轻衍抬步向外走。 孙伯心里感动的不行,七公子看重自家小郡主,对小郡主好,等回去,他一定要告诉小郡主,以后也对七公子一样好才行。 吏部尚书一把年纪,人已经成精,看着孙伯感激涕零分外感动地请顾轻衍离开,他捋着胡须笑,“这个臭小子,真不知该说他们俩谁才是那个一物降一物的人。” 顾轻衍很快就随着孙伯回了安家老宅,进了枫红苑,迈进门槛,他便看见安华锦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眼巴巴地瞅着他,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昨日一夜未睡的郁气一下子就消散了,对她笑着扬眉,“我刚走,又难受了?” 安华锦面色有点儿不太自然,但事已至此,破罐子破摔,蛮有几分不讲理地说,“昨日让你走,你不走,你惯的毛病,自然要你负责。” 顾轻衍好笑,来到床前,很好说话,“嗯,我惯的毛病,我负责,给我让个地方?” 安华锦主动地往床里挪了挪。 顾轻衍脱鞋上了床,重新躺下,将她抱在怀里,语气愉悦,“这样可行?” 简直太行了! 安华锦点头,重新窝在暖烘烘的怀里,闭上了眼睛,果然治愈效果很好,他刚来,躺在身边,抱着她,他就没那么难受了,暖融融的,小腹似乎也不疼了。 顾轻衍趁机说,“你昨日赶我走时,有没有想过今日?” 安华锦:“……” 翻后账? 她闭紧嘴巴,不说话。 顾轻衍侧头看着她,她枕着他的胳膊,手臂抱着他,自动将他另一只手放在她小腹上,很是心安理得地将他当作抱枕,这时候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不合礼数了。 人心有多善变,他总算是从她身上见着了实例。 “嗯?”顾轻衍见她不说话,故意追问。 安华锦扁扁嘴角,小声嘟囔,“没想过,谁知道一夜之间能够让人养成如此神奇的习惯啊。” 她还有点儿委屈? 顾轻衍气笑,伸手用了点儿力地捏她的脸,“以后,你记住这个教训。再有此类事情,不准我不让我不想我赶我之前,先想想昨日。” 打脸来的太快,不过一夜,安华锦长了教训了。 她无言了一会儿,很是诚实地点头,有气无力,无法反驳,“……记住了。” 第九十章 暴怒(一更) 人工暖炉陪睡后,安华锦不难受了,昨夜一夜好睡,如今没睡意,很是舒服。 她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想拉着顾轻衍说话,忽然觉得不对劲,抬头一看,顾轻衍睡着了? 安华锦:“……” 睡着了? 他睡着了? 她眨眨眼睛,想伸手推他,看到他眼底的青影,到底没忍心,有良心地打住。 于是,安华锦便安静地躺了一个时辰,顾轻衍舒舒服服的地睡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安华锦一动不动挨到了极限,实在躺不住了,动了动僵硬的身子。 顾轻衍醒了,睁开眼睛,看着她,“怎么了?可是难受?” 安华锦眼神控诉地看着他,“你刚上床,与我说了不过两句话,是怎么能那么快睡着的?我一动不敢动,怕弄醒你,生生地当了一个时辰的石头人。” 顾轻衍睡了一觉,精神很好,嗓音有着刚睡醒的低哑,“昨日我没睡好。” “所以,你才睡的这么快?”安华锦翻了个身,来回动了动,总算不僵了。 顾轻衍看着她在他怀里翻来覆去扭来扭去,克制地强调,“昨夜我是真的没睡好。” “昨夜我来回乱动了?”安华锦昨夜疼着疼着就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 “不是。”顾轻衍摇头,用很诚实的语气说,“任谁怀里抱着个香香甜甜的姑娘,也睡不着。” 安华锦:“……” 她香香甜甜? 不怪她善于抓重点,实在是这个形容素来跟她是不大沾边的。 她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你……说的是我吧?” 顾轻衍:“……“ 他很是无言了好一会儿,揉揉眉心说,“我说的是你。“ 安华锦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很肯定地说,“我不香香甜甜。“ 顾轻衍:“……“ 他好笑,拿起她手臂,凑在眼前闻了闻,他没说错,她身上是淡淡幽香的,他放下手,也很肯定地说,“我闻着是的。“ 安华锦:“……“ 原来都是人,嗅觉还是不一样的。 她重回刚才的话题,“那个……你刚刚也抱着我的,却睡着了,你的意思是,昨夜我香甜,今日不香甜了?” 顾轻衍:“……不是。” 安华锦理直气壮,“那是什么原因?” 顾轻衍叹气,“因为昨夜一夜没睡,今日去了吏部又一大堆事情,有些累的很了,身体撑不住了,才倒头就睡了。” 安华锦点点头,算是饶过了他,“那你继续睡吧。” 顾轻衍这时是真睡不着了,这种甜蜜的折磨,他自诩素来定力好,也受不住,但又舍不得推开怀中娇娇软软的身子,只能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安华锦安静地待了一会儿,小声问,“你睡着没?” “没。” 安华锦不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用更小的声音问,“现在睡着没?” “没。” 再过了一会儿,安华锦又小声问,“还没睡着吗?” 顾轻衍睁开眼睛,深深叹气,“过去了最累最困的时候,恐怕再难睡着了。” “那怎么办?”安华锦看着他,“你眼底的青影似乎还在。” “只能忍着了。”顾轻衍认真地看着她,“所以,你一定要记着,这是个大人情。”话落,补充,“你欠我的。” 安华锦:“……” 他昨夜说了一次,今早说了一次,如今又强调了一次,她想记不住也不行了。 顾七公子的大人情,不好欠啊! 她背转过身,打了个哈欠,“嗯,我困了。” 顾轻衍点头,“那你睡吧。” 安华锦闭上眼睛,不多时,还真没心没肺地睡了。 顾轻衍看着她不一会儿便呼吸均匀,睡的纯熟,暗暗想着,女子葵水是几天来着?三五日?还是七八日?他希望是七八日,时间长一些。 京中但有风吹草动,若不是刻意隐瞒,是瞒不过宫里的。 所以,当楚砚带着药和人去了安家老宅,被安华锦不止退回来,还将楚砚气了个够呛,皇帝得到消息后,眉头拧紧,想揪来楚砚询问,但想起他的态度,怕也不会说实话,于是忍下了。 但当顾轻衍从吏部告了假,随着孙伯去了安家老宅,只因为安华锦身体不适,顾轻衍便去安家老宅陪她。皇帝得到这个消息。想了又想,到底是忍不下了。 他觉得顾轻衍和安华锦看起来感情日益深重,若是他再不想法子出手,拖下去的话,怕是他们真奔着大婚去了。 他皱着眉头对张德说,“派个人去,将七皇子给朕叫来。” 张公公应是。 楚砚回了七皇子府,依旧气不顺,但他不是个喜欢砸书房的人,所以,将自己关进书房后,抄了十页经书,才平息了心里的怒火。 宫里的小太监来到七皇子府,传陛下旨意,请他进宫。 楚砚此时已经平静,坐车进了宫。 皇帝脸色不太好,见楚砚来了,还是一副寡淡的样子,他沉声问,“今日你去安家老宅,与小安儿发生了何事儿?将你气得关进府中连事情都不做了。” 楚砚摇头,“父皇是不是弄错了?我未曾生气。” 皇帝沉下脸,“你如今连朕也想糊弄吗?” 楚砚平静地说,“儿臣确实未曾糊弄父皇,的确未曾生气,连日来,父皇交给儿臣的事情多,儿臣有些浮躁,今日在府中休息了一会儿抄了会儿经书静心而已。” 皇帝见问不出来,心中烦躁,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压下脾气,直言说,“过几日,朕想立你为太子,你意下如何?” 楚砚看着脚尖,脸色淡漠,“父皇春秋正盛,立太子不急,儿臣尚且需要磨砺,目前不足以担储君之位。” 皇帝面色稍霁,“你无需谦虚,你是朕自小带在身边教导的皇子,在朕来看,足够了。” 楚砚不语。 皇帝看着他,“你已到了年岁,也该立妃了。” 楚砚神色寡淡,“父皇和母后商议就是。” 皇帝皱眉,更直接地说,“朕已与你母后商议过,京中各府小姐,选了个遍,挑来拣去,发现都不如小安儿好。朕打算取消安顾联姻,给你娶小安儿。你什么意见?” 楚砚抬起头,直直地看着皇帝,“儿臣觉得不太好。” “为何?” 楚砚沉声道,“这么多年,父皇一力主张安顾联姻,是为巩固朝局,如今到了履行婚约时候,父皇为何又反悔了?再说,依儿臣看,表妹与顾轻衍,很是和睦,顾家和顾轻衍很是看重表妹,外祖父和表妹也很满意顾轻衍,安顾联姻很稳妥。父皇冒然改变主意,怕是不太好。” “你母后可与你说了?朕有合理的理由。” 楚砚直视皇帝,“父皇以为的合理的理由,不过是一味地让安家牺牲。不说远的,只说八年前,玉雪岭之战,安家父子三人战死沙场,为大楚江山牺牲,就已足够了。可是,后来外祖父入京交兵权,父皇百般不准不说,又将顾轻衍推给外祖父给表妹做婚约,为的是稳固朝局,安家本就有婚事儿自主,可是,当年,父皇硬娶了母后,八年前又强行让安顾联姻,若非是顾轻衍,外祖父也看中他,定不会同意,如今事已成定局八年,父皇岂能再出尔反尔?岂不是让人以为父皇耍着人玩?” “混账!”皇帝拿起桌案上的奏折,愤怒地砸向楚砚。 楚砚不躲不避,被奏折砸到了肩膀,“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皇帝眼睛通红地看着楚砚,被亲生儿子点破的难堪,让他心里燃起熊熊的怒火,震怒,“朕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大楚江山?这江山朕交给谁?是想将来交给你!” “父皇以前未曾想过交给儿臣,如今才想罢了。”楚砚眉头不皱一下,“父皇以前想让安家的兵权被顾家牵制,才定了安顾联姻,若是父皇早想交给儿臣,那么,早就该将表妹在八年前定给儿臣,而不是现在从顾家和顾轻衍手里抢!” “逆子!”皇帝拿起桌案上的茶盏,对着楚砚的脑袋直直砸了过去。 楚砚依旧一躲不躲,眉头都不皱一下。 张公公一看坏了,咬牙冲上前,撞开了楚砚,茶盏“啪”地一声,在地面上炸开了花,他白着脸高喊,“陛下息怒!” 第九十一章 最爱(二更) 若是真让茶盏砸到楚砚的脑袋上,那一定是脑袋开花,非死即伤。 皇帝这么多年,虽然对楚砚不冷不热,但还真没对他动过手,如今也是气急了,才不管不顾,下的手劲儿也没轻没重。 他砸出手后,见楚砚不躲不避,也惊了一跳。 幸好张公公冲了过去,撞开了楚砚,听着“啪”地一声碎开了花的茶盏,皇帝的一腔盛怒似乎也随着砸到了地上开了花,再聚不起来了。 张公公高喊了一声过后,南书房一片死寂。 楚砚掀起眼皮,瞅了皇帝一眼,又垂下眼皮,看着地上碎成花的茶盏,这时候,他还有心情想,这一套茶盏,是父皇所有茶盏里面最爱的一套,如今砸碎了,不知他心不心疼。 张公公已跪在了地上,想着这父子俩人,虽然不冷不热,但鲜少这般杠上过,没想到真杠起来,能吓死个人,他庆幸自己冲的够快,腿脚利落,否则,今日七皇子若是被砸伤,怕是不可收拾了。 “你……你是要气死朕是不是?”皇帝深吸几大口气,伸手指着楚砚。 因为娶了个好皇后,把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所以,他的子嗣是所有帝王里面最丰的,他有很多儿子,各个都挺不错,但也不得不承认,在一众儿子里,无论是论文论武,还是论样貌,楚砚都是出类拔萃的那个。 虽然这个儿子以前是因为身份的原因,不得他宠爱,但他也得承认。 如今这个儿子得他看重了,其实也是身份的原因,因张宰辅案发,劫粮案真相大白,他对安家没隔阂怀疑了,但他也已长大,他再看重他,也买不了他说句好了。 楚砚抬起头,“我没想气父皇,我只是觉得此事不妥而已,总之,我不同意破坏安顾联姻。” 皇帝心头怒火又涌起,“那你跟朕说?除了安华锦,你还能娶谁?娶谁对你来说最好?” 楚砚淡漠地道,“儿臣的兄弟们都是如何选妃的,也给儿臣参照着选就是了。” 皇帝气急,“你与你那些兄弟们能一样?朕是打算立你为储的!” “所以,父皇给大哥和三哥四哥都早早定下了婚事儿,却一直没给二哥定,他的二皇子妃一直拖着不定,是父皇一直打算立他为储?儿臣现在很想知道,父皇在心里本来想给二哥娶谁?”楚砚看着皇帝。 皇帝一噎,怒喝,“提他做什么?” “儿臣也不想提。”楚砚面无表情,“就是想知道罢了,父皇以前一直想立二哥为储,想安顾联姻,一文一武,稳定大楚朝纲。可是顾家再忠君,总也需要与皇室牵连的纽带,否则父皇不放心。所以,父皇心里是想给二哥娶个顾家人?让儿臣猜猜是谁?是顾轻衍的亲妹妹顾九小姐?父皇其实一直在等着她长大?” 皇帝心中一惊,瞪着楚砚。 楚砚一见皇帝这个表情,便知道猜对了,他笑了笑,“再让这根断了的纽带连起来就是了。儿臣不在意顾九小姐一直是父皇以前打算给二哥留的人。儿臣娶她,也省了父皇的担心,也不必取消安顾联姻了。” 皇帝一时心烦意乱,他没想到今日叫楚砚来,不止没说服他,反而让他将他给弄的一团乱麻,他自然不能立即答应楚砚,他得好好地想想。 于是,他摆手,压制住怒意,“你给朕滚下去!” 楚砚拱了拱手,行了个告退礼,出了南书房。 张公公见火没彻底地烧起来,总算放下了心,他抬起头,看着皇帝,“陛下?” “你也滚起来,把地上收拾了。”皇帝这才心疼起他这套最喜欢的茶盏来,怒道,“你怎么不拦着朕?这套茶盏,砸了可就没了。” 张公公很是冤枉,连连告罪,“陛下恕罪,您砸的太快了,奴才没接住。” 他不是武功高手,当时情况下,根本就法去接,只来得及推开楚砚别被砸伤。 皇帝心里也清楚,他又心疼地看了两眼,移开眼睛不再看,丧气地摆手,“赶紧收拾了。” 张公公连忙亲自拿着扫帚收拾了。 皇帝坐在椅子上,揉揉闷疼的头,坐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什么,对张公公问,“你说,是不是楚砚去安家老宅时在小安儿那里受了什么气?没处撒,如今跑到朕这里来发泄拿朕撒气了?” “呃……”张公公也不知道,摇头,“陛下想多了吧?” 皇帝冷哼一声,“朕怕是没想多,往日里,他可没跟朕这么杠过,今天朕叫了他来,他连个婉拒都不会,只跟朕说不行不想娶,又指责朕出尔反尔抢人,一通大逆不道的话。往日的他,就算搁在心里,烂在肚子里,怕是也不会在朕面前说,明知道朕听不得,听了一准会发火,偏偏他还要说。” 张公公琢磨了琢磨,“这……没证据啊。” 是啊,楚砚到底是不是拿他发泄撒气,这事儿皇帝虽怀疑,还真没证据。 他恼怒地站起身,“摆驾,去凤栖宫!朕问问皇后是怎么教导儿子的。” 张公公小心翼翼地提醒,“七殿下从五岁时,就搬出凤栖宫了,一直跟着陛下您,跟了您七年,十二岁时出宫立府,皇后娘娘除了衣食住行外,没怎么教导七殿下。” 皇帝脚步猛地顿住。 张公公又继续说,“曾经,皇后娘娘提过,不想七皇子那么早就搬出凤栖宫,想亲自教导七皇子到十岁,是您说,七皇子是嫡子,他的身份就该您带在身边教导,后来,皇后娘娘才没再插手过七皇子的事儿。” 皇帝细想,果然如张公公所说,他抬脚踹了张公公一脚,“你听错了,朕说的是摆驾惜才人处,朕去看看惜才人。她快生了。” 张公公立马露出笑脸,“是,是奴才听错了,这就摆驾惜才人处。” 楚砚出了南书房,一改从安家老宅出来后憋着的心头火,脚步轻松地出了宫。 在宫门口,楚砚遇到了正要进宫的敬王,敬王排行第八,比他少两岁,如今十六,在一众皇子里,除了楚砚自己,论样貌来说,其次就是这位敬王了。 敬王是和美人所生,和美人是漠北镇北王妃养大的孤女,样貌极好,所以,敬王也有个好样貌,很是随了和美人几分,十分俊秀出众。 敬王虽然年纪刚十六,但是他封王的时间可不短,已有五六年了。他的性子也很好,为人和气,见人爱笑,不止得皇帝瞧着顺眼,也很得宫里的人待见。 若是拿冷暖来论的话,楚砚是冷的,那么敬王就是个暖的。 敬王远远看到脚步轻快的楚砚,他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眼睛,没看错,从皇宫出来的这个人是他七哥没错,他七哥素来淡漠,走路都带着一丝寡淡之气,今日这模样,他还是头一回见,他停住脚步,试探地喊,“七哥?” “八弟。”楚砚瞬间沉稳下脚步,眼底里流动着的舒畅也瞬间沉淀了下去。 敬王见他转眼又恢复一如既往,睁大眼睛,什么时候,他这个七哥会玩变身了? “怎么了?作何这般看着我?”楚砚明知故问。 敬王咳嗽一声,拱了拱手,“七哥,你今日是有什么好事儿?” “没有!” 敬王不信,“那你今日心情很好?” “也没有。” 敬王奇怪了,“那你怎么看起来有点儿不太一样?” “有吗?”楚砚面无表情。 没,如今没了! 敬王见什么也问不出来,老实地让开宫门口,笑着说,“那是弟弟看错了。” “嗯。”楚砚瞅着他,“八弟是进宫找父皇还是看和美人?” “找父皇,弟弟新陶弄到了一套玉灵春的茶盏,茶壁上的雕工绝了,鸟儿似展翅欲飞。”敬王谈起这个,眉飞色舞,“父皇那里也有一套玉灵春的茶盏不是?我想拿着跟父皇最爱的那套比比,看看同是独一无二的玉灵春,哪一套更好。” 楚砚闻言眸光闪了闪,总算有了丝微笑,“那你快去吧!父皇见了你的茶盏,一定很高兴。” 能不高兴吗?他的那套刚刚砸碎了,这立马就有人送到他面前一套新的! 第九十二章 敬王(一更) 敬王看着楚砚那丝笑,总觉得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儿。 他与楚砚分别后,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瞅着楚砚的背影琢磨半天,直到楚砚上了马车,走没了影,他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王爷?”身边跟着的小太监见敬王站在宫门口半天不动弹,捧着匣子小声询问。 “走吧。”敬王转回身,想着二哥死了,三哥式微了,七哥的确该心情好。 他打消心中的疑惑和怪异,脚步快起来,想迫不及待地拿这一套新得的茶盏跟皇帝比一比谁的更好。 他从小到大,走的就是这个讨好皇帝的路子,一旦新得了什么东西,就去拿给皇帝看,获得皇帝的点评,有时候看到好东西,皇帝就会连连夸赞他眼光好。 他想,这回应该也不例外。 他快步赶到南书房的时候,正赶上皇帝已经备好了玉辇要出门去看和美人。 “父皇!”敬王笑的春暖花开,给皇帝见礼,“您这是要去哪里?“ 皇帝的心情因为楚砚真不太好,但见了敬王这张脸,还是能让他的心情稍微好点儿的,于是,他心气平和地说,“朕要去看和美人,你怎么这时候进宫来了?又得了什么好东西想拿给朕看不成?” 他如今不想看什么好东西,他爱不释手的好东西刚砸碎了,心疼死了。 “儿臣来的不巧,那……您先去看惜才人?回头您空闲了,儿臣再拿给您看?”敬王很有眼力见地看出皇帝情绪不高,但若是他能让皇帝高兴起来,那父皇岂不是更会喜欢他一点儿,“儿臣的确是得了一个好东西,极好的东西,父皇不是有一套最爱的玉灵春茶盏吗?儿臣昨儿也从民间陶弄到了一套。就想拿来和您那套比比……” “什么?你说的是玉灵春茶盏?这普天之下,还有第二套?”皇帝一听,拔不动腿了,“在哪里?快给朕看看。” “您……不去看惜才人了?儿臣听说惜才人快要生了。” “不去了,明日再去。”皇帝摇头。 什么叫做瞌睡有人送枕头,他这个八儿子可真是越看越顺眼,不愧他早早就给他封了个敬王,真是孝敬。 敬王见皇帝果然很感兴趣,十分高兴,连忙吩咐小太监,“快,拿进南书房,让朕好好瞧瞧。” 小太监捧着匣子,跟在皇帝和敬王身后,小心翼翼地进了南书房。 张公公心里“哎呦”了一声,觉得挺可乐,多看了敬王好几眼。想着这孩子这么多年是不是被夸的太多了,越来越实心眼了。遇到了第二套玉灵春茶盏,也不把玩品鉴几天,这么快就这么诚实地送上门。 他可惜地想,陛下如今是高兴了,敬王怕是出了这南书房后该郁闷死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皇帝见了那个匣子里的玉灵春茶盏,看了又看,瞧了又瞧,这一套茶盏,比他刚刚砸碎的那套最爱的茶盏还要好上那么一点儿,他如获至宝,爱不释手,连连夸奖,“好好好,好啊,哈哈哈哈。” 敬王站在一旁,也笑开了花,很是掩饰不住地得意,“儿臣一见这个,就知道跟您那一套是出自一人之手。这前朝李巧手打造之物,倾毕生心血,也就这么两套,这一下都收在我们皇家了。” 皇帝连连点头,“没错。” 敬王眼睛扫了一圈,没见到皇帝那套茶盏,高兴地纳闷问,“父皇,您的那套收起来了?怎么不见?” 皇帝笑脸一僵。 敬王追问,“您拿出来,儿臣与您一起比比看。” 皇帝直起身,咳嗽两声,看着敬王的笑脸,这才说,“朕的那一套,不小心打碎了。” 敬王:“……???” 皇帝点点头,“就是刚刚打的。” 敬王笑脸也僵了,感觉有点儿不太妙,顿时结巴了,“您……您怎么不小心给打了呢?那不是您最喜欢的茶盏吗?” “是啊,朕实在太不小心了。”皇帝十分沉痛。 他自然不会说他是被楚砚气急了,气疯了,气的暴怒跳脚,失了理智,将自己最爱的东西拿起来当奏折一样随手砸他。 他都后悔心疼死了! 楚砚这个混账东西! 敬王看着皇帝,悄悄伸出手,“那……那个……父皇,儿臣这一套玉灵春……儿臣……” 他想着,他还能拿回去吗? 敬王心里哭死了! 他这时十分敢肯定,楚砚一定是知道父皇那套最爱的茶盏打碎了的,偏偏不告诉他。啊啊啊啊啊,楚砚这个混蛋。 皇帝笑呵呵地,伸手拍拍敬王,和颜悦色极了,“你先去惜才人那里给她请个安吧,朕昨日去了惜才人处,她说你好几日不知在忙什么,都不曾去给她请安,她想你了。又听闻镇北王世子苏含要来京,总能见着娘家人了,高兴的跟什么似的,现在就开始盼着了,你劝劝她,漠北距离京城,最快也要半个月才能到,你让她安心吃睡,苏含早晚能见着。” 敬王:“……” 他心肝颤颤地看着皇帝,“儿臣一会儿就去,一定好好劝和美人。”他急中生智,快速地抱起茶盏,“儿臣刚得了这个,便拿来给父皇看了,儿臣这就去给和美人请安,也让她看看。” 皇帝伸手拦住他,语重心长地说,“这么多年,和美人的位分也该进一进了。朕打算在苏含来京后,让他来提,朕顺手推舟,进和美人的位分。楚湛,你觉得如何?” 敬王:“……” 他觉得挺好! 但父皇为什么这时候跟他说这个啊! 皇帝又笑呵呵地说,“当年,和美人在生你十弟时,她连生三子有功,朕就要进和美人的位分,打算直接封她为妃,但她推却不要,给你请封了爵位。你知道朕为什么给你封个敬字吗?” 敬王:“……” 他知道,他明白,他清楚,孝敬的意思! 当年,她亲娘为了给他请封,目光远大,不要位分,甘愿做个名下有三个亲生皇子的美人,后来的都一个个比她位分高了,但也没人敢欺负她,因为,他是一众皇子里唯一一个封王的,现在也是。 他的爵位,是她娘的位分换来的。 他心里在流血,挣扎了好一会儿,觉得哪怕不想孝敬老子,但有了这个机会,他也不能不想着他亲娘,父皇这是明摆着告诉他,只要留下东西,他亲娘的妃位就提上来了。 那么,她娘忍这几年,也算没白忍,什么都有了,儿子的爵位得到了,自己的妃位也来了。 他心里哭唧唧,十分不情愿,但还是果断地做了取舍,将好不容易的到手还没捂热乎的玉灵春茶盏搁回了皇帝面前,重新做着笑脸说,“既然父皇那套打碎了,儿臣这套陶弄来的正好给父皇用,父皇就不必心疼那套了,这套更好一点儿。” 皇帝龙颜大悦,觉得这个儿子很上道,很高兴,拍拍他肩膀,“嗯,你说的对。果然你最孝顺。”话落,他大手一挥,“张德,去我的私库里,将去年江南知州进贡上来的那一套雨花盏找出来,赐给敬王。” “是!”张公公连忙去了。 “朕答应你,和美人的位分,在苏含进宫后,就进位,你送朕这一套玉灵春茶盏,朕也不占你便宜,给你一套雨花盏。”皇帝笑呵呵地说,“如何?” “好东西就该父皇用。雨花盏也很难得,儿臣也很喜欢。多谢父皇!”事已至此,敬王哪怕心在滴血,在呐喊,在不停地说着不要不要,但也只能任命了。 张公公很快就找来了雨花盏,递给了敬王,笑呵呵地说,“王爷,您拿好。” 敬王捧着雨花盏风萧萧兮地点了点头,再度谢了恩,告辞出了南书房。 踏出宫门后,他在和楚砚早先说话的地方站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咬牙切齿地小声骂人,“七哥真不是个东西,我要去找他。” 小太监小声提醒,“七殿下只是没告诉您而已,您去找,怕是也不占理。” 敬王垮下脸。 是啊!他只是没告诉他,他凭什么有责任告诉他?是他太蠢了呜呜呜。 第九十三章 算计(二更) 安华锦自然不知道楚砚从她这里受了气便跑去了皇帝那里撒了气,她有顾轻衍这个人工暖炉陪着,上午睡了一觉,用过午膳后睡了一觉,似乎越睡越舒服,晚上刚吃完饭,又是昏昏欲睡。 顾轻衍很担心她这样睡下去,刚入夏,便开始冬眠了。 大约是他瞅着安华锦的眼神太过明显,安华锦后知后觉地摸着脸问,“你这样忧心忡忡地瞅我做什么?” “你太能睡了,我很是担心。”顾轻衍诚实地说。 安华锦“唔”了一声,“大约是以前每次时,都几日睡不着觉,这一回有你陪着,将以前的觉也补回来了。” “那你继续睡吧。”顾轻衍放心了点儿。 安华锦躺去了床上,继续窝进顾轻衍的怀里,闭上眼睛。 顾轻衍暗暗地轻轻地叹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堕落到给人家做人工暖炉的地步,且心甘情愿,甘之如饴,乐意受这份辛苦的折磨。 他看着很快就睡着,且睡的喷喷香的安华锦,又觉得辛苦倒也值得,昨日她那副样子,实在是吓人的紧,今日好吃好睡,这样挺好。 唯一有一点儿不太好的地方,就是,他就在他身边,他抱着她,她窝在他怀里,两个人盖一床被子,挨的如此近,几乎气息相闻,他受干扰的很,心思浮动不定,是怎么也睡不着的,很是想一些有的没的,但她似乎不受干扰,很是心大,半丝浮动不见,他很想知道,她是怎么能睡的着的? 难道,她当真只是看上了他的脸,对他没有半丝别的上心? 他跑题地想着,心里隐隐有些浮躁。 夜幕降临,天幕遮下黑纱,安家老宅静中更静,唯一不平静的是顾轻衍那颗罕见的躁动的心,一下一下浮跳,让他压都压不下来。 青墨收到了张公公的传信,看着紧闭的门,被厚厚的窗帘遮掩的严严实实的内室,他站在门外,踌躇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不宜打扰。 他心中着实震惊,从小到大,公子自有自己的一丈方圆,尤其是,他的心,似乎天生就冷如霜雪,比别人少了七情六欲。他以为,公子这一辈子,大概永远都是冷情冷性了,却没想到,公子却因安小郡主,一再破例,如今竟然都沦落到一整日陪着安小郡主在室内睡觉的地步。 这可真是…… 他都没法说。 大概这就是娶媳妇儿的难处?他没娶过,不知道。 顾轻衍自然是睡不着的,听见外面门口的动静,他轻轻地将胳膊从安华锦头下抽出来,又轻手轻脚地披了衣服下床,回头瞧了一眼,不放心地又拿了枕头塞进安华锦怀里,看她自动地抱住,他才起身出了房门。 青墨刚离开两步,便见房门悄悄开了,他家公子跟做贼似的探出身子,又悄悄关上门,没发出一点儿响动。 青墨:“……”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顾轻衍,“公子,您也太小心翼翼了!” 顾轻衍关好门,抬眼看了青墨一眼,不置可否地向院外走了十几步,直到远远地走到墙根,大声说话也吵不醒屋内睡着的人时,才停住脚步,问青墨,“什么事儿?” 青墨:“……” 他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才开口,“张公公传来消息,说了今日在南书房,陛下与七殿下发生的事儿,属下觉得不是什么打紧事儿,便打算明日再告诉您。” “现在说吧。”反正他也睡不着。 青墨点点头,将张公公传来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顾轻衍听完,眯起了眼睛。 陛下和楚砚杠起来,虽然不是小事儿,但也是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了不得的是楚砚猜测的皇帝没否认的那番话。 原来陛下一直打着顾墨兰的主意。 这就说得通了,以陛下多疑的性子,又怎么会真的信任顾家? 顾家历经无数朝代,依旧盘踞在京城,屹立不倒,天下多少次改朝换代,顾家也没没落被改了门庭,也正是因为如此,陛下才觉得,顾家忠心是忠心,不会谋反是真的,但若是有朝一日大楚完了,顾家也还照样是顾家,岿然不动地屹立下一个朝代。 所以,他八年前所想,不止要安顾联姻,还要将顾家拴在皇权上。 顾家最拔尖的子弟是顾轻衍,不出意外,将来支撑顾家门庭的当家人,就是这位惊才艳艳的顾家嫡子嫡孙,那么,他的唯一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对下一代帝王来说,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咱们这位陛下,性子多疑不说,没有载入千秋史册的功绩,却有一颗让大楚万世不倒的心,诸般算计,倒也可敬。”顾轻衍嘲讽地扬起嘴角。 青墨小声问,“七殿下不同意陛下如今的打算,推拒了,说他愿意娶九小姐,公子您说呢?九小姐的确快到了相看婚事儿的年纪。” “顾家女,不嫁天家,顾家不做皇权外戚,这是几百年的规矩。这规矩是顾家的生存立世之道,没了这规矩,顾家早晚有一日会消亡。”顾轻衍眉眼笼罩在夜色里,清清凉凉,“小九也不例外。” “那……” “楚砚娶不了小郡主,但也不能娶小九。”顾轻衍捻着手上的扳指,“我回府一趟,去见见爷爷,此事要尽快商议,不能等陛下思索之下觉得可行应允了他,那样便被动了。你守在这里,她若是醒了寻我,就说我很快就会回来。” “是。” 顾轻衍抬步出了枫红苑,离开了安家老宅,回了顾家。 顾老爷子昨日等了一晚上,没等到自家孙子,想着他不知又去做了什么事情,夜不归宿,却怎么也没料到他那个冷情冷性的孙子,却是在安家老宅陪着人睡觉。 今夜,顾老爷子照样在等着,没等多久,便见到顾轻衍回来了。 他坐在亮堂的屋子里打量两日没见着的人,见他眼底有着浓郁的青影,颇有些疲惫之态,他纳闷,“去做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不成?怎么将自己熬成了这副样子?” 顾轻衍给顾老爷子见了礼,坐下身,自然不会说最棘手的事情就是给安华锦陪床陪睡,“我听管家说爷爷昨日等我一晚上,可是寻我有事情要说?” 顾老爷子看着他,不答反问,“如今京中太平,没别的要事儿,你这副样子,是因为安家那小丫头?我听闻昨夜你给她请了太医院的陈太医?她怎么了?” “她无碍,爷爷别问了。”顾轻衍摇头。 顾老爷子:“……” 他见顾轻衍不想说,估计是真说不出口的事儿,笑着瞪了他一眼,“能有什么不可说的?你们俩,是正经的未婚夫妻,无非是些小儿女你来我往折腾的趣事儿,不说就不说。” 顾轻衍揉揉眉心,的确是折腾了些,不过不是趣事儿,当然爷爷若是这样以为也行。 “我听闻赵尚要告老辞官了,已向陛下举荐了你接任尚书之职,想问问你,有何打算?”顾老爷子说起正事儿,“金秋大楚三年一届的官员考核,满打满算,还有三个月,这担子重,你可能担得起来?” “爷爷放心。”顾轻衍颔首,“能担得起来。” 顾老爷子点头,“你心里有成算就行。要说赵老尚书对你着实不错,在金秋三年一届的官员考核之前,他退了下来,将这副担子交给你,既是给你压力,但也是给了你未来一片坦途。大楚的朝堂,你经过此次吏部主考考核,官员们是黑是白,这么一遭下来,也就清楚了。” 顾轻衍“嗯”了一声。 “这担子不轻,可需要我背后帮你一把?”顾老爷子问,“否则老尚书一退任,你怕是就要忙起来了,没时间与那小丫头整日里腻在一起,谈风弄月了。” 顾轻衍想了想,摇头,“老尚书一退,包括陛下在内,朝野上下,所有人都看着我呢,难道爷爷想让别人说我中看不中用?靠的不是自己,而是顾家?” “行,那我就不管了。”顾老爷子放下茶盏,打算回去洗洗睡了。 “爷爷等等,还有一件事情。”顾轻衍拦住顾老爷子,将今夜回来的目的说了。 顾老爷子听完惊讶,片刻后恍然大悟,“怪不得当年陛下一力促成安顾联姻,原来是这个打算,我还真没想到。” 若不是今日被楚砚捅出来,陛下还一直瞒着呢,亏得这么多年,半丝不露。 果然是帝王之心! 第九十四章 心意(一更) 顾家历经数代,立世之道,就是扶持明主,匡扶社稷。但一旦明主不明,顾家也不会为虎作伥,朝代更替无可挽回时,也会及时抽身,等待下一个明主。 所以,一直一来,顾家的根基,靠的根本就不是与皇权牵扯的裙带关系。 顾家往上数多少多少代,没人打过这个主意,没想到,这一代,陛下打了顾墨兰的主意。 顾墨兰今年十四,八年前,顾轻衍和安华锦订下婚约时,她才六岁。彼时,二皇子十二,足足大了顾墨兰六岁。陛下可真会想。 他当初想要立二皇子为储,就没有想过安家不同意?以为顾家能牵制安家,便万事大吉了? 顾老爷子真不知该说当今陛下如何是好了。 你说他聪明会算计吧,偏偏很多事情上又糊涂的过分,你说他不聪明吧,却又将安家和顾家算计了八年。 顾老爷子捋着胡须连连摇头,问顾轻衍,“你打算怎么办?” “顾家的规矩不能破。”顾轻衍平静地说,“给九妹订婚吧。” 顾老爷子点头,“可是马当时,择选太匆忙,万一选不好人选,岂不是委屈了小九?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 “我这里有一份京中未婚子弟的名单,爷爷先看看。”顾轻衍从袖中抽出一本册子,递给顾老爷子,“凡是在这份名单上的人,基本都没什么品行问题,出不了大错。” 顾老爷子接过名单,翻看了片刻,抬起头,“这些子弟,都不是出自勋贵之家,门风清正,看起来倒都是有前途的,小九从中选一个,倒也挺好。我竟不知,京中还有这么多未婚的好儿郎。你祖母一直以来还犯愁给小九选个什么样的人家好,如今有你这个册子,不用愁了。” “这本该是祖母和母亲的事情,我如今这个做兄长的,越俎代庖了。”顾轻衍道,“不过事急从权,爷爷拿给祖母和母亲看看吧,最好三日内定下来。” “嗯。”顾老爷子点头,将名册收了起来,“你说,七殿下是真想娶小九,还是故意气陛下以乱陛下的打算?” 顾轻衍摇头,“七殿下比陛下心思深,不好说。” 他想起今日听青墨禀报,楚砚前往安家老宅,不知与安华锦说了什么,二人话不投机,似闹的十分不快,楚砚出安家老宅时,脸色铁青,满腔怒火,还气的踢了马车。 安华锦未曾与他提起,没事儿人一样,他便也没问。看来此事他得与她说说。 顾老爷子揣了名册离开,顾轻衍又出了顾家,去了安家老宅。 这期间,安华锦自然醒了。 其实,他刚走,安华锦就醒了。 抱着枕头睡,与抱着暖烘烘的人睡自然是不同的,他刚离开,她身上似乎就迅速地凉了起来,血液也渐渐地成了冷的,手足冰凉,她很快就被冻醒了。 她抱着被子蜷成一团,眉头打结,想着这一辈子怕是都要离不开顾轻衍了。 他怎么能就这么让人可心可意呢! 过了一个时辰,听到外面熟悉的脚步声,安华锦立马抱着枕头重新躺好,闭上眼睛,让自己呼吸均匀,就如熟睡。 顾轻衍来到院中,因出了顾家赶的太急,他额头出了细微的汗。 “公子,小郡主未曾醒来。”青墨没听到屋中的动静,也没听到小郡主喊人。 “嗯。”顾轻衍摆手,“你去吧。” 他悄悄推开房门,进了屋,屋中十分安静,他走时什么样,如今依旧什么样,安华锦睡的熟的很,甚至连姿势都没变。没有他,她看来也睡的很好。 他来到床前,轻轻地挑开帷幔,动作很轻地脱了外衣,又小心地撤回她抱着的枕头,躺在了她身边。 躺下后,他立马便觉出不对了,安华锦浑身冰冷,手足冰凉,哪怕盖着被子,也没有一点儿暖和劲儿。 他惊了一下,伸手抱住她,用自己的身子给她暖和身子。 安华锦轻“唔”了一声,似醒非醒。 “睡吧。”顾轻衍以为他的动作吵醒了她,轻轻地拍了拍她。 安华锦此时一点儿困意也没,想着这人怎么能这么好这么温柔这么贴心这么称她心合她意呢?也正是因此,她理所当然安然地享受他所给予享受的,却不敢真正对他如何了。 七表兄说错了,她倒是想拽了他一同去陛下面前履行婚约,但她不敢。顾轻衍实在是穿肠毒药,她若是真吃了,那么这一辈子,怕是会被他吃的死死的。 要知道,三年前她被他害成那样,再见了他,都舍不得对他下手。 “醒了?可是难受?”顾轻衍感觉安华锦身子不止冰凉,且还僵硬,低头看着她,见她似苦非苦,似忍非忍,睫毛轻颤,他眉头微拧,“我不过是回府了一趟,一个时辰,走时你身子还暖和的很,如今怎么这般冰冷?” 安华锦抱住他身子,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难言,她沉默了一会儿,困倦地说,“这症状便是如此,只有葵水过了,才会自然好了,无碍。” 顾轻衍叹了口气,“这也太折磨人了,你娘怀着你时,是怎么受了寒气的?” 安华锦轻声说,“当年我娘怀我时,也是南齐和南梁联手犯境。那一年,天降大雪,南阳城冰冻三尺,粮草紧缺不说,百姓家里取暖之物都不丰足,更遑论士兵们的棉衣了,也是不够的。很多士兵们穿着单衣盔甲上战场,有的冻伤下来,有的受伤下来,担架都不够用,军医紧缺,我娘挺着大肚子,带着南阳王府所有老弱妇孺,在后方协助军医帮忙。后来实在挺不住了。我娘挺着大肚子带着人北上漠北镇北王府,求借镇北王府的私兵和军医。镇北王借了一万私兵,数十军医,才解了南阳之急。我就是在我娘从镇北王府回南阳的路上生的。” 顾轻衍声音跟着很轻,“原来是这样。” 大雪严寒的天气,是极易受寒,落下病根。 “嗯,我娘怀我和生我时,折腾坏了身子,后来身体一直不好。所以,八年前,我父兄战死沙场的打击之下,她才受不住,一下子就垮了身子。”安华锦说着,想起一事儿,笑道,“我听我爷爷说,当年我娘北上漠北镇北王府借兵借人,恰逢镇北王世子妃生下麟儿百日,当时世子妃曾笑言,说若是我娘生个女儿,不如两家结亲。” 顾轻衍眉眼一沉,“有这事儿?” “嗯。”安华锦抬眼看她,“我娘与世子妃,也就是如今的镇北王妃,是手帕交,否则,若非我娘挺着大肚子亲自去漠北镇北王府借兵借人,换个人去,镇北王府怎么会给?靠的就是这个交情。” “玩笑罢了。”顾轻衍假装不在意,不管如何,如今与他有婚约的人是他。 安华锦笑,“可不是玩笑么?今日若非你问起,我隐约听爷爷说过,都忘了。” 顾轻衍看着他,“那个麟儿就是苏含?” “嗯,应该是吧。” “后来,安家可还了镇北王府当年借兵借人的交情?”顾轻衍问。 安华锦想了想,“没有吧!当年老王爷说记着。” 顾轻衍垂下眉眼,“那这交情可不小。” 安华锦倒是不太在意,漫不经心地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南齐和南梁有朝一日不会把手伸向漠北呢?虽然漠北大漠孤烟,雄关险要,易守难攻,但一百五十年来,南阳就是快硬骨头,南齐和南梁啃不下,要想侵犯,不得另辟蹊径?” 顾轻衍抬起眼,心头微震了震,“不无这个可能。” 安华锦伸手,十分温柔地拍拍他的脸,浅笑,“所以,顾七公子,好好睡觉哦,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累不累?” 顾轻衍:“……” 他哑然而笑,目光温润地盯着安华锦,在黑暗中,也能清晰地看到她眉眼神色,脸色因为凉意而泛白,但白的透彻,加之嘴角含笑,眉眼便如侵染了月光,他嗓音压低,“我也不想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奈何,你总是让我不能心中安定。” 安华锦呼吸窒了窒。 谁心中又安定了?她也没有好不好! 第九十五章 厉色(二更) 熬过前两日最难熬的日子,第三日时,安华锦肉眼可见地在恢复精神。 顾轻衍又是一夜未睡,清早起来,眼底的青影又重了几分,眼看着安华锦似乎精神十分地好了,他不知该欢喜多些,还是郁闷多些。 他开始想着,今晚,安华锦不知还需不要他暖床。 安华锦看着顾轻衍眼底的青影,心中又愧疚了几分,不等他多思多想,便开口直接说,“我已经好受了,你吃过饭后,若是挺不住,今日再告一日假,回府去休息吧!晚上应该也不必让你辛苦了。” 顾轻衍闻言心情不但不怎么美丽,反而哀怨地看了安华锦一眼。 安华锦顿时有些心虚,她挠挠脑袋,小声说,“那个什么,我看你这副样子,仿佛似被我榨干了一样,实在不太好,我熬过前两日,按照习惯,后面几日就好混了,你……你好好休息。” 顾轻衍冷哼一声,“用完就扔吗?” 安华锦:“……” 没! 这个未婚夫好用,她还没打算扔,至少目前没这想法。 她咳嗽一声,“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看你太辛苦了。” “我不辛苦。” 安华锦:“……” 她看着顾轻衍,不客气地指出事实,“你眼底的青影疲惫的面色清减了几分的腰身,就是证据。” 顾轻衍抬起头,盯着安华锦,“我的腰身……清减了?” 安华锦:“……” 这是重点吗? 唔,也是重点。 她心里烧了烧,面上一本正经地胡咧咧,“第一次抱着你时,似乎很是舒适合宜,昨日再抱时,似乎清减了那么一两分,没那么舒适合宜了。” 顾轻衍气笑,“你说的是真的?” “再真不过。” “两日而已。你的意思是,一夜之间,我就能清减两分?” 安华锦眨眨眼睛,“这也很是有可能的,毕竟我摸的是手感,我的手又不是量尺,心里感觉是清减了的,也许没那么准。” 顾轻衍无言了一会儿,似是十分无奈,“你确定今日不需要我陪了?” 不敢要你陪了! 再陪下去,她怕他以后一辈子就下不来她的床了! 她很肯定地说,“嗯,确定,你需要休息。” 顾轻衍探究地看了她一眼,没从她眼里面上看出什么来,遂放弃,“好,我的确有些累,是该需要休息,用过早膳后,我便去客院休息半日,晌午陪你用午膳,下午再去吏部,晚上……” “晚上自然不必过来了。”安华锦接过他的话,“我肯定不会再难受的。” 顾轻衍点了点头,“好。” 用过早膳后,顾轻衍果然去了客院休息。 客院的这间屋子,已经成了他在安家老宅的专属,他时常在这里午睡,如今躺在床上,明明困的很,却是睡不着。 他躺了一会儿,对外喊,“青墨,进来。” 青墨应声走了进来,来到床前,看着顾轻衍。 顾轻衍躺在床上,对他说,“你陪我说说话。” 青墨:“……” 公子怕是魔怔了吧?如今净干一些以前没干过的事儿,他有点儿接受不来如今的公子。 他点头,“您说,属下陪着。” 顾轻衍看着棚顶,“你说,小郡主如今对我是个什么心思?” 青墨:“……” 他哪里知道啊! 顾轻衍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答,扭头看他,“不是都说当事者迷,旁观者清吗?你看不出来?” 青墨摇头,他还真看不出来。 若说安小郡主对公子不好吧?偏偏挑不出个不好来,哪怕仍然记着三年前的事儿,但也舍不得伤他,还送给他吉祥结,送给他五彩线绳,给他用最好的秦岭产的沉香锦做衣服。可若是好吧,却是不吐口答应嫁给公子履行婚约过六礼大婚。 他看着也迷糊的很。 “你怎么这么笨?”顾轻衍嫌弃地看着青墨。 青墨:“……” 他太难了!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顾轻衍,“公子,属下建议您起来照照镜子。” “嗯?我为何要照镜子?”顾轻衍扫向屋中,远处还真有一面镜子。 “您照照吧!照照就懂了。”青墨肯定地建议。 顾轻衍琢磨了一下,从床上起身,走到镜子前。镜子中映出他的人影,三分疲惫,七分郁闷,十分幽怨。 顾轻衍:“……” 这是他? 他沉默地站在镜子前看了镜中的自己一会儿,一言难尽地转身,默默地躺回了床上。 青墨故意地问,“公子,属下还继续陪您说话吗?” 顾轻衍闭上眼睛,平静地说,“罚你三日不准吃肉。” 青墨:“?” “下去吧,我要睡觉了。”顾轻衍挥手落下帷幔。 青墨无语地转身走了下去。 世界上最让人忧伤的事情是什么?是公子也不相信自己成了这副样子的公子吧!安小郡主的魔力也太大了! 顾轻衍离开去客院休息后,安华锦有点儿不适应,但身体不难受的她,这么点儿小小的不适应并不算什么,咬咬牙,忍忍就过去了,不会再出现忍不住的事儿。 于是,她抱了汤婆子,拿了一卷闲书,去了阳光最好的东暖阁,躺在美人靠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进入了书中的故事后,很快就将那么点儿不适应抛之脑后。 所以,当顾轻衍好不容易压着自己浅眠了一觉,快到用午膳时,再度来到枫红苑时,看到的就是这般惬意的安华锦。 顾轻衍的脸黑了黑。 孙伯没注意顾轻衍脸色,笑呵呵地说,“小郡主熬过了前两日,果然不那么难受了,今日也有心情晒太阳看闲书了。七公子,这两日真是太辛苦您了。” 顾轻衍不语,眼睛盯着安华锦,青黑一片。 孙伯偏头瞅顾轻衍,见他神色不太好,纳闷,“七公子?” 顾轻衍侧头,转向孙伯,神色恢复如常,温和地说,“不算太辛苦,喊她用午膳吧。” 孙伯点点头,喊了安华锦一声。 安华锦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显然还沉浸在书里,嘴角翘着,眉眼也含着笑意,阳光落在美人靠上,打在她的身上,那张脸,比骄阳还明媚。 孙伯见安华锦答应,笑呵呵地去了厨房。 顾轻衍心中升起恼火,忍了忍,还是不打算忍了,抬步进了东暖阁,来到安华锦面前,伸手抽走了她手里的书。 眼前落下一大片阴影,安华锦抬头,见顾轻衍绷着脸看着她,她笑问,“是吃午饭了吗?我听见了啊。” 顾轻衍抿唇,“这书很好看?” “嗯,还挺有意思的。”安华锦点头。 顾轻衍盯着她看了足足好一会儿,将书扔回给她,转身出了东暖阁。 书“啪”地一声砸回了安华锦的怀里,她愣了愣,不明白她又哪里惹顾轻衍了,他突然又冲她发什么脾气? 于是,她站起身,追出了东暖阁,来到外间画堂,想问他怎么了,发现他径直出了画堂,向院外走去,看那样子,是要出枫红苑离开。 不是说好要吃午饭的吗?如今快开饭了,他要走? 安华锦不明所以,抬脚快步追了出去,追到院门口,一把拽住他袖子,“顾轻衍,我又哪里惹你了?你又发什么脾气?” 又! 顾轻衍注意到这个字,顿住脚步,猛地回转身,死死地盯住安华锦。 安华锦被他眸中冰凉的厉色一下子震住,一时间心惊了惊,跳了跳,“你……” 顾轻衍眼底尽是冰凉,“松手!” 安华锦后退了半步,松开了手。 顾轻衍转身出了枫红苑,脚步很快。 安华锦被他那一眼冰凉的神色震的好半天没回过神,等她回过神时,顾轻衍的身影已走出了枫红苑老远。 她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冷冷清清地消失在二门的垂花门拐角,不由地回忆自己这半日都做了什么?怎么让好好的人,对她刚刚眼神冰凉神色凌厉? 孙伯带着人将饭菜端进画堂,不见安华锦和顾轻衍,找了一圈,在门口找到了安华锦,他问,“小郡主?您怎么站在这里?七公子人呢?” “他走了。” “啊?”孙伯问,“为何?已经到了午膳的时辰了!还是七公子让老奴喊您用午膳了。” “不知道。”安华锦站在门口神色愣愣的,迷惑不解,一脸茫然的模样,“大约,我又哪里惹到他了吧?” 往回惹到,她都清楚原因,这一回,却是不清楚的。 第九十六章 请教(一更) 安华锦是真不知道原因,这半日,她都在看书。 孙伯也是一脸疑惑,上下打量安华锦,也纳闷,“小郡主,您刚刚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他抽走我的书,喊我吃饭,我也没说什么。”安华锦叹息,顾轻衍果然是个心思深沉的人,她猜不透他忽然眼神冰凉凌厉地看着她代表什么,她从自己身上找不出原因,只能从他身上找,“他这半日,做了什么?” 孙伯想了想,“七公子在客院睡了半日,然后到了用午饭的时辰,就来找您吃午饭了。” 午饭还没吃,人就走了!小郡主说他惹到七公子,但她这副样子,显然自己也不知是怎么惹的,这就很棘手了。 “要不老奴追去问问?”孙伯觉得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让人走了。 安华锦摇头,“算了,刚刚我追到他这里,他什么也不说,你追去,想必也问不出什么来。” 孙伯看着安华锦,“那……” “吃饭!他不吃就算了,我自己吃。”安华锦转身回了屋。 孙伯犹豫了一下,看看院外,没了顾轻衍的影子,再看看院里,他跟着安华锦往回走,劝道,“小郡主,七公子脾气一直以来都很好,不是个轻易发脾气的人,您再仔细想想,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妥之处?” 安华锦本来没气,如今给气笑了,“我很肯定,我今日没做什么不妥之事。” 她今日没有故意气顾轻衍,今日很乖,一直窝在美人靠上看书,别的什么也没干。若是这样也能气着他,那一定不是她的原因,肯定是他的原因。 “还有,孙伯,你可能弄错了,顾轻衍的脾气一点儿也不好,他温和的外表都是假象,你别被他骗了。”安华锦跺了跺脚,“被偏爱的有恃无恐,他就仗着我喜欢他,总是跟我发脾气。混账东西。” 孙伯:“……” 他看着自家小郡主,小郡主的脾气其实并不好,但却能够与顾七公子和睦相处,在他面前不乱发脾气,凡事与他有商有量,叫孙伯看来,这真是着实喜欢了。 而顾七公子,他也能看得出来,他对小郡主很好,应该也是喜欢的,否则名门世家的公子,自小在顾家受礼仪规矩教养长大,是最懂得礼数的,能让他破坏规矩礼数照顾小郡主两日夜,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所以,他不太明白,这俩人今日是怎么了。顾七公子怎么突然就走了?他猜测,“是不是顾七公子临时有什么事儿?小郡主您误会了?” 她误会什么?不可能! 安华锦想起顾轻衍冰凉凌厉盯着她的眼神,肯定是因为她怎么他了,没好气地说,“他就是冷不丁地在我面前抽疯呢。” 孙伯:“……” 安华锦坐在桌前,看着两双整整齐齐地碗筷,眼不见心不烦地说,“他不吃拉到,将他那双碗筷撤了,我自己吃。” 孙伯叹了口气,“摆着吧,七公子每日在咱们府用饭,老奴摆放他的碗筷都习惯了,别撤了吧。” 安华锦默了默,拿起筷子,不再说话。 这一顿饭,安华锦自然吃的食不知味,随便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孙伯看着整桌没怎么动的饭菜,叹气,“小郡主,您今日吃的太少了些。” “这两日除了吃就是睡,积食了而已,吃不下去,下一顿就好了。”安华锦端起白开水喝了一口,有些神色恹恹,“我去午睡。” 孙伯点点头,心中清楚,小郡主心里一定是不开心,才没什么胃口。 顾轻衍出了安家老宅,坐上马车,面沉如水地吩咐车夫,“去吏部。” 青墨跟在车旁,再三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公子,您还没用午膳。” “不吃了!” 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午膳? 青墨无言,实事求是地说,“今日,安小郡主并没有惹您,您这般生气,也许安小郡主还会觉得您莫名其妙。” 顾轻衍刷地掀开车帘,清寒的目光锁定青墨,“你说什么?” 青墨徒然压力骤增,“没、没说什么。” 顾轻衍顿了一会儿,忽然泄气,慢慢地放下了车帘,淡声说,“你觉得她是喜欢我,可是她这般样子,是喜欢一个人该有的样子吗?我陪了她两日,她好吃好睡,半丝没有女儿家的脸红心跳,我今日不陪着她了,她一样舒心惬意,如此没心没肺,我是疯了才会觉得她是喜欢我的。” 青墨:“……” 他琢磨再琢磨,拿自己认识的顾家的小姐们比较了一番,给出中肯的评价,“也许公子不能拿这般寻常定论来看待安小郡主这个人。若是寻常女子,未曾大婚,只有婚约在身,是死活都不会让公子您留在她处同床共枕照顾她的。安小郡主异于常人,与寻常女子不同。” 顾轻衍蹙眉,“是这样?” 青墨也不敢十分肯定,只能模糊地说,“属下也是猜测。” 顾轻衍哼了一声,“这两日,她与冰块无异,我抱了两日冰块,她是实在太难受了,才同意我留下来陪她,是我对她有用处,她利用而已,如今利用完了,就扔了。若是喜欢,怎么会利用完就想着扔开?” 青墨:“……” 这个他就实在不知道了! 他是护卫,自小跟着公子,没与谁谈风弄月过,至今也没娶媳妇儿,也不懂。 “怎么不说话了?”顾轻衍也没谁可说,只能抓住青墨。 青墨心里苦,绞尽脑汁地建议,“听闻赵老尚书与夫人伉俪情深,要不然,您去了吏部后,向赵老尚书取取经,请教一番?” 顾轻衍不吭声。 “公子?”青墨喊了一声。 顾轻衍郁郁,“我没那个脸,拿这种事情去老尚书面前说,徒惹他笑话。” 青墨:“……” 那您就自己琢磨吧! 来到吏部,正是用午饭的点儿,吏部各位大人们的随身小厮拿了盒饭送到各位大人面前。各部门一阵子饭菜飘香。 顾轻衍踏进吏部门槛,闻着饭菜香味,脚步顿了顿,面色平静地走了进去。 “顾大人!”众人见他来了,都与他打招呼。 顾轻衍一一点头,进了自己的地盘。 赵尚听说顾轻衍来了,提着盒饭找过来,对他问,“安家小丫头如何了?看起来是好了?” 顾轻衍点点头,“是好了。” 赵尚打量他,“怎么这般疲累?这两日没休息好?” 顾轻衍叹了口气,觉得还是先把面子扔一边,解决自己面前的难题是最主要的,他揉揉眉心问,“老大人,您与夫人伉俪情深,可有什么相处之道?” 赵尚一愣,须臾,揶揄地看着顾轻衍,直乐,“怎么?你与安家小丫头相处的不顺利?” 那一日,他看着挺和睦的啊。 顾轻衍难以启齿地说,“也不是不顺利,是我觉得,她对我没上心。” 赵尚呵呵一笑,对他问,“你这个点来,还没用午膳吧?” 顾轻衍点点头。 “来,我这里饭菜多,你与我一起用午膳,用完了午膳,我再跟你聊聊。”赵尚一把年纪了,从来没跟哪个小辈聊感情问题,如今顾轻衍有难题了,不碍于面子,愿意与他聊,他很是乐意为他开解一番。 “我吃不下。”顾轻衍摇头,“您先吃吧,我等着您。” 赵尚嘿嘿一乐,“你这个臭小子,原来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呐,真是新鲜。” 顾轻衍不说话。 赵尚打开食盒,今日他的饭菜十分丰盛,有四五个菜,他拿起筷子,又问顾轻衍,“怀安,你真不吃?” 顾轻衍摇头,他是真吃不下。 赵尚摇摇头,也不勉强他,径自吃了起来,且吃的很香,吃的也很慢。 顾轻衍很有耐心地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赵尚吃完,在赵尚撂下筷子后,他递给了他一盏茶。 赵尚喝了一盏茶,才慢悠悠地开口,“女人啊,是天底下最单纯也是最复杂的动物,她们有时候很简单,有时候又很难懂,她们喜欢上一个人有时候很容易,有时候却难如登天。你说你感觉安家小丫头对你不上心,那你可是真正彻底地了解了她?只有彻底了解一个人,你才能找到攻克她的法子,让她对你上心。别人如何恩爱,如何情深,如何相处,都是别人,也许对你,并不适用。只有找到自己的法子,才管用。你聪明的紧,应该懂我的话。” 顾轻衍懂。 他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给老尚书深施一礼,“多谢您提点。” 第九十六章冷静 三日后,赵尚辞官告老,举荐顾轻衍继任吏部尚书。 陛下准奏。 消息传出,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顾轻衍走马上任,成了本朝最年轻的吏部尚书,正三品,一时间,天下瞩目,风头无两。 顾轻衍上任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准备金秋三年一届的天下官员考核。压在他肩上的担子重,除了此事,吏部其他事情也多,都需要他批审,重要的呈递上去给陛下过目,不重要的自己酌情定夺。 每日里,他从早忙到晚,忙的没时间再去安家老宅。或者也不是没时间,只是他觉得,他该冷静冷静。 他鲜少有不冷静的时候,从小到大,可以说,只有面对安华锦的时候,他失去了冷静自持,每回被她一气,都会连最基本的情绪控制都做不到。 他怕见了安华锦,忍不住想问个明白,但一旦问明白,他又怕自己没了立场。 三年前的百杀散之事,不止是她的心结,其实如今也悬在了他心头成了结,以前觉得永远不会后悔做过的事情,如今反而成了最后悔做的事情,他当年有一万种法子,却选择了一种最简单粗暴不近人情的,如今恨不得回头去揍自己一顿。 端阳节那一日,夜晚游湖,他仍记得,她明明在他弹琴时意动,却冷静自持,及时止损,后来又对他说了那样一番话,那时的她,才是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她不信他真想娶她,只信他性情凉薄,情要靠演。 如今想起来,他依旧怒海翻腾,平静不下来。 情感上他压制不住心绪不平恼怒浮躁,理智又告诉他,三年前之事她没找他算账,如今她对他已是极好,能有如今这种待遇,他该满足,可是他偏偏不满足。 天平的两端,就算他聪明绝顶,也拔河不过自己。 这种情绪,一日不平静下来,一日不能心平气和与她说话,还是不见为好。 所以,他一忙,便忙了十多日,自然十多日也没见安华锦。不过他每日倒是会听青墨禀告安华锦的消息。 自从他那日离开安家老宅后,安华锦又在屋子里窝了五日,也就是说她葵水整整来了七日。葵水没了后,长公主便拉着她去赴了荣德伯府的宴席,一日宴席下来,她又在府中窝着看了五日书。这一日,皇后说想念她,将她叫进了宫里。 当然,她清楚,皇后除了想念她外,最主要的是要说陛下交代给她的事儿,关于他们的婚约,还他妹妹顾墨兰刚订下的婚约。 他给了爷爷那本名册后,爷爷与祖母、父母亲商议之下,从中选出了当今已逝太后的母族义勇伯府二房的嫡次子魏书,义勇伯府多年来,没靠着太后母族的关系膨胀张扬,反而很是低调,太后在世时,不曾张扬,太后薨了之后,还是一如既往。 义勇伯府可以说是清贵门第,家风很好,人丁又简单,魏书与顾墨兰同岁,虽年少,但心性沉稳,没有品行亏缺之事,又是二房嫡次子,她嫁过去不是宗妇,也不需要承担什么,只踏踏实实过自己的日子就行。她们年岁尚小,先订下婚约,晚两年成婚,很是合宜。 顾老爷子办事儿干脆果断,三日内,就定下了婚约,双方换了更贴。 消息传出后,陛下气的险些又将敬王孝敬的那一套新的玉灵春茶盏给砸了。他在御书房来回走了八圈后,到底没忍住,去了凤栖宫找皇后。 彼时,惜才人发动,快要生了,皇后在惜才人处。 皇帝又追到了惜才人处,正赶上惜才人生,所以,也只能暂且按捺下此事,惜才人被养的太好,肚子里的孩子长的太大,这一等,就等着惜才人发动了一日夜,才筋疲力尽地生下了一位皇子。 小皇子排行第十七,生下来就白白胖胖,很是讨喜。 皇帝龙颜大悦,进了惜才人品级,封了贵人。又抱着小皇子赏玩了几日,皇后盯着惜才人生产累坏了,好生耳根清净地歇了几日。 几日后,皇帝赏玩小皇子的新鲜劲儿过了,才想起顾家竟然突然间给顾墨兰订下了婚约之事,这才气恼地与皇后说起。 他猜测,顾家怕是那日得了什么风声,是故意的。 那日御书房,他气怒不已,砸了最喜欢的茶盏,弄的动静大,外面有许多侍候的宫女太监,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他让张公公查,张公公查了几日,也没查出是谁来,猜测也许是赶巧了。 皇帝才不相信什么赶巧,世上虽有巧合的事儿,但他不相信巧合。 所以,皇帝怀疑到了楚砚身上,也许楚砚根本就没想娶顾墨兰,故意说出那番话,就是为了气他,气了他之后,再将消息透露给顾家。 要问楚砚图什么?大约就是翅膀硬了,不想听他这个父皇的摆布。这更气人。 皇后没想过原来陛下一直等着顾墨兰长大,她很是无言了好一会儿,劝说,“陛下,顾家的女儿不嫁皇室,这是顾家不成文的规矩。您怎么想着破坏呢?” 皇帝板着脸说,“太祖时还立了许多规矩呢?后来渐渐地,不是也被打破了不少?有什么规矩是一成不变,不能打破的?皇家的规矩能打破,顾家的规矩也能打破。” 皇后叹气,“天家毕竟是天家,顾家是顾家。” 皇帝沉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顾家有规矩,但是否也该遵循天家的规矩?代代相传,哪有真不被打破的那天?” 皇后琢磨着话不能这样说,只委婉地说,“顾家最是重规矩,如今既然顾墨兰已订下婚约,陛下便作罢吧。砚儿的皇子妃,不着急,慢慢选,总有合适的。” 皇帝恼怒,“朕就看上了两人,一是小安儿,一是顾家九小姐。没了这两人,何人于他有利?适合太子妃的位置?你说!” 皇后说不出来。 “你改日将小安儿叫进宫来,再探探她的意思。”皇帝心中烦闷,“朕还是最属意小安儿,还有你的好儿子,你也管管他,他如今不听朕的话,是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了,你问问他,是真想娶顾墨兰,还是糊弄朕呢。” 皇后心中有气,但想着楚砚总归是她儿子,陛下如今眼睛里心里总算有了她儿子了,虽诸多算计,但也算好事儿,为了她儿子,她也就叫安华锦进宫再问问吧! 这样一想,皇后点了点头。 皇帝见皇后点头,面色稍霁,这才没多少气地出了凤栖宫。 皇后琢磨了一日,派人去喊楚砚,她也想知道,他儿子是真想娶顾墨兰,还是真为了搅合陛下的算计。 楚砚似乎明白皇后找他做什么,人没来,只让贴身侍候的小太监传了话,说,“无论父皇说什么,母后听听就好,别理会。” 皇后叹气,这是不让她插手了?只能作罢。但是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做,于是,过了几日,她命人喊安华锦进宫。 安华锦自从那日顾轻衍冷眼厉色地看了她一眼生气甩袖离开安家老宅后,她不止那日晌午时吃饭不香,后来几日,也吃饭不香,但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自然不会上赶着再去找顾轻衍。况且,朝堂上传出消息,顾轻衍任职吏部尚书,新官上任,多着人找他,忙的很,她也懒得凑上跟前去再惹他冷眉冷眼。 几日后,她想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便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长公主喊赴宴,她去了一日,没什么趣味,周旋于一众夫人小姐们中间,因顾轻衍成了大楚最年轻的吏部尚书,她这个未婚妻,也跟着水涨船高,很受人追捧。 顾轻衍本就惊才艳艳,出众出彩,倾慕他的人多,如今年纪轻轻官居三品,更让无数人对她眼红不已。偏偏,没人敢惹她,也不知陛下有心想破坏这桩婚事儿,见了她只一个劲儿地夸,夸了她又夸顾轻衍,她听的耳根子都快磨出了蒋子,很是心烦。 那一日后,她累的在府中歇了五日,长公主再有宴来喊,她也不去了。 这一日,若非皇后喊她进宫,她还在府中窝着了。 第九十七章 深谈(二更) 安华锦本就不爱进宫,每次进宫一趟,都让她不轻松。哪怕不面对皇帝,只待在皇后的凤栖宫也是一样。这一日,她进宫见了皇后之后,发现尤甚往日。 她听了皇后与她提了顾墨兰忽然订下婚约之事,又提了陛下早先对顾墨兰的打算,还提了楚砚那日在御书房与陛下因为她杠了起来,之后牵扯出当年陛下给二皇子订了顾墨兰,而他在陛下面前说娶顾墨兰,顾家几日前,突然毫无预兆地给顾墨兰订下了义勇伯府的婚事儿,还有她如今和顾轻衍的婚约到底如何打算,以及,陛下看起来不会轻易打消念头善罢甘休等等。 也就是说,无论是她,还是顾墨兰,大体总得让陛下满足一个,也许才能让陛下安心不再闹腾,陛下如今最中意的是她嫁给楚砚。 陛下毕竟是皇帝,一言九鼎,若真有什么动作,没了顾忌,最是个大麻烦。 往日,皇后与安华锦谈的不深,安华锦觉得姑姑虽亲近,但毕竟是皇后,而楚砚又是她亲生的,做不到什么话都与皇后说,一般是少说真话,多有应付。 但如今皇后与她深谈,她不好再应付了。 她没想到这十多日,发生了这么多事儿,顾轻衍十多日没见她了,也没与她说过一句半句,她整日窝在府里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皇后若是不说,她还真什么也不知道,包括顾墨兰几日前已订下婚约之事。 她每日只听孙伯在她面前叨叨两句顾轻衍,说他是真的很忙的不可开交。 她静静坐着想了一会儿,斟酌再三,还是抬起头,对着皇后,认真地说了句实话,“姑姑,我不管七表兄娶谁,就算我不嫁顾轻衍,也……” 她正说着,外面有人禀告,“皇后娘娘,七殿下来了。” 皇后一愣。 那日皇帝走后,皇后琢磨了一日,打算先跟儿子谈谈,偏偏楚砚知道她要说什么,不知是懒得烦心也好,还是事情太多太忙也罢,总之,人没来,只传了个话。这几日连请安都没来,她便喊了安华锦过来问问,没想到,他今日倒来了。 她不太确定,是不是楚砚知道安华锦进宫了,特意过来的。 安华锦听到脚步声,只能暂且打住了话。 没想到,她虽然打住了话,但楚砚大概是听见了,进屋时,脸色十分地难看,给皇后请安后,盯着安华锦,一双眼睛黑沉沉,“你不嫁顾轻衍?那你想嫁谁?” 安华锦:“……” 他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她一定要嫁给顾轻衍吗?除了她,没人可嫁了? 噢,她想起来了,他那日说她留顾轻衍在安家老宅留宿,骂她没规矩礼数。 她心中没好气,语气也就冲了,“你管呢。” 楚砚声音冷厉,“谁也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安华锦看着他眼中厉色,仿佛看见了顾轻衍那日冰凉厉色的眼神,她一下子整个人都不好了,猛地扭头抱住皇后胳膊,告状,“姑姑,您看,七表兄这副样子,是不是谁见了他都会躲的远远的?黑着脸冷声冷气,跟谁欠了他几十万两银子一样?” 皇后:“……” 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还是不太明白二人怎么两句话就杠起来了,但她自然倾向于向着乖乖软软抱着她胳膊的侄女,嗔怪地看着楚砚,“你对小安儿说话,就不能温和些?做人兄长,就要有个兄长的样子。” “是一表三千里的表兄。”楚砚脸色冷漠,“您现在就问问她,她可认我这个亲表兄?否则我说的话,她怎么不当回事儿?” 安华锦:“……” 他……这是反告状? 皇后一噎,转头看着安华锦,“他说了什么?你没听?可是有理的话?” 他说她与顾轻衍虽有婚约,但还未大婚,她留他这般留宿,不合礼数。又说她胡闹,既然不想嫁给顾轻衍,又不要教养嬷嬷,难道只想与他暗中厮混,还说她是女儿家,毁了名声,吃亏的是她…… 就算她再混账,也不能昧着良心说楚砚这话说的没道理。 但她除了在顾轻衍面前破例外,在旁人面前,就不是个被人噎住的吃亏性子,哪怕没理也要搅三分,于是,她不高兴地说,“就算说的是有理的话,但你一副面皮冷硬,话语冻死人的态度,谁乐意听你说什么?” 楚砚:“……” 他一时被气笑,“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 “就是你的错。”安华锦给他下了定论,拽着皇后的胳膊摇晃,“姑姑,就是他的错。” 楚砚:“……” 她这个混账性子,竟然还会撒娇? “好好好,就是他的错,是他的错没错。”皇后拍拍安华锦的手,见楚砚气笑,她也笑了,瞪着楚砚指责,“砚儿,对待别人冷眉冷眼也就罢了,小安儿是你亲表妹,普天之下,你还有几个亲表妹?就这一个。你以后不准对她态度不好了。” 楚砚梗住。 这是态度不好的问题?明明是她不爱惜自己只会胡闹的原则问题,母后什么也不知道。可是他能告诉他母后此事吗?自然不能,顾轻衍留宿的事儿,他不说,没人知道。 他气的撇开头。 安华锦心中得意,怕再说下去,楚砚真气的给她抖落到姑姑面前,她趁机站起身,“姑姑,我回去了,您不必太操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皇后拉着她手,“留下来用了午膳再回去吧。” “不了,我怕陛下一会儿来堵我。”安华锦很实在地说。 皇后没了话,这事儿也不是没可能,就连她现在也不乐意见陛下,于是放开人,叹气,“去吧。” 安华锦抬脚出了凤栖宫。 楚砚坐着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有必要教训她一二,便也告辞,跟了出去。 皇后无言地看着楚砚背影,想着他还真是冲着小安儿来的,她对贺嬷嬷说,“哎,本宫能看得懂小安儿,也看不懂砚儿了。” 贺嬷嬷小声说,“咱们七殿下将来是要继承大位的,心思如何想,若是能叫人轻易看出来,那可不行,还是这样好。您看不出来,奴婢也看不出来,陛下自然也看不出来。” 皇后笑,“就你会给本宫解心宽,真是说到本宫的心里去了。” “只是陛下那里,若是再来找您,您怕是又得苦于周旋了。”贺嬷嬷担忧。 “没事。”皇后收起笑,“如今这情形,总不会比当年我嫁进来那些年更难了。彼时,因劫粮案,陛下对安家怀疑,本宫都在这后宫立稳了脚跟,如今了解了陛下的心思,哪能还应对不了他?” 贺嬷嬷点点头,想想也是,放心下来。 安华锦出了凤栖宫后,就如狼在后面追,脚步走的很快,转眼就出了皇宫。 楚砚不过落后了那么一小会儿,生没追上她,直到追出皇宫,才在宫外追上了要翻身上马的她。 楚砚上前,板着脸拽着他马缰绳,“怎么走的这么快?追你还挺费劲。” 安华锦没想躲楚砚,她想躲的人是陛下,生怕晚一步,陛下身边的小太监就来半路劫她将她请去南书房了。一口气出了皇宫后,她才彻底浑身轻松了。 她将放在脚蹬上的脚落下来,扭头看着楚砚,以十分欠揍的嘴脸似笑非笑地瞅着她,“七表兄,你追我做什么?还没被我气够?上赶着再找一肚子气?” 楚砚气的用力晃了晃马缰绳,震的安华锦手发麻,脸色冷漠地压低声音说,“我追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你可知道,当年父皇,在一众兄弟之间,他不占长,也不占嫡,为何皇位最终是他的?” “心思深,手段狠?”安华锦多少知道些,没有哪个帝王不心思深狠的,不狠坐不上这个位置。 楚砚憋着气说,“当年,阖宫上下,一半先帝后妃都帮他,满朝文武,多半大臣也都帮他。不说别人,只说你熟悉的诚太妃,他拿亲儿子的命帮他。父皇就是有这个本事。他想做到的事情,这么多年,自有自己的一套法子。他认准的事情,目前还没有做不成的。” 安华锦懂了,扬眉,“所以?” “所以,你别小看我父皇。”楚砚松开马缰绳,“别以为,你早先故意拖延安顾联姻,他看不出来。别以为你如今与顾轻衍看似近实则远,他也看不出来。” 第九十八章 偶遇 安华锦敢小看陛下吗?一直一来,她没有的,也不敢小看。 她在陛下面前,从来都是提着一百二十分的心应对,每说一句话,都在心中反复打三遍草稿,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哪怕一个小玩笑,都是拿捏过的。 不过楚砚今日提醒他这话,还是让她微微心惊,她想着,她大体还是错估了陛下的心思深沉,她来京中日子浅,与陛下接触的不多,不像楚砚自小长在他身边,受他教导,若论什么人对陛下了解的最深,一是张公公,再应该就是楚砚了。 安华锦垂下头,用脚尖辗了碾地,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楚砚提点她,她得承情。她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楚砚,认真和气,“多谢七表兄提点。” 楚砚见她将他的话听进去,脸色稍好,“你明白就好,别犯糊涂,只要安家不想反,你总要拘束着自己,不能太任性。” 安华锦弯起嘴角,“实话告诉你七表兄,只要安家不是被灭门惨案,不是门庭不能支撑,不是被帝王踩到脚底下草都不是,为了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安家也能忍辱负重不会反。” 楚砚沉默了好一会儿,伸手摸摸她的头,声音沉重,“好,我懂了。” 安华锦这一刻,总算是从楚砚的身上找到了亲表兄的感觉,她多久没被人摸过头了?她抬眼,盯着楚砚一触即离在她眼前扫过的衣袖,久远的不敢忘记的两个亲兄长的脸浮现在眼前,若是他们还在的话,她大体是不用这么辛苦的。 楚砚微微测过身,将手背负在身后,看着宫门的方向说,“你跟顾轻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与我说实话。” 安华锦眨眨眼睛,回过神,也将手背负在身后,左右手互相捻着手指,跟着他一起看着巍巍宫门,云淡风轻又漫不经心地说,“与你说实话,就是我喜欢死他了,舍不得退婚,却又不敢嫁给他,如今,只想拖着,我不嫁,也不想让他另娶别人。” 楚砚猛地转头看她,似乎难以明白她的脑回路。 安华锦依旧看着宫门,面色有几分怅惘,声音压低,轻飘飘如柳絮飘落,“七表兄,你至今仍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吧?所以,我即便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楚砚凝眉,半晌说,“你不说,我是不懂,但你说了,也许我就懂了。” “你没必要懂。”安华锦转过身,面对他,“你只需要知道,陛下想要取消婚约,我是一定不会同意的,我就要拉着顾轻衍一起,就算是让他陪着我一起胡闹也好,总之,如今,我不嫁,也不退婚。” “那将来呢?” “将来再说。”安华锦很是看得开地说,“也许有一天,我就嫁给他了,也许有一天,我觉得没意思,就不拖着他了,果断解除婚约了。我还年轻不是?另外有南阳军的底气,也还折腾的起不是?” 楚砚无言。 安华锦见他再没别的话,利落地翻身上马,拢着马缰绳,又想起一事儿,“七表兄,你可否知道当年我出生时,南阳王府欠了漠北镇北王府一个大人情?我也是近日提起别事时才想起爷爷与我说起过此事。” 楚砚正了神色,“不知,你与我说说。” 安华锦马缰绳打着晃,一圈又一圈,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与他听,“这个人情,南阳王府早晚得还。我爷爷如今还健在,若是如今镇北王府让他还,那就没我什么事儿了,我也不会理会,但若是将来我爷爷百年之后不在了,镇北王府让还,这人情,就会落在唯一的我的头上。” 楚砚点头,“我晓得此事了。” 镇北王世子苏含马上就要进京了,镇北王府显然是自二哥死,三哥式微后,坐不住了,大约是派苏含来探探京中的形势。既然当年南阳王府与镇北王府有这么一桩旧事恩情,待苏含进京,他早先准备对他的方式,似乎也得换换。 安华锦打马回安家老宅,穿过荣华街,正遇到了善亲王府的马车。她不着急,索性勒住马缰绳让路,让善亲王府的马车先过。 不料,善亲王府的马车来到她身边时,停了下来,车厢帘子挑开,露出楚思妍一张娇俏的脸,她看到安华锦,竟然有几分欣喜,“安华锦!” 安华锦侧头看着她,也笑着打招呼,“楚思妍!” 她喊她的名字,她也喊她的名字。 楚思妍睁大眼睛看着她,“几日不见,你怎么美了很多?” 这是什么夸人的新方式吗? 安华锦觉得她嘴真甜,怕是今日吃了蜂蜜了,她也笑着花样反夸回去,“你也水灵了很多,就如水蜜桃一样,看着又娇又嫩又水灵,让人看了想咬一口。” 楚思妍:“……” 她不争气的脸红了。 她羞涩地看着安华锦,娇呼,“呀,你怎么这样啊,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安华锦低笑,用很认真的眼神说,“我说的很真诚的,你不信自己照照镜子。” 若是刚才见她,还不像水蜜桃,有夸大的成分,如今脸红若云霞,粉红粉红的,可就像了七八分。 楚思妍到底是小姑娘,闻言立马从袖中拿出镜子,照了照,惊讶地说,“好像你说的很对,原来我也变好看了吗?我今早照镜子,还没有这么好看。” 安华锦:“……” 这天真可爱的姑娘啊,是善亲王府的。 楚思妍美美地照了一会儿镜子,欣赏够了自己的美貌,才恋恋不舍地将镜子收起,看着安华锦,邀请,“我与江云彩约了去福满楼吃午饭,你和我一起去吧。” “礼国公府小郡主,她乐意见到我吗?”安华锦笑问。 “乐意的,那日我跟着你去安家老宅的事儿,后来我跟她说了,她还与我说,其实你很好呢。是我们以前听信传言,误会你难相处了,只有接触了你,才知道,你很好相处的。”楚思妍又真诚又热情,“走吧。” 安华锦盛情难却,笑着点头,“好。” 福满楼就在荣华街上,距离二人停下说话的地方不远,很快就到了。 楚思妍下了马车,安华锦下了马,二人一起进了福满楼。 楚思妍显然是福满楼的常客,福满楼的小伙计见她来了,立马笑眯眯,“小郡主,礼国公府小郡主已经来了,二楼天字二号房。” “怎么是天字二号房?一号房被人占了吗?” “是,一号房被人提前订下了。” 楚思妍似乎不太满意,但江云彩已去了二号房,她便拉着安华锦去了二号房。 路过天字一号房门口,房门关着,里面有男子说话声传出,似乎不少人,很是吵闹热闹。 楚思妍撇撇嘴,小声对安华锦说,“定然又是那帮子纨绔子弟,以江云牧、王子谦、崔朝为首的,以前我哥哥也总是跟着他们混,三年前,自从你将我哥哥揍了,我哥哥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之后,就改邪归正了,不总跟着他们胡闹了。” 安华锦笑,“所以,你爷爷应该谢谢我。” 楚思妍:“……” 她哥哥被她揍成了那个样子,当年都认不出人样了,她爷爷心疼死了,没追去南阳就不错了,哪里会谢?这事儿人尽皆知,也亏她说得出来。 天子二号房内,江云彩已经在等着了,见楚思妍不止自己来了,还带来了安华锦,她着实愣了愣,起身见礼,“安小郡主。” “江小郡主。”安华锦回礼。 三人落座,江云彩明显有些许小心谨慎的,“安小郡主,我点了十个菜,都是这家的招牌菜,你看看菜单,这些菜可够?若是你想吃什么,再点几样。” 安华锦看着她,十个菜,别说三个人吃,五个人吃也足够了。她摇头,“够了,我吃什么都行,不挑。” 楚思妍撇嘴,小声拆她台,“也不知是谁抢了大昭寺的厨子,不挑才怪。” 安华锦拍拍她脑袋,刚要说话。 小伙计端了一碟桃花糕进来,放在了她面前,脸笑成了花儿一样,“安小郡主,原来是您,小的失敬,刚刚没认出您。这是天字一号房的顾大人知道您来了,让小的给您端来的新出炉的桃花糕,让您先垫垫肚子。” ------题外话------ 今天就一更,这一卷“春风催春雨,芝兰心上人到这一章写完了,喘口气,歇一小下,明天开启第三卷烟雨笼轻纱,月桂床头影 第一章 台阶(一更) 当今京城,还有哪个人被人见了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顾大人?唯顾轻衍。 他新官上任吏部尚书,凭着的是自己的才华,没有依靠顾家半分,赵尚退朝告老还乡前,举荐他继任吏部尚书,也是看的是顾轻衍这个人,而不是顾家。 如今,年纪轻轻官居三品的顾轻衍,已与昔日的顾七公子不可同日而语了。 有少数人见了他虽然还会称呼顾七公子,但多数人已转变了,称呼顾大人。 新出炉的桃花糕闻着就很香,尤其是现在桃花早就落了,保存到现在的桃花已十分稀少不易吃着,这一碟显然无论是卖相还是味觉,都很诱人。 安华锦琢磨着,她吃还是不吃。 顾轻衍莫名其妙跟她发脾气,一走了之十多天不见人影,按理说,她该很生气不吃他送来的东西,但是…… 这么好吃的桃花糕,退回去? 楚思妍见安华锦不搭理小伙计,只盯着桃花糕看,看了好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一声不吭,她坐不住了,轻轻地拽了拽安华锦的袖子。 安华锦转头看她。 楚思妍咽了咽口水,凑在她耳边小声说,“福满楼做的菜不算是最好吃的,最好吃的是福满楼的糕点,云彩三日前就让人来订这家的桃花糕,可是没订着,最后一批桃花糕早已经订出去了,今年再无桃花可赏,也再无桃花可吃了。你面前的这一碟桃花糕,应该就是那最后一批中的一碟。” 呦呵,顾轻衍还送给了她一碟堪比珍奇美味更难得的稀缺东西。 楚思妍嘴馋地问,“你这是什么表情?不领情吗?你与顾大人打架了?” “你看的出来?” “嗯,我看你看着这碟桃花糕,很是纠结。” 安华锦睫毛动了动,对她问,“想吃吗?” 楚思妍自然是想吃的,但顾轻衍送给安华锦的,她不敢说想吃,遂不吭声。 安华锦又问对面坐着的江云彩,“想吃吗?” 江云彩吓了一跳,虽然很想吃,但却连忙摇头,她也不敢。 安华锦转头对小伙计说,“我收下了,替我谢谢他。” 小伙计完成了任务,再度将脸笑成了花,“您慢用。江小郡主点的菜厨房正在做着,一会儿就好。” 安华锦点点头。 小伙计笑着退了下去。 一碟桃花糕,有六块,安华锦将碟子往三人中间一放,“一人两块,吃吧。” 楚思妍惊喜了,激动地问,“我们……真能吃吗?” 江云彩也很惊喜,同样看着安华锦。 安华锦没眼看这二人,一碟桃花糕而已,两个小郡主高兴成这样,怪不得能成为手帕交,“能啊,我刚刚说了,吃吧。” 她率先拿起了一块。 楚思妍放心了,伸手也拿起了一块,放到嘴边刚要咬,还是不确定地问,“那个,这个是顾大人送你的,我们若是吃了,你不会一会儿反悔,让我们再吐出来吧?” 安华锦无语,“你到底吃不吃?不吃算了。” “吃吃吃!” 桃花糕很香很软,浓浓的桃花味,入口即化,很是软糯好吃。这还真是安华锦吃过的最好吃的桃花糕。 她觉得,就冲这一碟桃花糕,她也可以原谅顾轻衍莫名其妙冲她发的脾气了。 六块桃花糕,被三人分而食之,吃完之后,都有点儿意犹未尽。 楚思妍舔舔嘴角,怅然,“早知道就不吃的这么快了。” 江云彩深有同感,“可惜吃没了。” “都怪你吃的太快,我也跟着你一起,吃的太快,如今连回味都觉得不够。”楚思妍埋怨安华锦,“这么好吃的桃花糕啊,没了。” 安华锦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也觉得是自己的错,她想了想,对外喊,“小二。” “来喽!”小伙计立马推门而入。 安华锦瞅着他,一本正经地说,“你去问问隔壁的顾大人,可还有桃花糕,再拿一碟来。” 一碟桃花糕给她下气,就让她原谅他,怎么够?最起码要两碟! 楚思妍眼睛一亮,崇拜地看着安华锦。 小伙计愕然,点点头,“小的这就去问问。” 楚思妍见小伙计离开,转头又拽安华锦衣袖,声音软软的,“安华锦,一会儿顾大人再送来一碟,也给我们分了吃好不好?” 安华锦认真地想了想,“不好。” 楚思妍垮下脸,指控,“你不够意思,有好东西,要与好姐妹分享的。” “你是我的好姐妹吗?” “呃。”楚思妍一噎,丧气地说,“以前不是,从现在开始肯定是的。” 安华锦转向江云彩。 江云彩立马点头,“思妍说的对。” 为了两块桃花糕,完全可以把自己的感情卖了的二人,也是罕见了。 安华锦甩开楚思妍的手,慢悠悠地说,“你们想多了,顾轻衍黑心着呢,他才不会答应再给我一碟桃花糕,即便有,也不现在给我。” 楚思妍:“……” 江云彩:“……” 她们听到了什么?她说顾大人黑心?顾大人即便有也不现在给她? “不信你们等着看。”安华锦端起茶,喝了一口,若她猜的没错的话,这一碟桃花糕就是顾轻衍用来试探她的,他递来了梯子,看她会不会回递给他一个台阶的。 果然,安华锦话落没多久,小伙计空手而来,面上却带着笑,恭敬地对安华锦说,“小郡主,顾大人说了,桃花糕有是有,但是如今没有了,得等到晚上,他会亲自给您送去安家老宅。” 楚思妍:“……” 江云彩:“……” 二人对看一眼,都有点儿怒,这顾轻衍是怕她们跟安华锦分着吃吗?竟然打算晚上给她去安家老宅送独食。 呜呜呜,好可恶! 安华锦点头,“你告诉他,我就现在想吃,晚上就不想吃了。” 小伙计愕然,又回去了。 楚思妍重新拽住安华锦衣袖,嗓音带着哭音,“呜呜呜,安华锦,你太好了。” 不打算吃独食的安华锦,以后就是她们的姐妹,亲姐妹。 江云彩小声问,“顾大人这回会给吗?” “会。”安华锦笑,“他理亏,不敢再得罪我,否则我以后都不理他了。” 江云彩:“……” “哎,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都得扔。”楚思妍小声感慨,十分惆怅幽怨地说,“我以前就盼着顾七公子瞧我一眼,你竟然还敢跟他打架耍脾气使性子。” 安华锦斜眼看她,“怎么?你还惦记着他?” “不、不了。”楚思妍立马坐直,“谁惦记他啊!我现在只想占你便宜吃他手里的桃花糕。” 安华锦气笑,“挺有出息嘛!” “是、是啊。”楚思妍又脸红了。 片刻后,小伙计去而复返,手里拿着刚出炉的桃花糕,笑的更加恭敬地放在安华锦面前,“小郡主,顾大人给您的。” “再替我谢谢他。”安华锦很满意。 小伙计等了一会儿,见安华锦除了这一句话,再没别的了,小心翼翼地又说,“这一碟桃花糕,是今日最后一份,本来是三号房的顾九公子与同伴一起来吃饭,让顾大人一起帮着给订下的,听说小郡主想现在吃,顾大人给您抢来了。” 这么说,有点儿对不住顾九公子了? 安华锦眨眨眼睛,“那我多谢他了。” 小伙计咳嗽一声,见她除了个“谢”字还是个“谢”字,就没别的可说了,于是问,“您还有别的话让小的转达给顾大人的吗?” “没有了。” 小伙计只能退了下去。 安华锦将桃花糕又放在三人中间,大方地说,“吃吧!” 楚思妍和江云彩敬佩又服气地看着安华锦,很是开心地吃了起来。 桃花糕吃完,江云彩点的菜也做好了端上来了,楚思妍高兴地要了一壶桃花酿,“咱们喝点儿吧!庆祝一下吃到了这么好吃的桃花糕。” 江云彩也觉得可以庆祝,点了点头,看向安华锦。 安华锦没意见。 于是,三人就着福满楼的招牌菜,喝了一壶桃花酿。 安华锦低估了楚思妍的酒量,不过几杯桃花酿下肚,她便耍起了酒疯,在饭后,抱着安华锦胳膊,整个人贴在她身上,闹着她,口中嚷嚷不停,“安华锦,我好喜欢你啊,你真是太好了。” 安华锦:“……” 隔壁天字一号房也用完了午膳出来撞了个正着的顾轻衍,脸色一下子黑了。 第二章 最美(二更) 楚思妍是真的喝醉了,抱着安华锦不放手,一副恨不得将她抱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江云彩看的浑身直冒冷汗,尤其是当看到天字一号房走出来的看着楚思妍抱着安华锦腻作一团黑了脸的顾轻衍时,这冷汗从头发根凉到脚板心,她快速果断地上前去拽楚思妍,“思妍,松开安小郡主。” “什么安小郡主啊?她叫小安儿。”楚思妍软绵绵的,娇糯糯的,醉眼朦胧地死抱着安华锦的胳膊,仰着脸瞅着她,“是吧?小安儿?” 安华锦哭笑不得。 她见过不少醉鬼,但却没见过这样的醉鬼,善亲王府是什么样的奇葩府邸,楚宸他娘是什么神仙娘亲,生出了楚宸和楚思妍这样的一对兄妹。 江云彩用了力气,也拽不动楚思妍,她就如胶水一样黏在了安华锦身上,她急的不行,加重了语气,“思妍,你喝醉了,跟我走。” “不,我要跟小安儿走。”楚思妍抱着安华锦死活不松手。 江云彩余光扫见顾轻衍的脸更黑了,她快哭了,看向安华锦求救。 安华锦仿佛没看见顾轻衍,倒也不嫌弃楚思妍,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嫩嫩的,果然很水灵,手感也很好,她笑着问,“你确定要跟我走?” “确定啊。” “走去哪里?”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要跟你玩。”楚思妍看着她。 “不怕我把你卖了?” “不怕!” “那我要是生气揍你呢。” “随便揍。” 江云彩:“……” 她与楚思妍巴掌大的时候就成了好朋友,后来成了无话不说的手帕交,但她也不知道楚思妍喝醉后是这个德行,福满楼的桃花酿是比别处卖的桃花酿好喝些,但没想到后劲比一般的桃花酿要足太多,她也还是第一次见着楚思妍耍酒疯。 “行吧,既然你这么信任我,我就将你带走揍一顿再卖了。凭着你善亲王府小郡主的身份,想必也能卖一个好价钱。”安华锦说着,拖了楚思妍下楼。 顾轻衍终于看不过去了,扫了一眼楚思妍的婢女,沉声说,“你们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将小郡主拉开?楼梯这么高,摔了两位郡主的话,你们不要命了?” 楚思妍的婢女惊醒,连忙上前,一左一右,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死死地将楚思妍从安华锦身上拉开了。 江云彩瞧着,暗想两个婢女的力气果然比她一个人的力气大。 不,不对,是顾大人的话最管用。 “顾轻衍?”楚思妍被婢女拉开,终于发现了顾轻衍,她立即转过头,瞧着他,然后,忽然眼底聚集上了雾气,紧接着,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 江云彩一看要坏,立马上前挡在楚思妍面前,催促两名婢女,“赶紧的,小郡主喝醉了,我跟着你们送她回府。” 两名婢女立即拽着楚思妍下楼。 楚思妍死站着不动,无声地哭了一会儿,然后猛地挥手打开两名婢女,冲到了顾轻衍面前,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他,泪水一串串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江云彩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想跟着冲过去拉回楚思妍。 安华锦忽然伸手,拦住了江云彩,然后抱着手臂,身子倚靠在楼梯扶手处,像是看戏一般地瞧着。 江云彩怔了怔,不太明白安华锦的意思,她不是不喜欢别的女人出现在顾轻衍面前吗?如今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她看着不拦,实则是怒极了要收拾楚思妍? 江云彩有点儿惊恐。 顾轻衍没想到他让人拉开了黏在安华锦身上的楚思妍,她转而甩开人跑来了他面前,哭的的确有些可怜,但他除了对着某人,是没有半丝怜香惜玉之心的,他眼含厉色地扫过那两名婢女,声音微冷,带着浓浓威压,“善亲王府的奴才都是废物吗?连个主子也照顾不好?” 那两名婢女腿一哆嗦,险些跪倒在地请罪,战战兢兢地上前,重新拽住了楚思妍,往走拉她。 但楚思妍这会儿力气极大,她就是不走,瞪着顾轻衍,哭了一会儿的她,似乎被惹怒了,“顾轻衍,你是了不起,不过你别仗着别人的喜欢,就恃美行凶,眼底除了你自己,就没别人了,好像全天下就你最美一样。” 江云彩呼吸都停了。 四周一下子极静,没人敢说话喘气。 顾七公子,顾大人,何时被人指着鼻子这么说过?没有,绝对没有。善亲王府这位小郡主,是第一个。 安华锦“扑哧”一下子乐了,在一旁笑着插话,“全天下还真就他最美。” 江云彩:“……“ 众人:“……“ 顾轻衍眼神攸地扫过来,目光落在安华锦的身上,一时整个人也静了静。 “不,全天下小安儿最美!”楚思妍大声反驳。 安华锦眨眨眼睛。 顾轻衍忽然笑了,云破月开,清风日朗,这一笑,足以堪比艳阳,雨过天晴,他忽然心情很好地点头,似应和楚思妍,“你说的对,全天下,小安儿最美。” 楚思妍也高兴了,“你赞同我就好。” “嗯,十分赞同。”顾轻衍弯起嘴角,见楚思妍忽然高兴的脸,他毫不留情打击她,“但她再美,也是我的未婚妻,与你没多大干系。” 楚思妍:“……” 坏蛋!混蛋!王……八蛋! 顾轻衍打击完人,目光扫向两名婢女。 两名婢女惊醒,不敢再耽搁,立即拼了大力气,快速地稳当地拽了楚思妍向楼下冲去。 楚思妍似乎真的受打击了,也不反抗了,任由两名婢女乖乖地拽走了。 江云彩:“……“ 她算是开了眼界了! 顾七公子这么个神仙人物,除了安华锦,还真是没人要的起,认清了顾轻衍的真面目,她瞅了安华锦一眼,也麻溜地追着楚思妍身后下了楼。 围观的众人舍不得散去,但顾大人和安小郡主的戏,可没那么好看,掌柜的,小伙计,楼上楼下的客人们,纷纷缩回头。 