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 分卷阅读1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 《庸君》作者:公子欢喜 忠犬攻x女王受 天下皆知京城陆家名臣辈出。更有太祖皇帝金口玉言:陆氏万世为相。 可陆恒修却对着高悬于自家堂上的御匾倍感踌躇。 家中祖训历历在耳:陆氏子孙若有为佞为幸,祸乱朝纲者,纵天下赦之,陆氏亦决不轻饶。 可那个整天将“小修,朕喜欢你”挂在嘴边的人,就偏偏穿着龙袍坐着龙椅。 当年稀里糊涂订下一门娃娃亲,纠纠缠缠到如今,早已是情根深重,割舍不能。 当朝丞相进退两难…… 登基三年一事无成,“庸君”的名号,宁熙烨当之无愧。 无所谓旁人的闲言碎语,也不顾及太后的抱孙心切,哪怕抄《帝策》抄断了手, 宁熙烨也要卯足了劲缠住他那位装聋作哑不解风情的丞相。 当年你亲口许下的亲事,怎么能说不作数就不作数? 当今天子志得意满…… 楔子 这一年除夕夜,漫天飞雪,宁德帝与皇後在广极殿设下盛宴款待众臣并各官眷命妇。 酒酣耳热之际,廊间檐下有数盏八角明琅灯亮晃晃流光如雪,天际绽出赤橙黄绿各色烟花,快照亮半边天空。灯火通明如昼,火树银花缭乱。更有屋内满眼衣香鬓影,金冠银饰。珍珠凤钗横斜,翡翠玉带琳琅,连指尖涂抹的朱红蔻丹也隐隐泛著华光。 宁德帝之妹永安公主与驸马方是新婚燕尔,大庭广众之下也情不自禁眉目勾缠你侬我侬。小儿女的绮旎情态落入众人眼中,引来满堂打趣调笑,纷纷来向驸马爷敬酒。 这个说:“驸马爷好福气,同公主是天生的一对,地作的一双。小的先饮一杯,恭祝二位早生贵子,儿孙满堂。” 那个说:“当年你我同窗共读又同年高中,贤兄你今时不同往日,愚弟今後怕再不敢与你并肩同行。你若还念及当年那些许稚子情份,就喝下臣下这三大杯薄酒,也不枉你我相交一场。” 还有的说:“看在这同僚的情份上,也喝我一杯吧。” 连驸马的老师,黄恩泰,黄阁老也来凑一份,举著杯满脸堆笑地来看门生的笑话:“同窗酒、同僚酒、同年酒,你都喝了,若不喝我这杯,可就说不过去了吧?” 喝得满脸通红的驸马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老师面前,连声道:“不敢,不敢!恩师休要如此,学生羞愧。” 众臣又笑开了,忙去搀他:“起来吧,等等公主心疼了,咱们可担当不起!” 殿前还设了戏台,红衣帛靴的小生执著花旦的手咿咿呀呀地唱著,四目相对,欢喜中偏还带著羞怯。演的正是洞房花烛夜的情景。 笑声,唱声,谈话声,锣鼓声,一声盖过一声,都随著风,穿过宫墙一直传进京城的大街小巷里。 二皇子宁熙烨与太子宁熙仲同桌,仰著小脸似懂非懂地看著、听著,间或偏过头,瞪大了眼睛想一阵,终是没想明白。扯著熙仲的袖子问:“皇兄,洞房是什麽个屋子?娶媳妇又是什麽?” 宁熙仲就笑著告诉他:“笨蛋!这都不知道。洞房就是和新娘子睡一个枕头。娶媳妇就是你喜欢她,她喜欢你,你一辈子对她好,她一辈子对你好,两个人一辈子在一起。” 宁熙烨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跑到对面陆明持丞相家的席前怔怔出神。 “二皇子有何吩咐?”素有“贤相”之称的丞相笑吟吟地问他。 熙烨抿著唇不理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只盯著陆丞相家的大公子瞧。 “我喜欢你,我要讨你做媳妇!我们睡一个枕头!” 猛地拉起陆家公子的手,宁熙烨大声说道。白皙的小脸比永安驸马还要来得通红。 举座寂静,众人看著满脸认真的二皇子,不知该作何表情,只得僵著动作静静地看著。 “哈哈哈哈……”御座之上的宁德帝抚掌大笑,“烨儿啊……哈哈哈哈……” “呵呵……”众臣这才回过神,一阵哄笑,“现在的小孩儿……呵呵……” 便都放过了驸马,饶有兴味地往这边看。 只有陆家大公子陆恒修默不作声,低垂著头,把一张白嫩的脸涨得快滴出血来。好半天才抬起了头,睁大了眼睛无措地看向父亲,却只看到了一张张意义不明的笑脸,这回,连眼眶都红了。 “喂!说话!”二皇子等得不耐烦,用力拉拉他的手,“呐,我喜欢你。所以,你也要喜欢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你也一辈子对我好。好不好?说‘好’!” “……”陆恒修红著眼睛,茫然地看著面前头戴黄金冠盛气凌人却又满脸通红的皇子,交握的手也是湿的,死命地攒著自己的,攒得这麽紧却还轻轻发抖,偏那个表情那个口气却不可一世得跟个霸王一样。 只听他劈里啪啦地说了一通,声音挺大的,却都没听进去,就猛然听到了一声“说好!”就下意识地应了:“好……” “嗯!就这麽说定了!”一直紧紧绷著的脸笑开了,宁熙烨回过身来冲宁熙仲嚷道,“皇兄,皇兄,我有媳妇了!以後不许说我笨!” 软软的童音,却用著一本正经的语调。 众臣的笑声快掀翻了屋顶,宁德帝笑著走下阶来对陆贤相道:“爱卿,你我结亲了呢。” 这一夜,广极殿里的笑声直到旭日东升仍未停歇。 彼时,大宁王朝的太子宁熙仲七岁,二皇子宁熙烨与陆家大公子陆恒修皆是四岁。 宁德帝昌庆三十二年,一代贤相陆明持积劳成疾,於这一年早春逝世。被大宁王朝太祖皇帝赞许为“忠顺贤善,万世为相”的陆氏一族再次以其为臣之忠,辅政之贤,为万民称颂。宁德帝骤失左膀右臂,抚棺长叹,改年号怀明。 宁德帝怀明三年,太子宁熙仲失踪,去向成谜。一时众说纷纭。改立二皇子宁熙烨为太子。 宁德帝怀明五年,被後世誉为“明主”的宁德帝驾崩。太子宁熙烨继位,年号奉先。史称宁宣帝。依太祖皇帝遗训“陆氏万世为相”,立陆明持之子,陆家长公子陆恒修为相。 大宁王朝历经两百年跌宕起伏,有过圣君明主,也曾出过昏君暴帝,今後又将走向何方? 侍奉过两代帝王的三朝元老黄恩泰黄阁老回家後对夫人说:“看不出有什麽好,也看不出有什麽不好。看样子,陆家的那个丞相又得累死在朝堂上。作孽呀……” 已经满脸菊花褶子的一品诰命夫人在被窝里狠狠踢了他一脚:“大半夜的你嘟嘟囔囔什麽?还让不让人睡了?” 第一章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 在京城的大街上随便拦个人问:“晚上有什麽好去处?” 不论是胡子一把的老汉还是虎背熊腰的後生,十有八九都会说:“春风得意楼。” 春风得意楼,京城生意最火的窑子。 一到了晚间,小厮们就麻利地爬上阶梯点起一盏盏茜纱宫灯。远远看去,点点红光一跳一跳,仿佛在心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挠,脚步也跟著虚了起来。 到了巷口,一个个玲珑的女子正倚坐在楼头揽客: “这位公子,奴家今夜好寂寞……” “大爷,进来,进来,让奴家陪您喝两盅……” 娇柔的嗓音,婉转得能掐出水来。人还没进门,骨头就先酥了一半,鬼使神差地就往里挪步子。 进了楼,入眼就是一大片一大片桃红的纱帘,飘飘扬扬地飞起来,乐声、脂粉、酒香,都是一片暧昧的蒙蒙胧胧,丝丝缕缕地绕过来,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百炼钢转眼就作了绕指柔。 “这位公子是头一回来吧?哟,瞧瞧瞧瞧,还没说话呢,脸就红了。哎哟!更红了,哈哈哈哈……羞什麽羞什麽呀?都到了这儿了,还有什麽可羞的?” 春风得意楼春风得意的春风嬷嬷著一条束腰袒胸的鲜绿襦裙外披一件鲜红薄纱的大袖衫,摇著美人扇扭过来招呼:“您喜欢什麽样的?想找姑娘来我春风得意楼就对了!春风嬷嬷保管让您找到可心的!” 足足刷了三寸厚白粉的脸凑过来,一张涂得血红的嘴一开一合,不由分手就把人往里头拉:“看看,这是翠翠,这脸蛋这身段……这是香香,这胸,这腿,这腰……再看看我们家红红,唱曲儿,弹琴,她都会,最拿手的是吹箫……哎哟喂,瞧我瞧我,哈哈哈哈,公子您不明白?进了房就明白了。红红,快!还不好好伺侯著……公子您要什麽就尽管吩咐著!哈哈哈哈……” 笑得用扇子半掩住脸,倚著朱红雕栏往下看,一派紫醉金迷,歌舞升平。 陆恒修皱著眉站在春风得意楼前,里面的淫声浪语传进耳朵里,一张原本就显得肃穆的脸好似挂了霜一般。 一动不动地站了半晌,才下定了决心般深吸一口气,举步走了进去。 石青色的衣摆掀开重重桃色纱帘,两边的调情浪态一概皱著眉视而不见,倒是有几位来寻欢的官员一见了当朝丞相,赶紧推开了腿上的女子用袖子挡住脸四处躲闪。陆恒修也不理会,熟门熟路地就往楼上走。 “哟,陆少相您可算来了,都想死姑娘们了。”春风嬷嬷满面笑容地迎上来挡在面前。 陆恒修便停住了脚步,脸色却不见缓和,沈声问道:“人呢?” “老规矩,天字一号房。”一张热面孔却被泼了一头冷水,春风嬷嬷嘟嘟嘴,没好气地说道。 “嗯。”陆恒修点点头,径自绕了过去。 “呵……”浓妆豔抹的女子看著他的背影笑得意味深长。 在房外就听到一阵乐声,唱曲的女子有一把圆润悦耳的嗓子,合著琵琶的曲调幽幽地唱:“春日游,杏花插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陆恒修在房前站定,伸出手来叩门。 “谁?”里边的人问道。是个男声,隐隐带著低低的笑意,说不上是一种怎样的动听。 “臣陆恒修。”房前的人答道,跟神情一样肃穆严谨的语调,还带著点隐忍的怒气。 里边的歌声立时就止了,房门“!──”地一下被打开。 门後站了个身著鹅黄色锦衣的男子,黑发如墨,一双凤目在尾梢处略略上挑,减了一分端肃,添了几分邪妄。水红色的唇角微微抿起,便是不作声时,也是笑笑的样子。紫金冠饰,翠玉腰配,眼前贵气满身的男子正是大宁王朝登基三年却一事无成,被群臣暗中讽为“庸君”的宁熙烨。 一见陆恒修,宁熙烨脸上的笑就泛开了:“朕就知道你一定会找来。” 陆恒修紧锁著的眉头也跟著放开了,看著他的笑脸问道:“陛下知臣会来?” “嗯。”宁熙烨点头,笑容里加进几分得色,“每回朕来这里,爱卿不都立马赶到麽?” “这样……”陆恒修依旧静静看著他,嘴角一点一点缓缓勾起来,并不如何漂亮的脸因著一分笑竟生动起来,眉眼还是那眉眼,却褪去了端庄露出一些清雅的韵味来,直叫宁宣帝看直了眼,“那麽陛下也该知道,接下来该怎麽做了吧?” 说罢,不等宁宣帝回神,就回过身向楼下走去:“太祖皇帝圣明,作《帝策》以训诫後世子孙。烦请陛下御笔亲书几份,明日早朝时赐群臣人手一册,以共同领悟太祖皇帝教诲。几位阁老,并六部官员、翰林院大小学士、太医院各院判及京城中各处部、院、寺、台、府官员,皆诚心诚恳,望陛下切勿遗漏。” 笑容便在脸上僵住了,方才还笑得开怀的皇帝忙跟在他身後哀声祈求:“小修,小修……朕、朕逗你玩儿呢……小修……朕打小就喜欢你呢,朕说过要一辈子喜欢你呢,朕怎麽会背著你那个什麽呢……是吧?啊?小修……” 无奈,丞相大人是铁了心,一听这皇帝这麽没羞没躁地嚷嚷,只把拳头捏得更紧,脸色青得都快跟身上的衣裳一个颜色了。脚步也愈发走得快了,踩得那楼梯“咚咚”地响。 下楼时,春风嬷嬷又扭了过来:“二位是哪位结帐呀?” 掏出只纯金的小算盘拨得“啪啪”响:“酒水、唱曲儿、小吃、三个姑娘、天字一号房、对了,咱家秀秀是陪夜的……” 不等她报完账,陆少相就气得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三日後,请陛下御笔亲书《帝策》,十九州地方官自太守起至县衙师爷,人手一册,万望圣上切勿遗漏!” “小修……”急得满头大汗的黄衫公子还想跟上去,却叫春风嬷嬷死死堵住了去路。 “客官,逛窑子得给钱呐。咱这儿可是公道了,不论贫贱,都是一个价。”复又凑过来在熙烨耳边低声笑道,“这也是与民同乐不是?啊?哈哈哈哈……” “你……”咬牙切齿地看著面前半老徐娘却穿红抹绿的女子,宁熙烨掏出银两忿忿地砸进她手里。待急急追出门,却哪里还有陆恒修的影子? “真是……还真自己掏银子。没见这麽多当官的都在这儿呢麽?随便找一个结帐不就完了?”拿起银子放在嘴边哈口气,光亮的银子上就映出一张血红的唇,“那麽实在,一点花巧都不会。难怪都说是个庸君。”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3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3 ********** 回到府里时,堂上的灯还亮著。陆恒修忙抬脚跨了进去:“母亲还没睡?” “嗯。”满头华发的女子温柔地看著陆恒修,“夜里也要忙?” “是。”陆恒修退到一边,垂手答道。 “好。我是个女人家,不懂什麽家国大事。”陆老夫人看著陆恒修的眼,缓声道,“只是,有一件我还是知道的。就是无论如何,我陆家历代先祖辛苦积下的这份名声绝不许有半点损伤。陆家自太祖皇帝揭竿起义起,就一直随侍君侧。呕心沥血,鞠躬尽瘁,累死於朝堂之上者有之,直言进谏被杖毙於午门之外者有之,更有如你父亲那般积劳成疾英年早逝的。陆家能有今日之威望,君恩皇宠是一条,持身为正更是一条。子孙纵使无能,不能辅政理朝,但亦不可为佞为幸,祸乱朝纲。如有之者,纵天下赦之,陆氏亦决不轻饶。这些你都还记得吧?” “儿子记得。”恒修答道。 “好,记得就好。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在婢女的搀扶下,陆老夫人缓缓起身,“圣上如何,那是圣上的事。朝政上的事,你要不勤奋著点儿,可就说不通了。也别什麽都自己拿主意,多和阁老们商议商议,大理寺的方载道大人、太傅顾庭筠大人都是你的前辈,凡事都听著点儿。” “是。”陆恒修躬身答道。 起身时看到堂上悬著的那块“忠顺贤善”的御匾,那是太祖皇帝手书的,陆氏一族无上的荣耀。黑底金字,一派意气风范。 仰起头来看,沈沈的烛火,沈沈的匾额,压得心头又往下沈了几分,艰难得连呼吸都困难。 下意识地往腰间摸,腰带上悬了个碧绿的平安结,捏在掌中磨挲,是丝线平滑的触感,一遍又一遍来回地抚过,好似在抚平自己的心。 睡意是一点都没有了,干脆又出了门。 穿过了白石街往左转,东巷原本就是条清静的小巷,白天人也不多,一到了晚上这个时候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此刻,巷口却晕了一片昏黄,是个小小的点心摊,用破油布支起一角,挂一盏光线黯淡的油灯。在夜里,这一点点微弱的光亮总是分外暖心。 正在炉前忙碌的老夫妻探过头来招呼:“哟,陆大人您又来照顾生意了。要点儿什麽?还是一碗馄饨面麽?” “嗯。”陆恒修寻了张板凳在矮矮的小木桌前坐下,手里还捏著那个平安结。 桌椅板凳也是上了年纪的,“咯吱咯吱”地作响,混合著翻锅下面的声响和柴火劈啪的响声。 正下著面条的老伯一边看著锅子一边和陆恒修说话:“陆大人是忙到现在吧?真是的,这会儿都几更了?好官呐……府上都是好官呢……” “没什麽。”陆恒修看著巷子里高矮不一的屋子的影子,淡淡地说,“应该的。” “这些天忙坏了吧?小的也听说了,南边又发水了,北边的蛮子又来找咱皇上要城,哼,说得好听,该是又要打起来了吧?唉……这年头啊,事儿怎麽这麽多呢?” “是啊……”长叹一口气,一件又一件忧心的事就跟周遭黑漆漆的影子一样步步紧逼过来。 三日前接的急报,南方又发洪水了,每年开春时节都是如此,原是没什麽的,这回却是十多年来最大的一次,多少人淹死,多少人流离失所,当地的粮仓已经见底了……奏章一封又一封跟雪片似地飞过来。北边的蛮族又趁机在边界集结,一战是在所难免了。听探子来报,西边的月氏族也不安分,暗里也正蠢蠢欲动,是战是和,都需要早做准备。还有这一年官员的提拔谪贬,盐道上的缺,几个州太守的调任……芝麻大的一点事儿放到了朝堂上也能沾上好几层利害关系,哪边都不能得罪,都得一碗水端平。 要是是个勤政为民,或多少有点进取心的主儿也就罢了,偏偏,偏偏现在的当今……真是不提也罢。登基三年,还真跟黄阁老说的似的,一点儿也说不上好,也一点儿也说不上不好。没犯下什麽泼天的大错,也没立下什麽能名垂青史的丰功伟业。倒像是民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汉似的,有一日过一日,得过且过。 “您的馄饨面好了,慢用。” 用兰边大碗盛著的馄饨面端上桌,升起腾腾的热气,所有的烦心事就仿佛跟随著热气一同消散在了夜空里,只留下手中平安结的清晰触感。 隔著氤氲的雾气看出去,仿佛能看到许久之前。 那是多久之前?是自己七岁那年吧?作为太子侍读入宫陪太子与二皇子读书。 身体一向冉弱的太子连唇色也是苍白的,更映得一双眼黑石子一般幽静。已经十岁的太子拉著他手亲切地说:“这是熙烨,你们认识的。” 与他同年的二皇子不由分说拽开他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掌中,微微上挑的凤目里华光闪烁:“小修、小修,还记得我吗?你答应我要做我媳妇的!不许说忘记了。” 交握的手湿湿的,不知是谁的手心冒出的汗。只是那手却不抖了,他凑到他耳边低声说:“记得吗?我喜欢你呐……” 呼吸可闻,心快跳出了胸膛。 ************ 宁熙烨虽平庸,早朝还是日日上的。 底下说,发往南边的赈灾款还未送到,那边的几州太守又来了急报催。另外,原先的银子怕还不够,能不能再加些? 龙座上的他就点头:“就按李大人的意思办。” 那边又有人站出来说,北边的蛮族不能再姑息,请求即刻出征平乱。 他又点头:“那就辛苦秦元帅。” 复又议到西边的月氏族,是战还是和?有的说,还是和吧,咱两边作战终是太过疲乏。有的却说,一定要战,不然如何彰显我大宁王朝四海臣服的威望? 齐刷刷分作了两派,你一言我一语的,谁都不肯相让。最後都齐齐跪下了要“恭请圣上圣裁”。 宁熙烨眨眨眼:“那就等等众卿家们议出个结果後再来议吧。” 随後又是各州官员的调任,吵得比先前还厉害。有的是自己的门生,有的是自己的亲儿子,还有的是自己的小舅子,再混帐也得腆著脸说“念其年幼,不如再过两年看看。”总之是半点都不许折损到他家的面子。 还都卯足了劲两眼盯著那几个肥缺。扬州还缺个太守,本就是个没灾没难能滋养人的地方,兼之运河上来往的大小船只、盐道上明里暗里的税收、朝廷每年修葺行宫的拨款……等等等等各项账目,只要不是个心肝都是石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4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4 头做的,一年到头银子就跟运河水似的“哗哗”往钱袋里流,比做个京官还自在。 黄阁老说:“原琼州的太守张大人为官清廉,於民间素有威名,不妨让其调任扬州。” 史阁老抖抖胡子,冷哼一声:“黄阁老门下的得意门生自是不错的。臣倒以为,青州府的闵大人年轻有为,可担重任。” “史阁老的乘龙快婿自然比别人强些。”黄阁老这边也不甘示弱,斜著眼睛转过身来,眼珠子直往屋顶上看。 “众臣工一心为公,以我朝社稷为重,黄阁老休要公私不分啊……” “老臣公私不分,那史阁老叫什麽?假公济私麽?” “……” 门生、故交、同僚,朝堂上谁不和谁有些枝节关系?以两位阁老为首,立时又分作了两边,吵吵嚷嚷的,你说我护短徇私,我说你是非不分,多少年前的旧账也能翻出来一并算,还越算越纠缠不清,眼看就能打起来。 陆恒修皱著眉站在一边看,连续几夜批公文累得连合眼的时间都没有,一早过来上朝时脑中就隐隐有些胀痛,这时又听他们吵闹,都争了这麽多年,还是这麽个缘由,还是这麽番说辞,方安定了一会儿的痛又开始作怪起来。 撇眼看了一眼玉阶上的宁熙烨,一扫方才的没精打采,正懒懒斜靠著龙椅,勾起嘴角看得起劲。真想拿手里的白玉笏板砸上他那张脸,《帝策》他是抄到狗肚子里去了。 “嗯哼──”陆丞相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 群臣还未有所反应,宁熙烨却听见了,赶紧收起笑意,坐直了身子沈声道:“嗯……众卿家,还有别的事要奏麽?” 言罢再转过头来,对著陆恒修露齿一笑。陆恒修垂下眼,只当不曾看见。 下了朝刚要走,宁宣帝身边的灵公公就带著他那张好似随时都能冒出油花的笑脸走过来请:“陆相留步,皇上正在书房里等著呢。” 恒修揉揉眉头,跟著他往书房走,一路上还得听著他念叨:“虽说没有先帝那会儿那麽勤政,咱皇上其实也挺用功的,这不,昨晚就看书看到了三更才睡下。” 他看的是街边小画坊里私印的春宫图吧?陆恒修在心里暗暗问。 从前就有一回,兴冲冲把他召来一起说是有好东西看。摊开薄薄的册子一瞧,赤条条抱作一堆的两个人,再往後看,四个五个一起的也有,床上、椅子上、小河边……要多羞人有多羞人,偏宁熙烨还乐呵呵盯著他的脸看:“咱也试试好不好?” 当场就著蜡烛烧了书甩手走人:“《帝策》,全国上下人手一册。” 一边想著一边就到了书房口,守在门边的小太监忙垂著手通报:“大理寺的方载道大人正在里头说事儿呢,陛下说,陆大人要是来了就请往偏殿里坐会儿,喝杯茶。” 陆恒修说不必了,就站在了门边等。 “哟,陆相在这儿呢。”辰王爷正远远地往这边来,腋下夹一把油布伞。 “下官见过王爷。”陆恒修拱手行礼。 辰王爷与先帝是堂兄弟,先帝那一辈子息不多,除了这位辰王爷另几位或是长年卧病在床,或是犯了事被流放,也就跟前这个王爷因无心政事才过得逍遥,但也有些逍遥过了头,都过了三十的人了,王妃也不娶,成天游手好闲东游西逛,论起不务正业的本事来,比他那个皇帝侄子还高一筹。 “陆相听说了麽?忠靖伯侯府又添了个小孙子,这都是他们家第四个了。”辰王爷是个能用“漂亮”来形容的男人,加上保养得好,唇角一挑,眉尖一动,比二十多岁的青年还能惹动少女情思,“你是不知道,可把我的太後嫂子羡慕得……听说正张罗著要给皇上立後呢。” 陆恒修只觉“嗡嗡”作响的脑中一空,手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平安结,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地问道:“是麽?” “可不是……皇上这一辈比本王那一辈还人丁稀少,熙仲又一声不响地跑了……熙烨再强也架不住啊……”辰王爷有所感触地叹道。还想说些什麽,目光一顿,草草对陆恒修拱了拱手,“陆大人,失陪了。” 陆恒修顺著他的身影看去,眉宇间一股凛然正气的大理寺卿正从书房里迈出来,辰王爷就夹著伞急急迎了上去,隐约听到他说:“天阴,看来要下雨,怕你出门时底下人没带伞,淋雨著凉了可不好……” 怔仲间,就听灵公公捏细了嗓子来喊:“陆大人,皇上有请。” “方大人来说赈灾款的事儿呢,说什麽还没到,暗地里派了人去查,朕给的两百万两到了那边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万。怪不得说要不够,怕朕是不会花钱怎麽著?要他们来可著劲儿帮著朕花?” 一脚踏进去,连礼都还没行,书案後的宁熙烨就怒气冲冲地开了口。 “发下去的赈灾银被层层盘剥,这都成惯例了。历代圣上都想过要管,只是之间太过盘根错节,要是彻查恐怕几位朝廷重臣都逃不过干系,太过伤筋动骨。因此,向来是能抓几个抓几个,抓到的抄家灭族以儆效尤,抓不到的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陆恒修缓缓道,“先帝时在这事儿上用刑尤重,故而情况也相对好些。眼下弄成这样……” 恒修闭口不言,只意味深长地看著宁熙烨。 宁宣帝被他一看,便泄了一半气势,背靠著椅子道:“朕已经命了方大人主掌此事,说是已经揪出了几个,正在继续往里查,再过几天就能查出个眉目来。朕倒要看看,是谁这麽急著管朕要银子花。” “嗯……”陆恒修点头,既已被他起了个头,就不免继续思考起来。方载道是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的人,他来查定是要揪出几个大头才甘心的。这一来,一番大的人员调动是免不了了,今天为个地方太守就能闹到打起来,下回为了几个京官的缺还不得吵翻了天? 待回过神时,却见宁熙烨已经从书案後走到了他跟前,一双眼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的脸看:“陛下……” 想说什麽,他已倾身拥了过来。身躯相贴,一时,张口结舌。 “恒修啊……”耳边传来他的轻叹,“太後催著朕立後呢。” 路恒修肩上搁著他的下巴,连他说话时吐出的气息都听得一清二楚:“朕喜欢你呢。朕原本想著,你不喜欢朕也没关系,朕等著。一年、两年、三年……总能等到你开口的那一天。呵呵,一晃都快二十年了,你说朕怎麽就等不腻呢?嗯?……可现在该怎麽办?朕要是立了後,到死你也不肯说了吧?朕这二十年不是就白等了?朕怎麽就没想到立後这一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5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5 层呢?你看皇叔不还没娶呢麽?……恒修啊……让你说出口怎麽就这麽难呢?嗯?你看,朕从早说到晚,不是挺容易件事儿麽?怎麽到了你这边就死不开口呢?啊?” “陛下……”温热的躯体靠在一起,连神智都跟著迷离起来,陆恒修挣扎著想开口,却被宁熙烨制止。 “嘘……让朕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二十年,你真当我是铁石做的心肠麽?只是…… 眼前仿佛又看到了家中悬著的那块“忠顺贤善”的匾,沈沈地压上来,气都喘不出来。 “子孙纵使无能,不能辅政理朝,但亦不可为佞为幸,祸乱朝纲。如有之者,纵天下赦之,陆氏亦决不轻饶。” 头疼得愈加厉害。 浑浑噩噩地出了御书房,天色阴阴的,确实是快下雨的样子。 “陆大人、陆大人……”袖子被拽住,陆恒修转过脸来,瞧见一张笑得纯真的脸,左右一边一个酒窝,咧开的嘴里露出两颗小虎牙。 “齐大人。” 齐嘉,是富商之子,他爹花了好大一笔钱才给他在礼部捐了个散官。说是个官,其实既无权又无势,天子祭祖敬天时帮著操办个仪仗什麽的,官衔也是众京官里最低的。他自己也是个没什麽心眼的人,百官都看他不起,他也不在乎,成天咧著嘴对谁都是张笑脸。也不知怎麽,他竟投了宁熙烨的缘。闲来没事就逗著他玩儿,“小齐、小齐”地叫著,若被陆恒修逮著什麽错事,就一径往齐嘉身上推。齐嘉也不委屈,傻乎乎地说:“没什麽、没什麽……真是下官干的。”叫陆恒修左右为难。 “那什麽……听说皇上要立後了?”他也不瞧陆恒修的脸色,悄声问道。 “……”陆恒修不答话。 齐嘉却当他不肯告诉,越发压低了声音道:“我、下官没想怎麽著。就想著问个准信儿,要真有,小的们就得早早备起来,凤袍什麽的都得赶著做起来,有些个什麽规矩也得先自个儿熟悉著,免得到什麽手忙脚乱的。您也知道,小的笨,到时候要闹出了笑话,就丢了圣上的脸……” 说到後来,笑容都没了,一副真做错了事的样子。 恒修只得长叹一口气,柔声对他说:“都还没个准信呢,齐大人先别如此惊慌。” 齐嘉这才又露了笑,忙不迭地点头:“嗯!” 陆恒修的脸色却又恍惚起来,只把腰间的平安结攒得更紧。 出宫门时,连自己的老师顾庭筠大人也没招呼就匆匆上了轿。 “那是顾大人的书僮吧?怎麽没见过?嘿,别提,还真耐看。” 轿外有人闲聊,就挑了帘子回头往外看了一眼。 确实是个让人见了不会轻易忘记的人,尤其是一双杏核似的眼,正凝神看著面前的顾庭筠。两个人相对站著说话的情景,落入旁人眼中就说不上是种什麽感觉。 放下了帘子闭目养神,轿子一颠一颠地,一会儿就起了睡意。 “哟,陆大人的轿子呢。是刚下了朝吧?哟,真够苦的,大清早的连偷个懒都不成。瞧瞧瞧瞧,人家陆相爷连朝都上完了,你们这些个懒鬼托世的还不快起来给老娘把地擦干净了!吃、吃、吃,除了偷懒就是吃,老娘真是白养了你们这群废物!这儿呢,这儿呢,眼睛瞎了是怎麽著,脏成了这样也不知道拿块布头来擦擦!我这到底是做了什麽孽哟……”刺耳的女声喳喳呼呼地传进轿子里,不用看都知道那是谁。 不等他伸手,轿帘就被掀了开来。果然,春风得意楼的春风嬷嬷一手掀著轿帘一手执著帕子,顶著张直往下掉粉的脸来问安:“陆相爷您早啊。晚上记得来坐坐呀。对了,替奴家向那位穿黄衫的公子问个安,到底是大人家,出手真是阔哟……呵呵呵呵……以後记得常来啊……呵呵呵呵……” 第二章 宁宣帝要大婚的消息似乎一夜之间就传开了。 陆家二公子,户部侍郎陆恒俭皱著眉头说:“又是一笔大开支啊。” 陆家二少奶奶金随心挥起团扇去拍陆恒俭手里的算盘:“花的又不是咱家的银子,你心疼什麽?” 又蹭到陆老夫人怀里撒娇:“娘啊,皇上大婚是大喜事儿。咱一人做身新衣裳吧。料子我都看好了,就锦绣阁里新来的那匹,颜色可喜庆了。” 齐嘉顶著一对熊猫眼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怎麽办?怎麽办?都快大婚了,下官连规矩都还没练熟练呢,这可怎麽办?” 就连馄饨摊上的老伯也试探著问:“听说要有皇後了?” 陆恒修尴尬地对他笑笑。 馄饨摊上还三三两两地坐了些人,就著朦胧的夜色和蒸腾的热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著陈年的旧事。 说是从前从前,那时候都还没有春风得意楼,烟花巷里有个叫玉如烟的花娘,好一副泼辣的脾气,连大户人家的少爷来为她赎身都不肯。人老了,那女子是什麽样貌都记不清了。那位少爷倒是还常见,做了大官了,偏偏名字到了嘴边却说不上来。 相互哈哈一笑,又扯了些别的。 陆恒修低头吃著馄饨面,东西到了嘴里,一点滋味都没有。 **************** 只是等了月余,众臣都把月氏族的事商议妥当了,黄阁老都跑到西边去和人家议和了,宁宣帝立後的圣旨却仍迟迟没有下来。 “皇上正和太後死扛著呢,这些天连请安都没去。”辰王爷状似不经意地挨过来对恒修说,“太後都被气得背过气去了。前天召了几位老王妃进宫,稀里哗啦地哭了一通。听说昨天把史阁老几个也召去了,当著面又哭湿了一条帕子。啧,咱皇上要在国事能这麽顶真,列祖列宗也该瞑目了。” 陆恒修觉得心像是被什麽狠狠揪了一下,疼却又涌著一股暖流,怔怔地,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宁熙烨却依旧若无其事的样子,无人的时候就拽著恒修的手“小修、小修”地叫著。 “以後别让朕抄《帝策》了,朕都能倒著背了。”笑意盈盈,眼角都是向上勾著的。 太後那边究竟如何,陆恒修不知道。 只是,一天深夜,宁宣帝一纸急诏将当朝丞相急急召进了宫。 还是在御书房召见,跨进了门才看见里头除了宣帝,方载道也在。一张方正的脸严肃得让旁人也跟著屏息凝神起来。 “免礼吧。”案後的宁熙烨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双灿黑的眼在望向恒修时越发显得忧郁。 陆恒修心中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6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6 一紧,知道又有了大事。想起上回听他说,要方载道查赈灾银的事,想来是有眉目了。便将目光移到了方载道脸上。 方载道方要开口,却被宁熙烨拦阻:“还是让小……陆相先看看吧。” 自他手中接过折子细细浏览,陆恒修越往下看越心惊,短短一封奏折看完,手抖得连折子都拿不住。 “这……”想过几乎所有人,却没想到,到最後居然会是这个人。 顾庭筠,太傅顾庭筠。 京城皆知顾家三郎天生的好才华,年纪小小就让博学的大儒另眼相看。那年开科取士,他是所有考生里头年纪最小的,却当仁不让高中了头名。二十来岁就被先帝委以重任,教授两位皇子读书。少年得意的太傅,在外是一代名士,风流洒脱;在朝是皇恩尤宠,堪说半个丞相。 陆恒修早年陪伴太子读书,与太子一同拜在顾庭筠门下。陆贤相身前教子严苛,半点亲近不得。倒是顾庭筠柔声细语,温文尔雅更兼博学广读,以身为教,对陆恒修也甚为器重,奉为得意门生。如何为人,如何为官,如何方为君子,均是顾庭筠言传身教,便是心中的烦恼也总乐於去跟这个老师说。二人之间说是师徒,却情意深厚,仿若父子。 “为人臣子,不过求一个对天、对民、对己都问心无愧而已。”言犹在耳,斯人却转眼成了另一番面目。 目光落到手上的供状和书信上,人证、物证均指顾庭筠为所有涉案之人的幕後靠山。陆恒修不禁一阵晕眩。 “朕也是前两天得的信,那时候只是猜测,就没告诉你。”宁熙烨看著陆恒修惨白的脸色,目光甚为担忧,“可现在,往来的信件、口供都有了……朕……” 为难地看看眉宇间正气凌然的方载道,宁熙烨续道:“方大人的意思是要朕尽快定夺,朕想想,还是先告诉你一声。你看这事……” 证物如山,涉案的地方官大半是顾庭筠保举的,有些先前吏部考核时就被质疑过,也是顾庭筠从中斡旋的。看这些书信,暗吞赈灾银的事他早就知晓,也一直在帮著欺瞒。无论如何,他是脱不了干系。 陆恒修默然,良久,缓缓掀袍下跪,道:“臣以为,一切应依律处置。” 一句话说出口,似抽空了所有力气,再无力站起来。方载道告退时,他还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处。 宁熙烨从案後走出来,扶起他轻揽进怀中:“朕当年不爱听他的课,逢他来讲课就千方百计地想逃跑,算了算还真没好好听过他讲的东西。现在回头想想,其实讲得挺好的,也挺有道理。这个人……连先帝都夸他好,想来应该确实是好的。朕继位这两年,没少出过漏子,也是他帮著在後头收拾。鞠躬尽瘁说不上,尽心尽力也是有的。怎麽看都不会……” 再也讲不下去,只是静静地抱著恒修僵硬的身躯,纤长的指一下一下地顺著他墨黑的发。 思考还是虚虚浮浮的,连带的,人也软得只能依靠在他的肩头。窗外起了风,“沙沙”的叶响,树叶的影子在窗纸上飘落。 小时候被熙烨拉著一起逃学,溜出了宫挤进集市里凑热闹,却半途下起了大雨。急急忙忙躲进一户人家的屋檐下避雨,单薄的衣衫却挡不住风雨的寒意。也是这般,一个温暖的胸膛环上来,抬起脸来看到他上挑的眉梢。 宁熙烨,总是这样,看似漫不经心,却总是他守在他身边,为他遮风挡雨。 後来的一切都是听说,尚不及当面去向那位慈父般的老师问个清楚,人就已经削官贬爵下了天牢。想去探望,他始终不肯相见。 问罪、抄家、下狱,雷霆万钧一般,惊得局外人也能夜半吓出一身冷汗,亦是方载道一贯理案的风格。 史阁老仗著三朝重臣的辈份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顾大人他……” 宁熙烨倏然沈下的脸色让众臣再不敢当面说半个字,只得背地里悄声议论几句。陆恒修站在阶下心中分明,宁熙烨哪有这麽在意顾庭筠,不过是怕他听见心里不好受罢了。 偏偏也有像齐嘉这样缺心眼的,睁大了一双乌溜的眸子不怕死地问:“顾大人是图什麽呀?” 正热热闹闹陪著皇帝逛花园的众人都替他捏把冷汗。陆恒俭忙去扯他的袖子:“不懂就别多问。” “不懂才问呢。”他还问得越发起劲,“如果是恒俭大人这样爱钱,家里又有个那麽能花的夫人的,也就好明白了。顾大人又不像是个爱金银的人,怎麽会呢?陆相,您说是吧?” 众人齐唰唰後退,离他三丈远,他还傻傻地笑著等陆恒修回答。 “小齐,来,过来。”宁熙烨却不恼,冲他招招手。 “他又没错。”陆恒修低声对宁熙烨道。 “朕知道。”宁熙烨笑著看那小小的人影屁颠屁颠地赶过来。 “皇上。”一咧嘴,露出两颗小虎牙。 “嗯。”宁熙烨收起笑,一本正经地问道:“《帝策》会背麽?” “这……”笑容立刻没了,齐嘉为难,“臣……臣……” “不会背也没事儿。回去抄两遍就会了。记得明天早朝的时候,给每位大人发一份。数仔细了,可别漏了啊。乖,退下吧。” “我……我又不做皇上……”齐嘉哭丧著脸低声咕哝。 “让你别多问。哪天被砍了头也不冤枉你。”陆恒俭擦著算盘数落他。 抬起头来,正一眼瞥见不远处的前方,帝相二人正结伴走著。皇帝似乎要来拉谁的手,他大哥,也就是那个谁,身形一闪,似乎低低说了两句,那个没拉到手的就立刻垮了脸。别说,跟小齐的样子挺像的。 正要笑出声,往四周一看,抬头望天的望天,垂著眼睛看草的看草。也赶紧忍了笑意,继续低头擦算盘。听底下的小丫鬟说,家里那位散财童子转世的姑奶奶又看上了哪块料子。真是,咱家里那些从前买的都还堆著呢,往门口一列,自己都能开间绸缎庄了。 *********************** 再过几天,就要下最後判决了,牢里的顾庭筠依旧谁都不见。 陆恒修无奈,只能在天牢外徘徊。真被齐嘉说中了,他也想问清楚顾庭筠究竟是为什麽。