而在顾轻衍身后的吏部的各位大人们看到了与平时不太一样的顾轻衍,一时间都惊叹于新任尚书的风采,他们看看顾轻衍,又看看安华锦,彼此又互看了一眼,选出一个代表来,上前小心翼翼地开口,“顾大人,我们先走一步?” 顾轻衍点点头。 吏部的一众人等顿时撤了。 楼梯口再没了别人,顾轻衍走向安华锦,慢慢缓步来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 安华锦也瞅着顾轻衍。 二人对视,好一会儿,彼此眼底都有点儿看不清对方心底所想,还是顾轻衍先开了口,他声音一如往常,温和平静,眸光温润,仿佛那日的事儿没发生过,对她说,“天色还早,你是去别的地方再转转?还是我送你回府?” 安华锦不说话。 顾轻衍压低声音道歉,“那日是我不对。” 安华锦眼皮子动了动,“怎么不对了?” 顾轻衍抿唇,沉默了片刻,吐出两个字,“抽疯。” 安华锦忍不住气乐了,抬眼将他从头扫到尾,似笑非笑,“顾大人好威风啊。” “不敢!” 安华锦心情好了好,“不用你送。顾大人公务繁忙,赶紧去忙吧!未婚妻什么的,就是高兴了哄哄,不高兴了甩个冷脸,反正,你长的美,可以侍美行凶,未婚妻看着你这张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脸,也会原谅你的。” 顾轻衍:“……” 他耳根子红了红,脸也红了红,小声说,“没有你美。” 安华锦哼了一声,抬步下楼。 顾轻衍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向楼下走去。 二人一起出了福满楼。 安华锦解开拴在柱子上的马缰绳,刚要翻身上马,顾轻衍疾步上前,一把拽住了马缰绳,侧头看着她,“我送你回去。” 安华锦松开马缰绳,靠着马身抱着手臂,微扬下巴看着他,“我若是说不用呢?” 顾轻衍面色有几分的固执,压低声音,“这里是人来人往的福满楼门口,给我几分面子?我送你回安家老宅,关上大门,随便你收拾如何?” 安华锦斜眼瞅他,片刻后,算是给他面子,点了点头。 顾轻衍将她的马拴在马车旁边,亲手挑开帘子,安华锦转身上了他的马车。 二人离开,福满楼的众人一下子炸开了锅,都在谈论今日之事。 第三章 决定(一更) 上了马车,安华锦靠着车壁大咧咧地坐着,一腿平伸,一腿支着,占了一大块地方,只给顾轻衍留了一小块地方。 顾轻衍落下车帘,便屈尊坐在了安华锦空出的那么一小块地方上。 安华锦也不理他,径自从怀中掏出一卷书来看。 以前,她是不会随身带一卷书的,自从那日顾轻衍将书从她手中抽出又扔回她身上,她记仇,便随时随地随身带着一卷书,无非就是等着顾轻衍,他敢再从她手里抽出书扔她身上,她就拿书砸回去。 顾轻衍看着安华锦,低咳了一声,见安华锦不理她,又低咳了一声,见安华锦还不理她,当没听见一样,他终于试探地伸手拽了拽她的袖子。 安华锦:“……” 她料错了?他不抽她的书了?改变策略了? 顾轻衍见安华锦神色一顿,显然他手上的动作管用了,于是,他趁机低低地说,“那日是我不对,我已知道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安华锦偏头看他,手臂放在支起的腿上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我不是已经说了,你长的美,看着你这张脸,我也会原谅你的。” 顾轻衍抿唇,“我只有这张脸,才让你能看得上眼吗?” 安华锦眸光闪了闪。 顾轻衍拽着她衣袖的手指紧紧地捏了捏,不自觉地将柔软的华贵的衣料捏出了一片褶皱,他没察觉地潋滟的眸子锁定安华锦,一字一句地轻声问,“当真只有我这张脸,才能让你看的上?” 安华锦不自觉地被顾轻衍的眼睛吸了进去,“除了脸,你的眼睛也很漂亮。” “还有呢?”顾轻衍轻声问。 安华锦瞳孔缩了缩,垂下眼眸,撇开头,不再看他,冷静地问,“顾轻衍,你想对我问什么?你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我却没有九曲十八弯,猜不透你的心思,你不如直接告诉我。” 顾轻衍慢慢地松开手,闭紧了嘴,不再言语。 安华锦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再说话,她心底沉了沉,索性重新拿起书来看。 马车中一时陷入十分的安静,外面长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很是热闹,与马车中的安静,似乎是两个世界。 穿过最繁华的荣华街,很快就来到安家老宅,车夫停下马车。 安华锦收起书卷,挑开帘子,痛快地跳下了马车,向府内走去。 顾轻衍随后下了马车,跟上安华锦,但他慢了一步,便听踏进了门口进了内院的安华锦冷血无情地吩咐,“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包括顾大人。” 守门人齐齐一惊,看着门外的马车,但还是第一时间听从了安华锦的吩咐。 大门“咣”地一声关上,将顾轻衍拦在了门外。 顾轻衍停住脚步,看着紧紧关闭的大门,想着今日偶遇,他其实是还没有准备好,本来她在马车中,已对他说了看着他这张脸就会原谅他,可是他听了却更加心潮翻滚,不知足,想再探她的底,却在她开口反问后,又不敢明白地问了。 他怕将她的心掰开揉碎地摊开后,看到的东西,不是他乐意看的。 他没有把握。 既然如此,不如不说,也不如不问。 他站着安家老宅的大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转身上了马车,对车夫吩咐,“回吏部。” 马车离开安家老宅。 青墨看的直牙根疼,忍了忍,终于没忍住,现身走在马车旁,对顾轻衍小声说,“公子,您这是折腾什么?明明想见小郡主想的不行,好不容易见到人了,又作来作去。如今被小郡主关在门外,您又惹了一肚子郁气,图什么?” 顾轻衍一声不吭。 青墨叹气,“属下真的觉得小郡主面对您时脾气很好了,而您呢?对谁表面上看起来脾气都很好,偏偏对小郡主,与小郡主像是掉了个个,脾气差极了。依属下看,善亲王府小郡主说的挺对,您就是拿那什么行凶。” 顾轻衍依旧一言不发。 青墨不是话多的暗卫,可是被顾轻衍折磨这么多天,晚上不能好好地睡觉,时不时被叫到床前陪聊到深夜,早上鸡还没叫,就被喊起来陪着他练剑,且他武力值太厉害,他频频挨打,也受够了。 于是,他今日抓住机会,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您不说,小郡主自然不懂,她也让您直白说了,您怎么就不说呢?不就是您喜欢她,喜欢极了她,也想让她像您一样喜欢您吗?也许她就是跟您一样的想法等着您开口呢?” “她不是。”顾轻衍终于开口。 青墨脚下一顿,还好,他家公子还会喘气,还会说话,还活着! 他无力,“您怎么就这么断定呢?” 顾轻衍揉揉眉心,低沉地说,“从三年前至今,她对我脾气好,看的都是我这张脸。若是真的上心,不是这么个与我相处的方式。” 青墨乖乖地闭了嘴,这话,他没法反驳了! 三年前,安小郡主初见公子时,他是亲眼目睹的,小郡主看到公子很惊艳,追了公子一路,他用剑架到了她的脖子上,她的眼睛都没离开公子的脸。 不过谁让公子长的好呢!若是公子长的不好,也不见得吸引安小郡主。他是用脸吸引的安小郡主,如今相处下来,不想人家只看他的脸,这让他怎么说? 他也纠结了一会儿,才提醒顾轻衍,“公子,您今日又得罪安小郡主了,您可想好了,现在您就这么走了,小郡主心里一定会更加地给您记一笔,来日,可都要一起算了。您确定吗?” 顾轻衍不确定。 他揉着额头的手一顿,但还是没立即折返回去硬闯安家老宅的大门,沉默了一会儿,只说,“让我想想。” 青墨没了声。 顾轻衍回到吏部,有人笑着打招呼,“顾大人,您这么快就回来啦?” “嗯。” “我们什么时候喝您和安小郡主的喜酒啊?”有人又笑问。 顾轻衍脚步一顿,面色如常,眉眼含笑回应,“早晚会喝的。” “那我们就等着了!”那人笑开,“顾大人的喜酒,一定好喝。” “就是就是!”有人应和。 顾轻衍一路含笑回了自己的办公之地,进了房间,关上门,他笑意顿收。什么时候能喝上他的喜酒?他也不知道! 安华锦的确闹了一肚子气,听着身后大门“咣”地一声关上,她才舒服些。她后悔死了,根本就不该受楚思妍盛情难却地邀请跟她一起去吃饭,好巧不巧地遇到顾轻衍与吏部同僚一起吃饭,碰了个正着。 她本来没有多少火,如今真是心里有了火。 她一路快步走回了院子,遇到了得到消息匆匆迎出来的孙伯,孙伯看着安华锦黑着脸,小心翼翼地问,“小郡主,老奴听说七公子将您送回来的?他人呢?怎么没进来?” “哪里有什么七公子,他是顾大人了。”安华锦没好气。 孙伯立即改口,“是是是,咱们以后得改口称呼顾大人了,瞧老奴这记性,年纪轻轻的正三品吏部尚书,整个大楚也没一个。那顾大人呢?怎么走了?” “他抽疯还没好呢,自然回去继续抽疯了。”安华锦丢下一句话。 孙伯:“……” 这两个人今日见了面后又……打架了? 孙伯操碎了一颗苍老的心,站在原地,唉声叹气,“顾大人不登门了,老奴吃饭都不香了。安平整日抱着书读,也不主动下厨房了。这日子啊,突然就难熬了。” 安华锦当没听见,转眼回了枫红苑。 她回了房间,将书扔在榻上,坐在床上,独自生了一会儿气,想着她还留在京中做什么?一日一日地混日子,忒没意思,不如回南阳得了。 回了南阳,进了军营,天大的烦恼,操练起兵马来,都会没了。没有什么烦恼是拿到练武场上解决不了的。 她想到就做到,干脆随便收拾了两件衣服弄了个包裹,揣够了银票,一身轻松地出了枫红苑,见孙伯还站在原地,她打了声招呼,“孙伯,我回南阳了。” 孙伯大惊,睁大眼睛,“小郡主,您怎么突然要回南阳?您不是……” 第四章 回家(二更) 孙伯想说,您不是要在京中住很久的吗?老王爷也说让您多住些日子,还有陛下,今日进宫,可见着了陛下了,可说放您回去了?还有皇后娘娘,最最关键的还有顾大人,你们的婚事儿可商议出个章程了? 安华锦知道他要说什么,摆手拦住他的话,认真地说,“我回家看看。” “您想家了?”孙伯打住一肚子话。 “嗯。” “您就算决定回去,怎么也该收拾收拾,好多您的东西呢。”孙伯劝说。 “京中这些东西,一应所用,回了南阳,我都用不着。”安华锦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搁着吧!” “那您,什么时候再回来?”孙伯真是舍不得,“还有安平,您不带走了?” 安华锦脚步一顿,她气糊涂了,对啊,还有安平,她得带走,好不容易费了力气从陛下手里保下的人,不能丢在安家老宅。 她停住脚步,对孙伯说,“你去喊一声,让安平立即收拾,跟我回南阳。” 孙伯见安华锦真决定要走了,只能转身亲自去叫安平。 安平确实正在看书,他喜欢读书,安家老宅的藏书阁收藏了许多书,他每日都沉浸在书里,安华锦不出门,他也不出门,很是废寝忘食。 孙伯匆匆而来,推门而进,对安平说,“安平,你赶紧收拾,小郡主要回南阳,带上你走。” 安平腾地站了起来,惊讶,“小郡主现在就要回南阳?为何早没告诉我?” 孙伯叹了口气,“想必小郡主是突然决定的。” 安平奇怪,“是南阳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吧。”孙伯摇头,猜测说,“小郡主这十多日,都闷在屋中看书,顾大人升任吏部尚书后,忙的不可开交,没人陪着她玩,大体是烦闷坏了,再加之也许是想老王爷了,想南阳了,所以,才突然打算回去,老奴也不太清楚。总之,小郡主说走,就是要走,你赶紧收拾吧,别问了。” 安平点点头,放下书,在屋中转了一圈,“我也没什么要收拾的。” “带几件换洗的衣服,其他的南阳都有,到了南阳,小郡主会给你再置备。”孙伯交代完,又往外走,“我去马厩里给你选一匹马,小郡主已在二门等着你了。” 安平点头,“其实,我最想带的是书。” “南阳都有。”孙伯停住脚步,“别看我们安家是将门,武将之家,但是书籍可不缺,小郡主也是读万卷书的人,老王爷最喜欢读书人,也是时常读书。” 安平放心了,立马收拾了几件衣物,打了个包裹,利落地出了房门。 孙伯又去了马厩,估算了一下安华锦那匹坐骑的脚程,牵出了一匹与她那匹脚程差不多的好马,舍不得地摸了摸马头,才牵着去给了安平。 安平拎着包裹来到二门,便见到靠着抄手游廊等在那里的安华锦。她进宫时穿什么衣服还是什么衣服,连骑装都没换,走的这么匆忙,可见真是临时决定。 安平来到她身边,恭敬地喊了一声,“小郡主。” 安华锦“嗯”了一声,“孙伯去马厩给你选马了没?” “说是去了。” “那就走吧。”安华锦拎着包裹,出了二门。 安平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后,还是开口小声问,“为何走的这般急?” 安华锦头也不回,“与顾轻衍打架了,懒得再烦闷,索性回南阳算了。” 安平:“……” 小郡主这么诚实的吗?那孙伯还猜来猜去做什么? 他一时无言,过了一会儿,才说,“您这是逃避,这样不太好吧?” 安华锦呵笑,“是不太好,但有什么办法?他凡事都憋着,心里转个九曲十八弯,肠子一节一节地拧着,人聪明,就连心也是长的七窍玲珑,心思深,谋算多,有时候我不知哪里惹了他了,问他,他不说,只靠我猜,我累不累?” 所以,您是不想猜顾大人的心思嫌累才要回南阳?眼不见,离的远,心不烦? 安平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琢磨了一会儿,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那您就这样就走了,顾大人可知道?” “他自然不知道。”安华锦摇头,“不止是他,陛下,我姑姑,七表兄,除了孙伯,还有一个你,目前谁都不知道。” 安平惊了,“您这是要偷着回南阳?” “是啊!” “那……陛下若是知道,万一震怒……” 安华锦不以为然,撇撇嘴,“我又不是没偷着回过?三年前,我揍了楚宸,便直接不辞而别回了南阳,不是什么事儿也没有?” 安平:“……” 这事儿他听说过,当年还真是小郡主揍了宸小王爷后直接回了南阳,善亲王气的跳脚,找到了陛下和皇后面前,陛下也没将安小郡主抓回来。 这做法是有一就有二吗? 二人来到门口,孙伯已从马厩牵了马等在门口,见二人来到,孙伯将马缰绳递给安平,“这匹马是清风红,不次于小郡主的雪里青,今日给你,你可好好地待它?” “嗯,您放心。”安平接过马缰绳,郑重保证。 孙伯舍不得地又看着安小郡,“小郡主,您回南阳后,再什么时候来京啊?” “不知道呢。”安华锦晃着马缰绳绕着手腕打圈,“也许很快会再来,也许一年半载就不来了。说不准,您老好好地看着宅子,谁来问,就说我想家了,包括顾轻衍。” “是。”孙伯点头。 安华锦翻身上马,不再啰嗦,利落地双腿一夹马腹,身下坐骑跑了起来。 安平也翻身上马,连忙跟上安华锦。 两匹好马,转眼就出了安家老宅这趟街,向城门而去,穿过人声鼎沸的闹市,很快就出了城。 楚宸与江云牧、王子谦、崔朝三人从巷子里出来,晃着了一道人影,他怀疑地问身边,“我好像看到小安儿了?” “好像是安小郡主。”江云牧也不太确定,“我看着像,太快了,没看清。” “不是吧?我看着是两个人,一男一女,那男人绝对不是顾大人。小郡主会和别的男人一起骑马吗?”王子谦问。 “自然不会。”崔朝摇头。 谁敢招惹目前风头无两的顾大人的未婚妻,不要命了? “那可能是我看错了。”楚宸收回视线,想着除了他,还真没人敢招惹安华锦,顾轻衍也不会让人与安华锦在没有他的情况下一起与别的男人出去赛马。 江云牧也打消了怀疑,“可能真看错了。” 顾轻衍回了吏部,坐了半个时辰后,总是心里不踏实,做事情不能集中注意力,总觉得心有些慌,他又忍了一会儿,干脆放下笔,站起身,对外面吩咐,“去备车。” 有人应了一声,立即去了。 顾轻衍出了房间,向外走。 有人见了问,“顾大人,您要出去?” “嗯,我事儿先走一步。”顾轻衍点头,他是吏部尚书,虽然没到下衙的时辰,但也没人敢拦他管他,想走就走,留下一句话,“有事情等我明日再处理。” 这就是说今日不回来了! 有人立马应是。 顾轻衍出了吏部,坐上马车,吩咐,“去安家老宅。” 车夫应是,立即驱车前往安家老宅。 刚走出不远,青墨忽然在车外压低声音急声禀告,“公子,安小郡主与安平在半个时辰前出城了,属下刚得到消息,似乎是……回南阳了!” 顾轻衍脑中嗡地一声,有什么炸起,几乎在一瞬间,他懵了懵,一片空白。 “公子?”青墨没听见顾轻衍声音,又喊了一声。 顾轻衍一把掀开车帘,脸色有些白,“你刚刚说什么?” 青墨不忍心看顾轻衍此时表情,但不得不重复一遍,“半个时辰前,安小郡主与安平离开京城回南阳了。” “既然是半个时辰前的事儿,为什么现在才来禀告?”顾轻衍咬牙。 青墨垂下头,“安小郡主带着安平,离开的实在是毫无预兆,咱们的人以为安小郡主是出城去赛马了,据说,安小郡主轻装简行,离开时什么都没带,只拿了两件换洗衣服,小包裹若是放在马鞍下的话,实在看不出来。故而……” 顾轻衍攥着车帘的手微微发抖,“她来京时,也什么都没带。” 青墨立即说,“属下这就带着人去追。” 第五章 颓靡(一更) 半个时辰前,正是他送她从安家老宅回吏部的时间。 半个时辰,上等的宝马,快马加鞭,可以走出多远? 安华锦的骑术好,即便青墨骑着好马,带着人去追,可能追的上? 顾轻衍几乎不用考虑就知道,青墨追不上。他手攥着车帘,轻飘飘的车帘,他几乎攥不住,一点点地要脱手,他心中一片苍茫,空白,虚无,荒芜…… 她就这样走了?一声不吭地走了?是他将她气走了?她怎么能就这样走了? 她明知道,他如今身份,是不可能追去南阳,她是打定主意不想再与他纠缠?所以,干脆躲的远远的?躲回了南阳? 她回南阳后呢?会不会跟老王爷说她要与他退婚? 顾轻衍手终于没了力气,车帘从他手中滑落,遮住了大白天日照的光影,车厢顿时一片昏暗,他的脸隐在车壁的暗影里,好一会儿,一动不动。 青墨十分担心,着急的不行,等了一会儿,不见顾轻衍有动静,他伸手挑开帘子,看着顾轻衍,“属下这就去追,一定能将安小郡主追上。” “追上你能带她回来?”顾轻衍闭了闭眼 青墨沉默,他即便追上,怕是也带不会安小郡主,他不敢强硬,除非公子亲自去。但公子能随意离京吗?显然不能。 “先让她走吧。”顾轻衍无力地靠在车壁上。 青墨心思一动,小心翼翼,“公子,您就这么放安小郡主走了?您是要放弃了吗?” 放弃喜欢安小郡主了吗? “怎么可能?”顾轻衍将手抵在眉心处,整个人静而沉而寂,声音低而浅而轻,却掷地有声,“她如此聪明,怎么会不明白我的心思,况且,我的心思已如此明显。可是她今日不等我去问去说,却干脆地走了。可见,她不想了解我,不想知道,也不想我说,不想我问。或者,她只看我的脸就够了,不想对我上心,也不想要我的心。” 青墨吸了一口凉气,一时没了声。 顾轻衍吩咐,“回府。” “回……哪个府邸?”青墨小声问,“是安家老宅?还是……” “家里。” 青墨应是,放下帘幕,低声吩咐车夫,“公子说回顾家。” 车夫调转方向,向顾家而回。 不多时,马车回了顾家,顾轻衍坐在车中,一动不动,好半响不下车。 青墨担心极了,又挑开车帘,“公子?” 顾轻衍睁开眼睛,一片平静,慢慢地下了马车,进了顾家。 守门人见七公子今日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都很惊讶,想要搭话,见他一脸平静,可以说面无表情地进了府门,都将话吞了回去,猜测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儿。 顾轻衍回了落雪轩,便进了书房,将自己关进书房里,门关的死死的,吩咐青墨,“你守在门口,今日我不见人,不准让人打扰我。” “是!” 青墨知道,公子现在谁也不想见,他素来骄傲,不想让人看到他此时的狼狈。 他忽然觉得,安小郡主真是心狠啊,她这样不告而别的突然回南阳,比拿剑刺了公子一剑还狠。果然是上过战场的女人,知道怎么一剑致命。 恐怕所有人都没料到,安小郡主说回南阳,突然就离京回南阳了。 无论是陛下的算计,还是公子心中的谋算,或者旁的什么人或看热闹或诸多猜测目光,随着安小郡主离京回南阳,这一切暂时都会画上终止符。 离开了京城的安小郡主,大概会一身轻松,就连他此时也觉得,小郡主让自己此时离京,对她来说,反而是最好的一步棋。 当然,这一步棋是公子最不想她走的。 顾九公子听闻顾轻衍回府来了,有些生气地找来了书房,见青墨守在书房门口,他立即问,“青墨,我七哥呢?” “公子在书房。” 顾九公子翘脚向书房里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着,他说,“我要见七哥,你通禀一声。” 青墨摇头,“公子吩咐了,今日谁也不见。” 顾九公子疑惑,“书房里是只七哥一个人吗?” “是,只公子一人。” 顾九公子看着青墨,“大白天的,七哥将自己关在书房做什么?” 青墨不答,“九公子有事儿吗?若不是十分重要的事儿,明日再与公子说吧。” 顾九公子自然不是十分重要的事儿,他只是想来问一件事儿,“七哥明明答应我让人给我订了一份福满楼的桃花糕,可是今日却不给我了,七哥什么时候言而无信了?我就是过来问问他这个事儿,你知道吗?” 青墨点头,“今日恰逢安小郡主去福满楼用午膳,公子将您那份桃花糕,送给安小郡主了。” 顾九公子:“……” 他愣了一下,须臾,一乐,“原来是送给七嫂了啊,怪不得的呢,我就问问,我就说七哥不会平白无故言而无信,既然送给七嫂,那我就没的说了。” 他看着紧闭的书房门,凑近青墨,小声问,“七哥从来不会将自己无缘无故地大白天关在书房,今日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吗? 青墨抿唇,斟酌了用词,“公子今日心情不好。” 顾九公子闻言后退了一步,赶紧溜,“那我不打扰七哥了,我走了。” 说完,一溜烟地离开了顾轻衍的院子,没了人影。 顾家人都知道,不要惹心情不好的顾七公子,七公子素来温润温和,但一旦遇到他心情不好时,撞到他头上,就会倒霉。虽然,他从小到大,鲜少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八年前,顾老爷子给他订下与南阳王府小郡主的婚约,他心情不好了一个月。从那次,顾家所有人就都知道了,别惹他。 顾家的所有动静,瞒不住顾老爷子,当他知道顾轻衍白天没在吏部处理事情,而是回了府,且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后,他便坐不住了,来了顾轻衍的院子。 青墨照样拦住了顾老爷子,却比在顾九公子面前恭敬许多,“公子说谁也不见。” “连我这个爷爷不见?”顾老爷子覆手而立,“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青墨不语。 顾老爷子生气,“你告诉我,你不告诉我,我就在这里等着他告诉我。” 他对顾轻衍,自小精心栽培,容不得他身上出丝毫差错,这么多年,他虽然没如他期盼的一样像个真正的顾家人,但也做着他期盼他做到的能够支撑门庭的事儿。 青墨犹豫了一下,上前叩响房门,禀告,“公子,老爷子要见您。” 他是公子的暗卫,一切都听从公子吩咐,公子若是想告诉老爷子,自己会告诉,他自然不能擅作主张将公子的事儿告诉老爷子。 顾轻衍将自己关在书房半个多时辰,此时依旧不能冷静下来,或者说,他近来但凡遇到安华锦的事儿,都不能冷静待之,别人可以不见,但他不能不见顾老爷子,他没料到他爷爷这么快来,在他来之前,他还没做到冷静。 于是,他沙哑地吩咐,“请爷爷进来吧。” 青墨闻言推开了房门,让开门口,“老爷子请。” 顾老爷子踱步进了顾轻衍的书房,进去之后,看到顾轻衍,吓了一跳,“衍儿,你这是……” 顾老爷子也从来没见到顾轻衍这副样子,脸色苍白,眸光灰暗,整个人死气沉沉的,如深秋的枯叶,飘在地上无声无息的,明明如今刚入夏,他却没有半丝阳光明媚劲儿。 顾轻衍抬眼,眼底竟然泛着红,颓靡地喊了一声,“爷爷。” 顾老爷子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这个孙子是他最喜欢的嫡子嫡孙,从小就聪明绝顶,惊才艳艳,他寄予厚望,他也从来没让他操心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似乎被什么事儿打击的没精神气的模样,整个人都带着颓废衰败的气息。 顾老爷子艰难地随手关上的书房的门,走到顾轻衍面前,不敢置信,“发生了什么事儿?天大的事儿也不该让你这副样子。你是因为……”他猜测,“安家小丫头?她怎么了?” 若非为情所困,他的孙子,不会折了骄傲,如此这般。 顾轻衍红着眼睛,低声说,“她今日突然回南阳了,不告而别。” 第六章 参谋(二更) 顾老爷子惊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安家小丫头突然回南阳了?他第一时间想的是南阳发生了什么事儿了?老南阳王怎么了?还是南齐和南梁又兴兵了?边关告急?要不然,她怎么毫无预兆地就走了。 须臾,他觉得不对劲,又看向自己的孙子。 若是因为别的事儿,她不能不告而别。据他所知,这两个孩子一直以来相处的很好,很是和睦,除了这十多日,自家孙子忙的脚不沾地再没空去安家老宅,才不每日必见一回。 他坐下身,看着顾轻衍,深吸一口气,“你跟爷爷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顾轻衍抿唇不语。 顾老爷子看着他,语重心长,“一直以来,爷爷对你不曾束缚,也不曾做太多要求,从小到大,尽可能放手让你做你想做的事儿,只要你支撑住顾家门庭就行,别的从不要求你,这个你心中最清楚。” 顾轻衍沉默。 顾老爷子继续道,“你不想对别人说的事儿,完全可以与爷爷说,爷爷毕竟一把年纪了,吃的盐总比你走的路多,你什么都不说,一味地憋着,只会憋坏了自己,越聪明的人,钻起牛角尖来,才越可怕。当务之急,是你信不信爷爷,让爷爷帮你参谋一二。” 顾轻衍闭了闭眼,终于开口,“十日前,我发现她对我不上心,我恼怒,与她发了脾气,恰逢老尚书告老,我升任吏部尚书,一是忙,二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再找个机会,与她细谈,可是过了十日,我还没能冷静下来,恰巧今日吏部一位同僚生辰简办,邀约在福满楼庆生,她恰巧也被善亲王府小郡主请去了福满楼用膳……“ 顾轻衍不是个惯会与人吐露心声的人,若非十日前青墨提出向老尚书取取经,以及今日安华锦突然离开京城回南阳,让他一时不能接受她就这么一声不响地扔下他走了,顾老爷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相问,他也不会说这些事儿。 顾老爷子开始没听明白,追问,“她对你不上心,你该哄着她对你上心才是,你怎么对她发了脾气?是怎么发的脾气?还有,今日你送她回安家老宅,她既答应让你送,那就是原谅你了啊,你怎么又惹怒了她?“ 他的孙子,素来温文尔雅,温和知礼,对家中的姐妹向来神色平和冷淡,未曾对谁发过脾气,他说的他对安华锦一个小姑娘发脾气,他还是不太能想象。 “你与我详细说说,别说的这么囫囵。”顾老爷子其实也不太想逼问孙子细节,小儿女谈情说爱,他一个爷爷辈的长辈,不太好打听太细。但今日这事儿,实在闹的有点儿大,小丫头直接回南阳了,这就不是小事儿了,不得不重视了。 顾轻衍咬唇,红着眼睛,详细地说了说。 顾老爷子听完:“……” 他总算明白了,深深地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看着自己折磨自己,此刻将自己折磨的不成样子的孙子,忽然气的骂,“你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该!” 顾轻衍低垂下头。 顾老爷子站起身,在书房里踱步走了两步,想骂的更重些,但舍不得,从小到大,别的孙子,他或多或少都骂过,唯独这个,是一次都没骂过,他从来不需要他太操心,没想到,如今操心就操了个大的。 自古以来,什么最是难,唯情字一关难度。 一直以来,他担心他性子淡薄冷情冷性,怕是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被人喜欢是什么滋味,待人三分淡薄,七分疏离,温而远之,希望有朝一日,他性子能改改。 可是如今,他改是改了,一头栽进去,撞的头破血流,却依旧没领悟真谛。 “你如今,可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顾老爷子站在他面前问。 顾轻衍抬起头,眼神迷茫的很。 顾老爷子伸手敲了敲他的头,打算点醒他,“你与她发脾气,可是只这两回?她与你发脾气,又有几回?你自己可算过?” 顾轻衍低声说,“我与她发过几回,她与我,咬我手那回,还有今日。” “你看看,你自己也说了,你与她发过几回脾气,而她不轻易与你发脾气,只发两回。但第一回就咬了你的手,让你的手见了血,第二回,却连咬你都不想咬了,直接一声不吭地回南阳了。”顾老爷子看着他,“据说,那小丫头脾气不好,可是,她来京一个半月有了吧?这么长时间,你与她发脾气时,她却没有次次反着对你发回来,可见,在你面前,也算是个好脾气的性子。女人对什么人会忍着自己的脾气?只有对自己喜欢的人,或者有恩的人,就算亲人长辈,都做不到忍着自己脾气。” 顾轻衍看着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敦敦教诲,“你对她可有恩?没有吧?那她就是喜欢你。” “可是,我感觉不到她对我上心,我……”顾轻衍想说他留宿在安家老宅与她同床共枕,却感受不到她女儿家该有的模样,她不过是利用用来暖身子罢了。可是怕这话说出来,败坏了安华锦名声,干脆闭了嘴。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还没失去理智。 “面对情爱,女孩子的心思,总比男人的心思藏的要深的多。你感觉不到,不证明她没有。依我看啊,那小丫头,心思深的很。否则,她怎么敢三年前和如今两次进京,都单枪匹马而来?”顾老爷子看人很准,“你喜欢上的这个小丫头,非池中之物,行事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就凭今日她一声不响突然离开京城回南阳这件事情,爷爷就高看她。换个别人,哪舍得扔下你?” 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安华锦,说走就走,他发脾气,她等了十日,再见他,给了他机会,可是他没敢摊开挑明,但她便不再给他机会,一走了之了。 就是因为她走的太过干脆,他才更是觉得颓败。 “你什么时候做事拖泥带水,踌躇不定,犹豫不前过?也只有面对这小丫头时才这样,为情所困也是正常。”顾老爷子伸手拍拍他肩膀,鼓励,“衍儿啊,她回南阳了,又不是走到天边去了,你们还有婚约在身,你怕什么?你看看你,这般关着自己,像个什么样子!” “我怕她回到南阳后,让老王爷解除婚约。如果她说动了老王爷,陛下又正有此意,那么,没了婚约在身,我还拿什么拴住她?”顾轻衍轻声说。 原来,他怕的是这个。 顾老爷子明白了,“你如此不自信什么?那小丫头,不见得解除婚约。她是在意你的。” “她不想嫁给我,其实,也不想要我的心,她看的只是我的脸。” 顾老爷子:“……” 他苦口婆心,“混账!越想越钻牛角尖了,你的聪明劲儿呢?用在别处,算无遗策,绰绰有余,怎么面对这个小丫头,你就笨了呢?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就算看你的脸,那也是你的脸比别人的脸管用。” 顾轻衍不语。 “算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若是想不开,就干脆去找陛下辞官,然后去南阳追人。”顾老爷子丢下一句话,转身出了书房。 顾轻衍心思一动,辞官去南阳? 他腾地站起身,跟着顾老爷子向外走了两步。 顾老爷子猛地停住脚步,终于怒了,“我说了这么多,原来你都没听进去,只听了一个辞官追去南阳?没出息的东西。你也不想想,陛下会准许你辞官吗?做什么梦呢?你刚坐在这个位置上,金秋三年一届的天下官员考核,你是主考官。你好好留在京城处理此事吧!” 顾轻衍停住脚步,又坐回了椅子上。 顾老爷子关上书房的门,第一次对顾轻衍气的不行,吩咐青墨,“他不出书房,不准给他送吃食,饿着他。” 青墨:“……”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老爷子因为公子,而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 这都是拜安小郡主所赐。 顾老爷子离开后,书房静了下来,顾轻衍静坐了一会儿,又腾地站起身,推开书房的门,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对青墨吩咐,“备马。” 青墨顿时惊了。 第七章 追去(一更) 公子说备马,是他领会的那个意思吗? 青墨看着顾轻衍,“公子,您是……” 顾轻衍眉目冷然,“我去追她。” 青墨惊悚了,“公子,您要三思啊,您以前不能轻易离开京城,这时候更离不得京城。” 顾轻衍沉声,“备马。” 青墨见劝不住,后退一步,“是。” 顾轻衍出了书房,快步走向大门口,青墨不敢耽搁,很快就牵来了两匹马,与顾轻衍一起翻身上马,快马加鞭,离开了顾家。 顾老爷子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也惊了,不敢置信,“他真追去了?” 老管家也惊的够呛,“七公子骑马出城了。” “这可真是……”顾老爷子无言了好一会儿,“他说什么时候回来吗?可别真发了疯地追去南阳,那他吏部的一摊子怎么办?许多事情,都是要他作主的。他竟然连进宫请示陛下一声都没去,就这么追去,可有想过后果?” 老管家叹息,七公子若是能考虑后果,哪儿还能追去?他也是刚知道,原来七公子是因为安小郡主突然不告而别一声不吭地离开京城回南阳才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闷着不出来的,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了,却是亲自骑马追去。 七公子素来温和冷情,却没想到真喜欢一个人时,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罢了,他既然下了决心,如今就算我派人去追,也追不回来他。”顾老爷子想了一会儿,泄气,“由着他去吧。” “那陛下那里,您可进宫给七公子请个罪?” 顾老爷子摇头,“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既然他没进宫告知陛下,我也不给他善后,等他回来自己去陛下面前说吧。他坐上吏部尚书的位置,靠的不是顾家,这等事情,也不必我给他善后,让他自己处理。” 管家点点头,颇有几分忧心。 安华锦出城,动静不大,除了顾轻衍外,还没有人知道。 但顾轻衍出城,动静可不小,他是近来风头无两的最年轻的吏部尚书,实在太显眼了,更何况人人都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长街纵马疾驰出城,所以,一时间,很是吸引了许多人的猜测。 宫里的皇帝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他纳闷地问张公公,“怎么回事儿?顾轻衍长街纵马,疾驰出城?是城外出了什么要紧事儿?” 张公公也不明白,“老奴让人去再详细打探一番?” “嗯,去吧。”皇帝摆手。 张公公出了南书房,叫来了人,吩咐了下去。心中也纳闷。 不多时,有人打探出了原因,禀告给张公公,张公公一听坏了,但这事儿即便他想瞒,也瞒不住,安小郡主离京的消息,总会被陛下知道的。他在南书房外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再三地斟酌用词,才进去里面禀告。 “打探出来了?”皇帝一遍批阅着奏折,一边头也不抬地问。 张公公点头,回禀,“陛下,安小郡主似乎与顾大人闹了脾气,不知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安小郡主一气之下,离京回南阳了,顾大人追出城去了。” 他想,这话定然是陛下当下最爱听的。 果然,皇帝停下笔,放下奏折,不但没有动怒,反而还有几分乐看好戏,“嗯?可打探清楚了?确有此事?” 张公公点头,“据说,这十多日以来,顾大人不再去安家老宅了,安小郡主也没有找他,二人不知因为什么,在闹冷战。今日,安小郡主与顾大人在福满楼恰巧碰上,据说相处的也是不太愉快,顾大人从福满楼出来后送安小郡主回安家老宅回吏部后,安小郡主临时决定,回南阳了,很是干脆利落,拎了两件衣服就走了。安家老宅的仆人说小郡主是想家了,但依奴才看,想家也不至于太匆忙,也不会在今日进宫时不跟陛下您和皇后说一声,十有八九,就是闹脾气。” “嗯,你分析的有道理。”皇帝心中高兴,“这么看来,他们之间相处的不如朕以为的和睦和谐了?” “也不见得。”张公公眼看皇帝走偏,立马给扭转过来,“毕竟,小儿女打打闹闹,也是常有的事儿。发脾气,使性子,你追我逐,本是常态。” 皇帝冷不丁地被打消了高兴劲儿,瞪了张公公一眼,“怎么说话呢?” 张公公连忙告罪,“奴才知罪,奴才不会说话,奴才该打。” 皇帝冷哼一声,“顾轻衍素来沉稳内敛,不是不懂事儿的人,可是如今扔下吏部一堆事儿说追出城就追出城了,真是岂有此理!他若是就这么一路追去南阳,吏部的摊子谁来管?” 张公公不吭声。 皇帝怒,“来人。” “陛下!”大内侍卫应声现身。 “带着人去给朕快马加鞭追顾轻衍,追到人后,告诉他,让他赶紧回来,若是他真敢追去南阳,扔下吏部一摊子事儿不管,朕就治他的罪。”皇帝下令。 “是。”大内侍卫应声而去。 张公公暗想,还好,陛下没说立即治罪,只说人不回来就治罪,这是给七公子留了余地。 “你说,顾轻衍会听朕的话吗?”皇帝问。 张公公额头冒汗地说,“顾大人大约也是一时情急,才去追小郡主,没想那么多。只要大内侍卫能追的上,有了陛下的话,顾大人脑子清醒了,一准听陛下的回来。” 他其实也不知道,但他敢说七公子不听陛下的话不回来吗?陛下面前他不敢! “嗯。他回来最好。”皇帝满意,“那小丫头既然想家,让她回去就是了。” 他自然不会治安华锦的罪,他也发现了,留她在京城,如今还不如不留。她与顾轻衍一日婚约不解除,他就只能任由二人光明正大来往,阻止不了。还不如让她回南阳,先将他们二人隔开,他再慢慢图谋。 所以,安华锦一声不吭离京,他这时候真是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觉得走的好。又想着,顾轻衍千万别追上安华锦,而他派出的人,最好快点儿追上顾轻衍,将他拦回来。二人见不着面,脾气闹的大,隔阂闹的深,结亲又不是结仇,他就好开口提不适合让他们悔婚了。相信届时,无论是南阳王,还是顾老爷子,都没话说。 皇帝打算的好,但他料错了安华锦。 安华锦的确是想回南阳了,临时冲动下做了决定,直到出了城,走了几十里地,看着出京直奔南阳的路,头脑骤然清醒了过来,猛地勒住了马缰绳。 安平见她停下,也勒住马缰绳,“小郡主?” 难道是又不想走了吗?他还是很期待跟着去南阳的,不想回京,虽然安家老宅很是清净,有看不完的书,但南阳更好,有南阳王府,有军营,他也会有事情做。 安华锦摇摇头,她不是不想走,她还小想走,她是真不想在京中日日混日子地混了,是真想回南阳了。但她就这么走了的话,顾轻衍呢?他会怎么办? 她虽然对他颇有些生气恼怒,但到底舍不得这么扔下他,他本就心思深,心思深的人,容易想的多,尤其人又聪明,聪明的人有时候一旦真的钻起牛角尖来,十头牛都拉不住,更会走入死胡同,进而折磨自己。 安华锦还是舍不得他折磨自己,总之,就是不忍心,心软,怕他难受。 她在京中,这十多日,他不见她,指不定心里怎么想九曲十八弯呢,若是她真回了南阳,相隔两地,他心思如海深,九曲成九十曲,十八弯成一百八十弯,指不定怎么难熬呢? 于是,她望着前方碧空如洗的长天,长长地叹了口气,“再往前走几十里,是不是有一个小镇?今日就在那个小镇落宿吧!” 安平一愣,“是有,叫清平镇,出京百里就歇宿?” 照这个速度,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南阳啊! 安华锦笑着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聪明吗?怎么这会儿这么笨呢,我是在那个小镇等等顾轻衍,等他一晚上,他若是追出来,我就与他好好道个别,让他安心,不至于我走后,他想不开,把自己折磨的不成样子,他若是不追来,便没什么可说的了,明日起早启程我们快马加鞭赶路就是了。” 安平懂了,“听小郡主的。” 第八章 等待(二更) 安华锦做了决定后,便放慢了马速,与安平慢悠悠地前往清平镇。 一个时辰后,到了清平镇,安华锦沿着长街转了一圈,选定了看起来档次不错条件也比较好装潢看着也很舒服的八方客栈,走了进去。 小伙计笑呵呵地迎了出来。 安华锦想了想,问有没有单独的跨院,小伙计点点头,安华锦要了一处单独的院子,回头对安平吩咐,“我觉得,他若是追出来,天黑之前,一定会到清平镇,你去入镇口拦着他,他若是来了,将他带来这里。若是不来,天黑后,你就回来,不必等了。” 安平点点头,转身去了。 安华锦进了单独的小院。 小院很是干净整洁,有正房三间房舍,还有东西两排厢房,院中有一口天井,井旁有一株桃树,已结了小小的桃子,树下有木制的圆桌木制的圆凳,用于休息乘凉。 小伙计将安华锦领进来,“姑娘您先歇着,小的去给您端些瓜果茶点来。” 安华锦点头,坐在了树下的圆凳上,拿起桌子上的蒲扇,轻轻地扇着风。 不多时,小伙计取来了一碟西瓜,一碟蜜瓜,一碟瓜子,一碟糕点,一壶茶。 安华锦瞧着很是有胃口,夸赞,“这八方客栈从外面看着舒服,进了里面,这摆设和吃食也让人舒心。” 小伙计露出了一口白牙,微微带几分得意地说,“咱们东家是个讲究人,八方客栈务必要做到让每一位落宿的客人满意,一年又一年下来,也就形成了待客的规矩。” “不错。”安华锦评价,笑问,“你们东家可有名号?” 小伙计四下看了一眼,小声说,“不太方便告诉姑娘,总之是京城里叫的上号的。” 安华锦点头,本就是与小伙计说两句闲话而已,闻言也不多问。 “姑娘是从京城而来?要出远门?”小伙计见安华锦一身衣裙,上等华贵料子,便值百两银子,可见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不过他还鲜少见着大户人家小姐出门身边没有前呼后拥的护卫,只一个比她年纪还小一些的少年陪伴的。 “也算是。” 小伙计纳闷,“姑娘这话说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还算是?” 安华锦笑,摇着扇子说,“我家的老宅子在京城,其余的产业都在别处。你说,我该怎么与你说?” 小伙计愕然了一下,话可不就该这样说,于是,呵呵笑,“姑娘说的对。姑娘可还有同伴要来?小的准备几个人的饭菜?” 安华锦琢磨了一下,“四五个人的饭菜吧。” 小伙计应了一声,“那您的同伴来了,在这落宿吗?姑娘别误会,您包了这处院子,住多少人都行,小的的意思是,看看该准备多少热水晚上用。” 安华锦认真地想了想,“住吧。” 小伙计点点头,再没别的要问的了,便去准备了。 安华锦一边吃着瓜子,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等着人来。她觉得,十有八九,她不会料错。顾轻衍应该会追来。当然,也可能有那十之一二会料错,若是真料错,也没什么,左右不过是耽搁了一晚的路程而已。 半个时辰后,天色将黑不黑,外面有了动静,有几个人的脚步声向这处院子而来,其中一人的脚步声,很是熟悉,轻缓又急促。 安华锦慢慢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待院子门推开,几个人走进来,她缓缓偏头看去。 这一看,她微微发怔。 顾轻衍自她认识他以来,从来都是温雅知礼,风采翩翩,从容不迫的,从不会见他发丝凌乱,气息急促,眉眼憔悴,如风吹落叶的模样。 他这是……因她的离开,成了这副样子? 果然被她猜对了么? 安华锦看着他,一时间有点儿心情复杂。她对他一见倾心,却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让他对她自此钟情。 他那样的人,高山白雪,原来,也有融化的一日吗? 她近十日以来,虽然有隐约预料,但却不敢有十分把握相信。如今不管如何,真不真,她信还是不信,总归是他追出了百里外,追到这里来了。 顾轻衍见安华锦坐在院中的桃树下,闲适地等着他,对比她,她是如此的从容,而他,得知她走时的心慌,惊乱,一路追出京城的急迫,以及追到小镇时,被安平拦住得知她等在这里的惊喜,还有立即迫不及待赶来这一路想着等见了她,与她说哪些话。 可是如今真见着了她,见她悠闲安然地等在这里,他千丝万绪似一瞬间全部回笼,一下子压去了心底深海。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猛地停住脚步,便那样看着她。 安华锦见顾轻衍脸色不停地变化,她从没从他的脸上看过这么多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可是诸多表情,她却都解读不出来,自然不知他此时的所思所想。 虽然不知他在想什么,但她却能感受得到,他的心情,一定不太好。 有的人,是表面骄傲,顾轻衍则是骨子里骄傲,能让他舍得下面子舍得下身份,舍得下京中吏部一大堆事儿追来,何等不易。 他已走出京城百里,如今区区眼前这几步,她便迎他一迎,又何妨? 于是,安华锦站起身,抬步走向他。 顾轻衍看着她一步一步对着他走来,一时间,沉着的心似乎轻了轻,悬着的心似乎落了落,空着的心似乎满了满,有些凉有些冷的心,似乎暖了暖。 转眼,安华锦便来到了顾轻衍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眼,笑意盈盈,“顾轻衍,如果我抱抱你,你此时会不会好受点儿?” 顾轻衍低头看她,少女盈盈而立,就在她面前,他没料到她会等在这里,按理说,应该很欢喜,但见了她这般好颜色的悠闲模样,他到底心中压制不住满身情绪,一时没说话。 安华锦伸出双手,环抱住了他的腰,身子贴着他的身子,脑袋轻轻地蹭了蹭他,语气轻软,“我道歉,即便再气你,也不该不辞而别离京回南阳,对不起,让你辛苦追到了这里来。” 顾轻衍满身情绪在她软软的身子贴上来,手臂环抱住他的那一刻,骤然消失了一大半,他卸了满身防御,也伸手抱住她,下巴搁在她清瘦的肩膀上,低声暗哑地说,“是我不对,感情之事,本不该急躁,本该一步一步来,是我急于求成,急功近利,自己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反而对你发脾气,惹你生气。你气我,是我活该。” 安华锦弯起嘴角,“这道歉真是心诚,我接受了。” 顾轻衍紧紧地抱着她,忽然似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低声说,“怎么这么容易就原谅我了呢?” 安华锦眨眨眼睛,“怎么?轻易原谅你,你还不乐意了?” 顾轻衍摇头,轻轻叹息一声,“安华锦,你怎么对我脾气这么好?好的让我觉得,每次欺负了你,对你发完脾气,都像是我无理取闹,越活越回去了一般。” 安华锦笑,伸手推开他,“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未婚夫,自然要多包容些。” “是这样吗?”顾轻衍舍不得松开,但被她推开,也就顺势松开了手。 “否则你以为还哪样?”安华锦挑眉。 “不是因为我长的好,你只看脸的吗?”顾轻衍语气里又有了丝情绪。 安华锦忍笑忍不住,转过脸,须臾,又转回来,气笑地伸手狠狠地戮了戮他心口,“你这张脸虽好,虽是普天之下独一无二,但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但凡有谁,披着你顾轻衍这张人皮再来我面前惹我,内里的瓤子若不是你,你看我理不理会?” 顾轻衍眸光一瞬间灿如星辰,盯紧她,“当真?” “比真金还真。”安华锦转身,走了一步,见他原地不动,又回身,伸手拉他往院子里走,同时数落,“瞧瞧你这副样子,若是被人瞧见了,顾大人的英明何在?赶紧的,我让人打水,你先去沐浴梳洗一番,你这副样子,我都没眼看。” 顾轻衍脸微微一红,不用自己瞅自己,也知道自己此时十分不成样子,他小声说,“被人瞧见,我只当不认识,只当我不是我。” 安华锦气笑。 幼稚! 第九章 不舍(一更) 小伙计惊艳于今日来八方客栈包了一处独立院落的客人,一个赛着一个的俊俏,很是养眼。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风采气度,那是顶顶不一般。 安华锦吩咐后,他立即带着人抬了大桶的温水,乐呵呵地放去了房间。 安华锦见他空手追来,青墨也空着手,对青墨吩咐,“给你家公子去成衣铺子买一身衣服。他爱干净,沐浴后,总要换新的。” 青墨点点头,立即去了。 走出这八方客栈,他浑身上下都轻松的不行,想着他该怎么评价安小郡主呢,真是出乎意料的好,与公子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但出京后,还是留在这里等着公子。这一路而来,他都不太敢想象,她若是不等着,公子这么一路追下去,会不会真追去南阳? 还真是说不定的事儿。 他很快找了清平镇一家最大的成衣铺子,照着顾轻衍平时穿的尺寸,里外买了一身最好的最贵的衣裳,带着回了八方客栈。 顾轻衍沐浴后,换了青墨新买回来的衣裳,一身清爽,干干净净地出了房门。 安华锦依旧坐在院中等着他,见他出来,抬眼看去,顾大人又恢复了一直以来的模样,从头到脚,清华浅浅,温润如玉。 她扬起笑脸,这个人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呢,以至于,她再气,也忍不住心软。 顾轻衍见她脸上都是笑,他也不觉地露出笑意,缓步走到她面前,坐下身。 “吃瓜!”安华锦递给他一块蜜瓜。 顾轻衍伸手接过,一口一口吃掉。 安华锦托着下巴看着他,问,“好吃吗?” “嗯。” 安华锦见他慢慢地吃完一块,问,“还要吗?” 顾轻衍摇摇头,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抬眼看她,“不走好吗?” 安华锦眨眨眼睛,笑嘻嘻,“你要留我啊?” “嗯。” 安华锦见他神色认真,她真有些舍不得了,但还是摇头,“京中除了你外,每日让我待着十分没意思,而你如今升任吏部尚书后,未来三个月,要忙着今秋三年一届的官员考核,每日也没闲功夫理会我,不如我回南阳,还能练练兵,做些别的事情。” 顾轻衍收起笑,“你回南阳,除了练兵,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可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安华锦掰着手指头一一数给他,“军营里士兵每逢换季,就要换一茬新衣,一应所用,月月检查,一季一大查大换。还有军务,自从三年前,爷爷将粮草军饷之事交给我,见我做的不错,两年前,一应军中事务,也都推给了我管。我进京时,将沈远之抓了顶替我。他喜欢操练兵马,对公务之事,很是厌烦,如今我来京一个半月了,他指不定怎么心烦的快受不了了呢。” 顾轻衍眸光动了动,没说话。 “他若是心烦的不行,怕是该派人一日一封信,催我回去了。如今干脆不必等他催,我回去就是了。”安华锦解释给顾轻衍,理由一大堆,“你知道我爷爷身体不好,我也不太放心他,另外,我现在回南阳,陛下也不必日日盯着你我了。天高皇帝远,他想不起来我,也不会时时琢磨着怎么才能让你我取消婚约了。” 顾轻衍沉默。 安华锦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取笑,“顾轻衍,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你不是这样的人啊。当真很舍不得我?” 顾轻衍抿唇,身子向后一靠,靠了个空,这才想起来,院中这凳子是圆凳,没靠背,他只能坐直了身子,揉揉眉心,温声说,“是真舍不得。” 若是搁以前,他也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落到这步田地。他至今仍旧能想起八年前他爷爷从宫里回来,把他叫到书房,有点儿难以启齿地告诉他,给他订了个未婚妻,南阳王府的小郡主,他当时一听,恼火极了,一个月没理爷爷。 三年前,他初见她,小姑娘面容姣好,有几分灵气劲儿,但也过于初生牛犊不怕虎,胆子大的很,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什么人都敢跟踪,什么地方都敢闯,面对他,刀剑架在脖子上,不带一个“怕”字,竟然还会调戏人。 彼时,他冷情淡然,知道她是他的未婚妻,没什么情绪,心无波动,故而喂了她百杀散利用她来拦楚宸。 后来,他终究念着二人婚约,去而复返,暗中看着她,楚宸那时已躺在了地上,再无还手之力,她那般情况下,仍然留着一丝理智,不想杀人,便左右手双剑自己与自己打,直到发挥完最后一丝药性,他心微微起了丝波澜。 大概也就是那丝波澜,使得他后来每回接到老南阳王书信时,都会认真拜读。 兴趣是一点点积攒的,积攒了三年,直到她进京,直到相处到今日,已积少成多,水满为患,他清楚地一步一步看着自己沦陷的心甘情愿。 安华锦见他面色平静,眼底却神色变化,她笑,“我又不是不来京了?” “真要回去?”顾轻衍只问。 “嗯,真要回去,虽然开始是一时冲动,但我做了决定那一刻,就觉得,该回去了。”安华锦诚然地点头,“顾轻衍,你有你的一方天地,我有我的一方天地。你的施展在京城,在朝堂,我的施展在南阳,在军营。待在离你最近的地方虽好,但……” 顾轻衍伸手捂住她的嘴,拦住她未出口的话,语气有了丝丝怅惘,“我明白。但即便明白,还是舍不得,怎么办?” 他手指尖温暖,两指并拢,按在她唇上,安华锦的唇瓣能测出他指尖的温度,似一下将唇瓣烫的很热,她轻轻吸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嗯?怎么办?”顾轻衍看着她,低声问。 安华锦顿了一会儿,有些受不住地伸手攥住他手指,将之从她唇上拿开,但也没松手,而是那么攥着,指尖通过掌心,温度传递进她心里,一下子烫的不行。 她想,这个人怎么一举一动,总是这么惑人呢。 这一刻,她把命都想给他了。 她轻轻吸气又呼气,被他的眼神看的面红耳热,好半响,才低声揶揄地开口,“要不然,我将你绑去南阳?” “甚好。” 安华锦扬眉,“认真的?” 顾轻衍点头,“你若是将我绑走,陛下大约会怒,但也不见得降罪于你,毕竟……” 安华锦如他一般,伸手按住他唇瓣,拦住他后面的话,笑着说,“我敢绑走你,陛下不怪罪我是一方面,但顾爷爷怕是会跳脚。世家名门培养一个继承人不易,可不是跟着我胡闹着玩儿的。你如今是吏部尚书,手里一摊子事儿呢,可陪着我折腾不起,我也不敢让你陪着我折腾自己。“ 顾轻衍闭了嘴。 安华锦松开手,手指蜷了蜷,收进袖子里,“今日留你吃一顿晚饭,歇上半夜,便赶回去吧。最好是别误了明日的早朝。好像明日是十五大朝会吧?今天是十四的月亮,怪不得天快黑了,院中还这么亮呢。” 顾轻衍顺着她的手撤回,视线落在她缩回袖中的手指上,一时间不知在想什么,没接话。 安华锦低咳一声,忽然有些不自在,松了攥着他的两根手指,将两只手都背向了身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用力地搓了搓,似乎想搓掉让她发热的感觉。 顾轻衍眸光微闪。 这时,院外再度有了动静,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是奔着这处院子走来。 青墨跳上房顶,向外看了一眼,立即说,“公子,大内侍卫找来了。” 顾轻衍再度坐直,眉眼的温热攸地散去,撤回手,一时沉默。 “公子可见他们?若是不见,属下出去拦住他们。”青墨跳下房顶询问。 “不见,拦住吧。”顾轻衍声音恢复平静,温和平淡,“若是大内侍卫的目的是前来传陛下旨意让我回京,就说我明日一早回去,不会误了大朝会。” “是。” 青墨出了院门,在距离门口十多仗远的地方,拦住了大内侍卫。 大内侍卫来了两人,一路快马加鞭,本以为会追出几百里地,兴许才能追上顾轻衍,没想到,只追出一百里地,便追到了,此时找来这里,见着青墨,相互见礼后,二人开口,“我二人奉陛下旨意,请顾大人回京。” 青墨传达顾轻衍的话,“劳陛下派了两位来,即便陛下不来,公子也会尽快折返回去,请两位转告陛下放心。明日一早,公子便回去,不会耽误大朝会。” 二人对看一眼,“顾大人可追上安小郡主了?” “小郡主想家了,今日与我家公子道个别,明日便启程回南阳。” 二人点点头,陛下没过多地交代他们,只说追回顾大人,没说小郡主如何,目的达到,顾大人不见他们,便也不必见,他们相信顾大人一言九鼎,说回去,就一定会回去,便放心地折返回京复命了。 第十章 同意(二更) 大内侍卫没要求见安华锦,转眼便痛快离开,说明陛下默许了她回南阳,甚至,还有几分巴不得她离开的意思,只要顾轻衍别跟去南阳就行。 安华锦感慨,“咱们这位陛下,十分器重你啊。” 顾轻衍不置可否。 安华锦又蜷了蜷指尖,让那些温暖的灼热的触感了无痕迹,她故作轻松地说,“喂,顾轻衍,你有点儿笑模样好吗?我有多久没见你笑过了?” 顾轻衍闻言不禁怀疑,他今日来到这里之后,见她时,没有笑过吗? 大约是他的眼神自我怀疑之色太明显,安华锦故意地认真地告诉他,“你真没笑过,来,笑一个给我瞧瞧。” 顾轻衍扯了扯嘴角,又收起,长叹一声,“我实在是笑不出来。” 安华锦看着他,他明明白白一脸舍不得的情绪,这情绪如此的外露,悉数倾倒给了她,她有些接不住,只能也收了笑意,跟着她长叹一声,“那怎么办呢?” “每三日一封书信。”顾轻衍要求,“你亲笔给我写信,我也会亲笔给你回信。同样是七日。” 安华锦痛快答应,“行。” 这个简单,她能做到。 “信的厚度不少于安爷爷给我的书信。”顾轻衍又说。 安华锦看着他,“我爷爷给你写的信多厚?我哪里知道?我没见过。” 顾轻衍伸手入怀,掏出一封厚厚的信封,递给安华锦,“就这么厚,给你瞧一眼,做个参考。” 安华锦伸手接过,入手后有些压手,她掂了掂,有些无言,“这也太厚实了,他都写了什么?写了几页纸啊这是。” “十多页。”顾轻衍给她解惑,“写了什么,你也可以拿出来瞧瞧,同样做个参考。” “这是一回的书信?还是几回的书信被你合在一起了?”她爷爷每回有这么多话要跟顾轻衍说吗? “一回,你可以检查。”顾轻衍示意她打开。 安华锦持有怀疑之色地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书信,信纸有些许泛黄,最少有一两年了,她从头到尾大致看了一遍,越看越没眼看。 要不是知道他爷爷是她亲爷爷没错,这信里字里行间都说的是她每天做的事情没错,要不是没怎么提到军营和南阳军里面的事儿,她都会怀疑,他爷爷是顾轻衍收买的奸细,将她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说与他听。 这可真是天下最好的爷爷了! 安华锦看完,好半天没说话,她只想快点儿回去,揪掉他爷爷的胡子,扔掉他最喜欢的烟斗,不给他最爱吃的手把肉吃,馋着他。 顾轻衍见安华锦一副恨的牙痒痒的模样,总算有了笑意,“连安爷爷都能给我写这么多信的内容,你总不能少了对不对?” 安华锦一噎,“我为什么要跟他比?” “你是我未婚妻。” 安华锦哽住,“做你未婚妻真辛苦。” 顾轻衍垂下眼睫,声音微低,有几分受伤地说,“你一声不响地离京,我追了你来,舍不得你,你也狠心地不想留下来,如今连个信也不愿给我写了。我便这般没用?让你丝毫不惦记吗?” 安华锦:“……” 不、不是。 她立马缴械投降,“好好好,我给你写就是了。” 这么厚的信,七日一封,她要写什么才能满足他? 不,不对。 安华锦脑中飞速地转着,这会儿很聪明劲儿地说,“你这么忙,就算我给你来信,你有时间看吗?” “有。”顾轻衍抬眼,目光落在她脸上,“我今日连追你的时间都有了,哪会腾不出空来看你信给你写信?你是不是想千方百计地推脱?” “没,我没有。”安华锦泄气,彻底同意下来。 顾轻衍趁机又说,“做我未婚妻真的很辛苦吗?” “不。”安华锦摇头,“我开玩笑呢。” 顾轻衍点点头,见她眼神飘飘,颇有几分心虚,又趁机说,“还有,你的青梅竹马,你是有未婚夫的人,就不要与他走的太近了,毕竟你们都长大了。你与他走的太近,会耽搁他娶媳妇儿的。” 安华锦:“……” 还有这个说法?她怎么就耽搁沈远之娶媳妇儿了? 她别的可以认,这个是坚决不认的,就沈远之那个臭脾气,自小就不会讨姑娘喜欢,她离他多近多远,他都会讨不着媳妇儿,看起来就是个注孤生的命。还不如她呢,最起码,会包容未婚夫,会讨未婚夫喜欢。 提起沈远之,她没了心虚劲儿,一本正经地说,“你别冤枉我,沈远之自己就是一个铁槌子,黑铁的那种,不砸人都让人看着咯牙疼的慌,他娶不着媳妇儿,是他自己不讨喜,我可不背这个锅。” “哦?”顾轻衍扬眉。 是这样吗?沈远之不讨人喜欢?那她还与他从小打到大?就连老南阳王的书信里隔三岔五都会提到俩人又因为什么打了一架,又打了一架,哎呀,今天还打,差点儿把房掀了,再打下去,他就要动军棍一起揍他俩了这样子…… 楚宸不就是因为与她打了一架,三年至今,念念不忘吗? 沈远之呢?从小自己身边就有这么一个小姑娘,他每日看着,会不喜欢?这么特别的小姑娘,他眼里还会再看得见别人? 都是男人,有些事情,不用亲眼看,就能懂七八分。 “你那是什么眼神?”安华锦不高兴了,板起脸,“顾轻衍,你不能怀疑我的人格。” “你的人格是什么?”顾轻衍问。 “我的人格是……”安华锦想说什么,忽然又顿住,翻白眼,“沈远之那个笨蛋,谁乐意与他走多近啊?” “那你乐意与谁近?”顾轻衍猜测她刚刚想说什么,大概不是自己乐意听的话,不如直接问自己最想听的话。 安华锦顿时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啊。” 顾轻衍弯起唇角,总算是笑了。 安华锦感慨,他这一笑,比天上的月亮都清辉明亮,天上的星辰也不及他这一笑璀璨。 哎,她不知该感念有这么漂亮的未婚夫,还是该感叹一步步落入他的圈套。 有朝一日,怕是命都得给他揣手里掂着玩! 安华锦突然觉得未来她的前途不甚光明,一时间心下有些萧萧索索。 “是冷了吗?夜晚的确凉了,进屋吧。”顾轻衍站起身,伸手拽她起来。 安华锦顺着他温暖的手顺势起身,坐久了,腿有点儿麻,她一时站不稳,见他要松手,连声说,“等等,我腿麻了,在抽筋。” 顾轻衍侧头看她,见她眉头皱着,一动不敢动,他慢慢蹲下身,伸手按住她一只腿,“是这只腿?” 安华锦微怔。 “是不是?”顾轻衍抬起头问她。 这时,她居高临下地站着,他便就这样蹲在她面前,似矮了不止一截。 安华锦第一反应不是感动于他如此矮的下身段,而是立马推开他的手,紧接着也跟着蹲下身,抱着腿与他平视,“顾轻衍,你干嘛啊?” 顾轻衍微怔。 安华锦呲牙咧嘴地给自己揉了揉腿,一双清澈的眼睛对他微微佯怒,“这等小事儿,一会儿就过去了,用得着你蹲下来帮我吗?” 顾轻衍微抿唇角,轻声说,“这么一点儿小事儿,你也不想我帮你做吗?” 安华锦伸手捶了他肩膀一下,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顾轻衍,我不需要你讨好我,你该如何就如何,别因为你不满了,生气了,跟我发了脾气,我要离开,你便将过责都揽在自己身上,觉得后悔,觉得不该对我发脾气,才弄成这个后果。是人都有脾气,你发脾气也没什么错,错的是不告诉我你因为什么突然对我发脾气。” 顾轻衍看着她。 安华锦盯着他继续说,“我已经与你明说了,虽我一时冲动,但踏出安家老宅大门时,我便想清楚了,是真的自己想回南阳了,其实,若不是你,我大约在京城也待不了这么久,顶多三五七八天,早已经回去了。是你生生让我留了一个半月。所以,你以后不管在别人面前如何,在我面前,还是就做你自己。” 在外人面前什么样的顾轻衍,安华锦见的太多,在她面前什么样的顾轻衍,怕是也裹挟了一层包装,而三年前,在八大街红粉巷,他遇到的冷冷清清,高山白雪的顾轻衍,那才是人后卸去伪装,真正的他。 让她一见倾心的,也是那个真正的他。 第十一章 同床(一更) 顾轻衍沉默了很久,直到安华锦的腿不麻了,伸手推他,他才慢慢地站起身。 站起身后的他,很是安静,一言不发。 安华锦又蹲了一会儿,麻劲儿彻底过去,才站起身,见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伸手戮戮他的脸,触感温润,很是舒适,她忍不住,又戮戮。 顾轻衍终于抬起头看她。 安华锦对他扬眉,“顾轻衍,我说的话可不是让你加重心思的。” 顾轻衍伸手勾住她手指,攥了攥,然后松开,也学着她,伸手戮戮她的脸。 安华锦:“……” 顾轻衍戮了一下又戮一下,似乎也感觉手感十分地好,细腻温滑,娇娇嫩嫩,很快就将安华锦的脸戮出了一小片红印子。 安华锦终于受不住了,挥开他的手,无语地看着他。 顾轻衍低笑,天上明月也不及她的光辉,轻声说,“我不是故意讨好你,无论是大事儿,小事儿,替你做些,想为你做些而已。” “好,我知道了,是我误会你了。”安华锦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走,进屋吃饭。” 顾轻衍点头。 小伙计很快就带着人摆好饭菜,安平与青墨也陪着二人一起用,两个人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用过饭后,天色已晚,安华锦见顾轻衍没有去歇着的打算,想了又想,对他问,“秉烛夜谈?” 顾轻衍摇头,“你明日还要赶路。” “那你去隔壁歇着?明日有大朝会,你也不会轻松。” 顾轻衍又摇头。 那怎么样啊?安华锦看着他,“你说。” 顾轻衍平静地说,“我与你一起歇着。” 安华锦:“……” 别啊,她受不住。 她立即摇头,“这个不行吧。” “怎么不行?”顾轻衍陈述,“你我又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 安华锦咳嗽起来,耳根子红了红,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那不一样。” 她来葵水那两日,难受死了,哪里还有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如今,他若是躺在她的床上,她难保自己不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若是她将顾大人如何了,这一辈子就卖给他了,这买卖不划算,她不要。 “哪里不一样?”顾轻衍故意问。 安华锦憋了一会儿,扭过头,小声嘟囔,“总之就是不一样。” “我觉得一样。” 安华锦深吸一口气,觉得必须要纠正他的一样的思想,正儿八经地说,“顾轻衍,顾家诗礼传家,而你如今又官居高位,你的名声很是打紧,可不能出丝毫差错。这里不是安家老宅,你不要任性妄为。” 顾轻衍:“……” 他气笑,“所以,说来说去,你是为我的名声着想?” 安华锦点头,“嗯。” 顾轻衍站起身,向外走去。 安华锦有点儿不舍,但还是坚决地觉得,不能越雷池一步,否则死无葬身之地。她爱惜羽毛,也惜命,有的便宜能占,有的便宜不能占,今日的便宜就不能占。 顾轻衍走到门口,见安华锦无动于衷,他恼意又涌上心头,忍了忍,压了压,没压下去,想起安华锦刚刚对他说的一番话,觉得既然压不下去,也不必压了。于是,他又猛地转身,来到安华锦面前,一把拽起她,拉着她向内室走去。 安华锦惊恐,“顾轻衍!” 他不会是……不会是……要那什么吧? 顾轻衍不说话,迈进内室门槛,珠帘一阵哗啦啦脆响,很快安华锦就被他拽进了屋,内室十分温馨,点着淡淡安神香,里侧一张大床,足有两米五六,三四个人在上面随便打滚睡也能睡的开。 安华锦看着那张大床,脸热了热,手下挣了挣,顾轻衍攥的死,她挣不开。她一下子有点儿胆怯,“那什么……顾轻衍,你……冷静。” 顾轻衍耳根子也有些红,脸也有些烧,但还是很固执,将安华锦拉到了床前,床上有两床被子,他伸手拿起一床,横在中间,拦成了一面墙,然后,转头看安华锦,“我们隔开了睡,这样总行了吧? 行,很行! 安华锦灼热的血攸地冷了冷,虽她拒绝的热闹,但还是有那么点儿口是心非的,如今见他想出了这个法子,实在说不出不好来。 她暗骂了自己一声,点点头,“那你没被子盖了。“ “夏季如此热,用不着被子,我和衣而睡。“顾轻衍听安华锦声音冷静下来,也跟着冷静下来。 安华锦再没意见,脱了鞋,跳去了床里面,痛快地躺下。 顾轻衍挥手熄了灯,也上了床,躺在外侧,二人中间隔了一床被子,似乎是楚河汉界。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内室朦胧的光亮,将一切照的很是清晰。 安华锦呼吸都轻了。 顾轻衍的呼吸也极轻,几乎听不见。 安华锦也是第一次体验这种新鲜感,躺了一会儿,憋不住了,想说话,她低低咳嗽一声,小声喊,“顾轻衍。” “嗯。” 安华锦琢磨着该说点儿什么,想了想,问,“你从记事起就自己睡吗?” 顾轻衍:“……” 他点点头,“据我母亲说,我出生便自己睡。” 安华锦啧啧一声,“顾家所有人都这样吗?” “嗯,出生后,便有乳母管,但乳母不能与主子同床,便放在小床上,自己睡。” “我记事之前,据说都赖在我娘房里,记事后,爷爷将我带去了军营,亲自带着我。但没次回南阳王府的日子里,我便还赖在我娘房里,好像还将我父亲赶出去,直到八岁那年。” 顾轻衍:“……” 他知道,玉雪岭之战后,她娘也追随父兄一起去了。 安华锦忽然发现,这不是一个好话题,于是,立即打住,“其实,我进京来,除了打算与你退婚外,还想着一桩事儿,就是瞧瞧大皇子。进京后,一个半月,发现也找不着什么机会,陛下盯的紧,三年都不放松,我也不敢贸然去他圈禁的住处。” 私造兵器案毕竟还是太大了。 “大皇子除了行动不能自由外,一切都还好,三年圈禁,一般人受不住,但是大皇子受的住,对他来说,当作修身养性就是。”顾轻衍低声说,“早晚有一日,总会出来的,我会一直盯着,你且放心。” “大皇子是要出来,那么好的人,总不能毁了一生。” “嗯。” 安华锦又找了几个话题,直到没什么可找了,才闭了嘴。 顾轻衍似也与她一样睡不着,反而开始拉着她说话,对她回南阳后想做的事情问的很是详细。最后,他也没什么话可说了时,见天色已深夜,才说,“睡吧。” 安华锦也困了,闭上了眼睛。 不多时,安华锦就睡着了。 对比顾轻衍依旧没什么困意怎么也睡不着来说,她的确是算得上顾轻衍评价的没心没肺。但就是这样一个小姑娘,让他以前从不曾体会过的情绪,短短时间,逐一都体会了个遍。 顾轻衍盯着她看了好久,耳边是她那边隔着一床被子传来的轻浅呼吸声,似兰香似幽香,对他来说是十分的折磨,但他宁愿要这种折磨,也不想去隔壁房间。 许久后,他无奈一叹,才闭上了眼睛。 一个时辰后,三更鼓响起,安华锦睁开眼睛,顾轻衍同时也睁开了眼睛,二人对看一眼,安华锦坐起身,对他问,“你要赶大朝会,是不是得启程了?” “嗯。”顾轻衍点头。 “走吧,你启程,我也启程,与你一起出发。” “好。” 二人下了床,梳洗收拾了一番,拾掇妥当,一起走出房门。 在迈出门槛的一瞬,顾轻衍侧头,一把拽住安华锦,安华锦偏头看她,他手下用力,将她拽进了他怀里。 安华锦一怔后,微微仰起脸看着他。 顾轻衍抿了抿嘴角,低下头。 安华锦的呼吸一停,心不由自主地也跟着跳起来,看着他深邃的眼睛,心脏似乎要跳出胸腔。 顾轻衍头又低下些,安华锦身子微僵,顾轻衍眼眸一暗,撇开头,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一如昨日他追来后抱着她的姿势一般无二。 安华锦要冲出胸腔的心脏一下子回落回心底,她身子攸地放松,心底莫名有了些情绪,但被她很好地控制住,“喂,别耽搁大朝会,你若是说出去的话没做到,陛下可等着你呢。” 顾轻衍慢慢地放开他,说出早就想好的要求,“七夕,来京陪我过。” 第十二章 动手(二更) 七夕?如今五月中旬,还有近两个月。 安华锦不知道他是突然提的这个要求,还是早就打算好了,抬眼看着他。 顾轻衍神色认真,“南阳虽远,但对你来说,快马来京,虽奔波十日八日,但也容易。我在七夕那日等着你来京。” 安华锦似在考虑,没立即答应。 顾轻衍低眸看着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静,“我既然追你来这里,不必我说,你如此聪明,当该明白我对你的心思。我不逼你履行婚约嫁给我,但婚约继续维持,我们就不能相隔两地太久不见面。否则,陛下必会瞅准机会提取消婚约。” 安华锦看了他一会儿,做了决定,“好。” 顾轻衍松了一口气,眉眼终于浸上笑意,伸手揉揉她的头,温声嘱咐,“一路小心。” “嗯。” 二人出了八方客栈门口,一个向南,一个向北,分别出了清平镇的南北门。 安华锦出了城门后,回头看一眼清平镇,眼底露出不舍。 安平见她驻足许久,在一旁小声说,“小郡主,顾大人对您十分有心了。” 安华锦收回视线,笑了下,没说什么,双腿一夹马腹,向南阳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顾轻衍也回身看身后走出来的清平镇,眼神同样不舍。 青墨受不了地提醒,“公子,再不走,真的要误大朝会了。” 顾轻衍收回视线,眸子一片清水色,“走吧。” 青墨松了一口气,二人打马离开。 走出十里地后,前方迎面两人骑马疾驰而来,在黎明前昏暗的微光下,隐约能看到是个熟人。 “公子,是宸小王爷。”青墨瞧的清楚。 顾轻衍勒住马缰绳,身下坐骑正正好好地驻足在了路中间。 楚宸似乎赶路赶的十分急,快来到近前迎面撞上时,也发现了前方的人影,认出是顾轻衍,他也立即勒住了马缰绳,身下坐骑前蹄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 “宸小王爷这是急着去哪里?”顾轻衍声音如水,平平淡淡。 楚宸瞅着顾轻衍,见他衣衫整洁,眉目清然,发丝被风吹散些许,但并不乱,他也不绕弯子,直接地说,“我听说昨日小安儿突然一声不吭地回南阳了?你可追到她了?” “追到了。” 楚宸看着他,“她为什么突然回南阳?连你都没告诉,可是你惹她了?” “哄好了。”顾轻衍没否认。 楚宸挑眉,“那她人呢?怎么不见?” 顾轻衍平静地说,“她在清平镇落脚,就是为了等我,如今等到我,自然就回南阳了。” 楚宸看了一眼前方,拢着马缰绳侧过马身,“今日大朝会吧?你赶紧回去吧。” 顾轻衍见他要侧身而过,出手拦住,“小王爷别白费力气了,她已经走了,以她的骑术,你追不上的。” 楚宸眯起眼睛,“我如今无官职在身,追去南阳瞧瞧也未尝不可。” 顾轻衍对他笑了一下,“你去不了。” “我怎么就去不了了?” “因为我不会让你从我身边过去。”顾轻衍看着他,“小王爷与我一起回去吧!陛下若是知道你出京,也会不乐意,兴许大内侍卫就在你身后。” 楚宸黑了脸,“顾轻衍,这路你走得,我也走得,你凭什么不让我过去?你觉得,你能拦得住我吗?” “能!” 楚宸不信,“你拦不住。” “你大可试试。”顾轻衍端坐在马上,“我的暗卫,对上你的暗卫,你可以看看,谁的赢面大。” 楚宸气笑,“当真拦我?” “嗯。” 楚宸见他点头,忽然出手,横掌劈向他脖颈,初景见楚宸动手,抽出宝剑,对顾轻衍身边的青墨动手。 顾轻衍轻飘飘拦了楚宸一掌,顷刻间化解了他的掌风不说,还顺便将他的马震后的三步。 楚宸惊的睁大眼睛,“顾轻衍,你竟然会武功?” 他从来没听说过,顾轻衍会武功,他竟然会武功! 顾轻衍面色清淡地看着他,“所以,我告诉你,只要我拦,你今日就只能跟我回去。” 楚宸气了个人仰马翻,伸手指着顾轻衍,半晌,气笑,“好啊顾轻衍,你真是深藏不露。小安儿知道吗?” “知道。” 楚宸一噎,“那陛下呢?” “不知。”顾轻衍淡淡,“陛下也没问过我。” 楚宸怒,“谁人不知道顾家以诗礼传家?是以文著称于世?谁会想到顾家到出了个会武的?就算陛下不知,你也是欺君。” “你大可以到陛下面前告我。”顾轻衍淡而无畏。 楚宸来了劲儿,摩拳擦掌,“那我倒要看看你武功有多高?有小安儿高吗?这么自信能拦得住我。” 顾轻衍拢着马缰绳,没有应战的打算,语气平静没一丝波澜,“若是我因为你误了大朝会,陛下若是怪罪,我就说是宸小王爷半路非要去南阳,我因为拦着小王爷,才耽搁了。你说,陛下若是知道,会不会治你的罪。” 耽搁朝廷命官上朝,这是一罪吗? 楚宸脑中当即转了一个圈,好像从来没有人拦过哪位大人赶不上大朝会。所以,没有先例可参考,他也不知道。但即便没有先例,他觉得陛下若是听了,一定会治他的罪,因为,陛下不会想让他去南阳,借机正好罚他。 楚宸心中暗骂,收了手,恶声恶气地说,“不去就不去,我就等着,看你们什么时候取消婚约。” 陛下有心思,小安儿如今又回南阳了,他再推波助澜,取消婚约指日可待。 两位主子不动手,初景与青墨也停了手,四人一起,返回京城。 顾轻衍回城后,来到顾家门口,他的马车停在那里,他翻身下马,直接进了马车里,在马车里换上了朝服,车夫快马加鞭,很快来到宫门口。 掐着早朝时间,一刻不多,一刻不少地上了早朝。 大朝会密压压都是人,就连平常不怎么上朝的人,初一十五的大朝会都不会不来。包括他的爷爷,还有一些闲散宗室。 顾老爷子见顾轻衍出现那一刻,着实松了一口气。 楚砚扫了一眼顾轻衍,见他一脸平静如常,看不出情绪。 其他或多或少听到了点儿风声的人,也都或明或暗地打量顾轻衍,有的人暗想着顾大人这样的人物,安小郡主在京这么长时间了,也还没收服安小郡主那匹烈马吗?不是一直以来相处的好好的吗?安小郡主竟然还闹脾气走了,顾大人去追了,不知追回来了没有。 清风月朗的顾大人,是多少闺阁女儿家的倾慕之人,该说安小郡主什么好呢,这样毓秀风流的人物,她也舍得发脾气。 伴随着太监的高声唱喏,皇帝来到早朝,先将目光定在顾轻衍的身上,满意看到他站在了早朝的大朝会上,然后,开始了每月十五的大朝会。 在大朝会上,顾轻衍奏禀,为楚宸举荐了一个御史台的职位。 本在毒茶案刺杀案之后,楚宸立了大功,皇帝就要将他正式编入朝局,但楚宸给推脱了,说审案累死他了,想歇歇,等歇过一段时间,再给陛下效命。皇帝也就准了。 如今顾轻衍提出了,正好也合皇帝心意,当即便准了,当即下了任命文书,命楚宸任职御史台。 御史台掌管监察文武百官,也可参与重大冤案大案的审理,这个地方还是十分适合楚宸。 楚宸踏进京城后,与顾轻衍分别时,他淡淡地看了他那一眼,他就直觉不妙,果然,还没等他打算再出城追去南阳玩一圈时,皇帝的任命便下来了,让他明日赴任御史台。 官职在身,他想再走也不成了。 混蛋! 楚宸气的脸都青了,传旨小太监给他道谢后,发现他脸色不对,立马收了笑,“小王爷,您……” 楚宸压下恼火,露出笑脸,摆手吩咐管家打赏。 小太监这才松了一口气,拿着沉甸甸的打赏银子想着,这位小王爷如此阴晴不定的性子,不敢惹,不敢惹。 善亲王下了大朝会后,对顾轻衍道谢,“顾大人,多谢举荐提拔本王那不成器的孙子。” “老王爷客气了。”顾轻衍浅笑,温润平和,“以后我与小王爷同朝为官,打交道的地方多的是。” 善亲王大笑,“甚是。” 第十三章 送去(一更) 楚思妍急匆匆找到书房时,楚宸还在生气。 管家从书房出来,见到楚思妍,疾步上前迎了两步,小声说,“小郡主,小王爷如今正在气头上,您这时候来找他,可别触了霉头,吃了小王爷的挂落。若是您没什么急事儿,老奴劝您等等再来。” 楚思妍立即说,“我有急事儿。” “那您进去吧。”管家实在是捏了一把汗,小王爷轻易不发脾气,一旦发起脾气来,善亲王府都得震三震,除了老王爷,就是夫人和小郡主都躲的远远的。 楚思妍拍拍胸脯,给自己打气,然后蹑手蹑脚地来到书房门口,用手指一点点地将书房的门推开一条缝,她侧着身子手把着门框,趴着脑袋往里面看,想先看看里面的楚宸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他亲哥哥发火有三等,一等是不理人,二等是揍人,三等是把人吊房梁上,她就被吊过,找亲娘哭都不管用的那种。 “滚进来!”楚宸黑着脸见楚思妍做贼一样,怒喝一声。 楚思妍身子抖了抖,把着门框不进书房,只露出一个脑袋,紧张兮兮,“那个,哥哥,我就是来问问,小安儿真的回南阳了吗?” 提起这个楚宸就火大的不行,“真回了。” 楚思妍顿时气愤,“她不够意思,我们在福满楼吃饭时,她都不说一声。枉我还觉得跟她是姐妹。” 楚宸脸色难看地皱眉,“你何时跟她是姐妹了?” 楚思妍理直气壮,“就是昨日,好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顾大人给她的桃花糕,都分给我和云彩一起吃了。” 楚宸:“……” 他看傻子一样地看着自己的亲妹妹,“所以,你吃了顾轻衍送给她的桃花糕,就觉得她拿你当姐妹了?” 楚思妍委屈,“我在街上遇到她,邀请她跟我一起去吃饭,她去了,我们还一起吃了桃花糕喝了酒,相谈甚欢,我说我们从现在开始就是小姐妹了,她没不同意啊。” 楚宸:“……” 他意外地看了一眼楚思妍,恍然想起昨日她这个妹妹据说在福满楼喝醉了耍酒疯,赖在安华锦身上,后来被顾轻衍让人强行拉开,送回了府。 他恼怒忽然褪去,心中生起一个主意,对她问,“她突然离开京城回南阳,你是不是很生气?” 她敢跟安华锦生气吗? 楚思妍摇摇头。 “真没生气?”楚宸看着她。 楚思妍挠挠头,“有一点点生气。” 楚宸看她小猫儿一样,趴在门口与她说话,忽然觉得这个妹妹似乎有点儿可爱,于是对她招招手,“你进来说话。” 楚思妍警惕地看着他,“不。” 楚宸诱哄,“有一桩好事儿,你不进来,我怎么告诉你?” 楚思妍依旧摇头,“哥,你别骗我。” “你放心,我保证不打你,若是打你,小安儿一辈子都不喜欢我。”楚宸咬牙发誓。 楚思妍立马挺直了腰,挺起了胸脯,推开门,走了进来,一点儿都不怕了。 楚宸对她翻了个白眼,挥手一阵风“咣当”一声关上了门,楚思妍吓了一跳,以为楚宸糊弄她,转头就要跑,楚宸一把按住她,压低声音,“不打你,跑什么。” 楚思妍瞪着他,“那你关门做什么?” 还弄的这么大声,跟打雷一样,吓死人了。 楚宸见她胆子如此小,有点儿怀疑自己的主意能不能行的通,但是如今他没别的法子,总要试试,于是,他压低声音说,“你想不想跟着小安儿一起去南阳?” 楚思妍睁大眼睛。 楚宸继续说,“我本来要去南阳玩一圈,但是顾轻衍那个王八蛋,他故意今日大朝会向陛下举荐我入御史台,我如今有了官职在身,没法轻易离京。你若是想去,我让人一路护送你去南阳,怎么样?” 楚思妍怒,“哥,你不准骂顾大人!” 楚宸:“……” 他也怒了,“我就骂他了怎么着?你是我亲妹妹,你为他抱不平什么?他又不喜欢你,你不是应该跟着我一起骂他吗?” 楚思妍顿时怂了,小声说,“我、我不骂他,他长的那么好看。” 楚宸震怒,“我难道不好看吗?” 楚思妍当即点头,“哥你也好看。” 楚宸气怒不消,恨不得收拾她一顿,但自己刚刚立完誓,又要哄着她去南阳,所以,压着怒气说,“我就问你,你想不想去南阳找小安儿玩?” “我……”楚思妍看着楚宸,“能去吗?” “怎么就不能?只要你想去,就能去。”楚宸坐直身子,放开按着她的手臂,“我可以让人将你送去南阳。” 楚思妍认真地想了想,从小到大,她与别的闺阁小姐不同,善亲王并不会拘着她不准出府去玩,所以,她三不五时地出府,几乎是将京城的大街小巷都玩遍了,她以前也想过出京去玩,但顶多是去过最远的汤泉山,别的地方,不说善亲王不准许,她也不敢去,顶多想想。 她看着楚宸,有点儿心动,但还是不太敢,“哥,小安儿都已经走了,南阳路远,万一遇到土匪怎么办?” “我将我的亲卫给你,一路护送你去。”楚宸见她心动,提出条件,“我也会派人快马加鞭提前去追,让小安儿路上等等你。若是能追的上她,她等你的话,你就能与她一起去南阳了,有她在,你怕什么?” 楚思妍眼睛一亮,“真能行吗?” “行,她今早刚走,不过半日,我派一名暗卫日夜不休,能追的上。” 楚思妍还剩最后一丁点儿的犹豫,“爷爷和娘会同意吗?” “先斩后奏。”楚宸主意大,“送你出城后,我再告诉他们。” “好。”楚思妍立即同意,很是兴奋,多少女子一辈子困居京城,走不了多远的路,若是她能去南阳玩一趟,等再回京来,她就拿这事儿跟那些总是瞧不上她的人去得意地狠狠地显呗。 “我去收拾东西。”楚思妍立马转身就走。 楚宸拦住她,“你什么东西也不用收拾,我给你五万两银票,缺什么,路上买就是。” 楚思妍一下子惊了,“哥,你给我这么多银子?” 她从小到大的私房钱加在一起,也就万儿八千两,他哥哥好有钱啊呜呜呜。 楚宸点头,“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若是你做不好,等你回来我收拾你。” “你说。”楚思妍兴奋,看在五万两银票的份上,什么都能答应他。 楚宸看着楚思妍兴奋的脸,颇有些嫉妒她,想着若是自己能去,哪里还用费这么多口舌麻烦?他一字一句地说,“你每三日给我写一封信,就写小安儿在南阳的事儿,事无巨细。” 楚思妍立即答应,“没问题。” “你确定?”楚宸眯起眼睛。 “确定确定,一百个确定。不就是写信吗?我会的很。”楚思妍觉得比起能去南阳玩,比起哥哥给的五万两银票,这不叫事儿。 楚宸点头,对外喊,“初景。” “公子!”初景应声现身。 楚宸吩咐,“你现在立马护送小郡主前往南阳做客,随身保护她安全。” 初景看着楚宸,“属下走了,那公子身边……” “以后我天天去御史台当值,谁还能在御史台伤的了我?”楚宸摆手,“你只管去。” “是。” 楚宸又吩咐,“你挑十个人跟着,派其中一人快马加鞭去追小安儿,若是追上,让她在路上等等。就说我说了,她不告而别,我很生气,送个妹妹给她玩。” 楚思妍惊恐,“哥,你要将我送给安华锦?” “笨蛋!”楚宸骂她,“我是送你去玩,你当你是什么香饽饽,人家很乐意要吗?” 楚思妍闭了嘴。 楚宸摆手,“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府吧!去我私养的马厩里挑最好的马。” “是。” 不多时,由初景带着人护送,楚思妍骑马,悄悄地出了京城。 楚思妍如关在了笼子里许久被放飞的鸟儿,很是欢快,觉得京外的空气都是香的,她兴奋地对初景说,“幸好我从小学会了骑马,否则坐车多慢啊。“ 初景点点头,暗想着小王爷自己去不了南阳,将亲妹妹送去,对安小郡主也真是费尽心思,但愿能尽快追上安小郡主。 第十四章 心思(二更) 顾轻衍自然不会关心楚思妍的行踪,所以,自然不知道楚思妍被楚宸在拿到御史台任职的文书震怒后,送出了京城去南阳找安华锦。 楚思妍的离京,悄无声息,没掀起半丝水花。 下了大朝会后,皇帝将顾轻衍叫到了南书房。 皇帝看着顾轻衍,见他气色还好,眉目温然,没有因为安华锦的离开而憔悴低迷低落萎靡,他有点儿弄不懂二人如今是感情好还是坏,于是,他打算开门见山地问问。 “怀安,你昨日去追小安儿,只追到清平镇?” “回陛下,是她出京后,觉得不告而别对不住臣,所以在清平镇等着臣。”顾轻衍温声含笑, 皇帝皱眉,“她因何不告而别?” 顾轻衍摸摸鼻子,“是臣惹她生气,再加上她想家了,一时冲动,便打算回家,但出了京城后,还是在清平镇等着臣道了别才离开的。” 皇帝看着他,“她昨日住在清平镇了?你也住在清平镇了?” 顾轻衍垂下头,脸有些红,“是。” “是住在一个院子?”皇帝问。 不止一个院子,还一个房间呢!但是他不能说。 顾轻衍点头,“是一个院子。” 皇帝顿时震怒,“顾轻衍,就算她不懂礼数,但你最懂。你们虽是未婚夫妻,但你怎可胡闹?” 顾轻衍也不辩解,垂头认罪,“陛下教训的是。” 他认罪的态度太好太快,皇帝一噎,满腔怒火顿住,一时间倒不知该说什么了。沉默了片刻,对他问,“她既然等着你去,你们和好了?” 顾轻衍点头,“是臣不对,给小郡主陪了不是,小郡主也好说话,便和好了。” 皇帝深深吸气,对他摆手,“罢了,你既知晓错了,此事就此揭过,朕也不怪罪你了,接下来,三年一届的天下官员考核,你要多用心,给朕抓稳实了,不得出差错。” “陛下放心。” 皇帝摆摆手,轻拿轻放,顾轻衍含笑告退,出了南书房。 南书房外,楚宸已等候多时,见顾轻衍出来,对他说,“顾大人,母后有请。烦请随我去见母后。” 顾轻衍点点头。 二人一起向凤栖宫而去。 离南书房远了,路上无人时,楚砚开口,“顾大人是怎么惹了表妹?将她气的回了南阳?可否告知?” 顾轻衍温声说,“七殿下很好奇吗?” 楚砚面无表情,“有点儿。” 顾轻衍淡笑,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她说待在京城,陛下总是想法子要取消我们的婚约,不如回南阳,让陛下消停些。” 楚砚偏头看了他一眼,“她何时再来?” “七夕,她说来京陪我过七夕。”顾轻衍眉眼含笑,“不过两个月而已,也不算太长。” 楚砚颔首,不再言语。 凤栖宫内,皇后听闻安华锦竟然一声不吭地回南阳了,第一想法不是生气,而是惊慌南阳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但派人打听之下,知道南阳没发生什么大事儿后,她便很生气,隐隐约约听顾轻衍追出城,想着她连顾轻衍都没告诉,这是两个人打架了? 她忍了一夜又半日,忍到顾轻衍下了大朝会,立马派人给楚砚传话,让他带顾轻衍一起来凤栖宫询问。 如今,也只能问顾轻衍了。 顾轻衍与楚砚一起来到凤栖宫,给皇后见礼落座后,不等皇后开口,便温声说,“皇后娘娘是问小郡主为何突然离京吧?她一是与臣闹了脾气,臣惹了她,二是,她觉得再待在京城没什么意思,便回南阳了,老王爷年岁大了,身体又不好,南阳一应军务,总不能荒废无人管。” 他自然不会说沈远之代管安华锦那一摊子事儿,不想提这个名字。 皇后的气早已在此时消了,很是纳闷,“原来是这样,你脾气向来好,怎么惹了她了?竟然让她一气之下起了回南阳的心思?” 楚砚瞅了顾轻衍一眼。 顾轻衍接收到楚砚别有深意的眼神,笑着揉揉眉心,似很是无奈,“自端阳节后,小郡主见了臣,总觉得不自在,个中缘由,女儿家的事情,臣也不好说出来。” 楚砚转过头,不再看顾轻衍,又恢复面无表情。 皇后想起端阳节那日,似乎顾轻衍给安华锦请了陈太医,因为葵水,她顿时脑补了很多女儿家不可言说的事儿,若因为这个,安华锦脸皮子再厚,到底是女儿家,不自在闹脾气也正常,顾轻衍的确不好说出来细情。 她顿时笑了,“好了,本宫知道了,辛苦顾大人来一趟。” “皇后娘娘客气了。” 二人出了凤栖宫,走到无人处,楚砚冷声,“顾大人可真会懂得拿捏人的心思,在我面前一番话,在母后面前另一番话,想必在父皇面前,又与我们二人所言不同吧?” 顾轻衍淡笑,“生存之道而已,七殿下从小到大,也不是对每个人都说一样的话。” 楚砚冷意更多了些,“顾大人这样,我倒是觉得,表妹离京回南阳,倒是一桩好事儿。若是她再在京城呆下去,怕是会被你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顾轻衍神色一顿,抬眼挑眉,“七殿下是这般看我?” “难道我看错了顾大人不成?”楚宸顿了顿,“也许,以前还真是看错了。” 顾家七公子顾轻衍,以前与如今相比,除了如今官居高位外,看起来没有多少不同,温和知礼,雅致从容,虽不说恃才傲物,但自有骨子里的骄傲。但他却从他对待安华锦身上,隐隐约约看到了他的不同,虽细究不了,但也能猜个大概。 “表妹为何离京,怕是不想再待下去弥足深陷吧?”楚砚覆手而立,“顾大人用起心思来,她明知不是你的对手,自然就逃了。” 顾轻衍也覆手而立,嗓音清淡,“七殿下用逃这个字,十分不妥当。小郡主走的十分潇洒,我追上她时,她在清平镇的一处客栈包下了一个独立院落特意磕着瓜子吃着瓜果等我。我见到她时,她神色好极了,坦然的很。” 楚砚面色寡淡,“这么说,是顾大人弥足深陷了?” 顾轻衍浅笑,“七殿下若是这么理解,也行。” 楚砚转过身,继续向前走,面无表情地说,“顾大人若是真弥足深陷,就会不管不顾追去南阳了。用情至深的人,我这些年也见过不少,这京中,隔三岔五便有与人私奔者,为情所困自杀者,两情相悦家族不容共同投河者,不胜枚举。倒没见过顾大人这般,今日在大朝会上,风采依旧,不受影响。” “小郡主不希望我去南阳,我自然没法做到不管不顾。”顾轻衍勾了勾唇,“七殿下向来不是个话多的人,今日倒是话多了。” 楚砚脚步一顿。 顾轻衍从容不迫,“七殿下是不喜欢小郡主离开京城回南阳的吧?有小郡主在京城,为七殿下挡了许多明刀暗箭,七殿下最近十分顺风顺水,小郡主一走,放在她身上的视线,过不了几日,便会重新转移到七殿下身上。七殿下有情绪,也是应该。” 楚砚偏头看了顾轻衍一眼,眼底没什么情绪,“我以为,她会等着见一见苏含。毕竟,安家和镇北王府,有些旧时恩情。我听表妹说,镇北王妃昔年说过要结亲。” 顾轻衍眯起眼睛,倒是没想到安华锦何时将此事告诉给了楚砚,看来,他低估了楚砚这位亲表兄在安华锦心里的地位,竟然提前给他打了预防针,“想必七殿下料错了,她根本就不想见。” “也是!”楚砚转回身,不再说话。 二人在宫门口告别,顾轻衍上了马车,去了吏部,楚砚去了户部。 第十五章 告知(一更) 安华锦出了清平镇后,反正也不是十分心急火燎地回南阳,便没快马加鞭选择难走的近路,依旧走平坦顺畅的官道。 打马走了一日后,天黑十分,便择了一处城池,让人马都歇息。 歇了一夜,第二日启程时,刚踏出城门,便被一人追上,那人一身黑色劲身骑装,满面风尘,追上安华锦后,下马恭敬地见礼,“安小郡主,小王爷派属下来追您,给您传一句话。” 安华锦端坐在马上,“楚宸?” “正是我家小王爷。” “说吧。”安华锦想着她离京不告而别,楚宸大约也是生气的,派人一日追了他七八百里地,也是辛苦。 “小王爷说,让您在路上等等,您不告而别,他很生气,送个妹妹给您带回南阳玩。” “嗯?”安华锦一愣。 送个妹妹给她玩?楚思妍吗? 那人解释,“是我家小郡主,与属下同时出发离京的,不过小郡主不常骑马,昨日一日大约也就走了三四百里地,怕是今日晚上才能到这里。” 安华锦默了一会儿,“楚宸也真放心。” 不过楚思妍确实也挺好玩的。 “小郡主从没出过远门,最远就是去过离京百里的温泉山。所以,请安小郡主可否等等我家小郡主?” 安华锦点头,“行,我等等她吧。” 虽然楚宸一定给楚思妍派了护卫,但是从京城到南阳,关山万里。楚思妍一个小姑娘家,长的又是很貌美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家,指不定有什么见色起意的山匪水匪,惹出事端,可就不好了。 那人松了一口气,“多谢小郡主。” 楚思妍出京后很是兴奋,出乎安华锦和那名送信的暗卫所料,只用安华锦等了半日的时间,她就追来了。 她毕竟不常骑马,屁股和大腿内侧都遭了罪,见到安华锦后,她抱着马脖子可怜兮兮的都要哭出来了,“安华锦,呜呜呜,我总算追上你了。” 安华锦瞅着她灰头土脸的狼狈没力气样,有些好笑,打马围着她的马转了一圈,笑着说,“楚宸让你来,你就来,可真是听话的妹妹,就没想过自己走这一趟,是遭罪?” 楚思妍不后悔,立即说,“没想过,我一直就想出京城看看外面,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哥哥放我出来,我高兴感谢他还来不及呢。” “有梦想挺好。”安华锦夸了一声。 楚思妍快要从马上滑下来栽到地上,但她是个要脸面的小姑娘,死死地抱住马脖子,小声说,“我不要骑马了,我要坐车。” “坐车太慢,日夜兼程,怕是也要走二十日。”安华锦可不想在路上耽搁这么久,“我要最慢十日回到南阳。” 楚思妍垮下脸,“可是我骑不动了。” “那怎么办?你回去?别去了。” “不行。我就要跟你去南阳。”楚思妍态度,怕安华锦反悔,她咬牙,出主意,“我就先坐一日车缓缓,然后咱们再骑马,行不行?” 安华锦看她决心挺大,“这一路,辛苦的很,你确定你能受得住?” “受得住。” “那行吧。”安华锦吩咐安平,“去给她弄一辆马车来。” 安平应是。 坐上马车,楚思妍脸色总算回血了些,她攥着车帘子看着骑在马上的安华锦,邀请,“我一个人坐马车多没意思啊,你跟我一起吧。” “我不爱坐马车。” “跟我坐坐,你就爱了,我们两个可以聊天,聊聊我哥哥。”楚思妍撒娇,“我一个人真的好无聊,好嘛好嘛?” 安华锦不知道楚宸有什么好聊的,兴趣缺缺。 楚思妍眨巴着眼睛,“要不我们一起聊聊顾大人,在知道你出京后,我哥哥就出京追你了,但是他没来成,你猜他对我哥哥做了什么?” 安华锦对这个感兴趣,或者说,对顾轻衍做的一切事情都感兴趣。 于是,她双腿一抬,连马都不下,直接从马上跳进了马车。 楚思妍惊呼一声,立即给她让了个地方,星星眼地看着她,一脸佩服,“安华锦,你好厉害啊。” 安华锦靠着车壁坐好,承接了她的敬佩眼神,“说吧。” “我说完了,你要答应今日陪我坐车。” “成。” 楚思妍高兴了,笑嘻嘻地将楚宸出京,被顾轻衍拦住直接截了回去,又在大朝会上举荐楚宸入御史台,陛下准了,楚宸本来琢磨着法子再出京,如今有了官职,去不了南阳了,气的脸都黑了等等,说了一遍。 尤其是,她将楚宸的黑脸和震怒的神情,说的特别详细。 安华锦听了好笑,这的确是顾轻衍能做出来的事儿,楚宸怕是被气死了,怪不得送个亲妹妹来找回场子。 楚思妍说完了,自己也跟着安华锦乐了一阵,“我哥哥还说,送我来南阳,让我答应他一个条件,每三日给他写一封信,将你的事情告诉他。” 安华锦:“……” 她看笨蛋一样地看着楚思妍,“你哥哥让你在我身边当小奸细,你不是应该瞒着我吗?就这么告诉我了,你不怕我把你扔下马车,送你回京城?” 楚思妍惊了,一把抱住安华锦的胳膊,“你不会这么做吧?” “你说呢?”安华锦斜眼看着她。 楚思妍苦哈哈地转着眼珠,表忠心,“小安儿最好了,咱们是姐妹,你不会这么做的。再说,我不告诉你,等我到了南阳后,我三日一封信写回去,也会被你知道,还不如现在就告诉你呢。我知道我哥哥什么意思,他喜欢你,想娶你,恨不得你和顾大人取消婚约,我不会做这个小奸细的,你和顾大人必须好好的。” “哦?”安华锦失笑,“我和顾大人必须好好的?” “是啊。”楚思妍眨巴眼睛,“顾大人喜欢你,别以为那日我喝多了酒记不清在福满楼发生过什么事儿了。我既然没机会,你嫁给他,总比便宜京城那些女人强。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顾大人,怕是暗搓搓都等着你们悔婚呢。” 安华锦甩开她的手,“你不会做小奸细,你哥哥怕是饶不了你。” 楚思妍想想也是,哆嗦了一下,挽救自己,“那我能不能多少写点儿你的事儿给我哥哥?我保证只写鸡毛蒜皮的事儿,不写你的重要的大事儿。” 安华锦见楚思妍这么上道,小姑娘可见还是很聪明的,善亲王府的人表面看着蠢,但实际往深里看,还真不蠢。她以前以为楚思妍有头无脑,如今看来不是那么回事儿。她懂得自己这么被楚宸送来,她肯定会想想楚宸为什么送她,怕她到了南阳后,一封信都给楚宸送不出来,所以,干脆提前交代了。 她伸手捏捏她的脸,手感还是挺嫩滑,“行,我答应你了。” 楚思妍顿时高兴了,开启马屁精模式,抱大腿抱的毫不脸红,“小安儿,你真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再没有谁能比得上你了。” 安华锦无语。 楚思妍心里没了负担,扭头挑起车帘往外看,“啊,自由又清新的空气,山漂亮,山上的花也漂亮,天漂亮,天上的云也漂亮,河水漂亮,河水里面的鱼也漂亮……” 安华锦:“……” 她冷酷地打断她,“你看不见水里的鱼。怎么知道鱼漂亮?” “想着就很漂亮。”楚思妍精神满满,坐上车后,就没了骑马见到她时的半死不活,兴奋的很,“小安儿,我听说,京城有些富家子弟,年少时,都会外出游历,据说有时候遇到荒郊野岭,干粮不够了时,就抓兔子烤着吃呢。” “你这语气听着很想吃?” “嗯嗯嗯嗯嗯。” 安华锦痛快答应,“行啊,我会打猎,到时候给你猎只兔子烤了,不过有一个条件。” “你说你说。” 安华锦慢悠悠地道,“坐马车赶路时,就不落宿了,日夜兼程。只有骑马时,再落宿,否则十日回不了南阳。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 “行啊。”楚思妍是个能够大胆尝试任何生活方式的好姑娘,立即点头。 京中大家闺秀,千娇万宠,都娇气的很,安华锦倒是意外楚思妍没那些娇气毛病,挺入乡随俗的啊,怪不得楚宸敢送她走这么远的路去南阳玩。 第十六章 聚会(二更) 顾轻衍下了衙,从吏部出来后,天彻底地黑了。 他站在吏部门口,对车夫吩咐,“去安家老宅。” 车夫一怔,“公子?” 顾轻衍脚步顿了一下,恍然想起,安华锦回南阳了,他沉默地站了一阵子,揉揉眉心,还是决定去安家老宅,“你没听错。” “是。” 马车驶向安家老宅,在街上,遇到了敬王府的马车。 敬王府的车夫对里面禀告了一声,敬王让人车夫停住马车,挑开帘子,看着顾轻衍的马车,喊了一声,“顾大人。” 顾轻衍也挑开帘子,面容温和,“敬王殿下。” “顾大人这不是回顾家的路啊,是去哪里?可是与人有约?”敬王笑问。 顾轻衍温声说,“去安家老宅。” 敬王讶异,“安小郡主据说不是启程离京离开南阳了吗?” 他暗暗想着,从安小郡主来京,他一次也没碰见过,他问了自己的不少兄弟,兄弟们都说也没遇见过,自从她刚来京后,就遇上了毒茶暗毒酒案刺杀案,一己之力,拉了张宰辅倒台,扳倒了二皇子的势力,打击了三皇子势力,使得二皇子死了,三皇子如今蔫蔫地关在三皇子府中闭门不出,其余人,除了七皇子楚砚,谁还敢主动往她跟前凑?都躲躲的远远的,怕沾了她,包括他,见也不想见她。 也正是因此,兄弟们这一阵子都憋很了,大多都憋在自己的地盘,就连给皇后请安,都要打听好她当日不进宫才去。连出府外吃酒喝茶街都取消了。也只有他,偶尔出门一次,还算是个胆子大点儿的。不过也幸运的没遇见过。 不过,他倒没想到,安华锦这么快就离京了。 所以,听说她离京后,今日晚上,一众兄弟们才打算找一个地方,好好地吃酒聚聚,美其名曰,想八大街红粉巷月香楼的曲子了,其实是暗搓搓地庆祝一下。 当然,这个庆祝式儿的聚聚,肯定是没有楚砚的,虽也邀请了他,但他素来寡淡,与兄弟们都不冷不热,不远不近,不好也不坏,往常正经一点儿的地方,比如,兄弟们的生辰宴席,他还会参加,但月香楼那等红粉地,他自然不踏足,给推了。 近来,楚砚炙手可热,兄弟们今日也是想聚在一起,趁机彼此探个底,顺便想想未来。是赶紧跑去巴结楚砚,还是联起手来将他拉下马,得弄个章程。 以前,他们被二皇子、三皇子、楚砚三人压在头上,如今那两个人倒了,三皇子虽活着,但估计也没有再争之力了,除非以后被他缓过劲儿,憋个大招。总之,目前只剩楚砚一个了,他们得琢磨琢磨,能不能把他弄垮。 还有眼前这个顾大人,他是不是会延续顾家的传统,不站队,会不会改了顾家门风,因为安华锦,而帮楚砚。那他们可就真不太好拉楚砚下马了。 “安小郡主是离京回南阳了,不过我多日来吃安家老宅的饭吃习惯了,打算去蹭一顿晚饭。”顾轻衍说的随意。 敬王“啊?”了一声,“安家老宅的饭那么好吃吗?” “是挺好吃的。” 敬王恍然想起,“是大昭寺那个厨子做的饭吧?” 大昭寺有名的素食斋啊,自从那厨子进了安家老宅,就没人吃得上了。他也想念了。 顾轻衍笑,“不是,是安家老宅的厨娘,安平跟着安小郡主回南阳了。” “带走了啊。”敬王丧气了,“看来以后都吃不上那么美味的素食斋了。” 顾轻衍不置可否,“敬王殿下这是去哪里?” “去月香楼,和兄弟们聚聚。”敬王邀请,“顾大人可一起?” 顾轻衍摇头,“天色已晚,敬王殿下别让众位殿下久等,快去吧。” 敬王点点头,二人别过。 顾轻衍的马车继续前往安家老宅,敬王的马车前往八大街红粉巷的月香楼。 月香楼里,暗夜灯火亮堂,一众皇子们大大小小,年岁在十岁以上的皇子们除了楚砚和三皇子都到齐了。三皇子是失意之人,没个一年半载,走不出来。 敬王来的最晚,他倒是,众人都到的齐齐整整,已等了半晌。 见他姗姗来迟,四皇子问,“八弟,你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吗?怎么这么晚才来。” 敬王拱手向兄弟们赔罪,“弟弟在路上遇到了顾大人,说了一会儿话,故而来迟了,各位兄弟见谅。” 四皇子一愣,“你与顾大人,有些交情?” 自从八年前安顾联姻的消息放出,他们就知道,对顾轻衍,得敬而远之。也只有楚砚会托生在皇后的肚子里,有福气能跟他套上关系,他们都不行,也就尽量少往他跟前凑,毕竟,不说顾家门楣清贵,不干涉皇权更替,就是凑了,有这层和安华锦的关系在,他们也没用,反而被楚砚盯上。 “没有交情。”敬王摇头,坐下身,用极小的声音说,“你们都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众人都好奇了。 敬王咳嗽一声,示意近身伺候的小太监关上包厢的门。 六皇子让他放心说,“这里今日被咱们兄弟包场了,都带的是亲信,你只管说,传不出去。” “那也得小声点儿。”敬王假装谨慎了一下,小声说,“父皇打算取消安顾联姻,只不过如今还没实施,在暗暗地想法子。世事易变,咱们也不用远着顾轻衍了。万一……”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是大家都明白。 如今坐在这里的兄弟,坐的齐整,心也算差不多有一条心思是齐整的,皇帝近来在朝臣中捧楚砚,隐隐有立他为储君的姿态,他们有些心慌是真的。 “父皇要取消安顾联姻?那……他想让安小郡主嫁给谁啊?八弟,你是听谁说的?”五皇子问。 敬王神神秘秘地说,“你们别管我从哪里听说的,总之是有这么个事儿。千真万确。至于将安小郡主嫁给谁,自然是咱们那位安小郡主的亲表兄了。” 众人顿时惊了。 各位皇子都有各自的立足渠道,众人见敬王说的很肯定,对看一眼,都觉得自己的消息渠道大概不如敬王,竟然不知道,这事儿可是大事儿。 “为什么啊?”一人纳闷,“安顾联姻,即便安小郡主不嫁七哥,那也是向着七哥的。难道父皇有别的打算不成?” “这我就不清楚了。”敬王摇头,“父皇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大概觉得,让安顾联姻,不如亲上加亲更稳固?” 众人琢磨了又琢磨,想着这还真是有道理。 南阳王府的百万兵马,谁不眼红?既然有立楚砚为储君的心思,那么,父皇自然是想让楚砚将百万兵吗将来捏在自己手里的。 就如,当初父皇软磨硬泡,用了无数法子,逼娶了当今皇后一样。南阳王府的兵权,有宫里的皇后在,不是安稳了一代? 吓! 他们这可怎么办! “八弟,你有没有什么主意?”四皇子问。 大皇子圈禁着不算,三皇子也没戏了,如今这里他就是长了,若真让楚砚这么顺利被立为储君,他不甘心,他想各位兄弟们心里估计也不太甘心。 能不能搏那个位置,总得试试,不能就这么干脆地不战而败放弃吧?都是龙子,除了楚砚,这里面的人都一样。 若是有朝一日,真能搏成了,那可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利,想怎么过怎么过。不至于将来卑躬屈膝等着楚砚赏一口饭吃,那日子岂不是会过的多憋屈? 敬王留了个心眼,连忙摇头,“我没什么主意,所以,偶尔碰巧得了这个消息,就赶紧告知兄弟们了。” 这是表态,他不争那个位置。 众人看着他,这才想起,他貌似好像和楚砚的关系还不错,虽不多好,但因他常往南书房跑,楚砚因入了朝,也时常出现在南书房,所以,隔三差五,他与楚砚碰上,总会聊两句,不像他们,十天半个月见不着楚砚,见着了,也就互相见个礼道个安,连聊都没话题聊。 他是中宫嫡子,又是寡淡性子,自然不会上赶着巴结谁,父皇不喜欢他,他们也不喜欢,所以,这么多年,都与二皇子交好了,可惜,二皇子已经死了。 第十七章 生气(一更) 月香楼虽然被一众皇子们包了场,留下侍候的都是自己人,但既是在八大街红粉巷这个地方,那么,对于顾轻衍来说,这里的一言一行根本没有秘密。 所以,顾轻衍很快就知道了一众皇子们聚在一起说的事情。 他笑了笑,“一堆人,也比不上楚砚一个。” 青墨欷歔,暗想着这些皇子是不是傻?就算是找个谁的府邸,也比跑去八大街红粉巷强。这不是把每个人的面孔摊开了放在公子面前让他看吗? “除了七殿下,谁没去?”顾轻衍问。 “三殿下,还有十岁以下的皇子们。” 顾轻衍点点头。 因许承是三皇子的幕僚,牵累了三皇子,但无论是许承还是安平,供出的事实都与三皇子无关,三皇子也是受了蒙蔽,陛下顶多治他个识人不清之罪,因案件牵扯的大,三皇子自然没得了好,陛下勒令他闭门思过,解除一切朝中职务,下令遣散了三皇子府的所有幕僚,三皇子的势力一下子就散了,顿时如萎靡的花,落了一大半。 三皇子受的打击颇重,所以,在端阳节之日,陛下将三皇子的禁令解了,他进宫对陛下谢恩,陛下也不想见他,大体是因为见了他就想起与他一同犯事的二皇子,所以,三皇子进宫一趟后,人更颓废了,如今端阳节过去半个月,哪怕没了禁令,但依旧闭门不出。 今日不去月香楼,倒也不令人意外。 顾轻衍摆摆手,吩咐,“以后多注意敬王一些。” 青墨一愣,一直以来除了七殿下,公子还没让暗卫特意注意过哪个皇子,如今多注意敬王? “苏含快进京了吧。”顾轻衍漫不经心地说。 青墨懂了,“是。” 马车来到安家老宅,车夫上前叩门,门童打开门,一瞧是顾轻衍,惊讶,“七公子?” 顾轻衍微笑,“我过来用晚膳,不知府中的晚膳时间可过了时辰?” 门童立即说,“七公子您快请进,小的去通知孙伯。” 顾轻衍点点头,迈进了门槛。 孙伯得到消息也惊讶了,但还是很高兴,风风火火地赶来顾轻衍面前,“七公子,您怎么来了?晚膳的时辰刚刚到,老奴以为小郡主回了南阳,您就不会再来了。” 顾轻衍脚步轻缓,淡淡地笑,“多日没过来吃饭,想的紧。” “老奴这就吩咐厨房去加几个您爱吃的菜。自从小郡主离开后,我们所有人吃饭都不香了。今日您来,大家伙估计吃饭也会香。”孙伯一边说着,一边往厨房走,手脚利落,脚步轻松,转眼就没了影。 顾轻衍低声呢喃,“是啊,她走了,若不是来安家老宅,我也不想吃饭了。” 进了安华锦的院子,里面已经掌了灯,若不是画堂内灯下没坐着人,只空空的椅子,顾轻衍恍惚还以为安华锦没离京呢。 闹脾气时十日不过来,他虽煎熬,但知道她就在安家老宅,也没觉得心里空落落,如今,可算是体会了。 他坐下身,动手给自己倒了一盏茶,便坐在桌前,静静想着人,想着又一日过去了,她大约走出七八百里地了吧。 孙伯很快就带着人端来晚膳,摆在了桌子上,“七公子,您慢用。” 顾轻衍拦住他,“孙伯,你陪我一起用吧。” “那怎么行?”孙伯吓了一跳,连忙拒绝,“七公子,规矩不能废啊。” “这里不是顾家,是安家,没有那么多规矩。”顾轻衍对他摆手,随意地说,“坐吧,我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意思。” 孙伯踌躇了一会儿,咬牙点头。 饭后,孙伯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叹气,“小郡主也没说什么时候再来京。” “她说七夕再来京。” 孙伯一喜,“七公子,当真?距离七夕,不足两个月啊。” “嗯。”顾轻衍嘴角弯起笑意,“是不足两个月,希望这两个月过的快些。” 孙伯一下子有盼头了,“我得赶紧告诉一声大家伙,免得自小郡主离京后,大家都恹恹的。” 顾轻衍笑着点头。 又喝了一盏茶,顾轻衍起身,出了安家老宅,孙伯亲自送他出门,在他上马车前,笑呵呵地问,“七公子,您明日还过来用饭吗?” 顾轻衍想了想,“早上不过来了,以后若没有什么事儿,我都晚上过来用晚膳。” “好嘞!” 孙伯高兴的不行,哪怕小郡主离京了,七公子也没将自己当做外人,还来安家老宅用饭,那就是自己人。 顾轻衍上了马车,回顾家。 顾老爷子今日依旧等在顾轻衍的屋子里,不像往常一样喝茶等着,而是摆了一桌子饭菜,扣着碗碟,等着他回府用饭。但是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来,皱眉,“这小子是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已经从吏部下衙了吗?去问问,他干嘛去了?” 管家应是,连忙派人去打听。 不多时,打听回来了消息,管家很是难以启齿,犹豫了半天,在顾老爷子看着他竖起眉头时,他才赶紧交代,“回老爷子,七公子去了安家老宅用晚膳。” 顾老爷子一愣,纳闷,“安家小丫头不是已经离京了吗?难道是假的?” 或者是被他孙子追回来了? 管家摇头,“老奴也不清楚。” “臭小子!他有多久没陪我用膳了?”顾老爷子生气了,“混账东西。眼里心里没我这个爷爷了。” 管家缩了缩脑袋不吭声。 顾家子孙众多,老爷子偏疼七公子一个,别人想求个陪他用饭的机会,他偏偏不待见,只有七公子,自小就不太爱往老爷子跟前凑,但老爷子自己喜欢往他跟前凑啊。 “等他回来的。”顾老爷子没心情吃饭了。 “老爷子,您总不能饿着,多少吃些。七公子去安家老宅,大约是有事情,所以,顺便在安家老宅吃了。奴才没听说安小郡主跟着七公子回京啊,都说小郡主离开京城回南阳了,外面都传遍了的。” 顾老爷子恼,“气都气饱了,不吃了。” 管家心里苦,想着只能等七公子回来给他解气了。 所以,当顾轻衍半个时辰后回来时,管家迎出门口,小声说,“老爷子在您的院子里摆了晚膳,一直等着您回来用晚膳,听说您在安家老宅吃了,很是生气。” 顾轻衍脚步顿住,压低声音,“爷爷既然想我陪他用晚膳,为何不让人知会我一声?” 管家摇摇头,“老爷子说来您的院子里等着您一起用晚膳时,老奴是提了一句提前让人告知您一声,老爷子说,安小郡主都离京了,您不回府用晚膳,能去哪里?” 顾轻衍默,“我知道了。” 他迈进门槛,挑开帘子,一眼便看到画堂里坐着的顾老爷子,板着脸,很生气的样子,桌子上扣着碗碟,摆了七八个菜,一壶酒。 顾轻衍笑笑,赔礼,“爷爷,不知者无罪。” 顾老爷子瞪着他,“你眼里还有没有顾家,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爷爷?我以为安家小丫头离京了,你怕是吃不下饭,心情不好,所以,特意来等着你一起用膳,合着根本就是我自作多情。” 顾轻衍:“……” 他咳嗽不已,“爷爷,自作多情不是您这样用在自己对孙子吃一顿饭上的。” “我用不着你教我。”顾老爷子很是生气,看到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瞧瞧你自己,还是我的那个日常被我夸在嘴边的好孙子吗?” 顾轻衍笑,“是吧!” 顾老爷子气的哼了一声,“你倒是会给自己长脸。” 顾轻衍笑着坐下身,逐一打开碗碟,“从明日早上开始,我陪爷爷一起用早膳。” 顾老爷子气消了一半,斜睨他,“安家那小丫头到底走了没有?” “走了,真回南阳了。” 顾老爷子看着一碟碟菜被打开,“都冷了,不吃了。” 管家立即带着人进来,陪着笑说,“老奴这就让人去热。” “爷爷消消气。”顾轻衍给顾老爷子倒了一壶热茶,“我今日晚上的确没什么胃口,但有爷爷等我这么久,我现在已经走了胃口了,可以陪爷爷多吃些。” 顾老爷子虽然生气,但顾轻衍就有让他消息的本事,端起他倒的茶来喝了一口,算是下了气,对他说,“你可知道善亲王府的那个小丫头,被楚宸给送去南阳了?” 顾轻衍一愣,给自己倒茶的手一顿。 顾老爷子一看就知道他不知道,顿时笑了,“你举荐楚宸,让他去不成南阳,如今他送了妹妹去南阳,已经走了一日了,你总拦不住。楚宸这小子,也是个人才。” 第十八章 追杀(二更) 顾轻衍不关心京中闺阁小姐们的动静,自然也不知道楚思妍已经被楚宸送走了一日了。这一日里,也没有人对他禀告此事。 他想起在福满楼楚思妍喝醉了酒腻在安华锦身上,一下子沉下脸。 顾老爷子乐了,“一个小姑娘而已,又不是楚宸那个小子,去了就去了,也不碍着什么,你黑脸做什么?” 顾轻衍看了顾老爷子一眼,声音有点儿冷,“楚宸对她的心思,写的明明白白,如今他送亲妹妹去南阳,打的什么算盘,也是昭然若揭。可不是只为报复我。” 顾老爷子笑,“若是安家小丫头心里有你,十个楚宸妹妹送过去,也不管用。” 顾轻衍默了默。 “怎么?你与安家小丫头,真有解不开的隔阂了?”顾老爷子皱眉。 “那倒没有。”顾轻衍揉揉眉心,轻轻叹气,“她明白我的心思,但心里若说有我,也不见得。” “嗯?”顾老爷子看着他。 “我舍不得她,但她执意回南阳,我当时恨不得什么都不管地跟去,但她却理智的很。”顾轻衍看着顾老爷子,“爷爷,若是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了心尖上,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对不对?” 顾老爷子想想自己,这一生,与顾老夫人门当户对,没轰天动地过,过的都是平平常常的日子,他一时答不上来,“爷爷哪里知道?” 顾轻衍:“……” 原来是白说,还不如辞官高老的老尚书能给他指点一二迷津。 他一下子没了再跟顾老爷子说什么的想法,只说,“她似乎挺喜欢楚思妍的,对挺纵容。” 这话说的有点儿不对劲,她对自己,似乎也很纵容? 他一下子又沉默了。 顾老爷子见也不能再帮孙子开解什么心烦,他自己的感情,只能自己摸索,只要不钻牛角尖再把自己关进书房就行,“可惜,你妹妹已经订下了婚约,否则,将她也送去南阳,也是行的。” “九妹不同于善亲王府小郡主,走不了那么远的路,吃不了那个苦。”顾轻衍摇头,“哪怕没有订下婚约,我也不会送她去。” “同样是小丫头,善亲王府小丫头能吃的了苦,她就吃的了。” 顾轻衍淡笑,“善亲王府小郡主,自小受娇宠长大,跋扈非常,不怎么受规矩管着,会骑马,也学过射箭,虽都不太精通,但性子其实不算娇气。前往南阳,关山万里,她敢去敢走,能骑马,怕是也能坐船走山路,九妹是真真正正的闺阁小姐,受顾家礼数规矩,走不了那么远的路,若是将她送去,怕是要走上两个月,那时都七夕了,安小郡主该又来京了。” “安家小丫头说七夕再会来京?”顾老爷子也承认经顾轻衍这么一分析,顾九小姐还真走不了那么远的路,“是她跟你说的?” “是我要求的,她答应了。” 顾老爷子笑了,“臭小子,都答应再来京陪你过七夕了,你还有什么可解不开的心绪?这个态度,是把你放心上的。” 顾轻衍也说不出来,也许是因为自己心里本就觉得安华锦在他面前欠缺点儿什么,或许是因为楚砚的话,总之,这种情绪,只有自己知道。 管家带着人端来了重新热好的菜,顾轻衍打住话,“爷爷,吃饭吧。” 顾老爷子点点头。 用过晚膳,顾老爷子出了顾轻衍的院子,顾轻衍立在窗前,看着窗外夜色,伴随着顾家一片寂静,月亮挂在天边上,似乎也寂静的很。他想着南阳的月色是否与京城一样?总有一日,他也要去看看。 随着安华锦的离开,京中众人议论猜测了几日,渐渐的,所有人的视线都不再盯着安家老宅,京中恢复了安华锦没来京前的日子。 长公主百无聊赖地躲在屋子里纳凉,一声一声地叹气。 杜嬷嬷一边给长公主揉肩,一边问,“公子,是屋子里放置的冰盆太小吗?要不奴婢再让人给您添一个?” 长公主这个一日三沐浴的人,最怕的就是夏天里一动弹就一身的汗,让她恨不得一日八沐浴。 长公主摇头,“我在想,我保的这桩媒,到底是成还是没成?如今小安儿一声不吭不告而别地回南阳了,皇兄也没怪罪,更对此事像是默许了一样。小安儿是个什么意思?皇兄又是个什么意思啊?还有顾轻衍,是个什么打算?我猜不透。” 杜嬷嬷给长公主解心宽,“您就别多想了,您已经做了陛下让您做的,既然陛下没发话,您就不必管了。” “我想管也管不了啊。”长公主很是惆怅,“小安儿这么一离京,顿时京中没意思的很,各府夫人们举办的聚会,我也不想参加了,我都不想在公主府待着了,也想出京走走。” “要不然,找个凉快的庄子,您去散散心?” “哪里有凉快的庄子?”长公主问。 “向北走百里,有一处清泉山。据说很是凉快。都说南有温泉北有温泉嘛。”杜嬷嬷想了想建议,“您问问驸马,可否能歇几日,让他陪着您去?您和驸马已经有二年没出去散心了。” 长公主有点儿心动,“行,晚上他回来,我就问问他。” “将咱们小公子也带上吗?” “不带他,让他好好在家温书,别整日里想着跟顾九公子一样跑去军营。”长公主操心地说,“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可不能让他跑去军中打仗,太危险了。” 杜嬷嬷点头。 当日,驸马回来,长公主便将她想去清泉山让他陪着之事说了。驸马想想后答应了,夫妻二人说走就走,找了个严格的先生的盯着儿子后,第二日清早,就出城前往清泉山避暑了。 夫妻二人带了不少护卫,大半日后,来到清泉山脚下,还没上山,好巧不巧地遇到了一群人在围着一个少年。那少年身上已染了血挂了彩,看起来苦苦支撑,再没人相救,可就丢了命了。 长公主捂着嘴认出那少年人是谁,但又怕认错,一把拽住驸马的袖子,“你看那少年人,是不是镇北王府世子苏含?” 驸马仔细地认了认,“好像是。” 镇北王世子还是小时候来过京城,一转眼,十多年了,夫妻二人都不太敢认。但不管是谁,光天化日之下要杀人,都不能见死不救,于是,长公主吩咐,“快去,将那少年人救下来,其余人也拿下!” 长公主府的护卫得了令,蜂拥上前去救人。 围着少年人的杀手有四五个,眼见有人来救,还是长公主府的徽章,对砍一眼,不等公主府的护卫上前,纷纷撤走了,隐没进了不远处的树林子里。动作很快,转眼不见了踪影。 长公主很生气,“去追。” 护卫长留了一半人守护公主驸马,吩咐一半人追进了树林子里。 少年人见被救了,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劫后余生的气。 长公主连自己的汗都嫌弃,自然不喜欢血腥味,或者说,不喜欢一切脏东西,但她还是捂着帕子捏着鼻子,忍着血腥味,吩咐人将少年人带到自己马车前问话。 少年人在地上歇了一会儿,来到马车前,忍着娟娟流血的好几处伤口拱手见礼,“多谢长公主驸马相救,否则我还没进京,小命就交代在这儿了。” “你可是苏含?”长公主问。 “正是。”苏含呲牙一笑,少年气看起来挺重,“长公主还记得我呀?” “你这孩子,怎么好好地被人围着你要杀你?你可是路上得罪了什么人了?”长公主上下打量他,很是好奇,若说安华锦来京,被人谋害暗杀想除之后快有理由,但镇北王世子苏含,应该没理由要杀他啊。 怎么走了一个安华锦,来了一个苏含,都这么自带危险体呢? 苏含耸耸肩,很是气愤,“我也不知道,这些人,从我踏入京中的地界,便一直追着我追杀了五百里。我带了一百名护卫,一波波的杀手,将我的护卫都给杀散了,只剩我一个了。今日若非遇见公主驸马,我就完了。” 长公主觉得这可是大事儿,清泉山之行的散心避暑大概不能去了,她得赶紧带着苏含回京,进宫将此事禀告给皇兄。 第十九章 恹恹(一更) 长公主当即与驸马商议,取消清泉山之行,折返回宫,驸马没有意见。于是,长公主命人给苏含腾出了一辆马车,然后以比来时快一倍的速度,匆匆返京。 因队伍中没有大夫,所以,长公主只能命护卫长帮着苏含,先止住血,做个简易包扎,等回京后,再请太医院的太医好好看看。 苏含也是个有骨头的,浑身是伤,看起来也不怎么在乎,任凭护卫长帮着他做了个简易包扎,他失血过多,白着一张脸,但还有心情与护卫长说话聊天,“比起丢命,这些伤真不算什么了,我如今就担心,我那一百多护卫,能剩下几个,可别都死了吧?” 护卫长是个耿直人,“等苏世子见着了陛下,让陛下派人给您找找人。” 苏含点头,“安小郡主来京后,一直住在安家老宅?” “是。” “安小郡主在京期间,每日都做什么?”苏含很好奇安华锦。 护卫长想了想,“多数时候,似乎是与顾大人在一起,少数时候,待在安家老宅闲着看书。期间养了一段时间病。” “顾大人?顾轻衍?”苏含抬眼。 “是,《大楚史》修的十分完善,老吏部尚书告老还乡前,向陛下举荐了顾大人任职吏部尚书之职。” “啧啧,顾轻衍是大楚史上最年轻的吏部尚书了吧?”苏含语气似包含点儿情绪。 “不止是大楚最年轻的吏部尚书,古往今来,似乎也是前无古人。”护卫长似乎很崇拜顾轻衍,语气满是敬佩,“古来虽有别的最年轻的大才之人少年官居高位,但吏部尚书独顾大人。” 苏含看了护卫长一眼,“他与安小郡主感情很好吗?” “很好吧。”护卫长也不知道,“听说是相处和睦。” “唔,我进京后,见完陛下,去安家老宅见见他。”苏含做着打算。 护卫长立即说,“苏世子是见不成安小郡主的,安小郡主几日前已经启程回南阳了。” “啊?”苏含如兜头一盆凉水泼下,很是惊讶,“她怎么就回南阳了?” “回的很是突然,据说是与顾大人吵架闹脾气了,一气之下就走了,连陛下、皇后娘娘、长公主、顾大人等,都没做告别,走的很是突然。”护卫长说出自己知道的,“不过顾大人当日就追去了,追到了清平镇,据说安小郡主出京后,觉得不应该不告而别,便在清平镇等了一等,等到了顾大人,二人正正经经地做了个道别,安小郡主才回南阳。” 苏含:“什么叫做正正经经的道别?” 是彻底分手的道别吗? “就是个正儿八经的道别,免得与顾大人闹着气回家的意思,大约是回家前,解开两人的矛盾吧。”护卫长这般解释。 “是吗?”苏含不太信。 “是吧。”护卫长很肯定,“因为,顾大人从清平镇回来后,据说面色好的很,也有笑模样,不是和解了是什么?” 苏含泄气,一下子对京城似乎失去了兴趣,恹恹的,“我怎么还没来京,她就回南阳了呢,真是不巧。” 护卫长觉得这位苏世子似乎对安小郡主太过感兴趣,“您与安小郡主认识?” “小时候认识。” 他刚满三个月,她还在她娘肚子里时见过一面。 护卫长很好奇,“您小时候去过南阳?” 他记着安小郡主是三年前第一次来京,二人自然不是三年前遇上,三年前苏世子可没来京,来京的是镇北王给陛下贺寿。 “没有,她去过镇北王府。”在她娘的肚子里时去过。 护卫长心里“哦哦”两声,“怪不得呢。” 二人说着话的功夫,护卫长给苏含做了简易包扎后,下了马车。 走回几十里地后,长公主府派出去追杀手的护卫门陆续返回,向长公主禀告,说是那些人很像是专业的杀手,功夫很高,行动很快,他们只不过是追慢了一步,那些杀手便隐没在了林子里,他们将那片林子和整个清泉山翻遍了,也没找到杀手们的踪迹,只能回来请罪了。 长公主骂了一声“废物”,摆摆手,“只能回京后交给皇兄派人追查了。” 她叹了口气,“今年,怎么这么像多事之秋的样子?走了个小安儿,来了个苏含,别苏含与小安儿一样,这来了京城后,会把京城搅合个天翻地覆吧?” “别胡说,天翻不了。”驸马立即捂住长公主的嘴。 长公主后知后觉露出怕怕的眼神,点点头,表示自己不说这话了。 驸马松开她,压低声音,“我们回京后,进宫见了陛下后,只说我们看见的经过,其余的猜测什么的,一律别说。” “我知道。”长公主也不是个傻的,这么多年,她别的不做,只会紧紧地抱着皇兄的大腿,她不需要与别人争权夺利,只需要永葆荣华富贵就行了。他是皇兄的亲妹妹,只要不犯事儿,懂事儿点儿,皇兄是不会亏待她的。 天黑时,长公主的车马回到了京城,进了城门后,连长公主府都没回,长公主直接带着苏含进了宫。 皇帝正在惜贵人处,听闻长公主进宫有要事儿求见,他皱了皱眉,“长公主和驸马不是去清泉山避暑了吗?” “是啊,怎么又进宫了呢。”张公公也很奇怪。 皇帝看了一眼天色,暗想大约是因为什么事儿没去成清泉山,又想着他这个皇妹最懂事儿,天都这般黑了,还进宫来,想必有极重要的事儿,只能站起身,对惜贵人说,“朕今日不陪你用晚膳了,改日吧。” 惜贵人懂事儿地点点头,“陛下去忙吧。” 皇帝出了惜贵人的宫,前往南书房,一边走一边吩咐张公公,“朕的私库里有一匹烟罗纱,给惜贵人吧。” 这是没陪她吃成晚膳的补偿,哄美人,陛下最在行。 “是。”张公公点头,想着惜贵人今日值了。 皇帝来到南书房,见南书房外不止等着长公主和驸马,还等着一个少年,少年在宫灯下脸色苍白,没什么血色,看起来恹恹的病怏怏的,他一时间没认出来。 张公公眼尖,认出来,惊讶,“陛下,是镇北王世子。” “苏含?”皇帝也惊讶了。 “老奴若是没看错的话,就是苏世子。”张公公觉得他是不会看错的。 皇帝又仔细回忆了一下见到苏含小时候的样子,才算是隐隐对上了三分记忆中的模样,他背着手走上前。 “皇兄!” “陛下!” 长公主驸马苏含三人分别见礼。 “免礼。”皇帝站定,看着苏含,“你是苏含?” “正是。”苏含自从知道安华锦离京后,就没什么精神劲儿,如今是强打起精神。 “你这是怎么了?病了?”皇帝想着是从镇北王府来京,是路途有些远,而且据说很难走,难道镇北王世子不禁折腾?把自己给赶路累病了? 苏含摇头,虽然他自己没当回事儿,但依旧懂得在帝王面前白着脸卖惨地说,“回陛下,臣从进了京城地界,五百里地,遇到了一波波的杀手,臣带了一百多护卫,都给冲散了,到清泉山脚下再遇到杀手时,臣只剩下了孤身一人,若不是正赶上长公主和驸马救了臣,臣这一条命用不了进京,就交代在清泉山了。” 皇帝脸色一沉,“你说有杀手沿途杀你?” “是。” “多少杀手?” “共六批。每一批少则三五人,多则十几人。”苏含交代。 皇帝心里动了怒,“你是说从镇北王府出来这一路没有,只有进了京城地界才有?” “是。” 皇帝看向长公主和驸马。 二人立即作证,长公主也白着脸说,“皇兄,我亲眼所见,有几个人围着苏世子,下手狠辣,实在太可怕了,我救下他时,那些杀手就撤了,我让长公主府护卫去追,那些杀手太厉害,没追到。” 驸马附和,“那些杀手看起来都是高手,武功很高,也很擅长逃跑,臣和长公主觉得此事兹事体大,便赶紧回来禀告给陛下了。” 皇帝震怒,“岂有此理,在京中地界,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截杀镇北王世子。贼子真是胆大包天。” 第二十章 海捕(二更) 镇北王在京中也是有老宅的,所以,皇帝震怒后,当即命人将苏含先送回苏家老宅,又派张公公吩咐人请太医立即前往苏家老宅给苏含诊治。 张公公带着人亲自送苏含回苏家老宅,苏含前脚回了苏家老宅,太医院的太医后脚便到了。 来的医术最好的是陈太医,给苏含把了脉,又查看了全身的伤势,捋着胡子说,“苏世子的伤不轻,全身十几处伤口,失血过多,得仔细将养半个月。” 苏含点点头,趴在床榻上,依旧恹恹的没精神。 “老夫先给你重新上药包扎,然后再给你开一副药方子,良药苦口,务必要按时吃药。”陈太医嘱咐,“夏季天气炎热,伤口发痒,会比冬季难养,万勿仔细,千万别在伤口结痂前沾水。” “知道了。” 陈太医觉得这位苏世子怕是不靠谱,年轻人不爱喝苦药汤子,又问了一句,“这老宅子里可有管事人?” 苏家老宅与安家老宅差不多,没多少人,有一名老管家负责看着老宅以及处理镇北王府在京中的一应事宜。闻言连忙上前,“老奴是管事人,陈太医您只管吩咐,老奴都听着了。” 陈太医是个很负责的太医,嘱咐,“我刚刚说那些,一定要盯住苏世子务必做到,尤其是汤药,务必要喝,伤口包扎的药要一日一换,明日我派学童来,苏世子也得好好配合,伤势才能好的快,另外要多喝些补品,最好吃药膳,忌辛辣,多吃清淡的食物。” “是,老奴都记下了。”管家连连点头。 陈太医嘱咐完,给苏含换完药,重新包扎好伤口,又开了药方子,便离去了。 苏含被裹成了粽子,躺在床上像个蚕蛹。 “该死的贼子,着实可恨,世子可写信告诉王爷了?”管家送走了陈太医和张公公,回到苏含的房间,恨恨地骂了一番,又心疼地看着苏含,“幸亏世子福大命大,赶明儿,老奴得备厚礼去谢谢长公主和驸马的救命之恩。” “嗯,先备一份礼送去公主府,等我伤好了再亲自地道谢。”苏含闭着眼睛,“过两日等我伤势好些,再写信回去,免得我娘担心。” 管家点点头,“世子说的有理。” 苏含问,“安小郡主当真回南阳了?” “几日前就回去了,走的突然,据说是不告而别,陛下和皇后娘娘都不知道。”管家瞅着苏含,“世子您怎么问安小郡主呢?” “没事,我就问问,好奇。”苏含心情不美丽极了。 “您可别对安小郡主好奇,安小郡主那人可真是让人好奇不起。她在京城期间……”管家想说她在京城期间将京城搅合了个天翻地覆,忽然想起安小郡主也是因为被人下毒刺杀,他顿时惊恐了,看着苏含,“世子,您不会与安小郡主一样吧?她刚来京时,就是遇到被人下毒,您这才没进京,贼人就已经在路上对您动手了,比安小郡主看来还要命,咱们府没几个护卫啊,不安全的很,得赶紧想办法。” 苏含摆手,“陛下说了,会派人来苏家老宅保护我。” 管家闻言顿时放心了。 苏含其实很不想让陛下派人来保护,保护有时候是一把双刃剑,一半等于监视,但如今他也没法子,镇北王府在京中是有些隐藏的势力,但也不能轻易动用,否则,岂不是让陛下给盯上?陛下多疑,一旦盯上,指不定怎么想镇北王府呢。 他只能忍忍了,反正安华锦已经不在京城,他要养伤,也没什么意思,做不了什么。 陈太医和张公公回宫,向皇帝复命禀告了苏含的伤势。 皇帝点点头,余怒未消,“楚宸怎么还没来?” 毒茶案毒酒案刺杀案是楚宸联合刑部大理寺一起查的,办的案子很漂亮,这件案子,皇帝打算也让楚宸和刑部大理寺的人一起来查。 镇北王府虽不及南阳王府重兵重权,但镇北王府也有二十万兵马守卫漠北。苏含被人截杀的案子也很重要,帝王很重视。 张公公立即说,“老奴再派人去催催?” 皇帝点头。 张公公又派了人出宫,原来楚宸不在善亲王府,因为善亲王知道楚宸将自己的妹妹楚思妍派人送去南阳后,气的要揍楚宸,楚宸怕挨揍,直接跑了。 跑腿的小太监在京城里找了一圈,才在一处酒楼里找到与江云牧、王子谦、崔朝三人喝酒的楚宸。彼时,楚宸已喝了个半醉。 听闻陛下让他立即进宫,楚宸支着下巴问小太监,“这么晚了,陛下让我进宫,可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镇北王府苏世子,在进京途中,被人一路截杀,今日被出城的长公主和驸马所救,陛下已经喊了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进宫,就差小王爷您了。” 楚宸懂了,这是又有大案让他查了。 御史台多数时候,主要是有着“监察百官,惩恶扬善,积浊扬清,谏议之权。”,少数时候,也参与重大冤案大案的审理,如今,这个少数时候又来了。 楚宸觉得,其实他不太适合御史台,积浊扬清这等事情,他还做不了,但参与重大冤案大案,这个他有经验,大体顾轻衍举荐,以及陛下同意,看重的就是他这一点。 他放下酒盏,对三人说,“我进宫了!你们继续喝。” 三人点点头。 楚宸走后,三人对看一眼,江云牧欷歔,“走了一个安小郡主,来了一个镇北王世子,都是灾星附体吗?” “嘘!”崔朝示意他别瞎说。 江云牧禁了声,这话的确不能瞎说,一个安小郡主,搅的京城天翻地覆,死了多少人?京城血流成河乌云蔽日了一个月,大楚官场清洗了个七七八八,好生换了一大批新选的血液。多少人等了多年爬不上去,只因为安小郡主,一下子就少奋斗了十年,虽人人提起她说一句厉害千万别招惹,但那些官员心里指不定怎么感谢她给了他们一个爬上去的机会呢,只不过这事儿佛曰不可说。 当然,心里恨她的人也不少。 不过,要说张宰辅要杀安华锦,有理由,那谁要杀苏含啊?怎么也想不出理由。苏含也让谁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在他还没来京呢,就在路上除之后快? 难道是他家中子弟争夺世子之权?听说镇北王有个庶长子,镇北王世子还有个胞弟,其余的苏家人丁兴旺,也有不少人。 不知道猜的对不对。 楚宸出了酒楼,夜风一吹,他半醉的脑袋重了重,他伸手入怀,掏出了一颗醒酒丸,扔进了嘴里,立即骑马进了宫。 皇帝等了半个时辰,才等来了楚宸,见到他后,绷着一张脸,“怎么才来?” 楚宸无辜地说,“皇叔,臣哪里知道今日晚上您叫我啊,就出府喝了两杯。” 皇帝懒得与他计较,吩咐道,“从今日起,你与刑部大理寺的人一起查苏含进京的截杀案。朕想知道,是什么人这么大的本事,在京中地界,光天化日之下,一批批截杀镇北王世子。” “是。”楚宸点头,眼珠子扫了一圈,问,“苏含呢?” “他受的伤不轻,朕让人送他回安家老宅了,详细经过,你们可以去问他。”皇帝摆手。 楚宸点点头,与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领命,一起出了南书房。 走出宫外,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对看一眼,“小王爷,你说这案子该怎么查?” “两位大人不必亲自出马,派两个人给我就行,上次小安儿毒杀案的人手,就挺好用。”楚宸一边走一边说,“先去苏家老宅,见见苏含,问问他可看见了杀手的面貌,若是见着了,让他作画像,发海捕文书,派出人手翻遍京城内外,该怎么查,就怎么查。”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点点头,上次刑部派出的人是刑部侍郎,大理寺派出的人是大理寺少卿,都是年少有为有能力的人,与楚宸一起,倒也都有经验有配合度。 于是,出了宫门后,楚宸独自先去了苏家老宅,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卿派人去招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立即赶往苏家老宅与楚宸一起联合查案。 第二十一章 蜜饯(一更) 楚宸到了苏家老宅时,苏含已经恹恹地睡下。 从踏入京城地界,这五百里地,他足足走了七八日,被人追杀的躲躲藏藏,最后单人独马走到了清泉山脚下,可以说,这七八日他根本就没睡好。 他对于来京最感兴趣的人是安华锦,如今安华锦早几日就离京了,他一下子对京城失去了兴趣,所以,陈太医走后,他立即睡了。 厨房熬好药,管家端进屋忍着心疼喊醒苏含,“世子,喝药了。” 苏含眼睛不睁,“不喝。” 管家好说好劝,“世子您伤势太重,陈太医再三嘱咐,让您好好喝药。” “别烦我。”苏含翻了个身,背对床边,扯过被子蒙住脸。 管家端着药碗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门童禀告善亲王府小王爷楚宸来了,管家立即放下药碗,迎了出去。 楚宸迈进苏家老宅的门,四下打量了一眼,苏家老宅比安家老宅人多些,四处修葺的更精致些,面对管家疑惑询问的眼神,楚宸如实告知,“苏世子可还好?我奉陛下之命,彻查苏世子来京途中遭人截杀案。其中详细过程,需要苏世子配合。” 管家一听,立马恭敬了不少,“我家世子伤势有些重,不太好,不过查案之事耽误不得。请小王爷随老奴来。” 楚宸点点头,随着管家来到苏含的住处。 管家挑开门帘,楚宸迈进门槛,屋中掌着灯,一股汤药味,楚宸不喜欢汤药味,皱了皱眉。管家察言观色,立即小声说,“我家世子还没喝药……” 楚宸“嗯”了一声,进了屋。 “世子,善亲王府小王爷来了,是奉陛下命前来查案,跟您了解些情况。”管家来到床前,轻轻推了推苏含。 苏含掀开被子,腾地坐起身,似乎扯动了伤口,他“咝”了一声,盯住楚宸,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扬眉,“楚宸?三年前被安小郡主揍的下不来床的,是你?” 管家脸上的汗珠子顿时滚落,汗颜地看着苏含。 三年前,宸小王爷被安小郡主揍,这事儿虽然传的天下皆知经久不衰,但也没人敢在宸小王爷面前说,他家世子可真是……耿直。 楚宸也将苏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男人的第六感觉让他听了这话眯起了眼睛,“怎么?你也想让她揍?” 苏含攸地一乐,“有这个想法。” “可惜,她已经前几日离京了。你想挨揍,也挨不着。”楚宸坐下身,一脸骄傲,“她也不是什么人都揍的。” 得,被揍这位,看起来还挺荣幸! 管家向后退了一步,觉得他有点儿不太了解年轻男人的世界。 苏含哼了一声,收起脸上的笑,“你想问什么?” “你来京的经过,可有得罪什么人?包括你漠北镇北王府兄弟之间是否和睦的关系,还有,你既然与杀手们交了几次手,可见着了杀手们的面孔等等,事无巨细,都要说说。” “那些杀手,不是漠北的人,也不是漠北的口音,更不是漠北镇北王府我兄弟们的人,不管他们的关系与我好坏,这件事情,应该与他们没什么关系。因为,这些年,在漠北镇北王府,没人是我的对手,也没人敢动我,更动不了我。” “还挺自信?”楚宸挑眉。 “自然。” “那你觉得,是什么人?”楚宸问。 “我不知道是什么人,这就需要宸小王爷查了。”苏含顿了顿,“不过,我可以画出几个杀手的画像交给你,就看宸小王爷的本事能不能找到他们了。” “行,你只管画。” 苏含也不磨叽,对管家吩咐,“铺设笔墨纸砚。” “是!”管家抬脚走了两步,又回头,“世子,您赶紧把要喝了,一会儿凉了。” 苏含撇开头,“烦。” 管家眼睛红红,“您若是不喝药,老奴没法子硬强求您喝,老奴只能给王妃去信,让王妃来京盯着您喝药了。” 苏含又转回头,“你威胁我?” “老奴不敢!”管家诚惶诚恐,“但是您不喝药可不行,伤势好不了。” 楚宸在一旁看着,“呦呵”了一声,“不就是喝个药吗?这是什么难事儿吗?就你这样,连药都不敢喝,拿什么本事到小安儿面前让他跟你过几招。我看你,干脆别想着了。” 苏含:“……” “你喜欢喝药?” “喜欢啊。”楚宸面不改色地说谎,“我喝药跟喝水一样。” “那给你喝了。” “我凭什么要喝你的药?”楚宸冷哼一声,“你快点儿把药喝了,喝完赶紧画人像。” 苏含端起碗,想伸手捏鼻子,见楚宸盯着他,他又撤回手,一仰脖,将一碗浓浓的汤药咕咚咕咚地喝了。 管家高兴坏了,连忙送上蜜饯,十分殷勤,“世子,您快吃一个。” “拿开!”苏含放下药碗,侧过身,挥开打开,下了地。 楚宸对管家招招手。 管家疑惑地走到楚宸面前。 楚宸伸手将管家手里的那一碟蜜饯接过来,“他不吃给我。” 管家:“……” 没听说过宸小王爷爱吃蜜饯啊。 楚宸吃了一颗蜜饯,觉得被药味感染的满腔苦味才散了些。三年前,他被安华锦揍那一回,揍出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病根,就是喝了三个月苦药汤子,再闻到药味,身体内就自发地产苦药汤子,从里苦到外那种。 那时候他就想着,这病根,估计也就只有安华锦才能给他治好了。可惜,那个小没良心的,眼里心里只有顾轻衍,根本就没有他。 苏含怪异地看了楚宸一眼,“蜜饯很好吃?” “好吃啊。” 在喝了苦药汤子后,这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给我一颗。”苏含伸手去拿。 楚宸躲开,“你赶紧画人像。” 管家在一旁看的直流汗,“世子,还有蜜饯,多的是呢,老奴去给您取。” 苏含“嗯”了一声。 管家连忙找出笔墨纸砚铺好,然后快步跑去又拿了一碟蜜饯来给苏含。苏含捏了一个,吃了一口,赞同,“嗯,是挺好吃的。” 大型打脸现场! 楚宸翻白眼。 苏含右手臂受了伤,用左手臂画了一幅又一幅人像,不多时,便画了五六幅,他画完,放下笔,对楚宸说,“这些人,像是被人专门豢养的杀手,用的兵器,都是奇诡滚刺刀。五个人就能和合成一个阵。否则我一百多名护卫,不可能全部被冲散,这么多年,我从小到大,还没遇到过这么厉害的杀手组织。” 楚宸点点头,将这几幅画认真地像看了一遍,收进袖子里,站起身,对苏含说,“你能左右手使笔,也能左右手使双手兵器吧?” 苏含看着他,“怎么?” “没什么。”楚宸转身走了。 他只不过是想起来,三年前,他见过安华锦使双手剑,自己与自己对打,虽然狼狈,但一招一式漂亮极了。 管家恭恭敬敬地送楚宸出了苏家老宅,在大门口,正遇到了匆匆赶来的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二人跑了一头的汗,见楚宸已经从苏家出来,不好意思地道歉,“抱歉啊小王爷,我二人得到消息来晚了。” “不晚。”楚宸摆手,抖了抖袖子里的画像,“苏世子画了几幅画像,十分有用,我已经问了该问的,你们二人不必再进去打扰苏世子休息了,随我一起去办案吧。” 二人点点头,“听小王爷的。” 三人一起离开了苏家老宅,商议如何追查办案。 顾家,夜里十分安静,一声虫鸣声也听不见。 落雪轩内,顾轻衍站在窗前,听着青墨禀告传回来的消息,他也有些讶异,苏含入京,进了京城的地界,竟然遭遇了截杀,长公主和驸马是一时兴起临时决定离开京城去清泉山的,没想到,误打误撞,救下了苏含。 是什么人在京城地界对苏含动手? 为何对苏含动手? “派出人去,沿着苏含来京的路,仔细地查。”顾轻衍想了一会儿,吩咐,“不准被楚宸和刑部、大理寺的人发现我在查此案。” “是!” 第二十二章 春水渡(二更) 转日,苏含来京途中,进了京城地界后,被人数次截杀之事,传遍了京城。 听闻陛下下旨,令楚宸协同刑部、大理寺三司查案,一时间,京城又轰动了。 走了一个安小郡主,来了一个苏世子,这种自带招杀体质的人,让人听了都觉得心肝颤三颤。谁也没忘了那一个月,多少人落马,多少人被抄家,多少人被流放,多少人被砍头。 如今,不会再重演吧? 今年的京城,可真是多事之秋。 消息传出京城,如流风覆盖般,没两日便传到了几千里之外。 安华锦在回南阳的路上,走到一半时,听闻了苏含进京被人截杀之事,她也有些惊讶。 “呀,镇北王府世子是得罪人了吗?”楚思妍很天真地说。 安华锦觉得这事儿不好说,江湖上买凶杀人者,不是没有,但杀手组织鲜少会接杀朝廷命官的单子,怕被朝廷查出来一举灭了。尤其是苏含镇北王世子的身份,杀手组织应该不敢沾。除非,是别人私下豢养的杀手组织,那就很敢了。 比如张宰辅豢养的三百杀手,闯入安家老宅要杀她的那一批人,就很敢。 安华锦觉得此事不简单! 虽然与张宰辅千方百计要杀她似乎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但她却隐隐觉得,要杀苏含,与要杀她,怕是原因都不小,不见得苏含是得罪人才要杀她。 安华锦当即做了一个决定,“初景!” “安小郡主!”初景现身。 安华锦对他吩咐,“你家小王爷负责查苏世子截杀案,正是用人之时,你回京吧。你家小郡主既然跟了我,她的安危我自会管。你留在她身边,大材小用。” “这……”初景犹豫,“可是小王爷命令。” “你回去后,告诉他,就说是我觉得没必要,你只管回去。”安华锦摆手,同时想了想说,“顺便替我给他传一句话,就说苏世子的截杀案,我觉得不简单,让他往张宰辅身上多想想,虽然张宰辅和夫人如今还关在刑部死牢里,但是别忘了,他的子孙,可都逃去了南齐和南梁。这其中,也不见得没张家余孽的手笔。毕竟,当初斩草没除根。” “是!” 初景觉得既然安小郡主说保证自家小郡主安危,用不着他,那他就回去,毕竟出京时,小王爷身边尚且无事,如今是有了大事儿,的确需要人。 于是,初景单独离开折返回京城,将其余的十个暗卫给楚思妍继续留下了。 安华锦没意见,喊来安平,对他吩咐,“前面十里地的岔路口,往西拐,是黑风岭,你拿着我的令牌去黑风岭走一趟,问问黑风岭的大当家,让他打听打听,江湖上最近一个月,可有杀手组织接了杀镇北王府世子的单子?若是有,让他给我查查,是谁买凶杀人,若是没有,让他飞鸽传信,告诉我一声。” 安平伸手接过令牌。 “我在前面一百里地的春水渡等你。”安华锦交代,“速去速回。” 安平点点头,立即去了。 安华锦没背着楚思妍,安平走后,楚思妍一把抱住安华锦的胳膊,星星眼地看着她,“安华锦,你好厉害啊!黑风岭的大当家都买你的账耶!” 安华锦低头看着她好笑,“你知道他们为何买我的账吗?” 楚思妍摇头,“听说你厉害?不敢惹你?” 安华锦甩开她抱着的胳膊,慢悠悠地说,“三年前,我来京的路上,早走了些天,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单挑,遇山匪去拜山神,遇水匪去拜水鬼。不服的就揍,就跟揍你哥哥一样,揍完了,就都服了。” 楚思妍:“……” 原来她在揍哥哥之前,拿了多少山匪水匪练过刀啊!呜呜呜呜,太不是人了。 安华锦笑眯眯地看着她,“所以,你要乖乖听话哦,到了南阳,不听话,四处乱跑的话,我就揍你。” 楚思妍:“……” 不、她不敢乱跑! 一个时辰后,安华锦在前方一百里的春水渡等着安平,春水渡口有一艘船,停泊在那里,船家是个中年汉子,续着络腮胡子,五大三粗的模样,一脸凶相。 楚思妍下了马车后,往春水渡看了一眼,然后往安华锦身后缩了缩,小声说,“小安儿,你看,那个人好凶啊,是不是坏人?” 安华锦好笑,“坏人不是写在脸上的。” 楚思妍还是觉得,那一定是个坏人,拽着安华锦的袖子不敢松手。 胆子比猫儿大那么一点儿,这一点安华锦很满意,免得她到了南阳后乱跑。 中年大汉本来是靠着船帮坐着,听到动静,转头看来,当看到安华锦,续满络腮胡子的方脸一喜,连忙从甲板跳上岸,冲着安华锦奔了过来。 楚思妍惊呼一声,大喊,“你别过来!不准过来!” 中年大汉一愣,停住脚步,疑惑地看着安华锦身后露出半个脑袋和身子的小姑娘。 “你干什么?”安华锦回头瞅了楚思妍一眼。 楚思妍白着脸说,“那个,茶楼酒肆的说书先生不是说了吗?江湖上人心险恶……” 安华锦气笑,不再管她,对中年大汉说,“何三,你蹲在这里,是在等我?” 何三顿时笑眯了眼,拱手见礼,“安小郡主好,我们千水盟盟主听到消息,说您要回南阳了,便让小的等在这里渡您过春水河。” “多谢沈盟主。”安华锦笑,“那我就承沈盟主这个人情了。” “小郡主哪里话?我们盟主说了,若是您不着急的话,过了春水河,上千水山玩一遭?” 安华锦摇头,“我想家了,就不去了。” 何三住了嘴,“小郡主请上船?” “等一会儿,等个人。”安华锦望着春水河,“沈盟主一向可好?” “好,我们盟主快要大婚了,与小的说起时,还说他大婚时,若是给小郡主下请帖,不知道小郡主可否赏脸?” “哦?”安华锦来了兴趣,“他的未婚妻是何人?” “十里堡的大小姐花似玉。” “金玉良缘!”安华锦评价,“可说大婚是什么时候吗?” “暂定六月底。” 安华锦想了想,她答应顾轻衍七夕进京陪他过七夕,笑着说,“也许我还真能参加你们盟主的大婚酒席也说不定。” 何三大喜,“待我告知我们盟主,盟主一定很高兴您赏光。” 楚思妍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中年汉子满脸喜色,那模样就差手舞足蹈了。一脸凶相跑的无影无踪,让她顿时也不怕了,她探出整个身子,捅捅安华锦胳膊。 何三瞅着楚思妍,“这位姑娘是?” “善亲王府的小郡主。”安华锦也不隐瞒,“跟我去南阳玩。” 何三惊讶,“我听闻小郡主您和善亲王府和好了,原来是真的。” “嗯。”安华锦笑,“没有永远的仇人。” 何三点点头,继续与安华锦说话,“小郡主和顾七公子什么时候大婚?” “早着呢。” 何三纳闷,“此次进京,您是为与顾七公子的婚事儿而去吧?难道不顺利?” “也不是,不着急。” 何三点点头,想着南阳王府与顾家两大家族联姻,的确不是着急的事儿,他仰慕地说,“小人听说顾七公子惊才艳艳,容色绝伦,是天底下最毓秀的人物,您见了,可是如此?” “你这个人话好多啊?外号是叫包打听吗?”楚思妍被晾在一边不满了。 何三“呃”了一下,挠挠头,脸红地说,“不是,我外号叫水里飘,离不得水,这千河万水我都跑遍了,哪里有险滩,哪里有激流,我都门清,我就是与小郡主聊聊天,好奇嘛。” 楚思妍一本正经地说,“顾轻衍是长的很好看,但是心太黑,你不要太仰慕他。你若是仰慕,你就仰慕……嗯,小安儿吧,天底下属她最好了,比顾轻衍好多了。” 安华锦:“……” 何三:“……” 第二十三章 沈如风(一更) 安平来到春水渡时,楚思妍以她独特可爱的本事成功地让何三将天聊死了。 安平见了安华锦,看了何三一眼,压低声音对她禀告,“小郡主,我按照您说的,去了黑风岭,问了黑风岭的大当家,大当家当即就给我回了话,说他还真知道,最近一个月,江湖上有一个杀手组织夜来香,接了一桩生意,就是杀镇北王府世子苏含。” 安华锦一怔,有些出乎意料,“是这样?” 安平点头,继续压低声音说,“他还给了我一个消息,说夜来香背后的靠山是十里堡,而十里堡背后的靠山据说在京城。” 安华锦眯了眯眼睛,“他确定这个消息准确?” 安平道,“我也问了,他说不敢拿假消息糊弄小郡主,小郡主若是不信,只管去查,此事虽是秘密,但是凭着小郡主水路两岸都有面子的本事,也能查出来。” 安华锦闻言已经信了,她点点头,琢磨了一下,对安平说,“看来,回南阳的行程要延缓了。” 安平一怔,“小郡主要插手此事?” “嗯。”安华锦捻着手指,“我怀疑,此事虽然杀的人是苏含,但冲着的是我,或者是南阳王府。” 安平不懂了,“怎么杀苏世子冲着您和南阳王府呢?” “这是一局棋。”安华锦揣测,“我如今也只猜个大概,也做不得准,所以,既然遇上了,就了解一二。” 安平点点头。 楚思妍在一边听着,小声说,“小安儿,我刚刚听那个何三说,他们盟主要娶的人是十里堡的大小姐,是不是?我没听错,就是那个十里堡吧?” “嗯,江湖上只有一个十里堡。”安华锦道,“是绿林之首,而千里山是水河之首。如今水路联姻,两家也算是统一了水路两岸。” 楚思妍欷歔,“好大的势力啊。” “是啊。” 所以她才说是金玉良缘。 楚思妍扯扯安华锦的袖子,“你要找去十里堡吗?” 自然是要找去的!但怎么个找去的法子,则有待商酌。 安华锦脑中快速地转着,当即下了一个决定,压低声音,对安平吩咐,“安平,以你的本事,我若是让潜入十里堡一趟,将十里堡的大小姐花似玉悄无声息地给我弄出来,你能不能做到?” 安平一愣。 安华锦很是认真地看着他,不像是开玩笑。 安平琢磨了一下,说,“若是有十里堡的地形图,以及花似玉的具体住处。我也许能做到。” “十里堡有数千人,即便有地形图和花似玉的具体住处,你能几分把握?”安华锦问。 安平看着安华锦,“小郡主可否介意属下使用毒计?” “不介意,我只要结果,但是尽量少死人。” “有七成。” 安华锦一笑,“那够了。” “属下现在就动身?” 安华锦摇摇头,“不急,等我见着沈如风,先探探他这个花似玉的未婚夫对她的态度再说。看看沈如风的千水盟是否也参与了。” 安平点点头。 三人与马匹一起上了何三的船,何三又打量了安平几眼,“小郡主,这位小公子是?” “我的师弟。” 何三一愣,“原来是小郡主的师弟,失敬失敬。” 安华锦笑。 安平也冲何三笑笑,没说话。 春水渡过河需要一个时辰,在日落之前,到了河对岸。 河对岸停着两辆华贵的马车,其中一辆马车飘着彩带,很是华丽漂亮。 安华锦瞧见了,眯了眯眼睛,当即改了主意,对安平说,“你先骑马离开,去三十地外的奇峰山枯叶谷,等我消息。” 安平心里“咯噔”一下,“小郡主,是否有变?” “嗯,看来我低估了十里堡和千水盟的关系,沈如风显然是知道十里堡做的事儿。如今大约是要强留我做客,我也不用自己找上千水盟的山头了。”安华锦漫不经心地笑笑,“我自己想留下来是一回事儿,但有人强迫我留下来是另一回事儿了。你只管走,去枯叶谷,我明日晚上前没给你送去消息,你就不必去十里堡了,直接回南阳,找我爷爷,就说她孙女被人扣下了,让他老人家瞧着办。路上有人拦你,只管用毒,不必手软。” “是!”安平心里多了一分小心。 何三也看到了对岸的马车,惊讶,“小郡主,是我们盟主亲自来见您了。” 安华锦浅笑,“看来我面子还挺大。” 何三嘿嘿一声,“您当年的威风,至今让人难忘,我们盟主大约是想见您了。” 安华锦不置可否。 船舶靠岸,安华锦下了船,停在岸边的其中一辆马车里下来一个年轻男子,男子眉清目秀,长相斯文,像是一名文弱书生,手里拿一把十二骨扇,他见到安华锦,眉眼露出笑意,很是欢喜,“安小郡主,好久不见!” “沈盟主,你这是如何三所说,想我了特意来这里见我?”安华锦扬眉,似笑非笑。 楚思妍在一旁听着,脸顿时黑了,拽了拽安华锦的袖子,低声咬牙说,“小安儿,你不能随意地对一个男人说想你这两个字。顾大人若是知道,空手劈了你。” 安华锦:“……” 她顿了顿,立马认错,“是我说错了,你教训的是。”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未婚夫没在身边,就随意调戏别人未婚夫。 楚思妍:“……” 乖哦! 安华锦一改笑意,一本正经地改口,“我以为,沈盟主其实是不乐意见到我的,毕竟,三年前,我一人单挑千水两岸,让你很是没面子。如今你这是何意?” “请小郡主去千水山做客。”沈如风咳嗽了一声,笑着说,“不知小郡主是否赏个脸?如今天色已晚,小郡主总不能连夜赶路,就是老朋友叙叙旧。这里离千水山不过十几里地,总不能让小郡主过家门而不请。” 安华锦看着他,“以前还不知道,千水山挺热情好客。” “那得看是谁,小郡主永远是千水山的客人。”沈如风笑,“小郡主可给个面子?” “行,就去你的千水山做客。”安华锦点头同意。 楚思妍有点儿怕怕,紧紧地拽着安华锦袖子,小声问,“小安儿,真去水匪窝做客呀?我有点儿怕。” “怕什么?水匪也是人,吃不了你。”安华锦拍拍她的手。 楚思妍小声嘟囔,“你不是说水匪是水鬼吗?” 安华锦:“……” 她说过吗?忘了! “小郡主请!”沈如风很高兴,上下打量黏着安华锦的小姑娘,“这位是?” “善亲王府小郡主。”安华锦一边走向马车一边说,“她跟我去南阳玩。” 沈如风眼神闪过一丝讶异,“看来南阳王府与善亲王府,不像传言一般所说是仇家。” “冤家宜解不宜结。”安华锦拉着楚思妍上了没飘着彩带那辆空马车,“本来也没多大仇。” 沈如风笑,眼神扫了一圈,见安平独自骑马离开,“那位小公子不是与小郡主一起的吗?” 安华锦回头瞅了一眼,漫不经心,“他是我师弟,也是曾经大昭寺素食斋的主厨,我爷爷身体不好,近来写信没什么胃口,我特意带着他回南阳给我爷爷做好吃的,如今你留我做客,他却不必留了,提早赶回去替我孝敬我爷爷。” 沈如风眸光轻动,“安小郡主的师弟,武功很好了?” “一般吧!他是我半路子认的一个师傅的亲传弟子,与我有个师弟的名号,主要学的是厨艺。”安华锦漫不经心,抬眼看沈如风,“怎么?你对他很好奇?你不是特意来请我的吗?要不然,我和他换换,他被你请去千水山做客,相交一二,我回去孝敬我爷爷?” “没有!”沈如风立即收回视线,失笑,“小郡主说笑了,我就是第一次听说你有个师弟,好奇多问两句,我是请小郡主做客,自然请到你就足矣。既然令师弟要急着回南阳,在下自然是再等以后与之相交了。” “那就走吧。”安华锦落下了帘幕。 第二十四章 动手(二更) 沈如风上马车前,还是看了一眼安平骑马而去的身影,安平未曾上前对他打一句招呼,他摸不清这个被安华锦称之为师弟的少年的底细,不过月前轰轰烈烈的张宰辅案他倒是听说了很多内情,这个安平,是张宰辅外孙,涉案之深,本该砍头,但却是被安华锦在陛下面前唯一保下来的人,成了安家奴籍。 虽是奴籍,但显然,安华锦没将他当做奴才,否则,也不会称是师弟了。 “盟主,可否派人……”一人从飘着彩带的车后绕出来,低声询问沈如风。 沈如风沉默片刻,似在考量,过了一会儿,轻轻地摇了摇头,“让他走。” 他要留的人只是安华锦,如今安华锦既然上了他的马车,走一个她的师弟回南阳,不在他拦截的范畴内。 “盟主,成大事者要心狠手辣。”那人不赞同地说。 沈如风垂下眼睫,眼底一片阴影,“十里堡的大事儿,我还不想参与,我只帮着十里堡留人,可没说要帮着十里堡杀人。” “可是杀了安小郡主,南阳王府百万兵马……” 沈如风冷笑,“老南阳王虽身体不好,但病弱的老虎也是老虎。别说了。花似玉若不是我的未婚妻,我才不帮她这一回。你去告诉她,我只负责拦安华锦七日。七日若是她乱不了南阳军,让她自己善后。” 那人还想再说什么,见沈如风眼神冷厉,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两辆马车一起离开春水渡,驶向千水山。 楚思妍坐在马车里,紧紧地靠着安华锦,实在觉得入土匪窝有点儿太吓人,小声说,“小安儿,你不怕啊?我好怕啊,土匪窝里的人是不是都跟何三长的一样啊?” 安华锦无奈了,“不都一样,他们也都是正常生活的人。” 楚思妍不相信,“怎么能是正常生活的人呢?据茶楼酒肆说书先生说,山匪水匪是一家,都是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之徒,劫财劫色,你我长的这么美,万一他们起歹心,可怎么好?” 安华锦:“……” 是这个小姑娘太胆子小,还是她没能给到她安全感这个东西? 楚思妍继续怕怕地说,“那个沈盟主长的还行,但感觉是个心机鬼,能做千水盟的盟主,统领水路所有水匪,可见人不可貌相,一定也是个杀人如麻的。” 安华锦:“……” “我说的对不对?你怎么不说话了?”楚思妍小声问。 安华锦掏掏耳朵,“没危险,你放心,就是去做个客,该吃吃,该喝喝,你只要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我自然不会让谁欺负了你,你也不会丢了小命,把心放到肚子里。” 楚思妍侧头瞅她,“我真能相信你吗?你不会到时候遇到危险时,把我丢下,或者,把我卖了吧?” 安华锦气笑,伸手将她的脑袋推到一边,“你不值什么钱,放心,卖我自己也不卖你。” 楚思妍松了一口气,还是道,“不行,卖你自己,那我怎么办?你保证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丢下我就行,就算卖自己,也要把我跟你一起卖了才行。” “行行行!” 真是个小祖宗! “哎,我真没想到,在去南阳王府做客之前,先去水匪窝做客了。”楚思妍有了安全感,开始双手托着下巴,“我很好奇,水匪窝什么样啊?” 安华锦不再理她。 马车走了十几里路,来到了千水山。 “你可以挑开车帘向外看看。”安华锦提醒楚思妍,“难得来一回,长长见识。” 楚思妍立即挑开了车帘,只见马车来到了一处山门口,山门的大门黑漆漆的,是很厚重的大铁门,开了第一层,还有第二层,开了第二层,还有第三层,楚思妍看着,嘴巴张成了个o字型。 “我的天!管山门就三重,比皇宫的宫门还多两重。”楚思妍惊叹,“这山好高啊,两面都是悬崖峭壁,这铁门似乎铸造在悬崖的山石上,小安儿,我们进去的话,除非别人放我们出来,否则我们有进无出啊。” “嗯。” “不会就我们两个人进去吧?我哥给我的暗卫能进吗?”楚思妍担心了。 “能进!”安华锦对外出声,“都跟进来。” 她话音落,十名善亲王府的暗卫出现在车两侧,跟着一起进山门。 沈如风一直挑着车帘,见到从暗处现身的那十人,看了一眼,没什么意见。 进了山门,是一里的仅容一辆马车通过的狭长的通道,出了通道,便是一片豁然开朗,远处有成片的灯火,似在半山腰处,近处有一片湖水,泛着大片的水光。 “那水里飘着的,是鸭子吗?”楚思妍看了好一会儿,细细辨认后问。 安华锦偏头瞅了一眼,“是。” “我好像听到牛羊和狗叫了。”楚思妍又仔细听了听。 “嗯,你没听错。”安华锦点头。 楚思妍:“……” 水匪窝里也养鸭子、牛羊吗?这和她想象的水匪窝不一样啊。 她怀疑地说,“我们是进了水匪窝吧?” “是。” 楚思妍:“……” 好一会儿,她才说,“这个水匪窝真是与众不同。” 安华锦:“……” 这话说的好像这位小郡主进过多少水匪窝一样。 马车继续往前走,绕过了那一片湖,来到半山腰灯火处,停在一处很是宽大气派的院落门前,沈如风下了马车,“小郡主请!” 安华锦拽着楚思妍下了马车,“沈盟主请!” 一行人进了院门,有管家模样的人带着仆从迎接,“盟主您回来了?贵客的院落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您院子隔壁的落叶居。” “嗯。”沈如风点头,吩咐,“你先领小郡主去沐浴梳洗风尘,八个时辰后,在前厅开席。” “是!”管家躬身,很是客气,“小郡主请随老奴来。” 安华锦点点头,拽着楚思妍跟着管家去了落叶居。 沈如风没回自己的院子,径直去了书房。 千水山的总管事钱智跟着沈如风一路来到书房,关上书房的门,钱智劝沈如风,“盟主,成大事者,不能瞻前顾后,这是一个机会。只要杀了安小郡主……” 沈如风沉下脸,十二骨扇顷刻间架在了钱智的脖子上,声音冷成冰渣,“钱智,你什么时候被花似玉给收买了?说!” 钱智面色一变。 沈如风眼底黑黝黝地沉,如聚了风暴,“知道为何在春水渡岸边我没动手杀你吗?是因为,我怕弄出动静,惊了安华锦。所以,家贼自然还是回家来收拾的好。” 钱智一下子慌了,“盟主,属下没有……” 沈如风冷笑,“花似玉一个女人,野心都快撑破天了,结盟了我千水盟不说,还想要生吞了安华锦,收拾南阳军?胆子比天还大!她肚子盛得下吗?还是说,她背后靠着什么人胆子比天还大?” 他说着,十二骨扇向上提了提,钱智的脖子顿时撕裂的痛,他瞬间露出惊恐,“盟主饶命!” “饶你?背叛我的人,饶不了。”钱智眼底不见杀意,可是却痛快又干脆地将十二骨扇在他脖颈上绕了个圈。 钱智瞳孔睁大,惊恐到极致,感觉气管处漏了风,须臾,粘稠一片也堵不住漏风的窟窿,他张了张嘴,想要发声,却发现再也发不了声了,须臾,身子晃了晃,不甘心地倒在了地上。 人是温热的,血是温热的,但已断气了! 沈如风看也不看一眼,对外喊,“来人。” “盟主!” “将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扔出去喂狗!” “是!” 有人进来,拖走了地上的钱智,又有人进来收拾了地面上沾了的血,玉石专很快又恢复成了光可鉴人的干净。 沈如风用帕子擦干净十二骨扇,然后进了书房里的内室,吩咐,“抬水来,我沐浴。” “是!” 有人抬进来一桶热水,沈如风将自己埋进热水里,闭上了眼睛。 半个时辰后,安华锦与楚思妍沐浴后,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一身清爽地由人领着去了宴席厅。 走在路上,楚思妍小声说,“安华锦,这地方好像避暑的别庄啊,空气清新不说,夜晚也很安静,听着狗叫声,都很好听。” 安华锦:“……” 楚宸果然是送他妹妹来给她玩的,时刻让她不寂寞,早先还怕死了,如今进来了,她反而不怕了。 第二十五章 把酒(一更) 宴席厅里没人,却已经摆了满满一席酒菜。 管家亲自挑开门帘,“小郡主请!盟主一会儿就到,您二人先坐。” 安华锦点点头,拉着楚思妍迈进门槛。 楚思妍看着满满一桌子菜,又有话了,“小安儿,这些菜里,不会被人下了毒吧?” “你懂的还挺多!” 她一个善亲王府的小郡主,江湖经验这么丰富,是怎么回事儿? 楚思妍小声说,“我与云彩闲来无事时,就喜欢跑去茶楼酒肆听说书先生说书,还会看一些江湖杂谈的画本子,传记什么的,说江湖上常年打打杀杀,有刀客,有剑客,还有医仙毒仙什么的,要想害人,下毒是常事儿……” 安华锦:“……” 说书先生什么的,真是了不起! “你那是什么表情?”楚思妍疑惑地看着安华锦,有点儿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安华锦无奈地说,“你闭嘴吧!只要我能入口的东西,都不会有毒。” 楚思妍闭了嘴,暗暗想着,毒茶案事发时,似乎也是被她发现了,她又放心了。觉得跟着安华锦闯荡江湖,呃……如今也算闯荡江湖吧,她有本事就不怕。 安华锦拉着楚思妍坐下身,扫了一眼这一桌子饭菜,很好,没毒。 沈如风在安华锦刚坐下不久,很快就来了,他一身清爽,唇角含笑,坐在了安华锦对面,若不是安华锦闻到了他手里的十二骨扇上隐约的血味,真看不出来,他刚刚杀过人。 安华锦目光落在沈如风搁在桌子上的十二骨扇上,扇子很干净,看不到丁点儿血痕,但奈何安华锦鼻子好使,只要沈如风没彻底地将扇子扔进水里泡一泡,她就能闻的出来。 她可不想闻着这血腥味吃饭,于是,漫不经心地说,“沈盟主给自己洗了个澡,怎么就没给你手不离扇的十二骨扇洗一洗?让客人闻着扇子的血腥味,什么山珍海味美酒佳肴也不香了。” 沈如风拿酒壶的手一顿。 安华锦扬眉看着他,似笑非笑,“在大门口与沈盟主分开这么一会儿工夫,沈盟主就亲手处置了一个人,能让沈盟主亲手处置,看来是个人物。” 沈如风眼底闪过浓浓的讶异,他放下酒壶,拿起十二骨扇,放在自己的鼻子上闻了闻,须臾,将扇子扔进远处的清水盆里,没有被安华锦捅破的尴尬,平静地笑,“安小郡主的鼻子真好使,佩服。” 楚思妍抱住安华锦的胳膊,惊恐地看着沈如风,“小安儿,他、他……” 说书先生讲的没错,江湖草莽,杀人不眨眼,好可怕。 “放心,沈盟主不会杀了你的。”安华锦拍拍楚思妍的手。 楚思妍恨不得整个人缩起来,让沈如风看不见她。 沈如风笑,亲自给安华锦满酒,然后看到楚思妍面前的酒杯,拎了拎酒壶,“这位小郡主也喝点儿?” 楚思妍摇摇头,再摇摇头,不,她不喝这个人倒的酒。 沈如风挑眉,“不能饮酒?” “她喝了酒后耍酒疯,我可受不了,不给她喝了。”安华锦言语随意。 沈如风放下了酒盏,“既然如此,我与小郡主两个人把酒共饮也可。” 楚思妍拽拽安华锦的袖子,小声说,“你也不准喝,你若是被他灌醉了我怎么办?” 能把她灌醉的人,怕是还没出生呢。 安华锦笑笑,拍拍她的手,“乖,你怕什么?自己吃,别闹我。” 楚思妍:“……” 她又不是小孩子!闹什么闹!她就是怕他被人灌醉了,没人管她。 “若是小郡主不说这位是宸小王爷的妹妹,怕是别人还会以为是小郡主您的妹妹。”沈如风含着笑意的眉眼又瞅了楚思妍两眼,“两位小郡主看起来关系挺好,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传闻有失实之处,否则我怎么听说两位小郡主在京城时,似乎当街打架,闹的十分不愉快呢?” 楚思妍黑了脸,“你胡说八道!我们什么时候当街打架了?” 这么丢人的事儿,在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水匪面前,她是死活不承认的。 “没有的事儿,以讹传讹。”安华锦顺从楚思妍的面子,予以否认。 楚思妍顿时心里美滋滋的,感动的不行,“小安儿最好了。” “赶紧吃饭吧!累了一日,你不饿吗?" “饿啊!”楚思妍立马拿起筷子。 沈如风看着二人,眸光若有所思,片刻后,对安华锦说,“小郡主与顾七公子,何时大婚?” “顾轻衍如今任职吏部尚书,是顾大人。”安华锦纠正沈如风的称呼,给的答案依旧如给何三一般,“我们不着急,再等等。” 沈如风笑,“顾大人可真是厉害,当然,能娶到小郡主,让天下多少人羡慕,比如在下,就很羡慕。” 楚思妍瞪眼,“再羡慕也没用,你没顾大人长的好看,也没他有才学,还不及他家世好,更不及他……嗯,会讨好小安儿。” 安华锦:“……” 顾轻衍有这么多优点的么? 沈如风哈哈大笑,“在下虽然羡慕,但也没旁的心思,在下也快要大婚了。” 楚思妍撇撇嘴,十里堡的花似玉嘛,小安儿已经打算让安平抓她了,你能不能娶着媳妇儿,还说不定呢。 “十里堡的花大小姐,还未见过,我在这里恭喜沈盟主了。”安华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问,“不知沈盟主,打算留我在千水山做客几日?” 沈如风也一饮而尽,“千水山可玩的事情有很多,我多留小郡主几日如何?” “多留几日是几日?” “七日。” 安华锦笑眯眯,答应的痛快,“行啊,只要你不怕我的南阳军踏平你的千水山,就只管放心地留我。” 沈如风面色一动,放下酒盏,盯着安华锦,“我留小郡主做客,热情款待,小郡主为何要这样说?” “是不是真想留我做客,沈盟主心中有数。”安华锦一手支着桌子,一手晃着手里的酒盏,酒液沿着杯壁晃荡了一圈又一圈,荡起一层层波纹,她无所谓地说,“南阳军许久没动刀枪了,玉雪岭一战后,闲的很,都快生锈了。正好借沈盟主的地盘,磨磨刀,也无不可。” 沈如风面色微变,“你知道我留你是何意?” “不太知道,但我这个人天生对危险很是敏感,所以,在春水渡对岸见到了沈盟主的马车时,便觉得,沈盟主未免太热情好客了些。我虽喜欢主人待我热情好客,但可不喜欢被人算计。”安华锦懒洋洋地看着他,“沈盟主是如实告知?还是等着我南阳军踏平千水山?或者,顺便把十里堡也平上一平?你要知道,三年前,我敢一人单枪匹马闯千水山,如今也敢带南阳军,扫平水路两地的绿林祸害。” 沈如风脸黑白变幻,一时间没说话。 楚思妍此时不怕了,就差给安华锦鼓掌了,她觉得安华锦真是太太太厉害了。太英姿飒爽了,太男儿气了,太让她热血沸腾了。她想着,除了她,没人能看到此时的安华锦,她太有安全感了。 这里可是水匪窝!她的南阳军距离的还远着呢,但她就是有底气! 底气这个东西,她楚思妍就没有!!! 沉默片刻,沈如风盯着安华锦,“我这千水山,已不是三年前的千水山了,安小郡主觉得在南阳军没来前,我真杀不了你吗?” “沈盟主不如试试?”安华锦浅笑,“我也不是三年前的自己了。” 沈如风动手又给自己倒上酒,喝了一口,片刻后,笑了,“与十里堡联姻,我是被迫无奈,十里堡在京城有靠山,称霸了绿林,还要将水路归并。偏偏,因小郡主在京的毒茶案牵扯出十八年前的劫粮案,陛下大查,张宰辅落马,他祖籍所在的淮河水运就遭了殃,千水盟一下子被打压的狠,日子近来很是难混。更何况,十里堡趁人之危,若是不同意联姻,千水盟怕是要散了,我不得不听她的。” “十里堡在京城的靠山?谁?” “不知道,很是保密。” “千水盟如今听十里堡什么?拦住我?杀了我?趁机乱南阳军?” “嗯,十里堡是做的这个打算,不过,我是不会杀你的,那把十二骨扇上的血,就是我杀了被花似玉收买的我的总管事儿沾染的血。”沈如风干脆交代了,“我不敢保证能杀了你,不能拿千水盟的基业来陪着一个有野心的女人玩火。” 安华锦笑,“沈盟主这是识时务?” “不,我是真有点儿怕你。”沈如风说出这一番话,语气顿时轻松了一般,“在老南阳王三年不管事的情况下,一个能把南阳军牢牢地握在手中让之听话的人。我可不敢动手。” 安华锦大笑。 第二十六章 花似玉(二更) 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白,有些事情,也不必做的太明白,二人点到为止。 用过晚膳后,安华锦对沈如风说,“十里堡这些年,暗中有不少营生,都不太干净吧?比如走私盐,贩卖私茶等等,劳沈盟主这七日搜集些证据,七日后,我会会你的未婚妻。” 沈如风从水里捞出他的十二骨扇,甩了甩水渍,“我与小郡主合作,小郡主可有好处给我?” “若是三年前你听了我的,将暗私的营生都关了,烧杀抢掠的事情都没再做了。如今手里保证是干净的,那么,我帮你上一道检举十里堡请功的折子。陛下最喜欢从良走正道的人了,封赏少不了你的。” “我问的是小郡主你。”沈如风不以为然。 “我帮你收拾一个你不喜欢的未婚妻,再帮你扫清了眼前的障碍困难,以后你千水盟,千山万水,畅行无阻,头顶上天蓝,脚底下草绿,你不是该谢我吗?” 沈如风大笑。 她说的没错,这些,足够他谢她了。 他看着安华锦,“三年前,听了小郡主的话,我已弃暗投明。小郡主想要十里堡这些年暗私的证据,我确实能做到。小郡主可还有吩咐?” “十里堡的地形图,要最详细的,花似玉的一应日常生活习惯,也要最详细的,再派个人去枯叶谷,将这些东西送给安平。” 沈如风眯了眯眼,“所以,安平没回南阳?如今在枯叶谷?你是想让他去十里堡抓花似玉。” 安华锦微笑,“不错。” 沈如风想起那个少年,“十里堡数千人,他的本事有多高?让小郡主如此相信?” “信不信,七日后就知道了,你只管派人替我送个信就是了。” “十里堡有我埋的暗线,小郡主可要我助他一臂之力?”沈如风还是不太相信那个少年哪怕有了十里堡详细的地形图和花似玉详细的一应日常生活习惯就能顺利拿了人。 “不用,你埋的线,以后另有用处,如今还是别打草惊蛇的好。”安华锦相信安平,他会用毒的作用大了去了,他说有七分,那就能成。 “好,我这便派人去。”沈如风也想看看,一个安平,如何潜入十里堡悄无声息地拿了花似玉后全身而退。 一顿饭,二人达成了协议。 沈如风派了个人去给安平送信,安华锦带着楚思妍回到了住处。 楚思妍不敢一个人睡,跟安华锦挤在一张床上,她兴奋地睡不着觉,“小安儿,你真是太厉害了。” 安华锦笑,“不是我厉害,是我背靠南阳军,沈如风不敢动我,他想摆脱十里堡的压制和吞并,只能弃暗投明。” “那你也厉害。”楚思妍小声说,“南阳军如今可不在这里,你以一人之力就说服了他撇开十里堡和花似玉听你的,就是本事。” 安华锦笑。 楚思妍又小声嘟囔,“同样是小郡主,我这个小郡主,都是水,你这个才是真金铸造的。” 安华锦笑出声,“行了,睡吧。” 楚思妍也困了,点点头。 枯叶谷距离十里堡并不远,所以,当日夜,安平就见到了沈如风派去的人。他收了十里堡的地形图和花似玉的资料,知道安华锦无事,便启程去了十里堡。 第二日,沈如风便放出了留安华锦在千水山做客的消息。 当日,花似玉收到消息,大喜,对手下传出了一道命令,乱南阳军,同时,向京城方向传出了这个消息。 花似玉是一个很美的美人,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称,因她自幼就聪明,从一众兄弟姐妹中脱颖而出,不止才貌出众,且心狠手辣,内部争斗中,她的所有兄弟姐妹们都不是对手,死的死,残的残,十里堡的当家家主最终选了她坐十里堡的继承人的椅子。 如今,十里堡和千水盟,花似玉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吞并千水盟。 可惜,她料准了沈如风会受她威胁在春水渡扣留下安华锦,请她去千水山做客,却没料准沈如风作为一个男人,被她对千水盟这些日子打压的太狠,不太买账,他顺势而为地扣下安华锦,想谈的却是和安华锦一起对付十里堡的买卖。 多年成长,花似玉顺风顺水,让她过于自大了。她以为,一切尽在她掌握。她高估了自己这个未婚妻的身份。 所以,当花似玉在三日后悄无声息地晕倒在她闺房内,被人无声无息地接住,然后借助十里堡给自己留的后路的暗道,被人带着悄无声息离开时,她都不知道,是谁对她下了手。 所以,当五日后,她身处千水山,悠悠醒来,见到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磕着瓜子的女子时,她神情恍惚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她躺在地上,地上铺了绒毯,地面并不凉,屋中也只有这一个女子。 “花大小姐,醒了?”安华锦转头,笑语嫣然地打招呼。 花似玉动了动身子,发现她虽然没被人捆着绑着,但浑身酸软,使不上力气,勉强镇定地看着安华锦,“你是谁?我在哪里?” “花大小姐不认识我啊。”安华锦笑,“给花大小姐介绍一下,我是安华锦,这里是千水山,我想会会花大小姐,便将你请来了。” 花似玉的脸霎时变了。 安华锦? 她是安华锦! 她心底顿时冒出了一股凉气,死死地盯着安华锦,声音尖利,“是沈如风?他出卖了我?” “带你来这里的是我的人。”安华锦笑,“我不过是借了沈盟主的地盘。不过,也算是你与他交情好,我也沾了光,关于十里堡的地形图和你的一应日常习惯,都是他提供的,给了我的人很大的帮助才能不费力气地请了你来。” 花似玉脸色十分难看,一股怒火充斥胸腹间,却无奈身子绵软,抬手都费劲,她一下子想到了很多,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完了。 但是她认命吗?不!她是花似玉,是江湖上最毒的蛇蝎美人,她不认命! 于是,她很快就想抓住对自己最有利的想法来翻盘,她看着安华锦,深吸一口气,“安小郡主,虽一直未得见,但安小郡主的大名如雷贯耳,我早有耳闻,不知安小郡主将我抓来,可有何指教?” “没什么指教,就是想看看你的脸。”安华锦笑眯眯地说,“果然长的很美。” 花似玉的脸又白了白,“不及安小郡主。” 安华锦放下手里的一把瓜子,拿起桌子上的小镜子对着自己照了照,“嗯,果然我更美些。” 花似玉:“……” 她心里想骂人,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咬着后槽牙说,“小郡主是想和我谈买卖吗?” “不!”安华锦摇头,放下小镜子,诚实地说,“我就是想看看你。” 花似玉立即说,“只要我有的,只要安小郡主想要的,我在所不辞。” “不要。”安华锦摇头,“实话实说,花大小姐有的,我都不想要,都看不上。” 花似玉的脸又变了,“那你想做什么?” 安华锦捻了一下手指,“送你去京城,刑部大牢,我看是花大小姐该待的地方。” 花似玉一时没了声音。 安华锦欣赏着美人变脸,觉的很有一番滋味。 过了好一会儿,花似玉一字一句地说,“安小郡主费尽心思拿了我来,不是真想送我去刑部大牢吧?我可以告诉安小郡主我知道的,只要你肯放了我。” “我是真想送你去刑部大牢。你想告诉我的东西,我不太想知道哎。”安华锦叹了口气,语气似十分无奈,“虽然送美人进刑部大牢,让一朵娇花饱受摧残,比较造孽,但是呢,我安家的人,从来就干不出放恶人为恶的事儿,所以,只能委屈花大小姐了。你若是想说什么,只管对着刑部查案的大人去说吧。我想此时,刑部和大理寺的大人们一定忙着在查镇北王世子截杀案,我也不用陛下记我一功,毕竟安家忠君为国,不贪功。” 花似玉不相信安华锦抓了她来这里,只是为了将她交给刑部,她一定有所图。 但是,当安华锦拍拍手,沈如风从屏风后出来,她笑吟吟地对沈如风说,“有劳沈盟主亲自走一趟,将花大小姐押送进京,交给我未婚夫顾轻衍,他见到你,自会帮你安排,将你的功劳做到最大,你的千水盟,以后就千山万水任你行了。”时,她就相信了。 第二十七章 亲笔信(一更) 花似玉恶狠狠地看着沈如风,这个人是他的未婚夫,她本来以为已将他攥在了手心里,却没想到他出卖了她,投靠了安华锦。 那么,她做的一切,包括她自己,全完了。 沈如风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花似玉,他没想到,仅仅五天,安平就单枪匹马悄无声息地带回了花似玉,这么厉害的人,怪不得安华锦费力保下他,十二骨扇刷地打开,他啧啧了一声,“我的好未婚妻,你没料到吧?打雁的被雁啄了?” 花似玉怨毒地看着沈如风,“沈如风,你不得好死!” “我得不得好死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活不了多久了。”沈如风蹲下身,用十二骨扇挑起她的下巴,“进京这一路,你最好乖乖的,否则,我不介意让我的弟兄们强了你。” 花似玉脸色巨变。 “来人,将她带下去,准备启程。”沈如风站起身。 一人进来,将花似玉的嘴用帕子塞上,拖了下去。 