顾家一直是京城望族,顾庭筠又身居高位,按理说,对钱财是不屑的。更何况,顾庭筠自己也常道“君子贫贱不移,富贵不淫,威武不屈”。可又为什麽犯下这样的错事? 想了许久也理不出个头绪来,正打算要离去,却见一个少年正背著把琴往这边走来。还是上回见到时穿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7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7 的那身白衣,下巴尖尖,一双杏核似的眼睛。 他迳自从陆恒修身边走过,在靠近天牢的地方站定,盘腿而坐,解下琴,自顾自地弹奏起来。 是首叫不上名字的曲子,感觉还带著点风尘味。入耳却带了份哀怨,夹著泠泠的曲调,又转作了缠绵,让人心生怜惜。 一曲奏罢,陆恒修还呆立在原地。 那少年又慢慢背上了琴,看来是要回去。走到陆恒修身边时,却忽然停住了脚步:“他那麽个自尊自傲的人,怎麽能让你瞧见他落魄的模样?” 一双杏核眼瞟过来,里面是轻蔑的神色。 *********************** 方载道是个嫉恶如仇的个性,办起事来也是雷厉风行,又过了一阵把事情都问清楚了,就上了奏章恳请对所有案犯依律惩处。 大宁朝历代君王均对贪臣厌恶至极,因此也罚得最重,一经查证便是抄家灭族,罪无可赦。 “这可是诛九族啊……”有人小声嘀咕。 旁边的人听了,都觉得背脊上一阵发凉,谨慎地抬起眼来小心地打量著龙座上的宁熙烨。 宁熙烨却一瞬不瞬地看著阶下的陆恒修,那个人脸上瞧不出什麽,看他手里捏得都发颤的笏板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麽。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沈吟了一会儿,宁熙烨缓缓开口道,“顾先生自朕年幼起就教导朕,这麽些年来亦可谓劳苦功高。为人门生,朕还不曾尽过半点孝道。罪业是他一人做下的,九族就免了吧,也当是朕尽一份做学生的心意。” 殿下众人高呼“吾皇圣明”,他眼中却只容得下那一张诧异的脸。 那种性子也不知道是谁教的,死心眼,把律法啊遗训啊什麽的看得跟祖宗似的,宁可自己难受也不肯有半点违拗。你既不肯担这个“徇私”的名声,那麽就让朕替你担了,省得天天跟著你难受。 金堂銮殿之下,陆恒修抬眼望向那龙座,那人身著明黄色五爪龙袍,头戴十二垂旒帝冕,珠玉摇荡间,唇角微翘,眉目如画,一双星眸幽深如潭,情深几许。那个人……总是他最明白自己心里在想什麽。 下了朝宁熙烨还拖著他不肯走,拉进了书房闲聊天。 先是说要给他看抄的《帝策》,案上堆了厚厚一摞,仔细一数,确实是朝中众臣的数目,随意翻了几页看,字迹也是工工整整的,想来是费了不少功夫。自古哪里有臣子让皇帝抄书的道理?他陆恒修是恨铁不成钢,气急时脱口而出,也是他宁熙烨真真正正宠著他,才肯纡尊降贵连帝王的颜面也不要了,甘心情愿听他训斥责罚。 後来又说到了熙仲,甘心舍弃了帝位出走的太子。平日里看起来中规中矩再正经不过的人,想不到也能这麽离经叛道,一声不吭就走了,连先帝也没料到他能做到这一步。 最後说起众臣的家事。陆家二公子陆恒俭这个名字真是取对了,当真克勤克俭,一个铜板掉进油锅里他也能捞出来掰成两半花。让他来执掌国库是找对人了,平日里一把算盘不离手,凡事先算了花销再行事。陆家二少奶奶金随心却是出了名的败家女,只要看上眼的就当不要钱似的狠命买,金家几代攒下的家业险些就让她败个精光。刚成年,家里就赶紧架了绣楼让她抛绣球选婿好送走这个败家精。旁人一听是金家小姐选婿,拔腿就跑作鸟兽散。恰好陆恒俭经过,低头瞧见地上几个铜板,乐乐呵呵呵地来捡。说时迟那时快,五彩绣球正中脑门,金家敲锣打鼓就把小姐送了出来。过门才三天,丞相府门外的地皮就翻了三滚翻,各家商铺哭著喊著来这里开分号,哪天二少奶奶一高兴就把店买空了呢? “太後让朕立後,朕就跟她说,万一立了个陆二少夫人那样的要怎麽办?太後就不吱声了。”宁熙烨笑著说,话锋一转,笑嘻嘻地把脸贴过来道,“光这事,人家就要 夸丞相府重信守诺。那陆相什麽时候兑现当年对朕的允诺呢?小修当年明明就点头说‘好’了的。” “那是被你骗的。”陆恒修狠声道。就因为这事,小时候没少被取笑过,总是熙仲领头,一口一个“熙烨的媳妇”这般叫他。偏向一边的脸上却红了。 “答应了就是答应了。”宁熙烨笑意不减,“朕知道,就算朕不骗你,小修也喜欢著朕。” “胡说!”激动之下回过身,一张通红的脸就完全暴露在了宁熙烨面前。眼睛再不敢看他脸上的笑。 宁熙烨却不再笑话他,收了笑意,低声道:“朕当年就答应的,要一辈子对你好。” “我知道。”要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引他说话,逗他开心,怕他受不住恩师不日就将身首异处的打击。 回府的路上要经过春风得意楼。还没到楼前就看见春风嬷嬷穿了一身火红在路中间站著。 一见他走来,春风嬷嬷就赶紧一溜小跑赶到他面前来打招呼:“陆相您好啊。” “托嬷嬷的福。”陆恒修对她拱拱手,想要继续往前走,袖子却被她拖住了,“嬷嬷这是……” “那个……陆相,咱借一步说话。”春风嬷嬷不由分说把他拉进了角落里。 探头瞅了瞅四下无人,浓妆豔抹的脸上才显出了心事重重的样子,说话也没了平时爽利泼辣的气势:“陆相爷,奴家、奴家就是想问问,庭筠……不、不是,是顾太傅,他……他是怎麽回事?我、我也是没什麽人能问了,才来问问您……” 陆恒修没想到她会这麽问,一时不知该怎麽答她,只得慢慢说道:“案子是方大人理的,人证物证俱在……老师他也招了……犯案的几个官员供认,平日里确实是老师在後头护著他们,他们这麽放肆也是仗著有老师在,可赈灾的银子老师没要。” “他没要?”女子喃喃低语道,神色复杂。 “嗯。”陆恒修的语调也跟著低了下去,“按我朝律法,包庇纵容与之同罪。” 听说抄家缉拿那天,太傅大人端坐於正堂之上凝神听琴,神色从容,无一丝不安之色。身旁的抚琴少年也是镇静安然,一曲奏罢才慢慢抬起脸来,杏核似的一双眼,眼角边挂一丝淡淡的笑。 陆恒修思绪纷杂,没有再往下说。等再回过神,角落里就剩了他一人。 走出了角落立在春风得意楼前往里看,里面一个火红的人影正挥著扇子上上下下地咋呼著:“什麽?没钱?没钱还敢来逛窑子!你当我春风嬷嬷是开舍粥店的是怎麽著?来啊,还不给我扒光了衣服扔出去!切,就这身破衣裳看著还能换几个铜板,他那个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8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8 破包袱呢?看看里头有好东西没有,一并送到当铺去。我就说,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个大富大贵的主。还有你们几个不长眼睛的东西,这样的人也给我放进来。老娘是白养了你们了!还想找我们家飘飘唱曲儿,切!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价码都在上头标著呢!下辈子你也挣不了那麽多……” 回身见陆恒修还站在门边,忙又笑道:“哎哟哟,让陆大人您看笑话了,见笑,见笑!” 丝绢团扇半遮住一双杏核似的眼睛,眼角挂著笑。 *************************************** 侵吞赈灾银的官员相继都斩了,再过两天就是太傅顾庭筠行刑的日子。顾太傅平日里在朝中人缘颇好,众人提起他不免唏嘘:“挺好的一个人,怎麽说毁就毁了……” “是啊。也没什麽架子,学问又好。” 几个跟顾太傅年纪相仿的回忆起从前来,更是有些恍如昨日的感觉:“当年那个时候,谁不知道大才子顾庭筠啊。人也长得好,多少姑娘家心心念念著他。” “我家那个妹子一听我跟他同年,楞是缠著我去跟他提亲,说是当丫鬟也愿意。你愿意人家不愿意啊。” “陆大人您那会儿年纪小,是没见著。他中状元那会儿,呵,全城没嫁人的姑娘都涌上街了。挤啊,笑啊,哭啊……比戏里还热闹。那时候,一提风流才子,张口就是顾庭筠。他上烟花巷,人家姑娘都不跟他要钱。他要给哪家的小姐写首诗,第二天,全城姑娘的眼睛都跟兔子似的……您说是吧,方大人?您跟他是同年呢,那时候他是状元,您是榜眼啊……” 方载道没有开口,话头却让辰王爷接了去:“可不是?他没得状元时就大名鼎鼎了。本王听说,那时候,您没中进士前,周大人您还在乡下饥一顿饱一顿地喝野菜粥呢。” 众人哈哈笑过,便散了。 “我那时候是在路边摆个摊,给人写字画画,画的最好的就是他的画像,因为买的人多……”陆恒修听方载道对辰王爷叹道,口气悠悠的,“我也没想到,最後会是他。” “这也是个人的气数,别想了,从那时起就想到现在,再想头发都要白了。都三十多快四十的人了,怎麽还什麽事都放不下。”辰王爷安慰他道。 两人挨著墙根说话,太阳斜斜地照进来,地上的两个影子就叠在了一起。 宁熙烨也跟陆恒修说:“那天你就别去了吧,朕代你去送他也是一样的。” 陆恒修摇头:“我没事,总是要亲自去送的。” 到行刑这一日,连著几天都是阴天,风“飕飕”地刮著,不像是初春,反而萧瑟得像是晚秋。刑场上里里外外围满了人,有惋惜的,有痛恨的,也有纯粹看热闹的。 百官到了不少,也个个神色各异。陆恒修看著黑压压的人群,想找那个弹琴的少年。後来他又去过天牢几次,每次那个少年都会来,弹了一曲就走,再没对陆恒修看过一眼,陆恒修对他的身份却有些好奇。今天这样的日子,他应该也会来。却四下看了几遍也没看到那袭白衣。 宁熙烨当他是在找齐嘉,道:“前两次斩人的时候,小齐说没见过砍头,朕就让他来看看。结果把小齐吓坏了,今天告了假,怎麽也不肯来了。” “哦……” 顾太傅已经被押到了刑台上,虽穿著囚服,仪容却还干净,神色也不见慌张。陆恒修看了,心里的悲切更添了一层,眼眶也有些涩涩的,从前他教导自己的景象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温文和雅,如师如父。缩在袖中的手不禁蜷握起来,却触到一个温热的事物,手就被紧紧地包住了。 正是身旁的宁熙烨见他神色悲戚,就趁众人都看著顾庭筠时,偷偷把手伸过来握住他的,悄声道:“早跟你说别来了,偏不听。” 陆恒修正想答话,底下的人群中起了骚动,有人一身苍白丧服,手执一只白瓷酒壶缓步行到了刑台之下。 抬起脸来,来人有一双杏核似的眼睛:“想不到,终究要我来送你一程。” 三分眼泪,三分笑,还有四分感慨化作了沧桑。 第三章 “亏得当年没有答应跟你,要不然今天我也得跪在这儿。”脸上半点粉黛不施,头上简单地挽一根木簪,要不是嗓子里不变的一丝柔媚风情,谁都想不到眼前这个面容素净的女子会是春风得意楼里那个势利风骚的老鸨。 “如烟……”许久之前的称呼,而今唤出口,彼此都已变换了容颜。 女子眼中含著的泪和笑意混在了一起,一片晶亮的水光:“难为你还记得我……我还当你眼里只有小尘呢……” 话音未落,似是触到了伤心处,两人脸上俱是黯然的神色。 “是我对不起他。”仰天长叹一声,抄家斩首都面不改色的太傅,此刻眼角处却湿了,“当年,我如果再果断一些……小尘,小尘也不会……” 那时节,春光正好,满城柳絮飘飞,顾家三郎行过处,漾起多少闺怨春思,绣榻上辗转难眠。那边楼头上传来一阵琴声,摇著扇子转过眼去看,红衣的女子!边斜插一朵珠花,一双杏眼勾魂摄魄。琴声泠泠,断断续续,曲不成调,抚琴的白衣少年轻蹙眉头,贝齿咬上粉唇,指下更显浮躁。“铮──”的一声响,弦断,抬眼,四目相对。 顾庭筠收了扇子躬身行礼,道:“在下顾庭筠。” 看他脸上生出两朵红云,下巴尖尖,一双杏核似的眼睛,唇角一弯就闪身进了房。 “奴家玉如烟。”楼上的女子娇声回礼,媚眼如丝,嫣红的唇盈盈地笑开,“舍弟不才,污了公子的耳朵。” “不敢,敢问令弟名讳?” “如尘,玉如尘。” 房内的人又小心地探出小半个脸来,眉眼弯弯,不由自主就看痴了。 至此,万劫不复。 “没什麽对得起,对不起的。他本来身子就不好。”玉如烟道。现在再想从前的事,久远得仿佛是前世。 有钱的公子哥玩小倌是常有的事,也有干脆包一个常来往的。可真要正正经经地说喜欢,说要带回家,要当做媳妇娶进门,未免就有些过了。何况是顾家这样的大人家。 顾家老爷又是打又是骂,顾家夫人哭哭啼啼地闹著要上吊,一番折腾下来,顾庭筠终是服了软。那边吹吹打打地新媳妇过了门,这边玉如尘悲伤难抑,撒手人寰。等到顾庭筠赶到时,早已阴阳相隔,只留下一把断了弦的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9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9 瑶琴犹沾著泪痕。 “顾庭筠,都说你是不世的才子,再聪明不过了。可怎麽干的尽是些糊涂事呢?”眼里的笑意慢慢地被泪水湮灭了,唇却还是勾著,伸出手想去抚他的脸,伸到了一半却还是放下了,“小尘都不在了,你还做出这副痴情人的样子给谁看?人都没了,你还找这些个影子干什麽?别人给你送个影子,你就什麽都不管不顾了。嗯?呵,别说你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都是因为小尘,咱姐弟不过是下九流的娼妓,担不起这麽重的名头!” “对不起……”顾庭筠被她说到痛处,再止不住泪水滑落,“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见他哀恸,玉如烟低叹道:“死了的,还活著的,你对得起谁?” 顾庭筠闻言默然:“我一直在等著这一天,能去见小尘。只是现在这样,小尘是再不会见我了。” 执起酒壶为他满满斟了一杯,女子笑中含泪:“走好。” 判签被掷於地,已是正午时分,天仍是阴的,暗沈如地上的血色。 陆恒修只觉握著自己的手一紧,转过头去看,宁熙烨正忧心地看著自己,就弯起指去回握他的:“没事。” “嗯。”宁熙烨点点头,忽然道,“朕绝不立後。” 陆恒修一怔,想要开口说什麽,宁熙烨却把脸转开了,只是交握的手握得更紧,掌心里湿乎乎的。 回府时,天色都黑了,路上寥寥几个行人。陆恒修正独自走著,忽然被人迎面撞了一下,正是那个今天没有出现在刑场上的少年。 “完了?”少年依旧是冷淡的表情。 陆恒修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是在问顾庭筠,便点点头。 少年垂下头,好一会儿才又抬起,脸上两行泪痕:“他叫我小尘,他眼里看的从来都不是我。” 说罢便走了,身後还背著那把琴:“为什麽不灭他全族呢?这样,到死我也能陪著他。” “这孩子我见过,在街上,连我都吓了一跳。太像了……”玉如烟从陆恒修身後走了上来,转脸对他道,“陆大人,让奴家陪您喝几杯?” *************************************** 春风得意楼今夜不做生意,茜纱的宫灯没有点起,一对白烛兀自幽幽地烧著,连里头大片大片的桃红纱帘都换成了素白色。 说是陪陆恒修喝酒,其实是春风嬷嬷一个人边喝边自言自语:“那时候我也爱在楼上弹琴,天天弹,偏偏那一天换成了小尘。你说巧不巧?” “我知道他心里有小尘,娶了妻他心里也还只有小尘。可这种事啊,光放在肚子里不说出来,没用。” “他後来又要给我赎身,说是叫我做他的二夫人。哈哈哈哈……都是这肮脏地方出来的人,小倌不行,娼妓就行了?哈哈哈哈……你说这是什麽道理?谁甘心给人当个影子看?哈哈哈哈……” 外面传来一阵琴声,泠泠作响,听著分外耳熟,却没了幽怨只有扑面的风尘味。 “这叫《相思调》,吃咱这碗饭的都会。小尘那天弹的就是这个,那时候他才刚学,弹得不好。”春风嬷嬷道。 喝到後来,连眼里都露出了醉意,却还执意拉著陆恒修喋喋不休:“陆大人……嬷嬷今天跟你说句真心话……人活这一世啊,说穿了不过就百来年,到了时辰,管你多大的官多少的钱,好人坏人,不就剩下坟头上那把草麽?所以呀……最重要就是活得开心!呃……什麽名啊利啊,那都是虚的!你说说……嗯?你堂堂的丞相活得有我自在?我春风嬷嬷敢拍著胸脯满大街喊我爱金子,你敢麽?他顾庭筠当年要不是顾著面子名声犹犹豫豫的,能到今天这个下场?呵……喜欢,就说出来,怕什麽?十年後谁还记得你?……”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人啊,最苦的就是悔不当初。当初我要是……要是……” 当初,天天精心描了眉点了唇著了罗裙,登上楼头缠绵著心思弹一曲《相思调》,你道我看的是谁,思的又是谁? 顾家三郎行过之处,漾起多少闺怨春思,绣榻上辗转难眠。我也是豆蔻的年纪,正好的芳华,绣枕下暗藏一张伊人的画像。烟花地里打滚的泼辣女,到了他跟前,还不是一样揣一颗急跳的心,半晌也定不了神。好容易,他终於回过头来往这里看一眼,眼中看的却不是她…… “人这一世,最奢求就是身边有个喜欢你的人,你也喜欢著他……”酒醉时喃喃自语,却让身侧的丞相一震,许久才举起手中的细瓷酒盅。 **************************************************** 书斋里寂静无声,桌上放著折子,心思却不知到了哪里,似乎还在春风得意楼里听著春风嬷嬷醉语,又似乎回到了现在,堂上那块“忠顺贤善”的匾正沈沈悬在头顶。 喧然响起一阵狗吠声,间或又传来一些人声。陆恒俭喘著粗气在门外喊:“哥,你快去後头看看吧。”又匆匆跑了。 陆恒修起身赶到相府的後门边,几个家丁一手打著灯笼一手牵著正狂吠不止的狗。陆恒俭搓著手满脸尴尬,一见陆恒修来了立刻松了口气,往他手里塞了个灯笼说了句:“哥,找你的。”就赶紧和家丁们牵著狗走了。 陆恒修这时才看见墙根处还有个人,走上前用灯笼去照,凌乱的发丝,褴褛的衣衫,地上还有什麽东西暗暗散著莹光,正是一支碎了的玉簪。 “你……” “小修……”眉梢还是上挑的,嘴角却往下弯著。一声“小修”唤得千回百转,愤怒、无奈、高兴、委屈揉在一处还隐隐透出一点撒娇。 灯笼险些掉了地,陆恒修瞠目结舌:“你……” 幸亏陆老夫人去了城郊的宁安寺祈福,今夜不回来,家丁丫鬟们有些都跟了去,不至於惊动了太多人。要不然,陆府上下见到这副模样的皇帝,再见多识广的也 非瞪掉了眼珠子不可。 “都是那个恒俭!朕让他给朕留个门的,居然在那儿放了狗!这麽大,这麽高,一进来就呼啦啦都围了上来!看朕怎麽罚他的俸禄……”坐在陆恒修的书斋,宁熙烨也不害臊,一边狠声咒著陆恒俭一边把事情说了。 陆恒修拿出套自己的衣衫给他换了,又帮著他整理发髻:“恒俭大概是不知道吧。陛下出宫是为了……” “除了你还有谁?”宁熙烨就抓著他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跟前,自下往上看著他,“你当你说声没事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0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0 朕就能信了?你把太傅看得跟自己爹似的,小时候他说一句‘君臣有别’,你足足一个月没让朕近身。现在他这样了,你能没事才怪。来,让朕看看,哭过没有?” 说罢,竟真的要凑近了来看。陆恒修忙说:“没有。”一边想往後退,却被他抓著手腕挣不脱。 烛火下,宁熙烨见他面如白玉,黛眉似敛非敛,有种说不出的情致,本来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就忍不住倾上去想吻他半开的唇。 陆恒修眼见得他越靠越近,连急促的呼吸都能听见,想要挣扎,却在看进他那双漆黑的眸时愣了神。 这些年,任凭自己不理不睬也好,装糊涂也好,一口回绝也好,这个人,总是这般看著他,宠溺、包容、情深,一直不变。心中情潮涌动,他对自己如此,自己又岂会真的没感触? 双唇相贴,舌尖扫过他颤动的唇伸进他口中,湿热软滑。勾起他的舌来含著吮弄,怀里的身躯立刻轻颤起来,让他的胸膛紧紧贴著自己的,恨不得揉进骨子里。用舌卷了他的舌在彼此口中嬉戏,又倏地放开,退回来只在他的唇畔留连。许是被他挑逗得不耐,他主动伸出了舌来邀,立刻缠住不放,只吻得他脸色潮红透不过气。 “小修喜欢朕的吧?”宁熙烨笑著松开他,回味似地舔著自己的唇。 两眼迷离的人闻言一震,转过脸去不愿回答。 “唉……”叹了一口气,宁熙烨箍紧他,在他耳边咬牙道,“总有一天朕要烧了你家那块匾,然後下旨,陆氏万世为後!” ************************************************* “陆卿家,家里的狗养得不错啊,又是令夫人从哪儿给你牵回来的?呼啦啦这麽多条,都说令夫人买东西喜好一屋子一屋子地买,原来连买狗都爱一群一群地买啊……” 殿前的花都开了,!紫嫣红映出满园春色。就在廊下摆一套桌椅矮几,上头再放些点心鲜果,宁熙烨懒懒地靠在椅上,手里掌一只紫砂壶,脸上挂一抹闲闲的笑。 陆恒俭忙跪下,赔著笑脸道:“微臣不敢,让陛下见笑了。” “哪儿能啊?”宁熙烨仍看著前方摇曳的花,脸上笑意不减,“是朕让你见笑了吧?” “臣惶恐。”陆恒俭使劲地朝他大哥递著眼色,却被宁熙烨看似不经意地拿眼一横,只得垂下头偷偷擦汗,“那……那都是齐大人训好了送来的。” “是麽?”宁熙烨总算转过了头,笑著对齐嘉道,“小齐,是你送的?” 齐嘉正高兴地瞧著皇上教训恒俭,一听熙烨问他忙脆声答道:“回陛下,没错。微臣刚好有亲戚去南边做生意,带回了几条,听说这狗既凶猛又忠心,那边都爱养几条来看家。臣就送了几条给陆大人。要是陛下您希罕,下回微臣就再给宫里送几条,一定选最忠心,最凶的。” 说完了,习惯性地咧开嘴笑。身边的其他人也跟著笑了,笑他这个没心眼的又莫明其妙地把自己卖了。 “不用了,太凶了。”宁熙烨别过眼对陆恒修低语道,陆恒修看他微白的脸色,再一想夜里他站在墙根下的狼狈模样,不由得脸上也露了笑容。 “送的?你倒还真大方啊……”话是对著齐嘉说的,宁熙烨的眼睛却别有用心地瞧著陆恒俭,直把陆恒俭看得额上又出了层汗。 “没事儿。呵呵……”齐嘉的脸上喜滋滋地露出两个小酒窝。 “陆卿家,小齐说送你就爽快地收了?来,周卿家,你来帮朕算算,这麽些狗得值多少银子,看看是不是违了律法了。”就著手里的茶壶啜一口,宁熙烨云淡风轻地看著院中群芳争豔,彩蝶翩跹。 地上跪著的小齐和恒俭却吓了一身冷汗,忙齐声说没有。 “是麽?”眉梢一挑,脸上笑得越发得意,“朕信了也没用,难堵悠悠之口啊……要不,就让陆卿家买下吧。嗯?也不用太多,就陆卿家一年的俸禄吧。陆二夫人上回街花的就不只这个数呢……” “哥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罚了他一年俸禄比割他的肉还心疼,陆恒俭垮著脸跟陆恒修解释,“我哪儿知道後门边也放狗啊……” 过一会儿,熙烨说累了,众人纷纷告退。最後廊下只剩下陆恒修被他拉住了袖子不能走。 “都登基为帝了,怎麽还这麽同臣子计较?”陆恒修道。 宁熙烨却耍赖似地笑笑,站起来和陆恒修一起并肩站在院前赏花:“陆贤相取名字还真有学问,恒俭恒俭,还真是从小就勤俭有加。那你呢?恒修恒修,修的是和谁的缘分呢?” 一双眼亮晶晶地看著他,直把陆恒修看得手足无措,呐呐地不出声。宁熙烨就“噗哧”一声笑了:“朕的小修还是这麽容易害羞,小时候也是这样,一不会说话就不敢看人。” 陆恒修偏过了脸不去看他嬉皮笑脸,他就“小修小修”地叫著,说是讨饶,却是越发逗弄著他。恒修被他逗得又气又急,勉强定了神转过脸来要罚他抄《帝策》,他却先开了口:“太祖皇帝圣明,作《帝策》以训诫後世子孙。烦请陛下御笔亲书几份,明日早朝时赐群臣人手一册,以共同领悟太祖皇帝教诲……” 脸上也是跟陆恒修如出一辙的正经神色,见陆恒修被堵得说不出来,又“嘻嘻”一笑,恢复了顽劣:“朕都会说了。” “你……”陆恒修想生气,却看著他的笑脸怎麽也生不起来。 他却赶紧回身从盘里捻起块酥糖枣泥糕送到陆恒修嘴边:“你爱吃的,今早特意吩咐下面做的。” 见陆恒修正瞄著他身後的空盘子,宁熙烨不好意思道:“刚才坐著没事,就吃了几块。还好还剩了一块。” 陆恒修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怎麽做了皇帝还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想要伸出手去拿,他却不肯,只能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丝丝缕缕的枣香,丝丝缕缕的甜,一直甜到了心底。嘴角不由自主翘了起来,看到他的眉快飞上了天。院内春光明媚,一双彩蝶舞得正欢。 吃完了枣糕,他又回身从桌上拿起满满一大盆金丝蜜饯塞进陆恒修手里,嘴都咧到了耳根:“小修,朕爱吃这蜜饯。朕知道你害羞,不要用嘴,用手喂就好。” 灵公公正倚著柱子打瞌睡,就听那边廊下传来当朝丞相的一声怒喝:“《帝策》,明早群臣一人一册!” 一个机灵,头重重地撞在了柱子上。 今晚奴才又不能睡了,唉……灵公公郁闷地揉著额头。 打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1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1 打闹闹的,就忘了先前心里的忧愁。随著一天灿过一天的阳光,心绪也畅了许多。 这时候,辰王爷却又挨了过来,东拉西扯地说了些:“我那个皇帝侄儿真不懂得体量啊,怎麽方大人才刚忙完就又派他去外边巡视?朝里这麽多人,怎麽老指著方大人啊?”之类的。 陆恒修耐著心思听著,心里却说,那是方大人自己上了折子要去的。 辰王爷就说:“陆大人,你怎麽笑得跟我那个皇帝侄儿一个样子?” 陆恒修脸一红,忙敷衍道:“哪里……” 辰王爷也不追究,忽然放低了声道:“您知道麽?我那个太後嫂子还没死心呢。这不,让人画了好些各府千金的画像给陛下看。说是明年开春一定要把事儿给办了。这两天正拉著几位老王妃往各家串门找媳妇呢……” “这……”陆恒修想张口说些什麽。 辰王爷却对他眨眨眼,往一边招呼别人去了:“年轻好啊,要干什麽事儿就赶紧干了,别往後挪,等老了就知道了,一人一个被窝那个叫冷。是吧,陈大人?听说贵夫人回娘家去了,晚上冻得睡不著了吧?” 那边小齐正抱著一摞画卷急急往御书房走,脚下没留神绊到了门槛,画卷就散开了。陆恒修脚边也掉了一幅。 陆恒修低头一看,画上是一个依著绿竹的女子,!云托腮,肤如凝脂,柳叶细眉,樱桃小口,杨柳细腰上系一根粉紫色的丝绦。气质端庄,面容娴雅,足以母仪天下。 便看著画卷出了神,心里说不清是什麽滋味,跟吃了颗没长好的梅子似的,又酸又涩,却又说不出口。 “这是荆州太守王大人家的小姐。”小齐伸长了脖子凑过来看了一眼,“其实长得没这麽好看。我见过的,脸可大了。” 歪著头想了想,憨憨地笑道:“见过的都说,跟个葱油饼似的。” 用手指了指画上的竹子道:“别看这里画这麽好。画画像那天,小喜子也在,他告诉我,等画完了,这竹子都被王小姐压断了,那小姐一屁股坐在下面的笋尖上,痛得直叫唤。” 听他这麽一说,再看他小小的人快淹没在画堆里,陆恒修不由也笑了:“是麽?” 看著他一路小跑抱著画像进了御书房,脸上的笑容却是僵硬的。 *************************************** 路过春风得意楼,那边的茜纱宫灯又亮了,春风嬷嬷今天穿了件豔红色带金线珠片的衫子,扇著长得能托住烧火棍的睫毛,笑得全京城都能听见:“哎哟哟,陆大人,几天没见了。您好啊!什麽,守丧?哎哟,陆大人呀,您看看您看看,我这上上下下百来口人呢,真要给他守个三年孝,咱也得饿死了下去给他作伴去。守个十天,够了!不是都说心诚就行麽?够了够了!再不开张,这些个火山孝子也熬不住啊,是吧?沈大爷?我们家香香正在房里想著您呢。快,把沈大爷领上去,好酒好菜地招呼著。香香学了个新花样,让她好好伺侯您啊……呵呵呵呵……喂,那桌,再给那桌送几坛酒上去,用那个最贵的,让翠翠都给他灌下去……” 又笑著凑近了低声问:“那位穿黄衫的公子还好吧?不是嬷嬷我多嘴,咱这里人来人往的我什麽样的人没见过呀?你说说,叫了一屋子姑娘进去就光叫著唱曲儿,一个时辰什麽都没干,唱得我们家秀秀嗓子都冒烟了都。还回回都这样。你说这是为什麽呀?心里有人了呗!不但有了人,还著急了……嬷嬷还是这两句话,凡事都得抓紧,别人说什麽让他们说去,咱自己能少块肉怎麽的?你看看嬷嬷这一楼的人,哪怕就这一个时辰的两情相悦,那心里也舒坦啊。别什麽事都憋著,碰上个喜欢的就赶紧拽住了别让他跑了,不然,落到我们家小尘和那个谁那个地步,大家心里都不痛快不是?” 陆恒修看著她满脸浓妆豔抹,眼里话里却赤诚一片,不由任她拉著听她絮絮地说。良久才低声说了声:“谢谢。” 春风嬷嬷挥挥扇子:“哪儿啊,哪儿啊?见外了不是?” 走出了一段再回过头去看,灯火通明处,她还站在灯下举著扇子叮咛:“抓紧了啊!别人说什麽就让他们说去……” 借著街边人家透出的光亮摊开了一直紧握著的手掌,掌中卧了一只翠绿的平安结,横横竖竖交在一起,满满都是心意。 “陆大人,来吃碗馄饨面吧……”摆小吃摊的老伯远远就见到了他,扬声招呼。 便走过去坐了下来,老伯一边生著火一边和他闲话家常:“我家闺女今天回娘家来了,老婆子就没出来。要成家那会儿,都嫌弃那小子穷,还是个外乡人,邻里街坊没少议论。我和老婆子也不乐意。可咱闺女认定了他呀,就只能由著她去了。现在也过得挺好,小外孙今年六岁了,都会背三字经了……呵呵……” 陆恒修静静地听著他说,烟雾蒙蒙里,看什麽都不真切,想什麽都是空茫。 辰王爷说:“年轻好啊,想干什麽都赶紧干吧。” 春风嬷嬷说:“别人说什麽就让他们说去。” 宁熙烨说:“小修,我喜欢你呢。” 家里那块沈沈的匾仿佛就在眼前,又渐渐地淡了,消失在烟雾里。 为人臣,忠、孝、节、义。无愧於天,无愧於地、无愧於民。 然後呢?了却君王天下事之後呢? 陆氏一族为大宁朝呕心沥血,为相者大多英年早逝,鲜有长寿者。人前一门忠良,人後是一夜又一夜,梧桐滴漏,一点烛灯长伴到天明。 太祖皇帝说:“陆氏万世为相。” 宣德帝说:“陆相忠顺贤德,朕要他伴朕左右,陪朕千秋万世。” 宁熙烨说:“小修,我喜欢你呢。” 刚出锅的馄饨面端上了桌,他倏然握紧了掌中的平安结。 对面有人一身鹅黄锦衣大大咧咧地坐下,隔著氤氲热气看到他上挑的眉目,笑容可掬。 第四章 迳自取过筷子挑起面条往嘴里送,爽滑细致,劲道十足。纯素的馄饨做得也极是地道,皮薄馅多,芥菜的鲜香味勾人食欲。 “好吃。”宁熙烨边吃边夸赞,笑眯起了眼睛看他惊讶的表情。 看著他吃得不亦乐乎的样子,陆恒修脱口问道:“你怎麽来了?” “饿了呗。”放下碗筷,宁熙烨理所当然地答道:“小齐抱来的那些画像,一个比一个难看,看得连饭都吃不下了。这还是画像呢,要换成了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2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2 活人,半夜醒来看见了还不得吓死?” 好笑地看著他撇嘴瞪眼的苦恼模样,又想起小齐说王家小姐有一张葱油饼似的脸,陆恒修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下来:“别胡说,太後看中的总是好的。” “是麽?”宁熙烨却笑了,上半身倾过来一闪一闪地看著他的眼睛,“难怪小修不高兴了。” 陆恒修狼狈地别开眼辩解:“没有。” 心里的酸涩却又一丝一丝地涌了上来,手指把平安结捏得更紧。 “有。”他却说得肯定,身子往後靠了靠,脸上越发笑得得意,“每次小修心情不好都会来这儿吃馄饨面。” 还掰著手指头一次一次地数出来:“被陆贤相教训的时候,国事不顺心的时候,朕头一回被你在春风得意楼逮到的时候……小修每次都会跑到这里来。这次又是为了什麽?” “没什麽……臣……”强自镇定了心神,让视线对上他的脸,刚要开口,却被宁熙烨抢了先:“这次是因为朕要立後了。”收敛起玩笑的表情,他直白地道出他的心事,不留一点婉转的余地。 “……”想要像过去一般装糊涂,却在他郑重的目光下,敷衍的话如何也说不出口。 两人相对而坐,一个步步紧逼,一个已无路可逃。 良久,宁熙烨长叹一声,起身坐到了他身边,轻轻地掰开他的手指,掌中是一只翠绿的平安结,因为时常摩挲,颜色都有些褪色了,在灯光下显得暗暗的。寻常的小物件,集市上常有人一大把一大把地挂在货架上来卖。 “朕知道你在犹豫什麽。你是和朕一起长大的,朕是块什麽料子你不明白?朕没把这个天下弄没了就已是祖宗显灵了,哪里能当什麽圣君明主呢?”见他偏过了脸去,宁熙烨也不为意,只是挨他更近些,低声说著,“其实朕也担心啊,朕是个庸君,大不了再多个被人闲话的把柄。可你不同,你是贤相,怎麽能被人说得那麽难听?朕就常想,算了吧,这样也挺好。小修是要名垂青史的人呢,小修被人夸,朕一样也高兴。可是,恒修,朕没那个胸襟,朕真的放不了手,朕早就认定你了啊……是不是如果朕不做这个皇帝,跟皇叔似的做个王爷,你还能跟朕更亲近些……” 陆恒修听他一字一句地说著,喉咙被堵住似的怎麽也说不出话来。掌中的平安结仿佛著了火似的,一阵一阵刺烫著心。 彼时尚是年少无知,不懂得何为家国何为天下,只知无论自己想什麽,要什麽,那金冠锦衣的皇子都能笑笑地双手捧过来,更有自己想不到的,他也能提早想到了帮他备下。 有一阵他身体虚弱,时常犯个头疼脑热,咳嗽不止。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怕是招上了不好的东西在作怪”,宁熙烨偏就信了。硬捱著先帝责罚逃了学,央著宫女们教他打平安结,又颠颠地跑去让宁安寺的大师颂了经,佛祖跟前供奉了一夜才拿来。到了陆恒修的病床前却是浑然没事的样子,挑起了眉梢,轻轻松松地说是出宫玩耍时买的。连太子熙仲的口气都酸了:“我也老犯病呢,烦劳二皇弟也给我弄一个吧。”新绿的平安结握在手里,镇不镇得住鬼怪不知道,只知道震得他一颗心晃晃悠悠,百般滋味都上了心头。 身於皇家的尊贵子弟,甘心把他这个不识时务不领情面的臣子捧在了手掌心上当作宝。宁熙烨,这般日日的低语浅笑,这般真真的情深意切,这柔风细雨间的一颦一笑,我怎能不失了魂,痴了心? 宁熙烨看著他低垂的眼睛,续道:“偏你还死撑著说不喜欢,不喜欢你还能把它带在身边?” 五指伸进他的指缝间,十指相扣:“就任性一回吧,以後的事咱先不去想,好好把眼前过好了,好不好?” 陆恒修靠著他的胸膛,抬起眼来就能看见他灿若星辰的双眸,这一向嬉皮笑脸连被先帝斥责都一脸痞样的人,何时在人前有过这样的急切不安的表情?也只有在他陆恒修面前才压低了眉眼,抿紧了双唇。 嘴角就勾了起来,你不是圣君明主的料,难道我就合该是那个青史留名的贤相? 缓缓地点了点头,看他的双眼一会儿焦虑一会儿茫然又一会儿愣怔一会儿喜悦:“好。” 夜半无人,一盏昏黄的油灯给景物蒙上了一圈朦胧的光晕。老伯正靠著墙角打瞌睡,锅里的水烧得正沸腾,白色的蒸汽团团地从锅里冒出来又被吹散在风里。斯地无人,斯时无声,四目相对,近得能感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却是双唇相触的这一刻,背後想起一把高亢嘹亮的女声:“哟,这不是陆相爷麽?这麽晚还没歇息呢。你说巧不巧,我正陪著我们家飘飘唱完堂会回来,都快在轿子里睡著了呢。掀了帘子想吹吹风,就一打眼看到了您!真巧真巧……呵呵……哟,这不是那位……那位那什麽的公子麽?一块儿吃啊……真好,呵呵……还一块儿吃一碗……真好真好……” 於是抬轿子的轿夫们也赶紧来问个好,春风得意楼的头牌花魁玉飘飘姑娘也掀起了帘子娇羞地一笑。卖馄饨面的老伯也醒了,扇小了炉子里的火,重又点了盏又明又亮的油灯,把个小小的小吃摊子照得亮亮堂堂。 自然,那个谁脸一红,眼一横,那位那什麽的公子只能摸著鼻子坐回了原位,继续去吃那碗早凉透了的馄饨面…… ************************************** 春夏的节气,阳光跟街上的姑娘们似的,一天比一天明媚。 这时候家家户户都爱把被子,衣服什麽的翻出来晒晒,走进了小巷了总能瞧见一块又一块花花绿绿的花被单,远远望去还以为又是哪家种了好大一片花草。 走到了御书房前,却是密密麻麻摊了铺了一地的纸张,纸上的字也是挤挤挨挨的,黑黑的一点一点团在一起。 “这是怎麽了?”陆恒修皱著眉看著一地的白纸黑字。拿起一张来看,正是某人御笔誊抄的《帝策》。 “天气好,拿出来晒晒。”宁熙烨蹲在殿阶上,看著白花花满满一地的《帝策》,笑得颇为自豪,“来,你来看,这是朕小时候抄的呢。字多好。” 走到了他身边去看,字体方正,一笔一画都写得清清楚楚,果真是孩童的笔迹。