沈如风转身,敬佩地看着安华锦,“安小郡主,在下平生还未佩服过什么人,你是第一个。真没想到,花似玉横行多年,自小聪明,就这么栽了,我都觉得很意外。” 安华锦笑,“我师弟最拿手的有两样本事,一是厨艺,二是用毒。” 沈如风恍然,“这毒真是高明。花似玉身上的毒,能管几日骨头软?” “七日。”安华锦伸手入怀掏出一个药瓶扔给他,“这一瓶软骨散送你了。若是七日赶不到京城,你就再喂她一颗。” “十里堡的人如今怕是已经发现花似玉失踪了,不过,对于花似玉失踪之事,十里堡一定不会大肆宣扬,我安排一番,再带着人乔装一番,押送她进京,虽不容易,要想躲开十里堡的人追查,也不太难。七日不够,十日总够了。” 安华锦点头,“你可以派个人,先进京,带着我的信去找顾轻衍,他会在你进入京城地界时接应你,保证你能把花似玉送到他手里,免得出了岔子。只要将花似玉交给他,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沈如风勾起嘴角,“我能问安小郡主一个问题吗?” “问。” “你对顾大人,如此相信?” 安华锦笑,“是啊,他是我的心上人。” 沈如风一愣,“不是未婚夫?” “未婚夫这个身份,不是十分牢固的纽带,但他是我的心上人,却是十分坚不可摧的。”安华锦轻叹一口气,补充,“是心尖尖上的人。” 沈如风看着安华锦,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他以为安华锦这样的人,来去如风,性情随意,是不会让情困住自己的,但没想到,她直接告诉他,顾轻衍是她的心上人,不止,是心尖尖上的人。 “你只管放心去,其余的,他就都会办了。”安华锦拍拍手,将手心里沾了的瓜子皮拍掉,站起身,“江湖人,还是别多与朝廷人牵扯的太深为好,此次你立了大功,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就好,其余的,别想着贪多,贪多嚼不烂。你能守着千水盟,做着明明白白养活千水盟兄弟们的生意,就够了。否则,要的太多,也容易适得其反。” 沈如风是聪明人,经安华锦点拨,点了点头,“我听安小郡主的,多谢。” 人一旦成功了一件大事,看到了前方的大利益,就忍不住想要一口吃撑,他想着,若没有安华锦这一句冷静的提点,进了京城后,他怕是会贪多嚼不烂。 三年前,听了她的,如今,再听她的,没错。 当日,沈如风带着人安排了一番,暗中押着花似玉离开了千水山,安华锦在千水山逗留了五日,也同时启程带着安平和楚思妍回南阳。 沈如风本来打算路上折磨花似玉一番,这个女人,他忍了她很久了,今日借安华锦的手,她终于落在了他的手里,且进京后,因她犯的事儿下场一定不会太好,但想了想,他还是忍了,不想节外生枝,于是,直接给花似玉在软骨散上又下了迷幻药,让她彻底昏迷了。 十里堡的人在知道花似玉失踪后,已不怎么管十里堡诸事的家主下了命令,立即追查花似玉的下落。 可是花似玉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十里堡上上下下的人,都不知道花似玉是怎么失踪的,没有看到她出门,一连追查了几日,都没找到花似玉的下落。 于是,十里堡家主派人找上了千水山。 千水山经过沈如风走时的一番安排,此时也在追查沈如风的下落,见到了十里堡的人,立即苦着脸说,沈盟主也失踪了,不知去了哪里,千水盟也在暗中追查。 两相一对证,发现,正是花似玉失踪的那一日,沈如风也失踪了。 这一下,十里堡的家主也惊了。 是什么人同时带走了沈如风和花似玉?还是沈如风和花似玉背着人偷偷地去了哪里密谋了什么? 他想起了早先传回消息,被沈如风拦截扣留去了千水山的安华锦。 他的脸色顿时变了,“安华锦呢?可在千水山?” 千水山的人回话,苦着脸说,“沈盟主哪里拦截扣留了安华锦?他是请了一个人上千水山没错,但那个人不是安华锦,是一个青楼女子假扮的,可见应该是安华锦使了金蝉脱壳之计,糊弄了盟主,当日盟主大怒,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还杀了人,后来,盟主就失踪了。” 十里堡的家主觉得大事不妙,“难道他们二人是被安华锦带走了?” 但他又不太相信,花似玉失踪时,他就在十里堡,内外都没什么动静,一切正常,而且十里堡数千人,各司其职,巡逻也是一日三班,这二年,花似玉将十里堡管理的很好,不说是铁板一块,但也没那么容易让人捅破,尤其是悄无声息捅破。 难道是他们二人联手一起去抓安华锦了? 他琢磨了半晌,皱着眉头说,“继续追查吧!不过别闹出的动静太大。派人往南阳方向去查。” 十里堡的人领命,将追查的大方向改去了南阳。 大约是千水盟近年来被十里堡打压的式微,亦或者是沈如风给十里堡家主的印象实在是软弱无能,所以,十里堡家主没有怀疑沈如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这一日,顾轻衍下了衙门后,青墨压低声音禀告,“公子,有一人说带了安小郡主的亲笔信,请您过目。” 顾轻衍脚步一顿,“在哪里?” “在八大街。” 顾轻衍眯了一下眼睛。 安华锦派人送亲笔信给他,不是走的通信驿站,而是秘密让人带着信送去八大街,可见,是十分隐秘且重要的信函了。 他吩咐,“去八大街。” 马车出了吏部的衙门,途中,顾轻衍又换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躲开了人的视线,去了八大街。 沈如风派来的是他的一名亲信高手,他按照安华锦的要求,亲自带着安华锦的亲笔信,快马加鞭走了五日夜,将信送到了八大街,找了顾轻衍给安华锦玉佩的那名小伙计,由他传信给青墨,不出半个时辰,他就见到了顾轻衍。 顾轻衍先是打量了一眼这名送信之人,见他江湖气挺浓,问,“你是何人?” 这人拱手,顾轻衍身上的气息太过威压,让他只看了一眼,便不敢造次,恭敬地说,“在下是千水盟的人,奉我家沈盟主之命,前来送安小郡主的亲笔信,顾大人见了安小郡主的亲笔信,就明白了。” 顾轻衍点点头。 青墨上前,接过了这人手里的信,信不厚,没什么重量,他检查无误,交给了顾轻衍。 信封上的确是安华锦的笔迹,怀安亲启。 顾轻衍盯着这字目光凝定了片刻,然后撕开了信封,一目十行看罢,不由得笑了,“她人回家了,数千里之外,却还能帮人查案,也是能耐了。” 他一直知道他这个未婚妻能耐,但今日才知,这份能耐能通江湖。 他当即下了命令,“青墨,你带着人亲自去,在沈如风带着花似玉踏入京城地界后,立马将人保护起来,带来这里。” “是!” 第二十八章 惊才艳艳(二更) 青墨带着人暗中出了城,两日后,在距离京城五百里的地界,截住了沈如风。 沈如风见顾轻衍果然如安华锦所说派人来接应他,顿时提着的心松了松,他真怕十里堡在京城的靠山将他拦住,那一切都功亏一篑了。他立即将花似玉交给了青墨,自己脚步轻松地跟着他进了京城。 一日后,沈如风见到了顾轻衍。 顾七公子名扬天下,惊才艳艳,提起当世少年英才,第一便属顾家顾轻衍。 沈如风对顾轻衍本没多少好奇,也没多少羡慕,更别提推崇敬意,但自从安华锦对他说顾轻衍是她心尖尖上的人后,沈如风便好奇死了,想立马见到顾轻衍。 不管天下多少女子倾慕顾轻衍,但他一直觉得,安华锦与那些女子都不一样,但她也倾慕顾轻衍,可见,顾七公子怕是真名不虚传。 他这一路都在想着,顾七公子到底有多好,让安华锦那样的人,将他放在了心尖尖上。 三年前,安华锦单枪匹马剑挑水路两岸,武功品貌,在他看来,那才是惊才艳艳,他只信自己亲眼看到的。 所以,当他见到顾轻衍时,便直直地盯着顾轻衍看了好一会儿。 顾轻衍一身天青色的沉香锦,长身玉立,气质温润,看起来十分温和如璞玉磨成,容色更是鬼斧神工雕刻的精致,但他一双眸子,却清清冷冷,如高山白雪,与他温和的外表和容色,十分不符,但却奇异地融合着。 沈如风形容不出来,但顾轻衍似乎传言什么样,就什么样,但却也比传言多了点儿让人看不透的东西。 沈如风自小生于江湖长于江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武功高绝的同时,也心狠手辣,但在顾轻衍面前,他一句话不说,神色淡淡,他却莫名感觉到了压力。 这种压力,跟他穿不穿官服没什么关系。 顾轻衍任沈如风看着,等着他看完了,再说正事儿。 沈如风用了足足一盏茶,恨不得将顾轻衍盯出花来,直到眼睛生疼,他才收回视线,揉了揉眼睛,拱手,“顾大人,冒犯了!” 顾轻衍淡笑,“我能问问沈盟主盯着我看了一盏茶的原因吗?” 沈如风张口就想说“因为安小郡主说你是她心尖尖上的人”,随即意识到这话不能说,岂不是会让他更自傲?他立即住了嘴,生硬地说,“顾大人百闻不如一见。” 顾轻衍抬眼,“怎么个百闻?怎么个一见?” “传言顾大人惊才艳艳,但我早在三年前,便亲眼见过另一个惊才艳艳的人,所以,对于传言的顾大人,便总觉得怕是传言过于夸大,但今日一见,觉得,顾大人与传言一般,怕是不是我以为的夸大失实。” “你说的另一个惊才艳艳被你三年前亲眼所见的人,是安小郡主?”顾轻衍扬眉。 “正是!” “说说三年前你见到她的经过,以及模样。”顾轻衍好奇了。 沈如风一愣。 “你说了,我们再谈正事儿。”顾轻衍对于三年前的安华锦,是怎么和千水盟的盟主打交道的很想仔细了解一番,她是怎么让这位年纪轻轻的沈盟主,在他面前说出她惊才艳艳这四个字的。 沈如风:“……” 他敏锐地觉得,顾大人好像对安小郡主比对眼前的大案子有兴趣,他斟酌了一番,简略地说了三年前安华锦单枪匹马剑挑水路两岸的经过,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下战书拜山头,正儿八经,便不会被人群攻,但也有那等不讲规矩的,以一打十,也没胜了安华锦,彼时,少女一把青锋剑,光影翻飞间,飞花摘叶,所过之处,武功最好的人,在她手下接下了百招,最差的人,一招也没过。 安华锦的大名,不是揍了楚宸才在江湖上如雷贯耳的,如雷贯耳时,楚宸那时还没挨揍呢!彼时,有很多人不服气,后来楚宸都挨揍了,天下皆知,才都彻底的服气了。 如今除了十里堡的势力,还没有谁不给安华锦面子。 顾轻衍听完,嘴角挂起浅浅的笑,就脸一双清冷的眸子,似都含了笑意,沈如风暗暗惊讶于他无声无息的变化,想着这位顾大人,想必也喜欢极了安小郡主。 瞧瞧人家的未婚夫妻,两情相悦,再瞧瞧他?他亲手将未婚妻送进刑部大牢。 沈如风郁闷了那么一下,“顾大人,如今可以说正事了吧?” “嗯。”顾轻衍淡笑,“沈盟主想要什么?” 沈如风正了神色,“要千水盟堂堂正正做生意,行的正,立的端。” “还有吗?” 沈如风摇摇头,“没有了。” 顾轻衍笑,“沈盟主是个明白人。” 沈如风深吸一口气,贪念是个好东西,但贪得多,死的快,参考花似玉,所以,他稳得住心性,有安华锦的点拨,也有花似玉的功劳。 顾轻衍站起身,“既然如此,沈盟主就留在京城,做个证,其余的,你不必管,都交给我就是了。我会为你请功,陛下那里,兴许会见一见你,也兴许不会。若是陛下见你,你只管照实说就是。” “若是陛下见我,我连安小郡主的事儿,也照实说吗?” “嗯。”顾轻衍颔首,“花似玉是个活人,你不说,花似玉的供词也会提到她。她可以不要功劳,但是陛下也会记上她一功。” 沈如风恍然,为未婚妻谋福利,顾大人做的很坦然嘛。 于是,在顾轻衍的安排下,沈如风便暂且留在了京城。 顾轻衍在暗室里,见了花似玉,在将她交给楚宸之前,他自然要弄明白,十里堡有这么大的野心,不怕撑破天,到底是谁给了十里堡这么大的底气。 朝廷因为张宰辅案,已经清洗了一批,如今,还有谁能只手遮天? 花似玉安安稳稳地昏迷了八日,终于在这一日醒来,她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地上,但地上没有千水山安华锦见她时铺着软软的地毯,而是冰凉的地面,地面很硬,咯的她浑身疼,每一处骨头缝都是疼的。 她从小到大,从没受过这份罪,没在冰冷地板上趟过,但此时,她也顾不得了,她想知道自己昏睡了几日,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刑部天牢里。 她费力地转过头,一眼便看到了这是一处四面只是墙的暗室,棚顶上挂了一颗大大的夜明珠,将这间暗室照的亮堂。暗室很是简陋,只有远处摆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子上放着茶具,茶盏里冒着热气,桌子前坐着一个人,那人身后立着一个人。 这人太年轻,比沈如风还要年轻,且容色倾城,温润玉华,他身后立着的人也很年轻,虽然容色不及他许多,但也同样俊秀。 若不是知道自己受制于人,如今处境不好,花似玉在见到这个人时,怕是会生起些女儿家的旖旎情思。 她多日昏迷没开口,此时开口的声音沙哑难听,“你、是谁?” 顾轻衍没说话。 青墨冷声说,“你不必管我家公子是谁,只交代你十里堡背后的靠山是谁就是了。” 花似玉扯动嘴角,不理会青墨,死死地盯着顾轻衍,“你是谁?与安华锦是什么关系?沈如风在哪里?” 顾轻衍淡淡地看着她,“这里是京城,说出你十里堡背后的靠山是谁。” 花似玉心里轰隆一声,这里是京城?沈如风已经将她送到了京城?她咬牙,“我说出十里堡背后的靠山是谁?你能救我吗?” “那要看你说出的那个人的价值了。” 花似玉讽笑,“我凭什么相信你?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我是顾轻衍!” 花似玉一愣。 她不相信,顾轻衍是谁?顾家七公子,十岁便惊才艳艳名扬天下的人物,出身在诗礼传书的顾家,天下多少女子倾慕他,据说他温润如玉,待人和气,如浴春风,凡是见过他的人,都称赞温和知礼,果然名不虚传。 他与黑暗和这样的暗室,是不沾边的。 “不、你不是顾轻衍。”花似玉摇头。 顾轻衍平静地看着她,“凡是进了这间密室的人,见到我时,都不相信。但也凡是进了这间密室的人,都不得不相信。说出背后之人,你想要什么?只要不过分,我都能答应你,否则,进了刑部大牢,一切过了明路,你也许什么也得不到。” 第二十九章 人情(一更) 花似玉在这一刻,相信了顾轻衍,他就是顾轻衍。 像是心里有什么被颠覆了,但同时,冰冷的心也徒然间燥热了起来。她恨沈如风,更恨安华锦,是她,才让她落到了这个下场。 所以,当顾轻衍问她,只要说出背后之人是谁,她想要什么,他就答应他时。她的血热了,就像是突然间,她手里就攥住了谈判的筹码,这筹码,足够她要置安华锦于死地。 于是,她扬起下巴,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 顾轻衍危险地眯起眼睛,眼神一瞬间凉如山巅白雪,他“哦?”了一声。 花似玉立马觉得不太妙,压制着热血和急促镇定地解释,“为婢做妾,只要顾大人身边有我一个位置。” 青墨觉得这个女人疯了! 她怎么敢?公子不将她大卸八块才怪! 顾轻衍却没动怒,只见他慢慢地站起身,连看也不再看花似玉一眼,对青墨平静地说,“她交给你了,审,留着一口气送给楚宸就行。” “是!” 顾轻衍推开暗室的门,走了出去。 “顾轻衍!”花似玉惊恐了,“顾大人!” 门关上,无声音传来。 青墨冷眼看着花似玉,如看一个死人,“蠢,不自量力。” 花似玉又惊又骇又怒,“天下谁人不想得到顾轻衍?我提这个要求有什么错?我卖我自己,为婢做妾,他都不要?他怎么会不要?我不求名分,也不要吗?我为婢做妾,他吃什么亏?” 青墨嗤笑,“想到我家公子身边为婢做妾的女人多了,但这么多年,你可听闻有哪个女人敢沾染肖想我家公子?十里堡的花大小姐,果然是个更蠢的,怪不得连安小郡主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她只派出一个安平,就将你从十里堡擒了出来,哪怕你求我家公子留你一命,他也未必不会答应,但如今,你死路一条了。” “不!我改注意了!我……” “晚了!”青墨走了两步,对外面喊,“来人!” 有人进来,“青墨公子!” “审,把十里堡的所有事儿,都审出来,公子要求,送给宸小王爷前给她留一口气就行。”青墨交代。 “是!” 青墨也走了出去。 接手的人是顾轻衍培养的专门管刑审的人,叫青林,青林伸手按了墙壁一个机关,墙壁打开一扇门,里面是一排刑具。 十里堡也有一间地牢,花似玉也亲自审过人,但这里的有些刑具她都没见过,她一下子瞳仁睁大,眼里全是惊骇和惊惧。 当那人面无表情地从中抽出一个带着尖刺的滚刺刀式样的她从来没见过的刑具时,她后悔了。她立即说,“我全部都交代!” 花似玉的骨气,就是这么小,因为她从小到大,从没吃过苦。 青林笑了一下,放下刑具,从桌下的抽屉拿出笔墨纸砚,“花大小姐请吧。” 花似玉松了一口气。 她不能供出十里堡倚靠的靠山来,否则,就真的没有人会救她了,所以,她的供词,真真假假掺杂在一起,她想着,凭借她自小审讯过人的经验来看,一定能糊弄过去。 可是她料错了,青林拿着她说完的所有供词,提笔轻轻几笔,便圈了出来,“这里,这里,不对,我再给你个机会,花大小姐要不要重新说?” 他的声音平静,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花似玉。 花似玉心里抖了抖,咬牙说,“我说的都是实话。” 青林又笑了一下。 花似玉这才发现,他就是连笑也是没多少表情,这个人似乎没有七情六欲,她心里惊恐到了极点,但为了自己的一点儿希望,还是死死地咬住牙。 “你总会招的。”青林撂下笔,拿起刑具,“我家公子,其实从来不喜欢对人动用私刑,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二个。第一个是三年前,有人出卖了公子,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公子就把那人交给我了。我是公子身边最喜欢这些刑具的人,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些刑具都是我发明的。” “三年前,我将这些刑具,都给那人用了个遍,后来我就等啊等啊,又等了三年,才等到今日。这三年间,这里也不是没关进来过人,相反,还关了不少,可惜,都是软骨头,不敢得罪公子,都很痛快地招了,就算那不乐意招的,也与公子痛痛快快地交换了条件。公子很好说话,都网开一面,可是你呢,显然,今日不自量力,将公子得罪死了。这些刑具,我会都给你用一遍,让你慢慢体会。” 花似玉本来又惊又惧但却抱着一丝等着获救的执念,咬着牙不让自己怕,但如今看着拿着刑具一步步走来的青林,他平静的言语,让她忽然就怕了,这种怕,是从骨子里传出来的怕。 她立即说,“我招,我说实话。” 青林蹲下身,“花大小姐,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公子给了你一次机会,你犯蠢,我又给了你一次机会,你依旧犯蠢。如今,我告诉你,晚了,我先给你用完刑具,你再说吧。” 滚刃的尖刺刀滚到了花似玉的身上,她的细皮嫩肉从生下来就娇养,哪怕隔着衣料,她也受不住,传出凄厉的惨叫。 半个时辰后,青林放下第三个刑具,站起身,看着花似玉白着脸浑身冒血的模样,似不太满意,“你太弱了,才用了三种刑具,你就受不住了。” 花似玉浑身抖成了筛子,脸上全是泪,“你、你要什么?你要不要我的身子?我、我给你……” 她不想受苦了! 青林笑了一声,“阶下囚的女人的皮囊而已,值多少钱?花大小姐自爱些,别见着男人就想卖身。” 花似玉脸色一灰,“天下有几个男人不爱美人的?你是不是因为顾轻衍不敢?” “我不爱美人,只爱刑具。”青林嗤了一声,“你闭上嘴歇一会儿,然后,将你刚刚说的错误供词改改,我们再继续。” “你杀了我吧!”花似玉恶狠狠地看着他。 “看来你不用歇着。”青林又拿起第四种刑具,“那我们试试这个。” 暗室封闭的严实,花似玉惨叫声再大都传不出去,外面一片风和日丽。 顾轻衍出了暗室后,立在阳光下,对随后出来的青墨吩咐,“去给楚宸传信,就说镇北王世子的案子若是想有进展,就去吏部找我。” “是!” 青墨派了个人,去给楚宸传信。 自从苏含来京被人截杀,皇帝命楚宸、刑部、大理寺三方查案,因有苏含画的几个人的画像,查起来,还算顺手,但一连十日,也只是摸到了些许蛛丝马迹。 楚宸这一日正沿着蛛丝马迹往下继续揪查,便有顾轻衍的人前来给他传话,他听了之后,立马坐不住了,骑马去了吏部。 因安华锦鼻子灵,曾闻出他从八大街的暗室里带出来的气息,所以,从那之后,顾轻衍总会沐浴换衣再见人。 因他沐浴换衣耽搁了一会儿,所以,楚宸到吏部时,顾轻衍还没回到吏部。 楚宸等了一会儿,见顾轻衍回到吏部,便盯着他一个劲儿地看。 顾轻衍淡淡扬眉,“怎么?不相信?” 楚宸不是不相信,顾轻衍的本事,他领教过了,只是他很好奇,“我和刑部、大理寺带着人查了十天,刚有些蛛丝马迹,你每日在吏部,忙着今秋三年一届的天下官员考核,都忙死了,哪里还有空查这个案子?” “我自然没空。”顾轻衍微微地笑,“但是我未婚妻有空。” 楚宸顿时绷紧脸,“你说小安儿?难道她没回南阳?你糊弄我?她在暗中查苏含的案子?”说着,他想起什么,立即改口,“不、不对。初景前两日回来了,是她知道苏含的截杀案,知道我急需用人,她将初景赶回来帮我查案了。” 顾轻衍扬了扬下巴,“她是回南阳了没错,但也不妨碍她路上顺便查了一查这个案子,然后……”他顿了顿,笑的很是开心,“她拿了一个重要的罪犯和一堆证据,送给了我,宸小王爷若是想快速破案,只能从我手里买个人情了。” 楚宸:“……” 王八蛋!顾轻衍这是故意在他面前炫耀小安儿对他有多好吗?给他这么重要的案子让他来买人情? 第三十章 当年(二更) 楚宸咬了咬牙,恨不得抬脚就走,不想理顾轻衍,但他又不能走,因为陛下把这个案子交给他,顾轻衍如今拿了人拿了证据,他若是不从他手里拿,还能上哪里去拿? 安华锦好样的!果然是未婚夫!人都离京了,还处处给顾轻衍好处。 他心里又恨又恼,又冒酸水,腮帮子酸了好一会儿,才气愤地说,“你想要我拿什么买你这个人情?” 他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安华锦能将好处白给顾轻衍,但顾轻衍不会将好处白给他。 顾轻衍用很上道的眼神看着楚宸,笑着说,“三年前,大皇子私造兵器案,事发前,宸小王爷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提前追查此事?只要你如实告知,我就将人和证据都给你。” 楚宸一愣,没想到顾轻衍问的是这个,他一瞬间盯紧顾轻衍,“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 顾轻衍笑而不语。 楚宸恍然大悟,愤怒地看着顾轻衍,“三年前,帮着大皇子的人是你对不对?我追查到八大街红粉巷,本来就追查到你身上了,但是偏偏遇到了小安儿,小安儿替你挡住了我,以至于,让我没追到你。” 顾轻衍不置可否,他今日挑出这件事情,就是本着在楚宸面前暴露的打算。 楚宸脸色变了,伸手指着顾轻衍,“原来,我追查了三年的人,是你。怪不得我无论怎么套话,小安儿都不告诉我,她是包庇你。顾轻衍,你伙同大皇子欺君,你可真不怕被砍了脑袋,不,顾家诛九族。” 顾轻衍脸色平静,伸手拂开楚宸指着他的手,淡淡道,“宸小王爷觉得大皇子做错了吗?大皇子自玉雪岭一战后,对陛下建议数次,改造兵器,可是陛下不准。后来,大皇子无奈,私造兵器库,为的无非也是大楚。他没蓄养兵马,没有一兵一卒,只造一个兵器库,无非是想有朝一日,南齐和南梁兵马来犯,兵器库的先进兵器能够用于抵抗外敌。” 楚宸一下子冷静了下来,沉默了。 众所周知,当年玉雪岭一战惨胜,安家父子三人战死沙场,一半的原因,就是源于兵器陈旧,南齐和南梁比大楚的兵器好,一半的原因,内有人通敌卖国,那个通敌卖国的人如今已被查清真相大白,是张宰辅。 顾轻衍看着他,“宸小王爷若是是非不分,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当年若不是宸小王爷追查,从中乱了大皇子的计划,大皇子也未必被圈禁至今。” “怎么能怪我?”楚宸一下子不干了,“我也是被人利用,与我没关系。” “哦?”顾轻衍看着他,“你被何人利用?” 楚宸沉默了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才咬牙吐出一个名字,“楚澜。” “敬王?”顾轻衍眯起眼睛。 “对,就是他。”楚宸气的不行,“大皇子楚凌私造兵器案事发,都知道是他身边出了奸细,但一直不知道是谁的人,我却知道,是楚澜。你别看他整日里总去陛下面前卖乖讨巧,看着傻乎乎的,但机灵有心机的很,告发楚凌那么大的功劳,他偏偏不担,背后搞的楚凌被圈禁,他都没出来领功,但是只有我知道,他利用了我。” “他是怎么利用的你?”顾轻衍不怀疑楚宸的话的真实性。 “我有一日和江云牧、王子谦、崔朝喝喝酒醉了,去茅房的路上,听到两个人在一棵大树后压着声音说话,提到了一句大皇子在八大街私造兵器,只听到了这一句,那两人似乎听到我的脚步声,就立即走了,我去了大树后,没见着人,见到了一只猫,从我面前嗖地跑了,我那时喝醉了嘛,又是这么大的事儿,怀疑自己听错了,后来我回府,酒醒后,越想越不对,便跑去了查此事的真实性。被我一查,没想到,查了数日,还真查到了些蛛丝马迹。” 顾轻衍不语。 楚宸气恼道,“我盯着大皇子的人,追查到了他幕后还有一个人支持他,后来的事情你知道了,就是你用小安儿挡我。” 说着,他又气的不行,“顾轻衍,你还是不是人?小安儿是你的未婚妻,你竟然喂她吃百杀散?利用她来挡我?你知道不知道,若不是小安儿心善,十个我也被她杀了。她若是杀了我,你知道后果吗?南阳王府的小郡主,杀了善亲王府小王爷,她岂不是得给抵命?” 顾轻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会的。” “你说她不会给我抵命?还是她不会杀了我?你知道当时情形吗?她用双剑自己跟自己打。”楚宸想起当年,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至今还觉得浑身疼的不行。 “我是说,她即便杀了你,你也是白死。”顾轻衍平静地说,“我当时就在暗处看着,会为她抹平一切痕迹,善亲王是追查不到凶手的。” “你……” 楚宸气了个人仰马翻,“王八蛋!不是人!混账东西!小安儿怎么会喜欢上你?你做梦吧!” “她就是喜欢我。”顾轻衍陈述事实,“也是我未婚妻,与我关系亲近,我们是自己人,你总归是个外人。” 楚宸:“……” 他该骂的都骂了,说实话,很想揍死顾轻衍,但他知道,顾轻衍不是文弱书生,他会武,且那日他虽然没有真正领教,看起来武功不知深浅,但他知道,顾轻衍这样的人,一直瞒着的,当年能躲开他追查,能暗中亲眼看安华锦怎么揍他,都没被他发现,他武功一定不浅。 他压了压心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桌子上的凉茶,一气猛灌,心火总算被压了下去,继续说,“后来,你知道的,小安儿把我揍的三个月下不了床,无论我爷爷问,还是陛下问,我死活都不说。替小安儿隐瞒,也替我自己隐瞒,那时候我就明白了,这里面水深,善亲王府怕是都不够搭进去喝一壶的。所以,我自然不会站出来跑去陛下面前举报我查的事儿和大皇子的事儿。” 顾轻衍点点头,坐下身,拿起茶壶,给楚宸亲自倒了一盏茶。 楚宸冷哼一声,这回端起茶来慢慢喝着,火气又下去了些,“楚澜的打算,大约是想我善亲王府站出来,举报大皇子,然后,得罪很多的人,其中,最大的得罪就是安家和南阳军。毕竟,大皇子做的事儿,虽犯的是陛下的忌讳,但却很是得忠臣良将之心。只不过,陛下独断专行,雷霆震怒,对大皇子圈禁彻查到底,没人敢站出来为大皇子说话罢了。但心里如何想,陛下总管不着吧。善亲王府虽在陛下面前能立功,但却被忠臣良将孤立记恨,一旦此事做了,善亲王府就等于被他算计了。而他算计了善亲王府后,再适时的抛出橄榄枝,招揽善亲王府,那样,届时我和善亲王府就成了他那根绳上的蚂蚱,拴在一起了。” 顾轻衍将自己面前的凉茶倒掉浇窗前的一株玉兰,转回身,给自己新倒了一盏茶,慢慢地喝了一口,接过话,“所以,你当时死活没吐口,哪怕你爷爷跳脚气恼恨不得杀去南阳?” “没错。”楚宸恨恨地吐了一口气,“我虽被人利用,但还不傻,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大约是他后来发现,我这步棋不上道,所以,干脆暴露了埋藏在大皇子身边的内奸,直接让大皇子的人自己揭发大皇子,将大皇子搞垮了。” “大皇子倒台,对他并没有多少好处,但也没有坏处,可是谁能想到,做这一切的人是楚澜呢?你看,他直到现在,每日还都喜欢四处搜罗奇珍异宝好玩意儿,好像心里只有这一个爱好一样。”楚宸冷笑,“敬王先扳倒了占着长子名分的楚凌,让二皇子和三皇子露头对付嫡出的楚砚,然后,他再等着有朝一日坐收渔翁之利,厉害吧?” 顾轻衍笑了笑,“是挺厉害的。” 他虽然知道敬王不如表面这般乖顺,但也没想到,当年大皇子私造兵器案事发的背后,是他一个人的手笔,且险些利用楚宸,拉善亲王府下水。能不厉害吗?小看他了。 第三十一章 惊人(一更) 楚宸和顾轻衍难得的从开始的剑拔弩张到最后平静地坐在一起聊天喝茶。 楚宸几盏茶下肚,才彻底地冷静下来,“我已经告诉你了,你手里的罪犯和证据也该给我了吧!” 顾轻衍见他脸色不太好看,“给你,不过你得等等,让我的人帮你审审,也省了你的力气了。” “我谢谢你了!” “不客气。” 楚宸翻了个白眼,“大皇子都圈禁三年了,你有没有想过将他救出来?” “想过,但要等机会。”顾轻衍神色淡淡,二人将话说开,他也不再隐瞒楚宸,“本来打算借毒茶案引祸给南齐和南梁的奸细,从中想法子让陛下放了大皇子,但后来因牵扯出了十八年前的劫粮案,张宰辅一案太大,救大皇子不是时机,没寻到机会,只能搁置再等机会了。” 楚宸点点头,诚然地说,“若是你什么时候有机会救大皇子出来,算我一个,我若是能出一份力,也不会袖手旁观。” “行。” 楚宸还是很好奇,“小安儿在回南阳的路上,是怎么还顺便查案了?” 顾轻衍笑了笑,“这个我不想告诉你。” 楚宸:“……” 混蛋,你不想告诉你了不起啊! 楚宸又憋了气,觉得只要跟顾轻衍说话,他就能气成河豚,他坐不住地忍着气说,“你的人什么时候能审好?” “不知道。” 楚宸不想再跟他说话了。 顾轻衍也不再搭理楚宸,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 楚宸干巴巴地坐着等了大半日,直到天快黑了时,青林传来消息,说人审好了,不负公子所望,花似玉全部交代了,且他听公子的,给她留了一口气。 青林让人给顾轻衍送来了花似玉交代的供词。 花似玉的供词厚厚的一摞,有几页,很是详细,除了指使江湖上的杀手组织夜兰香在苏含进京途中截杀苏含,把截杀的罪名扣在七皇子楚砚头上外,还打算在安华锦回南阳的途中联合千水盟杀了安华锦,再用计谋乱南阳军,同时,她还零零碎碎交代了这些年十里堡做的一切暗私营生。 最重要的,她供出了十里堡在京城的后台六皇子。 六皇子是柔嫔所生,外家方家在江南,以前,柔嫔进宫时,她母族方家只是一个江南知府,但柔嫔生下六皇子后,这二十年里,方家在江南扎根了一方势力,十多年前,就与十里堡暗中勾结。 六皇子在皇帝的一众儿子中,不是太聪明的那个,但也属于不傻的那个。方家这些年,一直都有小动作,如今是眼看着二皇子死了,三皇子式微了,陛下有立七皇子为储君的姿态太过外露,让方家有些坐不住了。 恰逢镇北王世子苏含进京,方家就想着,趁此机会,在苏含进京途中杀了苏含,嫁祸给七皇子楚砚,因和美人出身镇北王府,所以,敬王三兄弟的外家也算是镇北王府,苏含一死,哪怕楚砚死活不承认是他动的手,也没关系,方家会摆出证据,六皇子会从中推波助澜,那么,敬王三兄弟,也势必趁机咬死楚砚不松口,拉楚砚定他的死罪。 楚砚一定会凶多吉少,他们就少了一个劲敌,同时,安华锦一死,南阳军一乱,老南阳王本来就身子不好受不住,怕是也会一命呜呼。这样一来,这南北双连环的计谋一旦成了,那么,既扳倒了楚砚,也扳倒了楚砚的靠山南阳王府,彻底除去楚砚。 顾轻衍看完花似玉交代的供词,没说什么,递给了楚宸。 楚宸快速地看完,也是好半天没说话。 他们没想到,原来这背后南北串联的连环计谋出自素来没什么存在感的六皇子和方家。这些年,听闻方家在江南扎根不浅,但因为有二皇子、三皇子、楚砚几位皇子和各自背靠的外家势力太过强大,将方家比的有些黯然,便真没什么人注意六皇子和方家。 没想到,这六皇子和方家,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半晌后,楚宸收起了供词,啧啧了一声,感慨,“我是该夸小安儿运气好呢?还是该说六皇子运气太不好呢?这么大的事儿,小安儿擒贼擒王,如此痛快干脆利落地一下子抓住了十里堡这作案的主犯,悄无声息地送来了京城给你,让苏含截杀案一下子就破了,可真是,我都没法夸她了。” “那就别夸了,她用不着你夸。”顾轻衍瞥了楚宸一眼。 “我偏夸。”楚宸硬叫板,“你也别得意,陛下可不想将小安儿嫁给你了,你等着陛下想出法子让你们取消婚约吧。” 顾轻衍面无表情,“总之,你娶不到他。” 楚宸:“……” 王八蛋! 楚宸拿了证据,一刻也不想待了,站起身,“花似玉人呢?” 不用顾轻衍说话,青墨在一旁回话,“宸小王爷,花似玉就在门口的马车里,您见她带走就是了。这个女人不见棺材不掉泪,如今就剩一口气了,您若是不想她死了,就给她找个大夫。” 楚宸才懒得管一个已经交代了供词的女人的死活,见顾轻衍给了证据又给了罪犯,再也不想看见他,立马拿着东西走了。 他出了吏部,看了一眼停在吏部门口的乌黑马车,挑开车帘,向里面瞅了一眼,只见马车里垫了一张席子,一个女人浑身是血地躺在席子上,一张脸倒是完好没半丝瑕疵。 在楚宸的眼里,天下的女人分两种,一种是小安儿,一种是其他女人。 所以,哪怕花似玉的脸没被用刑毁容,长的还很美,但在楚宸的眼里,这就是一个女罪犯,且她犯的罪,还是不值得救的那种。 于是,他落下帘子,面无表情地吩咐车夫,“将她送去刑部天牢。” 车夫应是。 楚宸挥手,吩咐身后,“初景,你护送她去刑部天牢,哪怕一个还剩下一口气的女人,也先别让她死了,有什么吊着气的药,喂她一颗,让她撑个一两日就行。” “是。” 楚宸骑上马,揣着证据,琢磨了一番,没立即去皇宫,而是让人去找了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既然是一起查案,那么,从顾轻衍那里用楚澜换来的功劳,牵连六皇子和宫里的柔嫔以及江南的方家还有江湖杀手组织夜兰香以及江湖一大势力十里堡,他不能一个人担了,要承担风暴的席卷,怎么也要拉着大家一起。 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卿很快就见到了楚宸,自然也见到了他拿出来的花似玉的供词,二人看完,魂都快吓飞了。 这、这怎么又一位皇子要完了? 距离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事儿才过去多久?距离张宰辅的案子才过去多久?如今六皇子和方家也犯案了。且还证据确凿。 早先是安小郡主,如今是苏世子,这两个人一来京就出大事儿,这两个人是魔鬼吧?体质自带毒吧? 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有点儿承受不来,白着脸看着楚宸,“这、小王爷,您拿个意见?” “我能拿什么意见?两位大人,走吧!咱们去见陛下吧。”楚宸收回证据,“这案子咱们可审不了,得直达天听,听陛下的,花似玉那女人刚被我的人送去天牢,如今消息还没传出去呢,也不会打草惊蛇,咱们赶紧进宫,一切看陛下定夺。” 二人齐齐点头,是啊,这么大的事儿,自然得赶紧去找陛下。 三人一起进了宫,且动作十分利落干脆,不带半丝犹豫和拖泥带水。 此时,天色已黑,不过宫里还没关闭宫门,没落匙。 三人来到南书房门口,正碰巧敬王从南书房出来,看到三人一愣,“小王爷和两位大人这是来找父皇?苏世子的案子有进展了?” 楚宸看了楚澜一眼,没点头也没摇头,“敬王又新得了什么好东西来给陛下品鉴?” “一幅画,前朝一位大师的。” 楚宸点点头,对走出来的张公公说,“请公公通传陛下,就说我等三人有十分重要的事儿见陛下。” 张公公没从楚宸面上看出什么来,但从刑部和大理寺两位大人发白的脸上看出来事情怕是真不小,点点头,说了句“小王爷和两位大人稍等”,便走了进去。 不多时,张公公又出来,说陛下请三人进去。 第三十二章 胆量(二更) 皇帝今日心情不错,得益于楚澜拿来让他品鉴的那幅画,他很是喜欢。楚澜也很上道地说“父皇您若是喜欢,儿臣就送给您了。”,皇帝高兴地收下笑纳了。 听闻楚宸等三人来了,皇帝眼睛不离那幅画,很高兴地摸了又摸看了又看,也没多想,吩咐张公公将三人叫进来。 楚宸等三人进来后,对皇帝见了礼,一时间都没先说话。 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是等着楚宸先说,楚宸则是目光落在桌案上那幅画上,暗想着敬王可真是会抓陛下的心思投其所好,这只狐狸,楚砚知道不知道他这么能装会算计? 皇帝摆摆手,让三人免礼后,等了一阵,没听见三人开口说话,他才将眼睛从画卷上移开,咳嗽一声,吩咐张公公,“把这幅画先收起来。” 张公公应是,小心翼翼地收起了画,知道陛下大约是打算慢慢欣赏,便没收入陛下私库去,而是直接打开了桌案下的抽屉,放在了陛下能随时拿出来欣赏的位置。 皇帝见了觉得张公公很贴心,很满意,不愧是伺候了他多年的身边人。他问三人,“苏含的截杀案,可是有进展了?” 三人齐齐点头。 皇帝打量三人脸色,皱眉,“怎么?事情很是棘手?” 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看向楚宸。 楚宸从袖中拿出花似玉的供词,呈递给皇帝,“苏世子截杀案,乃江湖杀手组织夜来香所为,而夜来香,是受十里堡指使,而十里堡是受……” 楚宸刻意地顿了顿,“陛下,您自己看吧。” 皇帝皱眉接过供词,“江湖杀手组织?十里堡是什么?” “是江湖上的绿林势力。” 皇帝冷哼一声,他对江湖上的势力没好感,但也知道能让三人这般找到他面前,怕是不止江湖势力这般简单,他低头翻看花似玉的供词,看着看着,脸色渐渐的铁青震怒。 花似玉签字画押的供词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将方家和六皇子如何指使等等写的十分详细,更甚至,近十年内的所作所为,也掀了底。 皇帝看完供词后,将供词拍在了玉案上,“来人!传御林军赵炎。” “是!” 不多时,御林军统领赵炎进了南书房。 皇帝脸色已十分青紫,“赵炎,你带三千御林军,给朕封了六皇子府,将六皇子给朕押到南书房来,其余府中人,一只麻雀也不准给朕放出去。” 赵炎大惊,“是!” 对比二皇子,皇帝将六皇子押到他面前,是给了他一个面圣申诉的机会。 赵炎出了南书房,匆匆向外走,被等在外面打算探探里面的情况还没离开的敬王叫住,“赵统领,父皇叫你何事儿?” 赵炎脚步一顿,看了敬王一眼,是得罪敬王不开口,还是如实以告,他权衡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消息估计很快就得传开,瞒不住,于是,他压低声音如实以告,“回敬王殿下,陛下命臣去押六皇子。” 敬王懂了,看来是他的六哥犯事儿东窗事发了,他点点头,也不再多问, “赵统领赶紧去吧。” 赵炎点了三千御林军,匆匆出了宫,去了六皇子府。 皇帝对赵炎下了命令后,又对楚宸下了一道命令,“楚宸,朕给你从西山大营调两万兵马,你去给朕控制住方家,不得放过方家任何一个人。” “是。”楚宸领命。 “你控制住方家后,先不准动手,等候朕旨意。” “是!” 皇帝摆摆手,楚宸拿了圣旨,立即去了。 皇帝看了一眼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青着脸问,“关于江湖势力,这上面说的十里堡和夜来香,你们二人认为,该派何人去剿灭?” 二人对看一眼,刑部侍郎开口,“能在江湖上立足称霸一方的势力,根基都不可小视……”见皇帝脸更难看,他顿了顿,立即改口,“不过江湖势力,再怎么厉害,也不及朝廷兵马,陛下下一道圣旨,让当地官府派兵剿匪就是了。” 皇帝怒道,“怕是当地官府也不干净,与江湖势力勾结,有朕的六皇子在京城做靠山,他们织了好大一张网。” 刑部侍郎闭了嘴。 大理寺少卿犹豫了一下开口,“自古以来,朝廷都会平衡江湖势力,不让其做大,朝廷动用兵马剿灭一方江湖势力,此事倒不难,但有时候,也需用策略,就怕一个弄不好,会损失惨重,此事,不能单凭陛下一道圣旨让当地官府去做,臣以为,还是要派个妥当的人领了陛下的旨意调用当地官府配合去做方为上策。” “嗯。”这话皇帝听的进去,踱步走了两圈,吩咐,“张德,你让人去传顾轻衍立即进宫。” “是。”张公公立即吩咐了下去。 顾轻衍在楚宸离开后,对青墨吩咐,“派人给刑部尚书传个话,让人盯好了刑部大牢,刚刚送去的那个女人,六皇子若是得了信,不可能没动作。证据送去了陛下面前,但六皇子的人若是在刑部大牢对罪犯动手,被现场抓住,才是好戏。” 青墨应是。 果然不出顾轻衍所料,六皇子此时正在府中,刚刚得到消息,楚宸抓了一个罪犯送去了刑部关进了刑部大牢,而那个罪犯是个女人,好像叫花似玉。 六皇子很害怕,很惊恐,他当即吩咐人,“想办法,杀了那个女人。” 他不必要确切的消息,不管消息准不准,是不是楚宸真抓了十里堡的花似玉,他都不管,他只怕万一是真的,花似玉抖搂出他和方家背后做的那些事儿,都够他玩完的了。于是,他必须要赶在刑部审讯前,杀了花似玉,让她永远闭嘴。 可是他的人刚派出去,还没传回结果,赵炎带着御林军便到了。 六皇子一下子屁股坐在了地上,脸色煞白地对身边的幕僚说,“完了,完了……” 他的父皇,虽然疑心大,但从来不轻易出手,如今若不是看到了证据,不会派御林军来押他。 幕僚也很惊恐,也很六神无主,事发的太快,本来以为一切尽在谋划中,却没料到,谋划的事情一件都没做成,没杀了苏含,也没能收到南边传来安华锦被杀的消息,更没有传来南阳军乱的消息,如今反而等来了花似玉入了刑部大牢,御林军封了六皇子府的消息。 怎么办……怎么办…… 六皇子府的人一下子惊惶恐慌,但是谁也不知道怎么办。 尤其是,赵炎来的快,很快就带着人闯进了六皇子的书房,他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六皇子,倒也很恭敬,“六殿下,陛下请!” 六皇子脸色全无血色,腿软脚软的站不起来,他抖着手看着赵炎,“父皇要见我?如今天这般黑了,为何?” 赵炎看着六皇子,心里挺一言难尽的,野心和胆量,原来也可以毫无关系,他摇头,“卑职不知,陛下下令,请六殿下立即去南书房。” 六皇子真怕自己一去不回了,他的好父皇,儿子多,死一个两个,也不过是怒一阵疼一阵就过去了。比如二皇子,谁都知道他是被父皇赐死的,却说暴毙,父皇那么疼二皇子,更何况他这个不受宠的,怕是要步二皇子后尘了。 他哆哆嗦嗦半天没站起身,最终还是赵炎看不过去,对身后一使眼色,两名御林军士兵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了六皇子,压着出了六皇子府。 六皇子府一众人等,经此突变,一时间哭声震天。 六皇子很快就被赵炎押着进了宫,来到了南书房。他还没来得及跪下,皇帝将桌子上的砚台便砸到了他的脑袋上,“孽子!朕还没死呢,你就想造反吗?” 六皇子可没有楚砚有福气,能得张公公给撞开,顿时脑门被砸了一个血窟窿,身子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第三十三章 求情(一更) 六皇子一路上想着见到皇帝后,他是先辩解还是跪地请罪,可是什么都没等他做,迎面便撞上的皇帝飞来的砚台,一下子将他砸懵了。 脑门一个血洞,涓涓往外冒血,粘稠的血顺着他脑门流下,转眼糊了一脸。 他没觉得疼,只觉得头晕的很,是那种立即就死了的头晕,他心胆俱颤,立即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抱住了皇帝大腿,惊恐骇然地求饶,“父皇,父皇饶命,父皇我错了,父皇,儿臣不想死啊父皇……” 皇帝一脚踹开他,将桌子上花似玉的供词砸他身上,“你睁大眼睛看看你,朕问你,这些事情,可都是你背后指使的?” 六皇子如今哪里还看的清,他只一个劲儿地说,“父皇,儿臣是不是要死了?儿臣不想死啊父皇,求求您,快给儿臣请太医啊父皇。” 皇帝:“……” 他如今想杀了他,还给他请太医?这个东西是脑子有毛病吧? 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 这位六皇子,脑门上是被砸了一个血窟窿没错,但也不至于被砸死,顶多是破相了,这个胆量,真是一言难尽。 皇帝看着六皇子的没出息样愈发地震怒,“朕让你看,你给朕好好看,否则,朕现在就将你拖出午门外斩首。” 六皇子立马用袖子擦了擦脸,露出血糊住的眼睛,抓起地上一张张供词,心里抖着,手也抖着地看,他一时有些看不清,但还是隐约看到了都是六皇子指使的话,他立马扔开证词,大呼冤枉,“父皇,不是儿臣,不是,儿臣没有,儿臣是冤枉的,她胡说。” 皇帝冷着脸问,“你说你是冤枉的?那么朕问你,难道这个花似玉说的是假的不成?” 六皇子立即说,“儿臣是冤枉的,不是儿臣,是方家,对,是方家,方家不甘心,鼓动儿臣,儿臣错了,父皇饶命啊。” “好一个方家!”皇帝盯着六皇子,“你说,方家都让你干了什么?” 六皇子一梗,住了口。 “说啊!”皇帝怒喝。 六皇子身子抖如筛子,“父、父皇,儿臣若是全交代了,求您,求您饶儿臣一命吧。” 他如今是真害怕了,他不想跟二皇子一样被赐死。 皇帝看着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也开始怀疑了,如此胆量,也许真是方家鼓动的他。否则他这副样子,若不是没人鼓动,借他十个胆子,他敢犯这么大的事儿? 他哪来的脑子暗中谋划这么大的阴谋,先杀苏含再嫁祸楚砚再杀安华锦再乱南阳军?同时让漠北镇北王府失去个世子也打击了敬王三兄弟背后的靠山? 这副德行,以及他一直以来在一众儿子中根本就不出彩,可见方家是军师。 皇帝怒气倒是小了些,他最恨最怒的是儿子早早就惦记他的位置,如今这样的六皇子,他倒是没多大气了,“只要你全交代,朕可以酌情留你一条命。” 六皇子大喜,立即不再顾忌,如倒豆子一般,稀里哗啦一顿往外倒,将方家让他做了什么什么事儿等等,都倒了个干净。 与花似玉写的,有十之八九一样,有十之一二,是花似玉也不知道的。 皇子得到了六皇子证实,又愤怒起来,当即下令,“来人,去追楚宸,告诉他,将方家诛九族!” 一名大内侍卫应是,立即去了。 六皇子身子一歪,血糊的脸一下子凝住。 方家,他的外家,就这么直接被他送上了断头台,可是,他不敢求情,他怕他一开口,父皇反悔,他也得跟着方家一起陪葬。 皇帝怒火不散,“传朕旨意,从今日起,将六皇子贬为庶民,剔除玉蝶,将柔嫔赐…“ “父皇,不,求您饶了柔嫔一命,都是方家的错,与她无关啊父皇…” 皇帝话一顿,看着六皇子,他又重新爬过来,抱住了他大腿,没为自己求情,倒是先为他生母求情了。也还算有良心,没让他心寒到底。 皇帝心里门清,哪怕方家鼓动他,但六皇子若是不点头,方家也无可奈何,他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了方家身上,他倒是也乐见其成,但到底心里埋着怒火。 如今,他这般为柔嫔一求情,皇帝想到柔嫔素来柔顺可人,倒也舍不得下手赐死了。 “父皇,父皇……”六皇子抱着皇帝大腿不撒手,声声哀求,很是哀泣。 皇帝想再踢开他,一时因为想起柔嫔的美人脸,倒是下不去手了,他深吸一口气,“将柔嫔打入冷宫!” 六皇子松开了手,然后,猛地惊醒,又重新抱住,大哭,“父皇,父皇,您也将儿臣圈禁吧!跟大哥一样,儿臣如今犯的案子,也没有大哥私造兵器案大啊,父皇,您别将儿臣剔除玉蝶,儿臣生是楚家的人,死也要做楚家的鬼啊父皇。” 皇帝一脚踹开他,降下来的火又熊熊烧起,“你跟楚凌比?孽子!” “父皇,儿臣为何不能和大哥比啊?父皇,儿臣不要被剔除玉蝶。”六皇子又哭起来。被圈禁了,他也是皇子,他除了见不到外面的太阳外,却能吃喝不愁,但一旦被贬为庶民,他就会被饿死了啊,他不想死。 “朕金口玉言已出,你休想让朕再改。”皇帝气的不行,“来人,将这个孽子给朕扔出去!将六皇子府的所有人,都给朕……” 他想说杖毙,张公公的声音传来,“陛下,顾大人来了。” 皇帝打住话,“让他进来。” 张公公挑开帘子,顾轻衍进了南书房,同时,有两个大内侍卫进来,将六皇子捂着嘴拖了出去,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血渍和扔的四散的花似玉的供词,面不改色地对皇子见礼。 皇帝压了压怒气,说了句,“免礼!” 顾轻衍直起身,“陛下喊臣来,不知所为何事儿?” “关于苏含的案子,楚宸和刑部、大理寺查出来了。”皇帝示意张公公,“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给怀安看看。朕生了一个好儿子,不声不响地,做出这么大的事儿。” 张公公立马将地上的供词捡了起来,递给顾轻衍。 这供词就是从顾轻衍手里交给楚宸的,但此时他还是一本正经地从头到尾慢慢地看了一遍,看完后,他也很震惊,看着皇帝,“陛下,这……可别冤枉了六皇子。” 楚宸没在这里,若是在这里,一准一个白眼翻上天!准说顾轻衍你装什么装? 除了楚宸,这里的人都不知道,觉得顾轻衍震惊是对的,他们也都是震惊的。 “他亲口承认的,与这供词里面所说的都对的上。”皇帝脸色青紫,“朕没冤枉他。” 顾轻衍闻言可惜地叹了口气,不再言语了。 皇帝也缓了口气,“朕让人喊你来,是已经派楚宸带着两万西山兵马去诛方家九族了,六皇子贬为庶民,柔嫔打入冷宫,至于六皇子府的人……” “陛下,六皇子府的人,可刑部和大理寺两位大人去查一查,若是有知情鼓动六殿下作案之人,可以罪论处,若是不知情者,可发卖或者遣散。”顾轻衍温声截断皇帝的话,声音平和,“无辜之人,不宜牵连,彰显陛下仁慈。” 皇帝顿了顿,觉得有理,点头,“好,就依你所言。” 他看向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两位爱卿,你们去给朕查,除了六皇子府的人,还有幕僚,客卿,但凡与六皇子府来往密切的人,都朕查一遍,有共犯者,以罪论处。” “是。”二人齐齐应声。 他们不敢触陛下霉头,还是顾大人在陛下面前得脸面。 二人离开后,皇帝对顾轻衍询问,“关于十里堡和夜来香,怎么剿灭,朕想问问你的意见?” 顾轻衍立即说,“陛下可问了宸小王爷是怎么能够这么快破的案?” 皇帝一愣,“朕似乎没问,难道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他看到了证据后,就怒了,哪里还有闲心问。 顾轻衍点点头,温声说,“臣刚刚收到了一封安小郡主的来信,提了一两句,她说回南阳途中,被千水盟的盟主沈如风截住,沈如风受十里堡花似玉威胁,让他杀了安小郡主,但他仰慕南阳军为国尽忠,誓死不做大楚恶人,所以,就打算利用安小郡主投靠陛下,于是,安小郡主就给他指了一条明路,沈如风便拿了花似玉,押送进京,送给了宸小王爷。” 皇帝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第三十四章 善恶(二更) 皇帝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安华锦的功劳。 他该说是安华锦运气好呢?还是该说是南阳军威名赫赫深得水匪的心呢?还是该说安华锦和顾轻衍人都离开这么远了怎么还有书信来往呢? 皇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看着顾轻衍,“所以,你让朕知道此事,是何意?” 顾轻衍微笑,“陛下,您问臣关于十里堡和夜来香,怎么剿灭,可有什么意见?臣想说的是,不如启用沈如风,他本就是江湖人,如今举报十里堡,缉拿罪犯花似玉,是一大功劳,为国尽忠者,心向朝廷者,一定要赐赏的,也是要给绿林江湖上的各个势力立个标榜,不如陛下就给他一道旨意,此事让他来办,办的好,陛下就好好赏,据小郡主所说,他从三年前开始,似有醒悟,如今做的都是清白的营生。” 皇帝一听觉得不错,心情豁然好了些,“好,就依你所言。” 他看着顾轻衍,“那沈如风如今在哪里?” “应该被宸小王爷安置起来了吧?陛下若是想见他,派个人去问问就是了,应该就在京城很好找。”顾轻衍道,“毕竟,他也是证人,手里似乎还有十里堡的很多证据。” 皇帝点头,转身吩咐,“张德,你带着人去找沈如风,让他来见朕。” “是!” 张公公领命去了。 皇帝看着顾轻衍,“怀安,此事小安儿也有功,你说,朕该怎么赏赐她?” 顾轻衍浅笑,“小郡主给臣书信,也就随口说说,显然没想对陛下邀功,否则她也是有资格对陛下上请功的折子的,陛下若不是喊臣来询问,此事臣也没机会对陛下供出,臣觉得,陛下就不必赏赐她了。” 皇帝气笑,“她啊,倒是不贪功,什么都与你说。” 顾轻衍笑笑。 皇帝看着顾轻衍,他怒气虽然平复了,但心里也烦闷的很,除了一个儿子一个方家让他生气外,还有安华锦和顾轻衍的关系是不是太近了也让他郁闷。他还想再说什么,但此时也没法对顾轻衍再说什么,他们二人占着未婚夫妻的名头,哪怕他是帝王,也管不着二人书信来往。 他气闷头疼地摆摆手,“罢了,此事朕先心里给他记一功,以后给她找补回来。你下去吧。” 顾轻衍笑着告退。 顾轻衍离开后,御书房安静了下来,皇帝一屁股坐回硬邦邦的椅子上,靠着椅背闭上眼睛,想着他还没老呢,他的儿子以及他儿子的外家就都一个个坐不住了,想要争夺他这个位置了。 看来,是不是立太子迫在眉睫了?否则,他得再损失几个儿子才算完? 不过,皇后不上道,楚砚也不上道,他都说了,只要他们同意说服安华锦嫁给楚砚,他就立马立楚砚为储君,同时立安华锦为太子妃。若是皇后和楚砚劝说成功,从安家这边反悔,那么顾家只会对安家不满,不会觉得是他从中作梗。 可是,皇后和楚砚实在太气人,只他一个人一头热,那二人宁可看他不松口立储,也不从中使使劲儿。果然是不会讨好人的母子俩。 顾轻衍在将花似玉送给楚宸后,便将藏着的沈如风做了一番明显的安排。所以,张公公不必和顾轻衍通话,很快就找到了沈如风。 沈如风已做好了心里准备,跟着张公公身后,第一次踏进了皇宫。 第一次见皇帝的人,难免都会紧张,沈如风这个千水盟的盟主也不例外,但顾轻衍提点了他一两句,他谨记在心,将小紧张在面对皇帝后,便伪装成了大紧张,在跪见时,做出了连头也不敢抬的样子。 皇帝很满意这样的沈如风,江湖草莽得入殿堂,就该是这副俯首称臣的模样,不能是不怕不惧,为君者,当天下威仪,四海称臣。 “你就是沈如风?”皇帝看了两眼,吩咐,“抬起头来。” 沈如风抬起头,惶惶然地看了一眼皇帝,又连忙垂下头。 皇帝一眼也看清了,是个长的还算不错的年轻人,比较顺眼,他询问,“朕问你话,你要如实回答。” 沈如风点点头。 “朕听说,是你截了安小郡主,投靠朝廷?”皇帝起个话头,“你仔细与朕说说经过。” 沈如风点头,将早已在心里过了两遍的草稿挑着能说的全说了,不能说的一句没说,对皇帝说了一遍。 皇帝听完,皱眉,“你说,安小郡主还带着善亲王府小郡主?” “安小郡主说她带的姑娘是善亲王府小郡主。” “胡闹!”皇帝低喝了一声,“你可知道,她是怎么将善亲王府那小丫头拐带去了南阳的吗?” 沈如风摇摇头,拐带?这个他真不知道。 皇帝转头问张德,“你可听说了?” 张公公“哎呦”了一声,“陛下,奴才听说了啊,奴才十日前,还与您提了一句呢,不过您当日在惜贵人处,没上心,臣以为您没想理会。” 皇帝想了想,隐约想起有这么一回事儿,当时他满脑子都是惜贵人那张柔媚的脸,心神驰往,哪里还会管楚思妍去了哪里?哪里还管什么据说善亲王气的不行,还要揍楚宸,后来楚宸躲了没被善亲王揍着,楚思妍已走了,善亲王也就作罢了等等。 皇帝皱眉,“楚宸为何要将楚思妍送去南阳?” 张公公知道,立即笑着说,“回陛下,据说是宸小王爷恼怒安小郡主不辞而别,送个妹妹去给她路上作伴玩。” 皇帝气笑,“楚宸的弯弯肠子,大约是打的和小安儿打好关系,有个亲妹妹在身边,随时知道小安儿在做什么吧?” “也许吧。”张公公笑呵呵,“宸小王爷很喜欢安小郡主。” 皇帝冷哼一声,“有谁的份,也没他的份,等他回来,朕就给他选一门亲事。” 张公公不说话了,暗想着,七公子巴不得您赶紧给宸小王爷选一门亲事儿呢。不过善亲王和宸小王爷都不是吃素的,怕是不会同意。 皇帝又看向低着头跪在地上十分安静的沈如风,沉声说,“若是朕给你一道圣旨,让你剿灭十里堡和夜来香,你可能做得到?” “在下一定谨遵陛下旨意,全力去做。”沈如风很是沉得住气。 “嗯,那此事朕就交给你,做好了,朕有重赏。” 沈如风心中一喜,但还是压着喜意,“是!” 皇帝摆摆手,沈如风出了南书房,由小太监领着,送出皇宫。 宫外,顾轻衍的马车没走,正在等着他。 沈如风来到马车前,拱手见礼,“顾大人。” 顾轻衍挑开车帘,看了一眼沈如风,“可顺利?” “一切顺利。”沈如风如实以告,“陛下给了我一道圣旨,剿灭十里堡和夜来香,事成之后,有重赏。” 顾轻衍点点头,眉眼淡淡,“你有陛下这道圣旨,回了千水盟后,就可以找上当地官府配合你。十里堡数千人,夜来香也有数百人,陛下说的剿灭,是指十里堡和夜来香再没了名号,罪有应得之人,应该以罪论处,但无辜之人,也要宽大处置,此中善恶,你当把握好。” 沈如风一愣,细微琢磨了一下,懂了,“多谢顾大人点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嗯。”顾轻衍面上有了一丝笑意,“沈盟主是聪明人,但凡走正道者,一定会被上天所爱,沈盟主如今在陛下面前过了眼,立了号,以后万勿要心正,你也看到了,哪怕是六皇子,转眼间,也成了庶民,哪怕是方家,一夜间,也要被诛九族。你剿灭收服了十里堡和夜来香后,你的千水盟,势必要一家独大,但,若你心不正,他日的下场,也不过如此。” 沈如风心神一凛,“顾大人说的是。” 顾轻衍落下帘幕,声音温和,“祝沈盟主此去顺利,后会有期。” “顾大人后会有期。”沈如风再次拱手。 目送顾轻衍马车离开,沈如风后背出了一层薄汗,暗暗想着,顾轻衍果然是名扬天下的顾家七公子顾轻衍,果然是安华锦看上的顾轻衍,他只不过是把一个花似玉带到了他面前,他不过半日,就让六皇子的根基势力快刀斩草般落了幕。 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为何安华锦那样的人,会为顾轻衍心折了,这样厉害的顾大人,又长了这样一张姿容,天下哪个女子不心折? 第三十五章 试探(一更) 镇北王世子苏含进京截杀案,真相大白之日,同样震惊了京城内外。 六皇子贬为庶民,柔嫔打入冷宫,楚宸带着皇命,第一时间前往江南诛方家九族,沈如风带着圣旨,离京去剿灭十里堡和杀手组织夜来香。刑部和大理寺配合,清查六皇子党羽。 各方出动,以雷霆之势,同样闹了二十多日,此大案才轰轰烈烈地落了幕。 这二十多日里,苏含的伤早已好了,他先是进宫谢了恩,又去拜见了皇后和和美人。 皇帝早就答应了敬王,一旦苏含进京,他见了苏含后,就趁机提和美人的位分,如今借着给苏含压惊和安抚镇北王府的机会,他趁机将和美人封了空缺已久的四妃之一良妃,同时赏赐了苏含一堆东西,以示看重。 从美人一跃成为四妃之一,和美人自生下十皇子用自己的封赐给敬王换了爵位忍耐多年后,终于,将她的位分还是得到了。 后宫一片哗然震动。 皇后倒是不惊讶,因楚砚数日前就与她提过,楚砚气的陛下砸碎了最爱的一套茶具,恰恰楚澜碰巧赶上给找补上了,陛下不会白得楚澜的孝敬,再说这么多年,楚澜还真孝敬了不少,在陛下面前人也讨喜,升和美人的位分,早晚的事儿。如今借苏含截杀案这个机会升,也没什么可说的。 皇后虽然没什么意见,但后宫的其他女人心里就不舒服了,一个个关起门来骂和美人狡诈,她接连生了八九十三位皇子后,非推辞了陛下给的位分换儿子封爵,如今儿子爵位有了,她的位分有了,这个女人可真是既能忍又有心机。 良妃对陛下实实在在感激涕零地道了谢,敬王也进宫去南书房对陛下道了谢,之后,敬王又特意跑去了苏家老宅对苏含道谢。 苏含似笑非笑地看着敬王,“敬王殿下不必谢我,陛下早就有提良妃位分的心思,不过是借了这个机会而已。就算不借这个机会,早晚良妃娘娘的位分陛下也会给的,毕竟,这么多年,敬王殿下在陛下面前,做的实在很好。” 敬王还是诚诚恳恳地道了一番谢,“没有苏世子,这个机会虽然早晚都会来,但晚来,总不如早来,谢还是要谢的。” 苏含挑眉,“敬王如此见外?” 敬王顿了顿,露出笑意,“母妃出身镇北王府,多年来,十分惦念王爷和王妃。今次世子被人截杀受伤,本王却没帮上什么忙,反而因苏世子而升了母妃的位分,哪怕是亲如一家,这谢礼却也不能少了。” 苏含点头,“行,这谢礼我就收下了。” 敬王松了一口气,试探地问,“世子打算在京待多久?” “不知道。”苏含摇头,“待够了就回去。” 敬王看着苏含,“不知世子来京时,王爷可有什么话让世子与本王说?” 苏含进京后,一直在养伤,他来看了几次,苏含都神色恹恹没精神,似懒得跟人说话,如今看起来,伤势虽然好了,但不知道是受惊吓了还是怎的,同样看着不活蹦乱跳,据他所知,苏含可是个闲不住爱玩爱闹腾的主,来了京城,不该这么乖才是,最起码,要玩个痛快,可是他没有,他几乎都怀疑这么多年他对镇北王府对苏含的了解有误了。 以前,他年纪小,只能做到和镇北王府保持联系,谈不到什么争位大事儿,如今,他觉得,时候也该差不多了,他想知道镇北王府对他是个什么心思。 他觉得,镇北王府不该无动于衷,否则,如今不年不节的,也不会这个时候让苏含来京了,苏含来京的目的,显然是镇北王让他来探查京中形势的。 可是他等了二十多日,苏含对他什么也不说,他却坐不住了。 趁着这个机会,他怎么也要问问。 苏含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放下,摇头,“父王只说让我来京长长见识,见见世面。” 敬王眉头一皱,不太相信地看着苏含。 苏含耸耸肩,“敬王殿下不信?” 敬王压下心底的疑惑和不开心,笑着摇头,“没有,本王多年没见王爷了,母妃常年惦记王爷和王妃,我以为,苏世子进京,王爷和王妃总要对母妃和我交代些什么。” “噢,我想起来了。”苏含轻轻地敲了一下额头,“我父王是说了一句,若是见了敬王殿下,告诉殿下一件事情。” “什么事儿?”敬王立即打起精神。 “我母妃与南阳王世子妃是手帕交,十六年前,南阳王世子妃身怀六甲北上镇北王府借兵,欠了镇北王府一个恩情。我母妃曾笑言,说若是我娘生个女儿,不如两家结亲。”苏含漫不经心地说,“父王让我告诉你此事。” 敬王愣了愣,“王爷的意思是?” 苏含身子向后一靠,打了个哈欠,“我也不懂父王什么意思,就要靠敬王殿下自己领会了。” 敬王琢磨了一下,觉得此事可不是小事儿,他从来没听说过,一时间也品不出镇北王什么意思,只能回头再琢磨,又问,“那王妃可有说什么?” 毕竟此事与镇北王妃有关。 敬王看了他一眼,似不介意与他多说一点儿,“八年前,玉雪岭一战后,老南阳王来京,与顾家结亲,我娘听闻后,很是后悔,说她若不是在南阳王世子妃病重时,正好怀着我二妹妹,无法去南阳一趟见她最后一面,否则,也许与南阳王府小郡主结亲的人,就是我了。” 敬王神色一凛。 “敬王殿下可还有什么要问的?若是没有,我困了。”苏含又打了一个哈欠。 敬王见苏含哈欠连天,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多说了一句,“那么世子呢?世子告诉本王这些,可有什么想对本王说的?” 苏含摇头,很是干脆,“没有。” “那世子对安小郡主……” 苏含捻了一下手指,笑了一下,“我来京,就是奔着安小郡主来的,看看她多有趣多厉害,毕竟传言是传言,百闻不如一见,可是来京后,她人已经走了。我便琢磨着,是不是要去南阳一趟,才能见着她?” 敬王心思一动,立即说,“苏世子对安小郡主十分感兴趣?” “嗯,很感兴趣。” 敬王眯了一下眼睛,“安小郡主应该很快还会来京的,世子不妨待在京中耐心地等等。” “哦?”苏含挑眉,“你知道她什么时候再来?” 敬王摇头,“我虽然不知道安小郡主什么时候再来京,但是知道如今的顾大人和顾家十分看重安小郡主,二人已到了适婚之龄,不会一年半载不见一面的。” 他顿了顿,猜测,“据说顾大人和安小郡主相处的十分和睦,如今六月初五,距离七夕,还有一个月。顾大人离不开京城,但安小郡主会不会来,还真说不准。” “嗯?那我等着她来。”苏含立马来了精神。 敬王告辞出了苏家老宅后,回头看了一眼,苏家老宅在夜幕中十分安静。 他坐上马车,落下帘幕后,脸色不停地变幻着,想着镇北王府到底是个什么打算?是支持他争位还是不支持?镇北王让苏含告诉他此事,是什么意思?镇北王妃曾经真有心思与南阳王府结亲?那么如今呢,对于南阳王府,对于安华锦,如今的心思歇没歇?想不想与顾家夺人? 他一时想了不少,直到马车回了府,却也没捋出个头绪来。只知道确定一点,那就是苏含对安华锦很有兴趣,且十分有兴趣。 就凭这兴趣,他该如何利用? 他忽地又想到楚宸和楚砚,楚宸喜欢安华锦,说动了爱孙子的善亲王进宫说项,反而引发父皇想要取消安顾联姻让安华锦嫁给楚砚,这是明明摆摆的想立楚砚为储君的心思。 他一定不能让楚砚娶了安华锦,至于取消安顾联姻,他觉得若能取消最好,若是将安华锦嫁给苏含,镇北王府与他与南阳王府结成纽带的话,对他也有利。 但对他最有利的,其实还是杀了安华锦,让老南阳王归西,收服南阳军。这样一来,楚砚没了靠山,也就完了。至于他的其他兄弟,他不觉得与他有一争之力。 第三十六章 南阳(二更) 安华锦离开千水山后,带着楚思妍,安平,五日后,回到了南阳。 在楚思妍的想象中,南阳贫瘠,荒凉,狂风,黄沙,尘土纷飞等等,不是人待的地方。京中很多人心中想的嘴里提到的南阳,大多如此。 她虽然很期待跟安华锦来南阳玩,但也只是来玩来长长见识而已,心里已做好了无数次心理建设,哪怕吃苦,她也不怕。 所以,当她一路跟着安华锦踏进了南阳的地界,看着雄伟壮观、神奇瑰丽、地域辽阔、地貌壮观的山川河水,繁华的大城小镇,热热闹闹的商贾贸易车队行人往来,以及恢弘气派偌大的南阳城时,她惊呆了。 她抓着安华锦的袖子,不敢置信地追问了好几次,“小安儿,南阳怎么和她们说的不一样啊?也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安华锦笑着瞥她,“南阳是南齐和南梁以及大楚的边境,在不兴兵时,三方贸易一直互通,若不是南齐和南梁每隔几年就骚扰一次南阳城,试图侵略,如今的南阳,比你现在看到的,应该会更好。” “真漂亮啊。”楚思妍感叹,“与京城一点儿都不一样。” 风景不一样,山川河流不一样,动物长的也不一样,人们穿的衣服也不一样,就连配饰都不一样,总之,她真的是长了见识,看的很是新鲜。 安华锦笑。 多少人想象中的南阳城,与实际的南阳城,天差地别。陛下怕是也想不到。但这样的南阳城,是安家建设了一百五十年,守护了一百五十年的功劳。 “走吧!前面就进城了。”安华锦是真想家了。 楚思妍点点头。 南阳城的百姓们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都聚在城外迎接,黑压压的一片,有数千上万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见安华锦骑马远远而来,都发出欢呼声,无数人喊“小郡主总算回来了”。 安华锦走近了,瞧的清楚这阵仗,弯了弯眉眼。 楚思妍落后安华锦半匹马的距离,瞧着这阵仗十分惊目,“喂,小安儿,你们南阳的百姓们,对你这么热情的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安华锦是打了胜仗的将军归来呢。 安华锦笑,春风拂面,“是啊,南阳的百姓,一直都对我很热情,不过今日,更热情些。” “为什么啊?”楚思妍觉得很是惊奇。 “想我了吧。”安华锦拢着马缰绳,“毕竟,我从来没在京城待这么久,还险些被人毒杀了,回不来。” 楚思妍觉得有道理。 三人走近,百姓们围上前,人人面带喜色。 有人喊,“小郡主,您这一趟去京城,吃了不少苦吧?” 有人说,“小郡主,您看起来都瘦了!” 有人嚷嚷,“小郡主,京城有什么好玩的?怎么让您待了那么久啊,大家伙都想您了。” 有人哀怨,“小郡主,您这一路怎么走的这么慢啊?沈小将军说您五日前应该到,大家伙都盼着,生生多盼了您五日。沈小将军更是每天都盼着您赶紧回来,这几日,沈小将军脸都是黑的。” 有人趁机告状,“小郡主,您可知道?您走这段日子,有贼子趁机祸乱南阳军,沈小将军抓住了那贼子,是南梁的奸细,还是个漂亮的女奸细,企图诱惑沈小将军,被沈小将军给关水牢了。” “……”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一句话接着一句话,每一句话,都是南阳这段时间发生的大事儿小情。 安华锦笑眯眯地听着,一边从百姓们让开的路中间进城一边回答着百姓们的问话,一路被百姓们送到南阳王府门前,她也基本了解了她离开这些日子南阳都发生了什么事儿。 楚思妍重新刷新了对安华锦的认知,从惊目到惊奇到十分惊叹。 “小郡主,您带回来这两个人是谁呀?”最后,眼看安华锦要进南阳王府,有百姓好奇地问跟在她身边的楚思妍和安平。 安华锦笑着介绍,一指楚思妍,“善亲王府小郡主,跟我来南阳玩。”,又一指安平,“我师弟,以后就生活在南阳了,大家多多关照他啊。” 百姓们纷纷点头,对楚思妍和安平又友好地多看了两眼。他们都听说了,善亲王和咱们老王爷和解了,还送了两车礼给老王爷,善亲王府与南阳王府以后就不是仇人了,善亲王府小郡主前来做客玩耍,必须欢迎。小郡主的师弟,更不是外人,必须要好好关照。 安华锦翻身下马,带着楚思妍和安平进了南阳王府。 南阳王府很大很气派但很安静,关上府门后,除了守门的笑呵呵地说“小郡主您回来啦”,便没一个人出来迎接,与百姓们的热情对比天差地别。 安华锦似乎习惯了,一路走到二门,才碰到老管家,“周伯,我爷爷呢?” “老王爷去了军中。”周伯对安华锦作了个揖,面向慈和,“您走后,沈小将军抓了一个女奸细,那女奸细嘴硬,骨气也硬,宁愿死,用刑也不招,如今还关在水牢里着呢。前几日,南阳军又出了大事儿,沈小将军差点儿着了道丢了命,不过幸好稳住了,但受了伤,如今在咱们府中养伤,老王爷便亲自去军中坐镇了。” “他受了很重的伤?”安华锦脚步一顿。 “有点儿严重,得养十天半个月才能下地。”周伯提起来此事就来气,“贼子可恶,据说是早就埋在军中的钉子,且不止一人,那些钉子在军中各处都有扎根,连在一起,同一时间作乱,一下子就乱了小半个军营,沈小将军这才着了道。” 安华锦脸色一青,“军营损失可严重?” “没有没有。”周伯摇头,“死了一百多人,没造成大乱子,小郡主放心,幸好沈小将军发现及时,如今安稳了,不过老王爷不放心,亲自去军中坐镇,打算将军中再清查一遍。” “嗯。”安华锦放心了,百万兵马,发生作乱,死了一百多人,算小伤亡了。 她对身后一指,对周伯吩咐,“这位是善亲王府小郡主,这位是我师弟安平,小郡主就住我的院子,你另外给安平安排一处合适的院子,最好在爷爷院子附近,以后,他要跟我一起处理南阳事务,也要时常请教爷爷教他些东西。” “好嘞!”周伯懂了,连忙拱手给楚思妍见礼,笑呵呵地说,“咱家小郡主院子大,屋子多,一应所用,都不缺,小郡主您直接跟着咱家小郡主住进去就行,若是有哪里不合心意,或者需要什么东西,只管告诉老奴,老奴另外给您制备。” 楚思妍点点头,想了想说,“周伯,我和小安儿都是小郡主,这称呼得区分开,陛下给我的封号是长宁,你以后称呼我长宁郡主就行。” 周伯乐呵呵点头,“好,长宁郡主,老奴记下了。” 楚思妍挽住安华锦胳膊,“小安儿,你的封号是什么来着?没人叫我都不知道。” “我家小郡主的封号就是南阳。”周伯笑,“是老王爷在小郡主出生时给请封的。” 楚思妍羡慕嫉妒地小声说,“南阳好大啊,我的长宁很小的。” 安华锦好笑,“我带她去我的院子,你安置安平吧。” 周伯也笑,点点头,转向安平,“小公子请随老奴来,咱们小郡主来信时提过您,老奴已安排好了,不过没安排在老王爷旁边的院子,安排了距离小郡主近的院子,您今日先住下,明日老奴再让人给您收拾老王爷院落旁的院子。” 安平从善如流地听安华锦的,“好,劳烦周伯了。” “不劳烦不劳烦,您如今也姓安,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老王爷不去军中时很是寂寥,您以后住的离老王爷近,也能时常陪着老王爷,老王爷听小郡主来信时提起您,说您聪明有本事,她给咱们南阳王府带回了一个人才,老王爷很高兴,说您以后也算是他半个孙子了,姓了安姓,就是安家人。” 安平心中一暖,看了安华锦一眼,明白了为何她将他安置在老王爷院子附近,年岁大了的老王爷,哪怕有个孙女,却没有子孙绕膝,想必很孤独,而他,也终于有家了。 第三十七章 探病(一更) 安华锦带着楚思妍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路上,楚思妍东瞧瞧西看看,在来到安华锦住的临水阁后,看到临水阁环境优美,花树妆点,水榭楼台,好不漂亮时,她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她快走两步,追上安华锦,拽住她的袖子,小声说,“小安儿,你们南阳王府在外面看着多气派多宏大啊,可是走进里面,不止人少,连花草树木也少,空空荡荡的,一点儿也不像个家的样子,都不漂亮,你怎么就不让人好好妆点一番呢。还好你这院子看起来像个女儿家的闺院,否则,我以为走错地方了。” 安华锦回头看了她一眼,“南阳王府家徒四壁,没钱妆点府内,你住几日看习惯就好了。” 楚思妍惊讶,“你在说南阳王府穷?” 她觉得南阳王府是怎么也跟穷沾不上边的,谁穷,偌大的拥兵百万的南阳王府也不该穷,天下谁人不知道南阳王府贵兵重权威名赫赫? “是啊,南阳王府就是穷。”安华锦甩开她的手,“你不是小女孩了,不要动不动就拽人袖子撒娇。” 楚思妍:“……” 她的确不是小女孩了,但她什么时候拽袖子就是撒娇了? 她松开安华锦的袖子,不解,“为什么南阳王府穷啊?” “因为多年来,陛下不给南阳军拨够军饷,每年南阳王府要四处省着钱抓钱养兵。”安华锦走近她的临水阁,推开院门。 楚思妍恍然大悟,她虽然身在闺阁,但也知道陛下每年给南阳军拨不够军饷的事儿。她脚步顿了顿,跟着安华锦往里走,安华锦的院子里,一个伺候的小丫头都没有,只看到一个打扫院子的瘸腿老兵,她小声说,“你这院子挺漂亮的呢,比我的院子,不遑多让的。” “我八岁之前,这院子也什么都没有,八岁之后,我爷爷去了一趟京城,给我订了顾家的亲事儿后,陛下赏了一笔钱,我爷爷觉得对不起我,就用那笔钱给我收拾了这么一处漂亮院子,让我多学些大家闺秀的做派。”安华锦轻哼一声,“不过,我常年生活在军中,这院子弄的多漂亮,我也不怎么住,也是浪费。” 楚思妍欷歔,“你这院子,没看见侍候的人啊?” 安华锦回头对她一笑,“是啊,除了有个扫院子的,还有个收拾屋子的外,平时就没人。所以,你来我这里住,只能自己伺候自己了。” 楚思妍深吸一口气,看看自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嫩小手,又瞅瞅自己纤细的手腕,一时怀疑自己能不能适应这生活,没了声。 安华锦抿着嘴笑,片刻后,对走到她面前笑呵呵见礼的瘸腿老兵说,“何伯,你去跟周伯说一声,让他派一个婢女,一个嬷嬷过来侍候。” 何伯一愣,看了楚思妍一眼了悟,笑着点了点头。 楚思妍松了一口气,碎碎念,“还好还好,我险些以为挑水铺床洗衣服都要我自己动手了。吓死我了。” 安华锦笑出声,来到门口,对她伸手一指,“我这屋子,当初建造院子时,我父亲以为我娘还能给我生个妹妹,所以,为了我们姐妹俩自小亲近有伴,做了个东西套间,打算让我们一起住,可是后来,我娘怀我生我时折腾坏了身子骨,再没能生,我一直住东间屋,西间一直空着,如今你就住西间吧。” 楚思妍高兴了,“我比你小,以后我就当你妹妹啦。” 她蹦蹦跳跳地去了西间屋参观了。 安华锦无言地瞅着她高高兴兴的背影,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真是十分奇妙,谁能想到两个月前她在大街上遇到楚思妍时险些闹出人命,威胁她以后见了她绕道走,可是走着走着,这小姑娘就被她给拐带回家当妹妹了。 她也是:“……” 楚思妍参观完自己的西间屋,又转头出来穿过堂屋几步进了安华锦的东间屋,两间屋子的格局一样,不分彼此,可见安华锦说的对,当初南阳王世子生她时,是真想她再有个妹妹的。 她高高兴兴地参观了一圈,对安华锦问,“我可以去睡觉吗?” 她这些日子骑马坐车,坐车骑马的,累死了,如今全凭着兴奋在支撑着。 “可以啊,你去睡吧。”安华锦不累,对她说,“天还早,还有一个多时辰天黑,天黑后我再喊你起来吃饭。” “那你呢?” “我去看看沈远之。”安华锦简单收拾一番,打算去看看沈远之的伤。 楚思妍眼睛一亮,“沈远之是名扬南阳军的沈小将军吗?据说他跟你同年同月同日生,是你的青梅竹马,是不是?” “嗯。” “他长的好不好看?”楚思妍好奇,“我也想去看他哎!” 安华锦诚实地说,“挺好看的。” “那比顾轻衍呢?” “不及。” “那算了。”楚思妍扭过头,没了兴趣,“我要去睡觉了,你自己去看他吧。” 安华锦:“……” 果然能跟她做小姐妹的人,都是喜欢看脸的人,天下有几个人能及顾轻衍? 她独自出了临水阁,去了沈远之住的院子。 当初,安华锦和沈远之同年同月同日生,安华锦两三岁时,沈家听说老南阳王将安华锦带去了南阳军,便也请求老南阳王一起教导沈远之,老南阳军秉承着一个崽是管两个崽也是管的心里,大手一挥同意了。于是,沈远之可以说自小就在南阳王府长大,南阳王府有他一处院子。 大约是托了老南阳王教导孩子方法特别的关系,安华锦和沈远之从小开启你争我夺的模式,直到三年前,安华锦躺在床上三个月,从那之后,俩人才不打了,真正的像互敬互爱的青梅竹马了。 沈远之的院子,很是干净,除了干净整洁的屋子,院中只有一棵常青树,屋中陈设也简单,比军营好那么一点儿。 安华锦来时,沈远之正侧躺在床上,手里捧了一卷书,屋中开着窗子,但也有着浓郁的药味。 沈远之贴身护卫南池给安华锦见礼,同时挑开门帘,请安华锦入内。 安华锦迈进门槛,沈远之头也没抬,气哼哼的声音却响起,“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我死了,入棺材前,见不到你回来了。” 这话说的,显然是怪她在京城待的太久了,憋了一肚子气。 安华锦来到床前站定,打量他脸色,显然失血过多,很是孱弱苍白,但沈小将军就是沈小将军,哪怕受了重伤,连床都下不来,这气势也不输给人,没有半点儿萎靡。 她随手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唉声叹气,“我是想早回来,但哪里知道,我的未婚夫实在是长的太好看了,短时间内,有点儿看他不够,便一拖再拖,拖到现在才回来。” 这话凭地气死个人! 沈远之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他手里的书砸到安华锦身上,阴森森地说,“所以,你就将南阳军一应军务,都扔给我给你处理?你谈情说爱个没完没了?你有本事别回来啊?他长的好看,你继续留在京城看啊?你还回来做什么?” 安华锦轻轻松松地接过书卷,低头一瞅,顿时乐了,“才子佳人的画本子,你什么时候也开窍了爱看这个了?” 沈远之咬牙切齿,“我就是想看看这风花雪月有哪里好?让你在京城流连忘返,连姓什么都忘了。” 安华锦:“……” 她无语了一会儿,放下这卷画本子,对他认真地说,“这画本子上写的都是些扯淡的事儿,真正的谈情说爱,可不这样,你看了也白看。” 最起码,她跟顾轻衍就不像画本子里写的这样。 她跟顾轻衍,可没有恶公公恶婆婆,可没有父母棒打鸳鸯,顶多是有个陛下从中作梗,但陛下也只能悄悄的暗中偷偷摸摸的破坏,不敢明目张胆做这个恶人。 陛下是很要面子的,也很要身份的。 沈远之:“……” 他一时气的不行,“那你们哪样?你倒是说说!我听听!顾轻衍到底是哪里好了?只凭一张脸?你进京前,不是跟我说,是为了退婚去的吗?怎么就言不由衷了?” 第三十八章 气人(二更) 面对沈远之的怒气,安华锦依旧坐的四平八稳。 她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再叹一口气,“顾轻衍长的顶顶好看不说,还很有才华,同时又很会对人好,很会哄人,且还很听话,看着就很乖很乖的,顾家全族对我都好,很是看重,我登一次顾家门,带回两大车礼物,这么好的未婚夫,搁你身上,你好意思退了他的婚吗?” 沈远之:“……” 他很好意思!!! 搁他身上什么?他一个男人,要什么未婚夫! 他磨牙,脸色如黑炭,“所以,你就被他收买了?咱们十六年的交情,你跟他才相处几日?就口口声声说他好,不回南阳,把一堆事情都扔给我,你怎么就好意思的?” 安华锦理直气壮,“正是因为我们十六年的交情,不是外人,你帮我做些事情,难道不应该?” 沈远之:“……” 他说的是这个吗?他主要说的不是这个! 他深吸一口气,把说歪了的道理给板正回来,瞪着安华锦,“照你话里话外这个意思,你是打算真的嫁给他了?嫁去京城顾家?那南阳军怎么办?你以后都不管了吗?” “自然不会不管。”安华锦断然地摇头。 “那你怎么管?京城和南阳隔着千山万水,出了什么事情,你不是鞭长莫及?”沈远之看着她,“当初陛下一力促成给你订下这门婚事儿,陛下是什么心思?不就是为了让你嫁去京城顾家做顾家的媳妇儿?南阳军谁来接管?陛下的打算是让顾家人管吗?” 安华锦以前不太懂,近来在京城这段时间,私下里很是研究了一番陛下的心思,倒也懂了几分,她斟酌地说,“八年前,玉雪岭一战后,我爷爷请辞虎符时,陛下一力促成安顾联姻,那时的打算,想必是,我嫁给顾轻衍,没人敢对顾家媳妇儿动手,他要我爷爷百年之后,我好好活着,只要我活着,安家有人,南阳军的军心就不散。而至于谁接管南阳军,自然不是顾家人,而是陛下打算立为储君的人,至于这个人是谁,陛下彼时信任张宰辅,张家也有人自小在西山京麓兵马大营历练,也许,是张家的人,也许是二皇子的人。只不过,陛下也没想到,八年后,张宰辅案发,是最大的案犯,二皇子有南齐和南梁的血脉,被他给赐死了。这一步棋,自然在陛下那里就不能走了。” 沈远之一怔,“那如今呢?陛下什么打算?” 安华锦长叹一声,也不隐瞒他,“如今啊,陛下想要取消安顾联姻。” 沈远之看着她。 安华锦扁扁嘴角,“在张宰辅案发,二皇子赐死,十八年前的劫粮案安家洗清嫌疑后,陛下突然觉得立七表兄楚砚为储君很好,于是,改了主意,想取消安顾联姻,让我嫁给七表兄,当然,也就是让七表兄的人将来接管南阳军了。有我做太子妃,将来做皇后,我们夫妻一体,南阳军岂不是就稳稳地攥在七表兄手里了吗?” 沈远之:“……” 他一时无言,“陛下可真会打算。” “是啊,他以前偏爱二皇子,信任张宰辅,没打算立七表兄,如今打算立他为储君了。忽然觉得,何必舍近求远拉上顾家?直接让我嫁给七表兄,南阳军稳,大楚安,天下定,岂不是一举三得?” “那你呢?你是怎么打算的?你如今回来,是想找安爷爷商量此事?”沈远之皱眉,“你是想嫁给顾轻衍?还是嫁给七殿下?” 安华锦翘着腿,“我是不会嫁给七表兄的,不想如了陛下的意,最主要的,不想做什么太子妃和未来皇后。姑姑的一生,已经够无奈了。我可不想步姑姑后尘。至于顾轻衍……” 她顿了顿,“我舍不得他。” 沈远之的脸又黑了,“相处不足两个月的一个男人而已,就将你勾了魂?竟然让你说出舍不得的话来。他有多好?” “很好很好很好呢。”安华锦惆怅,看着沈远之黑脸,半丝不怕让他更气点儿地说,“脾气讨喜,性子讨喜,长的讨喜,待人接物讨喜,无一处不讨喜。总之,你比不上。全天下的男人,怕是都比不上。” 沈远之怒:“你是故意气我?还嫌我的伤不够重?” “事实嘛。你气什么气?”安华锦笑嘻嘻地看着他,“噢,他还有武功也好,十分厉害,那本古剑谱残本,我拿给你看过吧?你都没看出来那是双剑合璧的剑法,他聪明绝顶,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呢。” 沈远之:“……” 别的没有说服力,这个听着,还算有些说服力。 “我与他对打,他若不让着我,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打过他,没试过。不过,我觉得你肯定是打不过他的。”安华锦故意上眼药。 沈远之气成陀螺,“没听说过顾家七公子武功高绝的说法。” 顾家一个诗礼传书的家族,把最拔尖的子孙培养的文武双全? “他会武功的事儿,没几个人知道。”安华锦看着他,诚然地说,“你别不相信,是真的。” 沈远之暗暗地记下,想着有朝一日,他见着了顾轻衍,一定要和他比比。他从小到大,还没听说过安华锦这般好好好地夸过谁,顾轻衍是第一个。 天下人人都说顾家七公子好也就罢了,如今安华锦也说他好,他就不服气了。 他问,“你说你舍不得取消婚约了,难道你要和陛下对着干?” 安华锦眨眨眼睛,“陛下所求,不过是大楚江山稳固,我安家人,就是要忠于职守,保大楚江山稳固,国泰民安,至于我嫁谁,就算与陛下想法悖逆,也不冲突吧?” “你倒是会说!”沈远之冷笑。 这话说的好听,还不是不想如陛下的意吗? “这么说来,你是一定要嫁给顾轻衍了?” “也说不准。”安华锦把玩着手里的玉佩,触手温润如那个人,“我不能离弃南阳军,不想嫁进顾家,却又舍不得他。他是顾家嫡子嫡孙,是姑爷爷培养的顾家继承人,我却也不能拐他来南阳。” “所以?”沈远之有点儿懵。 “所以,我与他商议,如今我们的婚约,就先拖着。” 沈远之无语地看着安华锦,“你说他乐意陪着你拖着?他一个男人,拖着自然可以,但你呢?拖下去就成了老姑娘了,以后还怎么嫁人?还有人要吗?” 安华锦不干了,柳叶眉竖起,“你看不起谁呢?我成了老姑娘,就没人要?” 沈远之:“……” 那倒也不是。 他无言了一会儿,“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 沈远之深深地看她一眼,“你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想明白了不?据说顾七公子聪明的很,他这么聪明的人,你可别被他卖了,还帮着他数银子。我可听说了,端阳节在京城,你下赌注赢的银子,都送给他了。你敢送,他也真敢收,不畏人言。” “他怎么不敢收啊?那十万两银子,本来就是她给我下注的。”安华锦瞥了他一眼,“输赢自然都算他的。只不过别人不知道罢了。” 沈远之:“……” 他就是不知道的那个。 他深吸一口气,“你好好跟我说说,在京城这两个月,你们到底是怎么相处的?” 安华锦想了想,自己和顾轻衍怎么相处的那些细节,哪怕面前这个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她也不想跟他分享。她干脆地站起身,“你好好养伤吧!别操太多心,如今我回来了,一应军务,我处理就是。” 丢下一句话,安华锦转身走了。 沈远之:“……” 他好好的陪着他一起长大的小姑娘,去了京城一趟,眼里没他了不说,还被人哄骗的连小秘密也不跟他说了? 顾轻衍有毒吧? 第三十九章 半夜(一更) 安华锦出了沈远之的院子,便去了书房。 书房里堆积了许多事务本子折子之类的东西,显然,自从沈远之受伤后,整个南阳的事务便没人管了,她爷爷去了军中,事务扔在这里,这是等着她回来管呢。 她坐在椅子上,琢磨了一下,对外喊,“来人。” “小郡主?”守卫书房的侍卫打开门向里面瞅了一眼询问。 “去问问安平累不累?若是他不累,让他来书房。”安华锦觉得,还是尽早让他跟着她一起熟悉军中事务比较好,否则,答应顾轻衍七夕去京城,她就去不了了。 “是!”守卫立即去了。 安平不累,很快就来了。 他推开书房的门,一眼便看到安华锦埋在书案里,手下不知是账本还是折子,翻看的飞快,纸张刷刷刷的,她只露出个发顶。听到声音,头也不抬地说,“安平,你来我身边,从今日起,你跟着我一起熟悉南阳军中的事务。” “是!”安平深吸一口气,走过来。 他本来以为,安华锦怎么也要让他见过老王爷后,由老王爷教导些时日,再跟着她慢慢熟悉南阳军事务,没想到,今日刚到,他就被抓来了。 安华锦示意他坐下,“你搬一把椅子来,就坐在我身边,什么也不用做,就先看着我如何处理这些事情就行。” 安平点点头,“好。” 于是,安华锦继续处理手边的事情,她没有特意为了安平降下速度,安平只能十分吃力地跟着她的进度,往往他还没看完账本或者折子的内容,安华锦已经写了批语意见处理完了。 他只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睛速度跟着安华锦眼神的速度,飞快地看和记。 一个时辰后,天彻底地黑了,安华锦面前早先高高一摞事务,如今已处理了一大半,安平刚要掌灯,安华锦摆手制止,“先不用掌灯了,我们吃完饭再过来。” 安平点点头。 二人一起出了书房。 周伯正好来找二人,“小郡主、平公子,该吃晚膳了,将晚膳摆在您院子里的画堂?您看可行?” “行!” 周伯连忙去了。 安华锦问安平,“刚刚一个时辰,你可能跟上我的速度?” “开始时一点儿也跟不上,后来能跟上一大半。”安平诚实地回答,觉得自己有些笨,心情说不上好,生怕安华锦说他笨。 安华锦笑起来,“已经很好了,沈远之当初跟我比试,我看三本账本,他看一本。” 安平松了一口气,“练习几日,我一定能跟上小郡主速度的。” “嗯,我相信你。”安华锦笑着点头。 安平很聪明,他习武爱文,从他在安家老宅每日喜欢捧着书卷被她知道后,她就有了这个想法,觉得他是帮助她最好的最合适的人选,她这么多年,也就碰到了他这一个,才不惜费劲力气地将他从陛下的砍刀下保下来,带来南阳。 南阳其实不缺人才,缺的是能文能武又十分聪明的人才。 本来南阳军这些事务,都该是她两个哥哥一起分担的,自从八年前父兄战死后,这些重担别人担不起来,包括沈远之,他也担不起来,他不好文,只好武,对文字类的东西都没有耐心,只能担在她的身上了。 三年前,她接手南阳军事务后,就想找一个左膀右臂,但很难找,用了三年,才在京城遇到了一个安平,如今也算是小有收获。 安华锦带着安平回到临水阁,楚思妍还在睡,她进了西间屋将她喊醒,楚思妍抱着被子不松手,“不吃了不吃了。” 安华锦好笑,转身走了出去。 安平与他一起用了晚膳,之后,二人又去了书房。 这一日,南阳王府书房的灯亮到半夜,安华锦处理完堆积的事务后,没觉得太累,便又与安平说起了南阳许多事情,其实路上,她也有意地与他说了不少,如今说的更详细具体。 安平大脑一刻也不停地吸收着,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是一车棉花,需要不停地注水,才能有自己的分量。 深夜,安华锦也累了,让安平先回去歇着,她提笔给顾轻衍写了一封信,厚厚的一封,让人连夜送去驿站。 回到院子,她刚洗漱躺下,就被楚思妍推醒,“小安儿,醒醒醒醒。” 安华锦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怎么了?” “我饿了!” 安华锦:“……” 她翻了个身,“你自己去厨房找吃的。” 楚思妍小声说,“外面太黑了,我不敢啊。” “你站在门口,喊何伯,让他陪着你去。” “那多不好意思啊,老人家如今正熟睡的时候。”楚思妍拽着安华锦被角,央求,“你陪我去好不好?好不好嘛!” 安华锦无奈,只能坐起身,“我想明日就将你送回京城,你意下如何?” “不、不要。”楚思妍立马摇头,“要不,我饿着吧,不吃了吧。” 安华锦没好气地披了一件衣服下地,“走吧,我陪你去。” 真是个小祖宗! 楚思妍顿时高兴了,屁颠屁颠地跟在安华锦身后,出了房门。 大厨房里的大锅里搁着饭菜,显然是周伯知道楚思妍没吃晚膳,吩咐人留着的,安华锦伸手试了试碗碟的温度,还温热着,直接端出来,摆在锅台上,对楚思妍示意,“吃吧。” 楚思妍:“……” 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守着锅台吃过饭,一时间有些踌躇。 “不吃?”安华锦挑眉。 “吃!”楚思妍立即丢下心里包袱,搬了一把烧火的矮凳,坐在锅台边,拿着筷子吃了起来。 安华锦便靠着门框等着她。 楚思妍吃了一会儿,想起来,“小安儿,你什么时候写信给顾轻衍啊?我也要给哥哥去信的,跟你一起。” “我写给顾轻衍的信已经送走了。” 楚思妍:“……” 她委屈地转过头,控诉地看着她,“你怎么能不等我?怎么能不告诉我一声?我哥哥若是收不到我的书信,会劈了我的。” 她之所以能来南阳玩,全是仰仗她的好哥哥。吃水不忘挖井人,她可不敢作死不搭理他哥哥。 “那一会儿你吃完就去写?明日一早,让人送去驿站就是了。”顶多比她给顾轻衍的信晚一步的事儿。 “行!”楚思妍这个背着任务的人,只能赶紧快吃,吃完做任务。 她吃了一半,厨房又来了一个人。 听着脚步声走近,楚思妍一下子紧张的不行,“小安儿,谁来了啊?” 她这副模样,还是不太想让人瞧见,若是传出去,会不会有人说,善亲王府小郡主是个吃货?半夜不顾形象地蹲在南阳王府大厨房的锅台前吃饭? 她觉得太丢人了! 安华锦瞅了她一眼,又瞅着走来的人,对外面来到的人扬眉,“你伤没好,擅自下床做什么?不要命了?若是饿了,让人给你将饭菜端过去就是了。” 沈远之一步步走来的慢,不答她的话,“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跑厨房来,不是吃夜宵?站在门口做什么?” 这人说话的声音很年轻还很好听。 楚思妍几乎抓不住筷子了,想着现在她躲起来藏起来还来不来得及?显然,她来不及了!且这厨房里,锅碗瓢盆的,没地方躲。她总不能躲去水缸里。 于是,她立马放下筷子,站起身,决定不吃了。 “你继续吃!怕他做什么?”安华锦回头瞅了一眼。 “不、我不吃了。”楚思妍坚决不想被人看见丢人。 这时,沈远之已来到门口,他往里面瞅了一眼,就看到一个小姑娘小脸红红白白的,似乎做了坏事儿被人抓包了,十分不好意思。 他扬眉,“善亲王府小郡主?” 楚思妍躲去了安华锦身后,露出脑袋瞅着沈远之,夜色里,这人身姿秀挺,三分孱弱,七分气势凌人,长的还真有棱有角怪好看的。虽然不及顾轻衍,但也好看。 她眨眨眼睛,小声“嗯”了一声。 “楚宸的妹妹,看起来很好欺负啊。”沈远之一乐,对安华锦说,“怪不得你将她拐带来南阳,从明日起,你好好处理南阳军事务,我来帮你欺负她。” 楚思妍:“……” 第四十章 比不了(二更) 她来南阳是为了玩,是为了帮哥哥做卧底传信,不是为了让人欺负的。 楚思妍杏目圆瞪,立马从安华锦身后站出来,恼怒地看着沈远之,“我才不好欺负!” 她在京城时候,不说横着走,那也差不多,除了安华锦,谁敢欺负她?如今来了南阳了,但也是来了安华锦的地盘,不是随意被人欺负的。 沈远之也不行! 沈远之勾了勾嘴角,“你哪里不好欺负?我没看出来。” 楚思妍:“……” 沈远之往前走了一步,楚思妍立马往后退了两步,沈远之又走了两步,楚思妍退回了安华锦身后,沈远之没将她怎么样,而是直接拐进了厨房。 厨房的锅台上,还摆着的楚思妍吃了一半的饭菜。 沈远之“呵”了一声,“善亲王府的小郡主,来南阳王府做客,很喜欢半夜进人家厨房蹲在锅台吃饭?” 楚思妍的脸顿时红了,一声不吭,恨不得拉着安华锦立即走。她想到做到,立马拽着安华锦,示意她赶紧走。 安华锦好笑,想着楚思妍面皮子未免也太薄了。 她刚要顺从着她离开,沈远之开口了,“总不能让我吃这些残羹冷炙,你给我做饭吃。” 安华锦回头看他。 沈远之站在锅台前,很是理直气壮,“你离开南阳这一段时间,可都是我帮你担着你的一堆事儿,没有我,你能在京城安心地风花雪月这么久?” 安华锦心里想若不是顾轻衍闹脾气闹别扭使性子她估计还能待更久。她咳嗽一声,回头看楚思妍。 楚思妍睁大了眼睛,“小安儿,不会吧?你真要给他做饭吃?” “他身上有伤,很重。” “那就没有别人来给他做饭了吗?” “厨娘们都睡下了,总不好再喊起来。”安华锦叹了口气,“你是跟我在这里,还是自己回去?” “外面太黑,我不敢回去。”楚思妍小声说。 “那你就在这里等着吧。”安华锦进了厨房里,问沈远之,“你想吃什么?” 大约是因为她回府,也因为沈远之在府中养伤,所以,厨房内各种肉食蔬菜应有尽有,很是充足。 沈远之面容和缓,透着从内到外的愉悦之色,“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一碗面。”安华锦自然选最简单的。 “行。”沈远之很好说话。 楚思妍看着二人,后知后觉,“小安儿,你竟然会做饭?”顿了顿,她有点儿惊悚,“不、不对,竟然他让你给他做饭,你就给他做饭?” “要不然你给我做?”沈远之扬眉。 楚思妍立即缩回了脖子,“我不会。”,须臾,她又挺直腰板,“我为什么要给你做饭?即便会,我也不做。” 沈远之不客气,“做饭可不是多容易的事儿,你一个善亲王府小郡主,蜜罐里长大,能会什么?” 楚思妍从他话语中听出了嘲笑的意味,哽了哽,一时噎住。 她看着安华锦洗手和面,很是干脆,想着她还没吃过安华锦做饭呢,不想错过这个机会,立即不顾沈远之的嘲笑了,对安华锦说,“我没吃饱,我也要吃。” 安华锦转头看她,“你确定?” 楚思妍大力地点头,“确定。” 安华锦没意见,又舀了一勺面,扔进了面盆里。 “看着别人吃眼馋?别吃撑了。”沈远之转身坐在灶台前,问楚思妍,“会烧火吗?” 烧火?那是什么东西?她不会。 楚思妍看看灶台看看地上搁着的乱七八糟的干柴,顶着好像自己很笨很笨的压力,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沈远之嗤了一声,“同样是小郡主,什么都不会,你不觉得脸红吗?” 楚思妍:“……” 她以前不觉得,如今不会做饭不会烧火被人嘲笑,有点儿脸红地觉得待不下去了。 安华锦活好面,又用擀面杖擀开,之后拿刀切面,面条很是均匀,之后动作利索地倒油倒葱花倒水下锅煮面。 不多时,香味弥散在整个厨房。 楚思妍敬佩地看着安华锦,想着人比人气死人,小郡主和小郡主比,她就是那个被踩在地上摩擦的小郡主。 两碗面很快就做好,不过一碗大,一碗小,大的那碗安华锦给了沈远之,小的那碗给了楚思妍。 楚思妍有点儿不满,“小安儿,为什么给他那么大一碗面?” “给你你吃的了吗?”安华锦问。 楚思妍:“……” 吃不了,也不想比别人的面看着少。 “若是不想吃,你可以不吃。”沈远之拿起筷子,开始大口吃面。 楚思妍瞪了沈远之一眼,看他那架势,生怕他一会儿不够了抢她的,也不敢再多话了,拿起筷子赶紧吃起来。 两人蹲着锅台,吃的很不讲究。 吃到一半,楚思妍终于想起来算账了,“沈远之,你笑话我蹲在锅台前吃饭,你怎么也蹲在这里吃?” “我跟你能一样吗?我蹲在马厩里都能吃饭。哪像你这个金尊玉贵的小郡主?” 楚思妍:“……” 比不了比不了。 一大碗面,对于沈远之来说,正正好,一小碗面,对于楚思妍这个早先吃了半顿饭的人来说,有点儿多,所以,哪怕安华锦给她控制了量,她还是吃撑了。 不过她是肯定不会在沈远之面前表现出来的,吃完后,不等沈远之走,便先拉着安华锦匆匆走了。 走离了大厨房,楚思妍揉着肚子,有点儿痛苦,小声说,“小安儿,我吃多了,怎么办?好撑啊。” 安华锦好笑,“你傻不傻?吃不了可以剩下。” “不行,那是你辛辛苦苦做的面,怎么能浪费?”楚思妍很是维护地说。 安华锦无语,“你吃这么多,还睡得下吗?” 自然是睡不下了啊。 楚思妍苦下脸,“回去后,你赶紧睡,我自己在房间里走着消食吧!” “我去给你找点儿消失的山楂果,你吃点儿吧。”安华锦无奈。 楚思妍连连点头。 回到临水阁,安华锦给楚思妍找了干的山楂果递给她,便不再管她,回屋睡觉了。 楚思妍自然知道不能再让安华锦陪着她了,拿了山楂果,吃下后,便在她的屋子里走来走去,走了大半个时辰,才消了食,躺去了床上。 第二日清早,安华锦虽然没睡几个时辰,还是准时醒了,她练功后,见楚思妍还没醒,便对周伯吩咐,“我去军中了,长宁郡主醒来,你告诉她,我晚上回来。先让她逛逛府中,若是府中没什么可逛的,也可以去逛街,多叫几个人跟着。” “是。”周伯点头。 “去喊安平来,让他跟我去军中,就说我在大门口等他。”安华锦想了想,觉得她还有一个月动身去京城,时间紧,不如今日就带安平一起去见爷爷。 “是。”周伯立即去了。 安华锦去了府门口,等了没多大一会儿,安平便匆匆来了,他给安华锦见礼后,安华锦见他气色很好,显然昨日睡的很好,便不再多说,示意他上马,二人一起离开了南阳王府。 南阳军驻扎在南阳城内有二十万兵马,其余八十万兵马,都养在南阳城外三十里地的西岭坡。 西岭坡有山有水,地理位置好,很适合驻军。 大片的军营,环绕着整个西岭坡,中间是一马平川的练兵场。 安平远远望着,心中无限激荡,“小郡主,那便是南阳军营吗?” “嗯。”安华锦点头。 安平眼眶发热,“赫赫威名的南阳军,便这样看着,都让人热血沸腾。” 安华锦笑,“是啊。” 她从记事起,便被爷爷带来了南阳军中,一年也就有数的时间会回南阳王府,军营才是她的家。如今军中的中军营还有她的单独住所,与沈远之的紧挨着。 她纵马来到军营,守门士兵见了她眼睛一亮,“小郡主,您回来啦?” 安华锦点头,“是啊,我回来了。我爷爷呢?” “老王爷在练兵场。” 安华锦带着沈远之,纵马前往练兵场。 练兵场正在热火朝天的练兵,走进军营大门,里面呼喊声震天,气势磅礴。 老南阳王已满头白发,穿着铠甲,端坐在练兵场的高台上,看着下面练兵。身边站在一水的军中副将参将,有数十人。 安华锦在练兵场外驻足片刻,翻身下马,带着沈远之上了高台。 第四十一章 军营(一更) 南阳军军纪严明,哪怕不少士兵都看到了安华锦,但正是练兵期间,也没人打散队形跑过来与安华锦打招呼,不过一双双眼睛,在看到她的时候,都很明亮,似乎更有劲儿了。 围绕在老南阳王身边的一名副将最先看到了安华锦,低头对老南阳王禀告,“老王爷,小郡主来了!” 老南阳王转过头,顺着这名副将的视线,看到了安华锦。他胡子翘了翘,哼了一声,“臭丫头,这么早就回南阳来做什么?” 身边围着的副将参将:“……” 小郡主进京近两个月,老王爷难道不想小郡主? 老南阳王显然是不想的,他操心的是安华锦的终身大事,“这么短时间,就跑了回来,显然是顾家那小子没把她哄住啊。” 副将参将们:“……” 老南阳王叹口气,“我得赶紧再把她打发去京城。” 副将参将们对看一眼,其中一人说,“老王爷,如今您身体不好,沈小将军又受了重伤在养伤,小郡主回来的正是时候。” “我距离死还早着呢。”老南阳王拍拍腿,“更何况,不是还有你们吗?” 他身边这些人,可都是他自小培养的,论忠心,那是人人有十二分。 一名副将小声说,“可是军中很多文职公务和事务,俺们一帮子大老粗,都处理不好啊。” “是啊。”众人纷纷点头。 再说,也没有人有小郡主那般有能力又聪明。他们能干是也能干,可是小郡主一天的活,沈远之干两天,那他们就得干七天。这不能比的。 “瞧瞧你们这点儿出息!合着南阳军离了她,还不行了?”老南阳王瞪眼。 众人闭了嘴。 很想说,南阳军离了小郡主,还真不太行,论聪明能干,无人能及小郡主。 老南阳王看着远远走来的安华锦,叹气,“南阳军的包袱,安家背了一百五十年,也背的差不多了,到了小安儿这一代,若是她的哥哥们还活着,倒可以继续背下去。但如今安家只剩下她一个女孩子,这世间,对女儿家的束缚大,没有女官,虽然建朝以来,陛下和朝廷给了我安家许多特殊对待,安家的女儿自小长在军中,倒也无人反对,但若是我百年之后,真将南阳军让她来接手,那我的爵位,势必也要她来世袭,陛下和朝臣怕是都会反对。因自古以来,便没有这个规矩。一旦她真有了世袭军职,成了大将军,就古来第一人,破了这规矩了。” 一副将不服气,“不说陛下,只说朝中那些文臣们,懂什么?若是他们知道咱们小郡主的本事,还会有二话?我倒恨不得小郡主接替老王爷承袭爵位,接手咱们南阳军。小郡主是大家伙看着长大的,只要是她,大家伙都服气。” “没错。是女儿家怎么了?咱们小郡主可不输于任何一个男儿?比我们这帮子都强。文武双全且聪明有谋略,兵法是滚瓜烂熟,谁也比不过。” “老王爷,依咱看,您就别把小郡主嫁给顾家七公子了,顾七公子虽被传的天下独一无二?但能好过咱们小郡主?咱们小郡主,不适合进京城顾家,就适合留在咱们南阳。” “老王爷您舍得咱们南阳军没落下去吗?若没有小郡主接手,那咱们南阳军,等您百年之后,南齐和南梁兵马来犯,俺们这些人也都老了,谁领兵打仗是南齐和南梁的对手啊?” “是啊,南齐和南梁狼子野心,如今撑了八年,估计也撑到头了,没准正暗搓搓的又要兴兵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十分赞同安华锦接手南阳军。 老南阳王无奈地听着,这不是第一次就此事讨论了,这一年来他身体不好,副将参将们聚在一起,每逢他提起安华锦,说的便是这一番话,他都听够了。 他自小将安华锦带在军中教导,倒也是没白教导,这个小丫头片子,可会收买人心了,从小到大,就让南阳军中所有人都服气,也乐意听她的。 他的嫡孙次孙若是没死也就罢了,大家伙也不会舍不得安华锦嫁出去,偏偏,安家如今就剩她这一棵独苗,若是废物也就罢了,偏偏是个聪明有本事的,就是他都不得不承认,这小丫头子似乎天生就该长在军营里一样,若是让她统领镇守百万兵马,他百年之后,其实也真是放心的。 在他看来,是个女儿家不可惜,他为有这么个孙女骄傲,但在南阳军中无数人看来,她是个女儿家,就是太可惜了。 老南阳王又说,“虽然她很适合接手南阳军,但我是希望,她平平淡淡的嫁人生子,安稳一生。顾家小七那孩子不错。” 他活到这个岁数,也没什么看不开的,没有什么东西是一家一户要永恒地背负下去的,自从八年前,他的儿子孙子战死沙场后,他就这么想了。他效忠的陛下,心思算计太多,若说他不是明君吧,倒也不是,对百姓减免赋税等等,还是很好的,但就是对南阳军对安家比较苛刻,不过也是受奸人蒙蔽,不过自古以来,便没有几个帝王,不受奸人蒙蔽的。毕竟南阳军百万兵马,南阳王府太过位高权重。 安家的忠心和分量,与帝王的肚量和胸襟,是相辅相成的,安家往上推数代,都算遇到有胸襟的君主,到了这一代,当今陛下的肚量和胸襟时大时小,就很复杂了。 所以,八年前,玉雪岭一战后,他进京,是有些心灰意冷去交兵权的,但却也没料到,陛下不知是后悔,还是真没大决心担不起来,反而想了个法子,促成了这一门婚事儿。他琢磨之下,应允了。 八年了,他且走且看地过了八年,也很矛盾,倒如今,小安儿越发地长成了能肩负起南阳军的接班人,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但他也知道,这条路若是真走下去,会有多难走,阻碍多多不说,一旦扛起了肩上的责任,那便是一生都交给南阳军了。 安家多少代人,就没有让女儿家肩负这个责任的。 所以,他身为南阳王,于国,他是觉得应该,但于自己孙女,他还是私心里希望,她不要担负这个责任,平平顺顺地嫁进顾家,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 “爷爷!”安华锦来到高台上,笑眯眯地喊了一声,打破了老南阳王诸多感慨,也打破了众人心里的想法。 老南阳王哼了一声,瞅着她没说话,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安平身上。 “小郡主!”副将参将们见到安华锦回来,比老南阳王高兴,纷纷笑呵呵的。 “各位叔伯们,今儿个大练兵,人挺齐全啊。”安华锦扫了一圈,依旧笑眯眯,“我去京城一趟,你们都想我了吧?” “是啊,就盼着小郡主回来了。”众人纷纷点头。 安华锦转过身,对老南阳王和众人介绍,“这个安平。” 安平上前,恭敬地见礼,“老王爷好,诸位将军好。” 众人都看向安平,少年身板很直,很精神,长的也不错,走路无声,是个练家子。但偏偏身上有很浓的书生气。唔?文武双全? 老南阳王板起脸,“安平,姓安?” 安平低着头,“回老王爷,是小郡主赐的姓。” 老南阳王捋捋胡须,“嗯,小伙子不错,看你有些功夫,一会儿下场比比,让我看看你的身手。” “是!”安平应声。 副将参将们也想看看这个被安华锦从陛下砍刀下保下来的安平,赐给安姓,可见小郡主很是喜欢这个少年人,昨日小郡主才刚刚回来,今日又带他来了南阳军。显然这个少年人应该很有本事得了小郡主看重,怕是要重用。 众人心里有数,于是,很快就安排安平下场了。 安平虽然第一次进军中,面对擂台赛,倒也不惧,轻而易举打了百多场擂台,也不见疲惫,有人在他手下能过几招,有人最多能过几十招,很是得了老南阳王和一众将领们的赞赏,纷纷夸赞,这个少年不错,怕是武功跟沈小将军相差无几,小郡主好眼光云云。 南阳军的将领们,都很赤忱,见到这样的少年人,都有十分的爱才之心,于是,很快就接受了安平。 第四十二章 好感度(二更) 上午的练兵结束,安华锦便随着老南阳王进了中军帐私下说话。 虽然安华锦去京城后,与老南阳王有过一两封书信往来,还派人往回送了一幅画,但其实,很多事情,安华锦自然不会老实地在信中详细交代,信都很短,一笔带过。 所以,老南阳王如今见她回来,自然要仔细问问她在京中这段时间的经过。 老南阳王先问的是陛下,安华锦就着她见陛下那几面的经过,当然每一面都绕不开顾轻衍和她婚约这个话题,与老南阳王详细地说了说。 老南阳王听了点头,没发表什么意见,又问起顾轻衍与她相处如何。 安华锦心里留了个心眼,断然地说,“不太好。” “嗯?”老南阳王皱眉,“怎么就不太好了?我听说,你在京城期间,陛下让他每日陪着你,都说你们相处的很是和睦不错,你登顾家门,顾家全族都很喜欢你。如今倒了你这里,怎么就不太好了?” “不太好就是不太好,他脾气不好,性子不好,性格别扭,爱耍性子,阴晴不定,心思深,手段也多。”安华锦说了一大堆顾轻衍的缺点。 老南阳王瞪眼,“都传他性情温和,待人有礼,脾气很好,从不轻易与人交恶,有才华,有本事。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处处不好了?你少胡说八道。” 安华锦摊手,“事实我看到的顾轻衍,就是我说的这样子,您不信,我也没办法。” 老王爷恼怒,“那他就没有一处好的地方了?” “有啊。”安华锦笑嘻嘻,“他长的很好,这个不作假。” 老南阳王:“……” 他笑骂,“混账东西,合着你进京一趟,只看到他长的很好了?就再没有别的了?” “没有了哎。” 老南阳王生气,“这些年,我与他时常通信,虽然我没见过他,但从他的信中,我也可以读出来,他与传言,没什么不同。很是个好孩子。你这般往他身上泼脏水,这就是我自小教导你的良心?” 安华锦:“……” 良心是个好东西,她是有的。但关键是,她今天没从他爷爷脸上看到她回了南阳的高兴劲儿,可见他怕是根本就不想让她回来,不想让她回来的原因,她十有八九也能猜得到,大约是为了她和顾轻衍的婚事儿,想让她解决了再回来。至于怎么解决,自然是赶紧应下,走六礼,择吉日吉时,然后将她嫁进顾家。 至于南阳军,他爷爷的私心打算,只要她安然无事儿,南阳军就不会散,至于谁来接手,再与陛下商量就是了。 她没心没肺地笑,“爷爷,良心这种东西,得您自小教导,我自然很有。但是顾轻衍他真的不太好的,若不是他长了那么一张脸,我直接就跑陛下面前拒婚了呢。” 老南阳王绷起脸,“你真没看上顾家小七?” 安华锦眨眨眼睛,没良心地说,“没看上。” 老南阳王皱眉,仔细打量她,“你别糊弄我。” “没有。” 老南阳王还是不信,“顾轻衍你都看不上,那你能看得上谁?” 安华锦托着下巴,轻飘飘地转移话题,“爷爷可知道,陛下似乎想毁了我和顾轻衍的婚约。” “嗯?”老南阳王一愣。 安华锦继续给他投放炸弹,“张宰辅案发后,陛下忽然觉得,这十八年来,有点儿对不起南阳王府,南阳王府原来是忠心耿耿的,恰逢善亲王跑进宫去,对陛下说他想跟顾家为自己的孙子争一争我,所以,陛下也忽然开了窍,觉得,我也不是非顾轻衍一个人可嫁,也可以嫁给我的七表兄楚砚。” “什么?”老南阳王坐不住了。 安华锦点点头,“所以,陛下如今一门心思地想法子,想取消这个婚约。然后琢磨着怎么将我顺利地嫁给七表兄。” 老南阳王瞪着她,“你没糊弄我?” “我的好爷爷,这么大的事儿,我糊弄您做什么?”安华锦干脆趴在桌案上,把玩着桌案上的笔筒,“是真的。不信您等着,怕是用不了多久,陛下就想出法子来了。” 老南阳王见她不像是说假,面色凝重起来,“善亲王跑陛下面前凑什么热闹?难道他是为了报仇?” “不是。”安华锦一言难尽地说,“他孙子楚宸喜欢我。” 老南阳王:“……” 他惊讶,“就是当年被你揍的那小子?他喜欢你什么?喜欢被揍?” 安华锦:“……” 她好笑,“……大约是吧。” 善亲王一时无语。 “你看不上顾轻衍,难道看上了楚宸还是楚砚?”老南阳王觉得这两个小子,一个是善亲王孙子,宗室子弟,一个是他外孙子,当今陛下嫡子。论身份,倒也都配得上他的孙女,但是,都是皇家人啊?都姓楚,他私心里都是不乐意的。 他有一个女儿嫁入了皇家,这些年虽然位居中宫,但是过的并不幸福。帝王家的女人,后宫佳丽三千,有几个幸福的?最受宠的,也幸福不到哪儿去。 “他们俩还不如顾轻衍呢。”安华锦很不客气地背后褒贬。 老南阳王:“……” 他瞪着安华锦,“那你是什么意思?” “爷爷,除了他们,我就没人可嫁了吗?”安华锦虽然在顾轻衍面前敢说出来她拖着婚约的打算,在陛下面前,迎合陛下想取消婚约的心思,也敢拖着,但在她爷爷面前,她可不敢说出来,她爷爷有军棍。 若是她既不想嫁,也不想退婚,被他爷爷知道她真正的心思,大约会觉得她是个混账东西,怎么能有这么混账的想法?怎么能这么不是东西?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嫁就是嫁,不嫁就是不嫁,断然没有这种既不想嫁,也不想退婚的拖着别人也拖着自己终身大事儿的混蛋心思的,否则,打不死她。 她爷爷,可是顶顶正直的一个人,一生都堂堂正正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倒也不是。”老南阳王自然不能明白自家孙女的不孝想法,听了她的话有些犯愁,“当年,我也是觉得顾家小七是个好孩子,陛下既然有意促成,我也就顺水推舟先下手为强,给你订下这桩婚事儿,这八年来,我与他一年都有几封书信往来,也看得出来,他德才兼备,德修善养,端方温良,是个好孩子。怎么从你口中,就说出他这般不好来?” “爷爷,你是不是弄错了?大家眼中的好,跟我这个要嫁他的人,用眼神看的话,也是不一样的眼神吧?别人又不是他未婚妻,自然看不到我能看到的。”安华锦狡辩。 “也对。”老南阳王似乎有点儿被她这个歪道理说服,“那你想取消婚约?” “如今取消婚约的话,不正是顺了陛下的心思吗?”安华锦立马坐直身子,“陛下怕是会高兴死了,前脚我取消和顾轻衍的婚约,陛下后脚就能给我订下和七表兄的婚约吧?” “嗯。”老南阳王也了解陛下几分急性子,“没错。所以,那你打算怎么办?” 安华锦心想爷爷上钩了,她故作惆怅地说,“能怎么办?不但不能取消了婚约,还得先以这桩婚约做由头,和陛下周旋着呗。否则,我看不上顾轻衍,也不想嫁给七表兄,爷爷您有好法子吗?” 没有! 老南阳王一时也无奈了,“那你的终身大事儿,不能一直拖下去,还有顾家,能允许你这般拖着?” 安华锦眨眨眼睛,“我离京时,与他谈过了,他的意思是,陛下如今既然起了取消婚约的心思,我们若是要立即完婚,陛下那一关也过不去的,陛下肯定不干,所以,也觉得先这样吧。” 老南阳王:“……”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安华锦的话听起来也没什么破绽,似乎没哪里不对,他揉揉额头,“你今年十六,这婚约,倒是还能拖上一年,但是你看不上顾轻衍,你跟我说,你能看上谁?” 安华锦想了想,违心地说,“没有了吧。” 老南阳王:“……” 他想起来了,“崔家那小子呢?崔灼?前些日子,我听说,他听闻你为婚约的事儿进京了,病了一场。哎,你这个害人不浅的东西。若是你看不上顾轻衍,不如考虑考虑崔灼。” 安华锦:“……” 她爷爷这么轻易放弃顾轻衍的吗?这么多年,书信来往,顾轻衍看来在她爷爷这里刷的好感度不够啊。 第四十三章 糖人(一更) 老南阳王自诩是个开明的爷爷,若是安华锦看不上顾轻衍,那崔灼也挺好。 他见安华锦一脸无语的模样,劝说,“崔灼那小子长的也好,脾气秉性也好,虽才名不及顾轻衍,但在崔家,也是独一份的出类拔萃。而且这么多年,每年你在崔家住一个月,与他比顾轻衍来说更相熟,比顾家来说,知根知底,更好相处。而且崔家不在京城,不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距离我们南阳近,这一点最好不过。” 安华锦:“……” 她见老南阳王说的认真,也认真地想了想,觉得崔灼的确是不错,就冲崔家不在京城,不在陛下眼皮底下这一点,就可以加五十分。 除去顾轻衍,对比楚宸和楚砚,自然是崔灼最好。 可惜,初见崔灼时,那年她才八九岁,情窦未开,后来每一年一个月地在崔家住下来,她自然也没开了情智肖想过崔家长房嫡子嫡孙。直到三年前,她初见顾轻衍,彼时豆蔻年纪,一下子被他惊艳,便自此在心底落了他的影子,挖不掉铲不除。 后来在知道崔灼喜欢他时,她也查出了当年喂她百杀散的人是顾轻衍,同时也知道了她爷爷给她订的这桩婚约,既有婚约在身,那自然是得躲崔灼远远的。 如今…… 她看着老南阳王,“爷爷,您是认真的?” 老南阳王瞪眼,“我何时说过不认真的话?” 安华锦颇有些惆怅,若是她爷爷是认真的,若是她悔了和顾轻衍的婚约后,若真选崔灼,那顾轻衍会不会气疯的杀了她? 毕竟,如今的顾轻衍,不是三年前的顾轻衍了。 她摇摇头,“爷爷,如今崔家人一定很不喜欢我了,您就别有这个心思了。” 老南阳王皱眉,“为何?崔家老夫人很喜欢你,崔家人提起你,也都很和善。” 他的孙女若是想讨人喜欢,那是很招人喜欢的。 “我虽然不知不觉中招惹了崔灼,都说不知者无罪,但那也是因为我的原因,才坑害了崔家长房长孙。您想想,若是您站在崔家人的角度,还会喜欢我吗?” “若是你嫁给他,崔家人就喜欢你。”老南阳王琢磨了一下,虽然嘴上如此说,但还是觉得不尽人意,“还是顾轻衍吧!你再与他多相处些时日,就知道他的好了。” 安华锦眨眨眼睛,违心地答应,“好吧,既然爷爷这么说,我就再试试他吧。” 老南阳王:“……” 他总觉得不对劲,怀疑地看着安华锦。 安华锦眼神无辜,“爷爷?” 老南阳王摆手,“等小远的伤好了,你就立马再去京城,住到过年再回来。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回来。” 安华锦想想沈远之的伤,怎么也要半个月二十天,到时候她也该启程去京城陪顾轻衍过七夕了,遂佯装不大乐意地答应下来,“好吧,我听爷爷的。” 老南阳王又孤疑地看着她,见她一副不太乐意的模样,灵机一动,“顾轻衍对你是什么心思?” “不知道。”安华锦摇头。 老南阳王回忆最近几次与顾轻衍书信往来,明显与以前不同,字里行间,提起安华锦,是很愉悦的,“依我看,他对你,大约是有意的。” 安华锦眨眨眼睛,是啊,就是有意的,但是她不能点头承认,因为对于顾轻衍,到如今都没想好怎么办。 她只能摇头,“没看出来。” 老南阳王:“……” 他懒得再理她,摆摆手,让她赶紧走,别在他面前再碍眼了。 安华锦在军营的大食堂用了午膳,下午又在军营各处转了一圈,到晚上时,又去找老南阳王,“爷爷,明日我来军营,您回府去歇着。” “我这把骨头还没废呢,前些日子,陛下派人送来的军饷,随着军饷而来的,有陛下、顾家、善亲王府、你姑姑送的药材,我吃了很管用,你不必操心我。”老南阳王摇头,“听说善亲王府那小丫头跟你一起来南阳玩了?你有时间,带着她各处玩玩,毕竟是小姑娘。” “我让她自己玩。”安华锦可没闲心陪着楚思妍四处玩,“我得教安平,让他尽快上手,还有堆着的很多事情,得在我进京前,处理好。” “嗯,那也行,总之,军营你就不必来了。”老南阳王打发她,“把你手头的事情处理好就行。安平不错,是个聪明有本事的,少年人的沉稳心性最难得。等你进京前,他大约也能上手了,就算不能上手,我再慢慢教。” 安华锦点头。 她见老南阳王不回王府,便带着安平回了南阳王府。 路上,安华锦问安平,“今日感觉如何?” 安平心中一片激荡,“南阳很好,南阳军也很好,老王爷和各位将领们都好。” 安华锦笑,“怎么个好?” “南阳军不愧是威名赫赫的南阳军,从上到下,军纪严明,军风清正。” “嗯。”安华锦点头, “老王爷离不得军中吗?”安平问。 安华锦摇头,“离得,爷爷近年不常坐镇军中,一个月巡视一两趟,寻常时候,都是沈远之与一众将领们各司其职,我偶尔也会去。只不过近日南阳军被花似玉和方家以及六皇子的人搅合生乱,爷爷才住在军中。等沈远之伤好,他去军中后,爷爷就回府了。” 安平了解,点点头。 二人回到府中,正碰巧楚思妍带着人大包小包地逛街回来,她显然玩的很开心,见到安华锦,满脸都是笑,“小安儿,你回来啦!” 安华锦见她像是在外面玩了一天的样子,笑问,“都去哪里玩了?” “南阳城实在太大了,我逛了半个东街,都没逛完,好吃的东西真是太多了,有好多我都没吃过。”楚思妍手里拿了一个糖人,“你看,这个糖人像不像我?” “挺像。” 楚思妍笑成花,“做糖人的师傅手艺太好了,我一路拿着,都舍不得吃呢。” “京城也有做糖人很好的师傅。” 楚思妍摇头,“用的糖不一样,这糖人是用蜜糖做的,好好吃。” 安华锦挑眉,“你做的糖人,不是一直拿在手里吗?你怎么知道用蜜糖做的好吃?” 楚思妍眨巴眨巴眼睛,“我做了两个糖人,做了一个你,一个我,我把你那个给吃了。” 安华锦:“……” 楚思妍笑嘻嘻,“南阳城的百姓们都认识你,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你,知道我是被你带来做客的,我玩的时候,买东西,吃好吃的,都给我便宜了。做糖人时,我说想做两个,一个你,一个我,那师傅很高兴,做你那个给免费呢。” 安华锦:“……” 她好笑,“所以,你玩的很开心咯?” “是啊。”楚思妍真的很开心,“小安儿,你明日陪着我玩吗?” “没时间,我忙的很。” 楚思妍点点头,很是乖巧懂事儿,“好吧,我就知道你很忙,我自己玩也很好。明日我准备还去逛东街,把另一半的东街逛完,然后,再逛西街,南街,北街,再然后,去逛城外……” 她小嘴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堆计划。 安华锦没意见,“行,你自然慢慢玩,二十日后,你就回京了。” “啊?时间这么短的吗?”楚思妍不太乐意走,以为总要住几个月了,“你嫌我麻烦,要把我送回去吗?” 安华锦将她手里的糖人夺过来咬了一口,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不是,我爷爷说沈远之伤养好后,让我再去京城与顾轻衍培养感情。” 楚思妍:“……” 又是顾轻衍坏她好事儿! 她忿忿地跟着安华锦走了几步,后知后觉地惊喊,“啊,我的糖人!” 第四十四章 等着(二更) 二十日的时间,足够沈远之的伤养的痊愈,活蹦乱跳地骑马射箭。 二十日的时间,也足够楚思妍逛遍了南阳城的大街小巷,吃遍了南阳城的所有好吃的,玩遍了南阳城的所有好玩的。 二十日的时间,也足够安华锦教会了聪明的安平很多东西,同时处理了南阳军秋冬一应用度等等诸事,安平也已能够坐在安华锦的书房,处理南阳军的一应琐碎事务。 而顾轻衍的书信,临到七夕前半个月,已有了怕安华锦不守信用的催促之意。 若不是带着一个身娇体贵的楚思妍,安华锦自然不着急赶路,对她来说,有七八日日夜兼程就够了,但因为带了一个楚思妍,行程上就要打出富余,所以,安华锦还是决定,提前十二日启程。 沈远之听说老南阳王在他伤好后催着安华锦进京,心里老大不乐意,但是老南阳王发话,他自然不敢反对,只能用十分瞪视和八分的哀怨三分的恼意不停地对安华锦表达他不想她进京的想法。 安华锦不理他,这些日子他养伤,可没少指使她干活,给他半夜做一碗面这样的事儿都是小事儿。 “你以前不是不听话吗?怎么如今这么听安爷爷的话?”沈远之见安华锦收拾东西,有点儿生气,“你又将一大摊子丢给我,跑去京城玩,你好意思吗?” “说实话,京城不怎么好玩。”安华锦想着若不是有顾轻衍在,她才不乐意去京城,“以前我爷爷身体好,我气他两下没事儿,但如今他身体不好,我还敢不听话气他吗?” 这倒是! 不过沈远之还是觉得不止如此,他冷哼一声,“我看不是因为安爷爷,是因为顾轻衍把你迷的五迷三道吧?你回来南阳后,三天给他写一封信,啧啧,都忙死了,还不忘给他写那么厚的书信。我看你人是回来南阳了,心却留在京城了。就跟京城有一根线牵着你一样。他就有那么好?让你如此上心?” “他好不好的,总归是被我放在了心上,又有什么办法?”安华锦叹气。 沈远之:“……” 他好来气啊! 他恼怒,“那你跟安爷爷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没看上他,说他脾气坏,性子不好,毛病一大堆,心思深,手段多。安爷爷如今提起顾轻衍,还为你犯愁呢。” 把人放在心上,就是她这样背后污蔑泼脏水的吗? 安华锦瞥了他一眼,“我若是不这么说,爷爷肯定立马绑着我成婚。” “你不是将他放在心上吗?那就成婚啊。”沈远之冷笑,“将人放在心上,却不敢成婚。安华锦,你什么出息?” 安华锦瞪了他一眼,“我又没得罪你,我虽然离开南阳去京城,但是很多事情都交给安平了,有爷爷在一旁看着,你也就寻常时候偶尔关照一下他,又累不到你了,你来什么气?” 沈远之:“……” 他心里一哽,“南阳是你的家,是你跟我说南阳军是你的灵魂,如今你连灵魂说扔就扔,为了个男人,牵肠挂肚,千里奔赴,你还有理了?不兴我来气?” 安华锦:“……” 她是说过这话! 她无可反驳地摸摸鼻子,瓮声瓮气地小声嘟囔,“好啦好啦,你不就是羡慕我能去京城玩吗?等安平熟悉了所有南阳军事务后,趁着爷爷身体还算硬朗能撑二年,你也去京城玩一圈好了。最起码在今年年前,南阳军应该还是会安稳的。” 沈远之一噎。 他心中的气消了一半,“我真能去京城找你?” “能啊。” “行,你等着。”沈远之做了决定,他一定要去京城会会顾轻衍。看看他到底有多好,把他的青梅竹马给哄骗的心都给他了。 安华锦点点头。 沈远之倚着门框见她三两下便简单收拾完,又问,“你这回去,准备在京中待多久?” “爷爷让我多待一阵子,没有他的命令,不准回来。” 沈远之绷起脸,“如今六月底,你我生辰在十一月,四个月,也足够了吧?你生辰之前,我进京去接你回来过生辰。如何?安爷爷总不会让你留在京中过生辰吧?” 安华锦想了想,“行,也许用不了那么久。” 四个月,在京中真是够久了,那时候,她怕是早已经很想南阳了。若是整日在京城闲的慌,就算爷爷不让她回来,她也是要回来的。 沈远之总算不剩多少气了,对她嘱咐,“在京城你多加小心,二皇子死了,张宰辅倒台了,可是张家子孙跑了不少,张氏余孽的大部分势力,也都跟着跑了。因为你,张家才落了这个下场,所以,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指不定等着什么时候伺机报复呢。” “嗯。” “你别不上心,就连没什么存在感的六皇子都弄出了这么个惊天大案和阴谋算计,如今剩下的皇子中,更不是吃素的。最起码,敬王就不简单。更何况,敬王背后还有漠北镇北王府做后盾。他若是争位,一定是七殿下的劲敌。而你的身份,也是让人想要除去的最大阻碍。” “嗯。” “还有,善亲王府也不简单。别看善亲王府如今与南阳王府和解了,但不见得就站队七殿下。善亲王府应该也在伺机观察,谁是最有可能夺大位的那个人,善亲王府才会站谁。别觉得楚宸喜欢你,连她的娇柔的妹妹都敢送给你带着来南阳玩,但皇室宗室的人,没有简单的。真要是到了取舍关头,生死博弈,楚家人,是能狠得下心的。” “嗯。” 沈远之想了想,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见安华锦都听进去了,便也住了嘴。 当日晚,老南阳王又将安华锦叫到面前,嘱咐了一番,他与沈远之说的不一样,对于新旧更替,对于争位的皇子们,他历经三朝,看多了,没什么可说。他主要说的是让安华锦好好地用心地体会顾轻衍的好,别使性子,耍脾气,也别用特殊眼光看人家,顾轻衍年纪轻轻,没靠着顾家,就坐到了如今大楚最年轻的吏部尚书的位置上,这过人之处,无人能及,若是她能嫁给他,足够一生安稳丰足。 安华锦连连点头,很是懂事儿地没反驳老南阳王。 老南阳王摸摸她的头,觉得孙女好像是长大了,不是小女孩了,懂事儿了,不用他再动不动的就动用军棍家法了,他颇为欣慰地说,“明日一早,去给你祖母父母兄长上柱香,再去京城,让他们在天之灵保佑你,此去平安。” 安华锦点点头,“爷爷将我赶走,也要多注意身体,若是但凡我知道你病了,就立马回来。” 老南阳王胡子翘了翘,“病什么?哪有那么好生病的?我还要活的久些,等着看你嫁人生子呢。” 安华锦默,她大约要不孝了。 她自己的一生,总要想个清楚明白到底要什么,才能做下决定,是要顾轻衍,舍了南阳,还是要南阳,舍了顾轻衍。二者不能兼得,她也知道。 第二日,安华锦一早给祖母父母兄长在祠堂牌位上了香,看看香烟袅袅熏着漆黑的牌位,她记忆中的亲人,哪怕这些年用力地记着,若不是看留存的画像,也已经有些记不太清,她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了祠堂,带着依依不舍的楚思妍,离开了南阳王府。 出了城,楚思妍小声嘟囔,“小安儿,南阳真好啊,好的我都不想走了。” “若不然,你以后嫁来南阳?”安华锦扬眉。 楚思妍吓了一跳,“啊?” 她顿了顿,“才不要!你要嫁去京城,嫁给顾轻衍,我不要嫁的离你太远。我打算一辈子都找你玩呢。” 安华锦:“……” 她是怎么让她给赖上的?还要赖一辈子? 安华锦沉默片刻,“我也不一定嫁给顾轻衍。” 楚思妍:“……” 她不太懂哦! 第四十五章 本事(一更) 苏含截杀案,该查的查,该清的清,该剿的剿,该杀的杀,轰轰烈烈近一个月,才落下序幕。 这一个月里,楚宸忙了个不可开交,刑部、大理寺也忙了个人仰马翻。 顾轻衍也没闲着,每日更是忙着三年一届的天下官员考核,同时日复一日地算计着日子,催着盼着安华锦进京。 当安华锦来信时说已离开南阳出发来京时,他面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顾老爷子这些日子觉得没眼看自家孙子,跟个望夫石一样,明明在朝堂上,是厉害的顾大人,但回了家,无论做什么,都要时不时地摸摸身上佩戴的吉祥结,或者捻捻手腕上因为端阳节安华锦给他栓的七彩手绳。 自从安华锦离开后,他就没见他怎么真心地笑过,如今终于又会笑了。 他搁下茶盏,问,“小安儿的信?也忒勤快了些。她说了什么好事儿让你这么高兴?” 顾轻衍抬起头,眉眼含笑,“她说她已出发,离开南阳,要来京了。” 顾老爷子一愣,恍然,笑骂,“臭小子!总算让你将人又给催来了。” 顾轻衍弯起嘴角。 顾老爷子看着他,“你既然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动作快些,将她娶进家门。若是安顾两家都有意,快速地过六礼大婚,陛下就算有取消婚约的心思想阻拦,也没法子阻拦。” 顾轻衍放下信笺,轻轻一叹,“若是像您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嗯?”顾老爷子看着他,“安家小丫头为你来京,陪你过七夕,不就是心里有你吗?既然两情相悦,为何不简单些?免得夜长梦多。” 顾轻衍摇头,“爷爷,您知道的,安家,没男丁了,只她一个女儿家,自小长在南阳军中。她对南阳军之心,无异于比南阳王府那一座府邸还重。岂能因为喜欢我,而轻易舍了南阳军嫁进顾家?” 顾老爷子没说话。 “而我,自然也不可能去南阳的。”顾轻衍惆怅,“爷爷自小培养我,做顾家继承人,我这一生,也背负着顾家门庭的责任,不能舍弃。” 顾老爷子想了想说,“自古男儿家与女儿家岂能相提并论?” 顾轻衍笑,“爷爷错了。若是别的女儿家,也就罢了,自然不能相提并论,但她是安华锦。可以这样说,自从三年前,安爷爷将南阳军一应事务都交给她后,她一个人,便担起了养南阳军的责任。您觉得,百万南阳军是那么好养的吗?这天下,有几个人能做到?可是她做到了。换句话说,若是能找到接手南阳军事务的人?老王爷何必用自家孙女如此辛苦?南阳大约是找不出一个人能如她一半做到。或者说,如今的南阳军,能离了她,因为有老王爷在,能支撑着南阳军安稳,但老王爷百年之后,谁敢保证,南阳军还能离了她?” 顾老爷子沉默,半晌后,点头,“你说的对!” 那小丫头聪明,有能耐本事,三年前便接手了南阳军一应事务,让南阳军始终安稳地井然有序,可见一斑。若不是真无人能及得上她,老南阳王自然不会明知道她有婚约将来要嫁进顾家门还让她顶上。 他也跟着叹了口气,如今总算理解自家孙子的难处了,“那你说,你们这该怎么办?” 顾轻衍摇头,语气带了一丝情绪,“爷爷,若是我们的婚约,一辈子如此拖着,您觉得如何?” “不行!”顾老爷子一惊,断然不准许。 顾轻衍笑笑,“那我如今就不知道了,我只盼着她来京陪我过七夕。” 顾老爷子:“……” 他出了顾轻衍的院子,走出很远,一阵风吹来,他觉得后背一阵凉意,伸手往后一摸,这才惊觉后背已出了一层凉汗。他停住脚步,想着刚刚他的孙子想说的怕不是那一句一辈子如此拖着的话,他想说的怕是知道他不会同意,才没说出口的话。 没错!他就算死,都不会同意的。 南阳军离不离得开安华锦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孙子不能离开顾家,顾家没有人能及得上顾轻衍,他是顾家新一辈稳固顾家基业承以后继的希望。南阳王培养安华锦不易,他培养一个最出类拔萃的继承人也不易。 安华锦带着楚思妍途经春水渡时,沈如风依然等在春水渡,不过这次,不是劫安华锦去千水山做客,而是等在春水渡,特意与她详细地说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以及如今十里堡的下场和绿林重新洗牌后的格局。 楚宸带着人将方家满门抄斩,而他则带着皇帝的圣旨,剿灭了十里堡和夜来香。其中颇费了一番功夫,不过好在,如今一切都处理好了,十里堡已不复存在了,夜来香跑了两个人,也已被缉拿归案了。 其中值得一提的是,十里堡的大小姐花似玉并没有死,而是被人给救了,救了花似玉的人,是当今陛下。 安华锦听沈如风说别的,听的漫不经心,早有预料,但如今听到这个消息,着实没料到,愣了愣,“陛下怎么救了花似玉?” 陛下有什么理由救花似玉?难道花似玉的身上还有什么别的秘密不成? 她与顾轻衍的书信来往中,顾轻衍并没有提到花似玉被陛下救了。也许是不乐意提,也许是不好从书信中明说陛下此事? 沈如风有些郁郁地压低声音说,“陛下在六皇子案发后,不知怎地,又想起了张宰辅案,跑去天牢看张宰辅,而花似玉就关在张宰辅牢房的旁边,陛下就见着花似玉了,你知道的,花似玉那个女人,那一张脸,被陛下给看上了,于是,让人安排了个假死,给弄进后宫了。” 安华锦:“……” 她能说什么? 当今陛下,除了多疑,还有一个不算什么缺点的癖好,就是喜爱美人。看当今皇子公主们一大堆,看后宫三年一选秀就知道。 但她是怎么都没想到,这花似玉,陛下竟然也要。 安华锦无语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沈如风为何特意又在这里等着她了。花似玉和十里堡落得这个下场,可以说,是她和沈如风一手造成。若是花似玉死了也就罢了,偏偏,她被陛下弄到枕边去了。 这万一她受宠了,枕边风一吹,她嘛,好歹是南阳王府小郡主,陛下兴许不会怎么地,但沈如风一个江湖人,如今虽然立了功,但就不好说了。 他以后的日子,有这么一个女人若是暗地里寻仇的话,还真不好过。 沈如风脸色不好看,瞅着安华锦,“所以,安小郡主,你懂的,我以后过的好不好,就看您此次进京,能不能收拾了那个女人了。” 安华锦默了默,“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伸手进陛下的后宫?” 这手伸的也太长了吧! 沈如风看着她,“小郡主,您可不能不管我。那个女人的脾性,我最了解不过,她是个蛇蝎心肠,肯定记仇,会报仇的。据说她被陛下弄进宫后,本来奄奄一息,但陛下让太医院最好的太医给诊治,没用半个月,便好了。如今已承恩于陛下雨露,很是受宠,陛下日日宿在她的含香宫,已连续半个月有余。这是曾经的淑贵妃才有此殊荣。如今包括皇后娘娘在内,后宫所有嫔妃,都对她退避三舍。” “是挺厉害。”安华锦托着下巴,对他问,“你觉得,一个没有娘家撑腰的女人,只有宠爱,能走多远?” 花似玉就算是蛇蝎美人,但她也没有曾经淑贵妃背后支撑的张宰辅的家室做靠山。 沈如风摇头,“对于花似玉,这个女人,不能小看。” 安华锦想了想,“行,我知道了。” 她的确不能小看花似玉,在天牢里奄奄一息,快死的地步了,还能翻盘被陛下带进皇宫放进后宫。确实本事。 第四十六章 大雨(二更) 辞别了沈如风,安华锦带着楚思妍继续赶路。 离开了春水渡,楚思妍有些怕怕,“小安儿,我看了许多画本子,皇帝的宠妃,吹枕边风作威作福又作妖,陷害忠臣,迫害贤良,那个花似玉,你若是进京了,她若是给你穿小鞋,想害你,有陛下撑腰,陛下听她的,你可怎么办啊?” 安华锦不以为然,“短时间内,她应该还掀不起大水花。” “那你一定要在她没掀起大水花前灭了她。”楚思妍磨刀霍霍。 安华锦好笑,“你当陛下的宠妃,是能那么容易灭的?安家这么多年,这么多代,自太祖建朝以来,可没有人伸手进后宫过。” “那怎么办啊?你就不管她了?等着她报仇吗?”楚思妍惊惶惶。 “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安华锦摇头,“我想的是,陛下难道真是因为六皇子和方家案,又突然想起张宰辅,跑去看他?还是有人故意引着陛下去了天牢,将花似玉特意保下来的呢?” “啊?”楚思妍惊了。 还可以这样? “我也就猜猜,一切还是得等进京后才能知道。”安华锦想顾轻衍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毕竟,张公公是他的人,陛下的一举一动,瞒不过张公公。 楚思妍点点头,如今她也想快点儿回京了,看看那花似玉到底多受宠。 花似玉的确很受宠,虽然朝堂后宫都盯着花似玉的身份,皇帝觉得人言可畏,没好给花似玉封赐位分,但他宠花似玉,是真的很宠。 沈如风说的连续宠了个半个月并不算什么,最起码,宠到了七夕这一日,足足宠了一个月。 按理说,皇帝这些年,见过多少美人?花似玉虽然是江湖第一美人,长着一张美人脸,但皇帝也不应该被迷的不要不要的,但偏偏,皇帝就是被迷的夜夜都去含香宫落宿,爷爷翻花似玉的牌子,就连惜贵人都因为花似玉而失宠了。 每逢初一十五应该列行去皇宫的凤栖宫,也因为花似玉,而只白日去做了做样子,打了个卯,晚上没留宿。 皇后这些年,什么没经历过?自然坐得住。但后宫的其她人,可就坐不住了。 各宫嫔妃一下子都找到了皇后这里,这一个月来,后宫怨声载道。 皇后尚且初一十五还见得着皇帝,觉得他看起来人威虎猛精神好,没像是被吸干了阳气的样子,便也端得住,没听妃嫔们的闹腾,反而敲打了各宫妃嫔们一番,让他们老实些,若是看不过去,只管去争宠,只要争得过花似玉就行。 各宫妃嫔们一下子偃旗息鼓了,不是她们不想去,而是有人做了这个出头鸟,被人家花似玉给收拾了,直接告到了皇帝面前,皇帝一道圣旨,将人贬去了冷宫。 谁乐意去冷宫啊?又不是想死。 众妃嫔在皇后面前没得了好,只能都离开了凤栖宫。 她们离开后,皇后揉揉眉心,对贺嬷嬷压低声音说,“这个花似玉,倒真是好手段,本宫这么多年,也只见着这么一个。陛下看起来,是真被她给迷住了。” 贺嬷嬷也压低声音,“您让奴婢查的东西,奴婢查出了些眉目,据说这花似玉,因为出身江湖,练习的功夫是阴柔的阴功,也就是媚功,素来,江湖女子,是不准进后宫的,但陛下如今非要破了这个规矩,陛下没给他封赐位分,当个玩物儿,就算朝臣们,也不好弹劾劝谏陛下。” 皇后点点头,“怪不得能留陛下夜夜宿在含香宫一个月。” 贺嬷嬷小声说,“媚功段数高者,很是厉害霸道。陛下这些年,未曾修身养性禁欲,如今年岁本就不年轻了,又遇着了这么个人,怕是长久之下,对陛下龙体有碍。” 皇帝心底一凉。 掏空了身子,可不就是有碍吗?没碍才怪!自古以来,又不是没有被酒色掏空身子的帝王? 皇后深吸一口气,“砚儿呢?这些日子在忙什么?也见不着个人影。” 贺嬷嬷直起身子,“自从张宰辅案后,陛下将许多事情交给了七殿下,如今六殿下贬为庶民了,六殿下手里的事务,也交到七殿下手里了。七殿下整日里忙的很。不过这也是好事儿,陛下越是器重七殿下,七殿下手里能攥的权利越大。” 皇后点点头,“这么说倒也是。” 她儿子的储君位虽然还没确立,但如今到底是个好兆头。 不过…… 皇后想了想,“本宫听说,花似玉是被小安儿给千水盟的盟主指了一条路送进京城的,她如今怕是对小安儿记仇了。这仇,是报到小安儿身上,还是报到本宫和砚儿身上,也没什么分别。你给砚儿传句话,让他近来小心仔细些。” 贺嬷嬷点点头。 七夕前一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尤其是这大雨来的大,倾盆大雨如海龙王打开了天河闸口,向大地倾倒,一下子京城内外,下了个暗无天日。 顾轻衍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大雨瓢泼,眉头紧紧皱起,算计着安华锦如今距离京城应该不远了,顶多也就二三百里地。可是这么大的雨,如何行路?若是她自己就罢了,她却还带着一个楚思妍,若是京外也这么大的雨,她怕是赶不了路了。 果然如顾轻衍猜测,京城方圆五百里,大雨来得急,下的大,安华锦带着楚思妍,距离京城两百里,本来打算明日晌午前,一定能到京城,陪顾轻衍过晚上的七夕,可是,如今这么大的雨,自然没法子赶路了。 尤其是,她早先没准备,天说阴就阴,说下雨就来了瓢泼大雨,她与楚思妍正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两个人虽然都带着雨披,但是还没来得及穿,一下子就被浇成了落汤鸡。 楚思妍嗷叫了一声,荒郊野岭的,快哭了,“小安儿,我们怎么办啊?” 安华锦立即勒住马缰绳,拿出雨披,“快拿出雨披,我们穿上,找个地方避雨。” 如今也没别的办法,前面若是走,还得走三十里地才能到下一个城镇,后面折回去,也得几十里地。如今这么大的雨,都是山路,没法走。只能看看找个山洞,先躲起来了。 楚思妍只能手忙脚乱地拿出雨披,遮住自己,豆大的雨点子噼里啪啦砸下,砸的她头都疼了,几乎坐不住马背。 安华锦伸手将楚思妍一把拽到了自己的马上,一手搂着她,一手拢着马缰绳,雨太大,串成线,几乎看不到四周是个什么情景。 安华锦凭着走过两趟的记忆,驾着马向左边的山林里走去。 刚走不远,左边的山林里冲出了一批人,黑衣蒙面,人人手里拿着大刀,在雨水中依旧看起来明晃晃的刺人眼睛。 安华锦眼眸眯起,拢着缰绳的手紧紧地攥了攥,身子前顷,贴在楚思妍裹着雨披的耳边,压低声音说,“有人来劫路,一会儿你乖乖地待在我怀里,无论是听到什么,都不要大喊大叫的闹腾,否则,今日来的人不少,看来是奔着让我死的下场,我可护不了你。” 楚思妍顿时整个身子都僵了,“劫……劫匪?” “比劫匪厉害,怕是杀手。且有上百人。”安华锦用马缰绳将楚思妍绑在自己的腰上,抽出了双手剑的功夫回答她。 楚思妍趁着安华锦绑她的空,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掀开雨披向外看了一眼,当看到黑衣人冲过来,猛地惊悚地转过身,扑进了安华锦的怀里,“我、我听话,小安儿,你可好好地保护我啊。” 安华锦“嗯”了一声,声音四平八稳。 上一次来京,她的确是单人匹马,但此次来京,她可不是。 除了楚宸给楚思妍的十个暗卫外,她离开南阳王府时,琢磨了又琢磨,觉得这一路,怕是不安稳,可是带了大批暗卫的。 所以,哪怕这时候,她也不慌。 她拿出双手剑后,用剑尖向上一挑,一朵红莲在半空中炸开。 大批的黑衣人这时已来到近前,团团围住了安华锦的马,善亲王府的护卫惊骇的现身,十个暗卫加上安华锦,一时间与这批杀手在大雨中厮杀起来。 楚思妍很乖很乖,一动一动,一声不吭,紧紧搂着安华锦的腰。 一盏茶后,大批南阳王府的暗卫从后面跟上来,团团围住了这大批杀手。 安华锦瞅准机会,解开了绑着楚思妍的马缰绳,揽着她飞身而起,瞬间冲破层层阻碍,用双手剑架住了领头人的脖子,眼底清冷带着杀意,“说,是什么人指使你半路来劫杀我?” 第四十七章 暗卫(一更) 安华锦这一批暗卫,是她出生后,老南阳王挑选根骨最好的人才培养的,与她一起训练,一起长大,如今也成了南阳王府最强的暗卫营。 所以,区区百名杀手,在南阳王府最强的暗卫营下,无异于螳臂当车。 安华锦擒贼先擒王,用双手剑架住了领头人的脖子后,对旁边一使眼色,暗卫长暗焰上前,意会地摘掉这人的面巾,扣住他的下巴,用力地一磕,这人嘴里还没来得及咬破的药丸吐出了口中,这人脸色惨白,露出惊骇的神色。 安华锦冷笑,“想死,没那么容易,你现在不招也可以,我留着你慢慢招。” 说着,她将这人推给暗焰,“绑了他,别让他死了,带进京城。” “是,小郡主!”暗焰接手了这人,转眼用铁索将之捆了。 这人脸色一灰。 打斗还在继续,但明显这边领头人被绑,其余人只想逃走,但在南阳王府暗卫营的铁刃下,可不是那么好逃的,所以,没有一个人能逃得掉。 最后,又活捉了三人,跟领头人一起绑了。 安华锦拍拍窝在她怀里抱着她腰始终不松手的楚思妍,“好了,结束了。” 楚思妍抱着安华锦不动,死死的,“小安儿,是不是死了很多人?” “是,你要看吗?” “不、不要。”楚思妍拒绝,她怕死人。 “行,那就不看。”安华锦单手抱着她上了马,对暗焰吩咐,“派个人冒雨去前面的安源县报案,让县衙来人。” 这么多的尸首,总要处理,这一场劫杀案,她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暗焰应是,伸手指了一人,“暗夜,你去,拿着南阳王府的令牌,去报案,就说有大批杀手劫杀咱们小郡主和善亲王府小郡主。” “是!”暗夜应声而去。 安华锦带着楚思妍按照原打算去了东边山林,很快就找到了一处猎户开凿的山洞。 暗焰留下人看守案发场地,护着安华锦和楚思妍去了那处山洞。 两个人都淋湿了,山洞又潮又冷,楚思妍抱着安华锦,不停地哆嗦,牙齿都打颤了,但依旧好奇地问,“小安儿,他们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你离开南阳时,不就我们俩吗?” 除了她哥哥给她的暗卫外,她这一路真的没见着一个人影。 “他们跟在后面,暗中保护。” 楚思妍“唔”了一声,“他们好厉害啊。” 安华锦笑,“自然厉害。” 楚思妍吸吸鼻子,“这雨说下就下,还下这么大,什么时候会停啊,好冷,冻死了,呜呜呜……” 安华锦也觉得这样下去她能扛得住,但是楚思妍身体娇贵怕是会感染风寒,可这么大的大雨,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停。他对守在洞外的暗焰吩咐,“暗焰,你让人去看看附近,哪里能找到背着风雨的干柴,捡些来取火。” 暗焰应是,派人去了。 楚思妍拽拽安华锦衣袖,小声说,“他是叫暗焰吗?长的也很俊俏啊!” 安华锦:“……” 她无语地看着楚思妍,竟然还有心情看男人,看起来没被吓着。 不多时,暗卫们还真找到了干柴,搬进了山洞里,暗焰动作利落地亲自用打火石点燃了干柴,然后也不多话,带着人退出了山洞。 安华锦见他背着身子站在门口,交代,“你们不必在这里守着了,去找地方避雨吧。” 暗焰应是,“是” 暗卫们离开,安华锦对楚思妍说,“你我把外衣脱了,一会儿就能烤干了。” 楚思妍有点儿不好意思,“这、行吗?” “行,你放心,没有人会进来,暗焰他们也不会走远,一旦有人靠近,他们就会知道。” 楚思妍挣扎了一下,实在冷,湿衣服黏在身上难受的很,便也顾不得了,三两下脱了,捧着蹲在火堆前烤。 安华锦比她动作更利落,已烤上了。 楚思妍红着脸往安华锦身上瞟,“小安儿,你看着那么瘦,脱了衣服也很有肉啊。”顿了顿,她小声说,“不对,是该有肉的地方,很有肉,该没肉的地方,一点儿也没,你的腰太细了。我怀疑我掐一把,都能给你掐断。” 安华锦:“……” 她也转头瞟楚思妍,对比她的瘦,楚思妍虽然比她小,但小姑娘更丰满些。 楚思妍见她看来,连忙侧过身抬起手,用衣服挡住安华锦的视线,脸更红了,“你还是别看我了。” 安华锦好笑,“我还以为你怕的哇哇哭呢,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怕。” 楚思妍想了想,“我怕啊,但跟你在一起,你一点儿都没让我受伤,我就不怕了。” 安华锦夸赞,“嗯,胆子还是不小的。” 楚思妍得了夸赞,有点儿得意,“小安儿,这回你知道是谁要杀你吗?” “不知道。” 楚思妍有些忿忿,“这些人太坏了,你没着谁,没惹谁,怎么就非要杀你呢。” “我身为南阳王府小郡主,这个身份,存在一日,就遭人惦记。”安华锦烤干了一面,又翻过另一面,白皙的脸庞映着火光,“争斗不息,阴谋不止,杀戮便也不会停,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怕是更多的是。” 只要她的七表兄一日不登上皇位,她这个身份,一日就是夺位的箭靶子。 楚思妍叹了口气,“哎,幸好你武功高本事大,若是我,怕是早死八百回了。幸好我托生在善亲王府,比较会托生。以前,我和云彩在一起提起你时,还羡慕嫉妒的不行,因为你是南阳王府小郡主,才能跟顾七公子有婚约,如今,我是半点儿都不羡慕了。你这得多大的命,才能活到现在啊。” 安华锦好笑。 “都快到京城了,就差两百里,哎呀,这雨怎么就不等我们进京城后再下?”楚思妍也学着安华锦来回翻着衣服烤,从跟安华锦去南阳到现在,这一去一回,她真是学会了不少东西,“不过,那些杀手们可也真及时,刚下上雨,他们就出现了,你说,是不是也太巧了。” 安华锦眯起了眼睛,“是挺巧。” “难道他们能掐会算?”楚思妍觉得很神奇。 安华锦想起请雨神那一日,顾轻衍很是会观看演算天气,他说当日有雨,果然就有雨。她抿了一下嘴角,“也许他们背后还真有人能掐会算。” 楚思妍吓了一跳,“不会吧?” 安华锦不语。 楚思妍砸吧砸吧嘴,见安华锦不言声,收起震惊和不可思议,也不说话了。 半个时辰后,二人身上的衣服烤干,楚思妍穿上衣服后,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暖和了。” 安华锦拍拍她,“地上铺着干柴,你若是能睡,睡一会儿吧。这雨怕是要晚上才能小下来,安源县的县令,估计也得晚上才能带着衙门的人赶来。” “不,我不睡。”楚思妍摇头。 “你不睡我睡。”安华锦转身躺在了干柴上,闭上了眼睛。 楚思妍:“……” 这么随遇而安的吗? 她在原地顿了一会儿,想了想,挨着安华锦躺在了干柴上。她想着,她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一趟的南阳之行,真是太长见识了。 果然如安华锦猜测,到晚上快天黑时,雨势终于小了下来。 暗焰在洞外禀告,“小郡主,安源县县令带着人亲自来了。如今已到了案发现场,要见您。” 安华锦睁开眼睛,拍拍还睡着的楚思妍,“起来,我们走了。” 楚思妍迷迷糊糊坐起身,揉揉眼睛,喃喃,“天都快黑了啊。” “嗯。”安华锦拿起雨披,“外面还下着雨,披上雨披,别再淋湿了。” 楚思妍点点头,披上雨披,跟着安华锦一起出了山洞。 安源县的县令姓王,是世家大族王家的旁支子弟,叫王蕴,四十多岁的年纪,为人刻板,以前在王氏族中做教书先生,后来从族中外放出来,做了安源县的县令。 王蕴见到南阳王府的人拿着令牌报案,听闻有大批杀手在几十里地外,他管辖的安源县劫杀安小郡主,吓坏了,连忙带着衙门里的数百人,不敢耽搁,咬牙冒着瓢泼大雨,匆匆来到了案发现场。 第四十八章 夜半(二更) 安华锦牵着楚思妍的手,来到案发现场,便见到了安源县的县令王蕴。 王蕴看着遍地的死尸,脸色在冷雨中十分的白,见安华锦来到,他连忙上前,对眉眼清冷看起来就很锋利的小姑娘见礼,“安小郡主,让您受惊了,下官之罪。” 安华锦淡笑,“王县令人在县衙坐,也不能处处都管的严谨。有人下这么大的手笔要杀我,天灾人祸,也怨不着你。” 王蕴心底一松,“下官带了马车来,两位小郡主赶紧上车吧。这么大的案子,下官可管不了。不过下官在接到小郡主命人报案时,已派人去了刑部报案,这里距离京城不远,顶多明日,刑部就会来人。两位小郡主今夜就委屈一二,宿在下官的衙门如何?” “那就多谢王大人了。”安华锦点头。 王蕴连忙说不麻烦,亲自打开马车的帘幕,请安华锦和楚思妍上马车。 安华锦拽着楚思妍上了马车,帘幕落下,王蕴吩咐人将地上的尸首搬运到赶来的大车上,一辆又一辆,足足装了十多辆。 他看着衙门的人装好的尸首,心里震惊着安小郡主的厉害,上百人要刺杀她,全部被她剿灭了不说,且还抓了四个活口。如此厉害,难怪能拉张宰辅倒台。如今这一大案,又犯在了安小郡主手里,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人是谁。 因天黑路滑,又是冒雨赶路,马车不敢快走,几十里地,直到半夜,才进了安源县。 安华锦交代暗焰,“活口看好,不准出丝毫差池,你们可以借王县令的天牢一用。将他们的嘴撬开,我倒要看看,谁还想杀我。” “小郡主放心。”暗焰点头。 马车进了县衙,王县令的夫人迎了出来,王县令立即问,“夫人,两位小郡主的下榻之处,可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你走时就交代了,我自然尽心,你放心吧。”王夫人连忙说。 王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安华锦和楚思妍下车后,王夫人带着婢女婆子连忙将二人请进了安排好的院子里,命人准备了热汤,热乎的饭菜,很是热情招待了一番。 楚思妍感动的快哭了,在王夫人离开后,她拉着安华锦悄声说,“太好了,我们总算不用风餐露宿了,总算是找到家的感觉了。” 安华锦摸摸她的脑袋,“可真是委屈你了。” 楚思妍吸吸鼻子,“是啊,我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个苦。” “以后老老实实待在京城,别出来了。”安华锦也操心够了,这一路上,带着个小姑娘,她也累心。 楚思妍:“……” 以后有机会,她不怕苦,还想出来。 二人累了一天,在山洞里也没睡好,吃饱喝足后,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很快就睡了。 二人是睡的香了,但此时的京城,哪怕是半夜,也炸开了锅。 安源县县令派人快马加鞭冒雨进京去刑部报案,安小郡主在安源县被大批人刺杀的消息,刑部不敢独断专行,刑部尚书拍拍不剩多少毛发的脑袋,匆匆去了大理寺,喊上了大理寺卿,一起头疼地进了宫。 今年真是多事之秋,这一桩桩,一件件,一茬茬的大案,像是没完没了了。今年可以说是刑部和大理寺最忙的一年。 这苏世子截杀案刚过去多久?没几日吧?安小郡主来京,这又遭劫杀了。 皇帝今日依旧宿在含香宫的花似玉处,刚躺下,便听张公公禀告,说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有顶顶重要的急事儿大事儿求见。皇帝搂着美人,心里“咯噔”了一声,条件反射地腾地坐了起来。 花似玉心里不满,刑部和大理寺两位大人半夜前来,显然,出了大案。她娇媚地喊了一声,“皇上?” 皇帝心魂一飘,飘到了她身上,然后,很快又飘回来,定了定神,伸手拍拍她丝滑的裸露的肩膀,“乖,你今日自己睡吧,朕怕是睡不了了。” 皇帝说着,低头对她一吻,披衣下床,大踏步出了含香宫。 随着皇帝离开,皇帝一应伺候的人以张公公为首,都匆匆护着皇帝穿着雨披坐着玉辇去了南书房。 花似玉伸手招来一个小太监,低声吩咐,“去南书房打听打听,出了什么大案?” “是。”小太监受了指使,立即去了。 花似玉重新躺下身,伸手拽掉了床帐上挂的挂钩,面上再不见柔媚之色,恶毒地低喃,“最好是安华锦被人杀死了。” 皇帝来到南书房,便见到了等候的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他深吸一口气,问,“两位爱卿,可是又出了什么大案?”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对看一眼,由刑部尚书上前,将安源县县令派人报案,安华锦进京,遇到了大批杀手刺杀之事,禀告了一遍。 “什么?她又来京了?她来京做什么?”皇帝这一个月里醉卧美人膝,有点儿把安华锦给忘了。如今乍然听到她进京,且遭大批杀手劫杀,实在是很震惊。 刑部尚书摇头,“回陛下,老臣也不知,只知安源县的王县令派人来报案,说是南阳王府的人报案,案发地在安源县城几十里,很是惨重。” “小安儿可受伤了?”皇帝立即问。 “据说未曾,安小郡主此次因为带着善亲王府长宁郡主,所以不是一个人来京,带了暗卫。那批杀手据说不是南阳王府暗卫的对手,都被安小郡主的人给绞杀了,且安小郡主的人还抓了领头人和三个杀手活口。” 皇帝一听松了一口气,大手一挥,“你们二人出宫去善亲王府找楚宸,让他带着人,连夜出发去安源县。” “是!”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很快就离开了皇宫,前往善亲王府。 楚宸还没睡下,在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匆匆进宫时,他其实就已经得到了消息。他猜想皇帝一准派人来找他,便命人先备好马匹,等着人来。 不是他自信,实在是这几个月里,他与刑部和大理寺配合查案,都查出经验来了。经手的案子,也都查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皇帝用的顺手,自然一直用。 所以,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带着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来后,与楚宸简短地话谈了一番,楚宸便与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带着人一起离开了京城,连夜去了安源县。 京中的消息,很少有能瞒得过顾轻衍的,更何况这种没遮没掩的,所以,顾轻衍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他很想去安源县,但是迈腿出了房门后,又止住脚步,想着安华锦既然安阳无恙,楚宸和刑部大理寺的人奉皇命而去,他便在京城等着就是了。 同时,他要查查,是什么人得到了安华锦进京的消息,埋伏在安源县,对她动用了大批的杀手。 于是,他又转身回了房,喊,“青墨。” “公子。” “去查,看看京中之人,最近日子,可否暗中有什么大动作,是针对安小郡主的。”顾轻衍捻着玉扳指,“没有多少人知道她在七夕前来京。除非,是沿途她没隐藏行迹,被人所知,京外的人趁机动手。当然,也不排除南阳有内鬼。” “是。” 青墨转身去了。 顾轻衍站在窗前,看着雨势渐小,他想着,明日晚,她还是能如约进京吧。也许不能,不过也没关系,只要她平安来京就好。 第二日,天蒙蒙亮,雨势未停,楚宸与刑部大理寺的人来到了安源县,进了县衙。 安华锦此时早已经醒了,在看暗焰带着人审了半夜,审出来的供词。 这供词,不多,只透漏了几个名字。其中有一个让安华锦十分熟悉的名字,花似玉。还有一个安华锦不太熟悉的名字,但熟悉的姓氏,姓张,张宰辅的嫡孙,逃到了南梁的张承泽。 第四十九章 哥哥(一更) 这一批杀手,是张成泽豢养的死士,能撬开死士的嘴,让其吐露出东西,已十分不易。安华锦不怀疑自家暗卫的本事,可见这审出来的东西,再真不过了。 她捏着供词,半晌没说话。 楚思妍在一旁说,“花似玉?是不是皇宫里的那个花似玉?” “嗯。” “这个妖女!都关在陛下的皇宫里了,怎么还能指使人害人?”楚思妍忿忿,“如今有了供词在手,看陛下还包庇她!” 安华锦摇摇头。 花似玉早先犯了多大的案子?连六皇子都贬为庶民了,可是陛下却将她从天牢保下一命弄进后宫,如今更何况她夜夜承恩雨露,正是得陛下盛宠的时候,哪怕抓住了这个把柄,陛下怕也不会将她交出来。 “不会吧?她跟张成泽联手,要杀你,陛下难道还包庇她?”楚思妍不相信陛下是这么糊涂的陛下,在她看来,陛下这些年,勤于政务,挺英明的。 “你觉得对比月前的苏世子劫杀案,牵连六皇子、方家、江湖上的十里堡和夜来香,我这一桩案子,算不算大?”安华锦问。 “算吧。”楚思妍不太懂,但她觉得,这案子不小啊,那么多杀手,都死了。 “苏世子受重伤,我和你如今安然无恙。若是不牵扯花似玉也就罢了,牵扯了她,我倒觉得,爱美人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去,这一回,哪怕有叛贼张成泽,陛下都会轻拿轻放。” 楚思妍:“……” 她一时陷入了对自我认知的怀疑,“怎么这样啊。” 安华锦笑笑。身为帝王,陛下若是护着一个女人,谁会出头逼迫他?她吗?她一个小姑娘,不是御史,不是大臣,也没有她爷爷有分量,还做不来这个。 楚思妍心里憋气,“那陛下总不能真没个交代吧?” “自然会有。但不会杀了花似玉。若是不杀了花似玉,别的惩罚,也不过是做表面功夫。”安华锦不是十分了解当今陛下,但是,也能摸个七八分。 “若陛下真这样护着这个女人的话,好生气啊。”楚思妍觉得心口堵的慌,“那就让这个女人逍遥法外吗?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吗?” 自然不! 安华锦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这时,有人禀告,宸小王爷与刑部、大理寺的大人们来了,安华锦点头,吩咐人将楚宸等人请进来。 不多时,楚宸一马当先,大踏步进了安华锦住的院子,楚思妍一听哥哥来了,顿时跑着迎了出去。 “哥,你可算是来了,呜呜呜。”楚思妍见到楚宸,自己的亲哥哥,两眼泪汪汪,扑过去就抱住了楚宸,眼泪噼里啪啦不要钱似的洒了一堆。 楚宸:“……” 从小到大,他就不算是个贴心的疼爱妹妹的好哥哥,这还是第一次小姑娘抱着他哭。本来他想将他甩开,想到她妹妹从来没见过杀人血腥,昨日大雨时,遭遇刺杀,她想必吓坏了,于是,难得的像个好哥哥的模样地伸手拍拍她。 楚思妍:“……” 咦?这个哥哥没嫌弃她哭?像个亲哥哥了哎。 她有点儿惊吓地噎住,从楚宸怀里出来,抱着他胳膊,“哥哥?你不会是个假哥哥吧?” 楚宸:“……” 这是他亲妹妹没错! 他没好气地甩开她,嫌弃地说,“别哭了,跟个花猫似的,难看死了。” 楚思妍:“……” 这是他亲哥哥,没错的。 她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对楚宸告状,“哥哥,你是来查案的吗?一定要给那个坏女人治罪啊,可不能因为那个坏女人有陛下护着,就奈何不了她。” “嗯?”楚宸不解,“哪个坏女人?” “花似玉那个坏女人。”楚思妍开始倒豆子,气愤的不行,“昨日不是抓了个活口吗?已经审出来了,说是那批杀手,与张成泽有关,也与花似玉有关。就是陛下后宫里的那个花似玉。” 楚宸闻言面色顿时有点儿凝重,一时没说话。 “哥哥?”楚思妍看着楚宸的表情觉得不太妙。 楚宸点点头,问,“小安儿呢?” “在屋子里。” 楚宸大踏步进了屋子,一眼便看到安华锦坐在桌子前,漫不经心地喝着茶,对他的到来,一点儿也不欣喜。 他敢肯定,若是顾轻衍来,她一准迎出去了。 他走上前,伸手敲了敲桌面,“你这副表情,是不欢迎我来?” 安华锦放下茶,“不是有人欢迎你吗?思妍都跑出去迎你了。这一个月,我就没见她哭过,昨天都没哭,你一来,就哭了。欢迎的都喜极而泣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楚宸:“……” 妹妹迎接他,跟她欢迎地迎接他能一样吗? 楚宸噎了噎,坐下身,对她说,“连夜赶来,天黑路滑,累死了,给我倒杯茶。” 安华锦不介意劳动一下,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 楚宸有点儿小满足,端起茶来慢慢地喝着,总算心情好了点儿。喝完了茶,他放下茶盏,问,“我刚听我妹妹说,是张成泽和花似玉要杀你?” 安华锦将供词推给他,“你自己看。” 楚宸拿起供词,看了一遍,供词陈述的是张成泽有一批豢养的杀手死士,在他逃去南梁时,没带走,而是还养在京外,在月前,张成泽下了命令,找时机杀了安华锦。本来,张成泽是想让这一批死士去南阳杀安华锦,但是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安华锦要在七夕前来京,于是,就准备在安华锦来京的路上动手。 可是花似玉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张成泽死士要动手的消息,便在七日前,让人联系了这一批人的首领,让这批死士昨日埋伏在安远县的东山林里,午时三刻动手。那时,正是大雨刚下起,安华锦面临突然淋个落汤鸡且带着个楚思妍手忙脚乱时,正是时机。那首领便同意了。 只不过,花似玉和那首领都没料到,安华锦这一回不是自己进京,而是带了南阳王府的暗卫,且这一批暗卫,十分厉害,张成泽豢养的百名杀手死士,根本在南阳王府这一批暗卫面前,没有还手之力,被单方面剿灭了不说,且还捉拿了活口,连统领头目也被抓了。 供词就这些,供出了张成泽、花似玉,还有花似玉和张成泽这边的牵线之人。 楚宸看完供词,脸色不太好看,他倒是没先说皇帝护不护着花似玉的事儿,而是先提出一点,“花似玉怎么知道昨日午时三刻会有倾盆大雨而下?” 这也是安华锦最想知道的。 安华锦摇摇头,耸耸肩,“这就要问花似玉了。” 难道花似玉也有观看演算星云卜测何时有雨的能耐不成? 楚宸眯起眼睛,“你七夕前进京之事,都有谁知道?” “我没从南阳离开时,也许知道的人不多,我从南阳离开后,一路带着你妹妹慢悠悠地来京,知道的人应该不少吧?”安华锦看着他,“这个不少推断。” 楚宸也明白,看着她,“推算星云的能耐,就连钦天监,也做不到十分准确。据我所知,在京城,只有一个人,顾轻衍,有这个本事。” 安华锦眨眨眼睛。 楚宸问,“你觉得,是顾轻衍将何时有大雨的消息,透漏出去的吗?” 安华锦笑着扬眉,“你的意思是,我的未婚夫,与人合伙,想杀我?” 那倒不是! 楚宸立马否定地摇头,“我是觉得,可以去问问顾轻衍。” “嗯。”安华锦点头,自然是要问的,她也想知道,若不是顾轻衍,普天之下,会推算星云图的人,还有谁? “那四个活口还活着吗?”楚宸将供词手进怀里问。 “活着。”安华锦对外面吩咐,“暗焰,将那四个活口交给宸小王爷的人。” “是。” 楚宸扭头向外瞅了一眼,啧了一声,“小安儿,你南阳王府的暗卫实在太厉害了。这个暗焰的武功,看起来,与你不相上下啊。” “嗯,他是暗卫里面武功最好的。” 楚宸站起身,“走吧,我带你们回京,先看看顾轻衍怎么说,然后,你再跟我进宫见陛下。花似玉那个女人不简单,若是想让陛下治罪,怕是得费一番功夫。” 第五十章 迎接(二更) 这一个月,来往南阳一趟,楚思妍跟安华锦锻炼出来了,即便下着小雨,楚思妍也不想坐车,披着雨披,跟安华锦一起骑马。 因为骑马会快些回京。 路上,楚宸再三瞅了安华锦好几眼,终于没忍住问,“小安儿,你这么折腾,就是为了顾轻衍,为了他来京陪他过七夕?” 他还是从妹妹的来信里知道这件事儿的,知道后,他气的一天没吃饭。 顾轻衍何德何能,让她如此折腾! “嗯。”安华锦点头,不为了他,她还真不会这么短的时间再来京。 楚宸不开心,“他就这么好?让你如此上赶着追着?” 安华锦偏头瞅他,细密的雨帘阻隔,但她依旧能看出楚宸不开心,她转回头,承认不讳,“就是很好啊。为了美人一笑,我数千里奔波,也是一件美谈。” 楚宸:“……” 顾轻衍他长得好了不起啊。 他气了半响,“上赶着不是买卖,你知道不知道男人都贱骨头?你越是喜欢他,越得吊着他,才不能这样,否则他不知珍惜。” 安华锦:“……” 她一乐,“呦呵”了一声,笑吟吟地看着楚宸,“你这是告诉我,怎么对顾轻衍好才能彻底拴住他吗?” 楚宸:“……” 他咬牙,“我没有!我是说,你们还没大婚,以后有没有大婚,做不做得成夫妻,还不一定。你不能一门心思地对他太好,否则你吃亏,你懂不懂?” 安华锦笑的畅快,“宸小王爷的忠言,受指教了,我知道了。” 楚宸:“……” 她这没心没肺显然没听进去反而还取笑他的样子,他气的不想说话了。 楚思妍默默地看了看安华锦,又默默地看了看他的亲哥哥。突然觉得,他亲哥哥好可怜啊,只不过就比顾轻衍长的差那么一点儿,只不过就没个顾轻衍好命有个未婚夫的头衔,在小安儿面前,就没地位。 两百里地,骑马用了大半日,下午,楚宸带着安华锦、楚思妍回到了京城。 顾轻衍特意坐了马车出了城,等在城外的十里亭处迎接。 眼看着一行人远远而来,顾轻衍坐在亭中,伴随着亭外淅淅沥沥的小雨,砸在亭子上,地面上,响声并不小,但他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他伸手摸了摸心口,清晰地感受了一会儿,慢慢地放下手,低下眉目,轻声喊,“青墨。” 青墨立于顾轻衍身后,闻言应声,“公子?” 顾轻衍微低着头,声音轻的不能再轻,若非青墨耳目极好,几乎听不见,只听他说,“你说,我该怎样娶了她?” 青墨:“……” 他不知道啊! 他憋了一会儿,绞尽脑汁,还是摇头,“属下不知道,公子聪明,一定会有办法的。” 顾轻衍轻轻叹了口气,又低了一会儿头,才慢慢抬起,重新看向十里亭外,那远远的官道上,一队人马,他的眼里只能看到披着雨披身影纤细的她。 他从小到大,二十年里,从没特别想要过什么,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他想要安华锦这个人,冠他之姓,做他的妻子,白天夜晚,床上书房,只想有她陪伴。 可是,他也知道,若是想娶她,难如登天。 青墨无声地看着顾轻衍,心中一再地叹气,他多好的公子啊,三年前初见小郡主,都躲过了一劫,怎么如今就躲不过了呢。 大约是长大了的安小郡主,不再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比三年前,她更聪明,也更懂得把控勾引人心,这不,短短时间,公子的心,就被她勾到了。 “呀,那是顾大人吗?”楚思妍惊讶地叫了一声。 楚宸其实早就看到了,他脸色不太好,没吭声。 安华锦也早就看到了,弯了弯眉眼嘴角,回答楚思妍,“是呢。”话落,她双腿一夹马腹,身下坐骑跑向十里亭。 楚思妍喃喃,“顾大人还是那么好看!远远看着,就跟一幅画一样。” 楚宸的脸顿时黑了。 安华锦自然听到了,十分赞同楚思妍说的话,远在十里亭内等着迎接他的顾轻衍,往那里一坐,身上穿着她早先亲手给他做的秦岭产的天青色的沉香锦,细雨中的十里亭,他周身与天相接成细雨的天青色,温润玉华,可不就是一幅画吗? 安华锦来到十里亭外,翻身下马,走进十里亭。 顾轻衍腾地站起身,本来视线很远的人儿突然拉进,一下子似乎就到了他面前,他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但身体比大脑动作快,两三步便迎出了亭子里。 安华锦见他迎出来,刚要停住脚步跟他说话,便被他一把抱进了怀里。 安华锦:“……” 这个人这么想她的么? 好吧,她也有点儿想他。 不过她身上披着雨披,她还是不想弄湿了顾轻衍干净的衣服,于是,在他刚伸手抱她时,她便动作快速地解了雨披扔在了地上,同时,伸手不客气地搂住了顾轻衍的腰。 青墨看着这一幕,十分地沉默。 十里亭外,楚宸看着这一幕,心里嫉妒的不行,但他没有一个未婚夫的身份是硬伤,便也没有理由冲上前去拽开那二人。 但他没忘了他有个亲妹妹,于是指使楚思妍,“你去,上去说话。” 楚思妍顿时缩了缩脖子,坚决地摇头,“哥哥,你饶了我吧。” 她可不敢去顾轻衍面前,她仍然记着,见着了顾轻衍,要远远地躲开。于是,她立即说,“哥哥,我先回府。” 然后,不等楚宸同意,她双腿一夹马腹,提前向京城溜回。 楚宸:“……” 他咬牙,“要你这样的妹妹何用?” 楚思妍自然听不见,她早已经骑马跑远了。 楚宸在原地忍了忍,见那二人还抱着,他纵马也去了十里亭,老远便用力的咳嗽提醒那二人,同时,怪声怪气地说,“顾大人不在吏部,跑出这十里亭来,可是如今不忙公务了?” 顾轻衍不搭理楚宸,抱着安华锦不松开,也不吭声说话。似乎要见一个多月的思念抱个够,抱回本。 安华锦脸皮子厚的时候挺厚,但薄的时候也挺薄,尤其是,外面那一队人马,可不止善亲王府的人,还有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呢。她伸手推推顾轻衍,“还不松开?” “不想松!” 安华锦:“……” 她咳嗽一声,小声说,“没人的时候,再给你抱,好不好?” 这个好! 顾轻衍含着笑意松开了,扬眉瞅着楚宸,“宸小王爷不回京尽快查案,进来十里亭,做什么?” 楚宸没好气,“堂堂吏部尚书,光天化日之下,抱着人家姑娘不松手,不觉得失礼?有辱斯文?” “不觉得。”顾轻衍理直气壮,“我又没抱别人家的姑娘,我抱的是我自己家的未婚妻。” 楚宸气,“未婚妻还不是妻!” “早晚会是的。”顾轻衍捡起地上的雨披,重新给安华锦披在身上,“走吧,外面雨天凉寒,我送你回府。” “嗯。”安华锦很是乖巧,任由他给她披雨披。 楚宸在一旁看着,以前他就觉得他在安华锦面前的地位低,如今更是觉得二人看着让他刺眼的眼睛疼,他扭过头,气成青蛙地问顾轻衍,“我自然要尽快回京查案,不过在回京之前,我正好要找你。” “哦?”顾轻衍扬眉。 楚宸将供词拿出来递给他,“你看看这个供词,小安儿的人审出来的。” 他也不觉得安华锦的人审出来的供词会假,南阳王府暗卫的厉害,他虽然没亲眼见识到,但能将张成泽豢养的三百死士剿灭,可见十分厉害,既然能撬开死士的嘴,审问显然也是自有一套。 顾轻衍伸手接过,一目十行地看罢,眯了眯眼睛。 楚宸盯着他面部表情,“花似玉能准确地说出大雨的时辰,你怎么说?” 顾轻衍沉默了片刻,语气平淡,“不怎么说。” “嗯?你什么意思?”楚宸语气变了,“你是说你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顾轻衍摇头,目光平静,淡淡清凉,将供词递给楚宸,“你拿着这份供词,去陛下面前,让陛下问问花似玉,不就知道了?”顿了顿,他补充,“推算星云图,耗时耗力,我近段时间,忙于吏部之事,分身乏术,没有推算。” 第五十一章 表兄(一更) 楚宸闻言,看着顾轻衍,皱起了眉头。 据他所知,顾轻衍会推算星云图,钦天监那些人,无一人能及,但顾轻衍说的也对,因为三年一届的天下官员考核,他这些日子里忙的分身乏术,推算星云图,的确是一件耗时耗力之事,他身为新上任的吏部尚书,忙的睡觉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的确没那么多时间弄这个。 但若不是从顾轻衍这里泄露了风声,那么,花似玉掐着这个时间点儿,是怎么来的?难道真是花似玉自己会推算不成? “关于花似玉,你怎么说?”楚宸暂且压下此事,问起花似玉。 顾轻衍捻了一下玉扳指,“两位小郡主身份尊贵,被人半路劫杀,此事既然事关花似玉,按照大楚律例,该定什么罪,自然就定什么罪。然后,定下罪后,再去找陛下要人就是了。” 楚宸:“……” 够狠啊! 楚宸懂了,他觉得,对比顾轻衍,他果然差一点儿段数,若是他这般急着拿这些供词去找陛下,兴许陛下就在没人知道前抹去了花似玉的所作所为,维护她了,但若是三司会审,先将花似玉的罪名定下,此事传的人尽皆知时,再去找陛下,那陛下就算包庇,也不好轻拿轻放地轻易善了。 毕竟,对比让陛下宠的一个连位分都不好给明路的女人,还是南阳王府小郡主和善亲王府小郡主更金尊玉贵的多。 楚宸收起供词,转身踏出十里亭外,“我走了,你们走不走?” “自然走。”顾轻衍拉着安华锦,出了十里亭,上了他的马车。 楚宸也没心情再管二人,更没心情再嫉妒顾轻衍,骑马与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汇合,商量关于花似玉治罪的对策。 当今陛下,目前为止,勉强还算是个明君,因为,他启用的,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都是为官清正的正派人。所以,关于这个案子,既然与花似玉有关,那么,他们也自然不想让花似玉逍遥法外地躲在陛下的后宫里蛊惑陛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美人祸国了,这可不行。 安华锦上了马车后,顾轻衍又帮她解开雨披放在一旁。 安华锦靠着车壁,似笑非笑地看着顾轻衍,“有什么不能跟楚宸说的事情,可以能够跟我说的吗?” 刚刚顾轻衍的表情,虽然掩饰的很好,但那一瞬间,他眯起的眸子,可不像是不知道花似玉推算星云图之事。 顾轻衍瞒楚宸,她没意见,想必一定有理由,但若是连她也不说,那她这个未婚夫的位置,她得好好考虑考虑了。毕竟,昨日那大批杀手,若她这一回没有带上南阳王府的暗卫来京,身边带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楚思妍,足够她喝一壶的,怕是不死也会受重伤,豢养的百名杀手,可不是闹着玩的。 顾轻衍微微点头,“不能与他说,确实是有不能说的理由,因为,不能捅去陛下面前。但确实可以跟你说。” 安华锦扬眉,这还差不多,她洗耳恭听。 顾轻衍压低声音说,“我外祖父,有一个外孙,是他的嫡孙,也是我的表兄,王家排行行六,王岸知,他与我一起,有些东西,都是我外祖父所教,他自幼聪明绝顶,同样不受王家拘束,已离京四年,一直在外游历,十日前,回到了京城。” “嗯?你的意思是,王岸知对我下手?为什么?”安华锦确定这个名字自己不认识,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或者说,难道皇子们争位,王家也站队了?要对付她七表兄?所以来杀她? 顾轻衍摇头,“刚刚,在看到供词时,想到他,我也十分震惊。普天之下,除了我,大约也就他能与我一样,准确地推算出星云图了。所以,我也很想知道,他为何帮花似玉。” 安华锦托着下巴,“这可有意思了。” 顾轻衍不语。 安华锦问,“你这位六表兄,他为人如何?” “我外祖父去世后,我已有四年没见过他了。”顾轻衍寻着记忆说,“我们从小,学东西,都比着学,我聪明,他也不差,又年岁相当,难免谁也不服气谁。”说着,他看了安华锦一眼,轻叹,“也许,你是被我连累的。” 安华锦乐,“你的意思是,你这位六表兄,他是冲着你来的,所以身为你的未婚妻,他想帮着人杀了我,让你难受?” “也许你说对了。” 安华锦:“……” 她伸手捏了捏顾轻衍的脸,手劲儿不大,但也给他捏红了,“进京后,我要见见他。” 顾轻衍眸光微闪,不说话。 “嗯?你不同意?”安华锦对这个王岸知此时有点儿好奇,她想知道,普天之下,有跟顾轻衍差不多聪明的人,且从小学的东西都一样的王六公子,刚回京,就敢利用花似玉来杀她,到底什么模样。 顾轻衍垂下眼眸,“嗯,不同意。” “理由?”安华锦奇了怪了,“他见不得人吗?还是,你护着他,不想我找他麻烦?他是你表兄,但我是你未婚妻。” 言外之意,顾轻衍,你不能里外不分,在她看来,表兄是一表三千里的兄弟,但未婚妻,可不同,是表字里面的自己人。 而且,她不觉得王岸知要杀她,顾轻衍还要护着他,不捅去陛下面前也就罢了,连见也不让见?这可说不通。 顾轻衍沉默片刻,在安华锦质疑的眼神下,才有些郁郁地开口,“我怕你被他抢了。” 安华锦:“……” 她呆了呆,被逗笑,“你当我是什么物品吗?他说抢就抢?” 且顾轻衍这个意思,看起来还真怕她被抢走了? 她一时十分无语,“你很怕他?” 她觉得新鲜了,顾轻衍怕谁?天底下,原来有他真正怕的人? 顾轻衍抬起眼睛,无奈了,伸手拽住她一片袖角,将她整个胳膊拽到了他面前,攥住她纤细白皙的手,将手指搁在他手心里把玩,解释,“你没见过他,所以,不了解他。从小到大,无论是什么,我们争到大,四年前,外祖父病逝前,在他老人家的面前,我们做了一局,他没赢过我,于是,外祖父将八大街的归属权给了我,他不服输,在外祖父病逝后,一气之下,跑出京城去外面游历了,临别前,他说让我等着。” “如今他回京后,你见过他了吗?”安华锦有点儿理解了,这个人能让顾轻衍如此忌惮,又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彼此了解的深,可见,是个人物。 “没有。”顾轻衍见安华锦更好奇了,语气里有了点儿情绪,“他没主动去找我,我也没空见他。” “所以,他先送了一份大礼,就是与花似玉合作,给你未婚妻送了一批杀手?”安华锦挑眉。 顾轻衍:“……” 他点头,看着安华锦眼里的兴味被气笑,“你若是这么说,倒也没错。” “你不敢将他的所作所为捅去陛下面前,是因为,他对你知根知底,若是你去陛下面前捅出他,那么,你帮大皇子之事,他也会不客气地泄露给陛下?” “嗯。” 安华锦懂了,这么个人物,她还真得会会他,“所以,他长的很好看吗?” 她可是一个看脸的人! 顾轻衍:“……” 他一把将安华锦拽进怀里,眼底满满当当的情绪,因他动作快,安华锦没防备,仰倒在了他怀里,只能仰着脸看着他,恰恰正好看清了他眼底的情绪。 这情绪,是压制着,但有压制不住的势头,如云雨翻滚,很快就大雨滂沱。 