他手里拿根小树枝这边指指那边点点:“这是什麽时候?哦,是朕登基以後了,你第一回罚朕抄的。这是两年前,朕把唐大人气回家时,你罚朕抄的。这是那回,朕没上早朝。这是去年,朕上早朝时睡著了……” 一路跟著他看,一路笑开了颜,他忽然回过头认真地说: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3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3 “你看,朕的字倒是越练越好了。” “抄的东西还是一点都没学进去。”陆恒修不可奈何地摇头,觉得有些不对劲,蹲下身捡起一张纸细细看,撇眼又看到一张,顺著一路看过去,又挑出一些,“这是你写的,我怎麽觉得像是小齐的字?那边那些,怎麽像是恒俭的?这是周大人的吧?这是翰林院陈大人的吧?这是太医院李太医的?” 宁熙烨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赶紧从他手里抢了过去:“没、没有……” 见陆恒修狐疑,只得低声道:“就是……就是一点点,很少很少,是那个什麽……平时让他们都抄著,反正到时候你看得也不仔细,一张两张看不出来……” 这边陆恒修又好气又好笑,正咬著唇让自己收起笑容,就见他两眼直愣愣地看著自己的脸,眸光幽深,立刻反应过来他在想什麽,心头一跳,脸上就烧开了:“你……” 他已经靠了过来,气息热热地洒在脸上,陆恒修觉得自己整张脸都快熟透了。 “恒修……”宁熙烨低低唤道。不待陆恒修答话就贴上了他的唇。 牙关只无力地挡了一下,就叫他撬了开来,火热的舌长驱直入,放肆地在各处游走舔舐。陆恒修挣扎著想往後退,却被他一个旋身按到了粗大的廊柱後,背靠著柱身,无路可退。而宁熙烨却逼得更紧,苦苦纠缠著他的舌不放,还执意贴过来叼进他口里含住了要他回应。好容易松开了,却是他的舌蹿进来只往深出探去,吻得更深。 “放开……”光天化日之下,就和他这麽纠缠,陆恒修羞耻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呵……”宁熙烨却只是低笑,舌尖舔过两人之间的银丝,转瞬又再贴上。 吻到深处,手也不曾闲著,扯开了陆恒修的腰带往里摸。陆恒修被他困在双臂之间,左躲右闪终是避不过,反而一阵贴身擦蹭撩得宁熙烨欲火更旺,舌尖延著脖颈舔吻下来,拉开了衣领在他锁骨处轻轻用牙咬啃,激得紧贴的身躯一阵轻颤,软软地依靠著背後的柱子任他为所欲为。 宁熙烨一手托著他的腰,一手扣住他的下颚对上他羞愤得泛起水光的眼,在他紧紧咬住的唇上一啄,连笑声都是沙哑的:“放心,没人,都让他们在宫门外候著,听不见的……朕想听小修的声音……” 复又低下了头,隔著薄薄的亵衣咬上他胸前的突起,舌尖一个打转再用牙轻轻咬住了吮吸,不一会儿,胸前就被他吮得湿透,白色的丝衣半透明地映出两点梅红。宁熙烨这边看来是似遮非遮,欲拒却还应,忍不住又凑了上去手口并用地玩弄。陆恒修这边隔著衣料,触感忽而清晰忽而模糊,再死死咬住唇也抵挡不住酥麻一阵阵地涌上来。“嗯……”地一声呻吟从口中逸出,以後是再羞耻也顾不得了。 情当火热之际,宁熙烨双手一错正要敞开陆恒修的上衣。门外灵公公尖尖细细的嗓子却响了起来:“太後驾到!” 被这尖细地嗓子激得浑身一个机灵,陆恒修急忙推开了宁熙烨往书房里躲。 这边浩浩荡荡一群人伴著太後走进院来,又是搬来了一大摞画卷。还好太後也不往书房里走,在廊下的椅上坐了,就开始絮絮地唠叨。无非是皇儿你是一国之君,做事要多多考量,不要再跟个孩子似的说风就是雨,没头没脑的。要多听听几位大人的,他们是长辈,是先帝留给你的能臣,要广开言路云云。 宁熙烨臭著脸耐著性子听,眼却偷偷地看著那紧闭的房门,强自按捺著心中的情潮。 太後却是浑然不觉,又滔滔地说著选後的事,这都是各府的佳丽,精挑细选的,模样好人品佳,家世也高贵。人大了总要成个家,有了子息江山才稳固,不然以後哀家怎麽去见先帝和列祖列宗…… 跟捱什麽似地苦苦等著她说完,太後起了身还不想走,反复叮咛著,画像一定要看,一定要看,皇儿你是一国之君,做事要多多考量……再从头到尾唠叨一遍才浩浩荡荡地起驾走了。 太後刚走出了宫门,宁熙烨就赶紧把陆恒修拉出来,按在门框上就吻了起来,才刚理好的衣衫又蹭乱了,跌跌撞撞地从门框上转到廊下的小圆桌上,扫得原本桌上的画卷都散到地上也不在意。扯了刚系上的衣带敞开绯红色的官服露出他清瘦的胸膛,没头没脑就是一阵乱亲,引得陆恒修弓起身来主动挺向他,才笑著重新咬上他早已挺立的乳尖。 “嗯……哈……陛……陛下……”异样的快感一波波涌向下腹,压抑的呻吟声让宁熙烨的动作更为狂乱。 “恒修……叫朕名字……” “嗯……熙烨……啊……”宁熙烨坏心地重重一咬,让陆恒修陡然惊叫出了声。 却有更尖的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辰王爷求见!” 不等里边的人答复,辰王爷悠闲地声音就已到了宫门外:“不用了不用了,本王自己进去就成了……” 这边书房的门刚合上,辰王爷已经出现在了眼前:“那个……刚刚好像有人进去……” 宁熙烨虎著脸恶狠狠地看他:“皇叔有事?” “啊……是这麽回事……”转眼看见地上四散著的画卷,辰王爷惊讶道,“哦,太後来过了……哎呀,这不是闵州太守家的闺女麽?这麽多年没见,真是女大十八变了呢……这是陈大人家的千金吧,听人说起过呢,京城有名的美人呀……咦?这是谁家的小姐,见过呀,怎麽想不起来了?哦,是李大人家的吧,还是沈大人家的?” 宁熙烨见他东拉西扯地不说正事,只得在暗地里咬牙:“皇叔有事?” 辰王爷还是不说,有意无意地看著他凌乱的衣衫:“好好的画,怎麽掉地上了呢?可惜了呀,都是画师们精心画的。说到了画师就要提提从前那位,给先帝画画的那位,好画艺啊,可惜年事高了,画不动了……” “皇叔到底所谓何事?”宁熙烨不耐烦地打断他,脸上明显有了不耐的神色。 辰王爷这才说了,原来是为了永安公主之女宁瑶郡主:“小女孩家家戏文看多了,成天的喜欢才子佳人什麽的。这不,不是又要开科考试了麽?在家里头哭著闹著要嫁状元呢。我想著,让你下个旨,今年谁中了状元就把宁瑶嫁给他,也是佳话一件呐。是吧……” “准奏!”不等他说完,宁熙烨就想打发他走人。可辰王爷却还赖著不走,絮絮地说著:“转眼要入夏了,南方瘴气多啊……也不知道方载道大人在那边怎麽样了?哎呀,这是朝廷重臣啊,他走了多一个多月了,大理寺里头的状子都堆得跟小山的。再要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4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4 中了瘴气可要怎麽办呀……” “传旨,宣方载道大人即刻回京!”宁熙烨气得活活咬断一口银牙。 辰王爷这才满意地走了:“年轻好啊,要干什麽得赶紧干啊……” 可苦了宁熙烨和陆恒修,好事两度被阻还没完。才刚把陆恒修抱进怀,门外的灵公公又喊开了:“齐大人求见!” “不见!”宁熙烨赤红了眼睛,吼声震得宫门都抖三抖。 陆恒修只得笑著劝他:“算了吧。” 一阵风吹过,地上的纸纷纷扬了起来,起起落落间,帝相二人无奈地笑:“走一步看一步吧。” 门外的齐嘉被皇帝的吼声吓得往後退了三大步,红著眼睛问灵公公:“皇上这是怎麽了?不会砍了下官的脑袋吧?我……我就是来把早上忘了递的折子给补递上……我没干啥呀……” “这奴才可不知道了。”灵公公挽著拂尘闲闲地看天上的流云,“大概是时候不对吧。” 第五章 陆老夫人忽然说要回家乡祭扫祖坟,陆恒修只得告了假陪母亲一同回乡。 宁熙烨扯著他的袖子把脸拉得老长:“就不能让恒俭陪她去麽?” “恒俭病了。”陆恒修柔声解释。 陆家二少奶奶心血来潮喜好上了瓷器,瓷瓶、瓷碗、瓷碟、瓷花盆,有花样的、没花样的,前朝的古物,现下的新款……出一回门扛回了几大箱。把钱看得比命还重的陆二公子拨著算盘才刚算清了屋里的,屋外堆著的还没点,人就两眼一翻厥了过去,倒下时没留神,还带倒了几个一人高的大花瓶。找来了大夫把脉扎针写方子买药,醒来头一句就问“花了多少钱”,一听数目,头一歪又不省人事。 出城这一日,宁熙烨率了文武百官来送。众人敬酒饯别,短短地道一句“陆相珍重”,便一起偷偷看著宁熙烨等著起驾。 宁熙烨却不理会:“朕再送陆卿家一程。”隔著袖子执著陆恒修的手死死不放,一边还拿眼狠狠看著边上强撑著病体来道别的陆恒俭。 没人敢说不成,一早就来送行的众人只能继续站在风里饿著肚子惦记著家中的老小都吃完午饭了吧? 齐嘉左看右看不见有人出声,就不怕死地凑过来轻声提醒:“陛下,该起驾了。” 宁熙烨闻言,两眼冷冷地瞟过来问:“是麽?” 大家赶紧站直了身板两眼看地,表明绝不是自己挑唆的。小齐莫名地问:“怎麽了?” 没人敢搭理他。 满意地转过脸,宁熙烨继续低声说著:“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陆恒修笑著点头,也压低了声音叮咛他:“要上朝,要看奏折,不懂的就问问几位阁老,不许胡闹……不许欺负小齐,不许欺负恒俭,谁也不许欺负。不然的话……” “就抄《帝策》。”脸上却笑不起来,耷拉著嘴角,恋恋不舍的样子。 “我过几天就回来。”陆恒修宽慰著他,不放心地再三嘱咐:“不许欺负小齐,不许欺负恒俭……自己也好好保重。”最後一句声音低得都不能再低,说完连头也低了下去。 宁熙烨这才缓缓松开手,弯下了腰笑嘻嘻地去看他微红的脸:“朕等你。” 看著皇帝的笑脸,众人才舒了一口气,再站下去就快成石像了都。 陆氏的家乡是一个江南的小镇,虽自从封相後就久居京城,但是历代先祖除贤相陆明持随葬先帝身侧外,其他均归葬於故里。 供桌上上下几层列满了祖先灵位,燃起两支红烛,再点三炷清香奉於台前。屋外的春光照不进来,昏暗而寂静的祠堂内清烟嫋嫋,跳动的火光让牌位上的字迹也变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母亲喃喃地念著经文。低下头,膝下的青石板砖也是四四方方没有半点偏斜,只有格窗边的细小微尘在金色的光芒里舞动。 跪倒在案前,不一会儿就开始走神,宫里怎麽样了?那个谁有没有好好上早朝,是不是又兴致勃勃地伸长了脖子看群臣吵架?该用午膳了吧?总爱拉著他一起吃,才吃了一半就硬拗过他的手,凑上来吃他筷上吃剩下的,笑弯了一双凤眼看他窘迫的样子。奏折有没有好好看,还是又拖著小齐他们去逛御花园了?快入夏了,御花园里的白莲花该开了吧?清香娉婷,说不出是如何的绝代风姿,每年夏天都会在边上看很久。探身采一朵捧到他手中,不知是因为莲的心香还是他的指尖,人就傻了,水中倒影里,两张脸赛过了红莲花…… 衣襟里收著他方才收到的信,他一早差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恒修,今天的早朝朕没有迟到。黄阁老那边来折子了,他说月氏族长同意把公主嫁给朕。朕觉得让他在那边养老也挺好的,不用回来了。小齐说公主一定很美,恒俭说公主的嫁妆一定很多,大臣们都跪下来恭喜朕。现在他们都在大殿里抄《帝策》。陈大人和周大人吵起来了,朕看了会儿觉得很没意思。你不在,早朝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原来一不小心已经把信背了下来,嘴角弯弯地勾起来,心里溢满了柔情。低著头看擦得很干净的青石板砖,看到一双眉梢微微上挑的凤眼,眸光炯炯,笑得很无赖,眼神却很正经。 老夫人忽然回过身问他:“在想什麽?” “……”仿佛干了坏事被抓个正著,陆恒修支吾著答不上来。 老夫人没有再说话,继续回过头念起了经文。梵音过耳,净的是谁的心? 午後有本州太守、县令、乡绅及乡邻们来访,陆恒修陪著笑脸一一招待。 谁笑著说:“陆大人年纪不小了,也该成个家了。” 谁又瞧著谁家的小姐意有所指:“张员外家的小姐也还没出阁呢。” 更有人拉著他压低了嗓子道:“小女的画像承蒙皇恩也被送进了宫,下官一直疏於管教,今後还请陆相多多担待。” “……” 陆恒修心不在焉地听他们说,偶尔想起来就答几句,其他全交给了母亲来应酬。 这时候他在干什麽?奏折看完了没有?有没有去欺负齐嘉和恒俭?太後又让他看画像了吧?可曾惊豔於哪家小姐的美貌?还是守著一池未开的白莲发呆?又写信来了,不知道写了些什麽…… 陆老夫人问他:“你觉得张家小姐如何?” 他迷茫著脸勉强敷衍了两句。 合上房门就迫不及待地拆开宫里刚送来的信件: “恒修,朕有看奏折,刚好方大人来了,朕就让他和朕一起看。後来皇叔也来了,朕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5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5 就和皇叔聊天,方大人继续看折子,皇叔的脸色很不好。御花园里的白莲花快开了,好像等不及你回来了,朕已经让小齐和恒俭去想办法了,一定要等到你回来才能让莲花开花。一个人站在莲池边上心里不好受,没什麽好看的,朕等著和你一起赏莲。快回来吧,等莲花开了你还没来,朕就打算把小齐和恒俭调到北边支援秦元帅去。” 果然又拿小齐和恒俭撒气,脸上却笑开了。 望窗外,落花满架,杨柳依依,一对黄鹂在枝头“啾啾”唱著。把平安结和信纸摆在一起,弯著眉眼发呆,才几天,就魂不守舍了。 “恒修,朕昨晚睡不著。带著小齐和恒俭去吃馄饨面,小齐说不怎麽好吃,恒俭不说话,朕让恒俭付了钱。以後再去吃就别付账了,朕让恒俭交足了三年的份。其实朕也觉得不怎麽好吃,跟上回和你一起吃的时候比,一点滋味也没有。回宫的时候看到周大人正被周夫人揪著耳朵从春风得意楼里拖出来,朕挺羡慕他的。” “恒修,方大人正在帮朕看奏折呢。皇叔刚刚送点心来,真是,看奏折又不会饿死。朕看奏折的时候,你就不来给朕送宵夜。” “恒修,太後又送画像来了。一个比一个难看。朕让画师给你画了一幅,画得一点都不好,朕想烧了,没舍得。朕自己也画了一幅,小齐问朕这是谁,恒俭说像是锺馗,现在他们正在抄《帝策》。翰林院说要修国史,朕想让他们俩把历朝的国史也誊一遍。” “恒修,你什麽时候回来?朕想你了……” “恒修,朕想你……” “恒修……” 日日跪在祠堂中对著先祖们的灵位,“忠毅”、“惠德”、“显仁”、“纯善”……历代陆相殚精竭虑方换得如今陆家这如日中天的显赫名声。母亲点三炷清香,跪於案前,喃喃的经文声,幽幽的檀香。 格窗半明半晦的光影间,陆恒修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是谁的面容:凤眼狭长,眉梢上挑,龙腾九霄的金冠,气泽云绕的黄袍,水红色的唇似笑非笑,黑色的眼瞳灿过了五色琉璃。 金銮殿上他横威立目朗声道:“朕要立陆恒修为相”,墙根下他扁著嘴委屈地唤一声“小修”,更多时候,被他拥在了怀里,看不见表情,听见他“咚咚”的心跳:“朕喜欢你……朕等你……”,出城时还捏湿了他的袖子,一遍又一遍地说著:“早去早回”…… 相思成灾。 “你在想什麽?”母亲忽然回过身来问。 “我……母亲,朝中有事……” “是吗?” “是。” “去吧。” 起身时,听见一声悠长的叹息,如同祠堂内缭绕的青烟。 ************************************************* 马不停蹄地往相府赶,从没有过这麽急切的心情,有一个声音不断催促著:回京!回京!回京!行至城门口时,却生生勒住了缰绳,任凭心底如何的波涛汹涌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已近黄昏,残阳如血,西风萧瑟,巍峨的城门下是谁抱膝独坐,低下了头只看见两条拧在一起的眉?又是谁徐徐抬起头来,半张著嘴满脸惊诧?翻身下马时,看见他露出傻傻的笑。奔过去拥抱他,他在耳边轻轻地说:“回来了?” “等了多久?”翻滚的情潮让声音也带著一点闷闷的哭腔。 “就一会儿。朕想早些看见你。”他却笑得开怀,细长的指插进发间,顺著他浸染了一路风尘的发丝。 “笨……”我若不提早回来呢?我若延误了行程呢?堂堂的九五之尊就这麽没面子地缩在城墙下等麽?怎麽这麽笨? 嘴角却止不住地翘起来,眼中酸涩得要落泪。 “朕就知道你会提早回来,小修舍不得朕的。”他得意洋洋地说,夕阳下,连笑容都好似镀了一层金般的耀眼。 “……”千言万语都哽在了喉间,只能跟著他一起笑,一起笑得傻气。 “恒修……”拥抱的身躯贴得更紧,他的声音却暗哑了下来,带著点引诱的气息,“朕想你了。” 被他拉著手去触碰他的腰下,陆恒修的脸立刻“腾”地红了起来:“你……” 宁熙烨却不知害臊,贴著他的手微微蹭动:“想不想朕?嗯?” “我……”他的唇就贴在他的耳侧,舌尖似有若无地舔著他的耳廓,脸上烧了起来,连身上也开始发热,“这里是城门口。” “哈哈哈哈……”宁熙烨朗声大笑,对他暧昧地眨眼,“那我们回去再说。” 骑马时,他就坐在身後,热硬的东西紧紧地顶著他的腰。闹市街头也不顾忌,两手从背後环过来在他胸前摸索:“这里,小修这里很敏感呢。” 想一脚把他骑下马,身体却已经软了。 咬著牙回到了相府,关上房门,双唇就急不得耐地粘到了引起。灵活的游舌撬开了牙关钻进来,四处游走却独独不来理会他的舌,忍不住主动缠上去,立刻就被勾过去含住了,睁开眼正看到他笑得狡诈的眼。舌尖顶著舌尖,彼此在对方口中进出,他吻得更深,要伸进他的喉咙深处去。 腰带也被扯开,微凉的手探进来带起一身战栗。宁熙烨只觉手底的肌肤细致滑腻,一沾手就再不想离开。自腰际缓缓往上摸,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轻颤:“小修抱起来很舒服呢。这里,这里,都很舒服。” 慢慢爬上他的背脊,怀中的身躯随著手的动作越发的绵软,最後只能无力地靠著墙凭靠著他的依托。 恋恋不舍地离开他的唇,细碎的吻洒落到下巴、脖颈、及至锁骨。衣领被拉扯开,滚动的喉结和隐隐若现的锁骨都成为了诱惑,轻轻用牙咬啮,白皙的肌肤上立刻多了几个红点,便玩上了瘾,开始乐此不疲地在他的胸膛上吮吸轻咬。陆恒修颤得更厉害,死咬住牙关,如何也不肯发出那种羞耻的声音。 “还在害羞吗?”一口咬上他胸前的突起,满意地听到他的抽气声,“没关系的,朕会让你喊出来的。” 手掌又贴上了他的後背磨挲,舌却一心一意地玩弄著早已充血挺起的小红珠,忽而含住了用力吮吸,忽而用舌尖绕著他的乳尖打转。陆恒修听著他发出的“啧啧”的吮吸声,胸前涌起的快感不断冲击著紧咬的牙关。伸出手想要推拒,早已背叛理智的身体却似乎与他贴得更紧。终於忍耐不住“呀……”地叫出声,胸前一边因为爱抚而充斥著快感,另一边却因为受到冷落而升起了饥渴,酥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6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6 痒的感觉渗进了骨子里慢慢攀爬缠绕,仿佛身处於冰火两重天。 “唔……”难耐地扭动身躯想要缓解,却因得不到抚慰而越发难受。 “小修想要什麽?”逗弄著挺立的红珠,宁熙烨看著他漫上情欲的脸庞笑得奸邪。 “嗯……我……啊……”气恼著他的明知故问,可开口却是不能成句的呻吟。陆恒修看著他故作无辜的面孔,心下恼怒,身体却自发贴过去磨蹭,一张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小修不说我可不知道啊。”继续低头玩弄他著早已湿透的乳头,用牙轻轻咬住拉扯,听到他急促的呼吸与呻吟:“另……另一边……啊……” “原来是这个。”好心地笑著咬上另一边,渴望许久的小珠早已高高挺起等著他采摘。 慢慢纠缠著往床榻边走,行到一半时,宁熙烨却忽然停住了脚步,两眼痴痴地看著身侧。陆恒修顺著他的视线看去,全身都烧了起来。旁边正有一面一人高的铜镜,把二人缠绵的情态映得清清楚楚。 “小修很漂亮呢。”宁熙烨惊叹著把陆恒修抱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双眼迷离,红唇微肿,衣衫半褪到了肘部,露出胸前点点的红色吻痕,乳尖也高高立起,妖豔的红色,还泛著水润的光泽。 羞愤地别过头不敢再看,宁熙烨却不放过,双手自腋下摸到他的胸前,指尖绕著两颗挺立的小红珠画著圈:“真是让人爱不释手。” 转过他的脸来温柔地吻著:“朕喜欢你呢。” 眼角瞥到了镜中的景象,淫靡得让全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扭著身体想要挣脱,却被他牢牢扣住了腰。放在腰际的手还慢慢地往下滑,镜中的人就被脱去了裤子,露出了半抬起头的分身。 “很精神呢。”他依旧笑著,轻轻弹一下,目光牢牢锁住了陆恒修在镜中的脸。 难堪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却更清楚地看到了他搓揉的动作,刺激的快感从脚底快速地攀爬上来,连神智都要抽离。 “嗯……哈……啊……不……啊……”耳边充斥著自己发出的羞耻声音,眼前是谁浪荡著在别人的手中解放,又是谁笑得如此温柔,漆黑的眼中满是暗沈的情欲? “味道不错。”舔去指尖的白色浊液,宁熙烨吻上高潮後一脸茫然的陆恒修,“朕喜欢小修的味道。” 软软的舌伸进来,带著腥檀的味道,神智慢慢回笼,身体却被他腾空抱起来放到了床榻上。陆恒修睁大眼睛对上他晶亮的眸子,刚想说什麽,胸口又被吻住,敏感的身体轻颤起来:“你……” “我很辛苦啊。”宁熙烨却笑得理所当然,挺起腰让他感受到他的欲望。陆恒修脸一红,僵直的身体慢慢放软了下来。宁熙烨忍不住又拉起他来亲吻,待他的眼神又趋於迷离,沾著精液的手指悄悄地探到他的後穴。 慢慢旋转著往里探,触手的柔软与火热更引得欲火中烧。 “嗯……”不适之後就有异样的快感从身下蹿起,随著宁熙烨手指的进出,陆恒修不禁扭动腰想要更多。 “很美的风景。”抽出手指,宁熙烨高抬起陆恒修的腰,小穴收缩的景象立刻清晰地跃入眼帘。 又玩心大起地拉著陆恒修的手要他自己感受,指尖才碰到一点便立刻跳开,陆恒修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你……”却在看到他高昂的欲望时羞得再也说不下去。 从未见过他这样顺从羞涩的神情,宁熙烨心中一荡,想看更多,便忍著欲望只是浅浅地在他的穴口徘徊摩擦,就是不进去。 自他的手指抽离,升腾的欲望就一直缠绕在心头,如今在被他这样挑拨,陆恒修只觉骚痒从後穴中蔓延开来,浑身上下都痒得如万蚁啃噬般不知如何是好。难耐地磨蹭著身下的床单,却也无济於事。 “要不要?”看著身下扭动的身躯,宁熙烨哑声问道。 “嗯……哈……要……啊……”纵使心中羞耻,但是渴望仍脱口而出。 “要什麽?嗯?”笑著看他瞪起满是水气的眼睛,凤眼中的欲望更显深沈。 “你……”怒火只是一瞬间,欲望没顶,“要……嗯……你……你进来……” 来不及回答,粗大的分身已冲进了窄小的甬道。 “痛……”锐利的痛楚从下身传来,仿佛是要把整个身体都撕裂开,“出去!” 陆恒修痛得想一脚把他蹬下床。宁熙烨也不好受,下身被潮湿温热包裹住叫嚣著想要抽动,但是又怕他受不住,只能咬著牙苦苦忍耐:“忍一忍,过一会儿就好了。” 细碎地吻去他额上的冷汗,手也抚上他的分身帮他缓解。 痛楚渐渐淡去,转而升起阵阵快感。主动抬起腰贴上去,陆恒修羞得声如蚊呐:“好……好了……” …… 窗外月明星稀,帐内一双交叠的人影。 “小修,朕还要……” “不是刚刚才……嗯……哈……” 第二天上朝,宁熙烨头戴帝冕身著龙袍,笑得春风得意,神清气爽。丹陛下的陆恒修满脸怒容,恨不得捏碎了手中的白玉笏板。 “年轻好啊,想干什麽干什麽啊……我也不老,是吧?”辰王爷跟身後的方载道说。 “……”刚正不阿的大理寺卿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齐嘉说:“皇上最近心情很好啊。” 宁熙烨难得没有戏弄他,瞟著陆恒修笑得活像一只偷了腥的猫:“小齐终於懂得看脸色了,长进了。” 陆恒俭跟陆恒修说:“哥,你的腰怎麽了?受伤了?” 陆恒修心中一跳,拿眼狠狠瞪著宁熙烨:“没事,被狗撞了。” “被狗撞了?这麽高的狗?”陆恒俭惊疑,低下头仔细打量,“谁家的?” 陆恒修被他看得心虚,烦躁地答道:“不知道,野狗。” 众人的目光却因此都移到了丞相大人的腰上,这个说: “大概伤了筋骨。” “没那麽严重吧?”那个猜测。 还有的干脆说:“让太医瞧瞧吧,可别弄成个病根。” 陆恒修被他们围在中间评头论足,有气却不能发作。宁熙烨也跟著看了过去,视线在陆恒修的腰上打个转,脸上又挂了几分贼笑。陆恒修见了,一张微红的脸霎时涨得通红,怒气冲冲的目光射过去,恨不得在他身上挖出两个窟窿来。 昨晚就是那个人,说是要他陪著看奏折,硬是不让他回府。看著看著就不知从哪儿摸出本小册子来,把他拽了过去一起看。也是自己昏了头,不知怎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7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7 麽的衣裳就被脱了,人也躺在书桌上了,那个谁笑嘻嘻地覆上来说:“小修,我们也试试好不好?”,都容不得他说不,就已经被摆成了奇怪的姿势。一早醒来,腰就酸得直不起来。 现在他居然还有脸笑! 咬牙切齿地走过去,勾起了嘴角在他耳边低声道:“陛下,臣恳请陛下御笔亲抄几份《帝策》……” 贼笑的人立刻不笑了,转过头来眨巴著眼睛看他,似乖巧的孩子。 陆恒修却不为所动,嘴角边的弧度又大了几分:“京城上下,人手一册。” 宁熙烨立刻垮了脸,委屈地扁著嘴:“小修……” “臣等告退。”丞相大人强忍著痛躬身告别,呼啦啦带走了所有随臣。 “陛下,纸墨都已经备齐了。”机灵的灵公公赶紧端来了纸笔。 偷了腥还想卖乖的君王只能无奈地拿起笔:“去把从前让小齐和恒俭抄的拿来数数……” ************************************************** 南边的洪水已经退了,北方和蛮族的交战还在继续,黄阁老正在西边和月氏族议和,一时半会儿还打不起来。上折子倒是上得勤,一会儿说那边要把公主嫁过来;一会儿又说那边要城池做聘礼,臣愤然拒绝了;再不就是说,那边来议和的是什麽什麽亲王,带了多少多少侍卫,长得又多高多壮多吓人,臣一介老朽带了两个书僮如何势单力薄又如何将生死置之度外云云。 “难怪都管几个阁老叫老人精,你看看,才办了多少事,就把自己的功劳吹到天上去了。”宁熙烨把折子往旁边一丢,颇有些不屑。 “话不能这麽说。”陆恒修拿过折子翻看,“都是三朝元老,服侍过两代先帝,朝里都还得靠他们镇著。” 忽然想到什麽,便又问宁熙烨道:“最近都没去给太後请安?” “没去。”宁熙烨也答得干脆,“去了也是听她唠叨。” 陆恒修看著书房里堆得高高的画像只能无奈地笑:“怎麽说也是你母後。” “又不是我亲妈。”宁熙烨靠过来,搂著陆恒修嘟囔道,“她什麽都不缺,也没法给她加封号了,朕又不是不孝顺。” “那也要时常去看看。”当今太後是德帝的正宫皇後,前太子熙仲之母。而宁熙烨之母怡贵妃早年就已逝世。太後是名门之女,始终恪守妇德,久居深宫不问政事,也是这两年来为了宁熙烨立後的事才露面。 宁熙烨撇撇嘴,算是不情愿地答应下了,忽而又笑道:“说起孝道,是不是朕也该对咱娘亲尽一份心?” 也不管陆恒修答不答应就自顾自地谋划起来:“陆贤相是一代名臣,老夫人怎麽也该封个一品诰命吧?明天朕就下旨,如何?” 陆恒修听他胡说八道,冷冷地泼他一盆凉水:“先帝昌庆十二年,家母就穿上一品朝服了。” “这……”宁熙烨眼珠子一转,笑开了,“那咱弟妹呢?也该尽份心吧?” “她过门时你封的二品,恒俭才三品,已经违了例了。”陆恒修两眼一翻,凉凉地看他凝住了笑容,“陛下要封,怕只能封给臣未曾谋面的内子。” “你……”宁熙烨蹭著他的肩膀,气呼呼地说道,“你就不能让朕尽兴一回麽?” “这几晚就已经让你尽兴了。”话是脱口而出,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麽,陆恒修羞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回轮到了宁熙烨得意,用指抬起他的下巴,眉梢快翘上了天:“这倒说得是呢。” 双眸忽地一闪,手就爬上了陆恒修的身:“那就再让朕尽兴一回吧。” “别闹。”陆恒修扭身挣扎,这还是大白天呢,门外又站了那麽多宫女侍卫。 宁熙烨却不管,手口并用在他身上作怪。拉扯间,从他袖子里拉出封信来:“嗯?给朕的?” 想要拆开细看,却被陆恒修夺了回去:“不是,给耀阳的。” 一听到“耀阳”两个字,宁熙烨的脸就拉了下来,冷冷地“哼”了一声,就放开了陆恒修,扭著头不说话。 “怎麽了?”陆恒修柔声问道。 “没事。”说是这麽说,脸却拉得越发的长,嘴一撇,眼一横,倒像个闹脾气的小孩。 陆恒修站在他身侧无奈地笑:“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怎麽还这麽记仇?” 秦家少爷秦耀阳,也是二位皇子少时的玩伴。秦氏以武传家,战功赫赫,秦家子弟自然自小精通骑射武斗,骑马、射箭、剑术,在同辈中都是拔尖的。却是小孩子爱逞强斗勇,小时候宁熙烨就是跟秦耀阳过不去,便是打不过也要去惹。秦耀阳也不是陆恒修这般温吞的性子,自然要打还回去。这样你踢我一脚我还你一拳,到最後谁也说不清是谁的错,可梁子却是结下了。想不到,都大了当了皇帝了,宁熙烨却还记著小时候的仇。 “谁让他来招你?”宁熙烨嘀咕道。 “我与他是好友。”陆恒修哭笑不得地解释,“为人君,气量也该放大些才是。” 宁熙烨就偏过了头:“哼,我就觉得他不安好心。” ******************************************** 转眼就要开科考试了,辰王爷保媒,宁宣帝赐婚,宁瑶郡主要下嫁本届的状元郎。黄澄澄的皇榜一贴出,举国轰动。一时间,各地才子云集京城。客栈的生意往上翻了五六番,便是卖笔墨纸砚的也跟著发了大财。 宁熙烨拉著陆恒修上街瞧热闹,人们都对著满街的书生们指指点点:“这是青州府的张举人,听说文章写得可大气了。这是琼州的庞公子,有名的神童呐。这是荆州的沈公子,字写得那叫一个好看,再世的书圣啊……” 最後总结一句:“都是来娶郡主的哩。” 春风得意楼的生意也沾了光,春风嬷嬷拨著小金算盘笑得合不拢嘴:“哎哟哟,这叫什麽?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当然是成了家才能立业!听我春风嬷嬷说得准没错儿,来来来,往里走,咱们先来个小登科,明儿啊就大登科了!好彩头,好彩头,考试怎麽能不讨个好彩头呢?来,姑娘正等著呢……”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悄悄地揽过他的肩头,陆恒修侧身避开。宁熙烨只得作罢,去牵他的衣袖,陆恒修头一低,耳根子都红了。 迎面看见陆家二少奶奶金随心带著丫鬟大包小包地从卖文房四宝的店铺里出来上了轿,宁熙烨笑道:“怎麽?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8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8 恒俭也要考状元娶郡主?” “别胡说。”陆恒修睨他一眼,心里想著自家的弟弟大概又要心疼上一阵子了。 宁熙烨却不肯放过取笑陆恒俭的机会,见了他就笑问道:“恒俭啊,听说京城里的文房四宝都快让贵夫人买空了。啧啧啧啧,到时候是想站贡院门口进去的人一人发一套麽?这是好事啊,朕得赏你。” 陆恒俭哭丧著脸不答话,众臣都跟著宁熙烨笑起来。 齐嘉却拉拉陆恒修的袖子,把他请到僻静处,却低著头不开口。 “齐大人有事?”陆恒修问道。 “我……这个……”齐嘉绞著手指,支支吾吾地欲言又止。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大把银票来往陆恒修手里塞,“陆大人,您别嫌少。” “你这是?”陆恒修莫名地看著他。 “我……”努力地吞了口口水,齐嘉艰难地开口,“我……下官就想问问,这次的题……我不是要问考哪道题。但是,能不能……能不能稍稍告诉我……一些。我……下官就是好奇,绝对……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这……”陆恒修把银票塞回他手中,“齐大人,您也知道,科举中若有违律是要重罚的。何况如何出题也是翰林院的学士们来拟。” 齐嘉睁大眼看著陆恒修,脸上浮现起哀求的神色来:“真的,真的不能说麽?” 陆恒修摇头:“不能。小齐大人是有朋友要应考麽?” “是……”齐嘉想了想又赶紧摇了摇头,“不是,呵呵……就是认识,呵呵……” 咧开了嘴笑,脸颊边一边一个小酒窝,眼圈却分明是红的。 各部都忙著筹备科考时,北方边境却来了急报:我军与蛮族军队僵持不下,少将军秦耀阳受重伤,昏迷不醒。 窗外落雨潇潇,陆恒修握著薄薄的信纸,忧心如焚。 与此同时,太後的凤辇正缓缓往御书房行去。 第六章 蛮人狡诈,深夜偷袭我军粮仓,少将军秦耀阳率军还击,峡谷口中了敌方埋伏。一支冷箭没射中要害,却是淬了毒的,抬回来时就已昏迷,连日来忽而高烧忽而周身冰冷,随行军医均束手无策。秦老元帅不想因幼子伤重而影响军心,但我军士气仍跌落谷底。 报信官一路飞驰回京累死了几匹良驹,这边议事厅中空气凝结,寂静中只听闻史阁老手中的如意球“叮当”作响。 威武将军握著腰侧的剑柄道:“末将愿去增援,明日就整顿人马即刻出征。” 史阁老看看陆恒修的脸色,掌中的如意球“叮当”撞了两下,缓声道:“还是先救人要紧,得麻烦几位太医跑一趟了。其他的就等明日早朝回禀了陛下再看吧。陆相您的意思呢?” 陆恒修神色凝重,但对军事并不熟悉,只得道:“晚辈不通军务,就全由阁老和几位老将军作主。” 待众人散了,才把报信官和几位太医留下了细细地问了一番。 那报信官又详细说了一遍,再多也说不出些别的,只说唇色都发紫了,一会儿哆嗦著不停喊冷,一会儿又出了一身热汗,眼睛一直闭著,唤他也不听。灌下去的药总要吐出来。秦老元帅面上没说什麽,晚上总要守在床边整宿整宿地不合眼。全军上下也失了士气,那蛮军日日来阵前叫骂,更显得惨淡。 陆恒修听得忧心,转过脸问太医:“可有救治的法子?” 太医们捋著胡子摇头:“总要亲自去看了,望、闻、问、切之後才能有个定论。听说蛮人擅巫术,若是巫毒就……” 窗外的雨不知在何时停了,微微泛起了天光。 手用力握住了扶手,陆恒修明白了太医的意思:“秦将军就仰赖各位杏林圣手了,陆某先在此谢过。” 说罢起身,一揖到底。 太医们忙离了座扶他:“陆大人切莫如此,下官们自当全力施救。” 又恐他不放心,依照著报信官的说辞给他分析大约会是哪几种毒物,要用到哪些药,如何解。陆恒修认真地听,记下了让小厮们去采办准备。等送走太医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耀阳,如正午豔阳般耀眼的人。 陆恒修不谙武艺,小时候见秦耀阳将一把三尺青锋舞得如龙似蛟虎虎生风总觉得豔羡异常。将门之子,为人却不粗俗,反而对各家经典也颇为精通,翩翩然有儒将之风。陆恒修自小与他谈得投机,总在一旁看他舞剑,下棋、谈天、饮酒,当今天下的情势,对政事的看法……或所见略同或各有千秋,亦可谓知己。尽兴处,你一大口我一大口共饮一坛陈年的女儿红。总让在一边不能插话的宁熙烨恨得牙痒痒。 当年秦老元帅大败北蛮凯旋而归,先帝御驾亲至城外迎接。太子熙仲捧剑,文武百官随行。京中万人空巷,争相一睹名将风采。所到之处,欢声雷动,万民敬仰。陆恒修等也挤在人堆里凑热闹。 陆哼俭羡慕地说:“耀阳,你父亲好威风。” 秦耀阳却不屑,指著马上铠甲凛凛的父亲道:“将来我定比他更威风上千倍万倍!” 宁熙烨不语,斜著眼角冷冷地笑。 恰被他看见,也不恼,牵起陆哼修的手故意说得大声:“好男儿志在天下,将来我在外为我朝开疆拓土,小修你就在内理政辅朝,给我大宁子民一个安宁天下。不像某人,文不成武不就,上愧对於皇天厚土,下羞见於列祖列宗。” 宁熙烨被他说到痛处,一把拽过了陆恒修气哼哼地不说话。以後见了秦耀阳就更没了好脸色。 到了宫门口,众臣正聚在一起议论什麽,原来宁宣帝今日忽传不朝。 陆恒修心里思量著,虽然宁熙烨偶尔会闹脾气嚷著不上朝,但嚷归嚷,朝总是会上的。 瞧见灵公公正在转角处探头探脑地对他招手,就走了过去:“陛下怎麽了?为何不上朝?” “陛下病了。”灵公公看了看四周,欲言又止,“昨晚太後来了。” “怎麽回事?”