安华锦愣了一下,然后,手比大脑反应快地飞快地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然后,笑嘻嘻地说,“他就算长的再好,也没有你长的好,我的未婚夫,自然是天下第一最好看的人。” 顾轻衍满满当当的情绪霎时一凝,一时间气息都轻了。 安华锦趁机从他怀中脱身,重新坐回了对面,手也顺带地撤回,见他脸色依旧不好,她又伸手点了点他的眉心,软声软语地给他下气,“好啦,好啦,听你的,你说不让我见他,我就不见。” 第五十二章 岸知(二更) 虽然安华锦与顾轻衍相处的时间还不算太长,但他是什么样的人,安华锦却十有八九已经很清楚了,顾轻衍骨子里是有着天子骄子般的清傲,这般冷情冷性的一个人,提起王岸知,这情绪掩都掩饰不住,可见,王岸知怕真是个对手。 安华锦别的优点没有,但记仇的优点可不小,既然答应顾轻衍,她也不会真的对王岸知找上门,但若是以后遇到,那她就要领教领教,顺便,若是能报仇,再报个仇。 顾轻衍见安华锦答应,玉颜恢复如常,温声说,“你放心,这个仇,哪怕不捅去陛下面前,我也会帮你报的。” 他的未婚妻,自然不能吃这个亏。 安华锦彻底笑了,开心地点点头,“行!” 她的未婚夫,还算是一个好未婚夫,这样她就放心了。 “今日先回安家老宅,明日陛下大约会召见你,你也累了,先歇一晚。”顾轻衍想了想,轻叹,“这雨还未停,七夕一些好玩的东西,怕都不能应景了。” 安华锦看着他,“天色还早,你一会儿还去吏部吗?” “不去了,陪你。”顾轻衍忙了这么多日子,就为了今天沐休等着安华锦来。 安华锦点点头,“既然这样,我们就在府中乞巧就是了。老宅里种了好几池子的黄瓜架。我们可以打着伞蹲在黄瓜架下听牛郎织女天河会。” 顾轻衍笑,“好。” 马车进了城,因这两日下雨,如今雨还没停,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 马车一路穿街而过,来到最繁华的荣华街时,被一辆马车拦住,青墨坐在车前,看到那辆马车,脸色微微一僵,压低声音对车内禀报,“公子,是岸知公子。” 安华锦猛地睁大了眼睛。 王岸知? 顾轻衍面色瞬间一沉,身子稳坐不动,“你告诉他,今日我没空理会他,但他做了什么事情,我会加倍还回去的。” 青墨应是。 迎面的马车挑开帘幕,露出一张欺霜赛雪的绝伦姿容,男子很年轻,车帘半掀起,这一张脸,在雨幕中,透着几分艳色。 青墨见了,呼吸一窒,拱手见礼,“岸知公子!” “小青墨?好久不见!”王岸知声调微扬,眉梢微挑,容色艳华更甚。 青墨立即垂下头。 王岸知目光落在依旧紧闭的车帘上,笑意扬起,有一种邪肆的风流,“怎么?表弟不乐意见我?” 青墨垂着头回话,“回岸知公子,我家公子今日身体不适,您做了什么事情,我家公子说,会加倍给您还回去的,您等着就是了。” 王岸知大笑,“表弟以前可不是喜欢放狠话的人,如今看起来四年不见,倒是变了不少。” 他说着,随手拿了一把伞,径自跳下马车,撑着伞来到顾轻衍马车前,伸手去挑帘幕,语气邪肆风流,“我倒要看看,表弟怎么个身体不适,怎么个对我加倍还回来。既然有账,还是当面算比较好,表弟知道,表哥从来不喜欢等着。” 车帘眼看掀起,马车里面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按住车帘,顾轻衍温淡的声音响起,“表哥嘴上说不喜欢等着,但四年前的账,却还是等了四年不是吗?” 王岸知面色一沉,眯了眯眼睛,“四年不见,表弟连见我都不敢见了?” “只是今日不想见而已。” 王岸知嗤笑,“表弟的马车里,藏着美人?若是这样,我更想一睹芳容了。” 顾轻衍语气清凉,“表哥若是不想要这只手,只管为所欲为。” 王岸知扬眉,似不怕顾轻衍的威胁,一手被他攥住,另一只撑伞的手猛地发力,击向马车帘幕。 一瞬间,帘幕在他眼前破碎不堪,露出了里面的人。 只不过,这人是顾轻衍,而安华锦,被他挡在身后,顾轻衍玉颜如雪,清清冷冷,声音却平静,“这京城,不是表哥的地盘,表哥可想好了,真要当街动手?” 顾轻衍显然动了怒。 王岸知刚要说话,他攥着的伞突然无声地破碎,稀里哗啦,在他面前碎了一地。 他目光落在被顾轻衍遮住的身后一截水色的裙裾上,顿了一会儿,攸地扬唇一笑,丢了手里的突伞柄,缓缓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落下帘幕前,丢下一句话,“行,既然表弟让我等着,那表兄就好好等着了。” 顾轻衍随手扬起雨披,代替了车帘,挡住了外面的风雨。 青墨微微松了一口气。 两辆马车错身而过时,王岸知的声音又传来,“安小郡主见不得人吗?如今藏头藏尾,可见传言这东西,不可信。” 安华锦不吭声。 顾轻衍冷笑,“小郡主金尊玉贵,不是什么人都见的,表哥还不值得小郡主出来一见。” “呵。”王岸知轻笑,尾音不绝,“表弟倒是护着,你最好护好了,你要知道,你越是喜欢护着的,我也越是喜欢呢。” 顾轻衍面沉如水,没再逞口舌之快。 王岸知的马车走远,安华锦依旧没动弹,坐在顾轻衍身后,盯着他后脑勺看了片刻,又盯着他挺直的后脊背看了好一会儿,才心里啧啧了一声。 这世上,原来都是有天敌的,顾轻衍这样的人,也有个天敌,就是这个王岸知了,她今日算是见识了。 她盯着顾轻衍老半晌,都不见他动弹一下,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戮了戮他后背,小声,“喂,顾轻衍,你不会就这么被他气着了吧?” 顾轻衍身子动了一下,温声说,“没有。” 安华锦笑,“他当真很厉害?” “你觉得我厉害吗?”顾轻衍反问。 “嗯,你很厉害。”不说三年前,他保大皇子不死,保跟随大皇子的一干势力全身而退,只说这几个月来,他暗中做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都足够说明他厉害。 顾轻衍轻叹,“他也厉害。” “那你也厉害啊,半斤八两而已,他与你作对,又不见得讨到好处。”安华锦有点儿不懂,“你忌惮他什么啊?别对我说真怕我被他抢去,我才不信。” 顾轻衍笑了一下,慢慢地转回身,“你说你是个看脸的人。” 安华锦眨眨眼睛,“他长的当真很好看?” 顾轻衍不答,又压低声音说,“我只是在想,他敢参与利用花似玉杀你,怕是这四年里,在外不止游历这么简单,而且就怕已经择了新主。而那个人,不是七殿下楚砚。这样的话,他想杀你,怕真是真的,不止是为了对付我,想要我好看这么简单。” 安华锦扬眉,面色终于收了调笑,“所以,你是在担心这个?” “嗯。” “我从小到大,别的不多,就是命多。”安华锦无所谓,“他只管来就是了。不过,我倒是想知道,若是以你对他的了解,猜对了的话,他的新主是谁?” “这就需要查了。”顾轻衍抿唇,“外祖父虽然将八大街给了我,但是京外的许多东西,都给了他。”他揉揉眉心,“而且,他是王家人。若是他站队,那么,王家,也会被他拖下水。” 顾、王、崔、谢四大家族,王岸知若是将王家拉下水参与争权,那么,顾轻衍为了对付他,顾家也少不了被牵扯进来,自古以来,顾、王、崔、谢四大家族,姻亲盘根错节,那么,四大家族也许到最后都会搅进来。 那可就不是皇子夺嫡一般的乱了,怕是天下都会动荡。 这才是顾轻衍担心的。 安华锦懂了,这七窍玲珑心的人,就是心思细密,她不会想到的事情,顾轻衍想的太远了。她伸手拍拍他的手,“行了,别想他了,今日可是七夕,他大约就是不想让你高兴,才故意拦截在街道上,让你心情不好,他就开心了。” 顾轻衍不语。 安华锦又说,“只要南阳军不乱,这天下,便稳当的很。” 顾轻衍终于又开口,伸手将她抱进怀里,低声说,“这一回你进京,带了足够的南阳王府暗卫是对的,无论如何,保护好自己。只有你好,南阳军才不乱,大楚才安。” 第五十三章 霸道(一更) 若是父兄还活着,安华锦想,轮不到她成为南阳军稳定军心的军魂。可是如今,不管怎么说,她这条命,还真是无价之宝了。 以前就珍惜,以后需要更珍惜。 马车来到安家老宅,孙伯已得到了消息,带着老宅里的十几个人等在大门口,见顾轻衍给安华锦披好雨披,又撑着伞护着她下了马车,孙伯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小郡主,您总算来了。老奴说去城外等着您,是顾大人说,有他等着,不需要老奴,老奴便在府中让厨娘给您做了一桌子菜,以便您进府,就吃到热乎饭菜。” 安华锦笑着点头,片头瞅了顾轻衍一眼,“他在城外十里亭等着我,我很高兴呢。” 顾轻衍心情总算被这句话愉悦了,弯起了嘴角。 孙伯笑呵呵地往里走,“您回南阳这些时日,隔三差五,顾大人便来府中用晚膳。否则啊,没有顾大人,咱们府中人在您走后,连饭都不想吃了。” 安华锦倒是不知道这个,顾轻衍在书信中没与他提,她笑问,“你怎么不回家吃饭?” “想你,待在安家老宅,便好受些。” 安华锦:“……” 这么直白的吗? 回到枫红苑,安华锦解了雨披,孙伯端了两碗姜汤来,一碗给安华锦,一碗给顾轻衍,“昨日那雨,真是吓死人,听说有的地方,堤坝冲毁,受了灾。这天灾人祸的,苦的都是老百姓。” 安华锦端起姜汤来喝,“京城方圆五百里,雨势都很大,不过自从打劫了大昭寺,国库里今年银两充足,赈灾应该不是难事儿。” “正是。”孙伯这才问,“小郡主,您这一路上,可还顺利?” 安华锦半路被人刺杀的事儿,刑部和大理寺没对外声张,安家老宅的人自然也不知道。 安华锦轻描淡写,“遇到了一桩刺杀,不过,都解决了。” 孙伯一惊,上上下下打量安华锦,见他没受伤,看起来好的很,才放心了,“贼子太多,小郡主此次来京,可带了暗卫?若是没人护着,这京城不安平,老奴也提心吊胆不放心,您还不如就在南阳待着呢。苏世子若不是遇到长公主和驸马,命就丢了,在京城苏家老宅,养了二十多日,身子骨才养好。” “带了,他们稍后就到,你把府中所有的院落和房间都收拾出来,供他们住。”安华锦吩咐。 孙伯一喜,“好,老奴这就去。” “张成泽豢养的百名暗卫,都被绞杀了,可见南阳王府的暗卫,十分厉害。”顾轻衍评价。 安华锦自豪,“自然,从小跟着我一起训练的暗卫。能不厉害吗?” 顾轻衍莞尔。 喝完了姜汤,孙伯又打发人送来了饭菜,吃过饭后,孙伯又让人送来了一桶热水,抬进了里屋的屏风后,又派人告诉顾轻衍,他落脚歇息的客院里,也送去了一桶热水,喝了姜汤沐浴后,驱除寒气,才不至于感染风寒。 安华锦看着顾轻衍。 顾轻衍站起身,“我一会儿再过来。” “嗯。”安华锦进了里屋。 沐浴后,安华锦确实有点儿累了,昨日在安源县半夜到达县衙并没有睡好,她躺在柔软干燥的被褥上,没用多久,就睡着了。 顾轻衍来时,没听到里屋的动静,他犹豫了一下,推门而入,进了里屋。挑开里屋的珠帘,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已经睡着的安华锦。 小姑娘睡着的时候,眉眼舒展,睡相安静安然,裹在锦被里,纤细娇柔的一团,看起来跟棉花一般,软软的。 顾轻衍来到床前,目光落在安华锦的眉目上,往下移,脸上,唇上,锁骨上。 他忽然呼吸轻了轻,移开视线,目光落在棚顶,视线飘忽地看了棚顶一会儿,又收回来,低下眼睫,看着锦被里鼓起的一团,片刻后,深吸一口气,脱了靴子,也上了床。 他上床的动作十分自然娴熟,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很顺利地便轻手轻脚地躺在了安华锦身边,然后,伸手落下了帷幔,光线顿时一暗,床帐内的气息微微流动着暖暖的气流,让他呼吸窒了窒,又轻了轻。 安华锦似有所觉,动了动身子,伸手推他,眉眼不睁,嘴里却软软地嘟囔,“顾轻衍,你上我的床,是不是上的太顺手了些?” 顾轻衍低头看他,唇角带着一丝情绪,“你要赶我走吗?” 安华锦扁扁嘴,“你的君子之礼呢?被狗吃了吗?” “嗯,被狗吃了。” 安华锦:“……” 她轻哼一声,“这狗也真不开眼,专吃你的君子之礼。” 顾轻衍低笑。 安华锦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困浓浓地说,“晚上时喊我。” “好。” 安华锦心大地继续睡了,很快,就睡的很是香甜纯熟。 顾轻衍看着她后脑勺后背,渐渐地,如以前一样,又生起了郁气,不过,想起上次发脾气的后果,便是让她毫不留恋地离京回了南阳,他便压下了郁气,只不过,紧抿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 至今,他仍不敢断定安华锦对他的上心能有多少?总之,不到十分。 而他…… 他闭上眼睛,低声呢喃,“我便不信什么来日方长,我只信我目前能够得到的。” 这声音几乎压着唇舌,轻的不能再轻,只有他自己能听得见。 大约是自从安华锦离京后,顾轻衍太忙,也没睡好,所以,不多时,听着安华锦呼呼睡的香,他也很快就睡着了。 直到孙伯的声音在外小声地响起,“顾大人?” 自从安华锦上次与顾轻衍冷战,特意说了关于顾轻衍的称呼,安家老宅所有人,将对顾轻衍的称呼都改了。 顾轻衍被喊醒,声音低哑,“嗯?孙伯,可有何事儿?” 孙伯小声说,“顾家来人,问问您,今日可回府用晚膳?” “不回去。”顾轻衍摇头,“我陪小郡主乞巧。” 孙伯应了一声,立即去回话了。 顾轻衍这才发现天已经要黑了,他转身看安华锦,安华锦睡觉不太老实,本来是背对着他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了他的怀里,如八爪鱼一般,将他当成了抱枕,抱了个严实。 他伸手捏捏她的脸,小姑娘的脸柔柔软软的,眉眼漂亮极了。 安华锦被吵到,皱了皱眉,伸手打开他的手,困浓浓,“别闹。” “醒醒,你说与我一起乞巧的,天快黑了。”顾轻衍不打算让她继续睡,被她打开手后,又继续捏她的脸。 安华锦又打开,“我再睡一小会儿。” “不行。” 安华锦睁开眼睛,瞪着顾轻衍。 顾轻衍看着她刚睡醒的眼睛,十分漂亮,他心神一荡,“起不起?” “不起。”安华锦觉得这一觉实在是太舒服了,转了个身,抱着被子,打算耍赖继续睡。 顾轻衍气笑,“说话不算话了?” 安华锦不吭声。 顾轻衍伸手一拽,将她重新拽到了怀里,贴在她耳边,小声说,“你若是耍赖不起,我要亲你了。” 安华锦腾地弹了起来,一下子,动作利落地越过了顾轻衍弹到了地上,然后看着他,不知是彻底地被吓醒了,还是如何,脸有些红,一双漂亮的如水洗过的眸子瞪着顾轻衍,表情十分地一言难尽。 顾轻衍扬眉,好笑地看着她,“怎么?这回起了?” 安华锦瞪着他,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掐住了他的下巴,看着他薄薄的唇瓣,抿了一下嘴角,忽然指腹用力,揉了一下,然后猛地转过身,轻哼,“就算要亲,也是我亲你。” 顾轻衍低笑,“这么霸道的吗?” 安华锦脸又红了一层,走到门口,挥手打开了门帘,珠帘噼里啪啦一阵清脆的响声,这响声,凉凉的,将她脸上的热度浇散了些,她迈步,出了里屋,丢下一句话,“既然要乞巧,你还赖在床上做什么?赶紧起啊。” 珠帘晃动,人已出去了。 顾轻衍看着,清脆的响声仿佛打在他心上,浇灭了些许心热。 哪怕,他与她同床共枕数次,但她依然,紧守着一步的距离,这一步,近在眼前,薄如轻纱,却远在天边,相隔万里。 她是不敢吧!或许,她是不打算嫁给他,才不敢更亲近的碰触他?以免舍弃这桩婚约时,不会舍不得。 第五十四章 乞巧(二更) 晚膳很丰盛,满满的色香味俱全。 但是顾轻衍似乎没什么胃口,从里屋出来后,便坐在外屋画堂的桌子前,端坐着,一动不动,脸色也不太好。 安华锦拿起筷子,塞进他手里,“吃啊?干坐着干什么?” 顾轻衍不接筷子,反而还躲了一下。 安华锦偏头瞧着他,“怎么了?” 顾轻衍眼眸沉静,但眼底的委屈之色隐隐流转,一声不吭。 安华锦:“……” 他这般控诉地看着她,仿佛她做了多么十恶不赦之事,其实,她也就是刚刚从里屋落荒而逃而已。 这、也的确有点儿十恶不赦。 安华锦静了静,装作早已经忘了刚才发生过什么的样子,强硬地将筷子塞进他手里,笑着问,“顾大人,发什么小孩子脾气呢?要我喂你吗?” 顾轻衍不语。 安华锦拿起筷子,当真夹了一筷子菜喂到他嘴边,薄薄的唇角,微微抿着,弧度下拉,成一条线,这与小孩子闹情绪何其想象?她瞧着,一个没忍住,忽然乐了,筷子往前递了递,“吃不吃?” 顾轻衍垂下眼睫,顿了一会儿,又抬眼,慢慢地张嘴,吃掉她递到他嘴边的菜,野山菇又滑又嫩,入口香甜,很是好吃,让他心情好了不少。 安华锦撇开眼睛,小声嘟囔,“我还没哄过谁呢!” 就算是沈远之,她也只会与他打架,后来顶多对他提的要求做到,也没哄过。 顾轻衍拿起筷子,也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安华锦嘴边,低声说,“很好吃,你尝尝。” “我有手!”安华锦抬眼。 顾轻衍看着她,“我还有手呢。” 那能一样吗?你有手不吃饭是闹情绪,我有手可没闹情绪。 不过,看着顾轻衍清泉般的眸子,她还是长开了嘴,吞掉他送到嘴边的菜。嗯,酱爆野山菇的确很好吃。 一人一筷子,你来我往,拉开了这顿饭的序幕。 直到安华锦吃饱,看着顾轻衍也放下筷子,有点儿怀疑人生,她与顾轻衍,是怎么你喂我一筷子,我喂你一筷子,就这么吃完一顿饭的? 她刚刚都做了什么?顾轻衍又做了什么? 她真是被他带到沟里去了。 她一时间也形容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喝了两口茶压压惊后,她站起身,拿了一把打伞,撑开,对他说,“走,去黄瓜架下乞巧。” 顾轻衍心情很好地点头,早先的情绪早已消化进这一顿饭里。 他早就发现了,她对他的包容之心,大的很,只要他不是太过分,他就算不声不响地欺负了她,她也会哄着他,被人哄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外面,依旧下着小雨。二人沿着青石路,出了枫红苑,来到后面的园子。 几大池子黄瓜架,看起来很是壮观,在黄瓜架旁,孙伯早就让人摆了香案和一应乞巧之物。 安华锦从桌案上拿了一根红绳,先拴在顾轻衍的手腕上,随后又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之后,拉着他走到黄瓜架下蹲下,将两人手腕的红绳,又灵巧地系在黄瓜架上。 顾轻衍默默地跟着她的动作,无声地在一旁新奇地看着。 “你以前乞巧过吗?”安华锦小声问。 顾轻衍摇头,“没有。” “我以前也没乞巧过。”安华锦嘀嘀咕咕,“据说,只有未婚的成年男女,才能蹲在黄瓜架下一起乞巧,我曾经见过我大哥和未来嫂子乞巧过,他们就这样子……” 她说着,忽然顿住,不吭声了。 顾轻衍知道,他大哥有个自小订婚的未婚妻,未曾大婚,便上了战场,玉雪岭之战后,那姑娘没等到他求娶,反而等来了噩耗,据说哭的死去活来,本要随着他去了,后来不知怎地,出家做了姑子。 顾轻衍轻轻握住她的手,转移她想起过去而难受,“我们就这样蹲着吗?” “是的吧。”安华锦也不太确定。 顾轻衍:“……” 他无声地蹲了一会儿,又说,“我们要蹲多久?” “我也不知道。” 顾轻衍低咳一声,“不做点儿什么吗?” 安华锦想了想,小声说,“我听说,在七月七这一日,未婚男女,一起蹲在黄瓜架下乞巧,可以听到牛郎织女在天河边上说话。” 顾轻衍眨了眨眼睛。 安华锦又小声说,“据说,能听到牛郎织女说话的未婚男女,一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姻缘。” 顾轻衍抬头看看天,没看到,只看到了雨伞眼前高高的黄瓜架,正是黄瓜熟的季节,一连串的挂在架上。 他很怀疑,这个传说,是真的吗?他怎么觉得有点儿不靠谱呢。 过了一会儿,安华锦小声问,“你听到他们说话了吗?” 顾轻衍没听见,但他不想没听见,他想要一个美满的姻缘,所以,他一本正经地说,“听见了。” “啊?”安华锦吃惊,“你真听见了?他们说了什么?” 顾轻衍想了想关于牛郎织女的那个民间传说,绞尽脑汁地琢磨应答,片刻后,小声说,“他们说以后再也不分开了,织女让牛郎跟她一起住在天上,不下凡了。” “啊?”安华锦更吃惊了。 顾轻衍的神色再认真不过地胡说八道,“原来牛郎不是牛郎,他也是天上的神仙,只不过是犯了错,被贬到了凡间,如今凡间期满,他就回天上了。” “啊?”安华锦扒拉着红绳,看顾轻衍的眼神,很是不一样。 顾轻衍对她反问,“你没听到吗?” 安华锦想摇头,看顾轻衍问这话时的表情,是一幅你怎么这么笨的样子,连这么简单的事儿都做不到吗的眼神,她挠挠脑袋,头脑一热,含糊地说,“我……听到了啊。” 顾轻衍垂下头,低低地笑了起来,“嗯,我们都听到了,那可见我们一定会有一个美满的姻缘的。” “是、的吧。”安华锦磕巴了一下。 “走吧,既然我们听到了,那是不是可以不用继续蹲着了?”顾轻衍伸手去解那根红绳。 安华锦有点儿头脑昏昏,“应该可以了吧。” 顾轻衍动作利落地解完了红绳,随手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安华锦瞧着他,“你要这根红绳过什么?” “这是我们的姻缘线,自然要留着了。明年七夕,再一起乞巧,还用这根红绳。”顾轻衍拉着安华锦退出黄瓜架,站起身。 安华锦没话可反驳,“也行,那你留好了,别弄丢了。” 这可是一根能通天河偷听牛郎织女说话的红绳,不是简单的红绳。 二人一起撑着伞出了后园子往回走,迎面遇到孙伯,孙伯笑呵呵地说,“小郡主,顾大人,虽然下着雨,但外面街上今夜也很热闹,老奴派人去打听了,许多年轻人,都在外面玩,您二人,要不要也出去玩?” 顾轻衍看向安华锦,“你想出去吗?” “你呢?”安华锦反问。 顾轻衍浅笑,“跟你在一起,出不出去都行,你决定。” 这个未婚夫,一会会儿的真好啊,不闹情绪的时候,简直完美招人喜欢。 安华锦看了一眼天色,下着雨,雨夜凉的很,她摇头,“算了吧,我们回屋下棋好了,屋子里暖和,有吃的有喝的有玩的,何必出去受那个罪。” “好。” 二人商量好,回了枫红苑,安华锦拿出棋盘,摆上棋局,二人坐在温暖的房中,对弈起来。 棋下到了一半,青墨在外面喊了一声,“公子。” “嗯?”顾轻衍看向门口。 青墨禀告,“张公公传出消息,花似玉怀孕了。” 顾轻衍落子的手一顿。 安华锦眯了眯眼睛。 青墨继续说,“半个时辰前,花似玉忽然晕了过去,陛下请了太医院的太医,给花似玉把出了喜脉。因不足一月,陛下暂且压下了这个消息,说不得声张。” “知道了。”顾轻衍平静地落子,“去知会楚宸一声。” “是!” 青墨退下后,安华锦“啪”地将棋子落下,一声轻响,她冷笑,“有了这道保命符,暂且奈何不得她了吗?” 第五十五章 喝酒(一更) 自古以来,怀有皇嗣的妃嫔,一旦犯错,便会网开一面,待生下孩子,再轻轻处罚治罪。也有生下孩子后,得宠的,便不会旧事重提,也许就不治罪了。 陛下本来就宠花似玉,夜夜笙歌,如今更是怀有皇嗣,哪怕是楚宸证据确凿,砸到陛下面前,陛下怕也不会奈何花似玉。 皇嗣自古以来便是一道保命符。尤其是,当今陛下的后宫里,没有压制陛下的太后。有一个诚太妃,偏偏还自己作死了。 安华锦本来没多少气,觉得这么个女人,不信收拾不了,如今她怀有身孕,若是不能过明路的逼迫陛下对她治罪,私下动手收拾她,便是谋害皇嗣。 这个时候,哪怕她姑姑贵为皇后,正是立储的关键期,别说有爷爷的嘱咐,姑姑这么多年不曾在后宫脏过手,就算没爷爷的嘱咐,她也不能轻举妄动,一个不好,便被抓住了把柄,连累七表兄。 “别气。”顾轻衍轻轻拍拍她手背,“哪怕陛下护着她,犯了罪,就是犯了罪。如今她怀有皇嗣,也许的确不能将她如何,但她同时也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再做不了什么,若是她十月怀胎期间,忍不住,一旦又做了什么,就算怀着皇嗣,也两罪并罚。” 安华锦点点头。 顾轻衍淡笑,“一个女人而已,哪怕成了陛下的女人,就算翻起浪花,也不足为惧。” 足以为惧的人,是利用这个女人的人,顾轻衍没说。 但是安华锦懂了,她深吸一口气,“以花似玉的脾气,如今我没事儿,她一定忍不了,还会出手的。” “嗯。正好你再收拾她。” 安华锦点头。 这件事儿,虽然不算是一件让人听了开心的事儿,但影响也不大,安华锦很快就丢下了,与顾轻衍一边闲聊,一边对弈。 楚宸那里,比安华锦脾气急,闻得到消息后气了个够呛。 他没想到花似玉除了得宠外,如今又加了一道保障,这罪证哪怕砸到陛下面前,怕是哪怕让朝臣不满,该保怕还是会保,毕竟安华锦平安无事,若是她出事,陛下就不好意思保了,但没出事儿,他就好意思。 他一时也不知怎么个章程了,琢磨再三,吩咐人备马,他去了七皇子府。 楚砚早已得到了消息,知道安华锦进京,也知道她被人劫杀,至于凶手,他还不知。今日晚上难得没忙公务,在书房里看书,听闻楚宸来了,他抬起头,吩咐管家,“请他进来。” 楚宸进了七皇子府,被请到了书房。 楚宸其实没怎么来过七皇子府几次,楚砚这个人被陛下教养的淡漠寡言,楚宸从小就与他玩不到一起,但也不曾交恶过。他见了楚砚后,也不多话,将供词递给了楚砚。 楚砚扬了扬眉,伸手接过,看罢后,眼睛眯起。 楚宸大马金刀地坐在楚砚对面,见他看完,半晌不语,对他问,“你说怎么办?宫里刚刚传出的花似玉有喜的消息,你可知道了?” “嗯。”楚砚自然知道了,宫里的消息,瞒不过他,也瞒不过皇后。只不过,他没想到,安华锦被劫杀,有花似玉的手笔,这么短短时间,她进宫后,就做了这么一件大事儿,果然是个厉害的女人。 他沉默片刻,开口,“三司会审,此事要朝野上下都知道。至于父皇那里,他从天牢里弄出花似玉,便已毁了名声,想必,也不怕多毁一些。” 楚宸:“……” 这倒是跟顾轻衍说的一样。 “那之后呢?”楚宸问。 楚砚抬眼看他,楚宸既然来找他,就是个投诚的态度?善亲王府支持他?这么多年,他对善亲王府,没做过什么拉拢之事,如今他此举,大约是事关表妹。安家支持他,他显然想与安家绑在一起。 楚砚神色淡淡,“以花似玉的脾气,你觉得,她一次不成,能不恃宠而骄,二次出手?若是她第二次再迫害表妹,父皇也说不过去了吧?你所在的御史台,一众大人们,总不能是吃干饭的?扶正陛下别被妖女所惑,是不是御史台的责任?” 楚宸:“……” 这倒是! 御史台上对陛下谏箴言,下监督弹劾文武百官,最次要的是偶尔配合刑部、大理寺查案。不过如今,他进了御史台后,倒是把最次要的抓的紧了,这是不对的。 他站起身,重新拿起供词,塞回怀里,“行,我知道了。” “不必急着走,外面风雨寒凉,天色还早,留下来喝一杯?”楚砚挽留。 楚宸一愣,攸地笑了,“难得啊!” “喝不喝?” “喝!”楚宸重新坐下。 七皇子府的管家让厨房赶紧备了酒菜,厨房动作利落,不多时,就摆了几个菜两壶酒。 楚砚问,“表妹半丝没伤到?” “没有,她好的很,见到顾轻衍后,高兴的又蹦又跳。”楚宸憋着气说。 楚砚笑了笑,“她可说这次来京,待多久了吗?” 楚宸想了一下,“没有吧!我忘了问了。” 楚砚点点头。 楚宸夹了一口菜,忽然盯紧楚砚,“她与顾轻衍如今,情分挺好。为了他,不怕奔波之苦,特意来陪他过七夕,你是怎么想的?” 楚砚面色寡淡,“不怎么想。” 楚宸哼了一声,“小安儿那样的姑娘,你能没有想法?都是男人,别装模作样了。以前,你可能没有,但是陛下有心想要取消安顾联姻,让你娶她,如今你还敢说,你没有吗?” 楚砚挑眉,“你觉得,我该有?” 楚宸想说该啊,但看着楚砚的表情,很是无动于衷,一时间还真有点儿拿不准,顿时闭了嘴。 “安家,有一个女儿,嫁入皇家,对安家来说,已足够了。”楚砚语气平静,无波无澜,“无论是外祖父,还是表妹,都不会再嫁入皇家。”他顿了顿,看了楚宸一眼,“宗室也不会。你没戏。” 楚宸:“……” 扎心了! 他后悔留下来喝这顿酒了,楚砚这是故意想要敲打他?他一时间气的不行,“姓楚怎么了?姓楚就是错了吗?我脱离善亲王府行不行?若是让陛下将我贬黜为平民百姓,行不行?” 楚砚冷笑,“你确定?” 楚宸想说确定,眼前蹦出他爷爷那张脸,他顿时呼吸一窒,没了声。 他不确定! 他没有兄弟,只一个妹妹,他是善亲王府的唯一男丁,善亲王府唯一的独苗。他爷爷若是对他不好也就罢了,从小到大,真是好的不得了,他不能不孝。 他气的嘿了一声,“顾轻衍也是半斤八两,他姓顾,很了不起吗?顾老爷子也不会准许他脱离顾家去南阳王府。而今日我妹妹回府后,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她说南阳王府的一应事务,都是小安儿在管,她在南阳王府这些日子,根本就没见她有个闲空。每日妹妹出去闲逛,她都在忙事情,没一日陪着她逛过南阳王府。这说明了什么?你觉得,老南阳王百年之后,南阳真能离得了她吗?” 天下多少人若是不知道南阳的各种细情,一定不会知道,如今的南阳王府,就是一个小姑娘在吃撑。老王爷早就力不从心退居二线了。 “哪怕不是顾轻衍,也不会是你我。”楚宸十分冷静,“天下大好男儿,还是有的。南阳王府小将军沈远之,崔家嫡子嫡孙崔灼,据说崔灼,很喜欢她。” “崔灼?”楚宸睁大眼睛,“不会吧?崔家与顾家,有何不同?” “自然不同。崔家距离南阳王府近,哪怕她嫁入崔家,也能肩挑南阳王府的重任。而顾家,远在京城,数千里,鞭长莫及。”楚砚道,“这就是区别。” “咝!”楚宸牙疼,“啧!” 他还真没想到,还有一个崔灼惦记安华锦,顾轻衍知道吗?楚砚都知道,他也知道的吧?小丫头这么招人稀罕吗? 他想着,更牙疼了,身子向后一仰,靠在靠枕上,“若是娶不到小安儿,我真不知道,我能娶谁,这一辈子,想想就无趣。” 楚砚神色淡漠,“让百姓安乐,四海安平,可做的事情太多,人生一世,哪里只是儿女情长?楚宸,你出息呢。” 楚宸泄气。 出息个屁!他从来就没出息! 第五十六章 选秀(二更) 当日夜,顾轻衍与安华锦下了半日棋后,还是回了顾家。 顾老爷子今夜依旧在他的屋子里等着他,见他顶着一身风雨回来,胡子翘了翘,“臭小子,盼了这么多天,如今安家小丫头来京了,你总算是高兴了?” 顾轻衍坐下身,认真地问,“爷爷,年岁大了的人,是不是觉少的很?” 顾老爷子:“……” 他瞪眼,“你这是在变着法子说我多管闲事呢?” 顾轻衍笑,眉眼的确很是舒展,可见心情真是十分不错,“我看您的确是清闲得很,每日除了关心孙儿,您就不能多关心些别的兄弟姐妹?” 顾老爷子佯装生气,“别人都好的很,我有什么可关心的,从小到大,就属你最反骨。我不时时看着,怎么行?” 他怕他一个不留神,他就被安家那小丫头哄骗去南阳做上门女婿了。这结果他可接受不了,非得心力交瘁而死不行。 顾轻衍明白顾老爷子这话中隐含的意思,暗暗地叹了口气,都说自古忠孝难两全,在他看来,还要加上一样,自古深情也难两全。 “你今日,都陪安家小丫头做了什么?”顾老爷子还是想多了解一些,可不想做两眼抹黑的瞎子,一旦出了状况,可就晚了。 顾轻衍笑,神情愉悦,“在黄瓜架下乞巧,又下了一晚上棋。” 顾老爷子一愣,“这是什么乞巧法?” 顾轻衍笑出声,“我也是第一次听闻见识,也许是南阳的七巧法子吧?” 想到安华锦和他两个人蹲在黄瓜架下,小姑娘也不确定干蹲着对不对,他就想笑。彼时,他倒是真想就那般与她天长地久了。 顾老爷子摇摇头,“真不了解你们年轻人的想法,尽是怪主意。” 顾轻衍笑着不再接话。 顾老爷子问,“可是查出来了,什么人刺杀她?” “张成泽豢养的留在京外的死士,被花似玉利用,而花似玉……”顾轻衍顿了顿,还是如实说,“被我六表兄利用,借机杀她,同时对付我。” 顾老爷子脸色攸地沉重,“岸知那小子回来时日,就做了这么一件大事儿?确定是他鼓动花似玉吗?” “嗯。”顾轻衍点头,“推算星云图,除了我,便是他,普天之下,能那么准确的,再无别人。” “四年了。”顾老爷子觉得此事不小,“你们啊,都长大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岸知那小子也是,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杀南阳王府小郡主,这么大的事儿,他掺和什么?” “就怕他择主而投了,而那个人,不是七殿下。”顾轻衍道。 顾老爷子面色一变,这样来说,王岸知杀安华锦,便说得过去。 顾老爷子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你外祖父若是活着,总能管得住他,可惜,他早早就去了。而岸知那小子,又是嫡子嫡孙,将来王家都是他的。若是他真是择主而投,这可不是好事儿啊。” 顾轻衍颔首,自然不是好事儿。 “从他回来,你还没见过他吧?我觉得,你们该见见,你与他谈谈。”顾老爷子道,“哪怕你与安家小丫头一直有婚约,哪怕如今你们两情相悦,但你是你,咱们顾家是咱们顾家,也不能搅合进新旧更替的争权之中。王家也不该。世家大族,若是想立世,就不能掺和皇权争斗。那孩子可别走歪了。” “但愿只是我的猜测。”顾轻衍道,“今日我见到他了,他打安小郡主的主意,怕是不会轻易消。这四年了,他离开京城后,无影无踪,如今回来,总不会只甘心做个王家继承人。” 顾老爷子揉揉眉心,“你一定要处理妥当此事,最好就是新旧更替平稳度过,别引起天下动荡。否则南梁和南齐趁机兴兵,那就是内忧外患,大楚可受不住。” “陛下皇子太多了。”顾轻衍淡声说,“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顾老爷子一时无言。 的确,从古至今,就没有一个帝王,身下有这么多个皇子皇女的,而如今,花似玉又有喜了。陛下的播种能力,可真是及其能耐。让一把年纪的顾老爷子,也无话可说。 第二日,楚宸、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商议了一番后,对安华锦进京劫杀案三司会审。 楚宸手里虽捏了供词,但为了让这件案子人尽皆知,暂且不拿出供词,像模像样地跟着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审了这个审那个,弄的雷声很大,准许百姓们围观。 皇帝倒也没在意,他沉浸在花似玉有喜的欢乐中,很是乐呵了一番,大肆地赏了一番,然后,又将没位分的花似玉一下子封到了嫔,且还是九嫔之首的顺嫔。 顺这个封号,就是为了让花似玉得个好彩头,平安诞下皇子,母子顺顺利利。 后宫的一众妃嫔们都气坏了,除了皇后,除了身份高家世好的女子进宫就能一跃得了高位分外,寻常家世不好的女子,都矜矜业业地刷等级品级,从来没有哪个女子,从什么都不是,一跃就被封赐到了九嫔之首,花似玉是要上天吗? 后宫的女人都聚在皇后处,一时又是气愤,又是哭闹的不可开交。 皇后也觉得皇帝过了,以前的皇帝,虽好色,但最起码,还懂得分寸,至少,在十年前,他不会从天牢里抓个犯人进宫宠幸,如今这是什么都不顾忌了,连生冷的吃食都往肚子里塞了。难道是人到中年,日薄西山,所以,愈发地好美色? 好美色也就罢了,可是看看他都干的是什么事儿?把花似玉堂而皇之地封了顺嫔。六皇子的案子,才过去多久?他也真是不怕犯了天下大忌。 皇后被一众嫔妃们闹的头疼,“陛下招那女人进宫,事先并没有与本宫商议,如今那女人怀孕被封赐顺嫔,也没有与本宫商议,可见,陛下是不需要别人不同意,主意已定,事已至此,你们对本宫说,本宫又有什么法子?” 一个胆子大的妃嫔气不过地说,“皇后娘娘,您可是后宫之首。” 言外之意,就算陛下任性,难道您就不劝劝吗?不管管吗?怎么也得说句话啊!不能真当个空架子皇后。这么多年,又不是没手腕,没手腕的人,可制不住后宫一片安详,姐妹们争宠可以,但至今没一个人敢迫害皇嗣,都是皇后的功劳。 “你们都一把年纪了,难道还跟个新人争宠?”皇后不生气,“如今顺嫔怀孕了,自然伺候不了陛下了。本宫决定提前选秀女,新人进宫,顺嫔十月怀胎后,还能不能继续受宠,就看她是不是真本事大了。这样如何?” 众妃嫔一听,顿时齐齐赞同,他们都年老色衰了,不年老色衰的,也不是新人了。包括在花似玉之前受宠的惜贵人,都不新鲜了,若是新人进宫,总有新鲜的。 皇后打发了一众妃嫔后,便吩咐了下去,“传本宫懿旨,送去礼部,就说因明年是父亲寿诞,本宫打算去南阳为父亲贺寿,明年的选秀女之事,怕是届时无法办理,索性如今闲来无事,便提前安排了。” 既然皇帝带花似玉进宫和封赐花似玉没经过她这个皇后同意,那她这个皇后,主张提前选秀,也就没必要争得皇帝同意了。 帝后离心离德,古往今来,也不在少数。你敬重我,我才能敬重你不是? 随着皇后的懿旨下达,礼部接了旨意,众人面面相觑,朝野上下,也顿时传开了。 谁家有适龄的女儿家,到了选秀的年纪,想进宫谋个前程的,便立即准备了起来,不想进宫的,连忙都赶紧找合适的人家给自家女儿许了婚事儿。 一时间,短短半日,京中热闹了起来。 同时,各州郡县府衙也陆陆续续地收到了懿旨文书。 皇帝这一个多月,眼里除了花似玉,把整个后宫都忘了,如今皇后突然往水里砸了一块大石,一下子让他惊醒了,他惊问张德,“怎么回事儿?为何皇后要给朕提前选秀?” 张公公心里想您总算是想起皇后娘娘来了,这一个多月,皇后娘娘不往您跟前凑,您就忘了皇后正妻的身份,以为皇后娘娘还跟以前一样,为了南阳王府对您百般容忍吗?如今的南阳王府,老王爷虽老了,力不从心了,但安小郡主却长大了,立起来了,且还是一个厉害的,更何况,七殿下也长大了,立起来了。如今的皇后,可不是以前的皇后娘娘喽。 第五十七章 帝后(一更) 花似玉入宫一个多月,便足足受宠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她仗着皇帝的宠爱,在后宫中立稳了脚跟,但立稳脚跟的同时她也明白,皇帝的后宫看着松松散散,但实则坚固的很。 众妃嫔的向心力都在皇后那里,换句话说,皇后的根基,比她想象的稳。皇后将后宫把持的铁板一块。 不过她年轻貌美且有本事宠络住皇帝的心,哪怕皇后根基稳,她也不怕,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她就能把帝王的心和后宫牢牢地攥在手中。尤其是,她如今怀孕了。 虽然她此回没能在安华锦来京时杀了安华锦,但她相信,如今她肚子里揣着保命符,安华锦也奈何得了她,陛下一定会保她。 不过,她没得意多久,便听闻皇后下了懿旨提前选秀,显然,是冲着她来的。 花似玉气的脸都青了,在听说这一刻,不管不顾地跑去了皇帝面前哭闹了一通。 当然,她的哭闹,是告皇后的状。 她一边哭一边伤心地说,“陛下,皇后娘娘是不是看嫔妾不顺眼啊,否则嫔妾刚传了喜讯,皇后娘娘竟然下懿旨提前选秀?” 美人自进宫后,第一回哭的如此伤心欲绝,皇帝自然受不住,连连哄她,“你别哭,朕一会儿就去问问皇后怎么回事儿。” 花似玉得了皇帝这句话,适可而止,抹了抹眼泪,可怜地说,“嫔妾就知道,皇后娘娘早晚会对付嫔妾,皇后娘娘是容不下嫔妾的,嫔妾好害怕啊。” 皇帝沉下脸,“你放心,有朕在,没有人敢动你,皇后也不行。” 花似玉眼睛通红,“陛下您对嫔妾真好,嫔妾就知道您不会不管嫔妾的。” “你好好养胎,朕会一直对你好的。”皇帝拍拍她的手。 花似玉吸着鼻子猛点头。 皇帝吩咐人将花似玉送回含香宫,然后,便吩咐张德摆驾凤栖宫。 坐在玉辇上,皇帝想的是,选什么秀?自从有了花似玉,他就不想再要别的女人了。他觉得他前几十年,没遇到花似玉之前,都白活了,如今才算是真正地尝到何为女人的滋味?枉他后宫粉黛三千,以前宠了这个宠那个,如今,唯一个花似玉足矣。 花似玉跑去皇帝面前告状,到皇帝摆驾凤栖宫,皇后已得到了消息。 她端庄而坐,冷冷而笑,“陛下何时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贺嬷嬷,本宫忘了,你这些年在本宫身边,可见过这般气势汹汹因为妃嫔来找本宫算账的陛下?” “没有。”贺嬷嬷摇头。 “那就是本宫没记错,以前没有的事儿,如今花似玉进宫,都有了。”皇后眼底发沉,“这个花似玉,如此有本事,本宫本来不想与她计较,本宫这一辈子,什么女人没见过?在这后宫,家室好的,娇柔的,造作的,清高的,冷傲的,委曲求全的,精明算计的,都没从本宫手指头缝跳出去过,本宫坐在这个位置上,没要过宠,但也不允许人挑衅本宫的位置。如今这个花似玉,仗着受宠一个月,仗着肚子里揣着皇嗣,就敢冲本宫来了。她可还记着她是怎么戴罪之身进宫的?真不怕本宫对她挥刀。” 贺嬷嬷小声说,“大约是娘娘您多年来太仁慈和善了,端看后宫里的皇子皇女们,都好好地出生,好好地长大,便给了她错觉,以为您是软面捏的了。” 皇后冷笑,“本宫的确软和,但也不是不带刺。我今日倒要看看,陛下能为她如何苛责本宫。” 贺嬷嬷想了想,小声劝说,“娘娘,您别与陛下硬刚,安小郡主进京了,还有七皇子,都是您的依仗。您不硬刚,陛下也奈何不得您。至于花似玉,您是皇后,想要收拾她,有一百种法子叫她生不如死。” 皇后本来腾腾的怒气压下去了几分,“贺嬷嬷,都如今了,她欺负到本宫的头上了,你还劝着我不硬刚?那本宫岂不是真是太窝囊了?更何况你也说小安儿来京了,砚儿是我的依仗,难道本宫还要憋屈下去?” “您要收拾的不是花似玉吗?至于陛下,总归是陛下,当面硬刚,没好处,花似玉要的不就是这个吗?”贺嬷嬷很是明白地提醒,“娘娘,您可别气糊涂了。” 皇后心思一动,满腔怒火一松,醍醐灌顶,“是啊,本宫还真气糊涂了。哪怕本宫有依仗,陛下总归是陛下,硬刚没好处,便宜花似玉的事儿,本宫不能干。” “明里应付了陛下,背后您想如何,还不是您说了算,她才进宫几天,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和您与后宫所有人作对。”贺嬷嬷看的明白,“陛下如今正对她在热乎劲儿上,您不捡好的说,陛下是铁了心不会听的。” 皇后冷静下来,想了一会儿,忽然说,“花似玉敢这么做,背后是不是有人支持她?” 贺嬷嬷心神一凛,“如此有恃无恐,十有八九是的。” 皇后顿时想的多了些,脸色微微地变了几变,“冲着本宫来,也许就是冲着砚儿来,换句话说,就是冲着皇位。她帮谁争位?” 贺嬷嬷脸色也变了,自然答不出来。 “这个女人不能留!”皇后早先还没想到这一层,如今这么一想,冷汗森森。 贺嬷嬷点点头,“有陛下护着,如今又有皇嗣,就算不能留,您也不能冲动,得慢慢谋划,从长计议,想个万全的法子,不能牵累您,否则也牵累七殿下。” 皇后点点头,彻底冷静下来。 这时,外面喊“皇上驾到”,皇后整理了一下衣摆,慢慢地沉静地迎了出去。 皇帝下了玉辇,匆匆大步往凤栖宫里走,来到正殿门口,便见到皇后由贺嬷嬷扶着,端庄而出,见了他,皇后脸上明显带着一丝惊喜,“陛下,您怎么来了?” 多年演戏,皇后娘娘无需酝酿便能够演的炉火纯青,她知道皇帝喜欢看她哪一副面孔。 皇帝满腔怒火,来时一路上想的全是花似玉,如今踏进这凤栖宫的门,见了皇后端庄带着惊喜的脸,才回了一下神,满腔怒火卡了一下,一时硬邦邦地喊了一声,“皇后。” 皇后浅笑,“陛下请进殿,臣妾的小厨房新提拔了一个厨子,昨日新研究出了一道糕点,陛下若是不来,臣妾还真想给您送去呢。”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皇帝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怎么发怒火了,只能点点头,同样硬邦邦地说“那朕就尝尝”,一边说着,抬步进了正殿。 皇后给贺嬷嬷使了个颜色,贺嬷嬷意会,立即吩咐人去了小厨房。 皇后陪着皇帝进了正殿,脸上一直挂着笑,心情很好的样子,挨着皇帝坐下,笑着说,“陛下,臣妾听闻小安儿又来京了,不过路上出了些事儿?” 提起安华锦,皇帝想起了劫杀案,脸色很难看,“嗯,贼子可恶,又劫杀小安儿,不过幸好,她这回因为带着楚思妍,没任性地单枪匹马来京,带了南阳王府的暗卫。所以,并没出事儿,如今平安。” 皇后松了口气,“今年这是怎么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臣妾想着,是不是该去大昭寺祈个福?保佑大楚,保佑陛下,也保佑顺嫔顺利诞下皇子。如今这多事之秋,臣妾都觉得不踏实。” 皇帝一愣,盯着皇后看了好一会儿,“你刚刚说保佑顺嫔?” 皇后顿时笑起来,“陛下,这么些年,咱们这后宫,哪个妃嫔有喜,臣妾不好好祈福护着,顺嫔如今有喜了,也是一样啊。” 皇帝惊醒,转过头,有两分不自在,“朕以为你不喜欢顺嫔。” 皇后顿时嗔了皇帝一眼,“陛下怎么会这么想呢?自从顺嫔进宫,臣妾特意提点了内务府,一应所用,可是从来没亏待顺嫔?如今顺嫔有喜了,更改重点保护。” 皇帝脸色缓了缓,想想也是,顺嫔进宫,皇后从没说一个字,大约是顺嫔怀有身孕,太过敏感惶恐了,毕竟是江湖女子,短短时间,还是与这后宫格格不入啊。 这么一想,皇帝怒气消散了一大半,“那你怎么想起提前选秀了?朕不打算选秀了。” 皇后面上笑得温婉,委婉地说,“陛下,明年臣妾父亲六十寿辰,臣妾想去南阳贺寿,前一阵子跟您说过,您也同意了的。臣妾就想着,趁着这段时候,提前选秀。皇室的规矩,总不能破。另外,皇子们都成年了,也该趁机选皇子妃了呢。母后早薨,您朝事繁忙,臣妾这个做嫡母的,不是该尽些心?总不能耽误皇儿们。” 皇帝恍然,彻底没了怒气,“倒也是,你做的对。” 第五十八章 赤诚(二更) 花似玉本来派人盯着凤栖宫的消息,见皇帝怒气冲冲而去,脸色和缓地出来,出来之前,还在凤栖宫吃了厨子新研发的点心,又与皇后说了些贴心话,与她想象的怒斥皇后一顿全然不同,她愤怒地砸了茶具。 含香宫的宫女奴才们都吓坏了,人人跪在地上,一声不敢吭。 花似玉恶狠狠地盯着地上摔了个稀巴烂的茶盏,阴狠狠地说,“果然是皇后,小瞧她了。” 一把年纪了,果然会懂的抓陛下的心,他费了好大力气哭了一通,却让她轻飘飘地就化解了,可恶。 有小太监探头禀告,小心翼翼极了,“顺嫔娘娘,陛下往咱们含香宫来了。” 花似玉深吸一口气,“将地上的东西都收拾了,赶紧的。” “是!” 宫女太监们齐齐从地上爬起,动作利落地收拾了个干净。 不多时,皇帝便来了。 花似玉故意没迎出去,在皇帝进来时,还摆着脸色给皇帝看,但即便如此,皇帝见了花似玉,仍旧笑成了一朵花,“朕的美人,别不高兴了,气多了伤身,朕心疼。” 大约是皇帝自出生起,便见惯了无数顺从他的女人,第一次遇到花似玉这样的,从被他带进宫的第一天起,除了在床上外,就不太懂得讨好和顺从,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想甩脸子就甩脸子,不高兴了,还赶走皇帝,当然,都是故意的,赶不走,生气也生不多久,很快就乐了。反正一张脸晴天阴雨说变就变,这样的她,似乎是个百变美人,忒招皇帝稀罕。 皇帝不觉得是被她耍的团团转,只会觉得,他这一辈子,终于遇到了他最心动的女人。迟来的爱情,来的凶猛且汹涌,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给她。 花似玉闹了一会儿脾气,转头问皇帝,“陛下,皇后怎么说?” 皇帝笑着搂住她,“你误会皇后了,她性子极好,这么多年,朕对她最是了解,你看看,后宫多少皇子公主们,都养的好好的,从没有一个出过差池,她爱朕所爱,想朕所想,从没让朕为什么事情难过操心过,你就放心养胎。她还说今年是多事之秋,怕你的喜脉不安稳,要给你亲自去大昭寺祈福呢,真是朕的好皇后啊,一片赤诚之心。” 皇帝被皇后给感动坏了,所以,毫无保留地都告诉了眼前的美人。 花似玉:“……” 她气了个人仰马翻,很是怀疑,这个陛下可是执掌一国江山的陛下?他以前在江湖上听的陛下,是个狠角色,不是狠角色,也坐不上皇帝这个位置,可是如今,这一个月以来,是她魅惑的太成功了?还是皇帝本身被人神化了?她怎么觉得这么好糊弄了? 她就不信,这一个月来,她霸占皇帝,后宫女人们闹腾皇后,皇后就满意?更何况,皇后也知道她和安华锦有仇,再何况,她今日这告状,明显就是冲着皇后去的。她对她能赤诚之心才见鬼了! 不过既然皇帝相信皇后,今日无功而返,她不宜再做什么了,只能顺应地高兴地点点头,“那是臣妾多想了,皇后娘娘真好呢。” “是啊,她很好。”皇帝点头。 于是,皇帝就着这个话题,说了很多这些年皇后做的好事儿和好话,皇帝的目的很简单,既然美人没有安全感,他就给她安全感,多说说皇后的好,她知道后,自然就放心了。 可是花似玉都快气炸了,最不爱听这个,但她偏偏还得听着,嘴上得承认皇后娘娘好,好的不得了,后宫的姐妹们都有福气,她以后也有福气,最有福气的人是陛下云云。 她都快把自己应和吐了。 皇帝很高兴,美人想开,他最高兴了。 于是,选秀的事儿就这么定了,皇后神来一笔,既安抚了后宫妃嫔,又说服了皇帝,花似玉只得吞下第一回合的败战。再无人有意义。 宫里的消息,如插了翅膀,很快就飞出了宫外。 顾轻衍正在与安华锦一起用饭,得到消息后,安华锦“扑哧”一下子就乐了,“不愧是姑姑。” 二十年后宫,皇后的中宫之位,将她磨砺的十分厉害了。 三年前,她善后了她揍了楚宸跑回南阳之事,如今,这是第二桩出手,这么大阵仗的选秀,在花似玉有喜的第二日,就打了花似玉的脸。 顾轻衍微笑,“十八年前,劫粮案,陛下初登基,怀疑南阳王府监守自盗,后来,劫粮案悬而未果,皇后娘娘在宫中,每一日都如履薄冰,但还是立住了脚,将七殿下养的分外出色,就是本事。” 安华锦挠挠耳朵,叹了口气,“安家的女儿,战场本不该在后宫。姑姑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了。” 南阳王府效忠皇室,只要不想反,那么,皇后与安家,哪怕受猜忌委屈,都得忍着。好在,如今的劫粮案早已真相大白,但偏偏,又跳起来个花似玉,本来觉得必死之人,却神来之笔地起死回生了,是个麻烦。 顾轻衍温声说,“花似玉背后的人,我正在查,想必不日就能查出蛛丝马迹。” 安华锦点头,“就算一时奈何不了花似玉,但将他背后支持的人手脚砍了,也能管用。你可有猜测是何人?” “四皇子、五皇子、八皇子等,都有可能。”顾轻衍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连六皇子都做出那么大的事儿,这几位皇子,背后的外家,势力更不小,不会甘心的。” 安华锦颔首。 “另外,有花似玉这个变数在,就怕陛下哪一日又改了主意,不想立七殿下为储了。”顾轻衍淡声说,“也不是没有可能,张公公传来的消息看,陛下认为花似玉是他此生最爱。” 安华锦“哈”地一声,觉得好笑极了,“怎么会?” “花似玉的确很有本事,懂得怎么抓陛下的心。”顾轻衍有些后悔,当初在暗室,他就不该给她留一口气送给楚宸,就该直接送一具尸体。 “若是这样的话,明日我得见见七表兄,与他好好说说话了。”安华锦觉得十分有必要,如今怕是真正的风雨欲来了。她虽然攥着南阳王府的底牌,但这百万兵马的底牌光明正大谁都清楚,反而别人背后给的暗箭,若是多了,也不好躲。 “嗯。”顾轻衍点头,“七殿下通透,想必也能猜到几分,不过,南阳王府的未来,你也该仔细想想了,同时,若是保七殿下登大位,也得听听七殿下的想法。毕竟,将来的新君,也关系南阳王府如何生存。” 这话说的隐晦,但安华锦懂了,“好。” 她一直在想,但如今,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礼部操持选秀,动作很快,懿旨下达后,陛下没什么反对,便立即着京中各府往上递秀女的名单。 同时,楚宸和刑部、大理寺的人依旧装模作样的审案。 皇帝人逢喜事精神爽,不两日就派人宣安华锦进宫。 安华锦这一日清早,梳洗妥当,顾轻衍起了个大早,驱车过来安家老宅陪安华锦用过早膳后,顺便带着她进了宫门。 官员们都赶着上朝,见安华锦从顾轻衍的马车上下来,遇到了的大臣们都愣了愣,想着顾大人和安小郡主感情真好啊,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大婚了吧? 众人都上前与顾轻衍打招呼,一口一个顾大人早上好,同时,和善地与安华锦搭话,间接地问安小郡主何时又来京了?老南阳王可好?听说路上遇到了麻烦,可有大碍等等。 安华锦笑着友善地说了能说的,便与顾轻衍分别,先去了皇后宫。 皇帝还没早朝,等下了早朝,最起码要一两个时辰后,她先去凤栖宫坐坐,也顺便了解了解花似玉进宫后的情况。 不过,她没想到,还没走到凤栖宫,便先迎面遇到了大清早起来散步的花似玉。 第五十九章 调戏(一更) 花似玉穿着最上好的宫装绸缎,顶着满头珠翠,由一大堆宫女嬷嬷陪护着,比安华锦在千水山见她时,容貌不止盛了一成。 安华锦停住脚步,对花似玉扬了扬眉。 花似玉似乎就是为了来堵安华锦,所以,她见了安华锦,也扬起凤角眉,整个人气势分外的凌厉,声音也凌厉极了,“安小郡主,你见了人,不行礼的吗?” 安华锦快笑疯了,笔直地站着,嘲笑,“顺嫔娘娘,你不是陛下,也不是皇后,别说连个妃位都没有,就算是贵妃,也还受不起我的礼。我是陛下亲封的南阳郡主,等同一品臣卿,这天下,可让我见礼的人,还没几个,你该给我见礼才是。不会你进了宫里,连这个规矩都没有学吧?果然是江湖出身。” 花似玉脸色一僵,面色冷冷地发沉,眼底一抹沉沉的狠意,“是吗?我还真不知道,陛下没让我学那等规矩,安小郡主可真了不起,不如你教教我规矩?我如今怀着皇子,就算让你教,你敢教吗?” 安华锦似笑非笑,“顺嫔娘娘不老实的在自己的宫里待着,大清早的跑到这里是为堵我?让我教你规矩?”顿了顿,她仰起脸,一脸骄傲,“我也不是不敢!” 花似玉伸手扶着肚子,目光森然,“既然你敢,不如就教教我?” 安华锦上前,语气漫不经心,“行啊。” 她半丝看不出来因为花似玉肚子里的孩子而躲开退缩的样子,几步就到了花似玉面前。在一众宫女太监嬷嬷的眼皮子底下,伸手摸了摸花似玉娇嫩的脸,像是个调戏良家女子的纨绔子弟,口中念念有词,“顺嫔娘娘这等美人,规矩是该好好学学,才能招人疼。” “放肆!”花似玉反而后退了一步,伸手打开安华锦的手。 安华锦及时撤回,她打了个空,安华锦乐了,“我在教顺嫔娘娘规矩,怎么?娘娘刚刚让我教,如今这又不让了?” 花似玉冷眼看着她,“你这是教规矩?” “是啊,我的规矩。”安华锦背手而立,清凌凌的眸子瞧着她,“顺嫔娘娘还学吗?” 花似玉盯着她,“我若是对陛下告你冒犯我……” 安华锦很上道地接过她的话,“陛下如今很疼你是不是?那一定会治我的罪了。罪名是调戏后宫妃嫔?” 花似玉脸瞬间黑了。 安华锦大乐,上前一步,又捏了捏花似玉的脸,手感柔滑,不错,她心情很好地说,“雨后天凉,顺嫔娘娘若是真爱惜肚子里的皇嗣,就别大清早地在宫里四处乱跑,染了风寒,可是你自己遭罪。” 花似玉没躲开,又要劈手打她,依旧是被安华锦及时撤回,她同时绕过她,转身走了。 花似玉猛地转身,见安华锦慢悠悠地向凤栖宫而去,这一刻,她没能奈何安华锦,当然安华锦也没奈何她,但她不知怎的心底忽然冒出了一股凉气,从脚底心凉到头发梢。 她死死地攥了攥了拳头,对着安华锦的背影说,“安华锦,你等着。” “行,我等着。”安华锦漫步向前走,头都没回,平静浅淡的声音传来。 来到凤栖宫,贺嬷嬷已在门口等着安华锦,见她来了,立即见礼,悄声问,“安小郡主,奴婢刚刚听说顺嫔在半路上拦截您,您可吃亏了?” 安华锦笑,十分俏皮,“嬷嬷,您说呢?我会吃亏吗?” 贺嬷嬷也笑了,“您快请,皇后娘娘早早就起来等着您呢。” 安华锦点头,进了正殿。 皇后正在摆弄花草,见她来了,立即放下手里的活,一把拽过她,对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松了一口气,“真没伤着?” “没有。”安华锦摇头。 皇后拉着她坐下身,挥退了左右伺候的人,“你跟我说说,路上的杀手劫杀你,是个什么情形?楚宸和刑部、大理寺这两日在查此案,据说没什么进展。” 安华锦也不隐瞒,将那日的情形说了说,当然,略过了南阳王府暗卫已撬开了活口的供词,知道了是谁动的手,不过如今楚宸等人是为了做局之事。她觉得,皇后目前还不宜知道此事,免得她一怒之下出手对付花似玉出了纰漏。 皇帝听完很生气,“今年作乱的人真是多,一个个的都不安生。幸好你这一回带了暗卫一路保护,否则,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安华锦点头,她第一回没带暗卫进京,是打算探探京城局势,没想在陛下面前抖搂南阳王府的底,如今嘛,陛下既然有想法立七表兄,她也不怕兜底。 “即便你带了暗卫来,也还是小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皇后又嘱咐她,“谁能想到,六皇子那样的人,都敢背后动手?其余的,更别说了。” “我知道的姑姑。”安华锦也觉得当初六皇子实在挺让人意外。 皇后又问了安阳诸事,问了老南阳王可还好?问了她在京中这一回准备待多久?安华锦都一一作答了。 皇后一听老南阳王强制命令她多待一阵子,很是高兴,“上次你匆匆而回,不告而别,把我都弄懵了,如今既然父亲有这个命令,你就在京城好好待着吧。” 安华锦点头。 “你与顾大人,是怎么回事儿?”皇后又问,“如今你们的感情,是个什么进展?可有个什么章程打算?” 安华锦笑,“没有呢,所以,爷爷让我继续与他培养感情呢。” 皇后也跟着笑了,叹了口气,“你这孩子。” 二人说了一会儿顾轻衍,话题转到了花似玉身上,皇后问到刚刚她遇到花似玉之事,安华锦眨眨眼睛,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皇后一惊,“这怎么行?光天化日之下,你刚与她打了照面,她就病倒,陛下询问起来,岂能不怪罪你?你可知道,如今陛下十分宠她,宠的眼里都没别人了。” 安华锦小声说,“两日后发作,这两日,谁知道她会见多少人,吃多少东西,碰了什么东西?姑姑你就放心吧!这药是疯道人的秘制,普天之下,除了我和安平,没人会。安平如今在南阳王府呢,太医院的陈太医也查不出来,顶多是染了风寒。” 皇后将信将疑,“当真?” “当真!”安华锦抱着她胳膊,眼睛十分纯净,“您要相信我,办坏事儿,我也办的光明正大,不让人抓到把柄。这秘药,要不了她的命,顶多,让她病上个把月。” 皇后松了一口气,有些解恨,“好好好,姑姑相信你,这个把月,也够我给陛下选秀了。” 安华锦很是得意,“要的就是这个时间,让她不至于蹦跶地插手阻碍姑姑您。” “促狭鬼!”皇后这一刻心情很好,“两日后,陛下怕是该心疼坏了。” “谁让她大清早的刚下完雨就满宫溜达呢。”安华锦不以为然,压低声音,“姑姑,您也该放出风声,给七表兄选皇子妃了。若是七表兄再有个姻亲助力,总会省事儿些。” 一说起这个,皇后便叹气,“陛下改了主意,你该知道,陛下如今还是最想着你嫁给砚儿,而砚儿在陛下面前提了顾九小姐,可是不过三日,顾九小姐就许了人家,顾家的动作太快了。若我说,顾九小姐很好,可是奈何,顾家没这个心思嫁进皇室,咱们也不能逼迫。如今砚儿的皇子妃,我也没什么想法,就怕有想法,放出风声,陛下也不会同意的。怕是你一日不嫁给顾大人,陛下一日改不了主意。” 安华锦懂,“回头我问问七表兄吧!看他除了顾九小姐,可还有中意的女儿家。这普天之下,总有合适做他皇子妃的人。” “嗯。”皇后颔首。 她心里也清楚,安华锦是不会嫁给楚砚的,哪怕是外孙,但是姓楚,将来要做那个位置,南阳王也不会同意。即便楚砚是她儿子,但她也姓安,侄女和父亲的意愿,她也尊重。 第六十章 恩惠(二更) 安华锦在凤栖宫与皇后待了一个多时辰,听闻前面下朝后,她便离开了凤栖宫,去了南书房。 张公公等在南书房门口迎她,见面便是好大的笑脸,“小郡主,您这些日子,可还好?” “好的很。”安华锦笑着打招呼,“公公呢?” “老奴也好。”张公公给她做了个请的手势,“陛下刚刚交代了,您来了,让老奴带您直接进去。” 安华锦笑着点头。 张公公又补充了一句,“镇北王府苏世子今日也进宫来见陛下,刚刚进去。” 安华锦脚步一顿,“那我等等?” “不用吧?苏世子应该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张公公猜测着,小声说,“也许,苏世子赶着今日进宫,就是为了瞧瞧您呢?苏世子自从来京后,只进宫两次,算上今日,三次。” 安华锦扬眉,不觉得自己对于苏含来说有什么可见的,大约是好奇?她于是不打算进去了,便选了一个廊柱靠着,与张公公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不过没说几句,里面传来皇帝的声音,“是小安儿来了吗?进来。” 安华锦扁扁嘴,直起身,进了南书房。 南书房里,除了皇帝,果然有一个俊秀的少年人。 镇北王世子苏含,在安华锦的记忆里,她娘曾经提过,她挺着大肚子去镇北王府借兵时,苏含刚过百日,算起来,比她大了半岁,她这是第一次见苏含,只见是个通身都带着少年气的人,站在那里,站没站样,懒懒洋洋,歪歪斜斜,她仿佛看到了懒散时候的自己。 她迈进门槛,苏含转头对她直直地看来,安华锦挑了一下眉梢,苏含瞅着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个仔细,须臾,对她呲牙乐了。 安华锦:“……” 她与他很熟吗?这是什么见面打招呼的方式? 安华锦移开眼睛,对皇帝见礼,一如往日她来南书房的模样,笑吟吟的请安。 皇帝看着安华锦,和颜悦色,显然心情很好,“小安儿,路上有人劫杀,你可安然无恙?” “回陛下,安然无恙。”安华锦如实说,“因为带着一个楚思妍,我没敢单枪匹马来京,怕路上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没法与善亲王府交代。也幸好,带了人,才有惊无险。” 皇帝颔首,眯起眼睛,“朕听闻,百名杀手,都被你南阳王府的暗卫杀了?” 安华锦点头,也不隐瞒,“杀手虽多,但南阳王府的暗卫懂阵法,同等人数下,杀手自然不是对手。” 皇帝面色缓和,“不错。朕听说抓到了活口,如今正在审问,你可知道是什么人对你动的手?” 安华锦摇头,“那日雨太大,那批杀手很是专业,看不出到底是被人豢养还是江湖来路。” “嗯,只能等楚宸和刑部大理寺查了。”皇帝点头,又问起老南阳王,“老王爷身子骨可好?” “自从陛下虽军饷送去的许多上等药材,爷爷的身体明显见起色。”安华锦笑,“多活二年,不成问题。” “你这小丫头。”皇帝自然不希望南阳王出事儿,心情更好了,伸手一指,“这是苏含,你们还没见过吧,这小子今日特意跑进宫来朕面前等着瞧你的。他若是不说,朕还忘了,当年,南阳王府弹尽粮绝,南阳城情况危急,你娘挺着大肚子去镇北王府借兵,南阳王府与镇北王府,也算是有渊源的。你娘与他娘,还是手帕交,情分非同寻常。” 安华锦心里打了个转,想着苏含跑陛下面前说这事儿是什么意思?又想着陛下如今对她说这桩事儿,又是什么意思?不过也就一瞬间,她就浅笑盈盈,对苏含打招呼,“苏世子好,你我也算是难兄难弟,你来京,遭了劫杀,我来京,也一样。” 苏含笑的很是开心,“我来京时,没想过我这条小命会有谁惦记着,虽带了人,但依旧被打了个七零八落,养伤二十多日才好,狼狈的很,安小郡主就不同了,比起你将杀手全部绞杀,我可真是佩服你。” 安华锦也不谦虚,“我是从小到大被人暗算刺杀的有了经验而已,苏世子自小顺风顺水,漠北镇北王府一直安平和顺,你没料到路上凶险,才大意了,也算不得什么,你若是出身南阳王府,唔,这事儿不能提,我父兄的坟头都长草了。” 苏含:“……” 这话说的,且还当着陛下的面,还说一句不能提,不能提她提的面不改色! 他咳嗽了一声,挠挠脑袋,“也是,你说的对,若是我这样的,出身南阳王府,小命早就没了。” 他不介意贬低自己。 皇帝在一旁听的有点儿不舒服,但也无法反驳什么,只对安华锦问,“你这回来京,待多久?” 安华锦转过身,面对皇帝,无奈地说,“我爷爷下了命令,让我多待一阵子,大约,待到秋冬吧。让我好好与顾轻衍培养感情。” 皇帝皱眉。 安华锦笑,语气轻松地说,“我爷爷哪里懂?顾大人忙死了,哪里有空理我啊!可是我说了,他也不听,我为了不惹他生气,气坏了他身子骨,只能答应了。陛下,您知道的,我爷爷很是喜欢顾轻衍。” 皇帝心里打了个思量,还没成型,闻言便胎死腹中,是啊,老南阳王喜欢顾轻衍,天下谁不喜欢顾轻衍呢?有这么个孙女婿,他会舍得放手给别人? 就算是他一国之君冒然开口让他取消婚约,他也是不同意的。 他一时没了话,“那你就听老王爷的吧。” 安华锦点头。 皇帝又问起最想问的,“你今日见着了顺嫔?” 陛下对花似玉可真是上心啊!她刚见着了花似玉,这转眼就被他一个日理万机的陛下问起了。可见,姑姑说的没错,外面的传言也没错,花似玉真是哄住了陛下。 “嗯,见到了。”安华锦笑,“人生际遇,真是世事难料,没想到顺嫔娘娘,进了宫。” 皇帝目光很是温柔,似乎想起了花似玉,痴缠的很,“朕知道你们二人,过去有些敌对,如今她既然进了宫,朕希望你再见到她,客气些。” 安华锦笑开,“陛下这话说的,我与顺嫔娘娘,有的不是敌对,也不是仇怨,我是恰巧回南阳王府途中,遇到了苏世子的案子,便顺手帮了沈如风指点迷津,让他报效朝廷,至于顺嫔娘娘,她心里,若是恨我多管闲事儿,我也没有法子啊。” “她不会,顺嫔温柔善良的很。”皇帝否决。 安华锦暗暗地翻了个白眼,面上更是笑逐颜开,“臣女只见了顺嫔娘娘一两面,都是打个照面的事儿,自然没陛下了解顺嫔娘娘,不过换句话说,陛下还得谢我呢,若没有我,顺嫔娘娘也不可能遇到陛下,陛下您也更不可能见到她对吧?” 皇帝闻言哈哈大笑,这话他听着顺耳,想起是没表扬她的功劳,当即说,“你这小丫头,原来是到朕面前讨赏来了。” 他笑着转过头,吩咐张公公,“张德,你去朕的私库,把去年番邦进贡的礼单,女儿家能用的,都给她。”话落,又笑着补充,“朕记得有许多上等的难得的珍珠翡翠宝石首饰,其中有一套翡翠头面,色如水滴,好的很,朕的爱妃们当时抢疯了,朕索性谁都没给,今日就便宜这小丫头吧。” “是。”张公公笑着立即去了。 安华锦觉得这一趟进宫值了,笑吟吟地道谢,“多谢陛下。” 皇帝摆手,“行了,你去吧!以后见了朕的顺嫔,客气些,别调戏人。” 安华锦痛快点头,“听陛下的。” 这是用帝王的恩惠,打算了解终止她和花似玉的恩怨仇对。皇帝大概觉得,她与花似玉,是小仇小怨,有他化解,自然了结了。但他不知道,花似玉心里的怨恨大了去了,恨毒了她,十里堡因为她而覆灭,她家都没了,就剩下自己一人,辛苦经营的所有势力都没了,这仇可轻易解不开。 皇帝见她上道,心情更好了,摆手,“行了,没什么事儿了,你去吧。”话落,又对苏含摆手,“你也去吧。” 安华锦点点头,与苏含一起,告退出了南书房。 第六十一章 忠告(一更) 出了南书房后,安华锦前面走着,苏含后面跟着,二人谁也没说话,走出一段路后,安华锦才停住脚步,回身看着苏含。 苏含对她笑,“安小郡主,百闻不如一见呐。” 安华锦扬眉,“苏世子今日特意进宫来瞧我,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苏含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小姑娘这样看起来清清瘦瘦的身段柔软,很是无害的样子,但是天下谁人不知道她的厉害?若是他不知道她是安华锦,只看她的模样,恐怕也会被她骗了,觉得这是个与别人一样的小姑娘。 他笑着道,“我只是对小郡主十分好奇,一直想见见小郡主,如今总算是见着你人了。” 安华锦“哦?”了一声,“见了我人,然后呢?” 苏含弯起嘴角,“在想镇北王府可有与顾家一争的实力,毕竟,昔年,我娘与你娘曾笑言若你是女儿家,两家可结亲。” 安华锦笑了一下,“那你觉得有吗?” “有吧!” 安华锦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没再说话。 苏含上前两步,追上她,与她并排,偏头看她,“你怎么不说话?你觉得呢?” “你也说了我娘与你娘,昔年是笑言,既然是玩笑话,做不得数。”安华锦拢了拢耳边的发丝,“否则,八年前,玉雪岭一战后,我爷爷与顾家爷爷订下婚约时,镇北王府就应该跳出来。那时没跳出来,这时候苏世子还想什么不着调的呢?” 苏含一噎。 他看着安华锦,见她语气淡淡,憋了片刻,才说,“当年风声传到漠北镇北王府时,安家和顾家的婚约在陛下一力促成下已成定局。但是我进京这些日子,也看出来了,陛下是打算取消安顾联姻。” 安华锦偏过头,笑的不怀好意,“所以,苏世子没见到我之前,就打算借着陛下想取消安顾联姻的心思,筹谋着想娶我了?” “那时只是好奇多一些,如今见了安小郡主,觉得可以试试。”苏含很直接。 安华锦抿着嘴笑,眼底却很清凉,“我劝你别试。” “为何?” 安华锦转过头,看着宫门外,那里停着她来时坐的马车,是顾轻衍的马车,“镇北王府也许有与顾家一较高下的能力,但是你没有与顾轻衍一较高下的能力。你可别得罪他,他那个人,若是谁得罪了他,怕是被他抽筋扒皮,骨头都不剩地化成灰。” 苏含震惊,“你说的是顾轻衍?我没听错?” “自然,你没听错。” “他、不会吧?”苏含搓搓手,“天下谁人不知道顾七公子温文尔雅,知书达理,风骨翩然?怎么从你口中,说出来的他,这么可怕?” 安华锦大笑,“天下人哪里有我这个未婚妻了解他?” 苏含:“……” 他沉默了片刻,挠挠耳朵,“你一直待在南阳王府,即便上一回入京,也没待多久吧?能了解他多少?” “若是我不了解他,你更不了解了。”安华锦不介意与这个天真的镇北王世子好好说说顾轻衍坏话,“我告诉你一件秘密怎么样?你若是听了后,还想跟他抢我,那我敬你是一条汉子。” 苏含觉得这话听的不太对味,她与安小郡主刚认识一面,她就对他说秘密,这样好吗? 噢,刚认识一面,他就说要跟顾家顾轻衍抢人想娶她,似乎也不太好。 他点点头,“你说。” 安华锦压低声音,“三年前,我揍的楚宸三个月下不来床,这事儿你知道吧?” “知道。”天下就没人不知道。 安华锦笑的别有深意,“促成这件事儿的人,就是顾轻衍,他在背后下了黑手。不过,我们都吃了哑巴亏,还不敢将他抖搂出来,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的手里攥着我和楚宸的把柄。” 苏含:“……” 他震惊,“这事儿真的假的?你不会糊弄我吧?” 安华锦瞥他,“你觉得我有必要刚见你一面,就糊弄你?你有什么值得我糊弄的地方?” 苏含默:“……” 这话他没法反驳。 安华锦对他摆摆手,“所以,苏世子,别再拿当年你娘与我娘的玩笑话说事儿了。南阳王府至今的确是欠着镇北王府一个人情,若是镇北王府想要南阳王府还,只要与当年的恩情等同,南阳王府别无二话。至于我的终身,就请苏世子悬崖勒马,别再上心了。否则你逃过了来京路上的杀手劫杀,但若是得罪顾轻衍,你怕是死在京城都不稀奇。念在你不讨人厌的份上,这是我给你最珍贵的忠告。” 苏含:“……” 顾轻衍有多么可怕,让她这般刚见面,就狠狠地给他忠告? 还最珍贵的! 安华锦不再理会苏含,出了宫门,直接上了顾轻衍的马车。 顾轻衍的马车挑着帘子,他下了朝后,没立即离开,而是在马车上等着安华锦。他的身子平靠着车壁,懒散地依靠着坐着,一腿平伸,一腿支着,手里捧了一卷书卷,听到动静,他同样懒散地抬起头向外看了一眼,目光从安华锦的身上扫过,落在了她后面出宫门的苏含身上,眯了眯眼睛。 苏含心里有点儿懵,脸上没来得及掩饰也带了点儿懵,当看到安华锦利落地上了宫门外的马车,他定睛一看,那辆马车上,顾轻衍就坐在那里,正三品的朝服,是真真正正的绯袍高官,哪怕懒散地坐在那里,也给人一种得天独厚的压势。 他脚步一下子顿住,睁大了眼睛。 他来京这么多日子,也不是没见过顾轻衍,只不过,也就见了一回,还是远远的,彼时,他没穿着官府,穿了一身湖水色的锦绣长衫,周身气质温润,因距离的有些远,他与顾轻衍不认识,便也就没上前打招呼。 如今,一身绯袍官服的顾轻衍,与上次他远远看来十分不同。 这一刻,他虽然不是十分地承认安华锦说的话是对的,但也隐隐约约地觉得,顾轻衍如此年轻,官居三品,是大楚历史上最年轻的吏部尚书,而他,还未及弱冠,只比他大了三岁。 不说与顾轻衍同等年岁的人,就说满朝文武,有多少比他年岁大的多了的人,一大把还混着五品六品甚至七品芝麻官。 这一刻,他深深地察觉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哪怕他是世袭的镇北王世子,他背后有镇北王府是没错,但他这个人,目前还什么都不是,但是顾轻衍,他不止背后有顾家,且还是官居正三品,真真正正能立在朝堂上的人。 他似乎还没靠近,就一下子被打击了,他此时颇有些后悔刚刚不该跟安华锦说那一番话,若是他不说那一番话,安华锦也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对他说顾轻衍如何如何,他此时也就不会多想这么多自己不及顾轻衍之处。 他舌尖抵着腮帮子,很是牙疼了一阵,但还是深吸一口气,走向了顾轻衍的马车。 安华锦本来上了车后要落帘子,眼角余光扫到顾轻衍细微的神色,她动作一顿,回头瞅向宫门口,攸地笑了。 苏含来到马车前,对顾轻衍拱手,“顾大人。” 顾轻衍面色含笑,目光中的异色早已不见,很是温润平和,“苏世子。” 苏含笑问,“顾大人是在等安小郡主?” “正是。”顾轻衍语气微微一改,落向一旁安华锦的目光带了显而易见的温柔,“我带她进宫来,自然要平安将她送回安家老宅。” 苏含牙更疼了,“自从我入京以来,还未与顾大人打过照面,改日我做东,请顾大人喝一杯,攀个交情,顾大人可否赏脸?” 顾轻衍微笑,“苏世子远道而来,哪里用你做东,改日我做东请苏世子。” 这是答应的很痛快了! 苏含出乎意料了一下,想想也没什么不对,传说顾轻衍与人打交道,从来都是十分温和的,想必就是这样。他点头,也痛快,“好。” 二人定下改日下帖相约之后,顾轻衍落下帘幕,吩咐车夫离开。 直到马车走出很远,苏含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总归是浑身不对劲,雨后刚冒出的太阳都不能晒化他的不对劲。他仔细地想了想,忽然想起来,顾轻衍在与他说话时是没什么不对劲,但他刚踏出宫门口时,那道凌厉的视线,带着几分危险,就是来自他。 他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后背凉的透寒风。 第六十二章 心声(二更) 落下车帘后,外面的光线被遮挡,车厢内骤然一暗,顾轻衍的气压也随之一低。 他一双清水眸子紧紧地锁住安华锦,似乎要从她面上看出一个窟窿。 安华锦瞅着她,心里直乐,“干嘛?” 顾轻衍语气寻常,“苏含今日是特意为了瞧你才进宫跑去了南书房。” 这语气是肯定句。 安华锦抬手蹭了一下鼻尖,拂掉了一丝痒,“嗯,是这样。” “他与你陛下说了什么?与你说了什么?”顾轻衍不相信苏含这样做没有理由,怕是与楚宸一样,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更何况,镇北王府与南阳王府还有一桩旧恩情。 安华锦笑吟吟地看着他,“怎么?你审问我啊?” 顾轻衍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不是审问,只是作为你的未婚夫,想把一切意图靠近你的不怀好意的人都踢开。” 安华锦大乐,没忍住,又对他动了手,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语气是满满的愉快,声音轻喃如燕语,“顾轻衍,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顾轻衍伸手抓住她的手,攥在手心里,“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但是你我既然有婚约在身,别人若是破坏,我自然不容。” “那若是没婚约,就行了呗?”安华锦故意逗他。 顾轻衍声音冷了冷,“也不行。” 安华锦见他似乎要发脾气,捏了捏他的手指,以作安抚,“苏含就是对我好奇罢了,大约是他娘从小就对他说过当年与我娘的玩笑话,以至于,在他心里落了点儿影,又听说我各种各样的事情,所以,更加好奇。你放心吧,有你在,你一日是我的未婚夫,他一日就不敢与你作对,我刚刚已经帮你吓唬他了。” 如今皇子们为了争位,背地里暗潮汹涌,她这个身为安家唯一子嗣的人,处在风暴中心,明刀暗箭多了,没那等闲情逸致勾着这个耍着那个的谈情说爱风花雪月,有一个顾轻衍,就够她招架的了,再多可招架不住,但凡有谁有那个心思意思显露在她面前,她都会毫不留情地斩断,楚宸不就是一个例子?更何况苏含? 顾轻衍面色瞬间一缓,云破月开,“你是怎么吓唬他的?苏世子能被你吓唬住?” 安华锦笑,对于出卖他丝毫不客气,“我就对他说了一个秘密,那个秘密是,当年我揍的楚宸三个月下不来床,背后是你的手笔,若是他得罪你,那么,就埋骨京城吧。” 顾轻衍扬了扬眉,眉眼彻底暖了,不吝啬地夸奖,“不错,做的好。” 安华锦:“……” 她的确做的好!但他这是夸她?他是忘了他当年怎么害的她了吗? 她憋了憋,“咱们的老账,我还记着呢,你当年得罪死了我,自己没忘吧?” 顾轻衍:“……” 他默了默,突然觉得不太妙,“没有。” “没有就好,你可要好好记着,总之,我是不会忘的。”安华锦不想他太得意,趁机给他上眼药,“你自己做了什么事儿,自己可得心里有数,就算有一天,我与你取消婚约,你也不得有什么怨言。毕竟,咱们俩的相识实在不太美好,我如今虽然梦魇不隔三差五来找我了,但偶尔还会惊梦一回,可见,这刻在记忆深处的烙印,是不太好消除的,不是你哄哄我,就能一笔勾销的。” 顾轻衍:“……” 他一点儿脾气也没了,这事儿只要一提起来,他就万分后悔,也万分没立场,当年事情做的太过,哪里知道今日是个一脚踏进火葬场出不来?他幽幽地说,“若是有一天你放弃我,取消婚约,我不会有怨言,但可能会拉着你一起死。过去的事情,我没办法重来,但将来的事情,我是有办法让你与我一起生一起死的。” 安华锦:“……” 她这是招惹了什么小祖宗? 她一时憋气,“顾轻衍,你不能不讲道理啊。” “我可以讲道理,但是你别告诉我,你心里最深处的想法,是早晚与我取消婚约,放弃我。”顾轻衍眸色青黑一片,“若是让我知道,你为了南阳军放弃我,我饶不了你。” 安华锦深吸一口气,撇开脸,忽然有点儿怒,“那你呢?你敢为了我,放弃顾家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顾大人,你知道吗?” “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但我不希望,我没放弃,你轻而易举将我放弃。”顾轻衍紧紧地攥了她一下手,语气轻轻飘飘,“安华锦,你让我见到了你,这天下间,我就再不会想娶别人。所以,前路有多少荆棘,我们一起闯,但你若是连闯都不闯,那么,我不如就拉着你一起灰飞烟灭。” 安华锦心底忽然触动了那么一下,有点儿酸酸麻麻还有点儿针扎的疼,半晌,她吐出一个字,“好。” 顾轻衍说他见过了她,这天下间,再不会想娶别人。难道她见过了他,这天下间,还会有谁,让她想嫁吗? 不、有的,除非,她不要什么爱情了。 她轻轻地暗暗地叹了口气,气不过地伸手推他,“你干嘛啊?又欺负人?好好的气氛和心情,都被你破坏了。” 是他破坏的吗?难道不是她先提起当年之事?如今这又是对他倒打一耙? 顾轻衍无言片刻,笑了,温声说,“是我不对。” 认错倒是挺快! 安华锦本也没多少气,闻言很快就消了,“前面是七表兄的府邸吧?你是不是要去吏部?我还没去过七表兄的府邸,你将马车停下,我去他府里坐一会儿。你去吏部吧,我见了七表兄后,让他派车将我送回去。” 顾轻衍知道她与楚砚有话说,“七殿下大约不在府中。” “没关心,我去了,若是他没什么十分要紧的事儿要忙,会尽快回府的。”安华锦无所谓。 “行。”顾轻衍痛快地答应,吩咐了车夫一声。 不多时,来到七皇子府,车夫将马车停下,安华锦下了马车,叩响了七皇子府的大门。 有门童探出脑袋,瞅了一眼,他没见过安华锦,不认识,“您是?” 安华锦笑了一下,“安华锦!” 门童猛地睁大眼睛,连忙打开大门,“安小郡主?您快请!” 另一个门童觉得这是来了一尊大佛,立马的噔噔噔地跑去找七皇子府的管家报信。 安华锦回头对顾轻衍摆摆手,进了七皇子府。 七皇子府的管家得了信,也惊了个够呛,很快就迎了出来,连忙拱手见礼,“安小郡主,老奴失迎了,没料到您今日上门。” 安华锦微笑,“我从皇宫出来,路过七表兄府邸,想着还没来过,便过来坐坐。” 管家很是高兴,心里也很是惶恐,“七殿下不在府中,老奴这就派人去知会殿下。您先进去喝口茶,稍等一会儿?” “我不渴,你带我逛逛皇子府?”安华锦问。 “好,咱们皇子府,当初建府时,是皇后娘娘亲手画的图纸,礼部按照皇后娘娘的图纸建造的,后花园很是漂亮,老奴带您去转转。”管家连忙招来了一个小厮,吩咐了一声去给七殿下报信,然后带着安华锦,去了后花园。 安华锦对楚砚的府邸其实也没多少好奇,只不过不想干坐着等他,所以,逛逛皇子府的花园,也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办法,同时,通过与管家的闲聊,也能了解几分她这位七表兄在自己府邸时关起门来是个什么模样。 不过,让她失望了,通过管家的只言片语,她了解到,楚砚在自己的府邸,也是个沉默寡言寡淡无趣的性子。 不过,七皇子府的后花园的确很漂亮,种了上百种花草,开的姹紫嫣红。 这个季节,本正是鲜花盛开,整个七皇子府,都飘着花香,尤其是府中有一处水榭,被群芳环绕,很是花香怡人,清雅舒适的不行。 于是,她便坐在水榭里,吃着管家让人送上来的新鲜瓜果,等着楚砚回府。 第六十三章 摧残(一更) 楚砚没让安华锦久等,得到自己府中管家派人给他传信后,他惊讶了一下,便匆匆地丢下了手边的事儿,回了七皇子府。 他回来的太快,以至于,安华锦刚啃了一块西瓜,西瓜皮还没扔,就瞅见了他。 安华锦淡定地将西瓜皮随手一扔,成弧形,抛到了距离她不太远的木桶里。只听得“砰”的一声,西瓜皮与木桶的桶底相撞,发出了一声特别的响声。 楚砚顿时黑了脸。 安华锦歪着脑袋没形没样地瞅着他乐,“怎么?七表兄,你又看不惯我了?” 楚砚黑着脸走近水榭,“有哪个女子如你一般,吃了东西,随手扔?你就不会放在桌子上,让下人们收拾?” 安华锦耸耸肩,“每次在你面前,张口闭口便是规矩,七表兄,你好无趣啊。” 楚砚沉着眸子,“真不知你在顾家上门时,是怎么装模作样的。” 安华锦大乐,“你看不惯我,那时因为你不知道我爷爷比我要加个更字,我吃完了西瓜皮,随手扔进脏桶里,可是我爷爷,他能拿着西瓜皮当兵器打我,你没被他打过,你自然处处讲规矩,生在安家,我自小就没怎么被规矩地养着,怪我吗?” 楚砚一噎,顿时没了反驳之语。 安华锦哼了一声,“我来你府中是客人,可不是让你来教训的。” 楚砚面色稍缓,“去洗手!” 安华锦翻了个白眼,起身,几步走到湖边,就着湖水,洗了手。 湖水清凉,很是舒服,有一株荷花正盛开,开的很是娇嫩鲜艳,看着美极了,她认真地瞧了一会儿,于是,辣手摧花,将那朵娇艳的荷花给摘了,拿着回了水榭内。 楚砚瞧着她,湖水映着小姑娘清丽的眉眼容色,人比花娇。 他看了两眼,移开眼,对她问,“你怎么来了我府里?” 他是真没料到,安华锦不待见他,今日去登了他七皇子府的府门。毕竟,她上回刚来京时,他要接她来府里住,她说什么都不同意的。当然,与他说教养嬷嬷将她吓住也有关系。 “来与你说些话。”安华锦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荷花,触手娇娇嫩嫩,这荷花出淤泥后可真是娇气的很,一点儿也受不得碰触,手轻轻一揉,便被摧残的焦了。 她欷歔了一下,“你府中的荷花,这么娇嫩,你每日瞧着,就没个笑脸?” 楚砚被气笑,“这荷花好好长着,碍着你什么了?被折断了,还不好好爱护。” 安华锦睁大眼睛,很是震惊,“七表兄,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一个惜花之人。” 楚砚哼了一声,收起笑,面无表情,“这湖里的荷花你都折断了,我也不心疼,只是看不过眼你一个小姑娘,便这般随手堪折,眼睛里看着花漂亮,下手却毫不客气地摧残。你对顾轻衍,也是如此吗?” 安华锦吓了一跳,立即扔了手里的花,很是惊悚地看着楚砚,“七表兄,你没毛病吧?我折花摧残花,跟顾轻衍有什么关系?” 这是什么神奇的逻辑?竟然拉上了顾轻衍! 楚砚闲闲地看着她一惊一乍,面无表情地说,“顾轻衍在你眼里,长的美不美?” “自然美。” 楚砚冷笑,“可是你对顾轻衍,如今难道与这花不一样?看着美好,就下手折,折到了手中,趁着它还没干吧蔫吧便在它开的最好让你喜欢的时候先下手摧残折磨了,很是感受一番手下的触感,然后,哪怕它蔫吧了干枯了甚至烂掉毁了,你也得到过它最美好的美,心满意足了?” 安华锦刷地一下子白了脸,“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吓死个人了!她有他说的这么可怕吗? 安华锦有点儿坐不住了,瞪着楚砚,十分地控诉可怕地说,“七表兄,你不是人!” “顾轻衍没见到你这样子过吧?若是他见到,你以为他与我所想,会有什么不同吗?”楚砚冷笑,“我自小学的,便是帝王之术,纵横之术,也是谋心之术,父皇虽然一直没打算将我立为储君,但是我因为嫡出身份自小被他带在身边教导,他虽然对我的教导不怎么上心,故意放纵地放养我不太管我,但,该学的,我都学了。而顾轻衍,是顾家老爷子培养的最出色的继承人,你以为,他学的东西,很天真很干净吗?与我的,相差无几。” 安华锦心凉了一片,看楚砚,像看十恶不赦的坏人,“你的意思是,我的心里,藏着魔鬼?是看到好东西,就想毁灭的魔鬼?”她说着,怒,直呼楚砚名字,显然是被气急了,“楚砚,我可是你亲表妹!我心里住着魔鬼,你心里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楚砚第一次见到安华锦炸毛,似乎浑身的刺都扎起来了,立起来了,他看着她一双眸子喷火,小脸全是怒意,他反而笑了,倒是和气了,“你是我亲表妹,我既看出了你内心深处的阴暗,便给你提出来,若你不是我亲表妹,你当我管你?” 安华锦:“……” 她谢谢他了! 有哪个王八蛋敢这么对自己亲表妹,一定是没被亲表妹拿刀砍过。 她气的想转身就走,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是被他凭白地说了一场气了一场,就这么走了,十分地不甘心,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又重新坐直了身子,“你既然这么聪明,两句话就看的好像懂了我,那你说说,我内心的黑暗,是怎么来的?” 楚砚盯着她,眯了眯眼睛,“怎么来的,只有你自己知道。你仔细地想想,当真觉得我刚刚说的话不对吗?你上次不告而别离京,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你内心深处是做着什么打算?难道不是放弃顾轻衍,干脆一辈子不来京城了?至于你后来为什么改变主意,在清平镇等着顾轻衍去找你,你自己心里最明白。” 安华锦觉得今日这天是没办法聊下去了,她不认识地看着楚砚,怒道,“七表兄,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的身份?你这么气我,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人被戮到痛脚的时候,才会气会怒会炸毛。”楚砚面无表情,“我正因为记着你的身份,如今才与你说这番话,顾轻衍聪明绝顶,但有时候,也难免聪明反被聪明误,或者说,他也许心里隐隐清楚明白你内心深处的恶劣,但他不想掰开了揉碎了地将你的心扒开,我敢承受你恼怒的后果,他不敢。” “七表兄,你好了不起哦。”安华锦被气乐了,“你如此直白地剖析我,怎么就不剖析剖析你自己呢?你的内心深处,没住着阴暗?而顾轻衍,他如何,七表兄你又知道多少?” 三年前,她可是一下子就看清了顾轻衍那颗冷的堪比冰寒霜剑的心,谁碰触,就能灰飞烟灭的那种。还有今日在马车里,他那番话,也是能摧残人化成灰的。 谁没有点儿藏着的阴暗? 玉雪岭一战后,若是她安华锦活在这世上还是个天真到不行的小姑娘,早死了八百回了。 她本来想与楚砚好好聊聊,如今是没了那个心情,彻底坐不住了,腾地站起身,“你七皇子府可真是龙潭虎穴,七表兄你也是厉害极了,想必也用不着我什么,我走了。” 楚砚见真将她要气跑了,立即起身,一把拽住她,软了口气,“我虽然不承认我说错了,但也的确是我不好,你第一次上门做客,我这个做表兄的,过分了些。不过,我不敢说是为你好,但是,我想说,你与顾轻衍,不合适,你不如早早放手。否则,毁了顾轻衍,也毁了你。安顾两家,若是结亲不成而结仇,也是我不愿意见的,这是我刚刚与你说那番话的目的。” 安华锦脚步顿住,转回身,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你说我与顾轻衍不合适?那我与谁合适?七表兄,你别告诉我,你与我合适。” 楚砚抿了一下嘴角,“自然不是,我不会娶你。” 安华锦闻言面色倒是好了些,“那你说,让我取消婚约?我嫁谁?你能给我找一个我看的顺眼的堪比顾轻衍的人吗?” “能。”楚砚负手而立,压低声音,“崔家崔灼。” 安华锦一愣,猛地盯紧他,眯起眼睛,“七表兄,你这是做什么?什么时候,你帮我瞧上了崔灼?” 第六十四章 打架(二更) 天下有名号的名门公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除了名扬天下的顾轻衍外,崔家的崔灼,自然也算是极其出色的一个。 安华锦很奇怪,楚砚怎么就提起了崔灼? 楚砚面对安华锦的审视,面无表情地说,“是外祖父,两日前,我收到了外祖父的信,他在信中提到了崔家嫡子嫡孙崔灼很是喜欢你,与我说,若是你与顾轻衍实在不合适的话,若是取消婚约,他想将你嫁入崔家,你每年,都要去崔家住上一个月,崔家上下都很喜欢你,而崔家又距离南阳近,不像军中这么远,比较合适。” 安华锦无语。 她就说七表兄要应付兄弟们的明刀暗箭已经很累了,怎么还有功夫调查她,且调查到了崔灼的身上?原来是他爷爷背后搞的鬼。 不过她稍微想想,便也明白了爷爷的意图,他老人家大约是听了她说的陛下想取消婚约让她嫁给楚砚的心思,所以,如今借崔灼给楚砚来信提起此事,是为了表达一个态度,那就是,即便她与顾轻衍取消婚约,他老人家也不同意她嫁给楚砚,哪怕他是他的外孙子。 楚砚聪明,自然也从信中看出了她爷爷的意思。而她与顾轻衍的拖延之策,自然是瞒不住他的。 所以,今日他这番作为,找茬与她说出这一番话,也是趁机抓住她,对她从心里上来个釜底抽薪?想让她不再与顾轻衍拖下去做个决定? 安华锦抓抓脑袋,头上的一支发钗被她抓掉,幸好如今站着的地面是泥土地面,发钗没有摔碎,落在地上发出很少的声音,然后安静地躺在地上。 楚砚低头看了一眼,弯身捡了起来,递给她,平静地说,“你与顾轻衍,是真的不合适,想必你自己也知道。哪怕他长的好看,让你欢喜,但崔灼据说也不错,不会差顾轻衍多少。你何不考虑他?” 安华锦接过发钗,搁在手里把玩,心里烦躁的不行,没好气地说,“七表兄,你怎么一定会觉得我与顾轻衍继续拖下去,会毁了他,也毁了我自己呢?我们就不能有个好结果吗?” “你觉得呢?”楚砚反问。 安华锦想理直气壮地说一定有个好结果的,但是话到嘴边,见楚砚一副看透了你的眸子,她噎了噎。 “悬崖勒马吧!你离不开南阳军,而他走不出顾家。拖久了,感情羁绊的深,对你对他,都没好处。”楚砚温和下语气,“我只你一个亲表妹,安家如今也只你一人了。