太後去找宁熙烨无非是为了立後的事,但是与宁熙烨的病又有什麽关系? “奴才在门外偷听了些,说是已经有了人选,要陛下下旨让人家入宫……”灵公公续道,看到史阁老正往这边来就赶紧闭了口,只匆匆道,“陆相您尽快到御书房来一趟吧。” 史阁老转著掌中的如意球,对陆恒修说道:“陆相,既然皇上不朝,战事又拖延不得,您看如今要怎麽办?” 便暂且把宁熙烨的事放下,跟几位将军商量起来,派谁去支援,带去多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9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9 少人马、粮草,如何迎战等等。太医院那边说有些药材还没备齐,只得让太医们先带一些上路,其余的等筹齐了再送去。临行前又把几位太医找来反复吩咐了几遍。不停地发信去询问秦耀阳的伤势。 灵公公几次派了人来催,说皇上病了,要陆恒修赶紧到御书房去。总是被急报逼得一拖再拖,连恒俭都看不过去,替他拦了,才算抽出了空。 到了书房门前,就见仆从侍卫如云,满满站了一院子。灵公公低喊道:“陆大人您可算来了,急死奴才了。”却是拉著他往外走,一张随时能冒出油花来的脸上一层一层沁著汗珠:“太後来了,您先避一避,别让她瞧见了,等等奴才再领您进去……” 终是来不及,太後已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气度雍容的女子一眼就瞧见了宫门边的陆恒修:“那边站的是陆相吧?” 陆恒修忙上前跪拜行礼,她挥了挥手里的丝帕不冷不热地说:“皇上只是风寒,太医说修养两天就好了,朝里的事就请陆相和各位大人多担待著了。现在皇上睡了,有什麽要奏的就等皇上醒了再说吧。” 陆恒修看看被烛火晕成一片昏黄的格窗,料想不会有事,心里记挂著秦耀阳,就躬身告退了。 退出宫门时,见太後还在书房前吩咐著什麽,一排排提著宫灯的宫女们垂首听著,远看只瞧见院中星星点点跃动的火光。莫名地觉得有分肃杀之气。 接连半个月,宁熙烨都没有上朝。 齐嘉跑来问陆恒修:“皇上病了?严不严重?” 陆恒修这才想起,自那夜後灵公公就再没派人来过。宁熙烨病得如何他竟一点都不知道。 陆恒俭说:“听辰王爷说太後正逼著陛下召几位官家小姐进宫呢。” 辰王爷说:“陛下这病不寻常啊。”口气耐人寻味。 陆恒修心中疑惑,隐隐感到不妥,一个风寒怎麽会要卧床这麽多天。可北边不断传来的消息只能让他把疑惑压在心底,专心应付著秦耀阳的伤势。 纵是已经派了太医过去,秦耀阳依旧不见好转。京中的药物源源地运往北方,可诸位太医仍束手无策,来报说怕真是中了蛮人的巫毒,没有解药就只能眼睁睁看著他气绝。战事也因此扭转了局面,现下是我方落了下风。 史阁老们叹息著:“可惜了如此一个人才。” 陆恒修喃喃地说:“总有办法的。”心中一片惨然。 多年的挚友,当初送他出征时还是那麽意气风发,说要他等他的捷报,却不想就要再也见不著了。 夜深时独坐窗前,听著淅淅沥沥的雨声竟有不胜凄冷之感。总觉得在期待什麽,环顾空空的书斋又说不出是少了什麽。直到风将半掩的门“咿呀──”地吹开,才蓦然惊觉自己是在等谁,谁会嬉皮笑脸地从门後探出脸来说:“小修还没睡?是在等朕麽?” 冷风灌进来,抱著双臂也觉得潮湿的冷意渗透了淡薄的衣衫慢慢往往骨子里蔓延。对耀阳的忧心淡了,一丝一丝的寂寞却似藤蔓般纠缠上来,无声无息而不能逃脱。 听太医说,他的风寒始终不见好。明日去看看吧。 却早有人等在了御书房外,这回不是太後,是辰王爷。 “皇上立後这事,陆相您怎麽看?”不问世事的辰王爷抱著双臂守在门,似乎特意是在等他,弯成了月牙状的眼睛看过来,竟是能穿透人心的锐利。 陆恒修一愣,不知要怎麽答。 辰王爷低笑一声,换了个姿势,懒懒斜靠著门问道:“依您看,皇上要不要立後呢?” “臣……”陆恒修斟酌词句想解释,却被他打断: “那您要不要皇上立後呢?”问得比方才更直接,也更难答。辰王爷见他低头不答,摇了摇头叹息:“等您想好,怕是来不及了。” 说罢,让开了身从陆恒修身侧走了过去:“您没有想过麽?凭熙烨那个散漫的性子他是怎麽耐下心看奏折上早朝做著这个没什麽意思的皇帝的?” 陆恒修愣愣地站在门前,觉得这门重得怎麽也推不开了。 可门却自己慢慢开了,老太医背著药箱从里面跨出来,见了陆恒修就忙道:“皇上没什麽大碍了,三天後就能上朝了。陆大人您要不要进去看看?” 陆恒修张张嘴,终是摇了摇头。 三日後,宁熙烨再度临朝。十二!珠的帝冕,明黄色的龙袍,仪态非凡,一派帝王气象。 灵公公打开了圣旨尖著嗓子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翰林院学士周亿之女、威远将军陈冲之女、松州太守王远之女……此十二姝容貌端庄,性格温良,才德兼备……足可担後宫之责,著三日後入宫以备皇後之选……” 众臣拜倒,三呼万岁。 陆恒修直挺挺地站著,远远地看向丹陛之上的宁熙烨,白玉笏板从手中滑落,“万岁”声中“啪──”地一声摔成了粉碎。 廊下依旧放著小圆桌,桌上一小碟一小碟地盛著金丝枣糕、雪花蜜饯之类的小点心,宁熙烨坐在圆桌旁,如往常般心不在焉地看著廊前盛开的富贵牡丹。丢一颗蜜饯到嘴里,似乎这才注意到身边站了许久的陆恒修,慢慢转过脸来,温柔地问道:“小修想问什麽?” “为什麽?”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好像都随著笏板一起碎了,陆恒修迷茫地看著他,眼前的人是否还是当初那个低声却坚决地说“朕绝不立後”的宁熙烨?是不是有什麽事是自己从未曾注意过的? 宁熙烨笑了,漆黑的瞳对上他的脸,似是在疼惜他的狼狈,嘴角又慢慢地放下来:“小修,在你心里朕到底排第几呢?” 看著他凝滞的表情,视线放回到了廊前的花上,眼底满是悲哀:“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 十二位官家千金入宫时,恰是下朝的时候,一乘乘挂著流苏的轿子穿过了宫门往後宫悠悠行去。 众臣见了,纷纷拱手向几位或许会成为未来国丈的大人贺喜,那几位摆著手说“小女无才无德,实不堪重任”,脸上喜洋洋地笑开了花。 陆恒修看著轿子远去的方向,说不出是心里是什麽滋味。昨日还笑晏晏厚著脸皮说情话的人,一转身却渺无踪迹,“小修,在你心里朕到底排第几呢?”,仿佛错的是他。可他又哪里错了? “陆相的脸色不怎麽好啊,最近还在为秦小将军操劳麽?”辰王爷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旁,摇了摇手指不让他答话,指著轿队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0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0 中一乘挂著碧紫流苏的轿子对他道,“那里边坐的是翰林院周大人家的千金,听说很讨太後喜欢。” 陆恒修顺著他指的方向看,一乘素色的小轿,实看不出什麽,便淡淡地应道:“是麽?” “可不是?”辰王爷似乎被挑起了兴头,凑近了他神秘地说道,“你别看周大人是那麽个老实窝囊的人,他家闺女伶俐著呢。前两天皇上不是病了麽?居然想到要去庙里头求个平安符,放在荷包里呈给了太後,可把太後喜欢的……啧啧,您说她怎麽想得到?” 陆恒修见他一直别有深意地看著自己,慢慢回味著他的话,似乎一下子抓到了什麽,可又一下子从手里漏了出去。像是面前的白色石栏,似乎看到了什麽,风吹过,“呼──”地一下又是白乎乎的,空无一物。 “陆大人,您是国事想多了,没空想想您身边的人了。”辰王爷拍了拍他的肩,走出了几步又想起了什麽,“人呐,总要图个什麽,嘴上说不图不图,心里总是想要个什麽的,您说是不是?就好比说方载道大人吧,说什麽不图名利,人家张口管他叫一声‘方青天’,你看把他乐的,真是,他什麽时候冲本王这麽笑过了?啊呀,不提了不提了,您再好好想想吧。立後这种事,可是关系著国本的,您当说声‘不愿意’就能完麽?” 还是想不明白,辰王爷东拉西扯的跟他说这些是个什麽意思?为什麽要说那个周家的小姐,又说什麽立後?隐隐仿佛是在说他的错,他什麽时候做错了什麽? 陆家二少奶奶金随心又买了一堆没什麽用处的东西回来,陆恒俭一边打著算盘一边哼哼唧唧地抱怨她不知银子来得辛苦。 “这都是用得著的,皇上不是要立後了麽?大婚的筵席上别人都穿金戴银的体面得很,你就舍得让我穿得跟个要饭婆子似的麽?出门你不得带著丫鬟小厮呀?不给他们做身新衣裳,别人还当咱相府多刻薄下头呢。”金随心噘著嘴解释。 陆恒俭听得直摇头:“我的姑奶奶,咱家的丫鬟穿得比别家的小姐都好了。你看看她们穿的戴的,宫里头也没这麽穿的呀。咱家还小气?全京城都知道你阔气!谁跟你说皇上要立後了,你看到圣旨了麽?皇後的衣裳都还没筹备起来呢,你就这麽急著自己的衣裳?” “全京城不都这麽传麽?人都进宫了,过两天皇上再见一见,一後二妃定一定,不就是了麽?都说大半是周大人家的那位胜算大,你没瞧见他们家门口那送礼的人,都排到城门口了……” 陆恒修坐在一边听他们吵吵嚷嚷,立後、立後……听进耳朵里,心里就跟长了草似的。手里捧著刚沏的新茶,捧了很久,现在才感觉到烫得扎手,急急地放下想回书房继续去看折子。 恒俭却跟了进来,站在他的书桌前皱起眉拨拉著算珠子:“哥,你还看呢,这一本你都看了三天了。” 是麽?怎麽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赶紧合上了折子,手里空落落的,连眼睛也不知道该看哪里。就听陆恒俭在那边说:“打从皇上下旨让各家的小姐进宫起,你就魂不守舍的。你别跟我说是在担心那个秦耀阳,人家太医都说了一时半会儿他还死不了。” 陆恒修盯著桌子,半晌才慢慢地说道:“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陆恒俭冷哼了一声,语气却放缓了,“当年皇上一登基太後就说要立後,你说说怎麽到今天还没立成?百姓家还说不孝有三无後为大,何况他是皇帝,你只当就太後一个人逼著他麽?听灵公公说,那天太後捧著先帝的灵位去见他,他不上朝是一直在先帝面前跪著,要不怎麽能病了?” 陆恒修听得怔住了,他还滔滔地说著,和著算珠“啪啪”的清响声:“我还奇怪呢,你要有个什麽事,我这个亲弟弟有的还不知道,他怎麽就每次都是第一个?你当他是神仙,能掐会算的麽?” 似乎又回到了那天,他握著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朕绝不立後。”当他是心血来潮,淡淡一笑就忘记了。再往前,他低垂著眉眼低低地说:“朕喜欢小修”,躲还来不及,只想著他的脸皮怎麽比城墙还厚。 怎麽就没想过,自己这边祖宗家法一套又一套,他那边就没有?自家黑沈沈的匾额压下来,连个“不”字都不敢说,他跪在先帝的灵位前又是怎样的心情? 辰王爷笑著蹭过来说:“皇上正和太後死扛著呢,这些天连请安都没去。” 宁熙烨在他面前却只轻飘飘地说:“她又不是我亲妈。” 呵,秦耀阳受了伤他天天召了人来问,连用的什麽药都要让下面抄一份上来。可对宁熙烨的病却是一点都没上过心,周家小姐尚知要去给他求个平安符,他连一句都没问过。怎麽能知道呢?二十年来有他在身边陪著笑著照顾著,早就习惯了,还真当他是神仙了,能掐会算就刚好知道他要什麽,自己怎麽就从没为他考虑过。他说等著等著,就真的任他等著。那一日,他在御书房里抱著他喃喃唤著他的名时,心里有多苦?也没想过人总有个等到不能再等的时候,况且等待的那个人连个回应都没有。 习惯了,就理所当然了。连句有多辛苦都忘记问了。 喜欢,说出了口又怎麽样?一有什麽事,还不是忘记了? 难怪他要问一句,到底将他置於何地。因为连自己都没想过。 宁熙烨,我到底欠了你多少? ************************************* 六角的玲珑灯外蒙著红彤彤的绢纱,整个春风得意楼好像是被一层红色的薄纱罩著一般,笑声闹声冲开了纱帘传出来,都被吹散在风里。 陆恒修在楼前踌躇了良久,春风嬷嬷挥著扇子提著裙摆跑出来招呼:“哎哟,陆相啊,怎麽都到了门口了还不进来呀。来呀,嬷嬷在里头养了老虎会吃了你麽?” 不由分说就拉著他的袖子要往里拖。刺鼻的浓香袭来,陆恒修忙站住了不愿进去:“嬷嬷,嬷嬷……我……我就路过……路过……” 早失了头脑一热匆匆进宫求见的勇气,在楼外被冷风一吹,心也跟著凉了,进去了说什麽?还怎麽见他?愧疚排山倒海般迎面扑来,追悔莫及。握著平安结的手徒劳地握成了拳,再松开,心里空得能听见风的回响。 逃一般从春风嬷嬷手里抽出袖子往回走,转过了拐角又止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看,春风得意楼外淡淡地晕一层红光,琴声笑声,甚至听得见夜光杯相碰时“叮”的脆响。 软软地靠著墙坐下来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1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1 ,身边挨著一个人,不知他在这里坐了多久,似乎来的时间比他还长,碰到他的臂膀,隔著长衫都能感到冰凉的触感。感受到温度,那人缩了缩身子。 “陆……陆大人……”小心翼翼的口气,带著不敢确定的谨慎。 转过脸来,正对上一双瞪得正圆的眼睛:“小齐?” 彼此都是尴尬而意外的表情。 还是小齐先开了口:“我……我就是来看看,呵呵,再过一阵就要考试了……” 顺著他的视线望过去,桃红色的纱幕在风里飘摇。娇柔的女声和著琵琶声婉转地唱著:“春日游,杏花插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是春风得意楼的当家花魁玉飘飘的歌声,一曲唱罢,轰然的叫好声只怕连城外都能听见。 齐嘉收回了目光,专注地看著衣摆上繁复的花纹,嘴角微微扯起:“其实没什麽好担心的,他的学问好著呢,便是明天就去考也一定会中的……哪儿像我呀,不会作诗不会对对,字也写得难看,整天来来去去的,没出什麽错就是万幸了……” 声音越说越低,淹没在了楼中之人的笑声里。陆恒修拍拍他的肩,劝道:“那就回去吧,明天你还得上朝呢。” 齐嘉摇头,露出两颗小虎牙傻气地笑了笑:“没事,我起得来。反正回去也睡不著,到这里看看,心里更定一些。” 陆恒修看著他的笑脸,这样单纯的眼神,强作出的欢笑,宁熙烨的眉宇间也总是浮现著如此无所谓又暗藏著期待的情绪。酸楚一点一点从心头漫上眉梢,他却犹不知,颊边浅浅地显出两个小酒窝:“陆大人,你等谁?啊……我不该问的。进去吧,我没什麽出息,不敢。呵呵……您进去吧,说不定人家也正等著呢……等,其实是最没用的。” “是吗?”看向那座在夜幕下灯火通明仿佛人间水晶宫的楼阁。宁熙烨知道陆恒修喜爱去东巷口吃馄饨面,陆恒修却不知道宁熙烨为什麽总爱往这烟花之地跑,寻欢作乐还是其他?连被臣子们撞见後取笑也不在乎。 “哎哟喂,看看看看,我就说陆大人不会走远,怎麽坐这儿啊?快跟我春风嬷嬷进去吧,坐这儿能有什麽乐子?”春风嬷嬷冒了出来,不由分说拖著他往里走。 踉跄著脚步回过头,小齐还抱著膝坐在墙边,脸上挂著浅笑,似乎陶醉在琴声里。 第七章 每次都是同一间房,沿著长廊往里走,在最後一扇门前停下。插了一头珠花的女人扯开了嗓子对里面喊:“那个什麽公子啊,有人接你来了,快开门吧!” 陆恒修站在门前仔细地听里面的声响,却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门开了,流光如雪,水一般泄出来。 “进去呀!”还想犹豫。冷不防,背後被人推了一把,人就跌跌撞撞地跨进了房里。 没有想象中莺莺燕燕左拥右抱的不堪情景,偌大的房中似乎空无一人,只有一挂珠帘悠悠地反射著光芒。 “谁?”珠帘後隐约可见置著一只贵妃榻,声音自榻上传来。舒缓低沈,带了熏然的醉意。 缓步走近珠帘,华光闪烁,看不清之後的情形,反眩花了自己的眼睛:“臣陆恒修。” “陆卿家有事要奏?”宁熙烨懒懒睡在榻上问道。 “是。”陆恒修答道。 “何事?” “立後一事。”心跳声听不见了,呼吸也不再急促,陆恒修站在珠帘前缓缓说道。 “哦?”宁熙烨挑了挑眉,不紧不慢地伸手取过矮几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漫声问道,“陆相以为朕该立哪位佳丽为後?” 珠帘因宁熙烨的动作而摇晃起来,宝珠相碰,掀起一阵“啪啪”的响声。光影摇动,依稀可以看到珠帘後宁熙烨高枕而卧的舒适模样。陆恒修垂眼,待响声过後方开口道:“皆不适宜。” “是吗?”宁熙烨抬起身,玩味地转著手中的空酒盅,“为何呢?” “陛下还有誓约未践。”陆恒修沈声答道。 “有吗?”宁熙烨再次倾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放到唇边迟迟没有饮下,“朕怎麽不记得?” “臣记得。” 当年那场除夕宴上也是这般的满眼华光,用小小孩童的眼光看去,那金冠锦衣的年幼皇子尊贵得几乎不能让人直视,“那年陛下就已许下了誓言。” “小孩子的话怎麽能当真?”宁熙烨的唇慢慢地拉开了一个弧度,杯中的陈年佳酿淡淡地散发著酒香。 “是不能当真。”轻轻地和应他,陆恒修解下了腰中的平安结握在手中摩挲。 “那陆相还有别的理由吗?”宁熙烨又问道。 陆恒修不语,将平安结递进帘内。 “陆相这是何意?”宁熙烨并不接,手指抚上那翠绿犹新的结,再一点一点自指尖开始抚过他的手掌。 “臣当真了。”陆恒修感到他的手正慢慢握住自己的,“臣……一直当真。” 唇边的弧度拉得更大了,宁熙烨握著他的手笑道:“这个时候还要自称为臣麽?皇帝怎麽可以讨臣子做媳妇?” 陆恒修一怔,想笑又凝住:“你相信?” “我一直相信。”语气调皮起来,宁熙烨仰起头来隔著珠帘看向他,“我一直相信小修也喜欢我。” “……”眼眶酸涩,陆恒修低声道,“我……我从来都没想过你为了我……我从未为你做过什麽,你凭什麽相信?” “就凭你来找我。”将他拉进珠帘内,宁熙烨对上他满是愧疚的眼睛,“每次我来这里,一支曲子,一支曲子後小修一定会在外面敲门。” “只有这个时候,小修才不是为了国事来见我。”宁熙烨捧著他的脸,笑容渐渐落寞下去,“可是这一次……恒修,朕很生气。太後拿先帝逼朕的时候,小修居然只关心著那个秦耀阳。小修,朕自己都不敢相信了。朕跪在御书房里等你,你却没来。你在乎吗?朕要立後,你会在乎吗?” “我在乎。”陆恒修倾身环住他,声音因心痛而颤抖,“对不起,是我只顾著自己。我从没想过你的难处。但是,我真的在乎。” 一把将他拉下狠狠抱住,宁熙烨拍著他的背柔声安慰:“没事了,朕知道了。朕现在不是理你了吗?” 陆恒修不语,泪却止不住落了下来。 宁熙烨感受到肩头的湿意,立时慌了手脚,一边给他擦泪一边解释:“别、你别哭啊……朕不是存心要惹你哭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2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2 的啊……朕没别的意思啊,是皇叔的主意啊……” “辰王爷?”陆恒修疑惑。 宁熙烨见露了口风,只得老实交代:“是皇叔来劝朕让朕答应的。说是老僵著也不是办法,再拖下去太後那边说不准会干出什麽来。不如先答应了让她们进宫,等进了宫再接著拖……朕本来没打算听他的,结果你为了那个秦耀阳,连看都不来看朕一眼,朕一气就……就答应了。朕、朕的没想过逼你……朕就是想知道小修到底有多喜欢朕。谁叫你藏那麽深,那什麽的时候都不肯说……” 偷眼看到陆恒修正转阴的脸色,又急忙道:“但是朕的病可是真的,朕真的在先帝灵位前跪足了七天的。你看,膝盖到现在还肿著呢。” 嘴上说是要摸膝盖,却是借故拉著陆恒修的手不放。 陆恒修虽恼怒辰王爷和宁熙烨设套逼他吐露真心,但也知这事归根结底自己也有错,嘴上说著喜欢,却丝毫不曾顾虑过宁熙烨的心情才让感情脆弱如此。明明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却还要劳烦别人来撮合指点,心里是羞愧多过了气恼。 宁熙烨见他顺从,不由得寸进尺,故意抱著他道:“朕还是不放心呢。” “不放心什麽?”陆恒修知他不怀好意,谨慎地问道。 眉梢一挑,宁熙烨凑到他的面前,让彼此的呼吸纠缠到一起:“小修都没说过喜欢朕。” “……”陆恒修的脸烧开了,直觉地想扭开脸逃避,却被他扣住了下巴,灼热的视线紧紧盯著他的脸不放。 宁熙烨看著他涨红的脸,打定主意要把他的话逼出来,越发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陆恒修涨红著脸,几次话到了嘴边,却怎麽也说不出口。 “不说?”宁熙烨的眉梢弯了下来,温柔地抱住他,下巴抵著他的肩头,“算了,没关系的,朕接著等。” “我喜欢你。”闷闷的声音从胸膛口传过来,轻微得一个分神就会错过。 宁熙烨愣住了,眉梢嘴角都僵住了不知该作什麽表情。 陆恒修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看到的就是他呆滞的样子:“我喜欢你。” 看著他漆黑如墨的眸子再说一遍。一直为故作老成而端起的眉眼都放开,嘴角学著他的样子向上翘起来,一字一顿,通红著脸清清楚楚地对著他说:“我喜欢你。” “呵呵,朕跟自己说,如果今天小修还找来,小修就一定很喜欢朕。”僵住的表情化开,宁熙烨笑得开怀。 下一瞬,身体就被扑倒在了榻上,宁熙烨的唇贴上来,蜻蜓点水般一下一下地啄吻著他的。忽而又放开,拉开一些距离,凤目狭长,闪著促狭的光芒:“既然都说了,那小修再主动亲朕一下吧。啊……” 陆恒修狠狠踹了他一脚,他痛叫一声却不放手,压上来对著他淡红的唇一阵吮咬。就再不能挣扎,手臂环上他的脖颈羞涩地回应。换来他更放肆的动作,衣衫一件件离开身体掉落到地上,赤裸的身躯纠缠到一起时恨不能把对方揉进骨子里。 “嗯……”下体被他含在口中,情欲一波波袭来,陆恒修紧紧地抓著身下的衣衫,抓紧又松开,似是要摆脱,又似乎是想要更多。 正陷进情欲不能自拔的时候,宁熙烨却突然放开了他,撑起身自上俯视著他因空虚而扭动的身体:“小修自己来好不好?” 说罢,就让陆恒修坐起,自後抱住他,捉著他的手去套弄他已经挺立起的欲望。 “啊……”虽是被他捉著手,但是在他人面前自己抚慰自己的认知还是让陆恒修羞得无地自容,羞耻感与快感交织在一起,禁忌的快感一阵阵自下腹处涌出,神智忽沈忽浮,一切都被欲望所支配…… “下次小修用手帮朕做好不好?”云收雨散後,宁熙烨舔著唇意犹未尽。 “不可能。”陆恒修一口回绝。 “怎麽不可能?”宁熙烨信心满满地道,“刚才小修不是自己给自己做了?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陆恒修的脸立刻熟了,心道还不是你。一次还不够,合著每次腰酸背痛的人不是你。 宁熙烨见他神色羞怯,心中一荡,不由又压住了他说道:“不用下次了,就这次吧。” 手立刻爬上了他清瘦的胸膛,玩弄起两颗早被吮得豔红的小珠。 陆恒修正要抵挡不住的时候,门外却响起了春风嬷嬷的声音:“我说陆相啊,天亮了,你们上朝是什麽时辰呐?” 心头一惊,立刻什麽春情都没了,推开了宁熙烨打开窗子一看,天边一轮红日初升,朝霞漫天,楼下的大街上,各家的官轿正匆匆往宫里赶。 暗叫一声“不好”,两人赶紧拾起地上的衣服穿戴起来,开了门正急著往外奔,春风嬷嬷却好整以暇地拨著算盘堵在了门口:“两位公子,就算是住个客栈也得付帐啊。” 探头瞄了一眼屋子里头那挂珠帘之後的贵妃榻和滚在地上的青瓷小瓶以及几颗不像首饰又不像装饰的珠子,鲜红的嘴越发咧得诡异:“何况客栈哪有那些东西,是吧?放心,放心,我春风嬷嬷大方得很,两位都是熟人,用过的那些东西咱就不算银两了。房钱、酒钱和前两晚我们家翠翠唱小曲的钱,一共就这麽些,您二位哪位结帐呀?” “小修……”宁熙烨拉了拉陆恒修的袖子,挨到他耳边低声道,“朕没带钱……” 陆恒修看了他一眼,也低声道:“我也没带钱。” 两人齐齐看著春风嬷嬷,满面春风的女人立刻换了表情,血盆大口张开了几次又合拢:“没带钱?” 尖利的叫声把楼外的牌匾也震得晃了几晃。 ********************************************** 皇家取良材,三年一开科。更何况今次不但能功成名就更有如花美眷,黄金屋、千锺粟、颜如玉一朝尽为所有。难怪贡院之内天下士子莫不笔走龙蛇奋笔疾书,荆墙之外的齐嘉紧张得手心冒汗,绕著贡院外的老槐树直打转。 “又不是你考试,你急什麽?”陆恒俭被他转得头晕,跑去把他拉过来按在板凳上。 齐嘉不理他,焦急地问桌对面的陆恒修:“陆大人,这次的题难不难?不难吧?” 从考试到现在,陆恒修已经被他拉著问了十多遍,可见他焦虑难安的样子,只得耐著性子劝他:“都是几位翰林院的老学士出的题,前几回也是他们,不难的。小齐大人不要著急。若有真才实学,定是能中的。” “可……”齐嘉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3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3 仍不安心,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可都听说,历年都有买通了阅卷官的……” “哈……”话未说完,宁熙烨便笑了起来,冷著声调对齐嘉说道,“齐卿家是在说朕对科考舞弊监管不力麽?” 齐嘉手一颤,杯里的茶水大半泼了出来:“不、不是……没有,微臣绝对没有!臣又说错话了……” 见宁熙烨仍是不信的神色,忙离了座要跪下请罪,憋得通红的脸上,汗水都浸湿了额边的发。 “是麽?”宁熙烨还想戏弄他,见陆恒修正拿眼横著自己,只得悻悻地说道,“那没有就没有吧。” “别欺负小齐。”陆恒修起身去搀齐嘉,走过宁熙烨身边时低声训斥他道。 宁熙烨嘴一撇,放下了玩笑的心思,认真地宽慰齐嘉:“这回是大理寺的方载道大人主掌监考,你信不过别人,难道还信不过他吗?” 陆恒修和陆恒俭也在一边劝说,齐嘉这才略略安定了心神。 “看小齐的样子,考试的是你哪家的亲戚?”陆恒俭问道。 众人也好奇,想他是家中的独子,平日也没听他提过有什麽要好的朋友,怎麽他竟如此关切。 齐嘉没提防陆恒俭会有这麽一问,愣了一愣才支吾答道:“朋……朋友……吧。” “哦?什麽朋友?叫什麽?朕回去後让阅卷官留意著。”宁熙烨本是好意,却让齐嘉更为局促,猛地抬起头来辩解道:“不……不用!不用!就……就是普通的朋友,他……” 看到其他三人洗耳恭听的表情,才知道自己险些又要被他们诓了,也不敢恼,长舒了一口气正色道:“是在一个学堂念过书的同窗。” 之後任凭三人再问,也不多说一句了。 少将军秦耀阳伤势痊愈,我军气势如虹接连得胜,北蛮惧於我朝雄威,自愿退居北地再不敢来犯。 捷报传来,众臣皆喜笑颜开,齐齐拜倒恳请宁熙烨效仿先帝当年出城迎接将士凯旋。 宁熙烨龙颜大悦,满口应下。等听灵公公辰王爷等提醒,秦老元帅尚要在辽州盘桓几日,领军回城的是秦耀阳时,想反悔却来不及了。 “朕不能不去麽?”临上龙辇,宁熙烨仍不死心地问陆恒修,迟迟不肯起驾。 陆恒修身著绯红的官袍,头戴一品丞相的高冠,风姿俊朗,气度翩翩,端著脸对他的低语充耳不闻,执著笏板朗声道:“恭请陛下起驾。”一边示意灵公公半推半扶地把不甘愿的皇帝塞进龙辇里。 仪仗开道,鼓乐喧天,明黄龙辇里的皇帝还在不满:“凭什麽让朕去接那小子?” 下了龙辇上了城楼,朔风远大,吹得衣带飘飘,龙旗猎猎作响。军士早已恭候於城下,旌旗下,战甲凛凛生光,银刃如雪。阵前大将身披银甲腰佩长剑,胯下一匹周身墨黑的战马,正是伤愈後立下彪炳战功的秦耀阳。 “不是说伤得快不行了麽?怎麽生龙活虎的?枉费朕一片苦心,连夜给他写了祭表。嘶……”宁熙烨站在城头低声咕哝。 站在他身後的陆恒修听了,狠狠拧了一下他的胳膊:“陛下,该下楼接秦将军了。” 少时不对眼的人,到大了也好不到哪里去。 银甲的将军翻身下马高呼:“吾皇万岁。” 皇袍的帝王站在他跟前不急著说话,等在心里笑够了,才慢悠悠地道:“秦将军请起。” 众臣齐声奉承说:“秦将军少年英雄,天下敬仰。” 秦耀阳摆手说不敢。迳自走到了陆恒修身前,眼睛却得意地瞟著他身旁的宁熙烨:“伤重时让恒修担心了,从小到大,还是恒修最关心我。” 辰王爷等识时务地在边上干笑,偏偏齐嘉凑过来和了一句:“是啊,皇上病了陆相也没这麽担心呢。” 宁熙烨僵著笑脸不说话,众人一把把齐嘉拽过来齐刷刷出了一身冷汗。 “西边的月氏族面上是和气的,心里怎麽想就不知道了。秦将军少年得志,正是报效朝廷的时候,不如让他去西边守两天,这样一来,月氏一族必惧於秦将军威名,再不敢有任何妄想。”回城时,万民空巷,闹声震天,宁熙烨趁机拉过史阁老商量,“这事就交给阁老去办了。明天早朝,你上个折子,朕给你批了,让他後天就走,就这麽办了。” 史阁老张大了嘴想说不成,有人先代他说了:“此事不妥,请陛下三思。” 宁熙烨转过头,方才还在跟方载道说话的陆恒修正随在龙辇旁冷冷对著他笑。 “朕就说说……说说……”宁熙烨赶紧赔笑著松开了史阁老的腕子。可怜三朝元老朝廷众重臣,硬是被皇帝在手腕上抓出了一大片红印,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有。 ****************************************** 春风嬷嬷在春风得意楼前挥著手绢喊:“公子啊,看面相就知道您定是能中的,进来吧,让嬷嬷先请你喝杯女儿红,赶明儿金榜题名又洞房花烛……” 人们在茶余饭後议论著十二位官家千金哪一位能雀屏中选,相府的二少奶奶又在哪个铺子花了多少银子,听说宁瑶郡主连嫁妆都备齐了,专等著放榜後嫁与状元郎,成就一段男才女貌的佳话。 宁瑶郡主之母永安公主也没少往宫里跑,探听著考官们中意哪位才子,是琼州府自小就聪明绝顶的庞公子还是荆州府写得一手好字的沈公子……在太後跟前眉开眼笑地唠叨,给宁瑶备了怎样的嫁衣,怎样的筵席,压箱底的那一匣子首饰是当年她出嫁时的陪嫁,太祖皇帝的皇後传下来的,里头还有嫂子你当年送我的那对龙凤镯。啊呀呀,真是儿大不由娘,女大不中留……明年就能抱个白白胖胖的小外孙…… 太後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地听著她炫耀,等永安公主一走,立马起驾御书房把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哭给宁熙烨听。 正巧陆恒修也在,太後跟看到了救星似地拉著他陆相长陆相短,要陆恒修跟她一起劝宁熙烨。哭到痛处,也顾不得什麽母仪天下的仪态,哀哀对抚著御书房里先帝的灵位说她对不起列祖列宗,大宁王朝的百年基业就断在了她的手里,死後再无颜去见先帝云云。 宁熙烨听她这番说辞早听了千遍万遍,百无聊赖地跪在她身後装个痛惜的样子:“母後保重……孩儿不孝……” 太後却不理,直拉著陆恒修说:“让丞相大人说句公道话。” 陆恒修料想不到会如此,盯著地上宁熙烨的影子道:“国母事关重大,必定要慎之再慎。前朝由盛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4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4 而衰,外戚干政亦是祸根之一。因此,切不可鲁莽。再者,南方诸州方历大灾,北方之民又受战乱之苦,此时大婚,未免显得皇家铺张,不知百姓疾苦……” 太後碰了个软钉子,无奈摆驾回宫。 陆恒修握著宁熙烨的手起身时,才发觉他竟捏了一手的汗:“你怕什麽?” “我怕你劝我立後。”宁熙烨老实地答道,“朕的丞相从来都是把朕放在国事後边。” 陆恒修大窘,甩了他的手道:“就这一次。” “就这一次麽?”宁熙烨追到他身後笑问。 “就这一次。” “原来朕还是比不上国事来得重啊。”都瞧见他又习惯性地摩挲起腰间的平安结了,宁熙烨笑得更欢,口中却煞有介事地说道,“那下回太後要是又罚朕,朕可就要点头答应了。” 果然,陆恒修捏著平安结的手一顿,咬牙道:“不是。” “呵呵……朕就知道不是。”眼珠子一转,笑容不怀好意起来,“那就答应朕让秦耀阳将军去西边镇守两年吧。” “不许!”陆恒修向来痛恨他的得寸进尺。 “不是说朕重过国事吗?”宁熙烨仍不放弃,摇著陆恒修的袖子软声唤他,“小修……” 知他又想撒娇,陆恒修甩开了袖子打定主意不理会。 却没再听到他吵闹,回过身来一看,宁熙烨正苦著脸满眼哀怨地看他。 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陆恒修放软了口气:“只此一事。” 垮下的眉眼又飞了起来,宁熙烨在心里拨著小九九:现在是一事,以後就会有二事、三事、很多事。秦耀阳,朕总有一天会把你赶出京城! 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他诡异的笑脸上,陆恒修又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第八章 齐嘉隔三差五地就要跑来问一句:“出来了麽?陆大人,结果出来了麽?谁是状元?” 任凭陆恒修再好的性子也要被他缠得失了耐心。 宁熙烨笑话他说:“怎麽?小齐也想嫁状元郎吗?宁瑶也没你这麽著急。” 齐嘉咽了咽口水说:“不是。”手指绞著衣袖再不吭声。 灵公公捧著一卷文书急急往这边奔来,齐嘉眼睛一亮,直直地看著他手里的卷轴,呼吸也跟著急促起来。 “这是各府太守们上的折子。考生们的卷子翰林院还没阅完呢。”陆恒修见他紧张,好心跟他解释。 “哦。”齐嘉的声调低了下去,脸上半是释怀半是失落。 放榜这一天,帝相二人也挤在城下的人堆里。 宁熙烨说:“小修,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谁是状元。” 陆恒修看著城楼瞥都不瞥他一眼:“我早看过了。” “是谁?是谁?”齐嘉居然也挤在闹哄哄的人群里,见了他俩就赶紧挤过来,一路上也不知踩了多少人的脚,他一边往这边挤,周围不断有人责怪他不当心,“陆大人,您倒是告诉我呀?是谁?是谁?是不是崔……” 人群中如炸开了锅般爆发出一阵喧哗,余下的话都被淹没在“嗡嗡”的闹声里。 陆恒修跟著人群一块儿往前涌,城墙上贴出一张灿灿的皇榜,朱笔红书,正黄色的绢纸上赫赫托出一个人名,今科一甲头名,徐承望。 “徐承望、徐承望……”从今起,天下皆知,状元郎名唤徐承望。 一朝锦鲤跃龙门,才名巍巍四海扬。 “那不是寡妇四娘家的承望麽?啊呀呀,了不得了,竟成了状元了!” “寡妇四娘呀,你不认得?西条巷,卖豆腐的那个呀!真是草窝里飞出金凤凰了!走,还不快去瞧瞧!” “想不到啊,竟然真让他考上了。四娘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快去瞧状元去呀!我出门时还见他跟他娘一起磨豆腐呢。走走,快瞧瞧去……我那时候说什麽来著,那孩子天庭饱满印堂红润,一看就是个能大富大贵的人,你看看你看看,就你!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买块豆腐也硬要讨一杯豆浆,现在可好了,看人家徐状元将来怎麽治你!” 城墙下的人们纷纷散开,大声嚷著要去看状元郎沾沾喜气。陆恒修与宁熙烨相视一笑。 “走了,咱去别处转转。”热闹看完了,宁熙烨不由分说拉起陆恒修的手往前走。 “现在是在外头,被人看见了像什麽样子?”陆恒修看著两人交握的手,怎麽也不肯。 宁熙烨不放,反而握得更紧:“怕什麽,都是急著看状元郎的,谁来看你?” 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麽,视线从陆恒修的脸上移开,眼睛不自然地盯著前方:“除了小时候那次,朕还从来没在谁面前拉你的手呢。” 他的声音闷闷的,有点羞涩,有点黯然,有点无奈,有点期许,各种情感混在了一起。陆恒修心中一热,万般滋味涌上来,甜酸交错,哽得什麽话也说不出口,轻蹙起眉头僵了一僵,却终是柔顺的低敛下眉目,静静地跟在他身後,由他牵著走。 掌心相贴,是谁的手?温柔而坚定。 绣楼上的闺秀透过格窗往楼下看,街上人潮中那穿鹅黄锦衣的是谁家公子,唇角弯弯,笑得满面春风? 後来,陆恒修问齐嘉:“齐大人家的朋友中了麽?” 齐嘉仰起脸来回一个勉强的笑:“中了,是进士。” 陆恒俭说:“恭喜啊,能中就好。” 齐嘉说:“是啊,能中就好。”嘴角徒劳地扯起来,看著却怎麽也不像笑。 新科的进士们排著队依次往太极殿行来,陆恒俭便道:“究竟是你哪个朋友,神神秘秘的,这麽见不得人。” 齐嘉一颤,目光往不远处的进士们望去,便再收不回来:“我……我看不清,呵呵……” 陆恒俭还想再问,远远一架龙辇缓缓移来,灵公公扯开嗓子喊道:“圣上驾到!” 尖利的宣声下,百官伏地。 身旁的辰王爷悄声说:“看到殿外头的布置没有?等等状元出宫门的时候,宁瑶郡主就站在殿外的长廊上……嘿嘿,小女儿家家的这麽多花巧心思,还非要来看一眼,都等不到洞房了都……哎哟……” 辰王爷低呼一声,伸手去摸後背。 陆恒修想,站在辰王爷後面的是大理寺的方载道大人吧? 正想著,状元郎和榜眼探花,以及其他进士都上了殿。 宁熙烨在龙座上道:“众卿平身。” 众士子谢恩起身。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5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5 陆恒修凝神看去,不禁捏了把冷汗。状元郎徐承望著一身正红色站在众士子之首,面孔、身量一般,却是肤色黝黑,被红色的衣袍一衬,更显得焦黑如碳,哪里有半分读书人白净斯文的样子?更叫糟的是,右边脸上还有孩童巴掌大小一块红斑,似是烫伤後留下的印记,四周皮肤也是凹凸不平,看著有几分吓人。 “哎哟喂,这模样……宁瑶那小丫头还不得哭死?”辰王爷低声叹道,“哎哟……” 背後又有人掐了他一把,辰王爷咂咂嘴,不敢再说话。 众臣都颇有些意外,及至退朝时还小声谈论著。 陆恒修也被辰王爷几个拉住了聊,一边听著他们议论一边打量著正退出宫门的进士们。 据几位翰林院的老学士说:“今次的新科资质都不错,尤其是那个状元徐承望,行文间见地颇深,且为人方正,假以时日必能成大器。” 瞥眼看见齐嘉正一人站在角落里往外看著什麽,陆恒修不禁顺著他的视线望去,似乎是在看那个头戴凌云冠的进士。那人倒是一表人才,远远看去,於一众新科进士中也显得卓然独立,风采出众。 “那是崔家小公子崔铭旭。话说崔家也是京城的望族呢,世代以书礼传家又经营商业,族中子弟无论为官还是从商都属个中翘楚。张大人家的千金嫁的就是崔府的大公子吧?”周大人见陆恒修看著那边,便道。 “哦。”陆恒修点头。 旁人见陆恒修有兴致,便继续对他说道:“话说崔小公子也是天资聪颖,常听几位学士提及,说是学问不输从前的顾太傅的。原以为这次的三甲中他也该占一席,也不知怎麽了……那边那个是荆州的沈公子吧?他的字我看了,啊呀,果然名不虚传,苍劲老辣,下官在他这个岁数还在临字帖呢。今次真是人才济济,後生可畏呀……” 进士们已经出了宫门,齐嘉却仍怔怔地站在原地往宫门的方向望著。众人闲话时,陆恒修向他看了两眼,想起了那夜在春风得意楼下,他也是这样悲伤又挂心的表情。 一心要嫁状元郎的宁瑶郡主自从见过状元後一回府就闹著不肯嫁。 永安公主连夜进宫面见太後,绞著手绢哭哭啼啼地要悔婚:“嫂子呀,宁瑶也是您的侄女,你怎麽能忍心她嫁这麽一户人家?磨豆腐的也就算了,可那模样……半夜醒来见了非吓出人命来不可!这门亲事要是成了,你叫天下怎麽看我们?宁瑶还有什麽脸见人哟?我那个先帝大哥要是还在,他哪里能忍心让宁瑶受苦?” 前阵子憋了一肚子气的太後面上不动神色,捧一碗热茶吹著热气慢慢腾腾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常理。人家怎麽说来著?郎才女貌。人家既然是状元,那才学自然是不用说的,哀家看著就挺好。长得丑有什麽关系?人好就成。这要是悔了婚,你们家是能做人了,你叫皇上的脸往哪儿搁?你不是连宁瑶的嫁妆都备下了麽?择个吉日嫁了吧,来年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外孙指不定就跟徐状元似的有学问。” 永安公主犹不甘心,一路哭到了御书房,正巧看见了里面先帝的牌位,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哥呀哥呀”地嚎得越发伤心。 宁熙烨试著劝她说:“姑妈切莫太过伤心,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永安一甩帕子,说得斩钉截铁:“皇上要是不肯收回成命,我今天就撞死在我皇兄跟前!” 宁熙烨正手足无措,门外又有群臣求见。却是永安驸马联络了几位臣工来说情,跪在了宫门口要他改旨意,只要不是那位状元郎,榜眼探花乃至於进士,宁瑶都愿意嫁。 宁熙烨大怒,拍桌吼道:“你们当朕的旨意是儿戏麽?由得你们说下就下,说改就改!今日宁瑶是郡主就能说不嫁就不嫁,若是在民间,休说是状元,便是隔壁的瘸腿老光棍不也只能嫁鸡随鸡吗?此番宁瑶若是悔了婚,今後朕有何脸面来面对万千黎民!这门婚事朕赐定了,十日後就让宁瑶下嫁徐状元!该有的嫁妆朕一样不会少了她,要不然……哼!” 众人噤声,再不敢多话。 宁熙烨正得意间,永安公主“呜……”的一声长啼,哭倒在先帝灵前。 ***************************************** 屋内烛火摇曳,窗外落叶潇潇,更漏声声中书房的门被轻轻打开,泄出一室如雪流光。陆恒修自书案前抬起头,脸上一愣,又很快笑开。 门边的人发髻松散,珠冠歪斜,鹅黄色的锦袍下摆被撕成了褴褛,手中端著的碗里却还犹自冒著热气。 “我记得门口的狗都拴起来了。”陆恒修歪头笑道。 “宫里的狗没拴。”宁熙烨恨声咬牙,放下碗的动作却很轻。 陆恒修看著桌上的馄饨面道:“陛下深夜探望,臣不胜惶恐。您怎麽还能带著东西来呢?” “权当作房租如何?”宁熙烨皱起眉满脸无奈,“我姑妈还在宫里哭著呢。” “若算作房租,相府的地价未免也太便宜了些。” 宫里多大的地方,他要躲哪里不能躲,怎麽还要特地躲到相府来?心知他不过是捡了个借口来纠缠他,陆恒修口中取笑著他,心里却泛起了甜意,站起身取过梳子来为他梳头。 “是吗?”梳子的齿尖触到头皮,力道刚好,麻痒而舒适,宁熙烨享受地闭上眼。待陆恒修为他梳理完发髻,忽而嘴角一勾,转身将他按在椅上,拉开他的发簪,一下一下梳起他的发,“那再加上朕日日为你画眉梳妆如何?” “那倒不用。能得陛下光临是我相府的荣幸。”陆恒修学著他的样子将眉梢挑起,唇角含笑“寒舍简陋,恐怕要委屈陛下暂居臣的书房了。” 说罢,起身推门要走。 “那你睡哪里?”宁熙烨隐隐觉得不妙,忙问道。 “臣自然是睡臣自己的卧房。”人已站到了书房外,陆恒修笑容可掬。 “小修……”此刻再不追过去,这十日恐怕真的在书房里数星星了。门关上的一瞬间,宁熙烨赶紧挤过去拉住他,“朕和你一起……哎哟!你慢点关门呐,朕的手指头啊……” 夜阑寂静,更漏声声,还有谁一声拖过一声的哀求声:“小修,和朕一起睡吧,朕保证不动手……” 巡夜的小厮经过,抖掉一身鸡皮疙瘩。 ************************************************** 卖馄饨面的老伯说:“承望那孩子,啊不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6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6 ,现在该叫徐状元了,从小心眼就好。他爹死得早,四娘一个人带著他过日子不容易。那麽小就开始帮著他娘干活,脸上那疤就是小时候干活的时候烫到留下的,要不模样也能更周正些。街里街坊的他也常帮忙照应,没事帮著写写信,教教小娃娃们念书,跟他娘一样也是个热心肠。“陆恒修想起白天来登门拜访的状元郎,谦恭而老实,连名贴上的字也是一笔一画透著股认真劲。方坐下就一本正经地说:“晚辈愚钝,今後愿与陆大人一同为我朝江山尽一份绵薄之力。”一点逢迎和客套都学不会。 同来的进士们扯开话题说:“陆相高风亮节,晚辈仰慕已久,今日一见,激动之情更是难以言表。” 又说:“此匾可是太祖皇帝御赐的那块?陆府贤德,天下再无人能及呀。” “啊呀,这可是陆相的墨宝?当真金钩铁划,气象万千。晚辈综观古今名家,何人能及陆相之万一?” 笑谈间,他一人独坐不语,几分忍耐的神色。难怪辰王爷笑说他是第二个方载道。 老伯从锅里捞起了馄饨,问陆恒修:“对了,大人,这状元的娘能封个几品诰命呐?皇上赏不赏凤冠霞帔的?” 坐在陆恒修对面的宁熙烨笑著反问他:“您说该封个几品?” “这我哪儿懂呀?咱又不识字。”老伯摆手道,“可我思量著吧,怎麽也不能太小吧?公子您想呀,她儿媳妇可是公主,这将来要是过了门,是婆婆给媳妇下跪呀还是媳妇给婆婆行礼?要乱了规矩了不是?一看就知道您是没娶媳妇的,娶了媳妇您就知道了,这里头学问可大著呢,将来要是婆媳两个闹起来,那夹在中间的滋味可有你受的。老娘不认你,媳妇不让你进房,呵呵……” “不让进房?还有没进门就把你关门外的呢。”宁熙烨哀怨地瞟著陆恒修道。 後者脸色微变,盛著馄饨的勺子递到一半又转回来,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那什麽,小修,我的……”正满心期待著有人喂的人立刻不满地来讨。 “是麽?”头一低,悠闲地喝口汤,陆恒修奇道,“我怎麽不知道?” “小修……” 崔家的小公子也曾来访,众人都到了,唯独他姗姗来迟。陆恒修留心看了看,错银镶宝珠的凌云冠自两边垂下长长的留缨,青衣衣摆上用丝线暗绣了祥云翠竹的纹样,人如松,发如墨,眉似远山,薄唇微抿,一双乌黑鎏金的眼不经意地扫来,傲气凌人。刚一进屋就把其他士子比了下去。 他拱手对陆恒修道:“晚辈见过陆相。” 连声音也是冷泉般的清冽,口气疏离。 陆恒修说:“恭喜崔小公子高中,来日前途必不可限量。” 掀了掀嘴角算是回个客套的笑,崔铭旭回道:“不敢,不过是比落榜好些。” 此言一出,傲得屋内的其他人也有些看不下去,撇著嘴低声道:“切,徐状元也还没这麽张狂,不过是比我高了一名就这麽……” 新科进士们走後,齐嘉才探头探脑地出现在门边。 陆恒修招呼他进来坐:“小齐大人来了,刚刚就听下面说了,怎麽请您您不进来?” “我……下官方才有些事。”齐嘉道。低著眼看手里茶碗上的花纹,欲言又止。 “齐大人有事不妨直说。” 齐嘉是个直性子,有什麽事都写在了脸上,看他为难的神情,陆恒修就知道他一定有事。 齐嘉抬头看著陆恒修,问道,“陆大人,这次的新科进士您觉得如何?” “皆是一时之良材。”陆恒修想不到他会问起这个,沈吟道。 “那、那个……”齐嘉追问,意识到了什麽,忙住了口,神色小心地说道,“听说那位琼州府的庞公子从小就是有名的神童……” “庞公子家学渊源,自幼便得熏陶,所读所闻比旁人多一些也是应该的。” “前日无意间听周大人说,杜榜眼的文章很得几位阁老喜爱。”齐嘉盯著茶碗,面色有些不自然。 陆恒修听他兜兜转转地尽往新科进士们的身上扯,便知道了他的来意,也不点破,顺著他的话说道:“各花入各眼,文章好坏谁也说不准。” “哦。还有……还有那个字写得很好的沈公子呢?”齐嘉继续问道,青花的茶碗快被他看出两个窟窿来。 “金钩铁划,气势不凡。” “这样……”齐嘉沮丧地垂下头,双手捧著茶碗,把新科进士们提了个遍,唯独只字不谈崔铭旭。搜肠刮肚再说不出别的话,就要走人,神情却是欲语还休,眨巴著乌黑的眼睛看著陆恒修,“那……那就不打扰陆大人了。” “崔小公子天资聪颖,才干非常,齐大人勿需担忧。”陆恒修见他扭捏,来了半天也不敢表明来意,只能挑明道。 齐嘉一怔,手里的茶碗一跳,慌忙抓牢了捧在掌中,结结巴巴地跟陆恒修辩解:“不……不是……我、我就是……我问的是徐状元,徐状元,呵呵……” “哦,徐承望,徐状元。”陆恒修见他不肯承认,不愿难为他,便顺著他的话说道,“徐状元为人淳厚方正,倒是能合方载道大人的脾气。” “是,是呀。下官也这麽觉得。”齐嘉讪讪道。 被陆恒修的目光打量得坐不住了,火辣辣的,如坐针毡一般,便放了茶碗要告辞。 陆恒修也不留他,只是看著他孤单的背影苦笑。 ****************************************** 戏台上敲锣打鼓地演著才子佳人的戏码,风流倜傥的书生,明豔动人的小姐。 太後边看边道:“以後让他们少演些,看看宁瑶都看成什麽样了?就是整天看戏闹的,先前是她自己吵著喊著要嫁状元,现在有了状元又不肯了。真是,戏台子上的戏哪有真的?打哪儿来这麽些个文采又好又俊俏的状元?要不怎麽都说前头的顾太傅是人中龙凤呢?不就是因为少呗。一窝一窝养的那是野鸭子。这回还算好的,先帝那会儿,哀家还见过六十多岁的独臂状元呢!就是前两年告老还乡的潘大人,人家那时候孙子都这麽高了……他游街时人家那个闹哟……” 辰王爷接道:“是啊,当时都这麽劝她来著,小丫头都没听进去。旨意还是她央著我从陛下那儿请来的呢,现在可好了,本王两面不是人了。”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麽用?”席下的永安公主红著眼圈哀叹,“陛下圣旨都下了。可苦了我的瑶儿……”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7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7 太後见她如此,便软了口气:“行了行了,模样虽然丑了点,但都说人品不差。宁瑶嫁过去後,是决不会亏待她的。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强求不来的。” 永安只能无奈地点头。 宁瑶郡主下嫁这一日,轰动了京城。 原先还有人说状元郎长成这个样子,郡主是绝不会嫁的。连徐承望自己也几次找过陆恒修,说是郡主金枝玉叶,高攀不起。 辰王爷跟他道:“现下城墙上的皇榜都褪了颜色了,你说还能再改吗?难道你还嫌弃郡主不成?” 徐状元忙说不敢,牵著郡主拜天地时还是惴惴而又拘谨的样子。 这样的场合总是少不了应酬敷衍,陆恒修不好这些,待礼成後就悄悄避了出来。退出观礼的人群时,看到崔铭旭站在人群的不远处,高冠锦衣,傲慢而不屑的神情。齐嘉跟在他身侧,嘴巴一开一合,滔滔不绝地说著什麽。崔铭旭并不搭理他,冷著脸仿佛与他不相识。 路过春风得意楼,人们都去看状元娶亲了,又是白天,楼下的门都关著,街上也冷清了不少。 春风嬷嬷倚在楼头正“啪啪”地拨著算盘珠子,见了陆恒修便嚷道:“哟,陆相呀,怎麽不去看状元娶媳妇呀?啧啧,怎麽就你一人?那个穿黄衣裳的公子呢?啊呀呀,上回真是不好意思,还硬要了您一件贴身衣裳做信物,不是嬷嬷我小气,实在是欠账的人太多,奴家都怕了。还好还好,那位公子後来把衣裳赎回去了,您拿到了麽?嘻嘻……” 想起那一晚及第二天清晨的事,陆恒修满脸飞红,招呼也顾不上打就闷头走了过去。那件衣裳,被那个谁收著呢。每次笑嘻嘻地说要给他穿回去,哪一次不是穿到一半又脱掉的?想起来就气得牙痒痒。 身後的春风嬷嬷还在喊:“陆相呐,下个月咱家飘飘就要许人家了,您来捧个场呀……” 走到了路口拐一个弯,横空里凑过来一张笑脸,被吓得後退了一大步。 “朕就知道朕一走,小修一定也呆不住。”黄衣的人手里摇一把纸扇立在跟前笑得阳光灿烂。 “你不是回宫了麽?” 徐状元好大的福气,娶妻时能得皇帝也来露个脸。当然也就只露了个脸,看著拜完了天地就急著摆驾回宫。累得新郎官刚从地上爬起来又硬生生跪了下去。 “朕也想和小修拜天地。”宁熙烨眨著眼看著陆恒修。 “……”一直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厚脸皮,大街上也能脸不红气不喘地把情话说得理直气壮,陆恒修又羞又恼,回身进了一家酒楼。 酒楼里正有说书先生在说书,小长桌上放一块惊堂木,银发长衫的老者手中执一面纸扇,把太祖皇帝起义称帝的故事讲得跌宕起伏精彩纷呈。 底下就有人议论,太祖皇帝是盖世的英雄,文韬武略,阵前如何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帐下又是如何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曾有一次兵困围城,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一夜间城外又凭空多出万千兵马,本该被困在城中的他赫然出现在了阵前,威风凛凛,仿佛天帝麾下的神将。南征北战,东征西讨,方在马背上夺得这一片大好河山。 又有人说,太宗皇帝也是圣君,精於治国,长於安民。百废待兴时振农业,兴工商,取良士,重能臣,二十年间政通人和,四海升平。 文宗皇帝、仁宗皇帝、景宗皇帝等等,大宁朝历代多出贤主,或守业有成,或开疆拓土,都是要流芳百世的一代仁君。 最後提及先帝德宗皇帝,又是了不起的明主。继位时尚是幼弱少年,却精明强干,甩脱了辅政大臣的挟制独干出一番大事业。德宗帝之前几代皆属顽主,荒废朝纲,危及国本,更有其他宗室子弟意图谋反篡位。德宗皇帝内理朝政平息叛逆,外讨北蛮解除边境之危,更重用陆明持、方载道等一批刚直名臣,实可称中兴之主。 酒楼中人生鼎沸,将历代有为君王一一议来,宁熙烨愣愣地执著酒盏,眼睛盯著斑驳的桌面,笑容僵在了脸上。 忽有人道:“那当今皇上算是个什麽君?” “无功无过,不过是个庸君。”有人淡淡道,“这也是祖上积德呢。” 宁熙烨眼中一凛,僵硬的脸上飞快地划过一丝愧色。 陆恒修看著他脸上神色变幻,桌下的手移过去握住他的:“家祖受太祖皇帝厚恩,出生入死随侍左右,被太祖皇帝赞为忠顺贤善,更许下陆氏万世为相之诺。居功之伟,陆氏一门再无人能企及。灵宗皇帝暴戾,群臣莫不敢谏,惟陆相仗义直言,被杖毙於廷上,世人敬其耿直。哀宗皇帝无心政事,常推诿於臣下,当时陆相日理万机,积劳成疾,病逝於朝堂之上,众臣感怀。家父辅佐先帝,一生寄情国事,天下皆知其贤。” 宁熙烨抬起眼来看他,凤目中满是疑问。 “与列祖列宗相比,我不过也只能落‘平庸’两字,既非天生聪慧,又不能持身以正。若非祖上庇佑,怕是连科举也未必能考取,怎麽能为一国之相?但是事已至此,懊悔也无用,惟有克勤克俭,努力用功,不求声名显赫,但求无甚大过,否则,黄泉路上无颜再见列祖列宗。” 陆恒修握著他的手缓缓道。 “小修……”宁熙烨方才明了,他刚才的心思都落入了陆恒修的眼里,所以他才如此这般来排解他的郁闷心绪,不禁情动,反握住他的手颤声道,“朕……朕……” “你现在就做得很好。”虽有时顽劣,有时任性,有时不务正业,但是至少,秉烛批阅奏折时众人都看在眼里。众臣也常说,陛下勤勉。 “恒修……” “嗯?” “朕现在就想亲你。” “!当”一声,哪一桌的桌子翻了? 众人回头看去,好一袭华服,怎麽沾了一身酱油汤水? 第九章 陆家二少奶奶金随心怀孕了,一边嚷嚷著没力气泛酸水头晕想吐,一边蹿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买回一院子有用的没用的,光是小孩子衣裳就拉回了七八车,陆家小少爷怕是长到二十也穿不完。相府门前一夜间开出了三四家卖小孩玩意儿的。 陆恒俭抱著算盘直心疼,拉著金随心的袖子哀求:“我的姑奶奶,你这哪里是生孩子呀,花出去的银子都能铸起三四个这麽大小的人像来了。” 奈何金随心如今有孕在身,俨然被捧成了相府里的又一个祖宗,连正在故乡静养的陆老夫人也星夜兼程赶回来,列祖列宗前点三炷心香,感谢祖宗庇佑,陆家终於有後了。回过身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8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8 来就“随心、随心”地叫著,笑开了一脸菊花褶子。 陆恒俭被堂上两个女人拿眼一瞪,只得把满腹怨气吞进肚子里,抱著算盘乖乖缩在一边,笑得比哭还难看。 宫里的太後连夜把宁熙烨叫了去,绣著百子千孙图的帕子捏在手里挥过来又挥过去:“听说相府的二少奶奶有喜了,啊呀,连相府都有後了……昨儿个哀家又梦见先帝了,先帝都不愿搭理哀家了……啊呀,相府都有後了呀,相府的二少奶奶有喜了呢……” 翻来覆去这几句,口气比藤上的葡萄还酸。 宁熙烨正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她叫了来,搭头搭脑地跪著听她抱怨,没听几句就打起了瞌睡。太後气得怒火和著酸意一起往上冒,“撕拉”一声,绣著百子千孙图的丝帕愣是被扯成了两片:“明年开春,你怎麽著也得给哀家抱个孙子来!” 御花园里风景正好,奇花异草!紫嫣红开遍。 宁熙烨笑著说:“恒俭大人好福气呀,再过几月就要为人父了。小公子定是如令夫人般的样貌,恒俭大人般的精干,将来也是国之栋梁。” 陆恒俭拱手道:“托陛下鸿福。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嘴大大地咧开了,满面红光。 齐嘉歪过脑袋道:“那如果是个小姐,恒俭大人般的样貌,令夫人般的大方呢?” 陆恒俭浑身一抖,脸上的红光变成了煞白,眼前便能看见哗哗的白银正奔流不息地往门外涌,心里哀恸得仿佛到了穷途末路。忙甩了甩头喃喃地安慰自己:“不会,不会,没这麽巧……” 宁熙烨哈哈笑道:“无妨,若真如此,相府养不起,不还有朕麽?” 等众人另开了话题才凑到陆恒修耳边轻声道:“谁叫她是朕的侄女,将来嫁人时朕还得出一份嫁妆呢。” “别胡说。”陆恒修斥责他道,众人在场也敢拿他如何,连声音也刻意压低了,尾音略长,减了训诫的气势反而显出几分嗔怪的意味。 宁熙烨听得心旌动摇,一双波光盈盈的凤眼越加瞟得暧昧。 那边喧腾声起,一众侍从仪仗缓步行来,众人定睛一看,正是太後也来游园。忙不迭都跪下来接驾。 “听说相府有大喜,哀家在此恭喜陆相和恒俭大人了。陆府有後,陆老夫人有福,著实让哀家好生羡慕。” 太後一开口就提子嗣。陆恒俭心中“咯楞”一下,官家千金入宫後太後在立後一事上不再像先前那麽著急,这让宁熙烨和陆恒修都松了口气,如今宁瑶郡主婚嫁,陆二少奶奶怀孕,太後看在眼里,想必又刺痛了心事,也不知此番要如何应对她。 心中如此揣测,陆恒修口中只得敷衍道:“托太後鸿福。些微小事还劳太後挂心。” “哪里?陆相客气了。”太後漫声道,“说穿了,帝王家也是寻常人家,传承香火是首要大事。如今哀家心里只有这一事悬而未决,常常夜不能寐。看旁人家热热闹闹地娶媳妇生子,再看看自家,怎麽能不升豔羡之心?” “陛下洪福齐天又正当年,太後不必如此担忧。” “话是如此,可哀家是个女人家,见识少,让众卿家笑话了。”太後见他敷衍,便不再续说。转脸对众人道,“皇嗣一事兹事体大,攸关我朝根本,此事还要仰赖众卿家之力,一同辅佐陛下延续我大宁朝万世基业,也好告慰先帝在天之灵。您说是吧,陆相?” “是。”陆恒修忙拱手称是,抬起眼来,正对上太後一双锐利的眼,心头一缩,故乡的祠堂内,母亲也是这般的眼神,锋利如刀,仿佛什麽都被她看透。 朝务繁忙,难得有片刻闲暇,摒退了左右只剩二人独自在御书房里,宁熙烨握著他的手说:“没事,这几天母後没找过朕。” 想起那日太後的眼神,心中仍隐隐有不安,陆恒修轻轻地点头:“嗯。” 一边不著边际地说著闲话,宁熙烨一边无聊地在堆满折子的书案上乱翻著。无心政务的皇帝偏还要做个勤勉的样子来给臣子们来看,於是宽大的书桌上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粗粗一看还真当他有多用功。 从前不知哪一年某州太守上的歌功颂德的请表,当下哪位大才子的诗集,恒俭、齐嘉还是谁帮忙抄的帝策也翻了出来……东摸西摸,堆积如山的奏折堆里居然还摸出了一小本春宫图。也不理会陆恒修多难看的脸色,宁熙烨兴致勃勃地打开来看:“这个样子……我们也做过,画上是在小河边,我们是在御花园那个莲花池旁。” 劈手从他手里把图抢过来就著蜡烛烧掉,陆恒修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这种事……”心里知道就好,怎麽好意思说出来? 看著他嬉皮笑脸的轻浮样就再不愿跟他罗唆,取过了一沓奏折摔到他面前:“都是急务,明日早朝要议的。” 言下之意,你没看完今晚就别想睡。 “那朕还宁愿抄帝策呢。”宁熙烨嘟起嘴来小声抱怨。怎麽还这麽容易害羞,都做过这麽多回了……嘴上不敢讲出来,惹恼了他的丞相大人,又是十天半个月没有好脸色看。 陆恒修暗笑他孩子气,正想给他减去两本,却又见他一本正经地放下折子道:“恒修,要是太後来找你,你怎麽答?” “我……”陆恒修一怔,烛光下见他眉头轻敛,目光如炬,是认真的样子,刚要张口回答。 宁熙烨薄唇一弯,脸上又浪荡地笑开:“一定是说你喜欢朕,不要朕立後,以後哪怕刀山火海浪迹天涯也一直陪著朕,不离不弃。” “不对。”知道又被他戏弄,陆恒修心头火起,脸上却一派轻松神色,勾著嘴角看他从自鸣得意慢慢地转为哀怨:“臣会跟太後说,皇嗣攸关国本,不可轻忽,应该立刻敦促陛下立後,早日诞下龙子,以安抚民心,巩固我大宁朝百代基业。周家小姐锺灵毓秀,才淑娴德,堪为国母。下月十八便是黄道吉日,嫁娶适宜,可定在这一日大婚,吾皇大赦天下,举国共庆,绝对是这太平盛世中又一桩美事!” “小修……” “陛下,这一堆也是急务,明日早朝要议的。陛下勤政,必得众臣称颂。” 屋外起了一阵风,吹醒了正打著盹的灵公公,咂咂嘴换个姿势继续睡,隐约听到里头谁的讨饶声,梦里也偷偷笑得香甜。 下朝时,忽然冒出来一个小太监,穿绛红的衣袍,手里的拂尘一荡一荡:“陆大人,太後请您去一趟。” 心知该来的躲不过,陆恒修苦笑一声,依言随他往慈宁宫走。 太後未出嫁时亦是侯门千金大家闺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9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9 秀,秀外慧中,端庄大方,入宫後於朝政一概不管,潜心打理後宫,抚育皇子,先帝对其敬爱有加。 金凤冠,碧玉簪,一身凤舞九天纹样的宫装,珠玉玲珑。容颜也保养得当,柳叶眉,红菱唇,依稀能见当年的倾城之姿。 太後依旧是平日慈蔼和善的神色,啜一口香茶,徐徐道:“十二位官家千金已入宫多时,哀家细察良久,仍犹豫不决。故来请教陆相,依陆相看,哪位可当国母重任?” 陆恒修心中明白,太後找他来一定是为了立後一事,来时已准备好了说辞,便朗声道:“国母一事非同小可,必选德才兼备性格和顺又落落大方者,此外家世渊源、父兄人品、母舅为人、家族清白等等皆应纳入考量……” “呵……”太後轻笑,放下茶盅,打断他的话,“这些大道理哀家听得累。咱不如从小了说吧,目前周大人家的千金呼声最高,丞相您觉得如何?” “周家小姐确属闺秀典范,可惜……年长陛下三岁,似有不妥。” “哦……秦家小姐呢?她与陛下同年,还小了几个月。” “秦小姐伶俐活泼,令人喜爱,只是生动有余而端庄不足。” “这样……那钱家小姐呢?哀家觉得她文静温雅,气质不凡。” “钱小姐文采了得,可谓当世才女,只是太过柔顺静默。” “……” 十二位官家千金入宫,早成了京中议论焦点,便是平民百姓在茶余饭後也要拿出来点评一番,朝中众臣更是议论纷纷,相貌、品德、才学……能说的都拿出来说了个遍。陆恒修纵使心里不愿听,也免不了听到几句,而今太後要他来评论,心中酸涩又为难,既怕赞许得太过又怕半点不夸让太後看出了他和宁熙烨间的不单纯,一字一句都说得艰难。 “旁人都道丞相大人擅长看人,果然观察入微,一丝一毫都躲不过大人的眼睛。”太後掩嘴笑道。突然脸色剧变,收起了笑容,冷冷道,“大人腰上的那个平安结甚是眼熟,哀家好像在哪儿见过,是谁送的?” 陆恒修闻言,手腕一颤,反射性地往腰上摸去,见太後唇边的笑意,又忙放开:“是……” “是陛下送的吧?”太後沈声道,神情莫测,“哀家还记得那会儿的除夕宴呢,那时候先帝也被你们逗乐了。呵呵……真快,一晃都这麽多年了。” “是、是陛下所赠。”心知瞒不了她,陆恒修坦白道。 “哦。这样。”太後不见怒意,慢慢低头抿了口茶,又慢慢用丝帕擦擦嘴角,方缓缓道,“看来,陛下是立不了後了。” 语速缓慢,口气是肯定的,隐约还带了点感叹的意味。 陆恒修不知该如何回答,起身跪下,垂下头,静静听著她说:“陆相,那你跟哀家说一句心里话,你可愿陛下立後?” “臣……臣不愿。”抬起头对上她的眼,陆恒修一字一字答道。 “你可知天下人要如何议论你?” “以色侍君。” “这样一来,陆氏一族的贤名可就要断送在你的手上了。”太後的语气依旧不咸不淡,直白而平淡地说出口,落在陆恒修耳中却如响雷一般,震得满脸愧色,低下头,再不敢看她的眼。 “哀家累了,陆卿家请回吧。” 跨出门时,她在背後问道:“即便如此,你仍不悔吗?” “是。”门外,豔阳高照刺得快睁不开眼,闭起眼睛仰起头,一点一点把心里的沈重压回去。须臾再睁开眼时,他又是那个身著绯红官袍,头戴进贤冠,眉目端肃的丞相陆恒修。 身後的女子啜著茶,宫装华服,霞光闪烁。 *********************************************** 陆恒俭把金随心买的东西都退了,金随心看著东西被一件一件拿走,哭得伤心,抱怨著他不懂体贴。 陆老夫人说:“她现在有身孕,你让著他一些。” 陆恒俭才挑挑拣拣地给她留了两三样,金随心止了哭,笑得一脸得意。 陆恒修坐在一边看著他们小夫妻吵闹,总有些闹不明白。金随心三天两头大把大把地买回来,第二天陆恒俭再大把大把地退回去,一买一退间不知要留多少眼泪起多少争执,难为这小两口这麽闹腾却一点没有腻味的意思。 私下里分别找了两人来问,陆恒俭打著算盘说:“咱家有多少钱,经得起她这麽花!可她就这性子,改不了的,只能让我厚著脸皮退回去。” 又红了脸,嘴角边挂几分窃笑:“她……她也是想著我,东西虽然买多了,也都是给我的……留一两件,意思一下就挺好的。” 金随心绞著手绢说:“他就是心疼钱,人家辛辛苦苦买给他的东西,一点情都不领。” 抱怨了半天又低声道:“能不让他退麽?一晚上就见他翻来覆去地睡不好,我哪能说个不字?他也是为了我好,怕我太会花钱你们家不待见我……再说了,夫妻不是越吵越好麽……” 陆恒修听得似懂非懂,大致明白这对夫妻压根就是把这当成了情趣,心中暗暗可怜满城的商家。 朝中开始有大臣联名上折子恳请宁熙烨立後,宁熙烨笑著说:“这是迟早的事,没什麽。” 有人来找陆恒修说:“陆大人,皇上年纪不小了,是该立後了。您看呢?” 陆恒修斟酌著词句,还未开口就被他把话头又抢了过去:“听说阁老们都联名上了折子,皇嗣可是事关千秋的事,总要定下来才好啊。不然万一要有个什麽……啊,也就是防个万一,您说是不是?” 陆恒修说:“这要看陛下的意思。” “啊呀,哪里哪里……”来人却笑得不屑一顾,“少年郎嘛,总是脸皮子薄才说不愿不愿,心里在想什麽老夫哪能不知道?先帝从前也是这样,一拖再拖就是不肯,後来怎麽著?还不是一样立了後,有了二位皇子?那时候,令尊陆明持陆贤相也上了折子的。” 晚间一同批阅奏折,把那些请求立後的分开放到另一边,短短几天竟快要铺满半个书案,京中的官员上奏,各州的地方官也递了折子表示关切。 陆恒修看著堆起的奏折心绪复杂,满心挣扎又觉得绝望而无奈。平时总觉得车到山前必有路,山重水复後终会柳暗花明,可是现下,便是下定了决心要与宁熙烨一路相伴,站在如山的奏表前仍不禁羞愧得不敢去翻看。 “别看了,反正说的都差不多。”宁熙烨过来站在他身侧,无谓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30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30 地说道。 “总是要看的。”无论如何回避拖延,总是要面对的。 “恒修。”宁熙烨拥住他,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们学熙仲吧。” 身躯僵硬,陆恒修愣愣地站著,无言以对。 愿或者不愿? 都不是。 这一走,会掀起如何的惊天巨浪!当年太子宁熙仲出走之时,犹记得朝中人心惶惶,连那位高大雄伟的明主也仿佛一夕之间老去许多。当时陆恒修对熙仲是存了鄙弃之心的,认为他太任性太无责任心,何事能重过天下,又有何事比弃天下与老父於不顾更大逆不道? 想不到,风流水转,自己竟也走到了路口。 “我……” “嘘,朕给你时间考虑。” 太後再未召见过宁熙烨。 退朝时,陆恒修几度见她站在宫门口远眺,形单影只,满身富贵又通身的轻愁。似是感应到什麽,她回过头来,笑容仍是和蔼:“陆相。” 陆恒修呐呐地行礼,她淡笑著说:“免礼。” 当日之事似乎不曾发生。 宁熙烨去向她请安,她也不再提及立後之事,闲闲地聊几句家长里短,偶尔提起宁熙烨的生母怡贵妃,文静温和的美人,乖巧而大度,即使身怀龙子也依旧笑脸迎人,没有半点恃宠而骄的张狂,可惜红颜薄命。 “当年熙仲还是个三岁的娃娃,她喜爱得紧,常做了小糕点来逗引,旁人都道她比哀家还像他娘亲。”太後目光悠远,感叹著似水流年,“如今她不在了,熙仲走了,先帝也大行了,独留陛下和哀家,当真物是人非。” “朕是母後一手抚育,朕以母後为生母。” 怡贵妃早逝,宁熙烨自小由太後教导养育,虽非亲生,终有几分母子之情。宁熙仲出走後,太後悲伤欲绝,更将宁熙烨视如己出。平日里宁熙烨虽然嘴硬,但心底确实对这位太後尊崇有加,视如生母。 “陛下孝心哀家甚为感动。”太後凝视著宁熙烨道,“只是帝王家终不是寻常人家,苍生性命尽在你手便由不得你任性妄为。当年登上帝位之时,陛下您就该明白。” 话说到此,太後不再多言,转而又絮絮说起其他杂事,甚至提到许久之前,未出阁时的逸事,旁人家的婚丧嫁娶却都有意无意地回避了。 “天下苍生太过沈重,若朕想放手了呢?”宁熙烨忽然抬头问道。 凤钗颤动,玉石轻响,太後一怔,耳畔明璫微晃:“陛下可是玩笑?” “不是玩笑。”宁熙烨坚定答道。 手中丝帕飘飘落地,太後喟然长叹:“当年有人为哀家批命,说是富贵之极却注定无夫无子,哀家一笑而过,却原来是真的。哀家入宫近三十年,先帝他……专注国事,熙仲远走,如今连你也要舍下我,你叫哀家如何一人凄惶度日?哀家不怕日後被先帝斥责,只是你叫满朝的文武百官如何应对?天下黎民又如何看待?” “请母後恕朕任性。”宁熙烨掀袍跪下,双膝落地,虽面有愧色,但狭长凤目中却流光璀璨,分明是下了决定。 “你……即便是演一场戏你也不肯麽?” “朕不愿委屈他,亦不愿拖累他人。”宁熙烨道。 “不愿拖累他人……”喃喃念著他的话,太後神色茫然,似是被勾起了回忆,又旋即恢复了平静,低声问道,“没有其他的法子了麽?” 宁熙烨轻声道:“朕错在当初不该坐上这皇位。” 语气懊悔又夹带著一丝愤怒。 ********************************************* 陆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看著面前的陆恒修,偌大的堂上只有二人相对静默,御赐的匾额挂於上首,黑底金字,幽幽闪著沈光。 “母亲……”被母亲叫来此地的陆恒修低声轻唤。 陆老夫人不作声,静静地看著他,眸光深沈中透著犀利:“据传陛下执意不肯立後,你怎麽看?” “儿子……”陆恒修哑口无言,低头听她训斥。 “唉……”她却长叹一声,欲言又止。 半晌方道:“当年我嫁来相府时,你父亲跟你一般的年岁,却已是名声赫赫的一代良臣。也是在这御赐金匾下拜堂成亲,先帝主婚,三朝阁老保媒,酒宴席铺到门外的长巷里,坐中绯袍紫衣,俱是达官。旁人都说,王府娶亲也来不了这麽些个显贵名流,普天下只有相府才能有这样的荣耀,也只有相府才配得上。你父亲却说,这是祖宗庇护,没有世世代代攒下的贤德名声,哪有相府这般的受万众敬仰,也正因此相府子孙才最是难当,下承著万民期盼,上对著先祖隆恩,半点出不得错,步步都要行得规矩。” “儿子受教。”陆恒修道,垂头看著脚下的青石板砖。 “那我问你,若陆氏中有子弟任意妄为,败坏门风,该如何处置?” “子孙纵使无能,不能辅政理朝,但亦不可为佞为幸,祸乱朝纲。如有之者,纵天下赦之,陆氏亦决不轻饶。” 腰间佩著的翠绿平安结牢牢握在手里,掌心生汗,早被浸得湿透。 “你既知道又何必……”陆老夫人喃喃问道,却似感叹。 “儿子……儿子是真心喜欢他。”宁熙烨几次三番作弄著他要听他一句喜欢,他却屡屡咬紧了牙羞於对他说。御赐金匾之下,犹如列祖列宗灵前,一字一字慢慢地把心迹坦白,仿佛心中巨石落地,前方哪怕狂风骤雨也可竹杖芒鞋,一路欢歌。 “……”陆老夫人不知何时离去,独留下他一人跪在堂上。 前几天还在游移,徘徊不决。 辰王爷不知为何找到他,手中提一只细颈酒壶两只翠玉酒盏:“陆相,喝一杯如何?” 喝酒时,他举著杯将饮不饮,一双眼只在他身上打转。陆恒修问他:“王爷有事?” 他但笑不语,三杯佳酿下肚才问道:“陆相可知陛下为何继位?”一脸神秘。 