一个顾轻衍而已,你若是嫁给崔灼,以他的教养和对你的喜欢,未必对你差了。你嫁崔灼,将来也能兼顾南阳军。” 安华锦脸色忽然难看,恼怒地掰断了手里的发钗,然后扔出手砸在了楚砚的身上,像是个突然间发了大脾气的小姑娘,猛地手腕一转,对楚砚挥掌踢腿。 楚砚愣了一下,发钗砸到了他身上他没来得及躲,不过也不疼,眼看着安华锦劈掌踢腿,要揍他的样子,他扬了扬眉,侧身躲开,她没打到踢到,不依不饶地再度出招,虽然空手打人,但招式依旧凌厉霸道,楚砚再躲不过,只能接招。 于是,二人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 七皇子府的管家在老远看着,吓的白了脸,想着七殿下和小郡主怎么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小郡主进门时脸上都带着笑的,不像是来找茬的,刚刚二人对坐着还说了好一会儿话呢,如今打成这副样子,他要不要进宫去找皇后娘娘来劝架啊? 管家犹豫踌躇的不行,想去找,又怕今日之事传出去,不去找吧,眼看着没多大工夫,自家殿下似乎打不过安小郡主,显然已成败势,七殿下的胳膊上挨了小郡主一掌,然后,便是腿上被踢了一脚,再然后,袍子的袖口被小郡主给扯掉了,再然后头上的发冠被打落了,不足两盏茶,七殿下就被小郡主的凶猛打的十分狼狈。 管家:“……” 怪不得宸小王爷被安小郡主揍的三个月下不来床呢!小郡主实在是太厉害了。自家殿下的武功,他是知道的,自小就练武,一众皇子中,没人是七殿下的对手。 不过如今,他显然打不过安小郡主。 他看的心惊胆战,不敢再躲在远处了,连忙跑上前,哆嗦地出声,“小郡主,您……您别打了,您与七殿下有什么话,好好说……” 安华锦冷哼一声,好好说?她今日就是心情很好地来与他好好说话的,偏偏这个王八蛋的表兄欺负她,她不给他点儿颜色瞧瞧,还以为她真是怕了他了。 他从三年前就看她不顺眼,到如今,她早憋着一股火了,今日不出了气,她的安字就倒过来写。 “哎呦,小郡主,您手下留情啊。”管家心疼坏了,想着不行他就进宫吧。 于是,他急的原地跺了两脚,立即转头,就要向外跑。 “站住,哪里也不准去!”楚砚怒喝了一声。 管家脚步猛地一顿,回头看着楚砚,都快哭了。 因分心,楚砚又挨了安华锦一下,身子一退再退,退到了水榭凉亭的柱子上,往后再没地方可躲了,楚砚难得的平生第一次有些抹不开面子,自动地住了手,“好了,我让你打就是了。” 安华锦冷笑一声,闻言不客气地照着他胸口,给了两拳。 楚砚险些背过气去,脸黑白交加。 管家不忍看,心疼地闭上了眼睛。 安华锦又用力地跺了他一脚,听着楚砚“咝”地一声,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她才消了一大半气,后退两步,抱着手臂看着他狼狈的模样,说着风凉话,“七表兄,你知道从小到大欺负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吗?最轻的,我打的他三天下不来床。别仗着你是我亲表兄,我就一再容忍你得罪我。” 楚砚有气无力地抬眼瞅了她一眼,对比他的狼狈,小姑娘衣袖都没出一丝褶皱,发丝除了早先她自己抓乱外,还是原样,整洁的很,他一时默默无言。 安华锦好好地欣赏了楚砚这副模样片刻,压低声音对他说,“七表兄,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三年前,你知道我为什么揍的楚宸三个月下不来床吗?那是因为,我遇见了顾轻衍,看上他了,纠缠他,他一怒之下,喂我吃了百杀散,我回到南阳后,查了两年,才查到他是顾家的七公子顾轻衍,我查出来后,也随即知道了他是我的未婚夫。” 楚砚猛地抬头,神色十分震惊。 安华锦很满意他的震惊,她想着今日可真是新鲜了,她一日之间,对苏含和楚砚说出了这桩秘密,果然都很有效,震住了这两个人。 “可以说,顾轻衍得罪狠了我,但是,我三年后见了他,还是对他下不了手,报复不回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安华锦很有耐心地解释,“那是因为,我对他一见倾心,天下人,只有他能欺负我,别人不能。七表兄,包括你,你今日不就被我揍了吗?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楚砚沉默。 “南阳军是我的灵魂没错,但顾轻衍,他是我的心上人,就算我们未来前途渺茫,道路难走,满地荆棘,那又如何?不到万不得已,一切都不到该下定论时,就让我提前放弃他,我做不到。”安华锦脸色很不好看,“我不管爷爷跟你说了什么,也不管你是真为了我好,还是因为什么目的今日劝说我,我只告诉你,我们的事儿,你别插手。否则,哪怕你是我的亲表兄,我也饶不了你。” 安华锦说完这一番话,不再看楚砚,转身出了水榭,向府外走去。 这一回,楚砚没拦她,目送着她气哼哼地离开。 管家连忙跑过来,一脸的紧张,“殿下,您……您……要不要请太医?” 楚砚黑了脸,直起身,“不用!你用我的马车,送她回安家老宅。” 管家一愣,连忙应是。 第六十五章 挠痒(一更) 安华锦揍了楚砚一通,又撂下狠话,总算神清气爽了。 她一路慢悠悠地出了七皇子府的后花园,刚到二门,便被管家气喘吁吁地追上,“小郡主,七殿下让老奴吩咐人给您备车,就用他的马车,送您回安家老宅。” 安华锦点头,“行。” 既然派车送她,看来她这位七表兄心怀雅量,没生气。 管家抹了抹额头的汗,悄悄看了安华锦一眼,多余的话也没敢问,只亦步亦趋地送她出了七皇子府。 府门口,楚砚的马车已备好,等着那里。 安华锦上了马车,随后丢出一瓶药扔给管家,笑眯眯地说,“我猜七表兄丢了这么大的面子,一定不好意思请太医,这是最好的治跌打损伤的药,你给他,让他偷偷自己抹吧。” 管家手忙脚乱地接住,笑的比哭还难看,“谢、谢小郡主。” 安华锦对他摆摆手,落下帘幕,吩咐车夫去安家老宅。 管家拿着药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匆匆关上大门,回了府内。 楚砚已回了自己的院子里,正在换衣服。 管家小心翼翼地来到门口,犹犹豫豫地试探开口,“殿下,小郡主临走前,交给奴才一瓶……” 他结巴了一下,也没说出跌打损伤的药来。 楚砚手边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门口,“什么?说!” 管家横下心,“跌打损伤的药,小郡主说,是最好的,说您一定不好意思请太医,让您自己抹。” 他到底没敢加那个“偷偷”二字。 他说完后,好半天,没听见楚砚出声,室内安静极了。 管家提着心一直等着,等了足足两盏茶,就在他以为七殿下大约会发怒让他滚时,只听楚砚面无表情地出声,“拿进来给我。” 管家:“……” 哎呦,他家殿下这是要用这药? 他不敢多想,立马将药瓶送进了屋,递给了楚砚,犹豫之下,还是试探地小声问,“老奴帮您抹药?” “不用。我自己来。”楚砚摆手。 安华锦打的地方,都是在身前,胸口、胳膊、大腿、小腿,都是够得着的地方。 管家立即走了出去,贴心地关上了门。 楚砚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药瓶,没什么标注,只一个瓶子,里面装着药膏,单看外表,还真看不出这药好坏。 其实他的七皇子府,也有上等的好药,比如天香断续膏之类的,用不着她的药。不过大约是看在他用马车送她的份上,她临走前留下药,也算是表达一个态度,就是两人心照不宣地将此事揭过,彼此不记仇的意思。 楚砚打开瓶塞,倒出药膏,自己动手,将药均匀地涂抹在被安华锦打到踢到的地方。 这药膏泛着淡淡药香,很是好闻,触手温滑细腻,还真是上等好药,可见她没说虚话。 楚砚抹完了药,放下药瓶,缓慢地倚在床头,揉了揉眉心。 他的确早就看出安华锦和顾轻衍的不对劲之处,两个人拖着婚事儿,既不想大婚,也不想取消婚约,他隐隐明白二人如此的症结所在,所以,当收到老南阳王书信时,他便想与安华锦谈谈。 但是他也有些了解安华锦的脾气,怕是好说好量地劝说,她不见得听得进去,于是,正好今日他找上门,他借由她折断的荷花,扒开她的内心,想要试探她一番。 只不过的确没想到,这试探的猛药下的太猛,一下子踩到了小姑娘的尾巴,将她踩炸毛了,对他动起手来。 他理亏在先,气势上先矮了一分,再加之的确不是她的对手,如今可不就任凭她揍一顿,弄的狼狈。 不过,经此一回,他也是看明白了,她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不准插手。既然如此,他就不插手了。以后如何对她与顾轻衍的事儿,也算是有了个明白章程。 只是,她今日来他府中,想与他说什么?大约不是十分重要的事儿,只能改日再说了。 安华锦坐在马车内,冷静下来后,想着楚砚对她说的那些话,心里虽然不舒服,但也承认,他有的话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她的心里,的确住着一片阴暗。 但是倒不至于像他说的那么变态,看到美好的东西,在它绽放时就要毁掉,那她还是人吗?她从小到大,都不怎么会赏花玩花学贵女们做插瓶插花。今日之所以折花,也是一时兴起,却被他说的多么不堪一样。 不过她得承认,对于顾轻衍,她这阴暗的心思,倒是有的。 上一次,一气之下,的确是想着回南阳再不来京,爱谁谁,取消婚约算了。但踏出城门后,她就很快地发觉了,舍不得。 她对顾轻衍,在三年后,情起就在这舍不得。 所以,今日顾轻衍对她说什么拉着她灰飞烟灭的话,她倒是也很想对他说呢。 她想着想着,想到这里,不由得又笑了。 顾轻衍虽在吏部,但是只要他关注的人,都会很快就会收到消息。所以,在安华锦刚出了七皇子府后,他便很快就收到了在七皇子府暗线传到他耳边的消息。 消息不详细,只说,安小郡主与七殿下打了一架,安小郡主毫发无伤,七殿下身上受了好几处轻伤。 顾轻衍分外讶异,想着安华锦早先说去七皇子府时的神色,不像是奔着打架去的,怎么打了一架?而且楚砚是单方面被安华锦揍了,他知道安华锦脾气不好,但对他,对楚砚这个亲表兄,不会轻易发作,所以,应该是楚砚怎么惹怒她了? 显然,惹的怒火还不小!都动手了! 顾轻衍倒没有立即回去见安华锦,而是按捺下心思,直到忙完了所有事情,天快黑了,才出了吏部,去了安家老宅。 安华锦回到安家老宅后,宫里的二等公公便带着皇帝的赏赐来到了安家老宅。赏赐不少,除了女儿家的各种各样首饰外,还有胭脂水粉绸缎布匹,还有千两黄金。 安华锦痛痛快快地收了。 孙伯打赏了二等公公,将二等公公送走后,笑呵呵地对安华锦说,“小郡主,陛下今日十分高兴?我看这赏赐,比前几回都多。有不少好东西。” 安华锦笑,“苏世子劫杀案能破,我出力不少,这是一大功。而最让陛下舍得的,是因为我,他才遇到了宫里的顺嫔娘娘,这赏赐,我还沾了不少顺嫔娘娘的光呢。” 她自己说着,也十分好笑。 孙伯也跟着笑,“总之,有好东西赏就好,尤其是有一套头面,真是珍贵极了。小郡主在京期间,若是参加夫人小姐们的宴席,可以佩戴,一准让人眼馋的不行。” 最主要的是御赐!就够人羡慕的了。 安华锦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在孙伯摆弄出来后,也惊艳了一下,“倒的确是个十分珍贵的奇缺之物,不说价值连城,也天下难找这样一套头面了。怪不得陛下说当时进贡上来时,各宫的娘娘们都抢疯了呢,没想到便宜我了。” 孙伯很是开心,“咱们家小郡主才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人儿,这头面,老奴看,谁都不配,最配您。该是您的,谁也得不到。” 安华锦大笑。 孙伯一把年纪了,说话怎么这么招人稀罕呢。 安华锦心情好了,便摆摆手,让孙伯收起来,自己回了房间,躺去床上睡了。 自从回了南阳,她就没一日歇着,后来带着楚思妍赶路来京,路上也没歇着,如今左右无事儿,自然得好好歇两天。 她一觉睡到傍晚,感觉脸上痒痒,用手拂开,不一会儿,那痒痒又来了。她有点儿恼地睁开了眼睛,只见顾轻衍坐在床头,手里攥了一缕头发,不知道何时来的,罪魁祸首正是他手里那一缕头发,故意挠她痒痒。 安华锦瞪着他看了一会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顾轻衍神色幽幽,“半个时辰前,等你总不醒。你睡的也太沉了,这般没防备,万一有坏人,我怀疑,你还有命活着吗?” 安华锦揉揉眼睛,坐起身,慢悠悠地说,“我睡的沉,那是因为进来的人是你,换个人你试试!” 谁死还不一定呢! 第六十六章 逼问(二更) 用过了晚饭,顾轻衍问起安华锦今日去七皇子府如何。 安华锦想了想,觉得她在七皇子府中做了什么,不见得能瞒得住顾轻衍,毕竟宫里的张公公都被他收买了,七皇子府未必没有他的人给他通风报信,所以,她没好气地说,“打了一架,你觉得如何?” 顾轻衍挑眉,“为何?” 他不觉得以楚砚的脾气和安华锦的脾气,能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但事实就是二人动了手,他才好奇楚砚是怎么惹毛了她。 楚砚犯过的错,他自然要严格借鉴,以防万一,不能犯,免得吃亏。 安华锦自然不想说实话,但也知道顾轻衍不好糊弄,便藏一半掖一半地说,“他前两日收到了我爷爷的来信,我爷爷听说陛下有取消我们婚约让我嫁他的心思,我爷爷怕他真被陛下弄的有了想娶我的心思,所以,为了表态,说若是我们有朝一日取消婚约,我爷爷想我嫁给崔灼。他今日就顺着我爷爷的想法,觉得我们两个不合适,让我对你快刀斩乱麻,以免拖久了,入情极深,将来毁了你也毁了我。” 顾轻衍眯起眼睛,“所以,你就跟他翻脸了?” “嗯。” 顾轻衍盯着她,“再没别的了吗?” 安华锦来气,“还能有什么?这还不够吗?哪怕是顺着我爷爷的意思,也说明了,他想插手管我的事儿,若我不跟他翻脸,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我跟他翻脸,就是表明个态度,让他少管我的事儿,管好自己就行了。” 顾轻衍点头,神色依旧不明。 安华锦瞪着他,“你这是什么表情?不相信我说的话?” “不相信。” 安华锦:“……” 糊弄不了他是不是? 她一时噎住,反正说什么都不会对他说另一半实话,“爱信不信。” 顾轻衍对她微笑,“寻常若是有人说出这四个字来,就是心里一定有鬼。所以,你没与我说实话,看来我猜测的没错,是真的。” 安华锦:“……” 她扭过头,撇开脸,小声嘟囔,“就不兴我有点儿小秘密吗?” 顾轻衍笑,“这件事情,若我猜测的没错,一定事关我,事关我的事儿,我不希望你隐瞒我。” 安华锦扁嘴,低头,沉默了片刻,泄气地问,“你一定要知道?” 顾轻衍真不可爱,贴心的男人,不是未婚妻不想说的话,应该很大度的不强求逼问吗?他是怎么回事儿? “嗯。”顾轻衍点头,“一定要知道,我不希望因为某种与我有关的事情,惹你大怒后,我被隐瞒住,以至于以后我们相处中,我判断失误,我们走了岔道。” 安华锦掀起眼皮,眼珠子转了一下,似乎被顾轻衍说服,最终破罐子破摔地说,“好吧好吧,我告诉你。” 于是,她将进了七皇子府,逛了七皇子府的后花园,在水榭里等楚砚回府后,她洗手时摘了一朵荷花被楚砚没鼻子带脸地说了一通,之后,二人唇枪舌战以至于动了手之事,与他说了一遍。 这一回,不带一星半点的隐瞒了。 她说完后,看着顾轻衍,只见顾轻衍垂着眸子,半天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安华锦便也不再说话。 画堂一时分外安静,灯烛噼里啪啦爆出灯花。 顾轻衍安静的太久,以至于让安华锦受不了了,她伸手戮戮他的脸,不满地说,“是你非要逼问我说的,如今我都告诉你了,你又这副模样?” 有一种人,如顾轻衍,实在太聪明,从三言两语中,就能猜出很多事儿,更何况从完整的事情中,能看出来的,更该是不少。也许,这时,他比她想的多多了。 顾轻衍伸手攥住她的手,抬起眼睛,眼底一片青黑,“七殿下有些话,说的没错。” 安华锦眨眨眼睛,“那又怎样?” 顾轻衍轻轻一叹,语气有几分低暗,“从你心底,一直不相信,我们将来能够在一起吧?” 安华锦抽出被他攥住的手指,很心累地说,“顾轻衍,咱们今天不说这个好不好?我好烦啊,七表兄说的话我不爱听,我能揍他,但你,我别说揍不到你,就是能揍得到你,我也舍不得下手。” 顾轻衍顿时笑了,就冲安华锦这最后一句话,让他心情攸地好了,点头,“行,不说了。” 总之,他明白了,也觉得自己逼问是对了,就拿她心底藏着的心思来说,以后,他得再抓紧些,否则,一不小心,她也许就从他手指缝溜跑了。 出了安家老宅,天已经彻底的黑了,顾轻衍没有直接回顾家,而是让人传信,“去问问七殿下,今日有没有心情,出去喝一杯?” 青墨惊讶,“公子,您要约七殿下喝酒?” “嗯。”顾轻衍点头,“就说我在一品居天字一号房等着七殿下。” 青墨颔首,立即派人去了。 因为安华锦给的上等的跌打损伤的药膏,楚砚抹上后,半日的功夫,已好了大半,不过,他下午也没再出门,今日则在书房处理事情,管家催促了两次,楚砚都没出书房吃饭。 正当管家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劝七殿下出书房吃饭时,顾轻衍派了人来,管家一喜,连忙禀告楚砚。 楚砚手下的笔一顿,墨汁晕染了一片,他放下笔,对管家吩咐,“去回话,就说我这就去。” 管家松了一口气,不管顾大人是因为什么来找七殿下吃酒,总算能让殿下走出书房了。 管家连忙备车,不多时,楚砚出了七皇子府,去了一品居。 顾轻衍已点好了酒菜,在一品居等着楚砚。 楚砚推开门进来,见顾轻衍端坐在桌前,手里把玩着有些旧了的七彩手绳,一圈又一圈地转着,他扬了扬眉,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坐在顾轻衍对面,“顾大人。今日怎么有闲心约我喝两杯?” 顾轻衍淡笑,“感谢七殿下的点拨!” 楚砚眯起眼睛,“什么点拨?” 顾轻衍实话实说,“今日在七殿下府中发生的事儿,安小郡主已悉数告知了我,我听完后,十分感谢七殿下,故而以酒相约,与七殿下不醉不归。” 楚砚脸一黑。 他本就聪明,算是明白了顾轻衍喊他来喝酒的意思,“顾大人是在对我炫耀,今日这么丢脸的事儿,表妹都能如何告知你?可见她待你真是极好?还是说,顾大人想以此警告我,让我少管表妹的事儿?再或者是别的,顾大人因为外祖父提起崔灼,让顾大人心里不踏实了,原来你在外祖父的心里,也不是独一无二给表妹的人选,崔灼比你看起来更合适,让你十分警惕,所以,想从我这里如何谋划打消外祖父的心思?” 顾轻衍微笑,“七殿下怎么就不相信,我真是为了感谢你?” 楚砚冷哼一声。 “七殿下还没吃饭吧?”顾轻衍亲手给他倒了一盏酒,慢声说,“七殿下猜测的这些,都不算对,我其实,是想告诉七殿下,在小安儿的心中,她对我看的,比你以为的重。虽然,目前也许不能和伴随着她成长了十六年的南阳军比,但是,人心情海,早晚有朝一日,我能给她填满,我不求在他心中超越南阳军的位置,求个平等,总能做到。” 楚砚犀利地看着他,“顾大人好大的自信。” 顾轻衍微笑,“天生的,也是她给的。” 楚砚忽然很想骂顾轻衍不要脸,但他不是楚宸,他骂不出来,只能心里骂了一声,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吃饭。 早先他还不饿,如今他的确有些饿了。 顾轻衍在安家老宅已吃饱,所以,没动筷子,十分有气度地等着楚砚吃完。 楚砚故意磨蹭了一会儿,才放下筷子,端起酒盏,语气以如常淡漠寡淡,“多谢顾大人的酒菜,我敬你。” 顾轻衍端起酒,与楚砚碰杯,“应该我敬七殿下,若没有你,我也不能知道小郡主藏着那么深的心思,前一段时间,我颇为拿她没办法,如今嘛,因为七殿下,我似乎隐约找到了方法了。” 楚砚一口气险些上不来,合着他与表妹打了一架,挨了一顿揍,还帮了他了? 他放下酒杯,第一次对安华锦以外的人翻了脸,“顾家,素来中立,所以,顾大人什么时候真正地成了我的表妹夫,什么时候再敬我这杯酒好了。我倒看不出来,你能有那一天。” 他说完,干脆酒也不喝了,转身出了一品居。 顾轻衍见楚砚气走,心情十分愉悦,自己一个人喝干了两壶酒,才出了一品居,回了顾家。 第六十七章 动气(二更) 花似玉听闻安华锦从南书房离开后,陛下送了大批的赏赐去了安家老宅,其中,还有曾经各宫娘娘们都抢不到的好东西,便宜安华锦了,她一下子气疯了。 陛下赏安华锦,为什么?还赏的如此之重?陛下难道不知道安华锦和她有仇吗? 不,陛下自然是知道的,但是知道,还赏,难道是因为她自从进宫后表现的还不够?没抓着陛下的心?她在陛下的心里没比得过安华锦? 她越想越来气,越来气越忍不住,一下子气的狠了,动了胎气,肚子疼了起来,她捂着肚子,蹲到了地上。 宫女太监们都吓坏了,一溜水地喊,“顺嫔娘娘,您怎么了?” 花似玉咬着牙说,“快请太医。” 这个孩子,她不能有失,一定要保住,这是她在宫里真正立足的保命符。 于是,有人匆匆往太医院跑,有人不敢耽搁,连忙跑去找皇帝报信。 太医院的太医知道顺嫔娘娘如今受宠,见含香宫来了人,不敢耽搁,连忙提着药箱,匆匆赶往含香宫。 皇帝得到消息,大惊,立即扔了手边的奏折,也匆匆赶往含香宫。 他对花似玉的确是喜爱极了,尤其是花似玉如今怀有身孕,他更是在乎的不行,想要一个他与花似玉的孩子,最好那个孩子长的既像花似玉又像他,他光想想,就喜欢的不行。 所以,当听闻花似玉动了胎气,皇帝也吓坏了,心急火燎而去。 皇帝一国之尊,几乎与小跑着的太医院的太医同时到达含香宫,太医转头看到皇帝,吓了一跳,险些一屁股坐下,“陛、陛下!” “磨蹭什么?还不快进去?”皇帝反而先给太医让了道。 太医连忙应是,也顾不得了,匆匆进了里面,皇帝随后跟了进去。 顺嫔已被宫女嬷嬷们扶到了床上,此时捂着小腹,一张惨白的脸,看起来满脸的细密的汗珠子,整个人如在水里泡一般,可怜极了。 皇帝一下子又惊又慌,心疼的不行,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怎么会动了胎气?” 花似玉答不出来,总不能说是自己因为他重赏了安华锦给气疯了,气的动了胎气吧?她只能眼泪汪汪可怜兮兮地看着皇帝,虚弱地喊了一声,“陛下,我怕。” “别怕别怕。”皇帝手足无措,只能催促太医,“快,给她把脉。” 太医院的太医连忙给顺嫔把脉,太医自然不能摸顺嫔娘娘的小手,只能用丝线缠了顺嫔手腕的脉搏,隔空把脉,幸好医术好,如此把脉,也是常态,太医很快就把完了脉,“回陛下,顺嫔娘娘是因气动了胎气,气大伤身,幸好及时传了臣来,臣这里有安胎丸,先喂顺嫔娘娘吃下,然后,臣再开一副药方子,顺嫔娘娘怕是要将养几日才能好。” 皇帝一愣,“气大伤身?谁气到你了?” 花似玉咬着牙不说话。 皇帝连忙催促,“快服下安胎丸。” 太医立即拿出安胎丸,皇帝亲自喂花似玉服下,花似玉十分配合,很快就吞了安胎丸,一点儿也不敢拿自己的肚子拿乔。 太医的安胎丸很是管用,不过片刻,花似玉便感觉自己的肚子不那么痛了,她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太医也松了一口气,连忙去开药方子。 皇帝握着花似玉的手,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你告诉朕,谁气你了?竟然气的动了胎气,朕给你做主!” 花似玉不说话。 皇帝震怒,转向一旁胆战心惊的宫女嬷嬷们,“你们说!谁气了顺嫔了?若是不实话实说,朕将你们悉数杖毙。” 宫女太监嬷嬷们人人脸色惨白,瞬间跪了一大片,齐齐地摇头。 “你们都不知道吗?怎么伺候的人?”皇帝很是生气,语气带着杀气。 一命皇帝亲自派的教养嬷嬷还算比别人镇定,颤巍巍地开口,“回陛下,奴才们都没人敢惹顺嫔娘娘,只是……”她悄悄用眼风看花似玉,不敢说实话。 花似玉自然不想让皇帝知道她因为皇帝给了安华锦一大批赏而气的动了胎气,若是传出去,整个皇宫的妃嫔们估计都会笑话死她,说她到底是江湖来的,小家子气,陛下私库里的东西,爱赏给谁赏给谁,难道她能管着陛下不让他赏人? 尤其是,陛下是一国之君,上到朝臣,下到臣妇,再到一应有功劳或者会讨陛下欢心的该赏的人,都会赏,她因为这个把自己气的动了胎气,不是有病吗? 谁也不会去想她和安华锦有仇!况且,知道她和安华锦有仇的人,也没几个。毕竟,苏含劫杀案能破,其中有安华锦最大的功劳的事儿,根本没几个人知道。 只会说她小家气又有病! 花似玉心中憋屈的不行,见那嬷嬷看来,她很有技巧地接过话,娇声说,“哎呀,陛下就别问了。” 皇帝转头看着她,见她一脸不想说,跟他撒娇,顿时没了脾气,“朕为何不能问?你还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朕知道的不成?你知道不知道,朕刚刚听说你动了胎气后,吓死了。” 花似玉心中很是烦躁,但也知道怎么哄皇帝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佯装被皇帝逼问很是没面子地说,“嫔妾今日早上不是见到了安小郡主吗?嫔妾气不过,说了安小郡主两句,安小郡主说嫔妾不懂规矩,嫔妾心里委屈,又拿她没办法,就动了气。” 皇帝愕然,没想到,这事儿与安华锦有关。 他一时很难做出表情,“原来是这样,她说你没规矩?那个臭丫头,她才是没什么规矩的人,竟然还好意思说你?” “就是,所以,嫔妾来气。”花似玉觉得反正说起安华锦了,她动了胎气的惊吓又不能白挨,索性趁机给安华锦挖坑,“陛下,安小郡主不喜欢臣妾,臣妾真怕,她对臣妾下手。” 皇帝闻言倒是笑了,伸手拍拍她,“那小丫头啊,朕对她还是了解的。素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今日主动惹了她,想必她才说了你。朕知道,有了身孕的人娇气,说不得,你放心,朕以后尽量不要她来宫里了,你见不着她,就不妨碍了。” 花似玉:“……” 她又想怒了,但怕一怒再怒,孩子真保不住了。她只能委屈地看着皇帝,“陛下!您怎么这么向着她?她气的臣妾动了胎气,您就不管管吗?不治她的罪吗?” 皇帝笑着安抚美人,“乖,朕若是因为她说你一句没规矩,就治她的罪,传出去,朕都立不住脚。今日朕与她提了你们的事儿,朕知道你一直怪她,但你要想想,若没有她,朕哪里会见着你?就基于这个,朕还给了她重赏呢。” 花似玉:“……” 这个皇帝!这个皇帝!这个皇帝! 啊啊啊啊啊啊啊,她是跟了一个什么皇帝! 花似玉要气死了,一时间脸色十分扭曲,她还保留一丝理智,不敢让皇帝看到她扭曲的脸,只能将脸埋进皇帝胸口,咬着牙闷声说,“那臣妾今日就只能被她欺负了吗?” 皇帝轻轻哄她,“这一次就罢了,左右她也没干什么,你就别气了。若是再有下次,她对你再不客气的话,朕一定帮你好好训她。” 训?只是训? 花似玉有点儿绝望,但一想到安华锦的身份,便心凉了半截,看来指望皇帝收拾安华锦,显然此路不通,她若是想要报仇,只能暗中自己动手了。 她理智回笼,乖巧地娇媚地点头,“那陛下您说话算话,再有下次,安小郡主欺负嫔妾,您一定要帮嫔妾欺负回来。” “嗯,朕答应你。”皇帝大笑出声。 到此刻,他依旧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天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过是一个女儿和一个小姑娘的仇,没什么大不了的过不去的砍,他能调和的了。 他不知道,花似玉是一朵毒玫瑰,而安华锦,是一块黑心糖。 第六十八章 有毒(二更) 安华锦自然不知道花似玉因为她,动了胎气,闹出了很惊天动地的动静。 当日晚,她没怎么睡好觉,梦里总是有楚砚的话回响在她的耳边,打扰她好梦,第二日早上醒来,让她觉得昨日他揍楚砚揍轻了。 她就应该揍的他三日下不来床,不应该手下给他留了客气。 他这个七表兄的攻心之术,简直有毒。 不止攻心,都攻到她梦里了。 他是魔鬼吗? 安华锦一早上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顾轻衍打发人来说不过来陪她吃早饭了,她觉得正好,免得她如今这模样,又让他那个聪明多心的多想,索性,她也没什么胃口,便又躺回了床上,打算睡个回笼觉。 她刚躺下,孙伯禀告,“小郡主,善亲王府的长宁郡主来了。” 安华锦迷迷糊糊,“她来做什么?” “说想您了。” 安华锦揉揉眼睛,“你让她直接进来。” 孙伯应了一声,立即去请了楚思妍进了枫红苑。 楚思妍的确是想安华锦了,她发现,离京了一个多月去南阳一趟,她习惯了安华锦,回到善亲王府后,面对母亲的嘘寒问暖心肝宝贝儿的想念的哭了一鼻子又一鼻子,她竟然没良心的没什么动容,面对她爷爷捋着胡须问这问那,她也没什么耐心应付,好不容易在家里待了一天,她觉得深受折磨,十分想念在安华锦身边有吃有玩的悠闲自在的日子,所以,自己拾掇拾掇东西,跑来了安家老宅。 孙伯见到楚思妍后,还以为她是来给自家小郡主送谢礼的,毕竟她去南阳一趟,受了小郡主很多照顾,也没多问。 楚思妍却心情很好地在孙伯给她领路的时候与他说话,“孙伯,你说,我来安家老宅陪着小安儿一起住,小安儿会同意吗?” “啊?”孙伯有点儿懵。 有家不住,为何要来安家老宅住?他不太理解! 楚思妍悄悄地与他说,“我喜欢小安儿!” 孙伯吓了一跳,“长宁郡主,您……您……女孩子家家的,这不好吧?” 楚思妍瞪眼,“有什么不好?” 她不明白孙伯怎么似乎被吓住的了样子。 孙伯也瞪着她,“您说喜欢我家小郡主,您说的不会是老奴理解不了的那个意思吧?” “啊?什么你理解不了的意思?”楚思妍也有点儿懵。 她就喜欢小安儿啊,喜欢跟她一起玩,这有什么理解不了的意思吗? 孙伯仔仔细细地看了楚思妍一眼,见她眼睛大大的,很是纯真,他觉得大约他误解了,哎,都怪厨房的王婶子一把年纪了,天天还爱看什么乱七八糟的画本子,他也跟着中毒了。 孙伯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没什么,您喜欢跟我家小郡主玩是不是?” “是啊是啊。小安儿可好了,跟她一起玩最有意思了。”楚思妍连连点头。 孙伯彻底松了一口气,看着楚思妍亮晶晶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觉得小姑娘太天真,他有必要嘱咐她两句,便凑近楚思妍,小声说,“长宁郡主,老奴有一句话,得提醒您。” “你说!”楚思妍见孙伯神色很严肃,自己也不由地跟着严肃了那么一下。 孙伯悄声说,“您啊,即便喜欢跟我家小郡主一起玩,但也不能把喜欢我家小郡主挂在嘴边,这不太好。” “怎么不太好?”楚思妍本来就是个嚣张不太聪明的小姑娘,如今被安华锦养成了傻白甜。 孙伯婉转地想了一下,不直白地拐着弯儿地低声说,“顾大人会生气的。您想想,顾大人是我家小郡主的未婚夫,很喜欢我家小郡主。您若是让顾大人听到这话,他会不生气吗?” “啊!啊!啊!”楚思妍发出了三个三音节。 顾轻衍那个王八蛋,是一定会生气的啦。 楚思妍一下子万分感谢孙伯的提醒,泪眼汪汪地激动地说,“孙伯,您真好,真是一个大好人。” 最起码,在她还没在顾轻衍面前犯蠢的时候,救了她一条狗命。 楚思妍虽然不太了解顾轻衍,但自从上次在一品居见那一面,她也隐约地有着自我防护意识,觉得顾轻衍不好惹,尤其是,某些牵扯安华锦的地方,更不好惹。 她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和安华锦已经铁到她在内顾轻衍在外,若是拿她和顾轻衍比,在安华锦的心里,一定是踢开她,向着顾轻衍。 这是身为傻白甜的自觉? 楚思妍默了一下,又一下,觉得有什么东西破碎了,拾不起来了。 孙伯见楚思妍很是上道,十分欣慰,“长宁郡主,您真是太聪明了,对,老奴的意思您懂了就好。” “懂了懂了,我懂了。”楚思妍连连点头,不敢不懂,不懂不行。 孙伯小声问,“顾大人每日都要来安家老宅,陪小郡主一起用饭,您确定您还要住进来吗?” 楚思妍:“……” 啊,自然……是不住进来了。 楚思妍连连摇头,“不、不要了。” 孙伯也觉得自家小郡主和顾大人需要培养感情,不能多一个闪闪亮亮的照明灯破坏气氛,他更和蔼了一些,“您可以在白天的时候来找我家小郡主玩,只要躲开顾大人在的时候就行了。” 楚思妍有点儿蔫蔫,但也没别的好办法,“只能这样了。” 她如今是真的真的真的一点儿也不想见着顾轻衍,早就不喜欢他了。 孙伯想了想,又说,“您一会儿见着我家小郡主,问问我家小郡主,能不能白天在顾大人不在的时候来找我家小郡主玩,若是我家小郡主答应,那老奴就可以在顾大人不在的时候,给您传信,在顾大人来的时候,也给您传信,您这样就能错开与顾大人的碰面了。” 楚思妍眼睛一亮,重新高兴起来,“行啊行啊,那就多谢孙伯你了。小安儿一定会同意的。” 孙伯点点头。 于是,楚思妍进了安华锦的屋子,见他天光大亮了还躺在床上睡觉,很是新奇,毕竟,在南阳的时候,她与她分别住在东西暖阁,她每日睡醒,都见不着她,她早早地就走了,不是去了书房,就是去了军营,或者带着安平出去巡城,她有一日天没亮就起了,本来以为一定能堵住安华锦,谁知道,那时她已经起了一个时辰了。 所以,如今见到这样赖在床上的她,她简直吃惊的不行,“小安儿,你怎么不早起了啊?” “这里是京城,不是南阳。”安华锦睁开眼睛,“你不老实地在家里待着,跑过来做什么?” “噢,我懂了,这里是京城,你没事儿干。”楚思妍很是扎心地说,“我想你了,来找你玩。” 安华锦白了她一眼,“今日不想跟你玩。” 今日她没心情。 楚思妍坐在床边,挠挠脑袋,“那你今日想干什么?” “睡觉。” 楚思妍闻言犹豫了一下,也脱了鞋上床,很快就爬到了床里,“我也陪你睡觉好了。” 安华锦:“……” 她又气又笑,“我睡觉是因为我昨夜没睡好。” “那我昨夜也没睡好。”楚思妍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安华锦气乐了,伸手捏捏她的脸蛋,“你刚刚蹦蹦跳跳的进来,精神头好的不行,敢说你昨夜没睡好?” “啊,我好困啊,我犯困了。”楚思妍佯装打哈欠。 安华锦无语。 楚思妍躺了一会儿,到底不困,躺不住,悄咪咪地睁开眼睛,见安华锦闭着眼睛,小声喊她,“小安儿?” “嗯?” 楚思妍没忘记孙伯的话,“我可以不可以以后每天都来找你玩啊!” 安华锦睁开眼睛,“你想做什么?” 楚思妍立即举手保证,“我喜欢跟你玩嘛,回家真没意思啊,我本来打算住进来,但是顾大人不是每日都来找你吗?所以,我想想,就在他不在的时候来陪你玩,我保证一定不见顾大人,你知道的,我如今一点儿也不喜欢他了,好不好啊?” 安华锦不想答应,“不行。” “为什么啊?”楚思妍瞪大眼睛,完全没料到安华锦不答应,她以为,凭着她这么多日子在她身边刷的好感度,一定可以有这个跟她一起玩的资格了。 安华锦重新闭上眼睛,“你麻烦。” 楚思妍:“……” 她有点儿小小生气,还有点儿小小委屈,“你嫌弃我?” “嗯。” 楚思妍:“……” 伤心极了! 第六十九章 手帕(一更) 楚思妍在安家老宅待了一日,临走前,总算磨得安华锦答应,她可以每隔个三五日来找她玩一日,但不能天天来。楚思妍最终还是很容易满足,高高兴兴回了家。 她回家后,脸上的笑容掩饰都掩饰不住,被她的美人娘亲瞧见,很是埋怨,点着她眉心,“刚从南阳回来,不好好在家安生地待两日,今日去了哪里?天都快黑了,才回来。” 楚思妍嘻嘻一笑,“去安家老宅找小安儿玩了。” 美人娘亲怀疑地看着她,“你回京后,连云彩那丫头都没去找,又去找了安小郡主玩?” 她的女儿如今这么离不开人家吗? 楚思妍一拍脑门,“哎呀”了一声,“我还给云彩从南阳带了许多好玩的东西呢,怎么忘了她了?糟糕,我只顾着想小安儿了,把她给忘了。” 她匆匆往屋子里跑,一边跑一边说,“我这就去礼国公府找她。” 美人娘亲生气,追着她进了屋子,“你怎么就不想着你还有一个娘?” 楚思妍小声嘟囔,“您邀请各府的夫人们看看花,赏赏景,品品茶,赴赴宴,别眼睛只盯着我嘛,还有我哥哥,他还没娶媳妇儿呢。” 美人娘亲气笑,“你是嫌弃我了?” 楚思妍立即摇头,“没有,没有,娘,刚刚还是您提醒我没找云彩呢,我去礼国公府很快就回来。” 楚思妍说完,指使一名小厮抱着一个大箱子就出了门。 美人娘亲又气闷又忧伤,怎么也没明白,当初哭着闹着要报仇的小丫头,怎么转眼就跟安华锦好的成了一个人了,安华锦给她女儿下了什么迷魂汤?如今三两句话不离安华锦。 她想完楚思妍又想楚宸,楚宸如今更是整日不着家,虽然是为朝廷做事儿,但也太拼了。他一个宗室子弟,这么拼做什么?她只想他好好的赶紧的娶妻生子。 说到这个,她又想起来他儿子比女儿还喜欢安华锦,一门心思想要娶人家,只要安华锦一日不大婚,他儿子怕是一日不娶妻。更是愁死个人。 她这两个孩子,自小有娘没爹…… 哎,她去祠堂给他们的亡夫烧一炷香好了,让他在天保佑他们俩一个早点儿娶妻,一个……晚点儿嫁出去,有点儿良心,多陪陪她。 楚思妍带着一个大箱子,趁着天没黑之前,找上了礼国公府的门。 她是礼国公府的常客,门童通报了一声后,她就直接带着那个大箱子去了江云彩的院子。 江云彩听说楚思妍上门了,看了一眼天色,连忙迎了出去。 当初她知道楚思妍追着安华锦去了南阳时,她惊呆了,好几天没回过神来,后来楚思妍给楚宸写信时,也好歹还算有良心地给她来了一封信,她了解了前因后果和她在南阳待的开心,总算是踏实了下来。 她听闻安华锦带着楚思妍回京了,她本来想当日就冲去善亲王府,一想楚思妍一路奔波,怕是累坏了,怎么也要休息两日,便没去,没想到,她这么快天都要黑了,却来找她了。 她也想楚思妍了,见到她,可着劲儿地打量了一番,这一打量,发现楚思妍去南阳一趟,不仅没黑没瘦皮肤没变差,反而还长高了一小截。 楚思妍一把抱住江云彩,“云彩,我可想死你了。” 小厮抱着大箱子,默默地后退一步,心里想着您可没想,若不是夫人提起来,您将江小郡主都给忘了。这手帕交如今不及安小郡主对自家小郡主有吸引力。 不过,他不敢说出来,只能做看破不说破状。 江云彩也说,“我也想你,若是早知道你去南阳,我也跟着你一起去。你不够意思,跟着安小郡主去南阳,竟然不带上我?我大哥从南阳押送粮饷回来说,南阳很好。” 楚思妍挠挠头,“我在信中不是跟你说了吗?是我哥有私心,才将我偷偷送去南阳的,怕被我爷爷和我娘发现,走的急,自然也没来得及知会你啊。” “好啦,不怪你。”江云彩很是大度。 楚思妍心里有那么丁点儿的小愧疚,连忙对身后一指,“喏,这一大箱子,都是我在南阳买的好东西,都送给你。” 这般豪气,真像是一个讨姑娘欢心的富家子。 江云彩抿着嘴笑,“思妍,你真是太好了,呜呜呜,这么多,都是给我的吗?” “是啊,都是给你的。”楚思妍小声说,“我在南阳买的那些东西,小安儿都让我带回来了,除此之外,她还给我准备了好多东西,小安儿可好了,她一边嫌弃我麻烦,一边帮我把这些东西都让人送去了镖局。我们前日到京城,镖局竟然也不慢,昨日就到了。” 江云彩立即说,“安小郡主人真好。” 楚思妍连连点头,“嗯嗯,她就是人好,刀子嘴豆腐心,心可软可软了。只要我一求她,她就答应。” 江云彩看着自己的小手帕,心里感叹,当初谁能想到都快成生死仇敌的两个人化干戈为玉帛,竟然成了要好的小姐妹,这好的,让她都嫉妒了。 楚思妍很是灵敏地说挽住江云彩的胳膊,挽回她岌岌可危的小手帕交,“云彩,你别生气哦,以后我找小安儿玩,也带上你,我们一起玩,你跟她多相处,你就知道她有多好了。她真的是很好很好的。” 江云彩看着自己那一大箱子东西,很诚然地点头,“好,我们一起玩。” 恐怕,整个京城,也就她这个小手帕会对人口口声声说安小郡主人很好了吧?别人提起安小郡主,都觉得她太厉害了,可是很想敬而远之的。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回到了江云彩的院子,楚思妍先是让人打开大箱子,逐一地跟江云彩说里面的每一样东西在哪里买的怎么玩云云,然后又跟她分享这一趟去南阳路上遇到的稀罕事儿还有在南阳所见所闻所吃所玩,她说的很是详细,把江云彩听的很是向往。 二人说着,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楚思妍没说够,江云彩没听够,所以,楚思妍干脆在江云彩处吃了晚饭,然后,又继续说。 说起了千水盟的盟主沈如风,楚思妍害怕兮兮地说,“那个沈如风杀人不眨眼,是个坏人,不过坏人自有好人整,他知道不能得罪小安儿,所以才投顺了小安儿。” 她又说起沈远之,“哎呀,沈小将军可讨厌了,就喜欢逗弄人欺负人,小安儿那么忙,他仗着自己受伤,又是小安儿的青梅竹马,整日里指使小安儿做这个做那个。小安儿脾气好,不跟他一样的。” 她又说起南阳王,“安爷爷可好了,一点儿架子都没有,比我爷爷慈善和善多了。我开始去南阳的时候,他在军中,我没见着他,后来过了些日子,他才从军中回到南阳王府,每日小安儿忙的见不着影,安爷爷就抓我陪她一起用膳,还教我练防身之术。” 她又说起南阳的百姓,“南阳的百姓们可好了,知道我是小安儿带回南阳的客人,都对我可热情和善了,我逛街有人跟我打招呼,说起小安儿,都说小安儿这些年如何如何帮助百姓,一点儿小郡主的架子都没有,说了她好多好事儿,我买东西,不找我要钱,那怎么行呢,我强行给,看执拗不过我,就多送我东西。” 她又说起南阳军,“我将南阳的东南西北四城都逛遍了,唯一没去的地方就是南阳军。你知道的,南阳军不是我能去的地方,但因为我好奇,被安爷爷看出来了,安爷爷带着我,把我扮作小兵,偷偷地去了一趟军营。” 说了一大通后,她总结,“总之,南阳真是太好了。” 江云彩听的直叹气,羡慕嫉妒极了,“我若是有个跟你哥哥一样喜欢安小郡主的好哥哥就好了。” 南阳这么好,她也想被哥哥送去南阳玩一遭。 楚思妍豪气干云地说,“你等着,我下次再去南阳,偷偷带上你。” 江云彩眼睛一亮。 楚思妍被她眼睛里的光闪住,眼神不自然地飘忽了一下,不忍打击她地小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还有机会再去南阳的话。” 江云彩:“……” 第七十章 太巧(二更) 楚思妍与江云彩聊到半夜,才把自己去南阳之行的等等内容彻底掏空,江云彩意犹未尽地拉着她想让她今日住在礼国公府,楚思妍正想答应时,有人来禀,说宸小王爷来接长宁郡主了。 楚思妍睁大眼睛,不敢置信,“我哥哥什么时候变成绝顶好哥哥了?” 送她去南阳带着私心这她知道,如今大半夜的来礼国公府接她回家,这不像是她哥哥能做出的爱护妹妹的事儿。 “既然宸小王爷来接,我就不留你了,你回去吧!总不能让小王爷白跑一趟。明日我再去善亲王府找你。”江云彩站起身。 楚思妍点头,与她相约,“行,明日你一定要去啊,小安儿让我每隔几日再去打扰她,我在府中很无聊的。” 江云彩连连颔首。 二人一起出了江云彩的院子。 路上碰到了从书房出来的江云弈,江云彩喊了一声“大哥”,楚思妍称呼一声“江大公子”。 江云弈看着二人,“我听闻宸小王爷来接长宁郡主?” 楚思妍点点头,很想说我不知道我哥哥今天是抽了哪根筋了,但到底没说。带外人面前,要给他哥哥留点儿面子。 江云弈笑笑,“我也有数日没见着宸小王爷了,与你们一起去见见。” 于是,三人一起去了礼国公府大门口。 楚宸今日难得没骑马,坐着车来的,车里镶嵌着夜明珠,他懒歪歪地依靠着马车坐着,夜明珠将他的脸照出了几分青白和疲惫,但无论怎么看,还是极好看的一张脸。 江云弈笑,“宸小王爷这么晚了还亲自来接小郡主,派个人知会一声,我让人将小郡主安全送回去就是了。” 楚宸看了他一眼,“我娘给我传话,说妹妹这么晚了没回府,让我亲自来接。我若是不来,她又该絮叨了,索性就来了。” 楚思妍恍然,噢,原来不是他哥哥爱护妹妹,是迫于她娘,她不敢表达不满,乖乖地爬上车。 江云弈含笑,“宸小王爷是为着安小郡主的案子?近来一直在奔波查案?可有结果了?” 楚宸平静地说,“怕是还要等一段时间。” “宸小王爷注意保重身体。”江云弈说着无关痛痒的话,才进入正题,“要说安小郡主十分不容易,我此去南阳一趟,才知道,南阳这三年来,诸事都是安小郡主在打理,百姓们十分喜欢她,早日破案,安小郡主也少一分危险。” “嗯。”楚宸点头,“江大人说的是。” 二人又围绕着安华锦的案子,闲话几句,楚宸吩咐车夫,离开了礼国公府。 江云弈目送楚宸马车离开,转身回了内院,对身边一名近身人低声说,“谁能想象的到,南阳已经到了没有安小郡主不行的地步了呢!怕是陛下都不知道。” 近身人压低声音说,“您从南阳押解军饷回来后,可与七殿下提过此事?” 江云弈摇头,“还没提,我拿不准七殿下的心思,是否想顺着陛下的意娶安小郡主。此事关乎七殿下的决定。” “您还是告诉七殿下一声吧!有些事情,七殿下早知道,才能早做决断。”近身人建议。 “你说的也是。”江云弈点头,停住脚步,想了一会儿,吩咐,“给七殿下传个消息,就说我要面见七殿下一面。” “是!” 马车里,楚思妍看了楚宸好几眼,只见他哥哥与江云弈说了几句话告辞后,便不再说话,闭着眼睛靠着车壁,对她显然不想搭理。 楚思妍犹豫了好一会儿,觉得她有必要和哥哥谈谈,才小声喊,“哥哥?” “嗯,干嘛?” 楚思妍看着他,小声问,“你还喜欢小安儿吗?” “喜欢。” 楚思妍:“……” 她憋了一会儿,才问,“你能不能别喜欢她了?” 楚宸睁开眼睛,“你管我?” 楚思妍脖子一缩,有点儿怂地说,“我就说说。” 楚宸哼了一声,“你不是也喜欢她吗?那你能不能别喜欢她了?” 楚思妍理直气壮,“我喜欢她跟你喜欢她,能一样吗?” 楚宸伸手用力地弹了楚思妍脑门一下,“管好你自己,我喜不喜欢她,跟你都没多大关系,你既然喜欢她,就好好跟她玩,小安儿对自己人,向来好的很。” 楚思妍顿时美滋滋,“哥哥你说对了,小安儿真是太好了,对我也好。” 然后,她又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对楚宸说了许多信上只寥寥一笔带过,没详细说的事儿,她说的开心,眉飞色舞,一点儿也不累得慌。 楚宸静静听着,他一直就知道安华锦好,但是,有个顾轻衍横在他面前,安华锦待顾轻衍的心,他是明明白白地看着,她在他面前半丝都不掩饰,他都快绝望了,他还有机会吗?即便有,想必也十分渺茫。 马车回到善亲王府,楚思妍才打住话,见他哥哥脸色不太对劲,她后知后觉地揉揉鼻子,“哥哥,你换个人喜欢吧。” 楚宸轻嗤了一声,说换的人就换个人,那就不是喜欢了。他摆摆手,“赶紧去娘的院子里打个卯,娘怕是一直在等着,还没睡呢。” 楚思妍再不敢说什么,要多乖有多乖地听话去了。 楚宸忽然发现,她这个嚣张跋扈的妹妹在安华锦身边被带了一段日子听话乖巧懂事儿多了。 当日晚,顾轻衍有事儿,派人来传话,晚膳也不来安家老宅吃了。 安华锦大约是白天睡的多了,晚上并不困,所以,吃完饭后,她打算去街上溜达溜达,或者是去八大街红粉巷听听小曲,散散心,也许,楚砚那些话对她的影响,就着红粉温柔乡就化去了。 所以,她随便吃了一口,就扔下筷子,出了安家老宅。 孙伯不放心地嘱咐,“小郡主,您这么晚了出门去玩,一定要带上暗卫,毕竟您的身份贵重,指不定哪里就有冒出个杀手呢。” 孙伯是被连环的刺杀劫杀什么的给吓怕了。 安华锦点点头,摆摆手,“行,放心吧!” 安华锦出了安家老宅后,漫步目的地沿着街道走着,她没走最繁华的荣华街,而是沿着巷子超最近的路,走向八大街红粉巷。 夜风习习,没有了白日的燥热,晚上很是舒爽清凉舒适。 安华锦走的不快,走出了一条巷子后,在转弯处,碰到了一辆马车,她没留意,往旁边躲了躲,侧身站在路旁,给马车让开路,不想那马车走到近前去停住了,从里面伸出一只手将车帘挑开,露出王家四小姐王兰馨的脸。 安华锦意外了一下,没想到大晚上在这么僻静的巷子里,还能遇到熟人。 王兰馨似乎也意外了一下,“安小郡主?大晚上的,你要去哪里?” 安华锦含笑,“白天天气太热,懒得出门,晚上凉爽,随便转转。” 王兰馨面色怪异了一下,似乎对安华锦这个晚上随便转转,很是无言,谁家的女儿家,大晚上一个人在僻静的巷子里走来走去地乱走,岂不是会容易遭遇坏人?不过她又想到安华锦有武功,不怕这个,艺高人胆大。 她也笑了笑,“我去探望姑母,姑母在病中,我便没好让她费神留晚膳,所以,我还没用晚膳,不知小郡主可用过晚膳了?若是你没用过,我请你一起去吃个晚饭如何?” “行啊,我正好也没用过,那就多谢王四小姐了。”安华锦从善如流。 “小郡主上车来吧。我带小郡主去一处地方,那里的饭菜,是私房菜,很是好吃。”王兰馨往里挪了挪身子,给安华锦让出一块地方。 安华锦也不客气,纵身跳上了王兰馨的马车。 “路不太远,这里离的近,很快就到。”王兰馨笑着说。 安华锦点点头,去哪里都无所谓,反正今日他没什么事儿。 因二人还是不太熟,虽然安华锦姿态随意,受了王兰馨的邀约,但是王兰馨还是没什么话与安华锦说,觉得强行的没话找话太刻意,若是试探地问些她想知道的事儿,又太掉价,毕竟安华锦很聪明,所以,王兰馨琢磨了半天,也没好开口。 车厢内安静,一段路很快就走完,来到了王兰馨所说的目的地。 第七十一章 强留(一更) 马车停下,王兰馨先下了马车,回身看着安华锦,安华锦轻松地跳下马车。 这跳下马车的举动,实在不是大家闺秀的做派,京中没哪个女儿家会这样做,就连楚思妍,也是很受了教养嬷嬷严格教习规矩的,不过安华锦做的自然随意,衣袂飘摆,很是洒脱好看,王兰馨实在说不上这不好来。 她不太适应地眨了一下眼睛,笑着说,“小郡主真是随性之人。” 安华锦就当这话是夸奖了,对她浅笑了一下,看了一眼面前只挂了两个红灯笼,连个酒家牌匾都没写的地方,问,“就是这里吗?” “是这里,你进去就知道了,这里的菜,很好吃。”王兰馨点头。 安华锦颔首。 二人一起进了这一处地方,有门童看到王兰馨,惊讶了一下,“四小姐,您怎么这么晚来?” 王兰馨很是和气,“我去探望姑母,正巧在路上遇到安小郡主,我们二人都没吃饭,我想着这里的饭菜最好吃不过,便带着安小郡主过来了。” 门童一听,立即瞅了安华锦一眼,拱手,“原来是安小郡主,奴才失敬,奴才这就去禀告主子。” 王兰馨拦了一下,“不必打扰六堂兄了。” “要的,主子回来后,这里还没贵客踏入,若是主子知道安小郡主来了,一定想见一见的。”门童很是有规矩,“四小姐您带小郡主去海棠楼吧,奴才这就让人送饭菜过去。” “好。”王兰馨点头,在门童走后,对安华锦温婉地笑着解释,“这一处是我六堂兄的产业,厨子是昔年我祖父外出游历时收的一个十分会做菜的人,据说是百年前天下第一厨的后人,祖父去世后,将那个厨子给了六堂兄,六堂兄便将他安置在了这一处产业做私厨。不对外招待寻常人。” 安华锦抓住了人物重点,“你的六堂兄?” 王兰馨笑着说,“嗯,是我六堂兄。” 安华锦忽然敏感地问,“你的六堂兄,叫什么名字?” 王兰馨一愣,如实回答,“王岸知。” 安华锦:“……” 她立马做出决定,“抱歉,王四小姐,怕是要浪费你的一番好意了。我想起还有要事儿,不能跟你一起吃了,改日我请你。” 王兰馨惊讶,“安小郡主,你……” 安华锦扭头就走。 她刚走两步,后面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声调微扬,懒懒上挑,像是舌尖夹着尾音,悦耳动听,“安小郡主既然来了,急着走什么?你就如此听我七表弟的话,连见我也不敢见吗?” 安华锦头也不回,当没听见。 王岸知清声吩咐,“关门。” 随着他一声令下,院门“砰”地一声在安华锦面前关上。 安华锦发现,这是一面铁门,不是寻常的木质门,她盯着铁门看了个洞穿,想着顾别扭可别生气才好,她不是故意要见王岸知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巧,路上遇到个王四小姐将她带来了王岸知的地盘。 她从小到大,没怕过什么人,自然是不怕见王岸知的,但因为顾轻衍对他十分在意,能让顾轻衍提起来就警惕如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干一架的猛兽一般,她便也心底做好了防备,在心里将这个人挂了一号,只是没想到会见的这么快和突然。 “安小郡主既然来了这里,就算不想留客,也得强留了。在我的地盘,就没有来了还能轻易走掉的,那岂不是显得我待客不周?很是废物?”王岸知缓步走来,盯着安华锦背影。 小姑娘身量纤细,身段笔直,尤其是后背肩膀,更是挺得如轻松白杨,一头青丝柔顺地散在瘦弱的背脊,像一匹上好的锦缎。头顶上松松地挽着一团云髻,发髻上簪了一朵凤尾花,斜斜地插了一支玉步摇。 她这样背着身子站在铁门口,没回头,很是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只一个背影,王岸知便看到,哪怕她身边不远处站着规矩礼仪良好的王兰馨,也被她衬的黯然失色。 美人在骨不在皮,她诠释的淋漓尽致。 怪不得顾轻衍牢牢地护着,连见也不让他见。 王岸知眯了眯眼睛,很想知道安华锦在想什么,他一步步走近她。 安华锦听着他脚步一步步走近,就在他来到他近前时,她霍然转头,对他劈手打出一掌,这一掌,用了十成的掌风和力道,没有半丝客气和保留。 王岸知一惊,躲避不及,生生地接了安华锦一掌。 一掌相对,二人各自退了三步。 安华锦手掌发麻,心神巨震,虽从顾轻衍那里片面知道王岸知让他十分忌讳必定厉害极了,但也没想到,他能生生地接下她一掌,还面不改色。 王岸知的武功,看来,只比她高,不比她低。 安华锦眼底落下一片阴影,手自然地背到了身后,用袖子遮掩,搓了搓手心,这才真正看到了王岸知的模样。 这一看,倒是十分令她十分惊艳。 她以为,这世间,除了顾轻衍,再无好男色,没想到,原来在她的不知道里,还有一个王家六公子王岸知。 他一张欺霜赛雪的绝伦姿容,实在是撑得上实实在在的艳色,说一句艳若桃李太娘气,说一句国色天香,显得女气,毕竟,王岸知这张脸这眉眼,不娘气也不女气,形容一句朱颜玉色,倒是勉强还算合适。 与顾轻衍月华流水高山白雪完全不同,却是一样的让人难以移开眼睛。 安华锦想,这么多年,王岸知该是有多低调不乐意站于人前?否则就凭这张脸,美人榜上不该没他的名字。 她大概明白了顾轻衍很不乐意不想让她见王岸知的最真实的心思,其实倒不见得是怕了他,反而应该是怕了她,毕竟,她曾经说过,她喜欢长的好看的人。 而且,她与顾轻衍的初见,她就因为他的模样,对他一见倾心。 大约,他怕她见了王岸知被拐走?眼里再没他了? 这样一想,安华锦倒是笑了,她背着手而立,笑看着王岸知,“王六公子,幸会!若是早知道你长的这么好看,就算顾轻衍拦着,我那日也非要好好地瞧瞧你。” 王岸知一愣。 他似乎从来没被人调戏过,或者说,没人敢调戏他,如今,他看着安华锦,突然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王六公子强留我,想必你这里的饭菜,真是好吃到人间除了你这一家再没有了?那既然你诚心邀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留下来好好尝尝也好。”安华锦知道轻易走不掉,索性给自己递了把梯子。 王岸知回神,眯着眼睛盯着安华锦看了好一会儿,“安小郡主,果然有意思的很。” “王六公子是恨与我相识太晚?”安华锦弯了一下嘴角,“还不算晚,在你上次出手,没将我杀了,就不晚。” 王岸知忽然大笑,“我若是真想杀安小郡主,上次就不止利用一两个人那么简单了。安小郡主若是不信,咱们以后走着瞧如何?我总有一日,让你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杀招。” “行啊。”安华锦痛快答应。 有的人,初见,一见倾心。有的人,初见,注定成仇? 王兰馨一直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脸色一再变幻,见二人暂时止住话,她才小声开口,“原来六堂兄与安小郡主认识?” “还要多谢四堂妹。”王岸知转身,对安华锦做个了手势,“小郡主请?” 安华锦点点头,对王兰馨淡笑,“以前不认识,如今还要多谢王四小姐,今日便认识了。” 王兰馨看着她,想说什么,但又踌躇着住了口,只说,“六堂兄这里的饭菜,真的是极好吃的。” 安华锦笑,“那我多吃点儿,你也多吃点儿。” 王兰馨见她没对她恼,松了一口气。 第七十二章 不应(二更) 哪怕是夜晚,海棠楼四处都掌着灯,将整个小楼四周照的风景独好。 王兰馨倒是没说错,这里的私房菜,的确是好吃的很,不止私房菜好吃,酒也好喝,桃花酿桂花酿杏花酿葡萄美酒,逐一摆上桌,用上好的琉璃盏装着,酒香四溢,很是令人心醉。 好酒配得上一桌子的好菜,这一桌子好菜,也配得上天下第一厨的传人。 出乎安华锦意料之外,席间,王岸知并没有找茬,也没有多言多语问这问那,而是很安静地陪着安华锦和王兰馨吃这一顿饭。 他不说话,安华锦自然不会找话说,这可苦了王兰馨,觉得似乎太安静了,该说点儿什么,但又不知道能说什么,就怕说多反而出错,很是纠结。 安华锦的胃口却因为这一茬,突然好了,一顿饭,她吃了不少。若非控制着,便吃撑了。 王兰馨大约是控制身材,再好吃的饭菜,晚上也没敢多吃几口,她见安华锦一口一口吃的香,不由得多看了好几眼她纤细的身段,眼神里多了几抹羡慕。 安华锦吃饱喝足,放下筷子,心情很好,语气便也透着几分满足的愉悦,“多谢王六公子款待,你这里的饭菜,的确好吃的很,对比你这里,京都闻名的一品居差得远了。” 王岸知也跟着笑了,“安小郡主很是喜欢?” “嗯,我对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很喜欢,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还有长的好看的人。”安华锦一腿支着,胳膊搁在膝盖处,手撑着下颚,“所以,王六公子,咱们俩商量一下?要不然,我看在你长的好看还请我吃了这么好吃的饭菜的份上,不计前嫌,小愁小怨,就一笔勾销了如何?以后做个朋友?” 王岸知“哦?”了一声,扬眉,“我长的好看,再加一顿饭,安小郡主就能把我做过的与你结仇的事儿一笔勾销?那我若是说,我不止想要一笔勾销,还想要你与我表弟取消婚约呢?你同意不同意?” “王六公子,你这就不可爱了啊。”安华锦似笑非笑,“仗着长的好,别人看了养眼,就能提出不合理的要求吗?” 王岸知眯起眼睛,“这个方式安小郡主不能接受?那我换个方式,只要安小郡主与我表弟取消婚约,我以后便不想着杀安小郡主了,毕竟,你这么漂亮的美人,没见到你之前也就罢了,如今见到了你,我也是十分舍不得下手的。” 安华锦大乐,“换个方式,有什么不同?不还是离不开顾轻衍?我很想知道,王六公子以什么理由,让我与顾轻衍取消婚约?别说你不杀我的话,就算你想杀,我也得让你杀啊。我这条小命,多少人想要,但目前为止,还没一个人成功给我脑袋摘掉,王六公子虽然本事好,但也不见得就会成功摘掉我的脑袋,你不要太自信了。” “那我给你一个理由。”王岸知手指轻轻地扣了扣桌面,语气调子一如既往的微微扬起如钩子,“从小到大,有什么好东西,都是我们俩抢着来,不是他抢到,就是我抢到,要不然,就毁了,谁也别得到。我这么说,安小郡主可懂了?” “所以?”安华锦扬眉,目光落在王岸知的手上,发现他手骨青白,她移开眼睛,神色漫不经心,“我与他解除婚约后呢?于我,有什么好处?” 王岸知懒懒地笑,“只要你们取消婚约,我与他再如何争斗,都与你无关。我对无关人等,还是很和气的,至少,不会三天两头想着要打要杀,也不会想着要夺过来,据为己有。你耳根子清净不说,身边也没乱七八糟的烦心,安小郡主志不在京城,志在南阳军,就更省心了。南阳既然是你的地盘,还是好好在南阳待着的好,你一个女孩子,在京城,搅合这一滩浑水,对你有什么好处?” 安华锦叹了口气,收起漫不经心的神色,“王六公子,你很会攻心之术。若是让你出使南齐和南梁,就凭你这一副心计口才,南齐和南梁怕是百世都不再想兴兵作乱侵犯大楚了。” 王岸知扬眉,“那安小郡主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安华锦慢慢地站起身,语气平静含笑,模样柔软,看起来十分无害,“自然是不答应了。我的人生该如何,我与顾轻衍如何,外人插不了手。王六公子你虽然长的很好,足以和顾轻衍媲美,但是,谁让我先看见他了呢?凡是都讲究个先来后到不是?我有了顾轻衍,看着他那张脸,对别人,还真难上心了。别说你想杀我,想抢我,据为己有什么的,这话我听听也就罢了,还真动不了什么心。” 王岸知脸一沉。 安华锦长叹,“你们表兄弟二人,我能说你爷爷他外祖父真会选子弟教养吗?偏偏教两个孩子天资模样都一般的孩子,还让你们从小斗,这老头难道生来就喜欢看你俩打架?” 王岸知面沉入水,“安小郡主若是不答应,可知道后果?” “知道,一是死,二是被你抢到手?”安华锦大乐,“行啊,若是你能杀了我,随便杀,若是你能从顾轻衍手里抢到我,我也随便你抢。” “我今日就留下安小郡主呢?”王岸知眼底沉沉。 “恐怕你留不住。”安华锦不怕他。 “表弟被我让人绊住了,他即便知道你来了我这里,也赶不过来。”王岸知捻着手指,“你以为她能来救你吗?那你就错了。他不像我,无官一身轻,他是如今的吏部尚书,在其位总要谋其政。被政务拖累,很正常不是?” “那你也拦不住我。”安华锦打了个响指,“要不,王六公子不相信,咱们试试?看我今日能不能走出你这处地方?” “哦?”王岸知看着她,“我的确想试试。” 安华锦转身往外走,有人出剑,截在了她面前,这人一身黑衣,脸色清秀木然,突然出现,身法很快,可见武功不低。 安华锦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神没动,须臾,外面冲进来一人,这人也是一身黑衣,来的无声无息,一把寒光剑,照亮了拦在安华锦面前这黑衣人的脸,剑也同时止住了他,正是暗焰。 “人都来了?”安华锦问。 “回小郡主,都来了。”暗焰语气平静。 安华锦慢慢侧身,侧着脸看着端坐在原处的王岸知,“王六公子,我的人都来了,你觉得,你今日真的能留下我吗?南阳王府的暗卫,可是不废物的。我倒是想领教领教王六公子手里有多少厉害人?我想着,你今日下了力气留下我,你会损失不少人手吧,来日,你可还是顾轻衍的对手?你可要想好了。” “果然是安小郡主。”王岸知倒是没有动怒和不开心,反而心情愉悦,一双眸子,隐隐还带了丝浓郁的兴味,“既然如此,我就听安小郡主一句劝,我这个人,是很听劝的。只不过安小郡主要知道,你不答应我,那么,以后,可就别怪我了。” “行啊,那再会。”安华锦伸手拨开拦在他面前的这个人的剑,转身向外走去,走了两步后,丢下一句话,“王四小姐今日多谢了,改日,我请你。” 王兰馨看着安华锦身影离开,艰难地吐出一个“好”字。 暗焰收了剑,护在安华锦身后,很快就离开了海棠楼。 随着安华锦的离开,也带走了闯入海棠楼的南阳王府暗卫,片刻后,外面乌云罩顶的压力骤然消失,琉璃灯都透出了几分亮色。 王兰馨坐着没动,没立即走。 “她已经走了。”王岸知似笑非笑地侧头看着王兰馨,“四堂妹,我那日不过提了安华锦一句,你便聪明地明白堂兄的心思,好厉害啊。” 王兰馨脸一白。 “唔,你喜欢顾轻衍,喜欢他什么呢?那王八蛋冷情冷性冷心冷血,自小如此,不在乎的人,得不到他一分的在意,哪怕你喜欢极了他,他也不会喜欢你的。”王岸知打量她,“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家室身份都有,想嫁什么样的人不行?非想着嫁他?你就不怕粉身碎骨?” 王兰馨紧紧抿着嘴角,不吭声。 “得了,你若是真想嫁他,我帮你就是了,哪怕你不是我堂妹,我也帮你,别说你是我堂妹了。”王岸知笑,“反正,我对安华锦也很有兴趣,也不想让顾轻衍得意。人生多少寡趣,难得她有趣,放过她岂不是可惜了?你说是不是?” ------题外话------ 微信公众号发布了《金凤华庭》的新春活动,请大家移步看一下。一等奖是实体书签名书+花颜策相关周边礼物,其他的奖品也不错。 微信公众号:xiziqing527 第七十三章 求生欲(一更) 安华锦出了王岸知的地方,回头看了一眼,这么偏僻的巷子,这么低调的宅子,谁能想到,里面别有乾坤? 京中果然是卧虎藏龙。 她吃的不少,再没了闲心去别处,便溜达着走向回府的路。 暗焰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安华锦走了一段路后,回头瞅了一眼,对暗焰问,“你说,我这个人,到底是怕麻烦,还是不怕麻烦?” “怕!” 安华锦讶异,停住脚步,瞪着暗焰,“你说我怕?都不带犹豫的吗?这么肯定的吗?” 这可是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的暗焰啊,她的第一暗卫。 暗焰点头,认真地说,“小郡主,您是一个怕麻烦的人。” “打个比方。”安华锦不太高兴,“我觉得我不是的呀。” 暗焰平静地指出,“您从小到大,别人惹您不高兴了,您从来懒得跟人分辨,都直接动手。沈小将军知道您的脾气,所以,他若是不想跟您动手时,就一个劲儿地哄您让您给他做这做那,您怕麻烦,所以,一般情况下,一口就答应了。” 安华锦震惊,“我是这样吗?” “是的。” 安华锦惊呆了,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地上长长的影子,她跺了跺脚,搓着胳膊小声嘟囔,“沈远之这个混蛋,原来是从小就看出我的脾气,才一个劲儿地使唤我吗?” 暗焰不语。 安华锦又跺了跺脚,挠挠脑袋,自己自言自语地嘀嘀咕咕,“哎呀,怪不得我险些被王岸知说的心动了呢。原来不是顾轻衍不够好,而是我秉性太差。在那一瞬间,我几乎忍不住,差点儿答应王岸知拍拍屁股回南阳。” 暗焰默。 安华锦原地转了个圈圈,长舒一口气,有点儿劫后余生,“你说,顾轻衍知道不知道我有这个毛病?” 暗焰摇头,“属下不知。” 他没接触过顾大人,不知道顾大人了解小郡主多少。 安华锦搓了搓手,手心发热后,她将手心捂在脑门处,小声说,“最好顾轻衍一辈子也发现不了,否则,以他的脾气还有黑心,沈远之根本就不够看,那岂不是我被他吃的死死的啊?” 暗焰不接话。 安华锦放下手,往前走了两步,又嘀咕,“王岸知怎么就长的那么好看呢。” 暗焰:“……” 安华锦哼哼两声,“人长的好看,说话也好听,脾气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能屈能伸,倒是挺对我胃口的,比顾轻衍那个别扭的性子,倒是可爱不少。哎呀,我在说什么,这话不能说,顾轻衍会生气劈了我的。” 暗焰:“……” 安华锦又嘀嘀咕咕,“可惜顾轻衍的外祖父已经故去了,否则我非得好好地认识这位老人家不行。是个什么神仙的老头,竟然教出了从小喜欢彼此作对的一个外孙和一个孙子。且两个都长的这么好看,真是过分。” 暗焰:“……” 他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提醒,“小郡主,看人不能只看脸。” 安华锦:“……” 她生来就是这么一个喜欢看脸的肤浅的人。 她咳嗽一声,打住自己嘀咕,“哎,今天这月亮真圆啊。” 暗焰:“……” 他忍无可忍,“小郡主,今天刚初十,十五的月亮才圆。” 安华锦回头瞪了他一眼,“我说的是我心里的月亮,不能圆吗?” 暗焰受不了,转身隐去了暗处,不搭理她了。 安华锦忿忿,“明明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你这家伙一点儿趣味都没有,不可爱,竟然嫌弃我。” 暗焰自然再也不现身了。 安华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继续往回走。 她回到安家老宅时,天色已晚,门口停在一辆马车,门前立着一个长身玉立的人影,这人影安静地站着,似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若不是门前两个大红灯笼透出晕红的光,几乎看不清他的脸色。 安华锦这是第一次见顾轻衍穿了一身黑色,黑色的祥云纹锦缎,为他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她这时才发现,暗夜的颜色,原来也很适合他。 顾轻衍这样的人,有什么不适合的东西吗? 安华锦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发现哪怕他做些与他寻常模样脾性不符合的事情,但依旧让人觉得,这样也是他,似乎没什么错。 “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安华锦与他自然地打招呼,笑嘻嘻地走上前,围着他走了一圈,啧啧地说,“顾轻衍,你穿黑色,也很好看啊,你这是去了哪里?做夜行客去了吗?” 顾轻衍抿着嘴角,“在这里等你。” 安华锦眨眨眼睛,“天色不早了,你是进去坐坐?还是等我回来,就想回府了?” 顾轻衍看着她,不答反问,“心情很好?” “还行吧。”安华锦谨慎地回答。 顾轻衍笑了一下,声音很轻,“见着他了?” 安华锦觉得送命题来了,她斟酌地将打好的腹稿尽量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见着了,我倒没想到,出门去街上随便转转,便巧遇了王四小姐,王四小姐据说也没吃晚膳,便邀请我一起,带我去了一个地方,不想,那个地方是王六公子的地盘,自然就见着了他的人。” 顾轻衍眯了一下眼睛,“我倒没料到,王兰馨与你何时熟识相交到能够一起吃饭的地步了。她邀请你,你便一起了?” 安华锦咳嗽一声,理直气壮地说,“不能因为王四小姐那什么你,我便视人家为生死仇敌啊!做人不能这么小气嘛,王四小姐动停车跟我打招呼,和气地邀请我一起吃饭,我这点儿肚量都没有,怎么配做你的未婚妻嘛。” “什么我?你可以说清楚些。” “喜欢你啊。” 顾轻衍嗤笑一声,“你也知道她喜欢我,但见着她的人,怎么就半丝都不防备呢?” 安华锦细思极恐,睁大眼睛看着顾轻衍,“喂,顾轻衍,你的意思是,我与王四小姐,不是偶遇?而是她故意在那里等着我?不能吧?我是临时起意才打算去街上逛逛,我本来打算去八大街红粉巷喝点儿小酒听听小曲,懒得多走路,抄近道才遇到了她,你别告诉我,这不是凑巧,而是她能掐会算,算好了我会临时出门临时等在那里,太可怕了吧?” 她若是有这个本事,早拿下顾轻衍了吧? 顾轻衍无言地看着安华锦,她一双大眼睛,澄清明澈,他一时气笑,“我的意思是,巧遇是真的,但把你框到王岸知的地盘,也是真的。否则王兰馨寻常自己都不去王岸知那里吃饭,怎么会带着你去?” 安华锦松了一口气,“我最怕能掐会算的,不是就好,她没这个本事就好。至于她临时起意框我,我倒是能接受些,毕竟,她喜欢你嘛,喜欢一个人,总要想方设法灭杀情敌,自己才有机会不是吗?” 顾轻衍:“……” 他几乎气笑,一把将安华锦拽到了自己怀里,低头看着她,“你都不生气吗?” 安华锦眨巴眨巴眼睛,“对谁生气?” 对框了她的王兰馨吗?说实话,还真没生起什么气。王家的大家闺秀,能做到让顾墨兰来问她,能为了顾轻衍做到这个地步,可见真是喜欢极了他。 王兰馨比她要喜欢顾轻衍,且比她的喜欢,怕是强了百八十倍。 顾轻衍恼怒,“你就这么不在乎我吗?” “在乎啊!” 她若是不在乎,就答应王岸知了,怎么会舍不得他,不放弃他滚回南阳去? “我看你不在乎。”顾轻衍伸手,一把将她拽进了怀里,低头看着她,眼底青黑一片。 “冤枉,我在乎的。”安华锦瞪着他。 她眼底的神色,再清澈不过,说冤枉带着委屈的神色,也认真的不行。无论任谁见了,都会相信,她说的是真话。 顾轻衍看着她,看尽她眼底,安华锦寸步不让地瞪着眼睛,半丝躲闪逃避也无,半晌,顾轻衍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伸手按住了她的脑袋,将她死死地压在他的怀里,声音微低,“你既见了王岸知,是不是已经看到他长的很难看了?” 安华锦:“???” 她懵了好一会儿,求生欲直线蹿升,点头附和,“对对对,他长的很难看,没你好看,比你差了十万八千里。” 第七十四章 好哄(二更)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安华锦以前不知道。 哄一个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安华锦以前也不知道。 如今遇到了顾轻衍,他是她喜欢的人,也是她时不时要哄的人,她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个样子。 他闹脾气了,要哄着,他不开心了,也要哄着,他耍性子,还要哄着,他说别人的坏话,更要哄着且附和着。 顾轻衍其实是很好哄的,怀里抱着小姑娘软软香香的身子,她不挣扎不闹腾,很是乖巧地任他抱着,且他说一句话,哪怕是违心的,她也跟着一起违心,这种感觉顾轻衍说不出来,总之是好极了。 他想,他的一颗心栽在了她的身上,也不冤。 这么可人的小姑娘,可爱的时候,可爱极了,哪怕她的心很多时候大的很,粗枝大叶,不懂得细腻的心思,或者说,自动屏蔽那些细腻的心思,不想去多想细究很多东西,但有时候,她又贴心的不行,知道他在乎什么,勉力地维持他的在乎。 她的缺点永远少于她身上的优点,让他看到她的时候,心都能被她占的满满的。 顾轻衍抱着安华锦,到最后,是一点儿气和郁闷也没了。 安华锦任由他抱了好一会儿,觉得他太安静了,就这样抱着她,舒服是舒服,但总觉得安静的过分,让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于是,她用手指戮戮他心口,打破沉静,“我真不知道巧遇王兰馨,会被她坑,要不然,下次再见她,我坑回来?” 顾轻衍故意绷着脸,“下次再见她,你怎么坑她?” 安华锦想了又想,“我对不犯大错的女孩子,有点儿手软,下不了狠手。要不然,我骂她一顿?” 顾轻衍失笑,“怎么骂?” “就骂她,嗯,顾轻衍有什么可让你喜欢的啊?你喜欢他哪里,我让他改好不好?我告诉你,他这个人,别扭又爱生气,使小性子发脾气,还需要人说好话哄,你是受不来的,这天底下,只有我安华锦能受得了他。”安华锦故意拿腔作调。 顾轻衍气笑,微微松开她一些,低头看着她,“在你眼里,心里,我就是这样的?” 安华锦眨眨眼睛,“不止呢,还有,会算计又黑心,冷血又无情。只有对着我的时候,噢,不对,对着我的时候,曾经也差点儿杀了我,能被他喜欢,首先要被他杀一次。王四小姐那么娇贵软和的人儿,哪里有我皮糙肉厚?杀一次也杀不死,我劝她快放弃你吧,她承受不来的。” 顾轻衍又气又笑,“这是又跟我翻旧账?三年前的旧账,在你心里,就过不去了是不是?” 安华锦“唔”了一声,抬眼瞅着他,“倒也不是。” “怎么个不是法?”顾轻衍笑问。 安华锦被他一双眸子吸引进去,觉得快要溺水了,她声音放轻,轻飘飘地说,“你站好,乖乖别动,让我亲一下。” 顾轻衍呼吸一窒,“亲一下就原谅我了?将这旧账揭过去了吗?” “嗯。”安华锦整个人呼吸轻飘飘的,“划不划算?” 顾轻衍不语。 安华锦退出他怀抱,后退了一步,歪着头瞅着他,顾轻衍一动不动,看起来乖的很,尤其是他的神色,似乎带着三分紧张三分无措,还有几分克制,她瞅的十分心动。 初十的月亮,弯弯的,挂在天边,今日夜色晴好,繁星满天,安家老宅门口两个红灯笼,落下朦朦胧胧的晕光剪影,光晕映照在顾轻衍流水月华的容色里,分外的岁月静好。 安华锦看得痴了,本是想调戏的心,忽然砰砰砰地跳了起来,她不受控制地又向前走了一步,伸手去捧顾轻衍的脸,须臾,踮起脚尖,够到他的唇,一寸寸凑近,轻轻吻下。 唇瓣很软,带着微微冷冽梅香,一如她的想象。 安华锦贴了一会儿,不受控制地咬了一下,又用舌尖轻柔地含住允了一下。 顾轻衍身子微颤,一瞬间心神巨震,眼前一片空白,他伸手握住了安华锦的手,安华锦立即像是被闪电电到了一般,猛地后退了回去,直到退出了三四步,才停住。 砰砰砰,心跳的厉害,脸也烧的厉害。 顾轻衍的手落空,抓着空气攥了一下,然后抬眼,看着忽然间隔离他很远的安华锦,无声地看着。 安华锦不敢看顾轻衍,捂着心口,忽然蹲下身,嘀嘀咕咕,“唔,我要死了。” 顾轻衍一愣。 安华锦用手指在门前的地砖上画圈圈,一圈又一圈,这似乎是她的什么做了坏事儿后让自己定下心来的方法,闭着眼睛画个没完,且速度还挺快,“长的这么好看,嘴还这么甜,简直是犯罪,我完了,我完了。” 顾轻衍愣了一会儿,忽然笑出声,他走近安华锦,学着她的模样,蹲下身,好听的声音响在她耳边,“你怎么完了?” 安华锦手一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委屈地抬眼,控诉地看着面前蹲着的人,月色下,顾轻衍更好看了,眉目精致,容色如玉,被她吻过的唇,水润润的,透着粉红,而他的脸,耳朵,比唇要红的多,如染上了云霞胭脂,一双眼睛,也如沁了水色。 安华锦立即闭上了眼睛,抬起手,捂着自己整张脸,忽然发起了脾气,“顾轻衍,你走,赶紧走,回你家。” 顾轻衍好笑地看着她,“这么霸道的吗?非礼我之后,便赶我走?好没道理。” 安华锦凶凶地,“就是赶你走,你走不走?” “不想走。”顾轻衍摇头,“我想……” 亲回来! “不、你不想。”安华锦腾地站起身,拍拍屁股走进敞开着的小门,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安家老宅。 顾轻衍:“……” 他蹲在原地,看着她转眼就消失在了门内,又气又笑,片刻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又过了片刻,他如玉的手指按在自己的唇上,轻轻碰触,一触即离,然后,缓缓地站起身,垂眸低喃,“这怎么够?” 亲他一口,化解三年前的死结,未免太便宜他了。 最起码也要…… 他薄唇抿成一线,手指点在额头处,静了半晌,抬步上了马车。 马车走出一段路后,青墨在车旁小声带着笑说,“公子,您也真不容易。” 顾轻衍:“?” 青墨叹着气笑着说,“被非礼的意犹未尽,公子您却不敢非礼回去?岂不是不容易吗?” 顾轻衍:“滚!” 青墨麻溜地闭嘴滚了。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模样?顾轻衍以前不知道,如今算是知道了。 喜爱极了一个人什么模样?他以前也不知道,如今才真正地体会了。 安华锦这样的小姑娘,住进他的心里,带着酸,透着甜,虽有些微苦,搅得他五味都失了常,依旧甘之如饴。 他狠狠地回味了一番后,在马车快要回到顾家时,忽然吩咐,“拐道,去六表兄处。” 今日多亏了王岸知,否则,她哪里会为了哄他,对他更近一步?岂不是得去谢谢他。 车夫应是,将马车转道。 安华锦进了安家老宅后,一口气跑回了枫红苑,跑进了屋子里,掌了灯后,去照镜子,镜子里映出一张艳若桃花的脸,她无言地看了一会儿,静了片刻,又跑出屋,跑到了院子里,拿出双剑,双手剑在她手下翻飞,她的衣袂也跟着起舞。 孙伯被惊动,匆匆跑来,一看,不解,“小郡主,大半夜的,您怎么不睡觉在练剑?” 安华锦抽空回了一句,“吃饱了撑的。” 孙伯:“……” 年轻人的世界,他不懂,他只能嘱咐一句,“您早点儿睡,长公主今日傍晚时派人送来帖子,明日驸马生辰,请您过府去吃席。这是推脱不了的,老奴替您应下了。” “行。”安华锦点头。 第七十五章 出息(一更) 大约是欺负了人,又练剑洗礼了身心,安华锦沐浴后,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一夜好睡,第二日醒来,真是神清气爽,气色好极了。 孙伯笑呵呵地看着她,“小郡主,昨夜您是不是睡的很好?” “嗯,很好。” “如今再不惊梦了吧?” “不了。” 何止不惊梦,还一夜酣睡呢。可见顾轻衍这个解药,真是极其管用的,解铃还须系铃人嘛。 孙伯立即说,“改日老奴备一份礼,得多谢谢陈太医。” 跟他有什么关系? 也不是,陈太医的药方子还是管了用的。 “谢吧。”安华锦点头。 孙伯又说,“顾大人刚刚派人传了话,今日早上就不过来陪您用早饭了,这两日吏部事情多,忙的很,他晚上再过来。” 安华锦点头。 孙伯又问,“老奴昨日已经给大驸马备好了礼,据说大驸马爱下棋,老奴备的是一副白玉和墨玉相间的棋盘,一会儿您过目瞧瞧,看看可合适?” “行,这个合适,我就不看了。”安华锦对孙伯放心的很。 孙伯点点头。 安华锦用完早饭,梳妆打扮一番,骑马去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很受陛下宠,又很会交际,京中各大府邸,多多少少,深深浅浅,都与长公主有交情,大驸马为人又温和慈善,待人接物不卑不亢,也很是有人缘,所以,这一对夫妻人缘好,就显现在,长公主举办赏花宴,宾客络绎不绝,大驸马过生辰,长公主府门前亦是车水马龙,来客不少,十分热闹。 安华锦来的不早不晚,长公主府管家见了他,依旧热情的很,脸上笑的全是褶子,生怕哪里得罪这位小郡主,一路恭恭敬敬地将她领去了长公主和大驸马面前。 安华锦全程没找管家的茬,让长公主府的管家很是觉得安小郡主懂事了很多,十分欣慰。 长公主在正殿里招待今日登门的贵客,见安华锦来到,她顿时喜笑颜开,“小安儿,你这次来京,赶的可真是巧,来来来,快让我瞧瞧,怎么一段时日不见,我发现你变得更好看了呢?” 安华锦就爱听这话,走上前,笑吟吟地问,“哪里好看了?” 长公主打量着她说,“脸水嫩嫩的,红扑扑的,你这是用了哪家的胭脂水粉?这成色怎地这般好,看着水粉细腻,胭脂也细腻,脸莹莹润润的有红光,哎呦,这么美的小姑娘,真是闪瞎了我的眼睛。” 安华锦大乐,“就是你送我的胭脂水粉。” “不可能!”长公主瞪眼,“那胭脂水粉,我也用了,怎么就与你的不一样?你少糊弄我。” “真没糊弄。”安华锦说的是良心话,还真是长公主送的那些胭脂水粉。 长公主怀疑地看着她,打量了又打量,吩咐人,“来,拿一面镜子来,我比比。” 长公主是个爱美的人,为了永葆青春,她把自己儿每日都死命地往美里打扮,一国公主之尊,自然用的都是最好的胭脂水粉,给安华锦的,也是她觉得最好的。可是如今发现,安华锦用的更好,她自然不相信。 镜子拿来,长公主也不嫌弃安华锦,一把拽过她,脸挨着脸,将她与安华锦的两张脸都显现在镜子里。 这一看,对比的确十分明显。 长公主快哭了,“就算我比你年纪大一些,但也不能这么明显吧?”她指指自己的脸蛋,“你看看我这,怎么都没泛着红色的霞晕?”她又点点安华锦的脸蛋,“你看看你这,怎么看怎么艳若桃花?” 安华锦:“……” 她也仔细地对比看了一下,肯定地说,“水粉就是你给我的,难道是生产的批次不一样?我的更好些?” “不可能。当时这颜值水粉出来时,本宫要的是一批,无论是你的我的,我都拿出盒子对比来着,你若是用的我给你的,就是一模一样的,除非你骗我。”长公主控诉,“小安儿,有好东西,你要懂得分享,不能藏私,我难道白你好了吗?” 安华锦哭笑不得。 她又看了看长公主的脸,再看看自己的脸,认真地端详对比片刻,忽然明白了问题出现在了哪里,恍然说,“我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怎么回事儿?”长公主立即问。 安华锦默了一下,有点儿不好意思,“这不太好说吧?” 长公主瞪眼,“你果然是在藏私。” 安华锦无语,将镜子夺过来,扔给婢女,她拉着长公主走到没人的角落里,趴在她耳边,小声说,“胭脂水粉是一样的,用在我的脸上之所以不一样,大概是我昨日非礼了顾轻衍?落下了后遗症?如今脸上的热还没褪去的缘故?” 长公主:“???” 她一脸懵地看着安华锦,一时间似乎被雷劈的灵魂都归不了位,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竟然……是这样?” “是啊。”安华锦一本正经。 长公主看着安华锦脸带桃花色,又无言了好一会儿。 安华锦看着她,与她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片刻后,她悄声语重心长地说,“您与大驸马,感情还好吧?那个,您让大驸马……尽点儿力?” 长公主:“……” 她气笑,瞋目,抓住重点,“你非礼顾大人?” 安华锦嘻嘻一笑,“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是不是?” 长公主抽了抽嘴角,忽然警告,“小安儿,你有没有吓到顾大人?你要时刻记着,你是女子啊女子,女子怎么能非礼男人呢?” 安华锦睁大眼睛,很是纯澈,无辜地看着长公主,“您竟然这么说我?我怎么听说当初您初见大驸马,将大驸马堵在宫墙的角落里……唔唔……” 她话音未落,就被长公主捂住了嘴。 长公主脸奇迹地红了,有点儿羞臊和羞愤,“你是听谁说的?” 安华锦眨巴眨巴眼睛。 长公主放开她,“你说。” 安华锦笑嘻嘻,“南阳军里,有大驸马昔日的一个同僚,说是大驸马自己喝醉酒后说的。” 长公主:“……” 她一时没话了。 安华锦伸手入怀,掏出一面小镜子,递给长公主,“喏,您再看看您现在的脸,是不是跟我的气色一样了?” 长公主瞬间想偏,“小安儿,你这样日子过的糙的,竟然什么时候怀里也揣着镜子?果然是京城能改变你吗?” 安华锦:“……” 才不是,她自小就爱美。有时候为了气沈远之,她就会故意拿出镜子,跟他比脸,比谁美,沈远之每次都会被她气个人仰马翻。 长公主转头对着镜子照脸,惊奇的发现,她脸上也有红光了,也艳若桃花色了。她惊呼,“天,也太神奇了。” 安华锦像看白痴一样地看了一眼长公主,又怕被她发现,立马将白痴的眼神收起来,“这回您相信我了吧?” “嗯,相信了。”长公主将镜子递回给她,不忘八卦,“你非礼了顾大人,那顾大人呢?他如何?” “我非礼完他,自己就跑了,没看他如何。”安华锦实话实说。 长公主鄙视,骄傲地说,“没出息,想我当年可是把驸马看了个仔仔细细呢,如今他涨紫的脸,我还记忆犹新。” 哎呦,那真是失敬失敬。 安华锦不客气地打击她,“大驸马是君子,当时脸涨紫,是被您给气的吧?” 很难想象,大驸马是怎么和长公主如今恩爱有加的。 长公主:“……” 她气的恨不得揍死安华锦,“胡说八道,他当时是吓的,吓的。” “大驸马没被吓死,勇气可嘉。”安华锦闲闲地恭维。 长公主气笑,伸手狠狠地点了点她额头,冷哼一声,做出定论,“总之,我比你可有出息多了。你连看顾大人的脸都不敢看,可真是白瞎你南阳王府小郡主天不怕地不怕的名声。” 得,她还有愧于安家的列祖列宗,给列祖列宗丢脸了? 安华锦诚心受教,“我下次一定有出息点儿,仔细地看,好好地看,不把顾轻衍看出一朵花来不罢休。” “好样的。”长公主夸她,想起正事儿,“你给驸马准备了什么礼物,拿出来,我看看。” 安华锦乖乖拿出白玉墨玉棋,递给长公主,“这个。” 长公主打开一看,大乐,心情很好地说,“这么好的棋子啊,可真少有,他一定会喜欢的,不错不错。” 第七十六章 表姐妹(二更) 没有什么再比送礼送到人的心坎上最让人高兴喜欢的了。长公主是识货之人,自然能看出这么一副棋子实在是难得的很。 长公主府痛痛快快地收了安华锦的礼,立即叫来一个婢女,将那盒棋子交给她吩咐,“去,把小安儿的礼给驸马送去,让他高兴高兴。” 婢女应是,立即小心翼翼的捧着棋盒去了。 “你是跟我一块儿,还是去找个地方待着?”长公主打发了婢女,问安华锦,“你一次来我这公主府,可要我指个人给你伺候,带着你转转?” “不用,我自己随便转转。”安华锦摆手。 长公主不放心地看着她,“你第一次来我这公主府,我若是任由你自己乱转,等开席时,万一你迷路,找不着你怎么办?你三年前第一次来京进宫,不就在皇宫里迷路,迷到冷宫去了?” 安华锦摸摸鼻子,理直气壮,“三年前的我,与如今的我,又不一样。” 长公主大乐,“好好好,那你自己去转吧,我这府里,也没什么你不能去的地方,我也不怕你冲撞了别人,毕竟你厉害,倒是怕别人冲撞了你,你可别跟人打起来。” “大驸马的生辰宴,这点儿面子我总要给您和大驸马的,您放心就是了。”安华锦倒不觉得如今有谁若是知道她的身份敢主动招惹她,只要她不欺负人,应该打不起来。 长公主想想也是,安华锦又不是真不懂事儿,她放心下来,任由安华锦自便,自己去招呼客人了。 见识了皇宫与顾家,长公主府虽然气派奢华,但到底是差了许多底蕴。 安华锦沿着抄手走廊过了垂花门,刻意地避开人多之地,进了后花园。 后花园有一处静心湖,静心湖边有一处清风亭,风景极好,没什么人,今日来长公主府参宴的人,无论男女,都忙着交际结识人,安华锦并不需要,索性止住脚步,去了清风亭里,独享一个人的清净。 不过她没清净一会儿,这里便来了人。 顾墨兰与王兰馨一起来的,二人也都是洗净的性子,顾墨兰虽然订下婚约,还有两年待嫁期,所以顾家也不拘着她,恰逢长公主府热闹,便放她与顾家姐妹们一起来了。 她与王兰馨自**好,表姐妹相处的如亲姐妹一般,二人都逗洗净,所以,便也避开了人多的地方,结伴来了这里。 顾墨兰先看到了亭中坐着的安华锦,她愣了一下,低声说,“原来安姐姐在这里。” 王兰馨也愣了一下,顺着顾墨兰的视线,也看到了安华锦。 只见安华锦拿了桌子上摆着的糕点,捏碎了往湖里扔,有鱼儿游了过来,跳出水面,吃她扔下的糕点渣,不知她来了多久了,她扔糕点的地方,已经聚集了一小群鱼儿,每一条都活蹦乱跳地竞相争抢。她侧着身子坐着,身段纤细,侧脸柔美,亭子旁一株两人高的月季探出花枝,花美,但不及人,人比花娇。 王兰馨呼吸窒了窒,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日,她的六堂兄除了在面对顾七表兄时,从不吃亏,但昨日,没能留下她,一番交锋后,她强势地走了,六表兄没出手拦,或者知道拦了后果不是他想要的。 再没有那一刻,让她清楚地知道,她是安华锦,南阳王府小郡主安华锦,是可以在京城也横着走的安华锦。 她对比她,没有那么理直气壮的底气,她想让她和顾七表兄取消婚约,还得借助别人的手,而自己,动不了她。 王兰馨垂下眼睫,轻声说,“真是巧了,原来安小郡主早来了,在这里。” 顾墨兰偏头瞅她,知道她还没放弃她哥哥,她心里叹了口气,“四表姐,我要去与安姐姐打个招呼,若是你不想过去……” “我与你一起去。”王兰馨抬起头,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能看到她温婉的笑意,“我昨日虽然见过安小郡主了,但也没与她说上什么话。” 顾墨兰一怔,“四表姐,你昨日在哪里见到过安姐姐的?” 王兰馨便笑着将昨日她巧遇安华锦,请她去吃六堂兄一处名下产业的私房菜,正巧六堂兄昨日没在他的府宅,也在那一处烹饪私房菜的宅子,正巧遇到了,发生了些事情,她便没与安华锦说上几句话。 顾墨兰惊讶,“安姐姐和六堂兄相识?” “是呢。我当时也很讶异。”王兰馨笑着说,“若非巧遇,我也没想到。你知道的,我六堂兄是个目无下尘的人,却没想到,对安小郡主,很是高看。” 顾墨兰若有所思,片刻后,她垂下眼睛,没说话。 王兰馨心里“咯噔”一下子,看着顾墨兰,似乎有些后悔提起什么,再三犹豫了片刻,还是压低声音说,“九表妹,你……还喜欢我六堂兄?” 顾墨兰的脸白了白,但还是快速地摇头,“四表姐别胡说,我不喜欢六表兄。” 王兰馨松了口气,用更低的声音说,“顾爷爷为何突然那么快给你订下婚约?你明明还小,最起码,要好好相看一二年,才能订下的。” 