陆恒修愣怔,太子出走,他是二皇子,继位是理所当然的。 辰王爷笑了:“他当时死活不肯的。他那个性子和脾气怎麽能做皇帝?他自己心里最明白。是本王劝住了他。你知本王跟他说什麽?” “什麽……”是酒太烈还是其他,心脏“突突”直跳。 辰王爷无意问住他,顿了顿道:“本王跟他说,陆家人眼里只有国事,你若跟本王一样做个逍遥王爷,他心里永远不会有你。那小子就真信了,呵……这大宁朝的皇帝难当呐,更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31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31 何况他前头还有个我堂哥那般的千古明主,以那小子的才干怎麽能跟他比?他竟真的点头答应了,就是为了跟你多说几句话。这事本来不想跟您说,不过本王後来想想,让你知道也好,那小子就是这麽笨,以後您多看著点,别让人把他卖了。” 说完看著陆恒修笑,举起杯一饮而尽,留下了酒壶起身离去。 这样的人,怎能负他? “笨蛋。”有人走进来站在他身旁,陆恒修轻声道。 “呵呵……”来人只是笑,与他并肩跪著,“原来听话的小修也有挨罚的时候。朕还只当只有朕命苦呢。” “你若觉得苦就站起来回宫去。”陆恒修斜眼道。 “朕都出来了,还怎麽回得去?”宁熙烨玩笑著说。 陆恒修默然,抬起眼来看著御匾不作声。宁熙烨也收起了心思,随著他的视线一同看去。灯火明灭,黑底金字的匾额厚实而沈重,仿佛随时随地都能压下来。 “陛下……”陆恒修忽然道。 “嗯?”宁熙烨回头看他,牵起他的手,深情款款,“叫我的名字。” “熙烨……”脸上划过几道羞色,陆恒修低低唤道。 “嗯。恒修……” 两情相悦,忍不住要凑过去亲他,却被陆恒修侧首避开,声音也冷下了几分:“天快亮了,你是要和我一块儿去上朝还是继续跪在这里?” “啊?”宁熙烨还沈浸在柔情蜜意里,一时摸不著头脑。 “陛下见过大白天两个大男人手牵手私奔的麽?”陆恒修睨了他一眼,口气凉薄。 “……”宁熙烨哑然,却听屋外有人朗声道: “大半夜私奔的十有八九要被抓回来。” 语音戏谑,纱衣翻飞,眉目如画,正是辰王爷。 第十章 辰王爷的手中还牵著个年约四五岁的孩子,唇红齿白,仿佛是粉团子捏成似的,人还不及宁熙烨一半高,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扑闪扑闪。 “你们瞧瞧他像谁?”辰王爷把他推到二人跟前。 那孩子也不怕生,抬起头来老实不客气地把陆恒修和宁熙烨打量个遍。 这脸型这眉眼,还有这颊边似现非现的两个酒窝,都分外的熟悉,可仔细想想又想不出是谁。陆恒修看看那孩子,再看看宁熙烨,烛光下还真有几分想象,可又有些说不出来的不像。眉心微微聚拢,陆恒修盯著宁熙烨出神。 “你别看朕,除了你,朕连小母猫的爪子都没碰过。”宁熙烨见他揣测自己和这不知从哪儿来的孩子间的关系,忙撇清道。 陆恒修却眼中一闪,是了,就是这点不像。相似的脸型相似的眉眼,只眉宇间的这点神情不像,一个嬉皮笑脸没有半点正经,一个却稳重老成,平和中见几分锋芒锐气。 这样的性子就不由让人想起另一个人来:“太子熙仲……” “还真看出来了。”辰王爷含笑点头。解开了孩子的衣襟给两人看,背上後心口处有嫣红一点红痣,陆恒修记得宁熙仲也有这样一处胎记,这孩子应是大宁王朝正统嫡孙无疑。 “熙仲……”宁熙烨蹲下身眼对著眼仔细研究这孩子,“还别说,真像。喂,小鬼,你真是我侄子?” 那孩子眉一挑,眼中满是不屑,脆声答道:“我爷爷是一代明主,我才没有你这样没出息的叔叔。” 辰王爷“噗哧”一笑,道:“说得好。不愧是熙仲调教出来的孩子。” 前太子宁熙仲,温良谦恭,老持沈稳,虽不及宁德帝精明干练,但以其为人品性,当能成一代守业之主。宁德帝在世时便常对众人道:“过後有熙仲在,朕自可放心。”众臣皆点头应许。印象中宁熙仲身体不是很好,脸色不及宁熙烨红润,连唇色也有些苍白。太医说,是体虚,慢慢调理调理便无大碍。经年药物调养,身遭常带著淡淡的草药香,衬著他淡定的笑容,不显孱弱,反让人觉得安心宁神。同他闲话,总有如沐春风之感,丝毫不觉彼此间地位隔阂。 那时年幼,陆恒修奉召入宫跟随在太子身边伴读,二皇子宁熙烨总要搀合进来,今儿写字时扔了笔去逮只小鸟,明儿习武时趁人不注意一回身抱回只兔子,後天念书时又念著念著蹿上了窗外的大树,授课太傅被他气得七窍生烟,陆恒修也看得哭笑不得。只有太子熙仲不轻不重训他几句他还肯听,回过身又拉著陆恒修哭诉,那边太子咳嗽一声,他立刻闭了嘴,眉梢一低,唇角一撇,偷偷做个委屈又不服气的样子。陆恒修见了摇著头笑,那边的太子也笑了,眼中别有深意,带著几分了然的戏谑,陆恒修心头一慌,脸上就烧了起来,当著宁熙仲的面再也不敢对宁熙烨多吐半个字,宁熙烨著急得跳脚,宁熙仲将他俩笑话得更厉害。 曾有一夜东宫遭袭,第二天陆恒修问起,宁熙仲笑著说:“没事,一只小野猫。”唇角边兴味盎然,陆恒修从未见他露出过这样的神态,仿佛正懒懒戏弄著幼鼠的猫咪。 有一日他忽然对陆恒修道:“今後就要有劳陆大人了。” 陆恒修惊讶他怎麽好端端地说出这样如同诀别的话语。第二天一早便听说太子离宫出走,抛下了老父慈母家国天下。 辰王爷道:“宁氏子孙哪个是真正和顺的?” 满朝文武望著新太子笑得难看。 这些年音讯两隔,连面容都记得有些模糊,却突然间冒出了个前太子之子,陆恒修不禁有些呆楞。 宁熙烨瞪著眼睛,提起那孩子的衣领问:“喂,把话说清楚,朕哪里没出息了?嗯?” 那孩子丝毫不惧,伸出了手指戳他的额头:“我爹说,你登基三年什麽正事都没干。” “你爹说的不算数。朕一件一件说给你听。听说南方的水患没有?朕把那些扣灾款的贪官全办了。” “我爹说,那是方青天干的。” “朕把北方蛮子赶跑了。” “我爹说,那是秦老元帅的功劳。” “西边的月氏族原来想打咱们,是朕吓得他们不敢打的。” “我爹说了,那是黄阁老干的,没你什麽事。” “喂……你这孩子……” 童声童气的话,还努力模仿著大人说话时的鄙夷神态,说一句手指头就戳一下宁熙烨,宁熙烨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闷声道,“一口一个我爹说,还真跟你爹一样讨厌!” “辰王爷……”陆恒修不明白这孩子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辰王爷便徐徐对他说道:“熙烨一登基,我就知道你们迟早有那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32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32 麽一天,所以就一直让人留意著熙仲那边。也是这两年才有了他的线索,派了人去找,他不肯见我,只留了封信,信上说那小子当年离宫是为了一个情字,具体怎样他不肯说,只说已经有了个儿子,还挺聪明。宫里他是不愿再回了,也让我们不要牵挂……那小子也不知道现在是干什麽的,行踪飘忽不定,本王也是最近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落脚。这不,前两天我出京就是为了去见他。” “其实,这皇嗣的事重在皇嗣不是皇後,只要将来有个人能继位,朝中也就太平了。熙仲的这个儿子是正统嫡孙,也聪明,是最好的人选。他一个在外头飘荡,身边带个这麽小的孩子总有不便,再如何,宫里总是能照顾得更好。何况以这孩子的性子,和这些年在外面的见识,或许又能成一代明君也不一定。这些他也明白,他也说了,这皇位让熙烨来做本来就有些为难他,也是他亏欠他的,所以就让我把孩子带回来了。谁想到你们怎麽那麽心急,本王要是再晚来一步,你们是不是就跑了?都磨了快二十年了,这时候倒知道急了?” 辰王爷把缘由一一道来,还不忘教训他们几句。 陆恒修细细听著,待他说完,便问道:“按规矩,当年陛下如果不继位,承接大统的该是王爷您吧?” 辰王爷料不到他有如此一问,脸色一僵。 陆恒修不以为意,继续问道:“如若陛下和我真的走了,新君按理也是王爷您。您何苦再千辛万苦把熙仲找出来?” 犀利的问句下,辰王爷咳嗽一声,含糊道:“这个……呵呵,有太祖皇帝、太宗皇帝、文宗皇帝等等和我大哥这麽多个圣君在前头,本王哪能比得上呀?陆相您说是不是?” 见陆恒修不信,只得苦笑道:“陆相,本王能看出您,您就看不出本王麽?嗯哼,那个……那个谁您也知道,脾气就跟他的名字一样,本王比陛下还难呐。你们年轻,身子骨好。本王都一把年纪了,哪里经得起这麽折腾,您说是不是?再说了,你们现在……本王也出了不少力,是不是?怎麽著也是我侄儿啊……呵呵,呵呵呵呵……” “若熙仲无子呢?”陆恒修道,这一关过得实在是侥幸。 “赌的就是各人的造化呀。”辰王爷微笑,“你们的运气,也是本王的运气。” 宁熙烨也听见了,放开了孩子,转过头来对他说道:“别说的你那麽好心,当年要不是你千方百计地骗著我,朕哪里会落到今天这样?” “笨!”小东西戳不到他的额头,就用力扯了扯他的衣袖。 “你才笨呢!”宁熙烨回头瞪了他一眼,继续对辰王爷说道:“咱们说好的,你帮著朕,朕也不亏待你,明天早朝朕就把方大人召回来。” “怎麽要明天,现在下旨不成麽?”辰王爷怨道,“本王当年低估你了,别的事迷糊,这种事你怎麽一点都不糊涂?” “丞相教导有方。” 宁熙烨揽著陆恒修得意地笑,“这麽多遍的帝策朕可不是白抄的。要不,皇叔您也回去抄几张?” 尾声 这一年除夕,瑞雪飘飞,宁宣帝於广极殿夜宴群臣及各官眷。 檐下有琉璃灯迎风摇曳,熠熠如地上银河。九臂缠枝灯下,珠翠绕席,金银闪耀,满堂富贵。 依旧请了戏班在殿前表演,大红吉服的小生,头蒙喜帕的花旦,羞羞怯怯唱一出洞房花烛。风声、曲声、笑声,嘻笑玩乐,怕是九重霄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宁瑶郡主与徐状元夫妻情浓:“他待我很好。”偷眼看他,红煞了一张粉脸。 哄笑声中有人忆起,当年是谁,也是这般小儿女情态让众人一直取笑到了三月後。 陆家二少奶奶顺利产下一儿一女一对龙凤,繈褓中两张一摸一样的小脸露著一摸一样的笑。众人抢著来抱,羡煞了一众儿女未成亲的。 刚册封的小太子也来凑热闹,歪著头打量著小婴儿,忍不住伸出手戳戳他,小婴儿回给他一个大大的笑。 “定下来给你做媳妇好不好?”宁熙烨笑著问他。 陆恒修在他身边低声道:“这个是臣的侄子,小侄女是另一个。” “笨!”小太子冲他翻一个大白眼。 凌晨时,街上寥寥无人,从酒宴上偷溜出来,牵著手走在无人的街上,谁也不说话,寂静得能听到门内人的鼾声。 老伯的小吃摊还亮著昏黄的光,坐下来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面,温暖而美好。 春风得意楼前依旧很热闹,春风嬷嬷楼上楼下脚不沾地地跑,见了他们就挥著手绢来招呼:“啊呀呀,两位公子怎麽来了?不是听说宫里设了宴麽?哎哟……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人多有什麽好?来来来,进来进来,嬷嬷给你们找间房,保管又安静又好。什麽?没带钱?这个……那个……哎呀呀,我命苦啊,我的飘飘啊……我养了她这麽多年,又是学穿衣打扮又是学琴棋书画,居然、居然抛下我跟各穷书生跑了!哎哟,我命苦啊……您看看您看看,我这春风得意楼的生意少说也少了一半呀……哎呀,王大爷呀,好久不见了,可想死我们家小红了……” 两人相视一笑,牵著手继续往前走。 “恒修,等小鬼长大了,朕就逊位,我们一起太太平平地过日子。” “好。” “恒修,等朕逊了位,朕也在巷口摆个小吃摊,专做馄饨面。” “好。” “恒修,我们还是开妓院吧,小吃摊赚不了几个钱。到时候,把春风得意楼里的那些小红翠翠都招来,朕跟你说,那里头的花娘长得美,嗓子也好,唱起曲来真叫勾人,让你来了还想来……呵呵……” “陛下。” “嗯?” “太祖皇帝圣明,作《帝策》以训诫後世子孙。烦请陛下御笔亲书几份,明日早朝时赐群臣人手一册,以共同领悟太祖皇帝教诲……” “小修……喂,小修,你等等我呀……小修……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麽?” -完- 番外之小别 番外之小别 小太子宁怀忧已近入学之龄,大宁朝只此一根嫡亲的孤苗,太傅人选自然要慎之又慎。几位阁老并几位宗亲王爷、几家重臣关在房里商量了几宿,厚厚一沓备选人名增了又减减了又赠,喝去了几斤贡茶又烧尽数盏琉璃灯,直整得形容枯槁,一个个迈出屋时两腿直打颤方才定出个人选。 这一次却是谁也不敢争功,黄阁老推著史阁老,史阁老让著周大人,周大人转身甩给了邓大人……烫手山芋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33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33 似的,连一向耿直的方载道大人也摆手推辞。最後最後,还是辰王爷有办法,众人在慈宁宫外跪了半天,才请得太後去往御书房一趟。 就听得里面一声轰然巨响,不知是踢翻了书桌还是推倒了花瓶,守在御书房外的人齐齐扯著袖子抹下一头冷汗。 御书房里的太後心里也没底,一人多高的大花瓶就倒在身旁,跟前的宁熙烨方才还是说说笑笑一副孝顺儿子样,转眼就翻脸不认人,说来说去,毛病就出在那个太傅人选上。室内寂静了好一会儿,太後斟酌再三,开口道:“既是帝师,自然学问是要最好的……” “新科状元徐承望,学问不够好麽?”书桌後的宁熙烨冷冷地开口打断她。 “学问好是其一,为人师,仪表风度也是要的……” “翰林院的周大人不是人称‘翩翩美髯公’麽?”宁熙烨斜著眼去看窗外。院里站著的那一群,一个个记下来,听说西边几个州近来闹干旱,干脆全部发配过去挖池塘。 “这……”太後处处被他拿话堵著,顿了一顿又续道,“又要人品方正,刚直不阿。” “说到这个,不是方载道大人更合适麽?”发现自家皇叔也在那一群里站著,哼,想来这馊主意里一定也有他一份。 “方载道大人是不错,可在和善可亲,温和文雅上就差了一些……”太後捧著压惊的热茶偷眼去看宁熙烨的脸色,艰难道,“所以,还是觉著陆相更合适些……” 不等宁熙烨开口,又赶紧再补上一句:“说是扬州府有位世外隐士,堪当帝师之责,哀家已经让他们去请,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怀忧的学业耽误不得,故而要让陆相暂代一阵。” 说完再悄悄瞥过眼去看宁熙烨,心中暗暗懊恼自己真是老糊涂,怎麽应下了这麽个苦差事?又忍不住偷偷在心里埋怨宁熙烨,小年轻家家的,又不是不让见。平日里一口一个“朕以母後为生母”,不过让他少见几回,就开始在娘亲跟前摆脸色,真是…… “哼……”宁熙烨好半天才冷哼了一声,都撺掇了太後来说情了,他这个做皇帝的不情愿又有什麽用? 起身推开窗,门外以辰王爷为首的那一群听见了响声,忙不迭赔著笑对他行礼,狠狠剜他们一眼,宁熙烨方回头对太後闷声道:“真没其他人选了?” “若有,怎麽会去劳烦陆相?” 就又把头垂了下去,耳听得太後道:“只是一个月而已,陆相都已应下,陛下又何苦难为众卿家?” 待太後走後,宁熙烨脸上还是不甘不愿的。派了人去找陆恒修,才一会儿灵公公就来回禀:“陆相正和秦将军几个议事,怕要再等等。” 於是脸色更难看了,宁熙烨道:“那去把齐嘉找来。” 让他过来说个笑话,解解怀也好。 灵公公却身形不动,道:“齐嘉大人昨日奉召启程去苏州了,陛下您忘了?” 宁熙烨这才想起来,齐嘉近来心绪不佳,思及总让他在礼部兼个闲差於他也不是好事,陆恒修便提议将齐嘉外派去了江南。 “那……”想说去找陆恒俭,话还没说出口就想起,铁算盘恒俭如今一双儿女正呀呀学语的时候,早见他下了朝就往府里赶,哪还能来他跟前逗笑? 他的辰皇叔是日日在大理寺和刑部间来回,至於其他的臣子也是或忙於公务或耽於天伦,似乎只有他这个皇帝闲得很,东游西逛地成天不务正业。 这一想,宁熙烨就更没了意思,一个人坐在御书房里,一会儿想起,做了帝师後陆恒修要更忙,平日里两人还能忙里偷闲匆匆忙忙亲热一番,以後这一个月怕是连要单独见一面都难。一会儿又想起,上回亲热得过火惹恼了陆恒修,他罚他抄的《帝策》他才抄了一半,事务繁忙的陆恒修居然都忘了来找他要。更别提两人半夜时分一同去东巷口同吃一碗馄饨面,那都是大半个月前的事了…… 百无聊赖地翻翻群臣的奏折,随手批了几本。不知不觉,在一旁磨墨的灵公公说:“陛下今日勤勉,今天上的折子都快批完了。” 宁熙烨抬头看看窗外的天色,竟已是黄昏时分,夕阳余晖在窗纸上抹了淡淡一层红。安安静静地批一天折子,这对宁熙烨来说倒是少有。平时,哪次不是陆恒修连哄带劝地他才肯拖拖拉拉地坐到桌前提笔?难怪今天连灵公公都笑得一脸欣慰。 捧著新沏的热茶,宁熙烨问:“陆相呢?还在议事?” “小的刚刚去问过了,事儿已经议完了,陆相恐怕是回府了。” “哦?”宁熙烨来了精神,放下茶盅,起身换了衣服就往外走。 “哎……陛下,您这折子还没看完呢!”灵公公见他要走,急了,捧著桌上的折子就要追出来。刚还夸他勤勉,怎麽现在又……难怪陆相要说他夸不得。 “放著呗……”脚下半步不肯停,宁熙烨摇著扇子就往外走,“今晚朕不回来。太後那边要是问起来,你知道该怎麽答。” 看著远去的人影,灵公公笑得有些无奈。 万事皆不出挑的皇帝,只有一样干得得心应手,出了宫门再沿著宫墙走,行过了胭脂铺再穿过春风得意楼,青瓦白墙的相府就在眼前,宁熙烨却不上前去叩门。绕著相府的白墙走了大半圈,才停了脚步。墙边镂了洞窗,墙根边搬来块大石,宁熙烨踩著石头就熟练地攀上了陆相家的墙头。墙後就是相府的後花园,他记得清楚,後门边从前拴著五、六只大犬,不过现如今都牵去了前门。 前两天来时,後花园里的月季还是花骨朵,如今却开得娇豔,还有那一树茶花,杯口大的花朵开得火红,煞是惹眼。在茶花边往右转,沿著长廊一直往里走,那就是陆恒修的书房。这时候,陆恒修通常都在书房里看书,门总是半掩著的。宁熙烨曾搂著他逼问:“可是专程为我留的门?” 陆恒修涨红著脸怎麽也不开口,宁熙烨把他压在床上厮磨了许久把他弄得情难自禁了,陆恒修才咬著唇点了头。 想到这些,宁熙烨就笑得有些暧昧,烦闷了一天的心被撩拨得有些焦躁。刚要迈步往陆恒修的书房走,却不想,才走出没几步,就见那回廊下有人挺直了身板坐得端庄郑重,仿佛专程候著他。 宁熙烨来往相府的事,宫里宫外的知情人皆是心照不宣,从不当面点破。此刻幽会之途被人拦截,宁熙烨脸皮再厚也不免有些心虚,硬著头皮走上前去道一声:“陆老夫人安好。” 心中却惴惴不安,比在太後跟前还要不自在。 陆老夫人却是镇静,先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34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34 是叩首告了罪,方道:“小儿才疏学浅,不敢轻辱帝师之职,此刻正於书斋用功。不如让老身逾矩,款待陛下一番,如何?” 宁熙烨连声道:“不敢、不敢……” 陪著陆老夫人在廊下闲话几句“今春的桃花开得好……”“今夏的莲花该也不会差……”“令孙活泼可爱……”“陆贤相真乃我朝第一贤臣……”“……”时不时偷偷往长廊尽头瞄一眼,那人却连个影子都不让看见。 在心里头哀怨地骂一句:陆恒修,你当真绝情。 宁熙烨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隔日早朝,也都是些烦人的事务,哪里的官员又有缺啊,哪个州又上了折子哭穷啊,或是哪一府又抓了什麽采花大盗土匪山贼了……黄阁老与史阁老一言不合又争了起来,各自被一群门生簇拥著,吵著吵著就摆起了要动手的架势,又过了三炷香的时光,却还各自嚷嚷著,没打起来。 龙座上的宁熙烨也不出声喝止,一心一意盯著下头站著的陆恒修瞧。不过是一天没见著,就想念得紧,尤其是想到今後一个月聚少离多,恐怕连私下里单独说会儿话的机会都没有,目光里不由就又添了几分缠绵,恨不得拖著他的袖子就往寝宫里带。 陆恒修被他一眨不眨地瞅著,起先也不在意,心中虽有些羞涩,却也夹著几分甜蜜。谁知他瞅著瞅著就瞅个没完了,黄阁老和史阁老都争完了,他这皇帝却还一脸茫然,木知木觉地对著他这丞相猛瞧。 身边的辰王爷凑过来说:“陆相,陛下这是在看什麽呢?魂儿都丢了……” 打趣的视线在陆恒修脸上来回地扫。 陆恒修低低咳嗽一声,再咳一声,重重咳一声,群臣都把目光转了过来,辰王爷朗声问一句:“陆相身体不适?” 龙座上那人这才回过了神,也眨巴著眼睛跟著问:“陆爱卿,身体不适?可要召太医看看?” 陆恒修狠狠瞪他一眼,宁熙烨一缩脖子,上挑的凤眼里露出几许委屈。 陆恒修见了,心头不由一软。那辰王爷偏还靠过来扮热心肠:“陆相今日起就开始给太子授课了?哟,那可是忙得连个闲功夫都没了,那陛下那边呢?” “还有几位阁老在,应无大碍。” “哦……那陛下可要寂寞了……”辰王爷笑得意味深长。 陆恒修转过脸低声道:“那也得多谢王爷您的举荐。” 那边宁熙烨的目光射过来,辰王爷一怔,笑容僵在了脸上:“那……那不是方大人他公务繁忙麽?帝师之责实在不轻啊……哎哟……” 背後有人重重掐了他一把。 这天的早朝上得是风平浪静,暗潮汹涌。 朝政要事依旧进行得有条不紊,几位阁老轮番在御书房坐镇,偶尔太後也会过来看看,虽少了陆恒修的辅佐,宁熙烨在众臣扶持下倒要把这个皇帝当得有模有样。只是心中还是不痛快,宁熙烨咬著笔杆子伸长脖子往窗外探,看到了窗外的长廊,长廊外的院墙,再然後……就看不到了。 “陆相正教太子念书呢,在皇城另一头……”灵公公好心地附上来悄声提醒。 宁熙烨凤眼一横,灵公公赶紧闭上嘴。宁熙烨继续咬著笔杆子使劲伸著脖子往窗外张望。 “陛下,您的意思呢?”黄阁老看他一本奏折看半天,忍不住出声询问。 “啊……哦……”宁熙烨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手忙脚乱地去翻桌上的折子,“这事啊……那个……” 目光忽然一闪,宁熙烨勾著嘴角无声地笑开。 “陛下……”黄阁老再度开腔,对这与先帝全然不同的皇帝,三朝元老著实有些无奈。 “啊……好……”宁熙烨忙止了笑,一本正经地抬起头,“关於这事,方才黄阁老说得甚有道理,朕以为……” 打发走了黄阁老,再支走了灵公公,御书房里空无一人时,宁熙烨小心翼翼地翻开奏折,叠放得整齐的纸张间夹著一只纸鸟,将其展开,纸上寥寥七字:潜心用功,戒嬉闹。 端方的正楷下没有落款,翻过字条,右下角里用蝇头小楷草草地写了两个字:甚念。 宁熙烨咬著笔杆子闷头大笑。 隔日再早朝,宁熙烨装得无事人一样。 辰王爷压低了声音对陆恒修道:“哟,陛下的魂儿又找回来了?” 陆恒修脸一红,慌张地一抬眼,宁熙烨正冲他眨眼,双唇微启,无声地吐出两个字:甚念。 脸上越发烧得厉害。 “陛下在说什麽呢?”辰王爷半侧过身去问身後的方载道。 刚直不阿的大理寺卿丢给他一个大白眼。 以後,每日的奏折里都夹著纸鸟,议事时,宁熙烨悄悄把它藏在袖中,无人时才慢慢展开看:忠言逆耳,戒骄躁。 广开言路,戒专横。 勤勉刻苦,戒安逸。 …… 无一例外的端方正楷,无一例外的教导口气,无一例外的在背面右下角用蝇头小楷草草地书就一句:甚念。 把字条贴在心口,指腹在“甚念”两字上反复摩挲,嘴角大大地弯起,金色的阳光里,宁熙烨笑得灿烂。 跑去皇城另一头,穿绯红衣衫的小太监期期艾艾地说:“太子正上课,陆大人吩咐不宜打扰……” 宁熙烨不以为意地一挥手,站在了书斋外探头往里看。 书斋还是当年儿时的模样,圣人的画像供在墙边,檀木架上满满堆起无数经卷书籍。小太子与几个伴读在案前朗声诵读,那人就站在桌案後,唇微抿,眉微皱,全副精神都放到了手中的书卷上。 忽而,他转过了脸,似是看到了书斋外的宁熙烨,一双眼中划过几丝惊异。 宁熙烨心情大好,挑起眉跟他扮个鬼脸。 陆恒修愕然,胸中漾起几丝甜意,微皱的眉松开,也不禁回了他一个笑。赶紧别过头,脸上终是不争气地红了。 宁熙烨见他脸红,不由笑得更得意。 心中百般滋味夹杂,陆恒修片刻後又回过头来看,却不见了书斋外的宁熙烨。心头一空,忍不住站到门边来张望,再转身,宁熙烨正站在後窗边对著他笑。 陆恒修又好气又好笑,目光却再舍不得移开。 两人遥遥相望,默不作声地逗闹嬉笑,比起平日里的耳鬓厮磨又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滋味。 辰王爷也来看小太子读书,站在院门口对方载道大人感叹:“年轻就是好啊……” 一股子小孩子的羡慕口气。 一月分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35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35 离,宁熙烨攒下三十来张字条。一张一张铺到陆恒修跟前,得了便宜还想要卖回乖:“小修真是小气,上回你回家乡,朕写给你的信要长多了。” 此时已近夜半,小食摊上寥寥几位食客。刚出锅的馄饨面被摆到了桌子正中,陆恒修隔著馄饨面蒸腾的热气看宁熙烨半嘟起的嘴:“一国之君怎麽能这麽计较?” “朕若计较,便说什麽也不会让你做这一个月的帝师。”宁熙烨回道,眉梢快挑上了天。 陆恒修垂下头笑开,这人……难怪阁老们谁也不敢去和他说帝师的事,多占他陆恒修一点时间就跟剜了他宁熙烨的心头肉似的。 夜色渐深,食客们纷纷离去,摊上就剩下帝相二人。 酒足饭饱,宁熙烨靠坐过来,指尖沿著陆恒修的指一路向上,又在他的衣襟处徘徊:“甚念、甚念……朕也对你……甚念……” 唇渐渐贴近他的耳垂,话语渐渐含糊。抓过陆恒修的手摸向自己的两腿间:“这里……也甚念……” 眉目勾缠,红唇半启,手掌开始四处游走,灵舌蠢蠢欲动…… “哎呦……小修……”那个谁突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靠在炉边打瞌睡的老伯揉揉眼睛,还徘徊在半睡半醒之间。 “你上回的《帝策》还没抄完。”那个谁起身结帐走人。 “小修……” 谁说小别胜新婚来著? -完- 後记: 是在去年的十二月下旬开始构思这篇文,当时正在写《风流劫》,被剧情虐得自己也有些郁闷,汗……於是打算写一个轻松些的故事,就有了这一篇。 笨笨的皇帝和笨笨的丞相,有些小性子,有些小别扭,为了一句喜欢不喜欢猜测揣摩又死缠烂打。貌似某人笔下的人物都有些闷骚,都喜欢把话憋在肚子里,嗯……估计作者本身也是这样的缘故吧……望天~ 起初最头疼的是给人物取名字,陆相的名字很早就想好了,小皇帝的名字却迟迟都定不下来,怎麽都觉得有些拗口。结果是在去年圣诞夜的时候,一个人坐地铁回学校,很怨念地看到满街都是手拉手的情侣,想冲进一家小店给自己买件小首饰做礼物,结果发现满店都是幸福漂亮的女孩,男士们都在收银台前排队……没有男朋友又没有钱的人泪奔著冲出了店tat在校门口买了杯酸酸甜甜的什锦羹,捧在手里边暖手边喝,一下子觉得幸福了许多,小皇帝的名字一跃而出。呵呵……也算是圣诞夜的一个收获。 具体成文是在今年一月的时候,那个时候放假在家,整个心情已经与十二月份时十分不同,於是故事的走向也与当时的构思有了很大的差异。不过依旧很高兴自己能完成这篇文章,也非常非常感激一直支持我的朋友们,没有他们的鼓励,也许就没有了这篇文章,真的非常感谢…… 啊……发现自己越来越罗嗦了……默…… 於是,最後,希望大家都能喜欢这个故事^_^ ──公子欢喜 其他网络版番外: 庸君番外之昔年 昔年,庆帝隆景十一年,春寒料峭。彗星落于东北,丞相陆予末逝世,宁氏王朝骤失依辅。 三月初,太子宁允缜奉旨赴相府吊唁。 香烟缭绕里,素白灵前抬起一张文雅秀气的脸,眉目疏淡,沉沉一双墨黑的眼瞳。 一时间,喃喃经声仿佛潮水般涌来,齐齐附在耳边又纷纷自耳际擦过。 “谢吾皇隆恩。”他俯身下拜,黑色发丝落于白色肩头。缟白衣袖下,十指修长,关节处有着经年握笔的痕迹。 “这是陆相的独子,陆明持。” 陆明持,相府的公子,那么将来就是……心中蓦然一动,宁允缜上前一步去扶他的臂膀:“陆公子节哀。” 掌心一路从陆明持的手臂滑到手腕,相较长年骑马射箭的自己,掌中的手腕稍显纤细,透出读书人的文弱。 “能得殿下屈尊前来,陆氏感恩不尽。”陆明持道,后退半步,手腕顺势挣脱。 宁允缜掌中落空,偏过头去仔细打量他,但见他双目微红,却不见泪痕,面容似是憔悴,神态间却倨傲从容。显然虽经大恸,但仍未失方寸。 不由赞道:“陆相果真教子有方。” 陆明持一言不发,只是躬身谢礼,抬起眼来,也悄悄打量着眉目飞扬的当朝储君。 彼时,一个尚不是明君,一个还未成贤相,宁允缜初见陆明持,袅袅云烟里,你看我,我看你,彼此记住一张鲜明的面孔。 隆景十四年,一代顽主庆帝驾崩,留下一片惨淡山河。 宁允缜未行冠礼先登大宝,尊太祖皇帝祖训,拜陆氏一族陆明持为相;偱庆帝遗命,齐、梁、楚、魏四位叔王辅政,同辈诸兄弟各占六部。老臣少帝,诸王坐大,看似江山稳固,实则结朋营党,群狼环肆。 “齐王暗中接掌京中防务;魏王匆匆出京,名为巡视,实则一路直往边关,恐是要夺边关大军;梁王狂妄,独断专行,群臣莫不敢言……” 御书房里,陆明持微皱双眉。 宁允缜端坐书桌后,抚着自己的脖子似笑非笑:“那爱卿你说,朕这颗头颅会被谁拿去?” “陛下玩笑了。”陆明持面色更紧。 宁允缜见他不悦,笑问道:“古来可有善终的废帝?” “无。” “那可有善待废帝的新君?” “无。” “那么废帝的归处是?” “死。” 仿佛又见到那个虽经大恸却不失方寸的倨傲少年,宁允缜笑笑地看着他倏然绷紧的神色:“朕可舍不得你这个丞相。” 两年,夺嫡之争愈烈。宁允缜韬光养晦,冷眼看四大辅政王各自为政。 昌庆三年,齐王年迈,精力不济,早一步遭三王罢黜,莫名暴毙于府中。其余三王一时如日中天,朝中暗潮汹涌,宫墙外血流成河。 昌庆四年五月,宁允缜行冠礼。同样被漠视的少年丞相陆明持应仕林疾呼,上疏重审齐王一案,举朝哗然。 十月,楚王伏法。六部官员尽遭贬谪,接任者莫不是无名英才。 众臣愕然之际,宁允缜以独断横行、忤逆犯上十大罪诛梁王;依赖老臣秦氏一族巩固军心,压制魏王。后,魏王于流放途中病殁。 前后四年,杀叔王,斩手足,骨肉相残,泰半皇家子弟或流放或罢黜,宁允缜的帝王路走得鲜血淋漓。 “在相府,你不是吾皇万岁,也不是辅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36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36 政王的皇侄。”夜半,相府的后花园中,陆明持对宁允缜道。 握着酒盏的手止不住颤抖,朝堂上杀伐决断执掌生死的帝王此时不过弱冠之龄,始终刻意绷起不露半点声色的面孔一点一点崩溃,落下一滴怆然泪。 对面,总是端肃严正的丞相缓缓放柔了脸色,悄悄为他将酒斟满。 是夜,相府的昙花缀满枝头。 昌庆七年,大宁朝江河澄清,百官臣服。可还是不尽兴,小小的宫闱做不了他大展拳脚的登龙台。 宁允缜看着边关急报,嘴角边勾起一丝开怀的笑:“朕自小习武,却还未见过沙场风光。” 日理万机的丞相闻讯,急急赶来:“兹事体大,望陛下慎重。” 伏在阶前的身躯一如初见时瘦弱。 眉目飞扬的年轻天子正是踌躇满怀,一般的年纪,丞相却不明白他的凌云志。宁允缜莫名有些懊恼。 终究,“北方蛮族不开教化,狼子野心,妄图染指我大宁江山……”明晃晃的圣旨即刻就传遍了天下,吾皇要御驾亲征了!欢呼四起,三呼万岁声似要把天空震碎一块下来。 城门前,百官列道。马背上的宁允缜回过头,锃亮的铠甲发出叮当的撞击声,一片凛凛的甲光里看到正抬头看向自己的陆明持,一双沉沉的黑瞳盛满心忧。他面冷心软的丞相呀…… “此去,朝中大小事务尽托爱卿。”许是战鼓太过雄壮,或是风声太过远大,喉头竟有些哽咽。 战火连绵,万两黄金不抵一纸短笺。有人接到家信,高兴得手舞足蹈,通红的篝火映出一张兴奋的笑脸。边关的圆月下,宁允缜升起几分惆怅。 闻听边关大捷,陆明持暗地里长舒一口气,捷报一折再折小心藏进袖内。 当初启程,杨花似飞雪,而今凯旋,飞雪似杨花。马上那人依旧眉目飞扬,壮志凌云。 “如今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我大宁朝必定千世万世根基永固。” 开始有人语焉不详地来刺探,大臣们小心翼翼地跪倒在玉阶前意有所指:“吾皇文成武德,天下归心。只是……若再有皇嗣,我大宁皇朝必定基业稳固,不可撼摇。” 慢慢地,有人开始一本正经地来上奏折,请吾皇立后。 再后来,奏折越积越多。老臣们面露忧色,欲言又止者有之,慷慨陈辞者也不少。 宁允缜推翻了书桌恶狠狠地把他们打量个遍:“朕就是不立后,你们能将我怎样!” 三朝元老气得半月不上朝。 朝野上下的哀叹声里,始终静默地丞相出现在了御书房里:“陈氏之女容貌殊丽,贤淑聪慧,堪当国母重任。” 那是众臣公推的人选,德容兼备,叫人挑不出半点错。 宁允缜猛地冲上前,拽起他的胳膊将他狠狠压在书桌之上。 自小相伴的身体从没有如此贴近过,甚至能看到他轻颤的眼睑。掌下的手臂依旧是比自己细弱,文雅秀气的脸隐隐透着倨傲。 “若要江山永固,皇嗣必不可少。” 宁允缜看着他强自镇定的脸,满腔怒气里升起诸般不甘愿,慢慢俯下身,把脸埋进了他的颈窝里:“朕、朕去他的江山永固!” “陛下您是明德之君。”丞相的声音很轻,仿佛一声叹息,“家中也在催我成亲呢。” “你说过,你要做比太祖皇帝更好的皇帝。” 偌大的书房里,遍地狼籍。宁允缜紧紧地抱着他的丞相。 昌庆十二年,宁允缜立陈氏之女为后,举国欢庆,京中烟花照亮城外数里。 无人知晓,当夜,曾有人在宫墙外呆立许久,璀璨烟花映照出一张落寞的面孔。 更无人知晓,一年后,陆明持成婚时,大宁皇朝万人之上的天子曾在相府花园内枯坐一夜。 御书房中的烛火依旧通明到天晓,只是再不见窗纸上那个文雅秀气的身影。 昌庆十五年,皇家喜得麟儿,皇后陈氏一举诞下太子宁熙仲。三年后,宁允缜再度得子,便是后来的宁熙烨。同年,相府长公子陆恒修出世。 时间回到当年,两个少年意气风发: “我要做比太祖皇帝更圣明的天子!” “那我就做比太祖皇帝的丞相更贤德的丞相!” 明君与贤相并存的时代,四族来朝,天下归一。 四岁的宁熙烨强拉着相府公子的手说,要讨来做媳妇。 满堂大笑。 觥筹交错中,宁允缜不经意地握起陆明持的手:“爱卿,我们结亲了呢。” 心酸多过玩笑。 当年也曾这样上前一步来执你的手,掌心一路自肩膀滑到手腕。悠悠二十载岁月一晃仿佛白驹过隙,御书房中一个拥抱,席间一次偷偷的握手,只此,再无其他。 昌庆三十二年早春,一代贤相陆明持逝世。宁允缜改年号怀明。一世情感纠结于心,史书上凝结成简简单单两个字,就写在宁允缜的名字旁边。即使,宁氏皇朝不在;即使,沧海桑田。 -完- 庸君番外之罢朝 夜半,万籁俱静,操劳了一天的宫女太监们倚着宫门,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巡夜的侍卫提着灯笼刚刚从门前经过。寝宫里的烛火还亮着,隔着窗户纸透出昏昏黄黄的光芒。 「嗯……你……慢、慢些……哈……啊啊啊……」细碎的呻吟声穿过门缝,散落到了夜风里,不自觉地让还没睡安稳的小宫女红了脸。一阵急促地喘息过后,烧得只剩短短一截的蜡烛摇摇晃晃地灭了,宁熙烨心满意足地搂着被他折腾了大半夜的丞相贼兮兮地笑:「这就不行了?」 陆恒修喘着气不说话,扭过头狠狠瞪他一眼,眼角微微泛着红,眸子里水盈盈的,唇角边还挂着深吻时被拖出的银丝,看得宁熙烨下腹又是一热,刚平息下去的东西,慢慢地竟然又抬了头:「小修,朕还想要……」 堂堂一个皇帝,坐拥天下,统率百官,亏他还能摆出一副你不答应我我就哭给你看的表情,被急急召来议事却连议的是什么事都还没弄明白就被推倒在龙榻上的丞相瞬间有了种想把他掐死在床上的冲动:「明天还有早朝。」 丞相的口气生硬得像块铁板,精神奕奕的皇帝和他脸贴着脸,咬着耳朵慢慢磨:「不上朝就行了。」低低的笑声裹满是算计。 不上朝,多好。自打坐上龙椅,宁熙烨的人生就只剩下了两个目标:陆恒修、不上朝。不上朝就不用接奏折,没有奏折就可以不用在御书房里坐着,不在御书房里坐着就可以去许许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37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37 多多其它地方,比如御花园,比如丞相府,比如春风得意楼……可以带着他的小修,在花丛里,在八宝凉亭里,在湖边,在马上……这样、那样、再这样、再那样……想得浑身燥热,一手顺着陆恒修的腰线肆无忌惮地爬,一手得意洋洋地拍着垫在陆恒修身下的枕头:「坐都坐不起来了,你明天怎么上朝?」 那个谁一咬牙,那个谁一个措手不及。「咚——」地一声闷响,谁被踢下了床?紧接着,房裹「乒乒乓乓」地好像是带倒了衣架又推翻了花瓶,好容易睡安稳的小宫女顿时被惊醒,看着紧闭的房门慌乱无措。 「没事,接着睡我们的。」老神在在的灵公公掀了掀眼皮,显然是见惯了。 小宫女瞪着房门犹犹豫豫的时候,门却开了,年轻的丞相穿着那身下午进房时穿的绯红官服从里头迈出来,衣襟还没拉紧,歪歪的,显然穿得慌乱。脸上也红红的,比起平时严谨斯文的模样,竟更多出了些说不出味道的风情。 小宫女看得有点呆,陆相爷,真的很好看呢…… 另一边,灵公公弯着腰恭恭敬敬地站在门缝边上,压低了嗓子问趴在地上一脸心酸的皇帝:「陛下,要磨墨吗?纸和笔都备好了。」 漫长的、漫长的夜啊,这才过了一半呢。 「听说陛下昨天召陆相进宫议事了?」一早,陆恒修刚进了宫门,辰王爷带着一脸笑凑过来打听。 叔侄两个,一个比一个没正经。英明圣德的先帝若是地下有知,怕是能气得蹦起来。陆恒修执着象牙笏板艰难地转过身:「些寻常事罢了。」脸上密密地冒了一层汗,疼的,腰那边。 对方就笑得一双眼睛晶晶亮:「寻常事要议到三更天?陛下在陆相的辅佐下,真是越发勤勉了。」果然,是不安好心特意来瞧热闹的。看侄子的笑话简直是这位逍遥王爷最钟爱的爱好之一。 「好说,王爷您上门要方大人写幅字不也写了一天又一夜吗?」 「咳……咳咳,那是……那是……咳咳……呵呵呵呵……」他笑得一双桃花眼快眯成了线,偷偷瞄着另一头那道背脊挺得笔直的身影,声音压得不能再低,「呵呵呵呵……方大人写得一手好字啊。」说是害羞,不如说是炫耀。 一起列队上殿的时候,辰王爷悄悄扯了扯陆恒修的袖子:「陆大人,如果疼得厉害,就去问问方大人,他有方子。」一双眼睛绕着他的腰转着圈。 陆恒修脸上「腾——」的红了。那边,龙椅上坐着一脸郁闷的皇帝,偷偷在袖子底下揉着酸痛的手腕。 朝中不见什么大事,这个朝上得有些不咸不淡,连史阁老和黄阁老这两位居然也就斗了几句嘴就没声儿了。群臣们低着脑袋,偷偷踮起脚跟在神情哀怨的皇帝和一脸冷漠的丞相间来回看:「皇上和陆相这是怎么回事呢?」 「说是被昨日被召进宫议事了。」 「哦……可从前议完事可不是这么副模样啊……皇上不都乐得很吗?」 「这谁知道……大概昨晚又抄《帝策》了吧?」 「嘘……小点声,别让皇上听见,上回那五十遍《帝策》老朽都还没抄完呢。」 陆恒修站在列队的第一排,快要捏碎了手裹的笏板。 太后近来好兴致,御花园的花架下架了绷架要绣牡丹。十天半个月倏忽一过,堪堪绣出半片叶子。辰王爷把眼睛贴到空白一片的绣布上,瞪大眼珠子瞅了大半天,一拍大腿:「好啊!瞧瞧这叶子,这颜色,如翡似翠呀,不仔细看还当是真的……栩栩如生呐!倘若放到宫外,天下第一绣娘的名号是非皇嫂您莫属了……」 天花乱坠地吹了一通,把太后哄得眉开眼笑,站在一边的陆恒修偷偷用袖子擦额上的冷汗,心道,也幸亏您辰王爷是生在帝王家,若是一介寻常官吏,眼看就又是一个溜须拍马,口蜜腹剑的大奸臣。 正胡思乱想间,却听太后问道:「近来皇上可还好?」 陆恒修忙拱手回道:「陛下一切安好。」 「可有好好上朝?」太后又问,随手又在绣布上落下一针,嗯……绣偏了。 「天天上着,不曾有一日懈怠。」心里怨着那皇帝的游手好闲,嘴上却时时替他维护着,顶着辰王爷别有用心的笑容,陆恒修答得艰难。 「还在上朝就好。他前两天还来给哀家请安,说是要求哀家来跟陆相说一声,能否准他一天假不上朝。呵呵……开春了,春困秋乏,哀家看他是一早起不来床,使性子呢!」她手起针落,话语虽悠慢,针脚却不差分毫,转眼就要将那缺了一半的绿叶补上,「他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哪里有起不来床就要罢朝的道理。往后还要有劳陆相严加督促着……免得平白叫百官笑话。」 陆恒修低下头连连称是,太后一抬头,恰瞧见那边跑来两个小童,一个是小太子宁怀忧,一个却不认识,两人一路行来,一路嬉笑打闹,显得亲密有加。 「那是谁家孩子?」太后拿手一指,眯着眼想要看仔细,「看着面熟,是丞相府上的小姐?」 「那是臣的大侄子。」陆恒修如实回禀。 又是陆家的……孩子们的笑声裹,太后执针的手微微一颤,细细的绣线「啪」地一下就断了。 「皇嫂您脸色不太好。」辰王爷忙上前一步去搀她。 脸色苍白的女人头巍巍回过头,语气哽咽:「哀家好苦的命呀……」 夜半,相府,书房。 陆恒修在灯前看书,相府内外一片宁和。半掩半合的房门被推开,一身便服的皇帝倚着门框,脸上百般的委屈:「朕召你进宫,爱卿居然胆敢抗命!」 朝中近来无事,甚少有本上奏,不知陛下所议何事?」陆恒修放下书一本正经地问。 宁熙烨扁着嘴不说话。议事,养着黄阁老、方载道那么能说会道精明强干的一大群,还能由他这个皇帝来操心什么?所谓召丞相单独议事,无非……无非就是……胸无大志的皇帝连天下都不放在眼里,就想守着他刻板别扭的丞相过一辈子,只是皇城之内似乎连拉着手说说话都成了奢侈,只能趁夜半无人时爬过了相府的墙头来聊做慰藉。这哪是会情人,分明是在偷人。 「陛下,您是天子,怎么……」又下自觉地想教训他,门外的人立刻撇了嘴角挑起眉,一脸不耐烦。眼看着他一身单薄的衣衫在夜风里飘摇,重重叹口气,陆恒修无奈起身去拉他,「快进房吧,门外冷,小心着凉。」 手指勾着手指,一个是温热的,一个带着凉,交迭在一起,温暖了彼此。陆恒修转身去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38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38 关门,再回头,宁熙桦的脸在眼前越放越大,一双凤眼里邪气横生:「你……」 再说不出话,被满满抱个满怀,唇舌都被缠住,身上所有的热意似乎都要被他吸了去。 「小修你好舒服。」宁熙桦抱着陆恒修喟然感叹,「朕就想好好抱一抱你。」 男人说话总是那么温柔,贴着耳垂,热热的气息全数喷到了耳朵里。「小修,我喜欢你」、「小修,我要和你在一起」、「小修,我是认真的」……漫长的岁月里,他总是不厌其烦地跟着身后或认真或玩笑地宣告着,堂堂九五之尊,帝王之身,在他跟前服小做低,心甘情愿得叫他不得不感动,也不知何时开始贪恋起他怀抱里的暖意。 「朕得走了,回宫晚了你又要啰嗦。」他恋恋不舍地放开怀抱,周身的暖意慢慢地被夜风吹散。 陆恒修楞楞地看着宁熙烨定到门边,打开房门,身影有种说不出的孤单,想想他的笑,他的体贴,他的委屈,一阵酸涩冲上了喉头。罢了,罢了,下不为例吧……手就这么伸了过去,拽住他的衣袖,却下敢抬眼去看他:「外面风大,你……今晚……就、就留下来吧……」 僵持,然后寂静,然后相府书房里的烛火就这么灭了。 漆黑一片的书房里,有人问:「小修,你留下来陪朕?」 没人说话。 他坚持不懈地问:「小修,朕可不可以抱你?」 还是没人说话,但是可以听见「悉悉索索」的声响,像是衣衫掉落到了地上。 最后最后,心满意足的皇帝咽着口水问:「小修,朕明天可不可以不上朝?」 「不行。」丞相的回答不容置疑。 「小修,这个时候不要这么不近人情啊……朕会不举的。」皇帝很无奈很气绥。 皇帝似乎是铁了心地要闹别扭,三天两头地吵着不肯上朝,连着几夜说头疼,召了太医跑了好几次,脉象却好得不能再好,倒把快要告老还乡的老太医折腾得病倒了。 上了朝,他也是一脸不甘愿,草草听了几句就散了。 辰王爷带着他那一脸不正经的笑晃到陆恒修这边:「陆相,你说陛下这是在闹什么呢?」一双桃花眼绕着陆恒修上上下下地看。 陆恒修道:「王爷,臣身上有何不妥?」 他就讪讪地笑:「小王这不正在瞧吗?」 这是把话挑明了,皇帝能这么闹,您陆相爷一定脱不了干系。 那边三二两两聊着天的官吏们齐刷刷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瞟,黄阁老咳嗽一声,率先慢慢悠悠地打这边经过,一低头,压低了声儿,道:「莫不是拌嘴了?」 「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陛下他……咳……陆相您就让着点……」 「皇上闹着不上朝,传出去叫百姓笑话。」 「要是传到外族那边,也挺丢脸的……」 「眼下太子还小,过两年……咳咳……就……」 怎么每次皇帝一有事就疑心到他身上?皇帝闹事还能是他这个丞相挑唆的?勤勉的丞相第一次有了从朝堂上拔腿就跑的冲动。 辰王爷摇着扇子拦在跟前,一脸看透世情的淡定:「陆相,陛下要闹,哪一回不是闹给您看的?」 旁人齐齐把头扭到另一边当作没听见,陆恒修好不尴尬,一路脸红到脖子根。 御书房里的皇帝却乖巧,一见陆恒修进了门,就把一迭折子整整齐齐地码在书桌上。平日里三催四请才能哄着他批上几本,今天却自发自觉地就把朝上收的奏折部批了,坐在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书桌后讨好地冲他笑:「小修,今天来找朕议什么事?」像个要讨奖赏的孩子。 陆恒修随手翻开一本来看,字迹工整,确实是认真看了的:「昨晚召了几次太医?」 宁熙烨歪着头,掰开手指头要数,一边的灵公公疲倦得打了个呵欠,冲陆恒修摊开手掌。 「唔……五次……吧……」皇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丞相来兴师问罪,低了头,只敢偷偷地抬起眼来看两眼。 难怪一路走来,宫女太监们一个个神情疲惫,看来昨晚闹得不小。堂堂天子,九五之尊,为个上朝就吵得鸡飞狗跳,成何体统。陆恒修深吸一口气,问道:「陛下身体不适?」 亏他还能撇着嘴角,一脸懊恼:「太医没诊出来。」活像有错的是太医。 细细回想,从前宁熙烨也断断续续地提过几次想要罢朝,都叫他一口回绝了回去。再之前,他这个皇帝当得虽然荒唐,却从未懈怠过,也就近来才开始闹:「臣斗胆,敢问陛下为何不愿早朝?」 宁熙烨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陆恒修,宽大的书桌将两人远远隔开,努力伸长了手却也触摸不到他的脸:「今晚你留下来,我就告诉你。」 他的指尖就在自己面前,很近很近,再上前一步就可以触及。皇帝温柔如水的目光下,陆恒修愣住了。 第二天,宫门外的群臣们等来了今日罢朝的休息,辰王爷摇着扇子悄悄把灵公公拉到一边:「陆相?嗯?」 灵公公拢着双手神秘地笑:「陛下闹起来,哪一回不是陆相制住的?」 「哦……」两个瞧热闹的相视一笑。 「还睡着?」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 皇帝和丞相不在宫里。 高高的、高高的城楼上,旭日方才从地平在线露出半个脑袋,万丈霞光拥裹住两个相依相偎的身影。 「小修,朕一直想同你一起看日出。」 「傻子。」 这个平庸的皇帝,为什么总能做出些叫他哭笑不得又出乎意料的事情? 后来后来后来,将近黄昏的时候巡城的侍卫在城楼上捡到了两个小娃儿,小太子宁怀忧,另一个却不认得。 太后眯着眼睛去看太子身边的那个红衣娃娃:「这是……陆家的少爷?」 陆恒修躬身回答:「这是臣的小侄女。」 太后很高兴、很高兴、很高兴……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39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39 寸过细腻的皮肤。顾宇晟跪在林君面前,高挺的貝梁不经意间擦过小腹。 “啊……吸、吸我。”林君红着脸小声开口,被捆在一块的双手手指纠缠,几乎把自己的手指拧成麻花。 顾宇晟俯首亲了亲嫩红色的柱体,含笑道:“前面已经这么湿润了,让我检査一下,后面是不是也湿了。” 林君羞得蜷缩起粉嫩的脚趾,却悄悄长开双腿。 一双细白的长腿在顾宇晟眼前分开,林君乖顺的垂下眼眸,细腻的皮肤在被隔开的幽暗空间内泛起淡淡的光泽。 顾宇晟眼底露出痴迷的神色,伸出手掌从后方握住两团饱满的臀肉揉捏,弹性十足的手感让他享受的咪起眼睛,忍不住“啪”的一声拍过去。 “啊!”林君吃惊的叫出声,瞪圆了眼睛看着顾宇晟。 青年脸上瞬间红得滴血,他紧张的握住顾宇晟的手臂,四下紧张的看着害怕自己的叫声传到外面去。顾宇晟吻住他的嘴唇,将一切可能传出的声音封闭在青年口中,手指却挤进入口轻轻的揉按抚弄。 林君被顾宇晟亲得神志不清,随着他的动作放松了身体,入口温柔的抚摸更让他浑身燃烧起炽烈的情欲,下意识抬起腰胯贴在顾宇晟身上磨蹭。他踢开缠着脚踝的长裤,把两条白得晃眼的长腿攀在男人腰间,完全依靠捏着臀部的双手和倚靠的巨木支撑身体。 顾宇看着林君渴求自己的样子,喉间溢出一声低笑,手指直接刺入青年体内。 “唔、哈……”林君发出苦闷的低哼,舌头越发缠紧顾宇晟,整个人透着一股寻求温柔怜爱的气息。 顾宇晟解开束缚着青年手腕的衣衫,牵着他的手掌紧抱住自己的脖颈,侧过头亲了亲林君的脸颊:“害怕叫出来被人听到,就咬我的肩膀。我喜欢你在我身上留下痕迹。” “……啊……啊哈……混蛋!”含在体内的手指熟练的擦过敏感点,林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雾。 他哽咽着抱着顾宇晟,不断发出如同小动物的低叫声,脸颗枕在男人肩膀上却不舍得咬伤他一点点。 顾宇晟感受着吮吸着自己的狭窄通道逐渐变得湿润,调笑道:“亲爱的陛下,我发现昏过去还是有好处的,您对我热情多了。” 林君咬住嘴唇克制着自己尖叫的冲动,听到顾宇晟话抬手遮住脸上欲求不满的神色,顾宇晟低笑着放开托着林君臀部的手掌,立刻感受到吮着自己手指的通道紧张收缩,他咬了咬林君的耳朵,不好意思了?” 林君扭开脸,将红透的耳垂留给顾宇晟,“你……嗯,你快一点,我不喜欢……啊哈、野战。我要回去屋子里去。” 说到最后,林君声音里已经带上哭腔,整个人所在顾宇晟怀里,被人听到自己叫喊声、看到交欢模样的恐惧和体内攀升的情欲交缠,几乎令林君崩溃,泪水串的从眼眶流下一他从来都是个很乖巧规矩的小皇帝,根本没做过这么出格的事情。 顾宇晟心疼的舔去林君脸上的水珠,轻声哄着:“是我不对,别害怕,我早就让人都离开了,庭院里只有我们俩。 迎上林君恼怒的眼睛,顾宇晟微笑着抽出手指,将硕大的阴挺狠狠顶进去,再次让他叫得语不成声。 顾宇晟亲吻着青年汗湿的脊背,微微喘息道:“我要去充满魔法力量的星球,跟我一起走。” “嗯。”林君扣着树干低应,上身控制不住的紧贴树干支撑身体,顾宇晟立刻将他翻身抱入怀中,把被他剥落的衣物一件件穿回林君身上。 每当温暖的手指拂过皮肤,林君就颤抖得更加厉害,顾宇晟脸上露出一点点疑惑,但当他看到林君嘴唇上沾染着自己的血,终于明白过来——这是龙血的力量,虽然自己还不是一只完整的巨龙,但龙血强横的热力足够让林君浑身敏感,短短一次根本没法让他从欲望的深海中解脱。 “我们去山顶的温泉浴场好不好?那里没有人,随便你叫多大声都没关系。”顾宇晟叼着林君的耳朵低声说。 林君的手指紧紧缠在顾宇晟衣襟,眼角眉梢都泛着红,咬着牙说:“别废话,快点走。” 当体内的热度被完全发泄出去,林君已经累得连睁眼的力气都被榨干了,他躺在床上看顾宇晟满面笑容的收拾行李,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说:“其实,降温就可以的吧?” 顾宇晟放下手中衣物,温柔的看着他,笑而不语。 ☆、第36章 回家(3) 林君气哼哼的扯着被单蒙住头,闷声道:“你真是个混蛋。” 顾宇晟放开叠了一半的内裤,连同被单一起将林君抱在怀里,他摇晃着怀中人,低声说:“真的生气了?” “哼。” 顾宇晟向下拉着被单,露出林君充满了疲惫和委屈的脸蛋,他亲了亲林君的嘴唇,与他额头贴着额头解释:“自从我身体发生改变开始,脾气也跟着变化了,越来越贪婪多疑。我想其中大概有血统造成的影响,另外——亲爱的,你太有魅力了,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林君一下子瞪大了泛红的眼睛,羞愤的说:“难道这是我的错么?我什么都没做过!” 顾宇晟立刻柔声安抚娇生惯养长大的小皇帝:“当然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够强大才让人敢于产生挑衅我地位的念头;否则,他们一打听清楚谁是陛下的伴侣,就该夹着尾巴逃了。” “这还差不多。”林君咕噜一声,睡得粉扑扑的小脸已经埋在顾宇晟胸口,黏人得让他瞬间忘记要“亲手”收拾起贴身衣物。 两人相拥而眠,第二天早晨经历了好一阵鸡飞狗跳才把私密物品备齐。 虽然星际航班绝对不敢丢下唯一的旅客放飞自我,但林君一向对外保持着良好的皇室形象,除了成年当日搞出一场浪漫(并且修成正果)的师生恋之外,他从来都是个谦和温柔的好皇帝,不做任何损毁皇室名声的事情,比如,春宵苦短登机迟到…… 当着国民的面,林君笑得柔和,一进舱内马上双脚发软的被顾宇晟打横抱进卧房,没等飞船启动,他已经累得再次睡着。 星际旅行需要漫长的时间,顾宇晟仍旧没办法很好控制自己的双翅,他舍不得反复利用对爱人产生的情欲激发本能来控制双翼,因此,一路上都与林君分房而睡,以防万一自己的翅膀会不小心刮伤爱人。 可当分房而眠超过三天,顾宇晟发觉自己的心理状况出现了问题。 夜间怀中空荡的感觉令他无法成眠,而每天睁开眼意识到自己孤零零的度过长夜,一整个白天仍旧没办法将爱人锁在怀中肆意疼爱,他就更想要撕碎身边所有能 分卷阅读39 - /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40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40 够接触到爱人的活物了。 是的,他想杀光林君周围一切生命体,哪怕爱人的一根头发都不能给他们看到! 顾宇晟立刻联系了飞船负责安全保卫工作的负责人王铎,认真详细的向他描述了目前的心理状态,可是当顾宇晟一转头在他身上闻到了林君身上特有的香味后,顾宇晟险些控制不住把王铎开膛破肚。 顾宇晟竭力压制着体内澎湃的杀意,手掌捏住王铎的脖颈沉声喝问:“你身上为什么会有他的味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王铎被顾宇晟捏得呼吸不畅,没多一会脸上就憋得青紫,他一面掰着王夫的手指,一面焦急的解释:“您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防止身体产生进一步变化。为此,陛下十分担忧,把属下叫过去询问了四个小时细节。” 王铎恐惧的仰头看着顾宇晟,意识到王夫体内果然开始产生二次异变了。 顾宇晟不但脾气变得更为暴躁,连瞳孔都如同爬行动物一般,而且他的力量也变得非常恐怖——王铎身为安保负责人,在顾宇晟卸去身上职务成为王夫之前,是皇宫一切事物的总负责人。 换句话说,他是王铎曾经的上司。 王铎很清楚这位上司的实力,明白顾宇晟的强大,但当初顾宇晟绝对没办法将他毫无抵抗能力的制服,并且只用一只手就让他体会到濒临死亡的恐惧。 无论如何,王铎的回答取悦了顾宇晟,确定对方弱小得没资格成为自己对手,他直接将王铎丢在一边,展开双翅循着空气中林君的气味飞去。 他翅膀一挥将围绕着林君的服务人员扫到无米之外,将青年抱在怀中,双手紧紧锁住柔韧无比的细腰,眼睛发红。 “你终于出门了,是不是不舒服?他们跟我报告你这几天的饮食情况,你吃的太少了,睡眠也不好——跟我去休息一会吧。”林君对被挥到一旁的工作人员摆摆手,让他们都离开,他双手摩挲着顾宇晟的脸颊,眼里写满关怀。 顾宇晟的头脑像是被沁入一瓶薄荷水中,焦躁不安的情绪霎时熄灭,他将脸埋在林君颈窝里,深深呼吸着爱人的气味,沉默好半晌才说:“好吧,先吃点东西,然后,你能坐在我怀里,陪陪我吗?” “说什么傻话,要不是把我赶走了,我们每天晚上都应该睡在一起。”林君温柔的笑了笑,在顾宇晟眉间落下一串轻吻,很好的安抚了伴侣的情绪。 有了林君的陪伴,即便顾宇晟仍旧对桌面上精致的餐点兴趣缺缺,还是在他期待的目光下把所有东西都送进胃袋里。 顾宇晟的吃法把林君吓坏了,他吩咐后厨多准备一些事物是为了让爱人挑拣喜欢的随便吃点,可不是为了撑死他的。 在顾宇晟第十七次取肉的时候,林君终于忍不住拉住他的手臂,担忧的询问:“……如果不愿意吃,你不用为了照顾我情绪拼命吃的。” 顾宇晟看着盘子里铺了五层的肉饼,眼中终于显出凝重的色彩。 “之前我完全不觉得饥饿,而现在同样的,我也不觉得胃承受不了塞进去食物带来的饱涨感。事实上,自从变化期开始,我什么感觉都没有。”顾宇晟放下盘子,停顿片刻之后重新拿起餐具笑了笑,“我想,我还是应该多吃一点的,以免再次发生之前能量不足而导致昏迷的情况。” 林君对顾宇晟昏迷急需救援的样子记忆犹新,听了他的话之后,心中忧虑不减,却没有阻止爱人进食。 这一餐吃到后厨派人通知冷库内保存的食材见底,顾宇晟才举止优雅的擦了擦嘴唇结束用餐,但林君看得出来,顾宇晟不是“吃饱”,而是“垫垫肚子”。 “我以后是不是养不起你啦?” 听到林君苦中作乐的发言,顾宇晟对他勾勾嘴角,贴着青年耳朵低声说:“我还以为你会先担心日后,没办法‘喂饱’我。” 话音刚落,林君被顾宇晟抱进卧室,完全锁在双翅之中。 从这天起,两人默契的恢复了同吃同住的习惯,顾宇晟情绪迅速得到安抚,再没发生任何有攻击性的举动。 当飞船落地,打开舱门的一瞬间,门外接待人员喊出的话让林君和顾宇晟同时黑了脸。 “快看看还有几个活人!科技发展星球的人类真是大胆了!竟敢放一只年幼的巨龙和普通人生活在一起!他们不知道自己比什么食物都补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仍旧是微博,仍旧是半夜,仍旧是前一个车的内容,今晚会继续写。 = =因为太长了…… 日后大概就是每2天,放一辆车出来,大家各自珍重,不要错过班车。 ☆、第37章 回家(4) 林君直接扭头看着顾宇晟,顺着交握的手掌拧了顾宇晟一把:“我看起来很好吃?” “不只是看起来好吃。”指甲撵着皮肉扭转的痛楚立刻顺着掌心爬上顾宇晟身体,他反手把林君软绵绵的手掌紧捏在掌心,调笑道,“吃起来也是回味无穷啊。” 说话的功夫,一群工作人员已经带着长得很像捕虫网的东西冲进飞船内,在发现在场人员全部安好之后,全都发出惊讶的叹息。 一名有着淡金色长发的老爷爷围着顾宇晟晃了一圈又一圈,忍不住说:“这孩子身上的问题有点严重啊。” “他……难道他身上有什么不对吗?”林君顿时紧张得屏住呼吸。 老爷爷一面皱着眉头摆手,一面凑近顾宇晟上上下下嗅着气味,沉默片刻之后说:“也不是太大的问题,你们跟我回族里再说吧。” 语毕,林君和顾宇晟在金发老爷爷的带领下,登上一辆充满了原始风情的藤类编制车厢之中。 “坐好了,咱们先走一步,其他人马上就跟来。”话音一落,长得十分和蔼可亲的金发老爷爷瞬间变成一只有着淡金色鳞片的巨龙,抓着藤箱凌空而起。 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连宇宙飞船都没晕过的林君被气流吹得东倒西歪,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晕龙! 即便在战斗中,顾宇晟都会分出心神注意林君的情况,两人现在紧紧贴在一块,他立刻意识到林君的情况不对劲。 顾宇晟摸着林君随着巨龙每一次急转、翻腾而越发惨淡的脸蛋,干脆将他抱在怀里用强悍的身躯减轻颠簸。 林君抓住顾宇晟的手指,强压着抽痛的额角说:“谢谢。” 顾宇晟垂首磨蹭着林君的脸颊什么话都没说,直到林君忍不住快要吐了的时候,藤箱终于被以不温柔却绝不会伤人的力度放置在平地上。 有着淡金色鳞片的巨龙重新变回人形,但他没招呼林君和顾宇晟“下车”,而是扬起脖颈,发出一声人类绝无办法发出的长啸。 声波牵 分卷阅读40 - /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41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41 动着空气向远方震颤开,山林中的草木被吹得动摇西晃,甚至有许多纤弱的树枝断裂,狠狠砸在地上。 吼完这一嗓子,金发老爷爷整个精神都明显的提升了,他打开藤箱的大门,招呼林君和顾宇晟出来时候开心的说:“孩子们别怕啊,咱们这颗星球不是科技星球,所以通讯全靠吼,嗓门不亮堂的连自家娘们和娃都找不着——我喊的人一会就过来,等他来了小伙子身上的问题就容易解决了。” 经过几个不同世界的洗礼,林君已经能够很淡定的面对一切情况,他一声不吭的被顾宇晟抱着等待所谓的“来人”。 果然,没过多久,树林中传来一阵阵清风,雨后青草的香气已经在空气中弥漫开,一行有着极为浅淡发色的精灵列队而来。 ——他们脚下都踩着极为硕大的叶片,这副情形与林君曾经到过的顾宇晟上一世的模样极为相似。 林君抬头与顾宇晟对视,两人眼中都闪烁着疑惑。 站在队列最前方的年老精灵绕过巨龙,直接停在顾宇晟面前,像是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青年十分满意似的点了点头,然后转回巨龙身边:“你找到他们的孩子了。” 巨龙实诚的摇摇头:“不,是这孩子找过来的,我们的运气很好,我记得宇宙里一共有十四万颗魔法星球,没想到他们最终会选定这里,让我有生之年能够确定结果。” 精灵马上回答:“一定是命运的指引。” 林君和顾宇晟看着眼前两个美貌的老头子讨论什么命运不命运的话题,顿时嘴角都有些抽搐,可他们求人办事,实在不好多嘴。 最终还是性格较为粗豪的巨龙结束了话题,他将顾宇晟扯到自己和精灵中间:“巨龙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爬行动物,因为我们都是以人形被包裹在充满了魔法力量的透明薄膜内降生在世界上的。而精灵们,正如科技世界的人类小说中一般,从母树上结果而出生。正因为这样,我们默认精灵一族无论男女都不存在生育能力,或者说,‘男女’这个区分对精灵都是毫无意义的。” 顾宇晟认真听着年老巨龙的解说,心想,这么说来,他们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自己是必定是精灵和巨龙的后裔。 老巨龙一脸悲痛的说:“我们因此对精灵毫无防备,可是我的女儿艾琳娜,她在外出旅行的时候救了一只受伤的男性精灵,可是当她回到族内聚居地——艾琳娜怀孕了!被发现怀孕后,艾琳娜因为魔力的过度消耗直接陷入抻面。正因如此,我们巨龙一族都认为是艾琳娜在外面的时候被人类羞辱了!巨龙化成人形的时候是非常美貌的!” “……是的,听说艾琳娜怀孕的消息后,雷欧以为她移情别恋了一只雄性巨龙,自愿回归母树。”精灵同样一脸悲伤。 巨龙抹了一把脸,干巴巴的公布了结局:“等到我们沿着艾莉娜的脚步将人类城市全部摧毁后回到龙族聚居地,发现艾莉娜死前产下了一枚果子,一枚硕大的果子。这枚果子一百多年都没有动静,让最开始怀疑是精灵果的族人都撇开了怀疑。直到科学院提出将你带走研究,我没想到这枚果子里真的有这一条生命。” 一切听起来荒谬至极,可顾宇晟的注意力全都停留在“一百多年”这个时间词上,他心中疑虑丛生,终于忍耐不住的询问:“距离科学院将果子带走,有多少年了?” “六百八十年。哦,这时间很特别!”热爱金币的巨龙对数字非常敏感,一下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孕育巨龙只需要短短五年,直到八百岁成年;但精灵果从出现到小精灵爬出来需要五百年,出生后三百年成熟;而顾宇晟怀孕到最近变化也是八百年上下。 时间巧合得令人心惊,更何况——林君到达的三个世界是他的三次人生,但对顾宇晟来说,那是“三次人生”吗? “巨龙可以改变自己的外貌吗?”林君心里很恐惧,但令他意外的是,自己的声音竟然没有任何抖动。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们也算跟爬行动物有点渊源的……” 巨龙的声音还在继续,林君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第38章 回家(38) 林君转头盯着顾宇晟,默默回忆爱德华和格鲁的模样,三张不同的脸很快重合到一起——虽然五官深浅有着不同,但确实,在排除了发色和眸色的误导后,他们长得非常相似。 顾宇晟迎着林君怀疑的目光摸着自己的脸皮,心头灵犀的说:“亲爱的,我们是不是连续谈了三次恋爱——不,我想我们也许是重复办了很多次婚礼。” “……你的性格越来越恶劣,自己知道吗?”林君嘴角倒抖动越发明显,一副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法货倒样子。 顾宇城回想起林君那三次完全不同的样子,慢慢露出怀疑的眼神,他眯起眼睛凑到林君面前,挤压着林君的胸膛说:“我忽然想起来你原来对我表现得非常抗拒,你过去没有爱上我。哦,对了,那个‘苏侍君’和你感情很深刻,你不但第一辈子愿意给他挖掉我的心脏,还在第三次和他重逢了——你很喜悦吗?他死了,你就去殉葬。” “你明知道根本不是那回事。”一下子被伴侣翻旧账,林君瞬间觉得爱人描述中的自己真是个人渣,反驳的语气都降低了许多。他抱住顾宇城的手臂,放轻声音说,“我不是为了他殉葬倒,我回去是不放心你。” 顾宇城没说话,可将林君抱在怀里倒动作却表现出一副受用的模样。 林君顿时勾起唇角,心想老攻脾气真好,随便哄哄就不生气了;抱着他的顾宇城心想,小皇帝真好哄,我说他挖心就以为自己真的做过这件事情吗?我怎么可能让人把我的心脏挖出来——他怎么就不想想自己没回去过的时空,是怎么死的呢。 林君和顾宇城贴在一块搞小动作自然瞒不过精灵和巨龙,他们不但看清楚动作还把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两人闻言对视一眼,发觉对方都紧紧皱着眉头,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孙子,你过来。”巨龙也不管地面交错的树根,直接往地面上一坐,满脸担忧的往地上一坐招手让顾宇城过来。 顾宇城瞬间抿起嘴角,眼底写上不悦倒情绪,林君捏了捏他的手心,轻声说:“他绝对没骂你。” “但还是很难听,不是么?呵呵,‘孙子’。”顾宇城冷笑着反驳,却紧握着林君绵软的手掌不放,硬是扯着他一起老巨龙面前,“有什么话要说,你就直接说吧。我们出发之前就查过这颗星球的底了,这颗星球存在三十多亿年了,很早就孕育了智慧生命。你们巨龙和精灵的爱情悲剧绝对不止这一次,可直到这 分卷阅读41 - /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42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42 时候才发现,可见你们亲情观念淡薄。这样一群生物如果想要劝说我和他分开,我只能劝你们少费点力气。” 精灵闻言脸上一黑,直接丢出一个精美的罐子扔进顾宇城怀里,怒气冲冲的说:“你体内精灵倒血脉在激发后沉寂了,是因为小时候没喝过母树生产的枝叶,导致发育异常,这些都喝了就够了。再见。” 语毕,精灵们头也不回的坐在叶子上离去,把老巨龙孤零零的晾在原地。 在失去了盟友后,他终于收起之前亲切友好的面目,浅色的眼眸里充满了血腥味道。 老巨龙的嘴巴忽然向两侧咧开,嘴角贴着耳根,他伸出长而分叉的舌头舔着嘴唇,颇为得意的说:“知道为什么当初倒男精灵无法相信巨龙的爱情吗?因为整个宇宙里,全部生命都是巨龙的食物!能力强悍的巨龙可以直接飞跃不同星球,在把魔力核心啃光后,再去下一个地方。但“人类”这种东西真的很讨厌,生育力这么大,而且不需要魔力核心也能够繁衍发展,最终,他们还侮辱了宇宙最强大的生物,把我们巨龙族囚困在为数不多的几个魔力核心没多少能量的星球上。这个看起来水草丰美的星球,只能养活两只巨龙,所以在生下孩子之后,孩子的妈妈把自己当成养分喂给了艾琳娜;但艾琳娜宁可用人类软弱的样子,也不肯和我在一起!所以,这一次我亲手杀了她,吃掉她的血肉!——只有你,精灵果的外皮太酸涩坚硬了,我啃得牙齿都酸倒了也咬不动,所以我把你卖给了科学院,让他们随便研究,只要他们肯给我魔力内核吃。你现在长大了,味道真好不是吗?让我吃了你。” “难怪我总是很喜欢吃生肉,原来有这样的原因在。”顾宇城若有所思的瞟了老巨龙一眼,然后推着林君往回走,像是吩咐奴仆一下对老巨龙命令,“林君的护卫队和随性人员都没过来,一定是你安排好的。既然如此你现在就把他送回飞船上。林君的身份是受到保护的,如果你做了什么伤害到他的事情,我想日后你什么都不能吃了——科学院能限制你离开这颗星球,一定也能够掰断你的牙齿。” 老巨龙露出愤恨的眼神,顾宇城像是没看到一样,回身给了林君一个拥抱,亲了亲他的侧脸吩咐:“乖,回去。” 林君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用力点点头,他明白自己留下也是累赘,甚至可能会发生上辈子那种意外死亡的事情,回家等着顾宇城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一把扯住顾宇城的头发,将嘴唇用力压上去,将他咬出血才停下动作:“动作快点,我等你回来给我降温。” “当然,我的陛下,为了您,我无所不能。”语毕,顾宇城抱起精灵留下的蜜罐,仰头将所谓的“母树汁液”咕咚咕咚的往肚子里灌。 老巨龙根本不想把顾宇城带来的人类送走,可他不得不憋屈的按照顾宇城的吩咐做,因为他害怕人类科技创造的比魔法更可怕的力量。 当狂风携带着爱人远去,顾宇城蹭了蹭伸到他颊边的纸条:“谢谢你们的帮助,之前丧失的能力恢复了。我会把他干掉,给你们被吃掉的族人报仇的。” ——老巨龙果然还是太自以为是了,当他亲口暴露了巨龙曾经将精灵当做零嘴的事实后,顾宇城还怎么会想不到精灵留下的母树汁液对自己帮助巨大呢? 顾宇城抹去嘴角的汁液,闭上眼睛体会着体内升起熟悉的力量。 他想,除了控制植物倒力量之外,他还收到了一笔更加珍贵的礼物。 和爱人相处的过往记忆,全部在他脑中复苏。 ☆、第39章 回家(完) 树林中的草木无风自动,交错的根系瞬间深入土壤,牢牢抓住地面,本就密集的数目顿时毫无顾忌的生长,转瞬变成参天巨木。 巨木像是有了自主意识,它们将根系从泥土中拔出,并拢成几排,拦住容易逃脱峭壁之间豁口,然后腾出硕大的一片空地,如同忠诚的卫兵守护着山谷。 顾宇晟静静感受着山间吹过的清风、林间远去的鸟鸣和植物传递给他的消息,忽然露出一抹笑容。 ——载着林君的宇宙飞船已经返航,从这一刻起,他再也没有需要顾忌的了。 顾宇晟召唤出一段藤条捆住仍旧不停摆弄的翅膀,浑身的色彩竟然渐渐产生了变化,与他所在的环境融为一体,让人摸不准他的位置。 “……竟然是真的,感受到危险的时候,果然能够改变色彩。”顾宇晟感叹一声,绷紧了身体感受着风速的变化,他知道老巨龙全速飞行过来,只需要一瞬间就能到达此处。 老巨龙果然没有辜负顾宇晟的希望,一路猖狂的在天空发出得意的长鸣,卷着狂风而来。碎石和细沙顿时铺满天空,砸得人脸皮发疼,可植物的根系将绝大多数的土壤紧紧抓住,没让飞起的砂石暴露了顾宇晟所在。 老巨龙愤怒的张开血盆大口对着地面发出咆哮,可无论怎么叫喊,顾宇晟仍旧埋伏在原位一动不动,他甚至闭上了双眼,防止目光透出的杀意吸引老巨龙的注意力。 老巨龙不得不降低飞行高度,绕着山谷盘旋,试图从一片毫无差别的绿色树冠和让龙眼晕的巨木纹理中找出他的营养品。 杀了他!撕碎他!吞噬他! 那个混种体内充满了澎湃的力量,只要将他的力量全都吞吃入腹,我一定会能够挣脱人类的桎梏,再次自由的翱翔在宇宙之中,想去哪里美餐一顿就去哪里。 老巨龙陷入美妙的幻想之中,伸出开叉的猩红舌头舔着不断流下涎水的利齿和嘴唇,灯泡似的橙黄色眼睛里贪婪之色满溢。 它忽然哈哈大笑,对着西北角一颗毫不显眼的巨木而去,张开大口向树冠下狠狠咬下! 与树木混为一体的人形物体瞬间在巨龙口中咬得粉碎,但没等老巨龙发出得意的笑声,树冠中伸出无数枝条顺着人形物体进入巨龙口中,将柔软的口腔戳得鲜血淋漓! 老巨龙发出愤怒的嘶吼,顶着口中剧痛狠狠撕咬着人型物体,但令它意外的是人形物体中没有发出任何血液的腥甜味道,然而更多细碎的木屑扎在它牙床上。 “啊啊啊啊啊!!小臭虫,滚出来!我要吃了你!你给我喂了什么东西,好疼!好疼!我要把你咬碎成两截!” 老巨龙夹杂着怒火的惨叫传得老远,顾宇晟却仍旧没有将身影现于人前。 在老巨龙口中被咬碎的木屑和断枝迅速落地生根,在它口腔中长出一根根细嫩的幼芽。 