换句话说,未必与王岸知没有机会。 顾墨兰抬起头,笑了笑,脸色依旧有些白,但不是白的毫无血色,只是剔透些而已,她抿了一下嘴角,轻声说,“四表姐,义勇伯府的魏二公子很好,是祖父祖母、父母亲、哥哥给我一起选的夫婿,家人不会害我的,我也是答应了的。所以,无论早晚,都没什么关系。” 王兰馨一愣。 顾墨兰目光渐渐清澈,“我不喜欢六表兄了,他性子太脱,不适合我,况且,他也不喜欢我,我就适合义勇伯府那样的清贵不张扬的门第,也适合魏二公子那般的心性沉稳品行高洁的人。我这一生,还是喜欢能看得见前路看得见希望的美好,不喜欢暗无天日的摸黑走路走不到尽头。所以,以后四表姐别在我面前提六表兄了。” 王兰馨暗惊。 顾墨兰莞尔一笑,“我与四表姐,虽自小交情好,但性子到底是不一样的。四表姐放不下我哥哥,我也不再劝你放下,但我,觉得自己这样就很好。” 王兰馨抿唇道歉,“九表妹,对不住,是我着相了。” 顾墨兰目光认真地看着她,“我自然希望四表姐能与我一样想开最好,若是你想不开……” 她转头,看向清风亭里侧着身将腿担在栏杆上喂鱼的安华锦,浅浅地笑,“这世上有一种人,你这般看着她,就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以前,我以为,这世上只有我哥哥与六表兄是这样的人,如今,我看到,还有一个安小郡主。” “四表姐,你这般看着她,觉得拿什么剔除她已经住进了我哥哥的心里呢?” 王兰馨的脸渐渐地白了,一白到底,全无血色。 顾墨兰转回头,看着王兰馨,目光露出不忍,轻声问,“四表姐,你还跟我一起去亭子里见安姐姐吗?” 王兰馨沉默了好一会儿,在袖中攥紧的手,垂下头,似乎用了莫大的力气压制着翻涌的情绪,低声说,“我不过去了,你自己去吧。” 她说完一句话,转身走了。 顾墨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王兰馨身影有些许微晃地离开,她理了理衣摆,缓步进了清风亭。 她是哥哥的亲妹妹,既然哥哥不给四表姐一丝机会,那么,她自然帮亲哥哥。四表姐能想开最好,若是想不开,她怕是以后得断了与她的交往了。 安华锦早就听到那边有动静,她不止眼力极好,耳目更好,虽距离的远,隐隐约约听不清二人说了什么,但见王兰馨独自走了,只顾墨兰一个人来,她便诚然地笑了,打招呼,“顾九妹妹。” “安姐姐。”顾墨兰眉眼温和,脸上含笑,“安姐姐很喜欢逗弄鱼儿?” “也不是,闲来无事,正巧看到湖中养着很多漂亮的鱼儿,便用它们来打发时间,生些乐趣而已。”安华锦笑笑,拍拍手里的糕点渣,转回身,瞧着顾墨兰,“还没恭喜顾九妹妹觅得如意郎君。” 顾墨兰脸微微一红,有些羞涩爬上俏脸,“安姐姐说笑了,比起安姐姐的未婚夫,我的也算不上多如意,天下男儿,哪里有我哥哥更好的?” 安华锦大乐,哈哈大笑。 顾墨兰的脸更红了,“安姐姐这般笑,是觉得我说的不对?” “对对对!” 安华锦连忙点头,她敢说她说的不对吗?天下男儿,的确是她的未婚夫最好,也的确是她的哥哥最好。 没想到顾墨兰这个小姑娘,还是个如此推崇自己亲哥哥的。 第七十七章 好奇(一更) 顾墨兰看着安华锦畅快大笑,看着她娇颜盛开,看着她乐不可支,她也跟着笑了。心中的郁气似乎一下子如万里浮云,散了个干干净净。 她想着,每一次见安小郡主,都让人心舒气爽,她这样的人,也难怪哥哥会喜欢。 “魏二公子你可见过?”安华锦笑够了,对她问。 顾墨兰羞红着脸摇摇头。 “啊?没见过啊。”安华锦想着这是盲婚哑嫁吗? 世家大族无论是娶妻还是嫁女,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双方都有意向的话,会暗中相看。女方躲在暗处看男方,男方再躲在暗处看女方,两方都瞧上了,便会交换信物订下亲事儿,若是哪一方没瞧上,也不会伤了和气。 顾墨兰脸更红了,小声说,“当年你和我哥哥订下婚约时,也没见过啊。” 安华锦看着她,“我与你哥哥,那时还小,情况特殊,怎么能一样?我们长大后,几个月前,我与你哥哥不是特意被陛下和长公主以及家里安排,在长公主府千顷桃花园相看了一回么?” 虽然自小有婚约,但因为她一直被爷爷瞒着,在得知有这桩婚约后,又知道那个人是差点儿杀了她的顾轻衍,闹的要退婚,所以她爷爷无奈了,才与陛下提了提,陛下自然不放手,便想了个法子,借由长公主的赏花宴给他们二人相看。 其实,说是相看,也就是让二人彼此见见,认识认识。彼时,在陛下的心里,是给老南阳王一个面子,递个台阶而已,说什么都是不解除两家婚约的。 只不过,陛下也没料到,如今她和顾轻衍反而不想解除婚约,想解除两家婚约的人,成了陛下而已。 顾墨兰抬起头,小声说,“我的情况也特殊,那时太急,没时间相看,我哥哥列出了名单,祖父祖母和父母亲一起选了魏二公子,问我意见,我便同意了。” 她当初听到原来陛下打定主意是要等她长大后嫁给二皇子,她都惊了。无论是二皇子,还是七皇子,她都是不愿意的,皇家的儿媳妇儿不好当,尤其还是要争大位的那个。想着既然六表兄不喜欢她,那她就听家里安排,总没错的。 安华锦托着下巴,忽然兴趣浓浓地问,“今日,驸马生辰,男客那边,魏二公子应该也来了吧?” 顾墨兰眨眨眼睛,刚褪去的红晕又爬上脸颊,“应、应该是来了吧。” “你好不好奇他?若是你好奇,想偷偷看一眼,我带你去。”安华锦觉得今日找到了有意思的事儿。 顾墨兰自然是有些好奇的,虽然曾经她心有所属,但是下定决心答应亲事儿的那一刻,她就确定了自己想嫁的人,但她看着安华锦一脸兴趣,还是摇了摇头。 安华锦看着她,“怕什么?” 顾墨兰红着脸说,“若是被人知道,不太好。” 哦,于名声有碍。 安华锦笑了,“我说悄悄的,就是悄悄的,不会让人知道的。” 顾墨兰踌躇,还是摇头。 安华锦见她实在守礼,也就作罢,“行吧,反正不是我的未婚夫,你不看就算了。” 顾墨兰:“……” 她沉默了一小会儿,又犹豫了一小会儿,哪怕性子再沉稳,到底是个小姑娘,对未来的另一半,没有不好奇的,尤其今日是个机会。 安华锦在一旁全无兴趣地说,“义勇伯府,实在是太低调了,太后在世时,不曾张扬,太后薨了之后,还是一如既往。这样的门第,养出的魏二公子,总没差的。” 她又问,“你哥哥见过他吧?” “不知道。”顾墨兰诚实地摇头,“我祖父祖母父母亲都说还没见过。” 安华锦“啊?”了一声,也惊了,她以为顾老爷子总该见过的。 顾墨兰低下头,“哥哥给名单时,祖父祖母父母亲从中选中了魏二公子,恰逢魏二公子护送魏家老夫人去了百里外的庄子上避暑,因事情又太急,便没时间安排见一面。” 安华锦奇了,“那魏家怎么答应的那么快?魏二公子可有亲口答应?” 不怪她八卦,实在是这的确有可八卦的地方,具体细情,彼时,顾轻衍与她闹别扭,十日不登安家老宅的门,后来,她又回了南阳,就没细问,也就不知道。若不是今日见了顾墨兰,她也就忘了她已定亲了。 顾墨兰小声说,“据说听闻顾家有意结亲时,魏爷爷命人骑快马去了百里外询问魏奶奶和魏二公子,魏二公子亲口应了。” 安华锦笑,“顾家的女儿,一家有女,千百家抢着求娶,义勇伯府白拣便宜,自然痛快地应了。别人不敢得罪陛下,但太后的娘家,也就是陛下的外家,陛下总不好跟魏家抢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陛下听闻顾墨兰定亲了,都快气吐血了,也没法子的原因。 顾墨兰也跟着笑了,“哥哥说,他不见得是那名单里最好的,但确实最合适我的。” 安华锦其实挺好奇的,想着改日,她也瞧瞧在顾轻衍名单里选的妹婿魏二公子什么模样。 顾墨兰本来没多少好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等着出嫁就是了,但因为与安华锦说了这一番话,她也生起了好奇心,人的好奇心一旦起来,就很不容易打住,所以,她鼓起勇气,小声问,“安姐姐,你真的有办法,让我偷偷瞧瞧魏二公子?” 安华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刚才不是还不同意吗?” 顾墨兰脸红,但大约是与安华锦相处几次,见识了她与他哥哥相处的和睦,提起她哥哥,她言语坦荡,她十分羡慕,便小声说,“我改注意了,想见见。” “哎,女人就是善变。”安华锦打趣地说。 顾墨兰红着脸任她取笑。 安华锦叩了叩桌面,桌面发出三声咚咚咚的响声,她笑着喊,“暗焰。” “小郡主。”暗焰现身。 顾墨兰睁大了眼睛,只见一黑衣人瘦俏挺拔地无声立在廊柱后,她看不见他的模样,只觉得真如暗夜的影子一般。 “你去查查,今日义勇伯府的魏二公子在哪里?”安华锦吩咐。 暗焰看了她一眼,应是,无声地去了。 顾墨兰始终没见到他的脸,在他离开后,小声说,“安姐姐,他是你的暗卫?” “嗯。” 顾墨兰羡慕,小声说,“我哥哥也有青墨,他们的气息,完全不同,但看起来差不多厉害。” 安华锦笑,“改日让他们比比。” 顾墨兰也笑了。 长公主府不大,不多时,暗焰便回来禀告,“小郡主,义勇伯府魏二公子与一众公子在静心湖对面的桂月亭玩投壶。也有各府的小姐们在桂月亭不远处的芳菲亭比试才艺。” “这么说在芳菲亭能看到桂月亭了?” “能的。” 安华锦摆手,“好,我知道了。” 暗焰退了下去,隐去了暗中。 安华锦站起身,“走?我们过去?” 顾墨兰也跟着站起身,小声说,“那里人太多,我们一旦过去,会不会被他发现。”她心思细腻,点出重点,“毕竟安姐姐你,实在是太显眼了。” 安小郡主到哪里,都不会让人忽视,毕竟她的厉害实在因为张宰辅案刻在了人们的心里,若是她们去凑热闹,目光都会落在她们身上。很难不被人发现。 安华锦拍拍她肩膀,“我说带你悄悄的,就是悄悄的,你只管跟着我就是了。” 顾墨兰半信半疑,点了点头。 二人一起出了静心湖。 安华锦带着顾墨兰,专挑人少的地方走,绕来绕去,不是走假山,就是转亭台,直把对长公主府还算有几分熟悉的顾墨兰转晕了。 所以,当二人走投无路,停在一面很高的假山前时,顾墨兰深刻地怀疑,“安姐姐,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没有。”安华锦绝对地说。 顾墨兰哭笑不得,“可是没路可走了啊。” “你听,这座假山后的方向,是不是很热闹?”安华锦指了指,隔着假山,那边热闹极了。 顾墨兰点头,“是的。” 安华锦俏皮一笑,伸手揽住她的腰,手腕缠着的碧婵娟纱轻轻飞出,勾住了最顶端的山石尖角,不等顾墨兰惊呼,她就带着她借力上了假山最高处。 第七十八章 偷看(二更) 安华锦身子站稳,却没放开顾墨兰,而是稳稳地带着她坐在了假山上,对她轻轻地嘘了一声。 顾墨兰的惊呼到了嗓子眼,又咽了回去,一颗心砰砰砰地跳。 她从小到大,十分守礼,万没有爬过假山顶上,也没有这般,让人带着,轻巧地攀上了这么高的假山,有点儿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弄上来的。 安华锦收了碧婵娟纱,柔顺地缠回手腕,抬眼便看到顾墨兰盯着她的手腕,眼睛不眨地瞧着,一脸的惊魂未定,她“扑哧”一笑,“吓着了?” 顾墨兰点了点头。 安华锦看着她,懂了,大家闺秀,从没出过格,她难得地道歉,“对不住顾九妹妹,我忘了提前提醒你了。” 顾墨兰摇摇头,小声说,“就吓着了那么一点儿,如今有安姐姐在,我不害怕。” 安华锦点头,对前方脚下的桂月亭努努嘴,“你看那里,是不是将每个人都看的很清楚。” 顾墨兰顺着安华锦的视线,转头去看,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声说,“太近了。” 何止是太近了,简直是那桂月亭仿佛就在这一处假山的脚下。若是有人抬头向这里看来,一眼就能看到她们,若不是安华锦依旧揽着她,她怕是这一惊之下要栽下去。 她快速地握住了安华锦的手腕,“安姐姐,我们走吧,我不看了。” 她害怕被人发现。 “哎呀,怕什么?只要我们不弄出动静,他们发现不了。你没看这些人都全神贯注地在玩吗?根本没人注意这里。”安华锦觉得这小姑娘真是胆子太小了。 顾墨兰定了定神,“可是,这么多人,哪个是呢?” 安华锦看着这么多人,也犯了愁,“是啊,人是看见了,哪个是啊?” 她没带着人偷偷相看过谁,这是第一次,所以,也没什么经验,以为来了,就见着了,哪知道,这些公子们,她也都不认识,也分辨不出来哪个是魏二公子。 顾墨兰看看那些少年公子们,又看看安华锦,忽然觉得她很不靠谱。 安华锦压低声音咳嗽一声,捏了一下自己的耳朵,给她出主意,“我们就坐这看着,这些人,你一眼我一语的,称兄道弟,没准一会儿谁就提到魏二公子了。” 顾墨兰:“……” 这也算个主意。 她点点头,“好吧,可是我们待久了,万一被人发现……” “没事儿,我盯着点儿,若是有人发现,我就立马把你扔下后面的假山。被人发现我没事儿,绝对不让人发现你。” 顾墨兰:“……” 她低头瞅了一眼很高很高,几个人高的假山,一时没了话。 安华锦笑,“放心,以我的功夫,哪怕把你扔下去,也摔不着你。” 顾墨兰想想她带着她上来时的情形,点点头,很是相信她的功夫的。 于是,二人便坐在假山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不远处一众公子们玩投壶。能来参加大驸马生辰宴的,都在京中生活,多多少少自小认识相熟。有合得来的,有合不来的,几个人一个团体,分成了几派,你来我往的比试。 虽然这比试在安华锦看来,虽然花样多,但是花架子的很,但这么多公子,或俊或俏,各有颜色,脾气秉性在玩耍间也各有千秋,这般观察,还是很有趣的。 她悄声对顾墨兰说,“我看没几个丑的。” 当然也没有顶级俊俏的,如顾轻衍、王岸知、楚宸那样的。 顾墨兰红着脸不说话。 “你看出哪个是魏二公子了吗?”安华锦看了半天,说实话没看出来。 顾墨兰红着脸压低声音“嗯”了一声。 安华锦睁大眼睛,很神奇地看着她,“哪个?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至今坐了有一会儿了,可没有人喊魏二公子。 顾墨兰看着一个方向,小声解释,“他没下场与大家一起玩,而是与人坐在一旁观看呢。”她伸手一指,“就是那一处桂树后,坐着的穿着青色长衫那个,我刚刚听有人称呼他应言,那是他的表字。” 安华锦恍然,她自然不知道人家魏二公子的表字是“应言”了。 她顺着顾墨兰的视线去看,只见是一个十分俊俏的少年公子,端坐在那里,看着清风月朗的,在一众公子中,虽然不是十分出众,但也不会泯于众人。看起来不与人结朋搭伴争强好胜聚众争个输赢,但也不会显得不合群,与三五个保持中立的人闲坐着,面上带着笑意,观看众人玩闹,身上没有少年人的意气,但也看不出来是故作老成。心性看起来不错,挺稳。 安华锦连连点头,摸着下巴说,“不错不错,挺好。” 顾墨兰的脸更红了,似乎也十分满意,悄悄说,“我们走吧。” “再看一会儿呗。”安华锦觉得挺有意思。 顾墨兰十分不好意思了,见着了自己的未婚夫,便害羞了,央求,“好姐姐了,咱们下去吧。” “哎,好吧。”安华锦答应她,揽着顾墨兰,轻轻巧巧转身。 就在她转身时,那魏二公子似有所感,猛地抬头向这一处假山看来,安华锦当没发现,动作迅速地身影一闪,带着顾墨兰滑下了假山。 魏书只看到了两个女孩子的身影,因为那两片衣角闪的太快,他没瞧见人,一时望着那么高的假山,有点儿被惊住。若不是感觉有人方才落在他身上十分强烈的视线,他几乎怀疑自己眼花看错了。 “怎么了?应言兄,你在看什么?”身边一名少年奇怪地问。 魏书收回视线,“没什么,快开席了吧?” 少年取笑,“原来你是饿了啊。” 魏书也跟着笑,“有点儿。” 少年凑近他,小声说,“你今日进来,一直待在这里,怎么也不出去转转?我听说今日顾九小姐也来了,你还没见过你的未婚妻吧?就不好奇吗?” 魏书睫毛微动,笑着说,“总会见着的。” 少年“嗤”了一声,“我说应言啊,你可真是好福气,怎么就与顾家的九小姐结了亲,真是羡慕坏了我们一大堆人。要知道,顾九小姐可是顾大人的嫡亲妹妹,唯一的,你有这样的大舅兄,啧啧,羡慕不来。” 魏书轻轻点头,“是啊,我也觉得是好福气。” 少年:“……” 这人也不懂得谦虚点儿,真是让人羡慕又嫉妒。 哎,不过谁让人家出自义勇伯府呢,太后的娘家,哪怕太后薨了,但义勇伯府还是义勇伯府。哪怕他是魏家二房的嫡次子,让顾家瞧上了,那就是本事。 “据说顾九小姐长的国色天香的,今日可是个机会,你确定还要待在这里?一会儿真开席了,男女宾客分开坐,吃完席,就各回各家了,顾家门封严谨,顾九小姐不轻易出来,下次你再见,可不容易找机会。”少年怂恿魏书。 魏书依旧摇头,很是坚决,“总有机会。” “得,我不说了。反正不是我未婚妻,你不想见就算了。”少年闭了嘴。 魏书笑笑,也不再说话,心中却想着,他冒然去见顾九小姐,万一唐突了人家,被顾家不喜,就不好了。 他从来没想过,顾家会主动结亲,虽然顾家结亲时主动告知,顾家因为急于给顾九小姐定亲,是因为陛下在打顾九小姐的主意,仓促之下,顾家选了他。但哪怕是这样,他觉得也挺好,至少,仓促之下选的那个人是他,不是别人。 他对未来妻子,以前没有什么想法,后来知道那个人是顾九小姐,还是很愿意的。顾轻衍的嫡亲妹妹,只会好,不会差。 不过刚刚,真的是他眼花了吗? 那么高的假山,真有人能悄无声息爬上去?再悄无声息爬下去?且不闹出一点儿动静?他的确是哪怕刚刚发现了那上面有人,都没听到什么响动。 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但想想又觉得荒谬,顾九小姐是名门淑女,不可能为了偷偷来瞧他爬去那座那么高的假山的。 第七十九章 六郎(一更) 偷偷爬假山,被人发现了,还是被偷看的正主发现了,这么丢面子的事儿,安华锦虽然不在乎,但也不敢告诉顾墨兰。 她怕小姑娘一旦知道自己偷看未婚夫被他发现了,大概会羞臊的再也不敢见自己的未婚夫了。她只默默希望刚刚带着她动作够迅速躲的够快,魏二公子应该没看到她们二人的脸。 只要没看到她们的脸,那就好,哪怕他以后见到了顾墨兰,也不会认出来。 顾墨兰被安华锦揽着一阵眩晕后,脚落在了地面上,心却依旧砰砰跳,她拽着安华锦的衣袖一时不松开,心有余悸地说,“安姐姐,我们没被人发现吧?” “没有。” 安华锦一本正经又果断,坚决不告诉她貌似被正主发现了。 顾墨兰长舒了一口气,提着的心落到了实处,“没被发现就好。” 若是被发现,她以后没脸见人了。 安华锦咳嗽一声,心虚地转移话题,“是不是快要开席了?” “是吧,我们回去吧。”顾墨兰松开安华锦的衣袖,连忙整理自己,不一会儿功夫,她又成了那个名门世家顾家的九小姐,端庄知礼,闺仪出众。 安华锦瞧着她暗乐,想着顾轻衍这个妹妹,其实也是个很有意思的小姑娘,也挺会装模作样的。 “今日还要多谢安姐姐。”顾墨兰整理好,抬眼见安华锦瞅着她笑眯眯的,她脸一红,小声道谢。 安华锦莞尔一笑,“举手之劳,顾九妹妹不必谢。” 二人离开了假山,沿着原路,绕了一圈,遇到了一名小婢女,问了设宴地点,由小婢女带着,去接应女客入席的园子。 二人到的不早不晚,距离开席还有一会儿的工夫,已有大半的宾客入座,楚思妍与江云彩坐在廊下一桌,见到安华锦来,楚思妍对她猛招手,“小安儿,这里,这里。” 安华锦抬步走向楚思妍。 顾墨兰也看到了王兰馨,见她正看来,犹豫了一下,对她歉意地摇摇头,跟在安华锦身后,去了楚思妍那桌。 王兰馨脸上的笑意慢慢地收起,一时间,看着向楚思妍走去的安华锦和顾墨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华锦来到近前,楚思妍眼神里全是埋怨,“小安儿,你跑哪里去了?我听长公主府的管家说,我只比你晚来了那么一会儿,我找了你两圈,都没见到你人影。” 安华锦自然不会说她带着顾墨兰爬假山去看她的未婚夫了,她笑着坐在她身边,“我与顾九妹妹找了个地方,说了些私密话。” 楚思妍转向顾墨兰,恍然大悟,“你们说的一定是与顾大人有关的私密话吧?” 否则她想不出来,安华锦与顾轻衍的妹妹会说些什么。 顾墨兰对楚思妍和江云彩笑笑,打招呼,“长宁郡主,江小郡主。” 楚思妍大大咧咧地说,“称呼什么郡主,多见外啊,以前咱们不熟悉,如今与以前不同了,那个,你喊我思妍,我喊你墨兰,如何?” “也喊我云彩。”江云彩友好地插话。 顾墨兰从善如流,“思妍,云彩。” 楚思妍嘻嘻一笑,“墨兰。” 以前,虽然大家都住在京城,但不是一路人,玩不到一处去,尤其是顾家、王家这等规矩大的门第出来的姑娘,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处处透着闺仪,楚思妍和江云彩这等宗室勋贵府邸出来的小姑娘,很是受不了。当然,她们受不了,别人也看不上她们。 如今有安华锦这个媒介,她们与安华锦玩到了一处,而今日顾墨兰和安华锦看起来相处的很好,又跟着她来坐在了她们这一处,没往顾家姐妹和王家姐妹那一桌去,那在她们单纯简单的心里,以后她也就是她们的姐妹了。 这算是爱屋及乌? 几人友好地打过招呼后,楚思妍拽着安华锦衣袖,神神秘秘地小声说,“小安儿,我今日见着了一个人,竟然跟你的顾大人一样长的好看。你说惊奇不惊奇?我以为这天下间,只一个顾轻衍呢。” 安华锦偏头,瞅着楚思妍,脑中显现出另一个堪比顾轻衍那张容色各有千秋的脸,她“哦?”了一声,“谁啊?” 楚思妍摇摇头,“我不认识,只是远远见了他一面。他跟我哥哥他们在一起。” “你哥哥也来了?”安华锦想着今日在那一群玩耍的公子哥里,没见到楚宸,还以为他没来呢。 “来了啊,我们一起来的。”楚思妍瞅着她,“你是不是没见着我哥哥,以为他没来?” “嗯,我看玩投壶的人里面没有他。”楚宸不是很爱凑热闹吗? 楚思妍顿时笑了,“我哥哥他们一帮人在长公主府后院子的练武场,我以为你不喜欢那种文邹邹的投壶啊对诗啊,喜欢去练武场看热闹,便与云彩跑去了练武场找你,没找着你,反而看到了一个与顾轻衍一样长的好看的人,倒也不亏跑一趟。” 安华锦点头,“他们在练武场玩什么?” “玩的花样多,又刺激,反正都是动武。”楚思妍小声说,“你没去看,真是太亏了,若是你见着了,没准就移情别恋,不喜欢顾轻衍,喜欢上那个人了呢。” 安华锦瞪眼,“我是那样的人吗?” 还移情别恋! “难道你喜欢的不是顾轻衍那张脸?”楚思妍惊恐,“顾轻衍除了那张脸,还有哪里好啊?” 安华锦:“……” 这话说的! 她噎了噎,觉得很有必要挽救未婚夫的颜面,点出顾轻衍的好,“他聪明,厉害,否则年纪轻轻,未及弱冠,岂能坐上了吏部尚书的位置?” 楚思妍小声嘟囔,“倒也是。” 她无话可说了一会儿,又认真地说,“可是那个人长真的好好看啊,我在京城竟然从来没有见过他,难道他不是京城人?可是不太像,我看他跟几个人都玩的挺好的,好几个人都喊他六郎。” 安华锦想那没错了,那个人就是王家六公子王岸知。她眼角余光扫了顾墨兰一眼,想着早先她在清风亭里隐隐约约听顾墨兰和王兰馨提到王岸知。 幸好她今日没打算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否则岂不是又碰到王岸知? “你们两个在嘀嘀咕咕说什么?”江云彩见二人脑袋凑着脑袋,都快凑成一个脑袋了,好笑地开口。 楚思妍立即坐直身子,“在说那个让你看的将眼睛都看直了的人。” 江云彩脸一红,“你不也一样?”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楚思妍嘻嘻一笑,很机智地说,“我哥哥一定知道,对,今日你哥哥也在,等我们回去问问哥哥们,就知道他是谁了。” 江云彩无语地看着她,“你与小安儿说什么?小安儿有顾大人了,还能看上谁?” “就说说嘛。”楚思妍撒娇。 江云彩搓搓胳膊,躲离她远点儿,“我都跟你说了,好看的男人,都有毒,你可别再往人家跟前凑了。” 记住往顾轻衍跟前凑,当街挨揍的教训!记住一百年! 楚思妍扁扁嘴,“就好奇,看看。” 好看的男人的确有毒,比如顾轻衍,比如她哥哥,比如南阳的沈远之。 婢女端着托盘鱼贯而入,霎时珍馐佳肴摆上桌。 三公主楚希芸这时从外面进来,扫了一眼在座的一众人等,犹豫了一下,来到了安华锦这一张桌前,矜持地喊了一声,“表姐!” 安华锦转头,发现楚希芸似乎瘦了很多,但小姑娘似乎长大了,懂事儿了,知礼了。她已许久没见她,发现她比上次见,变化挺大,最起码,见了她心甘情愿地喊表姐了。 安华锦浅浅地笑,“表妹!” 楚希芸看了一眼在座的楚思妍等人,“我能不能坐这里?” “能啊。” 楚希芸落座。 楚思妍睁大了眼睛,“呀,你怎么没与江映月、许紫嫣在一处?你不是……” 她想说你不是最讨厌小安儿了吗?怎么如今自动凑过来了?还一副和好了不讨厌的样子?不要啊,小安儿是她的,这越来越多的人看她顺眼了是怎么回事儿?她不想要那么多跟小安儿好的姐妹。 她独占欲这么强,让楚希芸很不满,她瞪了楚思妍一眼,“这是我表姐!” 楚思妍:“……” 表姐表妹,还是亲的,了不起!惹不起! 第八十章 美人恩(二更) 楚希芸除了不满楚思妍,与她拌了两句嘴外,今日很乖觉,安安静静的,不生事,不惹事儿,似乎就是为了跟安华锦在一起吃一顿饭。 安华锦都纳闷了,想着她这个表妹,性子真的改了,难道她也不喜欢顾轻衍了? 哎呦,是不是不知不觉间,她把顾轻衍的桃花都给掐断了? 她也没做什么啊! 安华锦心情很复杂,打算吃完饭问问她这个表妹。 吃完饭后,她准备撤了,楚思妍黏在她身边,拽着袖子撒娇,“小安儿,天色还早,你是不是要回安家老宅?我与你一起去好不好?我还想跟你玩。” 安华锦看着她,“黏人精。” 楚思妍瞪眼,“我即便是黏人精,也是甜甜的黏人精。” 安华锦气笑。 楚希芸这时候开口,“表姐,我出宫的时候,跟母后说,想去安家老宅陪你住几日,母后应了。” 安华锦眨眨眼睛。 楚思妍顿时惊了,立即说,“不行,你不知道吗?顾大人每日下了衙后,要去安家老宅陪小安儿一起用晚膳的?我还想住进去呢,都没法子。” 楚希芸立即说,“我知道这个,但我晚上不吃晚膳,所以,也不会与顾大人打照面的。” 楚思妍惊恐了,敬佩地看着她,“还可以这样?” “我本来就不吃晚膳。”楚希芸轻哼,对安华锦保证,“表姐你放心,我不是为了顾轻衍而去的,就是宫里如今有那个女人,母后怕她把注意打到我身上,父皇一颗心如今又都拴在那个女人身上,才想着让我躲躲。我也没别的地方去,便想着去安家老宅住几日。” 安华锦点头,“行,那你就住几日吧。不过,你别嫌弃简陋,毕竟,安家老宅家徒四壁,比不了宫里。” 毕竟是亲表妹,安家老宅那么大的地方,房间院子也多,收拾一处院子给她就是了。 “不嫌弃,宫里的姐妹们,都住过外祖家,我却没住过。”楚希芸咬了咬嘴角,语气有几分幽怨,“你带了思妍回南阳,也没有带我回去。” 安华锦:“……” 楚思妍:“……” 楚希芸又说,“下次你再回南阳,带上我,我也想去南阳看看。” 安华锦不敢答应她,咳嗽一声,“这件事儿,若是陛下、姑姑、七表兄同意,我也不是不能带你,但你要他们先同意。” 楚希芸点点头,也知道她不比楚思妍,公主离京,总不是那么容易。 楚思妍看着楚希芸,怀疑地小声嘟囔,“你是不是哪根筋不对了啊?要不要去看看太医啊?我觉得你都不像你了啊。” 楚希芸狠狠挖了她一眼,“我很好,不需要。” 不就是她不喜欢顾轻衍了嘛! 不喜欢顾轻衍后,自然就没必要跟亲表姐成为相看两厌的仇人了。连楚思妍这个不要脸的被表姐揍了都能跟她和好被她带去南阳回来带了一大堆好吃的好玩的到处炫耀,她还是亲表妹呢,怎么就不能拉下脸跟表姐和好了? 楚思妍干脆破罐子破摔,抱了安华锦的胳膊,“表姐,走啊,我们回去了。你还要让人跟我收拾院子的,天色不早了。” 安华锦也有点儿明白两个小姑娘在闹腾什么,最难消受美人恩,她有点儿头疼,见一旁垮下脸的楚思妍仿佛被抛弃了的小媳妇儿,可怜兮兮的,她不忍心,大手一挥,“走,你们都跟我去安家老宅玩。” 这有什么,安家老宅那么大的地方,够成百上千人住的,何况就两个小姑娘。 楚思妍顿时高兴了,“小安儿,你最好了。”她趁机要求,“我也要住安家老宅,我也可以晚上不吃晚膳。” “行。” 安华锦答应,小姑娘为了避开顾轻衍,连晚膳都不吃了,她还能说什么? 楚思妍顿时欢呼一声。 江云彩和顾墨兰默默地对看一眼,眼神里挺羡慕,但顾墨兰有顾家的家训在,不能随意出去住,而江云彩……她就不去加在她们中间了,好好让安小郡主消受两个美人吧。 一行人找长公主道别,长公主捏了捏安华锦的脸蛋,“改日也请我去做客。” 安华锦笑,“行啊。” 虱子多了不咬,人去多了也不烦,她本身就是个爱热闹的性子。 安华锦是骑马来的,楚思妍和楚希芸是坐车来的,上了马车后,二人各自吩咐人去善亲王府和宫里报信,让人送她们的衣物穿戴等一应所用去安家老宅。 楚思妍很聪明,没让人给她娘传话,而是让人给她哥哥楚宸传话,她觉得她娘不同意,他哥哥一定会同意的,只要他哥哥同意了,也就能做得了她娘的主了。 果然,楚宸在收到楚思妍的传话后,痛快地答应,“行。” 他答应后,吩咐身边伺候的人,“你回府一趟,去妹妹的院子,告诉她身边伺候的人,带着她平日穿用的东西,送去安家老宅。再去知会母亲一声,就说她与三公主去安家与安小郡主作伴了。” 伺候的人应是,立即去了。 他吩咐完,刚要翻身上马,被随后走出来的王岸知拦住,压低声音说,“宸小王爷,我这里有一笔大买卖,你要不要谈谈?” 楚宸抓着马缰绳回头,看着王岸知,与他差不多同样年纪的王岸知,长身玉立,容色绝伦,虽然自小生在京城,但他与王岸知,其实这是第二次见面。 第一日是几年前,他没离京外出游历时,他与王家的王子谦玩到一处,有一次,巧遇了王岸知,王子谦拉着他做了介绍,他与王岸知彼此没有相交的意思,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后来,王岸知离开后,王子谦拉着他神神秘秘地说,“我这个六堂兄,厉害的很,你可别惹他,谁一旦惹了他,他会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楚宸当时不太信,“怎么个厉害法?” 王子谦便与他说了一件事儿,他听了后,觉得有点儿意思,打算再遇到人,可以深交一下,不想,后来再没遇到,直到他问起,王子谦才对他说,他那位六堂兄离开京城,独自一人,外出游历了。 时下富贵人家的子弟,都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族中都会派出子弟外出求学会游历,但他知道,他爷爷一定不会放他出去,谁让他是善亲王府唯一的独苗苗呢。 他觉得自己被困在京城,有点儿可怜,可是一想到顾轻衍,便觉得,也没那么可怜了。虽然顾家子弟一大堆,但顾老爷子看顾轻衍看的紧,十分看重,谁都能离家出京,唯独他不能。 他彼时觉得顾轻衍更可怜些,毕竟,除了不能离京外,他还受顾家规矩所累。 但直到几个月前,他才知道了,丫的不是那么回事儿,顾轻衍那个王八蛋,在背地里,做的事情,可不像是顾家人会做的事情。 这些年,谁知道他有没有暗中出京过? 大皇子私造兵案,他都敢掺和一脚,还有什么瞒着人瞒着陛下的,谁知道呢。 他的想法不过是转念之间,便对着王岸知扬眉笑,“六郎,是什么大买卖,让你主动找上我?不如说说,我也很想听听。” “若是今日小王爷没别的安排,那我们就找个地方坐坐?”王岸知也笑。 “行啊,走。”楚宸答应。 王岸知不是骑马来的,是坐车来的,所以,见楚宸答应后,他转身上马车前,说了个地址,楚宸眯了眯眼睛,痛快地点头。 于是二人一个骑马,一个坐车,仿佛刚刚几句交谈,就像是随口告别的话,没怎么惹人注意,各自离开了长公主府。 八大街红粉巷的醉乡楼,白日里,也是有客往来。 楚宸骑马,先一步到了,进了楼里,对迎出来的小伙计说,“天水阁雅间,早有人订了的。” 小伙计一愣,连忙点头哈腰,“您请随小的来。” 楚宸先一步进了天水阁。 没多久,王岸知便到了,他缓步进了天水阁,见楚宸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他缓缓落座,开门见山地说,“我也不与小王爷兜圈子,只问小王爷,安小郡主的买卖,你可想谈?” 楚宸猛地坐直了身子。 第八十一章 不联手(一更) 关于安华锦,楚宸喜欢他,虽然不至于闹的人尽皆知,但知道的人也不少。 自从善亲王进宫与陛下提了想为楚宸娶安华锦的意思后,不但没成,反而让陛下起了为楚砚娶安华锦的心思不说,更是防上了他和善亲王府。 这步棋走的错,目前为止,也没别的法子扭转乾坤。 楚宸虽然心中清楚安华锦说不想嫁他明明白白,但到底还是不甘心,这不甘心暂且压着,让他没敢轻举妄动,怕与安华锦连朋友都没的做。 不过他倒是不曾想过,王岸知找上他,与他谈的是安华锦的买卖。 他盯紧王岸知,眼神犀利,“安小郡主?六郎想怎么谈?” 王岸知面色从容地说,“小王爷是否一直想取消安顾联姻?那么,我们怎么谈,都有的谈。” “哦?”楚宸冷笑,“我是想娶小安儿没错,但取消了安顾联姻,也不一定能娶到小安儿。” “取消了安顾联姻,让我表弟与她取消婚约,你便有机会不是吗?”王岸知淡笑,“婚约一直不取消,你的机会便一直不存在,你也没办法正大光明地争上一争。” “那与六郎何干?”楚宸扬眉。 “与我也大有干系。”王岸知慢悠悠地说,“我自小与表弟相看两厌,但凡是破坏他的事情,都会让我心情愉悦。” “是吗?” “是。” 楚宸坐直的身子重新歪了回去,沉默了一会儿,意味不明地说,“六郎不止如此吧?可还有什么算计?” “小王爷以为呢?”王岸知打哑谜。 楚宸一针见血地说,“本官一直在找宫里顺嫔娘娘的后台,六郎能否告诉我,顺嫔娘娘的后台是你吗?” 王岸知大笑,“小王爷别往我身上扣屎盆子,花似玉那个女人,我还瞧不上眼。” “可是,小安儿来京的劫杀案,有顺嫔的手笔,而当日掐算有大雨临盆,动手的时辰,难道不是你给她的指点?我早先以为是从顾轻衍那里泄露的,但后来,得知个隐秘消息,能够推算星云图的,除了他,还有一个你。”楚宸盯紧他,“难道,六郎是想说,她的消息不是你亲口所给,而且有人被你看重,得了你的指点,间接地利用顺嫔?” 王岸知笑意深了深,“小王爷一直以来是凭着猜测断案查案吗?” 楚宸眯着眼睛,“六郎想与我做买卖,还不兜底,你以为,这买卖,能做的下去?别人会不会被六郎利用我不知道,但想利用我,六郎得拿出诚意。” “小王爷想要什么诚意?让我承认什么?” “你破坏小安儿与顾轻衍的亲事儿,没有你说的单纯看顾轻衍不顺眼不想他过的好那么简单。”楚宸直白地指出来,“怎么,王家要站队?而站的,还不是七殿下楚砚?” 王岸知脸上的笑收起,“小王爷好生厉害!” 楚宸心中一沉,“这么说,六郎承认了?” 王岸知不接这话,“既然小王爷想要承认,那也行,我也给小王爷兜个底,若是你我联手,能破坏了安顾联姻,那么,我站不站队,都不打紧。若是破坏不了,我兴许,就站队了。这样的回答,小王爷可满意?” “说实话,不满意。”楚宸直来直去,“破坏了安顾联姻,六郎为何就可不站队?不破坏安顾联姻,六郎为何兴许就站队?” 王岸知笑,“破坏了安顾联姻,我万一也能娶了安小郡主呢?为了她,我可站队,也可不站队。” 楚宸的脸一下子冰寒了,“你也想打小安儿的主意?” 没看出来啊! 王岸知笑的毫不客气,“怎么样?我这张脸,比起小王爷,是不是有些胜算?” 楚宸的脸色十分不好看,“我没看出来你的胜算在哪里?” 他不承认王岸知也比他长得好那么一点儿。 王岸知大笑,“安小郡主,昨日晚见我时,很是惊艳。小王爷当年与她相识时,她可因为你这张脸,而看的挪不开眼睛?” 楚宸脸顿时黑了。 当年,他初见她,她已被喂了百杀散,多美的脸,在她面前,又管什么用?更何况,那时他还不知道,她见的人是顾轻衍,喂她百杀散的人也是顾轻衍。 楚宸腾地站起身,断然拒绝,“六郎的买卖,太大了,我谈不了,告辞。” 王岸知有点儿意外,“怎么?小王爷不想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楚宸脚步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临出门前,丢下一句话,“我对小安儿有求娶之心,亦有不打不上相识的朋友之谊。六郎的买卖虽然很让人动心,但到底,我认识小安儿三年,亦朋亦友,我要是能娶她,自然也要光明正大的自己争一争。还不想背地里与人联手,破坏她想坚持的东西,那我还是人吗?” 王岸知沉默地看着楚宸身影离开,他走的快,转眼不见了人影,他笑了一声。 善亲王府这位素来不着调的宸小王爷,原来也是一位性情中人吗?看来他小看他了。 楚宸出了醉乡楼,一阵凉风吹来,他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他脑子清了清,望着八大街红粉巷来来往往的热闹,他苦笑了一下。 差一点儿,他就答应王岸知了。毕竟,王岸知这个人,很会诱人以利。 若不是三年前,小安儿在那般情况下,哪怕自己用双手剑自己与自己打,都没对他下死手,保留一丝心智,没杀了他,也许换个相识,他会答应王岸知。 但是,如今,他做不到。 哪怕娶不着人,也做不到。 楚宸叹了口气,翻身上马,离开了八大街红粉巷。 在他离开后不久,王岸知也离开了醉乡楼,进了他在京中的另一处私宅,他前脚进入,后脚有一辆没挂着车牌车,也跟着进入了那一处私宅。 当日,皇后得知安华锦收留了三公主楚希芸,表姐妹二人因为楚希芸的转变而相处的不错,她心中很是高兴,命人将楚希芸一应所用,送去了安家老宅,并且嘱咐楚希芸,一定不要乱跑,好好地听安华锦的话。 善亲王府内,楚思妍的美人娘亲很是不高兴,觉得自己的亲亲女儿被安华锦给拐走了,她想阻止,但听说是楚宸已做了主,她只能无奈地作罢,去找了善亲王。 善亲王捋着胡须劝她,“你呀,别整日里把心思都用来盯着他们兄妹俩上,儿女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早晚都要成家,你能管一辈子吗?不能!既然不能,就放开手。依我看,思妍那丫头去南阳一趟,懂事多了,挺好,如今跟安家那小丫头在一块,讨她喜欢,也吃不亏,那么远的南阳,都一个来回了,如今都回到京城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美人娘亲小声说,“儿媳这不是怕安小郡主身边太危险吗?在京城,想杀她的人,实在太多了。万一牵累妍儿,要儿媳的命啊。” “你放心,我会让楚宸派些护卫去安家老宅。”善亲王摆摆手。 美人娘亲见善亲王放手的态度,也只能点头同意了。 当日,安华锦吩咐孙伯给楚思妍和楚希芸二人一人收拾出了一处院子,距离她的院子不远,宫里和善亲王府的人不止送了二人一应所用的东西,还送了大批护卫看守二人的院子,楚思妍和楚希芸高高兴兴地住进了安家老宅。 晚上,那二人虽然为了避开顾轻衍说不吃晚膳了,但安华锦还是让孙伯将晚膳送去了二人的院子里。 楚希芸没说错,她是真不吃晚膳,怕胖,饭菜都赏给伺候的宫女嬷嬷了,而楚思妍,她是吃晚膳的,一顿不吃饿得慌,所以,很感动地很香地吃了一顿晚膳。 顾轻衍来安家老宅前,派人询问了安华锦,知道楚希芸和楚思妍住去了安家老宅,他问今日可方便过来用晚膳?若是不方便,就直接回府了,安华锦回了话,说方便,他便从吏部直接去了安家老宅。 第八十二章 记住(二更) 顾轻衍到安家老宅的时候,天色将将擦黑。 快到月中的日子,无风无雨,天边的月亮已十分明亮,月光照进枫红苑,屋中掌着灯,安华锦坐在桌前,手里拿了一卷书,一边看着,一边等着顾轻衍来一起用晚膳。 月色与灯光,将她的影子似乎都照亮了。 顾轻衍踏进枫红苑后,忽然想,若是有朝一日,将她娶回家,大约也就是这般,她坐在灯下,等着晚归的他,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中,为他留一盏灯火。 不过,那样的期待,怕是还有很长的路。 这也就是安家老宅,没有长辈在,她是安家老宅的主子,安家没那么多规矩,所以,才任由他这个未婚夫每一日随意进出,若是换做别的府邸,重规矩的,为了避嫌,他怕是能一个月见她一次,都是好的。 他脚步加快,很快就来到门口。 孙伯从小厨房出来,亲手端着托盘,见顾轻衍来到,笑呵呵地说,“老奴估摸着您该回来了,这不正正好端出了晚膳。” “辛苦孙伯了。”顾轻衍温和地笑。 “不辛苦不辛苦。”孙伯脚下如风,“老奴只盼着,小郡主和顾大人早早大婚,老奴还能多伺候你们二人几年,否则过几年,老奴就老了,腿脚走不动咯。” 顾轻衍微笑,“我尽力。” 孙伯笑开。 顾轻衍进了堂屋,孙伯随后端着托盘将饭菜一一摆上桌,同时说,“三公主和长宁郡主的饭菜都让人送过去了,三公主确实晚上不用晚膳,赏给伺候的人了,长宁郡主很高兴,说以后每晚都在自己房中吃,不会打扰小郡主您和顾大人的。” “她倒是知趣。”顾轻衍坐下身评价了一句。 孙伯笑着走了下去。 安华锦放下书卷,抬眼看了顾轻衍一眼,“今日很忙?” “嗯,事情很多。” “怪不得你没能去大驸马的生辰宴。”安华锦将筷子给他。 “礼送到了。”顾轻衍接过筷子,对她问,“今日长公主府据说很热闹?都见着谁了?” 安华锦神神秘秘地说,“我带着你的妹妹,爬上了长公主府桂月亭的假山,偷偷去瞧了义勇伯府府的魏二公子。” “哦?”顾轻衍失笑,“瞧见人了?” “瞧见了。” “如何?” “不错。”安华锦补充,“你妹妹很满意。” 顾轻衍笑,“他可瞧见你们了?” “没有。”安华锦果断摇头。 顾轻衍相信了,“魏书此人,品性的确不错,性子稳。今日他应该也知道妹妹去了长公主府,却没主动去瞧人,能压得住自己的性子,不唐突人,可见是个心性稳实的,义勇伯府门风也很不错,府宅干净,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又是太后娘家,综合几点,都是可选。” 安华锦连连点头,“魏书长的也还可以。” 顾轻衍又隐隐有些气闷,“你这看脸的毛病,就改不了了吗?” 安华锦“唔”了一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非要改吗?” “倒也不是。”顾轻衍无奈了,“你这也是个优点。吃饭吧。” 若不是因为她爱看脸,岂能看得上他一见钟情?他该庆幸自己的脸能有荣幸长成她喜欢的样子才是。 安华锦乖乖吃饭。 饭后,顾轻衍道,“楚宸派人给我传了一句话,明日,关于你入京劫杀案,他会上折子给陛下。” 安华锦点头,“明日早?” “嗯。”顾轻衍颔首,“他说在早朝上,毕竟,你被大批杀手劫杀,此案子关系张宰辅余孽,案子也算是大案,拿在朝堂上,也无不可,陛下即便动怒,也无话可说。” 安华锦点头。 顾轻衍笑笑,“楚宸为了你,也是豁出去了。陛下爱重花似玉,明日这样一来,不提前与陛下打招呼,将陛下放在朝堂上架火烤,陛下肯定会记楚宸一笔。” 安华锦眨眨眼睛,“你这样说,是让我心里记着楚宸的好呢?还是想让我准备一份谢礼谢谢他?” 顾轻衍不答,反而说,“今日,大驸马生辰宴散席后,王岸知邀请楚宸去了八大街红粉巷的醉乡楼。想也他联手,破坏你我婚约。楚宸没答应。” “你怎么知道?”安华锦一愣,“不是,八大街是你的地盘,王岸知是傻了吗?在你的地盘约楚宸说这等事情?” “他没想与楚宸合作,只不过是想探探楚宸的口风,顺便摸摸他的底。”顾轻衍道,“也是故意做给我看的,表明他与我对立的态度,让我跟他走着瞧的意思。” 安华锦欷歔,“这个王岸知。” “楚宸倒是挺让我意外,我以为,他会答应王岸知。毕竟,他挺喜欢你的,还向我光明正大地挑战。”顾轻衍淡笑,“我若是猜的没错,大约是三年前,他记着你的手下留情,哪怕喜欢你,还留着底线,不想因此与人联合背后搞鬼,被你厌恶。” “你这是在夸楚宸是正人君子吗?”安华锦大乐,“这样说来,对比楚宸,你可差了一筹,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啊。” 顾轻衍微笑,目光温温,“我希望别人做正人君子,但不想自己做正人君子。若是太君子了,怎么娶到你?” 安华锦抿着嘴笑。 娶,还是太远了! “王岸知想要支持的人是谁?你可查到了?有眉目吗?”安华锦问,“是哪位皇子?” 她不觉得是她的七表兄楚砚。 顾轻衍摇头,“没有眉目,他行事诡思多变,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实他最想做的,他做了的,也不一定是他真要做的,他如今刚回京,有什么真正的藏着掖着的打算,一时半刻,不会让人参透。” 安华锦鼓了鼓腮帮子。 顾轻衍忽然觉得小姑娘这副模样很可爱,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温温滑滑的,很舒服,“不过,今日见完楚砚后,他秘密见了一个人,那个人是谁,我派人去摸查,竟然没摸到。” 安华锦坐直了身子,“会是哪位皇子吗?” “不是,那个时候,几位皇子们都还在长公主府。大驸马拉着长公主的侄子们宴饮,高兴的不想散场。只一个楚宸以公务在身,没饮酒,才躲了出来。”顾轻衍摇头。 安华锦喝了一口茶,说起楚砚来,“你说,我七表兄,是不是脑子有病?” “哦?怎么了?”顾轻衍见她突然骂楚砚,失笑。 安华锦哼哼两声,“我那日去他的七皇子府,明明是想去与他正经说话的,他却将我气跑了。什么也没说成,不是有病,是什么?” 顾轻衍若有所思,“也许,他真是想你我取消婚约,他的打算,与你的打算,背道而驰呢?” 安华锦沉默。 顾轻衍看着她,“七殿下的心思很深,这么多年下来,陛下可看不透他。我也不能看透他几分。” 安华锦心中生起莫名的情绪,“不就是大位吗?只这一条路,他还有什么可多思多想多心思的?我安家,支持他登大位,难道,他不想争大位?不至于。” 顾轻衍叩了叩桌面,“他会找你的。” 安华锦点头,“等他找我,我好好挖挖他的心思。” 她想不出,楚砚除了求大位,还想求什么?不求大位,会求什么?他想让她与顾轻衍取消婚约,这中间,有什么牵扯的理由? 顾轻衍伸手摸摸她的头,“总之,我不会对你放手的。” 安华锦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就会对你放手?” 顾轻衍低笑,“你最好一辈子抓着我不放手,记住你今日的话。” 都说灯下看美人,可是安华锦发现,顾轻衍坐在灯下,说出这样的话,美好的让她恨不得时间就此停留在这一刻。 她艰难地移开眼睛,“唔”了一声,“自然得记住。” 喜欢一个人,要多喜欢,才能跨得过心中的坚持和信仰?安华锦不知道,但她觉得,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顾轻衍,喜欢太轻,爱又太沉。如今这样,刚刚好。 第八十三章 公然(一更) 第二日,早朝,楚宸会同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将安小郡主二次入京途中遭遇大批杀手劫杀案,经过三司会审,所得证据供词,于早朝之上,公然奏本陛下。 早朝启奏的本子,都是要当朝宣读的。 张公公接到楚宸呈递上来的奏折,看了一眼后,险些拿不住,脸有点儿白。但事关安小郡主,他咬着牙,还是没给皇帝提醒,当朝念了出来。 皇帝听着,脸渐渐地沉了,然后,又黑了。 张宰辅的的嫡孙,逃到南梁的张成泽,留下的大批豢养的杀手,由杀手头目,联络宫中的顺嫔娘娘,于半途中,劫杀安小郡主,因顺嫔娘娘仇恨安小郡主,故而,不知从什么地方得到了当日有大雨的消息,所以,于大雨中,筹谋杀人。 供词是被安小郡主生擒活捉的杀手头目交代的,证据确凿,请陛下对顺嫔娘娘治罪。 皇帝近来有多爱花似玉啊,满朝文武,后宫三千佳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都成了较房专宠了。 楚宸这是明摆着,让皇帝治罪顺嫔。 朝臣们都惊呆了,看着楚宸稳稳当当地立在朝堂上,再看看皇帝黑沉的脸,如黑云压山,可怕的很,楚宸竟然半丝不带怕的,心下十分佩服。 朝臣们都想到,近来善亲王府与南阳王府似乎和好了,长宁郡主还去了一趟南阳玩耍,哦,对了,跟随安小郡主回京的人里,还有楚宸的亲妹妹长宁郡主。若是那些杀手杀了安华锦,楚思妍估计也活不了。 这样一想,便能理解楚宸今日在朝堂上的作为了,毕竟是亲妹妹。 朝堂上满朝文武,一时间,寂静极了,落针可闻。 楚宸义正言辞地说,“陛下,张承泽逃去南梁,通敌卖国,顺嫔娘娘为一己私仇,与通敌卖国之人联络害人,难保是否早就是南梁埋在大楚的奸细。此等女人,在陛下的后宫,刚被陛下宠爱,便开始兴风作浪,幸而安小郡主带着南阳王府暗卫随扈,否则一旦被他得逞,那岂不是南梁敢立即兴兵,直接攻打南阳城?试问面对刚失去孙女的南阳王,可能受得住,一把年纪,忍着悲痛欲绝应敌,可有胜算?求陛下治罪顺嫔娘娘。” 楚宸到底没说赐死二字,毕竟,如今顺嫔怀着陛下的子嗣。 皇帝一言不发,沉沉地看着楚宸。 楚宸垂着头,语气铿锵,“陛下,女子为祸,可乱江山。自古多少例子。陛下是明主圣君,请陛下定夺。” “楚宸!”皇帝咬牙,重重地喊了一句。 “臣在。” 皇帝一口气憋住,上不来,下不去,须臾,他不知这等情况下,该怎么下决心。怎么定罪他喜欢的女人,怎么在满朝文武都知道的情况下,给出个结论。他似乎,这么多年,第一次,陷入了两难。 这两难,显然是楚宸故意联合刑部、大理寺给他的。 他重重地拍了拍龙椅,腾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早朝。 张公公惊了惊,连忙追了上去。 陛下执政二十年,第一次,被气跑了。 楚宸抬起头,看着离开的皇帝,心沉了沉,目光看向顾轻衍。 顾轻衍却对他温和地笑了一下。 楚宸冷哼一声,黑着脸撇开脸,但到底沉着的心没那么落不下了。 皇帝离开,这早朝,进行不下去了。朝臣们你看我,我看你,又都看向楚宸。 有资格入朝的敬王走到楚宸面前,对他露出你是勇士的敬佩眼神,“宸小王爷,你厉害啊。” 审完案子,有了结果,悄悄送去南书房,与公然地摆在朝堂上,打了陛下一个措手不及,这结果,可以说,是天上地下。 可见,楚宸是真想收拾了宫里的那位顺嫔娘娘。 善亲王府,一直都是保皇党,隶属陛下党派,善亲王这么多年,无论是装疯卖傻也好,还是生存之道也好,总之,还算得陛下的心。如今楚宸不与陛下通气,这般打陛下的脸,陛下心怀不算是个太宽厚的主,以后善亲王府的日子,怕是不好混啊。 楚宸绷着脸,对敬王面无表情地说,“敬王过奖了,此案事关重大,陛下信任器重我,我自然有责任对陛下谏言,责无旁贷。” 敬王笑,“可是父皇看起来很生气呢。” 楚宸沉着脸,“陛下是明君,要气也是气有人要谋杀安小郡主,枉费陛下喜爱。才让陛下动怒。” 他是绝对不承认,是他惹陛下动怒的。惹陛下的那个人,是花似玉。 敬王无语了一会儿,“你说的都对。” 楚宸哼笑了一声,不再理敬王。 装乖卖巧,别以为他不知道他背后都做了什么。有三年前被他险些拉入局的利用在先,善亲王府是决计不会进入敬王党的。他还是别白费功夫了。 皇帝怒气冲冲地离开金銮殿,走了一段路后,在张公公的呼喊下终于停住脚步,怒骂,“楚宸该死!” 张公公吓死了,立即说,“陛下,宸小王爷……办案有功啊。” 怎么能该死呢! 皇帝猛地转头,狠狠地瞪着张公公。 张公公“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敢吭声了。 皇帝一时间冷静不下来,他是怎么都没料到原来花似玉掺和进了安华锦的劫杀案里。竟然还和张承泽的人联手。如今被楚宸公然公诸于朝堂,让他还怎么保她? 他若是真不治罪,那文武百官,可还能再信服拥护他这个陛下? 但若是要治罪,那该治什么罪?她如今怀着他的子嗣呢,何况,她又是那么得他的心。他怎么能舍得? 良将难得,喜爱的美人,也是难求。 皇帝迎着炎热的日头站了半晌,怒气依旧不消,但还算有一丝理智,知道不能就这么晾着朝臣,沉声吩咐,“传朕旨意,散朝吧。” “是。”张公公从地上爬起来。 皇帝又说,“让楚宸来南书房见我。” “是。”张公公不由得替楚宸捏了一把汗。 皇帝转身去了南书房。 他本来想去含香宫质问花似玉,但楚宸给的实在是证据确凿,他知道质问也没用,干脆,先不去见花似玉了。 于是,张公公重新回到金銮殿,传陛下的散朝旨意,又叫走了楚宸去南书房。 楚宸被叫走,有人幸灾乐祸,有人为他捏了一把汗,也有人敬佩他的勇气。觉得善亲王和了几十年的稀泥,终于有个不一样的有骨气的不拍陛下大腿阿谀献媚的子孙了。 今日不是大朝会,善亲王自然不知道楚宸做的这一桩事儿,楚宸也没告诉他。 所以,当他得到消息时,惊的没拿住手里的茶盏,任由茶盏摔到了地上,脸色变了几变,腾地站了起来,想进宫,又停住脚步想了一会儿,一屁股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有幕僚在一旁看着,心惊胆战,“王爷,您也不知道小王爷今日在朝堂上的举动?” 善亲王摇摇头,“我若是知道,自然要拦着他。他刚入朝,正受陛下器重的时候,便闹出这个,算计陛下,打陛下脸,陛下岂能饶了他?” 幕僚也很担忧,“这可怎么办?据说陛下十分震怒,第一次扔下早朝离开,后来单独将小王爷叫去了御书房,如今小王爷还在御书房呢。” 他生怕,楚宸全首全尾地进去,躺着出来,那可就大不妙了。 善亲王毕竟在京城皇帝眼皮子底下混了一半辈子,乍然听闻消息时,有几分坐不住,如今冷静下来,倒是想明白了几分,“无碍,楚宸查案,是立了功。虽然,今日在朝堂此举,惹怒了陛下,但陛下顶多大骂他一顿,还不至于揍他或者杀他。” 幕僚放心下来。是啊,若是陛下没失明智,就顶多骂一顿,不敢做别的。 “每一个府邸,都有立世之道,每一个人,都有立身之道。本王的立身之道,早在陛下,在朝臣心中,已刻进了骨子里,楚宸入朝,迄今为止,身上带的是浓厚的善亲王孙子的标签,被人当面敬着,背后怕是瞧不上。可是今日,他此举一出。以后,谁还敢小瞧他?”善亲王说着说着,倒是笑了,“好小子,不愧是我孙子,我该夸他做的好。” 第八十四章 上车(二更) 楚宸的确如善亲王所料,被皇帝叫到了南书房后,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楚宸一声不吭,跪在地上,任打任骂。 皇帝足足骂了有一盏茶,看着楚宸乖巧任骂的模样,这气不但没消下去,反而憋在心口,没出来,更是气了个人仰马翻 他伸手指着楚宸,“你觉得朕只能骂你,奈何不得你是不是?给朕说话!” 楚宸闷闷地开口,“皇叔要不然揍我一顿解气?” “这时候你知道喊朕皇叔了?这么大的事儿,为何不提前与朕说?偏偏拿到了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你本事了是不是?”皇帝更气。 楚宸理直气壮地回话,“侄儿若是私下拿着那些罪证来找您,您一定包庇顺嫔。” 皇帝一噎。 楚宸似乎豁出去了,“皇叔若是生气,要不就揍侄儿一顿,要不就罢了侄儿的官。反正侄儿没觉得自己做错。既为官,又在御史台,御史台有监察百官之职。也有劝谏陛下之责。皇叔将我放在御史台,我不能干拿着朝廷俸禄混日子不干正事儿。” “把朕的脸面扔在朝堂上,就是你的正事儿?”皇帝抬脚踹了他一脚。 楚宸挨了一下,一动不动,“天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皇叔何必只宠一个顺嫔?顺嫔入宫前有罪在身,入宫后还不安分守己,背地里通敌卖国谋害安小郡主,若是不严惩治罪,谁知道她的胆子会不会被皇叔您养起来?到时候岂不是为祸宫墙内外。” 皇帝气急了,“混账东西,乳臭未干,到来义正言辞地教训朕了。你善亲王府的门风从你开始,要改了吗?你给朕滚出去,回府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准出府半步。” 楚宸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恭敬地告退,“皇叔您可千万三思而后行。” 皇帝暴怒,“滚!” 楚宸倒退着出了南书房,麻溜地滚出了皇宫。 他出了宫门后,神清气爽,想着皇帝说回府闭门思过,却也没说回哪个府?他是不是可以偷换概念,去安家老宅闭门思过啊? 想法刚一冒头,他便看到了停在门口的马车,马车通体黑色,普通低调的不行。车牌上的“顾”字却很显眼。 他扬了扬眉,走近马车,来到车前,问,“顾大人?你等我?” 顾轻衍挑开车帘,含笑,“宸小王爷,车上聊聊?” 楚宸冷哼一声,嘴里嘟囔着“有什么好跟你聊的?”,但还是利落地上了马车。 顾轻衍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眼,给他倒了一盏茶,微笑说,“为了替小郡主除掉个仇敌,宸小王爷辛苦了。” 楚宸不接,冷眼看着他,“要谢也该是她谢我,用不着你谢。” “身为她的未婚夫,我谢与她谢,一样的。”顾轻衍把茶盏往前递递,“宸小王爷被陛下骂了这么久,不渴?” 楚宸自然是渴了的,顾轻衍亲手给他递茶的机会不多,他虽然不想应他的谢,但还是伸手接过了茶盏,一饮而尽。 “陛下怒气未消,去把小王爷打发出宫,是让你闭门思过?”顾轻衍笑问。 楚宸直看着他,“是啊,陛下没说怎么个闭门思过法,所以,我打算去安家老宅思过。” “恐怕你这个想法得打消了。安家老宅如今住了三个女儿家,没有长辈在,你去不合适。”顾轻衍直言指出。 楚宸冷哼,“一个我亲妹妹,一个堂妹,我不放心她们,去就近看着,谁会说出闲话不成?” “小王爷的意思,是我也得陪你住进去?毕竟,我也得看着我未婚妻。”顾轻衍挑眉。 楚宸一噎,“顾轻衍,你要点儿脸。” “这话我也想奉还给小王爷,你既没有答应王岸知,便打消了念头,别打她的注意了。”顾轻衍与他开诚布公地谈,“即便没有我,她也不会嫁给你,她对你没那个心。善亲王府又是宗室,陛下也不会允许宗室和安家结亲。若是真结亲,陛下怕是夜里都睡不着觉。老王爷苦苦支撑的善亲王府门楣不易,别让陛下恼火之下,将善亲王府赶出京城,随便指一处苦寒之地做封地,那你的一辈子,也就完了。” 楚宸脸色一黑,瞪着他,“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顾轻衍轻叹,“自古以来,多少明君,晚节不保。陛下宠爱顺嫔,便是一个信号。你今日已站在朝堂上,发出了自己的声音,百官瞩目。陛下还未失明智,所以,你全首劝尾从宫里全身而退。但以后,这等激进,怕是不能再有了。陛下能容忍你一回,不能容忍你二回。而他对自己的宽限,随着喜爱顺嫔越深,越放宽。届时,还能听进谁的忠言?” 楚宸脸色难看地看着她,“说来说去,你还不是让我放弃小安儿?” “是。”顾轻衍温声道,“我是让你放弃她,否则,你的所做作为,一旦被人利用,那么,便是一把利剑,也许就扎到她身上了。我自然不想看到。你放弃了她,你善亲王府,便再无弱点。也就不必被人有机可乘。” “你指的是谁?”楚宸盯着他,“今日在朝堂上想勾搭我的敬王?有机可乘?” “看出你对她在乎的人,不止敬王。今日你所作所为,会如雪花一般,飞出京城内外,天下皆知。”顾轻衍捻了一下手指,“帝王昏聩时,便是江山灾难的开始。没有弱点的你和善亲王府,才不会卷入泥潭。” 楚宸抿唇,“你就真觉得,我没有机会?” “没有。哪怕娶她的人不是我,你也没有机会。”顾轻衍摇头,如实地告诉他,“没有我,南阳王会为她选崔家的崔灼,而她,每年都会在崔家住一个月,对崔灼,很是熟悉,并不陌生。崔家距离南阳军近,同等门楣下,他比我的优势大的多。” 楚宸愣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顾轻衍,原来你也有今天!” 顾轻衍不怕他笑话,“宸小王爷,及时悬崖勒马,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楚宸收了笑,“我得再去问问小安儿。” “可。” 即便问一百次,顾轻衍也相信,安华锦对楚宸的答复,都会一样。她就是个干脆果断的人,除了面对他的时候。若不是与她有婚约的人是他,她想必早就干脆地取消婚约了。 “你和王岸知,是怎么回事儿?我猜测王岸知向顺嫔透漏了推算星云图的消息,王岸知没否认。”楚宸想着王岸知可不是个简单的人,他在外游历四年,回京后就掺和进这件事儿里,可见是打着什么主意。 “他是在与我作对而已。”顾轻衍不想多说王岸知。 楚宸点点头,“行,那我就不问了。我去安家老宅一趟,你可去?” 顾轻衍摇头,“我去吏部。” 楚宸利落地下了马车,骑上自己的马,没直接回善亲王府闭门思过,而是直接去了安家老宅。 安华锦自然也得到了朝堂上传出的消息,她也有些敬佩楚宸,能把这件事儿闹的这么大,让陛下骑虎难下。哪怕不赐死花似玉,多多少少,总要惩治。最起码,花似玉的宠冠六宫,暂且到此为止了。 楚思妍托着下巴说,“啊,我哥哥好厉害啊。” 楚希芸点头,“堂兄是挺厉害。” 安华锦笑,“厉害是厉害,怕是在陛下面前,被记上一笔,以后得夹着尾巴了。” 楚思妍眨巴眨巴眼睛,惊恐地说,“我哥哥那个性子,让他夹着尾巴做人,他受得了吗?” “那就要看他自己了。”安华锦倒是觉得楚宸是个能屈能伸的,这事儿虽大,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起码,在文武百官,无数人的眼里,他也没做错。 “花似玉这个妖女。”楚希芸骂。 安华锦端着茶盏,想着她给花似玉下的药还有半日,就该生效了。半日的时间,陛下也该想好怎么在不伤她的情况下给她治罪了。但陛下刚治罪,她就染了风寒,不知陛下是给她派太医看诊呢?还是不派。 第八十五章 争与不争(一更) 楚宸来的很快,安华锦、楚思妍、楚希芸正在谈论他,他便上门了。 孙伯禀告后,安华锦笑,“请小王爷过来。” 孙伯连忙去了,将楚宸请到了后院的水榭里。 楚宸虽然骑快马来安家老宅来的快,但进了安家老宅的大门后,脚步便慢了下来。他一路上想着难道他真放弃安华锦?说实话,他不甘心,他喜欢了小丫头三年呢。他自认为,他不比顾轻衍差多少,无论是容貌,还是本事,唯一差的,便是他出身在善亲王府,是个宗室勋贵,以及,没有与她的婚约。 可是不放弃,难道就一直纠缠着,求而不得? 从安华锦今年第一次入京,他与她再见,她便明明确确告诉他,让他打消对她的念想,也从来没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再坚持纠缠喜欢下去?还有必要吗?若是他强硬地做些什么?是否害人害己? 对于喜欢的小姑娘,若是害了他,他难道就不后悔不心疼? 孙伯看着楚宸,总觉得今日的宸小王爷,身上带着一股消沉之气,他小心翼翼地问,“宸小王爷,陛下对您降罪了?” 楚宸勉强打起精神,“陛下罚我闭门思过,没有他的旨意,不准踏出府门一步。我还没回府,先到这里来见小安儿一面,打个卯,与她有些话说。” 孙伯点点头,松了一口气,“只罚闭门思过也好,小王爷正好趁机避避风头。” 毕竟今日在朝堂上,实在是太出风头了。 楚宸点头,笑了一下,“正是。” 二人来到水榭,亭子里三个女孩儿家相处的看起来十分和睦,楚思妍喊了一声“哥哥”,楚希芸喊了一声“堂哥”,二人比往日看起来都很乖巧,有个妹妹的样子,尤其是楚希芸,改变最大,往日眼睛都长在天上,骄傲的很,今日面带关切很难得。 楚宸对二人摆手,“你们都下去,我与小安儿有话说。” 楚思妍愣住,“哥哥,你有什么话是我们不能听的啊!” 楚希芸也看着他。 “让你们下去就下去,哪里那么多废话。”楚宸斜睨了楚思妍一眼,“赶紧的。” 楚思妍看向安华锦。 安华锦见楚宸神色不大对劲,眉眼郁气浓郁,有些烦躁,也有些克制,她摆摆手,“你们去后园子玩吧,或者让府中的人去池塘里摸几条鱼上来,我们今日做鱼吃。” “好吧。”楚思妍点头,不放心地说,“哥哥,你可别欺负小安儿啊。” 楚宸冷哼一声,“我怎么才能欺负得了她?” 也是! 楚思妍放心了,与楚希芸一起,离开了水榭,去了后园子。 二人离开后,楚宸坐在了安华锦对面,一时间没说话,只盯着她看。 安华锦被他的目光看的直皱眉,但也没说话,坦然地与他对视,他看她,她也看他。 片刻后,楚宸泄气,伸手捂住脸,不再看安华锦,而是默默地坐着,一言不发。 安华锦这时是真有点儿好奇了,也觉得楚宸莫名其妙,却又说不出的颓废,认识这么久了,她还没见过这样的他。她纳闷地问,“怎么了?” “你先别说话。”楚宸语气有些冲。 得,这是位在陛下那受了气,来这里给她气受的大爷。 安华锦干脆闭了嘴,等着他自己调整好。 于是,她拿了瓜子剥皮,剥一个吃一个,自娱自乐,顺便等着楚宸。 她这副样子,实在是没心没肺的很,让楚宸觉得气闷的不行,忍了一会儿,没忍住,松开捂着脸的手,对安华锦郁郁地说,“你在顾轻衍面前,也这个模样?” “什么模样?”安华锦随意地问。 楚宸看着她一脸莫名,眼神全是我哪里不对吗的神色,他瞅着瞅着,忽然郁气散了大半,肯定地觉得,她怕是在顾轻衍面前,也这个德行。 得,这才是真正的小姑奶奶! 楚宸本来不甘心的心,忽然消了那么一些,他诚挚地问,“小安儿,若是你有朝一日,取消了与顾轻衍的婚约,你嫁谁?” 他没有问你嫁我吗? 安华锦好笑地看着他,“你纠结了这么半天,打发走了你两个妹妹,就是来问我这句话?” “就是问你这个。”楚宸肯定地说,“很有必要,你别糊弄我,好好回答,我要有名有姓的那个人,是不是我?不是我,又是谁?别说你不知道,你就算不知道,也给我好好想想。” 安华锦“哎呀”了一声,“这是强买强卖?” “算是吧。”楚宸今日不太有心情与她说笑。 安华锦“唔”了一声,见他很是认真,心里隐隐约约猜出了一点儿他今日来问这个的心思,她扔了手中的一把瓜子,用手帕擦了擦手,也坐直身子,“你这样说的话,我真是不能随便糊弄你了。” “没错。”楚宸盯着他。 安华锦脑瓜子转的快,“你为何今日跑来问我这个,你见了谁?与你说了什么话?” 否则为何哪日不问,偏偏今日。 “你别问我这个,我只想听你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楚宸不想被她带偏,一字一句地说,“小丫头,你知道我喜欢你,你的答案,对我很重要。无关别的,我只想听你个答案。以咱们俩的交情,你总得跟我交个底,也不枉我们相交一场。” 安华锦叹了口气,“我目前没想过与顾轻衍取消婚约那一日。” “那你就想想。”楚宸不觉得自己强人所难有何错之有,他喜欢一个小姑娘,喜欢了三年,曾经一度的执着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娶到她,但是如今,他的坚持出了裂痕,他善亲王府的路,也出了岔路,他是善亲王府的独苗,以后该怎样走下去,与她的答案,可以说很有关系他的决定。 他不想自己在迷茫的时候选错路,自然也不想与安华锦以后反目成仇。欲望是魔鬼,心中所想所期,一旦达到也就罢了,达不到,便是一条万劫不复的路。他有心,不怕,但也不敢去堵那条路,有负他爷爷对他捧在手心里的爱护。 他还有娘,还有妹妹,还有善亲王府一众仆从护卫。 一个宗室的受宠,向来很难,一个宗室的自古倾覆,自古以来,比别的家族都更简单些,不能简在帝心,多数便得退出京城舞台。 安华锦沉默许久,不再说话。 楚宸便耐心地等着,执着地等一个答案。也是等他三年感情的岔路口。事关一生的路。 许久,桌子上的茶壶都凉透了,安华锦才开口,“若我与顾轻衍,走不到一起那一日。我不能想象,该是什么情形。若你强求让我选一个除了他之外的人,你才能死心的话,大约是为了南阳军,为了在南阳那一片土地生存的对安家厚爱非常的百姓们,我会选崔家的崔灼吧。” 楚宸面色一变再变,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果然真不是他! 这个答案,足够他死心! 他今日,从两个人的嘴里,听到了崔灼的名字,一个是顾轻衍,一个是安华锦。这一对有婚约的未婚夫妻,原来,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不谋而合。 崔灼,字凤起,崔家长房长孙。这个名字,在天下,不是数一数二,但也是叫得上名号的。但今日楚宸,未见其人,便对他已经大名鼎鼎地在心里挂了一号。 楚宸心里绷着的一根弦,戛然而止地断了。他说不出是伤心,还是早有预料,“怎么就是崔灼呢?小安儿,为了南阳军,不该是你的青梅竹马沈远之吗?” “太熟了。”安华锦还是那句话,“下不去手。” 也没那个心思。 楚宸啧啧一声,“哪怕与顾轻衍取消婚约,小安儿,你都不考虑我,我是有多差劲儿吗?” “不是。”安华锦笑,“我不嫁皇家,自然也不会嫁入宗室。都是姓楚的,我命里犯楚姓。” 楚宸气笑,心里虽然还是不得劲儿,但也知道该做决定的时候了,便吊儿郎当地说,“行吧,从今以后,我拿你当妹妹看了。不心心念念想着娶你了。你没兄长,大婚时,我背你上花轿,这个,你总不能不答应吧?” 安华锦眨眨眼睛,也不正经地笑,“那你与沈远之打一架?打赢了,我让你背。” 楚宸:“……” 娶媳妇儿他不争了,背着上花轿当个哥哥,也还是有人争? ------题外话------ 楚宸:我莫不是个伪男二?(*^__^*) 作者:所有亲爱的读者们,过年好!新年我开通了抖音(西子情,抖音号:xiziqing527)、快手(作家西子情,快手号:xiziqing527),会发视频给大家拜年,宝贝们关注就可以看到我的日常啦~新的一年,祝大家万事如意,好运连连么么么么哒 第八十六章 禁足(二更) 楚宸离开时,脚步比来时轻松了不少,似乎终于放下了一直以来不应该他背负的包袱和担子。 他来时走的慢悠悠,回去时,大步流星。 安华锦坐在水榭内,没亲自送他出门,而是目送他一步步离开安家老宅,想着楚宸今日得了答案,能想开,总归是她乐意见的。不管那答案是不是她强行往最不想走的路上给出的那么一个答案还是如何,总之,她以后也不必躲着楚宸总是刺着他时刻告诫他了。 对楚宸,总是好事儿。 楚思妍和楚希芸小声嘀咕猜测着他哥哥来与安华锦神秘兮兮地说什么秘密话,不让她们听,她们猜测是关于宫里那个顺嫔的,大约楚宸与安华锦谋划想着怎么对付顺嫔。 二人压根没猜对,哪里知道,楚宸今日是来要个让他彻底死心的答案的。 安华锦在水榭里又坐了一会儿,喝了一盏凉透了的茶,起身去了后园子的池塘找楚思妍和楚希芸。 楚思妍和楚希芸二人十分新奇地看着会凫水的仆从从池塘里捞出一条条的大鱼,二人是第一次见,分外新鲜,这么瞧着活蹦乱跳的大鱼,都觉得胃里的馋虫直跳脚。 见安华锦来了,她后面没跟着楚宸,显然楚宸已经走了。 楚思妍拍拍手,立即迎上安华锦,对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了一番后,小声拽着她衣袖问,“小安儿,我哥哥来找你做什么?” “他说陛下让他从今日起闭门思过,他正好闲来无事,把京中适龄的年轻男子,都筛一遍,给你选个要嫁的人。”安华锦故意逗她。 楚思妍猛地睁大眼睛,“我不要。” 安华锦歪着头笑,“那你跟你哥哥去说啊。我又管不了你善亲王府的事儿。” 楚思妍吓坏了,“不行,我这就回府去找我哥哥,我还小呢。” 楚希芸一把拽住她,“你不吃鱼了?” 楚思妍顿时踌躇,馋虫上瘾,“要不,我吃了鱼再回去找他?” 楚希芸笑的直不起腰来,“终身大事,对你来说,还没吃鱼重要?” 楚思妍嘟囔,“反正,我哥哥一时半会儿也定不下人。” “那倒也是。”楚希芸附和。 安华锦在一旁好笑,心情莫名地觉得可乐地轻松了许多。她觉得楚思妍这个开心果,真是一枚地地道道的开心果。要不然,她以后留在哪里,就把她跟着嫁到哪里?让她做她一辈子的开心果? 安华锦这事儿也不是不可行,以后得和楚宸商量商量。 楚宸出了安家老宅后,骑马乖乖地回了善亲王府。 善亲王正在等着他,早知道他从宫里全首全尾地出来了,却没立即回府,而是去了安家老宅,善亲王气的胡子翘了又翘,骂了两句“混账东西,眼里没他这个爷爷了”。 可是当楚宸踏进善亲王府,进了书房,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爷爷,我准备放弃小安儿了,不娶她了。”时,善亲王震惊了,半响没说出一句话来。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子,怀疑他难道脑子摔坏了?他是清楚地记着,楚宸对他说他想娶安华锦时,把他气的上不来气,卧床不起,他都倔的没改口,还为了安华锦,将他的亲妹妹送去了南阳盯着安华锦,如今不过今日一日,他是发生了什么? 或者说,是陛下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对他做了什么? 他有些惊恐地看着楚宸,“宸儿,你可别吓爷爷。” 他一把年纪了,可禁不住吓,尤其是来自宝贝孙子的吓。 楚宸看着善亲王,哭笑不得,“爷爷,我吓您什么了?我只说说,我决定了,不娶小安儿了,以后跟妍姐儿一样,拿她当妹妹看。你害怕个什么?” 善亲王怀疑地看着他,“你的倔脾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今日这是怎么改主意了?” 楚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她不喜欢我,我无论做什么,她也不喜欢,哪怕我折腾的闹腾着让她与顾轻衍取消婚约,她也不会嫁我,那我还强求什么?不想当个便宜哥哥都没位置,便干脆不求了,免得走错路,追悔莫及。” 善亲王“哎呦”了一声,“你这是怎么突然想开了?” 楚宸勾着嘴角笑笑,这还要感谢顾轻衍,不过他就不跟他爷爷说了。 要说顾轻衍那王八蛋也是厉害,抓住今日的日子口,时机掐得对,在马车上与他说了那一番话,又加上昨日他拒绝了王岸知,可不就被他兵不血刃,除了他这个情敌吗? 王八蛋! 楚宸笑的无所谓地说,“天下的好女子,又不止小安儿一个?您的孙子,还愁娶不着媳妇儿吗?” “正是正是。”善亲王如今十分高兴,见他孙子想开,他也不管因为什么想开了,只要想开就好,“你这话是认真的?真心的?” “再真心不过。”楚宸点头。 善亲王见他不像说假,彻底放心了,拉开了话匣子,“我就与你说嘛,安家那小丫头,与你不合适。安家百万兵马,天下多少人盯着她,就跟苍蝇盯着一块美味的糕点似的。糕点就那么一口,哪个苍蝇吃着,其余的苍蝇,都得抢个头破血流。” 楚宸气笑,“爷爷,您这是什么破比喻。” 他真是服了。 善亲王咳嗽一声,“总之,你不争不抢,放下了对她的心思,最好不过。否则啊,咱们善亲王府,真不好混啊,你爷爷我一把年纪了,也帮不了你什么忙。南阳王那个老东西,也不至于再看我笑话。” “两府都和解了,您就别较劲儿了。”楚宸说了一句,把此事撇下,说别的,“陛下让我闭门思过。” “嗯,我听说了,那你就安心在家里待着吧!乖一些,什么也别做。等陛下的气消了,就给你解禁了。”善亲王很满意楚宸今日作为,他的孙子可是给了他两个惊喜,他终于不用整日里操心了,“你做的很好,爷爷今日为你骄傲。” 楚宸被夸的不太好意思,“行了爷爷,从小被你夸到大,我脸皮都比别人厚三层。” 善亲王哈哈大笑。 楚宸今日在朝廷上,放了个震天雷,一下子,文武百官,京中各府,为之瞩目。楚宸这个名字,彻底地摆脱了善亲王府宸小王爷的称谓,彻底被人重新地认识他这个人。 楚宸被闭门思过的消息传出后,文武百官门都各有思量,目光都放在了后宫。 花似玉今日被气疯了,她想到那批人劫杀安华锦失败,被抓了活口,怕是会供出她,但是因为皇帝陛下喜欢她,她没怎么怕,觉得这事儿就算被审出来,以陛下被她迷的五迷三道的,总会包庇她,如今她怀着身孕,陛下顶多对她来个禁足思过,不会奈何她。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楚宸不走寻常路,偏偏在早朝上,联合刑部大理寺,公然地揭发她。 除了揭发外,还口口声声,口诛笔伐地让陛下治她的罪。 花似玉气的差点儿又动了胎气,但她知道,一定不能动胎气,这时候动胎气,她就是找死。陛下一定不会让太医来给她诊治的,就算来了,若是安华锦背后搞点儿鬼,买通太医,太医动动手指头,让她滑胎,陛下也不好追究安华锦的罪。 毕竟,她犯的事儿是与张承泽豢养的杀手联合劫杀安华锦,若是定大罪,足够赐死她。不是轻拿轻放的小罪,可以轻易饶了她。 花似玉想的明白,她觉得不该干等着陛下来,她要趁着陛下没来之前,先发制人,去找陛下哭诉。谁叫陛下喜欢她呢?陛下是一国之君,金口玉言,若是他强行保他,谁还能逼宫不成? 所以,她打算冲出含香宫。 可是没等她去出去含香宫的大门,便被皇后派来的人拦在了门内,侍从面无表情地说,“皇后娘娘口谕,顺嫔娘娘不得踏出含香宫半步。” 皇后没给定什么罪,也没说禁足的原因,一句话,禁足了花似玉。 花似玉狠的牙根疼,但是皇宫内,除了皇帝,便是皇后最大,她也莫可奈何。 ------题外话------ 过年好! 第八十七章 较劲(一更) 皇后在得知花似玉竟然参与劫杀案时,气的打碎了手里的茶盏。 她没想到,花似玉这个女人,胆大包天,进了宫后,果然还不安分,短短时间,就要报私仇。 若不是贺嬷嬷劝着,她一口气就要冲去含香宫撕烂了她。 被贺嬷嬷劝住的皇后,冷静下来,想着安华锦说了那日给她下了药,心里总算舒服些,于是,她想到皇帝,以他对皇帝的了解,一定会保那个女人,更何况,那女人肚子里还怀了皇嗣。 于是,她当即下了一道口谕,先将花似玉禁了足,不让她去见皇帝。 她身处后宫二十年,比谁都清楚女人的眼泪是多大的武器。更何况,皇帝还是个爱美人好美色的人。 将花似玉禁足后,皇后也不打算干坐着什么也不做,吩咐人摆驾,她找去了南书房。 事关她的侄女被劫杀案,她这个做姑姑的,做皇后的,总要表明个态度。 若是楚宸在朝堂文武百官面前对陛下施加压力还不够的话,她在后宫,要再加一注压力。 统管后宫妃嫔,本就是她分内之事,如今顺嫔出了这等事儿,她也不能不开口说个章程来。 陛下即便再怒他,也说不出她的错来。 于是,皇后很快就去了南书房。 皇帝打发走楚宸后,依旧气的不行,同时也烦闷的不行,他来来回回在南书房的地面上走了一圈又一圈,也没想好这事儿怎么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时,皇后来了。 张公公心里偷着乐,面上却恭恭敬敬胆战心惊,对皇帝禀告,“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不见!”皇帝开口很是果断。 张公公面色为难,“这……娘娘说今日一定要见陛下您。” 皇帝脸色阴沉,他知道皇后是来干什么的,走了个楚宸,来了个皇后。是不是打发完皇后,他的七儿子就该来了?安华锦那小丫头也该找来了?还有谁?顾家老爷子?顾轻衍?是不是都得找来? 皇帝觉得头疼的很,还是咬牙,“你去告诉她,朕今日不想见她。” 张公公无奈,没想到皇帝这么赖皮,只能出去告知皇后。 皇后与皇帝夫妻二十年,更是了解他,皇帝赖皮,仗着帝王的身份,说不见她,就不见,但她也可以等。她就不信他今日不出南书房了。若是他不出南书房,那是最好,等小安儿的药效发作,顺嫔发了病,她看他也不必知道了,一切来报信的人,她都给拦住,最好顺嫔病死。 她进宫二十年,一直谨遵父亲教诲,还从没对哪个妃嫔用过极端的手段,顺嫔是第一个,也算是开了她的贤良的先河了,独一份的本事。 皇后吩咐人,“给本宫拿一把椅子来,本宫就坐在这廊下,等着陛下心情好了见本宫。” 皇后打定主意,不走了,她也会耍赖。 张公公叹服,连忙命人搬了椅子给皇后。 南书房的廊檐下,有房檐遮挡,风吹不着,日晒不着,还很纳凉。在南书房伺候的宫人们不敢怠慢皇后娘娘,给他端来热茶。 皇后端庄地坐着,一边喝着茶,一边等着皇帝。 皇帝听着南书房外的动静,知道他这位嫡妻,看来今日是气的很了,这么多年她母仪天下,温婉端庄,从来没逼迫过他什么,哪怕他对南阳王府最猜忌对她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冷待时,她也没有过,从来都是柔和温婉的。 今日,她显然是与她耗上了。 站在皇后的角度,偏偏他还指摘不出她的错来。他哪怕理亏,也可以大骂楚宸,甚至气急了踢楚宸一脚,但是对于皇后,他就不能了。 他若是见了她,今日得听皇后义正言辞地跟他掰扯顺嫔的罪。 皇帝觉得脑瓜仁快炸了,能躲一时是一时,便暗暗地与皇后较起劲儿来。期盼着天太热,皇后的身子骨受不住,用不了多久,她就抗不起了,然后回她的凤栖宫。 可是皇帝忘了,皇后的身子骨哪怕再不好,也是安家出来的女儿。这么多年,在后宫,她也不是没在无人处练些简单的强身健体的功夫。毕竟,在后宫,一个好身体实在太重要了。她有娘家,有儿子,必须得好好活着,才能笑到最后。 一个时辰后,皇后还好好地在南书房廊檐下坐着。 皇帝咬着牙,忍着。 皇帝没等来皇后支撑不住,却不想等来了顾家老爷子。 顾家老爷子,已经致仕,但陛下特许,重要的大朝会,还会提前派人让他参加。不过多数时候,也就是走个过场的事儿。 顾家的子孙都立了起来,长大了,顾老爷子退下,也是给子孙们腾位置。 今日,顾老爷子是听闻了早朝上发生的事儿,派人询问过顾轻衍后,得了他的话,知道皇后等在南书房外,皇帝不见,他才来的。 皇帝可以不见皇后,但不能晾着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今日来见陛下,也算是师出有名,毕竟安华锦是他未来的孙媳妇儿,她被陛下的女人欺负,陛下明显地做了包庇的态度,老南阳王不在京城,他就是能给她做主做靠山的长辈。 有他出头,陛下便不能对花似玉轻拿轻放。 张公公一看顾老爷子,心里就有了谱,连忙进去禀告,“陛下,顾老爷子来了。” 皇帝脸一沉,很不想见,但也知道不见谁,也不能不见顾老爷子,他的身份摆在那里,这么点儿脸面都不给,那顾老爷子也会反过来不给他脸面,不见他的后果是很严重的。 于是,皇帝无奈了,“请顾老爷子进来。” 顾老爷子却没急着进南书房,而是对皇后见礼,“皇后娘娘安好!” “顾老您身子骨还如此硬朗,本宫就宽心了,我父亲不在京城,小安儿的事儿,我这个做姑姑的,无能为力时,就要多仰仗您老了。”皇后很高兴见到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捋着胡须笑,“小孩子被人欺负了,咱们做大人的,是不能让她受委屈。暑日太热,娘娘回宫吧。” 意思是,皇帝这里,就交给我就够了。 皇后也是个听劝的,既然顾老爷子来了,那么,她再留在这里,也是多加一个人而已。不如她回去好好想想,趁着陛下不敢见花似玉时,把她的病情在后宫瞒个实在,让她干脆枯萎算了。 花似玉何德何能?不过是陛下近来宠过头的一个女人,让他们这么多人对付给她脸了! 于是,皇后很听话地回去了。 顾老爷子进了南书房,对皇帝见礼。 皇帝不敢给顾老爷子摆脸色,温和地摆手,“顾老免礼,如此酷热,您怎么进宫来了?有什么事儿,让怀安来说一声就是了。” 说完,他吩咐张公公,给顾老爷子赐坐。 顾老爷子坐下身,与皇帝话家常,“怀安那混小子,自从陛下对他器重,升任吏部尚书以来,老头子我每日都摸不着他的人影,忙的跟什么似的。” 皇帝见他没开口就说花似玉的罪名,心里松快了不少,笑着说,“少年英才,能者多劳,您就少操点儿心。朕看他做的很好,有顾老年轻时的风范,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顾老教的好。” 顾老爷子笑,“陛下过奖了。” 二人你来我往,从顾轻衍的吏部尚书繁忙,说到了金秋三年一届的天下官员任免考核,又说到了前些日子大雨,哪里闹了水灾,七殿下不负众望,督办赈灾,很是有成效,没让京外各地的灾情生出大乱子来,可见陛下教子也好,七殿下就是例子云云。 皇帝夸顾轻衍,顾老爷子便不声不响地夸七皇子进而夸皇上,不多一会儿,就将皇帝的眉目夸的烟消云散,郁气也散了大半。 半个时辰后,顾老爷子打住话匣子,笑着说,“人老了,就想赶紧含饴弄孙,京城左右没老头子我什么事儿,老头子想像陛下请一道旨意,去一趟南阳,与老王爷商议怀安和安家小丫头的婚事儿,这两个孩子啊,还是早点儿大婚,才让老头子我踏实。我想南阳王,大体也跟我一样想法。” 皇帝闻言激灵一下子,从晕晕乎乎中人醒了。 ------题外话------ 所有亲爱的读者们,过年好!新年我开通了抖音(西子情,抖音号:xiziqing527)、快手(作家西子情,快手号:xiziqing527),会发视频给大家拜年,宝贝们关注就可以看到我的日常啦~新的一年,祝大家万事如意,好运连连么么么么哒 第八十八章 顾老的厉害(二更) 要说姜还是老的辣,顾老爷子一句没提顺嫔,反而提到了皇帝最在乎的事儿上。顿时打了皇帝一个措手不及。 他从顾老爷子踏进南书房后,一直都在想着,顾老爷子若是开口说顺嫔的罪责,他该怎么顺着他的话给顺嫔定个不大不小的能应付了顾老爷子和朝臣们的罪。可是顾老爷子从头至尾,一个字没提,反而说起了安华锦和顾轻衍的婚事儿。 这就让他很是端不住了。 他屁股几乎坐不稳了,醒过神来,看着顾老爷子,“您要去南阳?” “是啊。”顾老爷子呵呵地笑,“听说老亲家身体十分不好,老臣打算去瞧瞧他,也多年没见了。孩子们都大了,当年订下婚约后,一别八年了。如今俩孩子我看相处的还不错,事情总不能这么拖着不是?” 皇帝不语。 顾老爷子笑呵呵的,“老臣知道陛下对怀安和安家小丫头的亲事儿,也是十分上心的,这么多年,也辛苦陛下了。这俩孩子早日订下,早日也安陛下您的心不是?再说老臣还没去过南阳,也想顺便去南阳瞧瞧。” 皇帝心中发苦,“那俩孩子,相处时日还短,两个月前,还闹了矛盾,打了架,小安儿还跑回了南阳,虽然朕不知她怎么又来京了,但总归还需要时间磨合吧?” 顾老爷子笑,“哪家的夫妻,不都是打打闹闹吗?老臣刚刚来的时候,还发现了皇后娘娘等在南书房门口,难道不是与陛下闹了脾气打了架?陛下才不想见皇后娘娘?这天下的夫妻啊,都一个样,未婚夫妻,也差不多。今日打,明日就好了。小儿小女,与我们也没什么不同。” 皇帝心中更苦,觉得顾老爷子果然是厉害的很,这是言谈话语间,就将他装进去了,但偏偏他还得顺着他的话说,不能与他分辨个明白,毕竟谁都清楚今日的事儿。 他心中琢磨着,若是答应了顾老爷子这个请求,让他去南阳,那么,安华锦和顾轻衍的婚事儿,怕是真就没有转圜的余地,板上钉钉了。 事关他坐了二十年的江山,事关安家,事关南阳军,他对楚砚,还有立太子之心,实在不想让他们就此结了这门婚约。 但他也不能一口回绝,这若是一口回绝,他得拿出让顾老爷子闭嘴的诚意来。 他今日说什么去南阳,不见得真非要去不可,无非就是借着这个,间接地给安华锦撑腰做主。 皇帝权衡再三,觉得今日关于花似玉的事儿,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得轻拿轻放了,所以,他干脆地说,“顾老啊,朕觉得,怀安和小安儿的婚事儿,不着急,俩孩子都太年轻了。而且如今朕器重怀安,他也没时间大婚,还是先等等,您也不急着去南阳,过了这个年再说。” 顾老爷子点头,从善如流,“也行,听陛下的。” 皇帝又说,“朕知道小安儿受了委屈,顺嫔毕竟怀了朕的孩子。朕的子嗣虽然不少,但孩子没落地之前,这时候也不能不顾她肚子里的龙嗣。他犯的罪,是私心报仇,的确不可有。这样,您看,朕将她废了封号,如何?” 顾老爷子心下叹息,多少帝王晚节不保,当朝陛下,年轻时,虽没有大作为,但也还算有可取之处,如今啊,真是…… 他面上不动声色地提出,“只废除封号,怕是不足以服众,陛下是天子,更该以身作则。若是人人都效仿顺嫔,以私心来报仇怨,做了错事儿,只受些小过,那岂不是无法可依,人人不守则,而天下大乱?尤其安小郡主当初为何与顺嫔结私仇?还不是为了替陛下分忧?十里堡身为草莽,偏偏勾结六皇子和方家,其心可恶,要除南阳军,作乱朝纲,安小郡主有功,反而因陛下爱美之心,而让她受迫害,事情若是传回南阳,陛下可想而知,怕是寒了边关百万将士的心呐。” 皇帝脸色发白,发狠地加了一句,“将顺嫔废除封号,打入冷宫养胎。” “陛下最好再不见她。”顾老爷子是个狠人,若不是个狠人,也不会持稳顾家几十年蒸蒸日上,在朝堂上举重若轻,培养出个顾轻衍,以及顾家无数出众子孙。 皇帝腾地站起身,“顾老,你是要朕的命吗?” 顾老爷子也站起身,诚然地拱手,“陛下,您严重了啊。要知道,安小郡主的身份,十个顺嫔也不及。安小郡主何等贵重,如今这是没出人命的事儿,顺嫔又怀有陛下子嗣,才不至于赐白绫毒酒。若是安小郡主折在来京的路上,陛下您想想,南阳王如何?南阳军如何?怕是南梁奸计得逞,兴兵来犯,我大楚灾难伊始啊。老臣为陛下,为大楚,劝一句陛下,天下美人千千万,何惜一个顺嫔尔?” 皇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屁股又坐回了椅子上。 直到这一刻,他执政二十年,才真正地见识到了这位一直对他恭恭敬敬的顾老爷子的厉害。顾家是天下世家之首,他知道不能小视,要持衡各大世家与皇权的关系,他一直以来,也自诩做的很好,可是今日,让他真正地见识了,他这个帝王,没理的时候,在顾家在顾老爷子面前,是一点儿也硬不起来。 偏偏,顾老爷子看不出丝毫逼迫他,只说这些是忠言逆耳,他却不能不听。 “陛下好好想想,老臣就不打扰陛下了。”顾老爷子见好就收。 皇帝摆摆手,已没心情说一句别的。 顾老爷子出了南书房,抖了抖衣袖,慢悠悠地出了皇宫。 在宫门口,他遇到了进宫的楚砚。 楚砚对他拱了拱手。 三朝元老的顾老爷子,曾经皇帝半个师傅,皇帝礼遇礼让三分,皇子们见了他都要见礼。 顾老爷子平和地笑,“七殿下是为安小郡主之事进宫?若是此事,就不必去了。老臣刚去见了陛下,免得你再去,陛下生出逆反之心,觉得所有人都逼迫他。便适得其反了。” 楚砚的确是为这事儿,闻言道谢,“多谢顾老,既然您如此说,我就不去父皇面前碍眼了。” 顾老爷子点点头,上了马车,回了顾家。 楚砚目送顾老爷子马车走远,想着顾家上下,看起来真是对表妹满意至极。顾老爷子今日都出面了,那他们的婚约,还真没准栓的牢实。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也不进宫了,转身又离开了皇宫。 顾老爷子离开皇宫没多久,皇帝颓然无奈地下了一道圣旨,从今日起,顺嫔废黜封号,打入冷宫,在冷宫养胎。 他怕顺嫔的孩子出事儿,到底还是吩咐张公公,派了两个有经验的嬷嬷去冷宫照顾花似玉。 圣旨到达含香宫后,花似玉都惊了,她怎么也没料到,会这么严重的降罪。她以为,有皇帝护着她,她顶多也就被剥夺了九嫔之首的封号。可是没想到,不止如此,还要牵出含香宫,打入冷宫。 她叫嚷着,“我要见陛下。” 张公公面无表情地摆摆手,理都不理顺嫔,吩咐人,“请去冷宫。” 伺候的人一窝蜂地上前,扶着花似玉,连拉带拽,将她送去了冷宫。花似玉自然不甘心,她有武功,想要动手。 张公公看着她说,“陛下派了两个嬷嬷,念在娘娘这一个月伺候陛下有功,怀有子嗣的面子上,才免于赐死。若是娘娘强硬反抗,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可就谁也保不住你了。” 花似玉知道这时候这个孩子有多重要,顿时乖了。 张公公带着人亲自将花似玉送去了冷宫,根据皇帝的吩咐,也没有阳奉阴违,将冷宫很是布置了一番,虽然依旧不比含香宫,简陋的很,但也能住人安心养胎。 张公公做完这一桩事儿,狠狠地将冷宫伺候的人敲打了一番,然后回南书房对皇帝复命。 皇帝知道花似玉没吵没闹,知道张公公布置了冷宫,没苛待他的美人,心下舒服了些,对张公公更满意慰烫了。 ------题外话------ 过年好!新的一年,祝所有情粉们,万事如意,好运连连~ 新年我开通了抖音(西子情,抖音号:xiziqing527)、快手(作家西子情,快手号:xiziqing527),会发视频给大家拜年,宝贝们关注就可以看到我的日常啦~爱你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