隐藏起身影的顾宇晟露出笑容,正准备继续催动植物生长,疼得满地打滚的老巨龙却忽然翅膀一扇,直接向着他的方向扑来。 庞大的身躯瞬间砸在顾宇晟身上,直接将他连同所在 分卷阅读42 - /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43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43 的树木压倒。 顾宇晟除了和爱人亲热之外,从来不停摆弄的翅膀瞬间张开,带着他腾空而起。 风声不再只是在他耳边流动,而是被他掌控、牵引、利用,带着他自如的闪避着老巨龙的攻击。 老巨龙看着顾宇晟飞起却笑得越发开怀,一口龙息直接喷向高空,试图将顾宇晟烤化。 灼烧的疼痛立刻侵蚀了顾宇晟的皮肤,他浑身衣物顿时被融化,化作点点火光坠落在地。可顾宇晟脸上的神情非但没有任何痛苦,反而舒适得如同饮下最美味的醇酒,眼中满是浮动的享受。 这小子竟然掌握了巨龙飞翔的能力! 他现在一定在接受记忆传承,如果不立刻把他杀死,那么他很快会变得跟自己一样,能够熟练掌握巨龙一族强悍的身躯。 不,他也许甚至会拥有巨龙的身躯——如果这个猜测成真,那自己还有什么优势? 想到这一点,老巨龙疯狂的向顾宇晟喷涂龙息,意图将他烧死在掌握变身的能力前。 顾宇晟拼尽全力闪躲着炽热的龙息,但他仍旧觉得自己现在浑身上下都变得非常干净。 ——连头皮上都光溜溜的,能感觉到风吹过的细微触动。 进攻才是最好的闪避,顾宇晟深知自己这个“混种”在飞行和体力上都无法与真正的巨龙相提并论,因此他咬牙猛然在空中转移了方向,在龙息停顿的瞬间冲入老巨龙口中。 植物成长的力量在他掌下倾泻而出,被龙息摧毁得只剩下根系的植物疯狂生长,尖刺扎破血肉,一路直奔心脏而去。 为了躲避龙息的灼烧,他干脆顺着巨龙的呼吸道直接钻进它的肺部,然后用手指将柔软的脏器和血肉生生撕裂。 “吼——!”老巨龙狠狠摔在地上,它的一侧肺部完全失去了功效,可老巨龙仍旧不甘死亡的喷吐着龙息,试图将周身一切生命一同带入死亡的深渊。 顾宇晟与缠绕着老巨龙心脏的藤条一同从老巨龙的肋骨间隙中爬了出来,看着失去生机的巨龙,他张开双手,控制着植物的根系将它埋葬在地底。 待一切平静,顾宇晟展开双翅回到飞船降落的位置等待,刚刚离去的飞船再次出现在他视线之中。 没等飞船落地,顾宇晟已经出现在舱外透明护罩前,与林君相视一笑。 林君兴奋的尖叫着命令护卫打开舱门,一把扑进顾宇晟怀里:“太好了,太好了,除了秃顶之外都没受伤!” 顾宇晟温柔拥抱他的臂膀顿时僵硬得如同岩石,他收起笑容,一把将林君驮在背上,大步走进卧室。 熊孩子真是欠收拾了!我头型这么好,竟敢说我秃顶! 分卷阅读43 - /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5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5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5 作儿子的瞧着实在痛心。 老宫女行了礼,太后病重,有口无心,陛下也不要太过忧虑。 皇帝摆了摆手,由着青釉扶着出了这阴沉森冷的凤藻宫。 这两日天气不好,春寒料峭,连几分薄阳也无,青釉见皇帝脸色实在太差,叫了车,又让人准备了暖炉给皇帝暖着跪久了的膝盖,一边捶腿一边劝皇帝,陛下,锦卉姑姑说的在理,陛下切不可忧思过多坏了龙体,眼下保重龙体最是紧要啊。 皇帝坐在暖意熏人的车里,总算是好过些,半晌才道,朕知道,母后是病糊涂了。 哎,陛下这样想就对了。青釉舒了口气,陛下登基以来操劳国事,孝廉并举,而今海清河晏,太后娘娘看在心里必定是欣慰的,只不过是面儿上不肯说罢了。 皇帝叹了口气,母后那个性子,顿了顿,究竟也没说出口,也罢。 青釉见皇帝皱着眉,也不再开口。 太后病重,陛下从凤藻宫出来脸色不好的消息,不消多少时间就能传得合宫内外都是了。竟不知明日将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孟义升了皇子亲卫后与陆昭喝酒的时间渐少,但一旬总还能有一次。陆昭而今在朝堂上算是游刃有余,春风得意,又得皇帝青睐,一个谏议大夫在城中混了座不大不小的宅院,坐落偏僻了些,好在静谧安逸,景致独到。孟义下了值就过来喝喝酒,两人在一起捋袖子做点野食,就当从前光景,欢愉依旧。 太后病重,你知道吧? 听大殿下说了。 陆昭问,殿下还说了什么? 他本想去凤藻宫看望,陛下却不准,说是怕染上恶疾。孟义灌了口酒,侧卧在长垫上,鞋袜尽去,光着膀子,头发散了,四仰八叉摊着,惬意地眯着眼打了个酒嗝。 陆昭卧在小几另一边,也是宽袍大袖,只着一件素色的中衣,敞着胸膛,一副神仙样,笑眯眯的,怀瑛,我听说那日皇帝考你功课来着? 你怎么知道?孟义睁开眼睛。 我还知道你给皇帝揉肚子的事。 孟义甩甩脑袋,浑声咕嘟了一句,皇帝体质太弱,怕大殿下也和他一样。所以对殿下武学功课看得很重,太后那儿也不准去看望。 皇帝体弱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陆昭扯了点鸡肉放到嘴巴里嚼,但是陛下不准殿下去看望太后倒不完全在担心殿下身体。 孟义睁开一只眼睛,那还因为什么? 太后和陛下感情不亲,你知道吧? 听说过。宫里秘辛甚多,说风道雨,不可轻信。 我从御史中丞那里倒是听到些好玩的。陆昭吊着一块肌肉放到孟义嘴边,孟义每张嘴要咬,陆昭便拉高不让他吃。两人小打小闹好一会儿,孟义低吼了一声一个猛虎扑肉将鸡肉叼进嘴里,甩甩脑袋,囫囵吞了,很满意。陆昭看着,眼里笑意渐深,你猜猜,什么好玩的? 我哪知道?你素来喜欢打听点旁门左道的。 来猜猜,猜中就把近日买的那壶新酒送你。 太后和陛下感情不亲难不成太后不喜欢身子弱的孩子? 陆昭忍俊不禁,身子再弱也是亲生的,还是皇帝呢。 那是为什么?孟义满不耐烦,子明你莫要再吊胃口了。 好好好,我说。陆昭一边说一边喂他鸡肉吃,便像是给一只大虎喂食一样,太后有两个儿子,长子刘懿在陛下登基那年死了。御史中丞喝酒时说的,陛下杀了自己亲生兄长,夺长登基。 孟义哦了一声,我以为皇帝还不错,脾气挺好,也爱惜殿下。 听说是太后娘娘生他的时候受了惊,早产,陛下才落下来先天的心病。 岂不与那武姜一样,被吓着了才不喜欢这个孩子。 管他呢。陆昭摊在一旁,心思已飞到屋外,怔怔望着落在柳树上的细雨发笑。 下雨了。春风沐雨,今年说不定是个好光景呢。再过些时日就能捕雀儿了。 孟义眯着眼,快睡着了,犹自呢喃,子明,我还要酒。 陆昭莞尔,看着一地狼藉,我一个月才拿那么些钱,给你喝酒就喝去一半,才连个打扫婆子也请不起。 睡起来一起收拾就是了。孟义满不在意,翻了个身,就要睡了,你反正要升官了,还怕以后买不起漂亮的婢女吗? 陆昭摇摇头,很是无奈,踢踢他,起来进内室睡去,等明儿染了风寒,倒要殿下拿我问不是。你们家殿下那脾气,我还是躲着点吧。 你也越发啰嗦。孟义撇撇嘴,爬起来进了内室,将陆昭的床当自己的床倒头就睡。 不一会儿内室就传来震天响的鼾声。陆昭给他拿了被褥盖着,自己默默收拾屋子。 每次都说睡起来一起收拾,最后还不都是我自己收拾。以后娶了哪家姑娘要这么耐心伺候你,真是不容易。 孟义浑不知兄弟腹诽一直睡到清晨。起来推开窗,天边正一轮月盘压在柳枝上,雨雾散了,零碎有些星光。极目眺去城中屋翎错落交叠,高矮不一,那轮廓很是好看。 陆昭还在睡。屋子已经收拾干净。孟义坐在门栏上,折了一支发芽的柳枝在地上勾勾画画,竟不知不觉画出从前凉州地图来。他挠挠脑袋,用柳枝胡乱刮花了,觉得没意思。 我打听了,东子他们在武威营服役,依旧做卫兵,还不错。陆昭走过来一起坐在门栏上,递给他一杯热茶。 孟义垂着头,盯着那幅凉州地图发呆。 陆昭眯着眼仿佛对那热茶很是满意,拍拍他的肩膀。孟义闷声嗯了一下。 两人这样静坐着不知多久,直到茶凉了天色泛起青白,陆昭要上值,才不得不分道。 孟义掉头回宫。他随便吃了点东西当早饭,又不想回厢房呆着便去校场看马。这个时候除了轮值的亲卫,校场没有人。孟义巡视了一遍刘朔的马匹,到了仓房取了把有些锈的铁剑,在校场后的空地耍起来。才耍了几下他便觉得那剑实在不趁手,所幸扔了剑打起木桩。 直到晨早的凉气已渐渐散了,孟义已发出一身汗,一扫酒后疲惫,浑身舒爽,脑袋清明。此时天边已大亮。许是昨夜那点小雨下过,今日初霁,多了几分薄阳,缓缓将校场青草上的晨露蒸发,显出一片清亮的嫩绿来,很是好看。 孟义站在校场边上远眺,见远处有一抹白色的人影由远而今,心里有些好奇。 要说平日里这个时刻,刘朔应当还在睡才是。 一念间,就见一人御一匹枣色大马乘风而来,白衣翻风而飞,再近些约莫看到空中荡起的黑发,又有马匹奔驰之声、青草翻动之声、萧萧风声,与这三种颜色融在一处,从最后一层薄雾中破出,飘飘乎如天人骤降。 吁那人牵扯缰绳,正在孟义身前停下,披一身晨风露气,马鞍处红色刺字:御。 孟义一惊,忙跪下,陛下万安。 宣帝乘在马上,居高临下,是孟卿啊,起来吧。 孟义仍跪着,他方才练完木桩,贪一时凉爽脱了上衣,此时上身全裸,未免衣衫不整,臣失仪,还请陛下恕罪。 孟卿每次见朕总是要失仪,朕当真怪罪下去,你这条命也早该没了。宣帝打趣他,来,扶朕下来。 孟义托着皇帝手将他扶下来。皇帝没穿骑装,宽袖长袍的朝服外披了一件玉色斗篷,鞋子也是平履。这一身难免都要被溅起的泥土弄脏,再配上散乱的头发,反倒有点道骨仙风,恣意脱俗的味道。 陛下先请在内室歇息,臣叫人请青釉姑娘来更衣梳洗。 宣帝摇头,不忙,早朝时说西南吴郡献了十匹良驹,邀朕过来看看。宣帝把马缰绳给他,孟卿当能识马,你与朕说说,这马如何? 两人牵着马朝内室走。孟义摸着马,说,肌理结实匀称,四肢有力,步态轻快,肤色健康俊逸,当是正值青春勃发,是匹良驹。 朕也觉得是呢。宣帝笑意盈盈打量他。孟义身量伟岸,算不得魁梧,但体格匀称有力,肌理分明,肤色健康,腹肌处有稍微的潮湿水汽,晶亮诱人,年轻,身体果然是好些。 孟义一怔,才反应过来皇帝说的是自己,顿时觉得有几分尴尬,臣是武将,身子粗,自然比不得陛下矜贵。 矜贵什么?宣帝睨了他一眼,整日养在室内,偶尔跑个马也不尽兴。 皇帝身子不好,跑马这种事内侍们估计是不愿意的,只是拗不过皇帝兴致偶发罢了。孟义倒觉得皇帝多锻炼锻炼是好事情,陛下若是愿意,多些跑动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朕少时也是爱跑动的,年纪大了,倒是越发惫懒。偶尔想跑动跑动,总闹得腰酸背疼,却是筋骨愈发差了。皇帝精神短了,也就不爱出门,偶尔跑跑还行,多了别说那颠簸劲儿,光是晒着太阳也是折磨,过来给朕按按。 孟义应诺,上前帮宣帝按肩膀。皇帝舒舒服服靠着坐具,孟义年轻的身子逼近他,他便觉得血气翻涌,很是受用,一时间竟连话都不想说。 青釉带着一众内侍来为皇帝梳洗,又准备了热水,皇帝正被伺候得舒服,睁开眼就见孟义仍旧*的上身,心思便活泛起来。 正当此时,长信殿那边来人,小宦官战战兢兢说大皇子醒了,正找孟义。孟义见这边妥当,便告退了。皇帝睨了他一眼终究没说什么,允了他下去。青釉则在一旁看得真切,却揣度不出皇帝的意思,一时间不敢多嘴,只顾为皇帝梳头擦洗。 ☆、第六章 侍寝 皇帝净洗了,换了衣服,刚一出内室,便见方才那枣色大马。皇帝走过去摸摸那马,便把青釉唤来:你去看看长信殿里的轮值,看那孟怀瑛今夜在否。 青釉方才已起了猜测,见皇帝这么说便知道是什么意思,答曰:是,奴婢会安排好。不知陛下晚上想在哪个殿里? 皇帝点头,天气要热起来了,晚上挪去清凉殿吧。 诺。青釉答了一声便下去了。 孟义接到清凉殿的侍寝旨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6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6 意倒是怔愕了一阵。 青釉将他引到偏处,午后内侍们来为您换洗修饰,您今日的轮值也免了。一切都会由奴婢安排妥当,您只管尽心服侍陛下就是了。 孟义有点懵。 青釉笑得**,不以为意,大人不用紧张,是好事呢。 孟义为这笑更加恼怒,你去与陛下说,我孟怀瑛不做这事! 青釉开始担心这人脾气太粗会惹怒皇帝,要奴婢去回复陛下也是可以,但陛下既然喜欢您,自然有您的好处。且说姜都尉您也是知道的,从前不过是个弹琴的,而今富贵 孟义彻底变脸,阴沉道,我孟怀瑛一生戎马,生死场上出入百次,为兄弟拼活一命,早便是该死的人了!昨日蒙陛下不弃,得以苟延,今日即便要我一条性命又如何!休提那虚名假利! 青釉一怔,便想起这位从前也是位极人臣的一国将军,沙场生涯近十年,为梁王出生入死,当真是赚得血汗命。别说名利,哪怕宣帝现在杀他,他也会即刻就死,不置一词。 将军误会了。青釉领悟过来,敛了敛裙子,行了个大礼,将军是做大事的人,奴婢对您心有敬佩。想必陛下也是看重您的。 皇帝看上的是色,不过也算看重吧。 青釉想想,倒有点真切地说了实话,奴婢方才说的也并不为糊弄将军,奴婢是真的揣度不出陛下的心思。陛下多爱姜都尉那样的秀丽人物,如您这样的算是少数。只是而今圣旨已下,圣意不可违,奴婢们也为难。 孟义沉默。 青釉窥他面色,安抚道,奴婢听说,勇者不必死节。将军是见过大世面,经历过大风浪的人。既有绝世之才,又逢大难不死,想来上天也不忍将军沦落。倘若真是栽在这等风月小事上,就是奴婢也为将军不值。 孟义沉着一张脸,稍敛戾气。 青釉暗松一口气,着手再添一把柴,陛下既然喜欢,将军去见一面又何妨。许是陛下一时兴儿,到了晚上不一定还记得这一遭。您也就当什么事也没有。若是陛下真有这个意思,是福是祸将军也不必太早下结论。 午后便有内侍宦官来接孟义,先将他带到清凉殿一处偏房换洗。宫女将他从头到脚搓洗干净,用不明的膏脂将腿上毛发刮尽,指甲修理整齐,用香油涂抹身体,换上熏过香的长衣。 这样打理干净了,便有教习的姑姑来告诫床笫事宜。孟义听得稀里糊涂,全然不在神,那教习的姑姑言辞便严厉些,他心有愤懑,又不好发泄,黑沉着一张脸着实将那姑姑好一顿惊吓。后头宦官苦口婆心劝说,孟义也只当胡诌。 这样到了晚饭十分,孟义在偏房等得饥肠辘辘,终于等到青釉来。 青釉见了他,又是一个大礼,道,陛下的意思是要与您一道用晚膳。将军请。 孟义很是不甘愿,皱着眉不愿挪动。 将军。青釉又唤了一次,见他不应,心中叹息,只低声劝道,将军,圣旨不可违,既已到这一步,不如走下去试试。违逆圣旨,将军一条性命不怕,也不怕连累亲友? 孟义听罢心中愤懑不已,咬咬牙,一甩袖子大步跨出了偏房。 进了清凉殿内,宣帝已经屏退了所有伺候的宫人。小几上摆着几道菜,青釉取了一壶热酒来,又点了熏香才下去。孟义见宣帝只着中衣,散着头发坐在坐具上自酌,那样子忽然让他便想起今晨见皇帝翩翩白袍破雾而出的样子,本是急躁的心绪转而有些紧张。 宣帝招呼他过来,怀瑛啊,过来坐。 孟义脱了小屐,坐在皇帝身边的软垫上。皇帝的身上有一种隐隐的香,一种冷冽的幽馥,像是他的头发,丝丝缕缕绕在他周身。 宣帝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莞尔,孟卿这是有国事要议吗? 本来孟义准备了大篇腹稿,想与皇帝表明他实在做不来这侍寝的事情。只是进了内室,见这一屋子情形,不好发作。皇帝这样一打趣他,他更说不出口。 陛下,臣臣可不可以不侍寝? 宣帝笑笑,拍拍他肩膀,来吃包子。 肉包子很香,猪油和面,里面是剁得细碎的肉糜与香菇。孟义吃了两个,又喝了些酒,便觉得很是舒服,就见宣帝也不吃东西,只顾喝酒,便皱眉道,陛下,还是用点晚膳,只喝酒对胃不好。 朕没有胃口,你吃罢。吃不完还可以带回去。宣帝说。 孟义舀了一碗粥,放到皇帝面前,陛下还是吃些好,不然身子受不住。 宣帝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拿起那碗喝了半碗粥,便不喝了。孟义又吃了两个包子,那一碟包子已经给他吃完了。宣帝见他嚼包子的样子,忍俊不禁。 无事,只是你这样子让朕想起朕从前一位挚友。宣帝说。 孟义随口便问,陛下还有挚友?问完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又不知道怎么改。 宣帝摇头,无妨,这里只有你我两人。 也是武将么? 不是,他是个穷书生,从前爱吃肉包子,朕登基前与他有患难之交,后来他不幸亡故了,朕每次见这肉包子便会想起来。 孟义把最后一口包子囫囵吞了,读书人胃口只有那点子小,吃个东西忒挑剔。 宣帝笑笑,是啊。朕也羡慕你们这些武将,胃口好。 臣等是粗鄙惯了,从前在战场上什么都吃,不饿肚子就好。孟义回忆起来,没觉得有什么苦处,兄弟们一起也都这样,大家聚在一起吃便觉得香。 宣帝让他继续说,说些从前在军营在战场上的事,孟义就说起他们在凉州训练的时候,又说他与陆子明的奇缘,说完又想起后来固原一战,一直说到战败逃跑,在武威附近徘徊进半月,天气愈冷,兄弟陆续支持不下去,找不着吃的无奈去敲城门云云。 听子明说起陛下将臣从前兄弟安排在武威营,臣感激不尽。孟义说。 宣帝有些醉意,他那两鬓的白发在烛火下熠熠生光。孟义见他脸上被酒意熏出来的血色,竟有些靡丽的味道,一时间收住了嘴巴。 宣帝睨了一眼过来,眼角的笑意被烛火照得十分温和,那怀瑛要怎么感激朕? 孟义顿时无措,脸唰地红起来,他从来也没经过这等阵仗。 宣帝的声音低了下去,身体靠了过来,手放到了他手上,扶朕去榻上吧,嗯? 孟义心中鼓噪,此时他眼中只有宣帝脸上那薄薄的艳色,眼角中星星点点的流光,还有手掌心里凉凉的温度,竟像是尾羽在心上撩拨,一阵阵刺激得血气翻涌。 两人到了床榻上。宣帝躺着,伸手去摸孟义那片结实的胸膛,低声说,东西在旁边。 孟义见床头小几上摆着个盒子,一打开,登时烫得手缩回来,眼睛都红了。 从前有过经验吗?宣帝笑。 孟义做了个吞咽动作,犹豫着点点头。皇帝喜好男风,全国诸侯贵族也崇尚男风,梁王曾赐予他一个小书童,是个极标致的男孩子,他有一日酒喝多了便荒唐了一晚上。 来。宣帝很是温和,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上榻。 孟义只觉得手脚也不是那么听话,他去摸皇帝的头发,仿佛早就想摸了,那两边的白色莫名让他着迷。顺着头发往下,他将皇帝的衣服解开,暴露出皇帝苍白失质的身体。这身体陈横在孟义面前,削瘦而匀称,泛着淡淡的青色,胸口有一枚薄樱色的痣,仿佛落在雪地里的一点朱砂。孟义皱了皱眉,只觉得这身子太瘦弱,全然不像是男人的身体,倒像是一副雕工过于精致的大块玉石,初初被破开,泛着隐若的光泽。 陛下孟义的声音不自觉喑哑。 宣帝被他摸得很舒服,点头闭了眼睛,又将他的身体拉近了些,去感受他那具精魄健壮的年轻*。孟义脱了衣服,将宣帝搂在怀里,他东拼西凑想起些教习姑姑的话,犹豫了一下便俯下身子去吻宣帝。 光是吻宣帝都觉得自己要烧起来。两人的唇才相贴便焦灼地缠在一起,仿佛*了许久一样。宣帝是不喜欢接吻的,他总觉得涎液被弄得到处都是有些反胃,但这个吻他失去了主导权,孟义起初是缓慢的,一点点的厮磨,渐渐加重,后来变得热情起来,吮吸的力道也加重,顺着带起身体的摩擦,让宣帝的身子热了起来。 孟义只觉得双耳发窥,脑子嗡嗡作响,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什么时候起的反应,只觉得初进门时一直盘桓于胸口的烦躁感得到了释放,他所幸发泄似的折磨皇帝的嘴唇,见那嘴唇被吻的鲜红欲滴,冷不防心里像是被撩拨了一下。 他伸手摸到床头那个盒子里的油膏,手指探到下面去找皇帝身后那个洞。皇帝喘着气,轻轻蹙着眉,那样子让孟义双手发抖。他低下头顺着皇帝的后劲一路吻下来,咬着皇帝的锁骨,他只觉得这里皇帝身上的那股清郁的冷香最重,像是从胸口散发出来的,他有些着迷地啃咬着那里薄薄的皮肤,皇帝在他身子下扭了一下,哼了一声。 前|戏进行地很缓慢。孟义在记忆力东拼西凑着教习姑姑的话,只觉得心脏与手指一样被柔软而高热的东西裹挟着,那油膏被*的温度融化了,湿腻腻的,漫开一种甜蜜的味道。 那股味道让孟义觉得身体燥热,他在皇帝的额心上吻了吻,低声道,陛下,臣要进去了说罢他扶着自己进入那个柔软的地方。 这种事自然应当是很疼的。皇帝被插得浑身哆嗦,哑着嗓子,慢、慢点 孟义只觉得更加燥热,他咬牙放慢动作。进入的过程于是变得逼仄而沉滞,高热的温度让两人一身是汗。孟义只觉得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不舒服,有一种微妙的甜蜜感和骄傲感在他心中。 皇帝的身子居然如此美妙。 他为自己在和全天下至尊至贵之人做这种事而感到快感。这种精神上的愉悦首先引导了他的身体。他抬起皇帝的后腰来,狠狠地一下下打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7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7 进去。宣帝被他撞击得无处可逃,双手揪着被子发出徒劳而细碎的**,别太、太快了 孟义皱了皱眉,略停下来,将皇帝的手拉起来环着自己的肩膀,一手搂着他的腰尽情蛮干。床幔因为两人剧烈的动作被震得摇晃,身下的被褥也皱成一团。 这样逐渐剧烈粗暴的动作让宣帝头昏脑涨,他只觉得孟义每一下都搅得他痉挛抽搐,爆发的舒畅在身体里直接冲击着心脏,让他喘息不及,他在这高纯度的欢愉中萌生了恐慌,越发恐慌,害怕心病要犯,只想叫孟义慢一点,嘴巴才打开就迎上更重的打击,撞得他脚趾蜷缩,声音都发出不来。 宣帝抽不上气来,脸色酡红,在飘摇不定中叫孟义的名字,怀瑛,啊!怀瑛 孟义低下头来舔去皇帝眼角的水汽,他正在兴头上不可能慢下来,换了个姿势,将皇帝侧过身去,勾住皇帝的一条腿搭在自己的腰上,继续。 床榻都要被闹翻了。宣帝只觉得浑身要焚化了似的,这鼓涨的热情与凌|虐般的快感将他往欢愉边口逼近,他舒爽的仰着头,喉咙不断*,眼睛不断分泌泪水,只觉得自己要被撞碎了,身体如满弓之弦,已是到了极限。 终于在孟义咬上皇帝的*的时候,宣帝浑身一跳,*出来。孟义被他抽搐的肠道夹紧,跟着到达顶点。最后一刻,孟义神使鬼差将自己抽了出来记着教习姑姑的话不能发泄在皇帝身体里面。 ================================= 晚上还有一更。 我不太清楚文秀的尺度到哪里,要是这章不能过审核就只能卡炕戏了。 ☆、第七章 丧事 宣帝被折腾得过了,那深入持久,难以承受的律动让他在*后止不住痉挛,身体缩在一起,肌肉抖动,脑袋仍处在平生未有过的极大欢愉中。 孟义从身后将他抱在怀里,细细地吻他的头发和后劲,语调里十分餍足,陛下 此一刻他是充满爱怜的,早已将先前烦躁愤懑抛到九霄云外。体会过皇帝绝妙的身体,他便欣喜地将皇帝抱个满怀亲亲吻吻,用头在皇帝的后劲处蹭动,心中充满柔情蜜意。 宣帝还战栗着,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只觉体内的快感还没去,心口又有些闷,不禁恼怒孟义的莽撞,开口第一句便是,去拿朕的护心丸来。 孟义这才想起皇帝有心病,不宜床事过激,急忙去床头的小几上拿护心丸,喂给皇帝吃了。宣帝脸色有些白,吃了药喝了点温水总算是顺过来气了。 去,叫水。朕要沐浴。 孟义觉得失落。皇帝由青釉扶着去沐浴,他被内侍簇拥着回到方才偏方换洗。皇帝吩咐了打赏,青釉带着一个宦官过来将打赏的单子念了一遍。孟义却一心担心着皇帝是否心病又犯,方才有没有弄伤他。青釉打发了人下去,说,陛下一切安好,请将军放心。您有什么话要托给陛下的,奴婢愿为代转。 孟义想了想,满心的话却不知道如何说,最后只憋出一句,我想再见见陛下。 孟义不开心,明明床事尽兴,却一句温存也无便被丢在一边,总有些不满。 陛下要睡下了。将军,依例除非陛下要留,侍寝的人是不能在殿里过夜的。青釉答。 我只是想再见陛下一面!见完立刻出来! 青釉面有为难,终究不忍心,那奴婢为您去通传一声。能不能见着还看陛下。 孟义忙点头,劳烦姑娘。 里头很快有消息,青釉领着孟义终于进了内室。宣帝坐在铜镜前,宫女在为他梳头。 青釉使了眼色将人打发下去,留下孟义。孟义接过小宫女手上的梳子,跪在皇帝身后鞠起一缕头发,用梳子沾了冰麝油梳进皇帝的头发里。 怀瑛是还有什么事么?宣帝转过身来,眼神很温和。 孟义能闻到他脖子上尚未干透的潮湿的香气,他脸红了一下,臣担忧陛下身子 宣帝笑笑,朕的身子朕知道,你没伤着朕。 孟义嘴拙,一下子竟不知如何接下去。 正当此时,青釉匆忙进来,神色焦急,陛下,太后娘娘殁了。 皇帝哗地起身,眼前一黑,重心偏了。孟义眼疾手快,扶了一把,陛下! 陛下!青釉也忙上前,凤藻宫姑姑来报,是守夜宫女换班时发现太后娘娘走的。 宣帝还没站稳扶着青釉就往前摸索,快,快,去凤藻宫。 青釉叫人去拿素服和披风来。皇帝被一群内侍簇拥着更衣、梳头、净脸,换了一件玉兰色的长袍出来,走到门口青釉给他系上黑色的披风。皇帝就着朝殿外看了一眼。 平静夜色,一丝风也无。 孟义在后面看着,觉得皇帝黑色的披风在夭夭的烛火下显得深沉又死寂。那背影修长又冷厉,宛如一道削瘦的远峰,苍劲有力。 陛下。孟义不可抑制地低声唤了一句。 皇帝闭了闭眼,抬起手来,青釉。 青釉上前,陛下,车架就在殿外。 皇帝去了,直到那黑色的背影远远消失孟义才不甘心从清凉殿门口出去。他想起太后仙去刘朔肯定也要去凤藻宫,于是匆忙回长信殿。哪想长信殿早也收到了消息,刘朔已经由人跟着去了。这样孟义便只能呆在长信殿内等,凤藻宫一边情状如何,皇帝如何,皇子如何,一概无从知晓。 近破晓,刘朔终于从长信殿回来,在殿口阶梯上见到坐着等人的孟义。 殿下万安。 刘朔由小宫女扶着,像是受了惊吓,小脸发白,见着孟义突然哇一声便大哭起来。孟义不知所谓,便去望那小宫女。小宫女摇摇头。孟义只得叹了一声,将刘朔抱起来回到内室。 刘朔趴在孟义肩膀上只管哭,眼泪收也收不住似的,进了内室还扒着孟义不放。一群宫女手足无措。孟义便索性将她们打发下去,为刘朔换了衣服,又抱到床上。 殿下要自惜身体,不要伤心过度了。孟义抱着刘朔坐在床头,让小皇子卧在自己的膝头,又为他掖好被子。 刘朔抽抽鼻子,小脸埋在孟义怀里不肯说话。 孟义心道太后对长孙一向怜爱,祖母走了刘朔真的伤心了。他便如往常刘朔做了噩梦后一样,拍抚着他的后背,又摸*的头发,哄他睡觉。 好一会儿刘朔安心了,揪着孟义的衣摆擦擦鼻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嗓子都哭哑了,孟大哥,有一天父皇母亲也会像皇祖母一样吗? 孟义一怔,本想说皇帝和霍夫人自然会福寿延绵,突然想起皇帝站在殿口那道悲凉的背影,又看到刘朔噙着眼泪的一双乌漆漆的眼睛,便沉默点点头。刘朔得了答案,哽咽了一声,咬咬唇,却没掉眼泪,小脸又埋起来了。孟义叹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 殿下是在害怕吗? 刘朔白着一张脸,点头,半晌,问,孟大哥,你去打了那么多仗,见过很多很多的死人,你也害怕吗? 孟义摇头,臣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 真的不记得了。孟义低头望着刘朔,被殿下一提醒才记起来。臣看过很多死人,有不认识的,有感情很好的兄弟,也有血亲。 刘朔咬着唇,握着他的手,眼睛亮亮的,等孤做了皇帝,孤一定不会再打仗! 孟义摸*的脑袋,很欣慰,殿下有鸿鹄之志,臣心中敬佩。但生死之事乃天命轮回。今日太后娘娘仙去,殿下再伤心也不能阻止娘娘离开的事实。 刘朔低下头来不说话了。 两人都安静了一会儿。孟义将放远的目光收回来,说,殿下近日不是在学庄子? 刘朔点头,庄子太难了。 臣是武将,没读过多少书。但是身边有好友博学,多少也受了一点影响。庄子说,孰知死生存亡之一体,吾之与友也。孟义慢慢地说,轻轻地说,轮回之事,不必强求。死也如是,在生亦如是。 刘朔似懂非懂,点点头,嗯,孤记下了。 睡吧。臣会一直陪着殿下的。孟义将他放平,坐在床头握着他的手。 刘朔便闭了眼睛,辗转了一会儿,徐徐睡去。 这其后两日刘朔免了课,作为皇长子去凤藻宫灵堂内守灵。灵堂内幽深阴暗,四处挂满白色幔布,诡异恐怖,刘朔实在害怕,就要孟义日日守在他身边不得离开片刻。孟义只能随刘朔一道守在凤藻宫,白日里守灵念经,日头落了便回长信殿哄刘朔睡觉。这样清凉殿里一应情状,宣帝身体如何,朝政如何,又是一概无从知晓。 孟义心里不免焦急。比起刘朔,他更担心宣帝。夜里躺在床上,他日日都会想起宣帝苍白精瘦的身子,想到那个紧致温暖的洞,想起那道黑漆漆的背影,于是呼吸深重,头脑发热。他做了一个梦。清凉殿的朱漆大门,变成了狮盆血口,生生要将皇帝吞噬。醒来后他满身冷汗,双腿发软。 孟义想再见一次皇帝。他那天还有话没说完,就被太后辞世这事情打断了。 但是要见皇帝,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孟义觉得他应当把这件事与陆子明说说,只是眼下刘朔一日不能没有他,这样光景恐怕要一直持续到太后的丧葬奠仪结束。 到第四日夜,哄了刘朔熟睡后,孟义方出长信殿门,便见青釉在殿外踱步。青釉见他出来,即刻上前来行礼,将军这几日辛苦了。 孟义回了礼。 青釉开门见山,今夜少不得得让将军再劳累些。陛下要见你,将军随我来吧。 孟义听青釉的语气,觉得这大概是件急事。他没有多问,一路默默跟着青釉走。那青釉竟没有带任何人来,只身一人带着孟义穿过甘泉宫后殿,绕过后湖小径从一道偏门进了密道,沿着封闭的密道走了约莫一刻钟,由另一道偏门出,便已经在清凉殿偏房里。孟义自然认得,这偏房便是他侍寝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8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8 那晚换洗的的屋子。 将军且安心。青釉这时停了停步子,小声道,今夜不是要您来服侍陛下的。 孟义更好奇皇帝为什么要见他。 话语间到了内室门前,青釉低语,太后娘娘仙去,陛下很伤心。还请将军宽宽陛下的心思,保重龙体为好。陛下就在里面,奴婢就不进去了,将军自个儿进去吧。 孟义心中鼓噪。宣帝正坐在案前翻动一卷竹简,见他进来,也没说话。 孟义只觉得宣帝仿佛愈发苍白了。 宣帝放下竹简,劳累你这么晚来,明日还要陪皇子去守灵,身子还吃得消吧? 谢陛下关怀,臣一切安好。 来,过来些,帮朕按按。 朕找了好几个按肩的,都不如你的手艺舒服。皇帝眯着眼叹了一声,很是受用。 孟义听着这话心中满意了。他让皇帝靠着自己,便能闻到皇帝身上那股冷冽的幽香,很好闻。他闻着闻着,话到嘴边不自觉,陛下若需要,臣就每天过来。 你要陪着皇子,哪里能每日都劳动你。 孟义倒也挺喜欢刘朔活泼可爱,虽稍有任性,却不失正直纯善,殿下也很好。他说这话时正抬眼,皇帝脸上的微笑正冲撞进眼里。孟义耳热,觉得尴尬,下意识避开了。 朕这几日没去看朔儿,他还好吧?皇帝问,朕听说他哭了? 嗯。 也不怪他,他还小。皇帝收拾着手里的竹简,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朕在他这个年纪,也见过死人了,现如今想起来,朕还不如他呢。 孟义只管沉默给皇帝按肩。皇帝也没让他说话的意思,絮絮叨叨的,说起从前还是皇子的时候,几个兄弟一起听课、武学的光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说一会儿又忘了。孟义就给他提词儿,说陛下刚才说到春游了。皇帝点点头,对对对,春游春游 年纪大了,唠叨得也多了。宣帝笑笑,示意他停下来,要你一个年轻人来听我说些有的没的,很是无趣吧? 孟义无声摇头。 皇帝其实不老,他二十六岁登基,而今是宣帝八年,算来现在应该是三十四岁。孟义不喜欢他两鬓的白发,显老,先帝好歹活到六十几,皇帝现在已经有白头发了,当然让人担心。 孟义觉得皇帝是好皇帝。好皇帝活不久实在可惜。 宣帝很是满意,手搭在他的肩上,眼睛里有了点悲哀,朕知道你是失了家人的人。朕也失了一位家人,也有肺腑之痛,你能明白吗? 孟义看着肩上的那只手,心中大动,立刻行了个大礼。 你回去吧,今晚劳累你了,这些事你不要与外人道,自然不会少你的好处。宣帝将手移到了孟义的手上。皇帝的手很凉,手掌并不宽大,覆住了孟义的手掌摩挲了一下。孟义像是被烫了一下,见皇帝眼里温和的表情,明白了,将皇帝扶起来。 朕乏了。叫青釉进来服侍吧。 孟义又行了个大礼,那臣告退了。 去吧。 ======================================= 皇帝真的不老嘛......只是看着显老... ☆、第八章 天命 连着几日孟义晚上都在宣帝的清凉殿。 晚上宦官端了个大托盘过来,宣帝指了指,你去瞧瞧,认不认得? 孟义去认。是从前随他多年的宝剑。 宣帝笑,这剑原是太皇的,后来传到了先皇手上。我小时候时常也听太皇是如何用这剑打江山的。后来我那叔叔喜欢,先皇就给了他,又因缘际会到了你手上。 孟义也知道这剑的重要。他摸了摸剑鞘,感觉心脏在颤抖。 既到了你手上,也不算枉费。如今朕物归原主,望你好好待它,莫要辱没了。宣帝走上前来,轻轻拉着孟义的手,放在剑柄上,稍一用力,寒芒毕露,刺得孟义心中凛然。就听宣帝又说,朕相信你也不会。 臣谢陛下隆恩。 宣帝摆摆手让他起来,朕也再找不到比你更适合它的人选。他看孟义负剑的样子,挺拔刚武,威风凛凛,很是满意,来,舞两式与朕瞧瞧。 孟义抓起那剑,呛一声脱了剑鞘。他随手挽了个剑花,退后一步,猛然振臂,霎时间气流翻滚,一道乌光*,破风而出。那剑尖凝练逼迫,紧随孟义一个凌空翻,横扫而过,剑势激荡。靠近一只用来放酒具的小几登时不稳,炸裂开一条小指宽的裂缝。孟义犹自不觉,再起,衣袂翻风而动,宣帝只来得及见那剑柄红穗绽开,就觉剑芒化做光影洒落无数。再定睛,孟义已将那剑直舞得漫天青光,乌发齐飞,交织一片。夜风穿堂而过,扫起舞者一身煞气,凌空呼啸,寒光割裂,英气逼人。 皇帝的心率不由失了速。 此时孟义已收了剑势,归鞘,见皇帝不发话,呆愣愣站在那里,臣献丑。 皇帝点点头,不错,果然只有你配得上它。 孟义得回心爱之物,心里高兴,眼睛也是亮亮的。皇帝心里则是另外一种高兴,招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来。孟义方才舞得周身起了热气,贴近宣帝那股冷香便觉得是冰火两重天,一时头脑发起晕来。皇帝掂起手里的方绢擦了擦他额角沁出的汗液,他便大着胆子捉着皇帝的手,一把将人搂在怀里低下脑袋便去亲。 这一吻便缠**绵纠缠到榻上。等衣服都退了,肌肤相贴,相合交融,孟义只觉得心中柔情万千,在床上便越发折腾。他吻着宣帝鬓角的白发,将宣帝抱着让两人都坐起来,宣帝哪里经过这种事情,咬着他的肩膀,每到舒爽至极,便浑身哆嗦。 两人紧紧贴着,头发裹着身体,头发又缠着头发,包成一个黑漆漆的球一样,仿佛要将两人都吸进去。这样,竟也相缠尽夜。 太后祭礼一过,马上就是春祭。往年皇帝要亲临农耕缫丝,祭天祭祖。 今年皇帝又要亲往,所以护卫一事不能忽略。本来春祭护卫队一直由北军一支抽调,但适逢太后新丧,北军的那一支仍在丘山皇陵还没回来,于是护卫队就缺了空。 最终皇帝与军部商定,由南北军各抽调相同人数组成护卫队。大司马大将军霍延推荐了北军校尉李青作为护卫队统领。不想李青到任不过几天,就将南军一名卫士打伤。南军自然不服气,告到了圣前,要为兄弟讨个说法。 舅舅也不必太过责难他了。到底是年轻人,有不周到的地方。此一次就当是个教训,吃点亏也不是坏事。皇帝看着递上来的状表,语气平常,倒像此事在预料之中。 霍延丢了脸,也不好说什么。李青是当朝镇远将军李老将军的孙子。霍李两家都是将门,从先皇时期就交好,推荐李青也在两家交情之中。哪知这李青自觉是将门之后,自视甚高,到任后不免干纲独断。 陛下说的是,是臣疏忽了。 皇帝说,现下最要紧是统筹护卫,把春祭的事情安排妥当。李青的事情,朕有定数,只罚他一年饷钱,回家到他爷爷跟前反省三个月。过后还是他的北军校尉。 霍延点头,陛下英明。 舅舅可还有推举人选?皇帝问。 霍延想了想,摇头,军中优秀将才不乏,只是要协调南北军,怕不好胜任。 南北军自建朝伊始以相互制衡而生存,井水不犯河水,此系难处。 皇帝说,朕倒是有一个。 陛下看中的是? 皇长子亲卫队长,孟怀瑛。 若不是皇帝提起来,霍延都快忘了有这么一号人物。 皇帝放下那状表,说,说来还是朕那日去瞧朔儿想起来的。这人在校场呆过一年,很得南军上下敬重。想来此一事北军吃亏,统卫一职自然要从南军出。孟义从前是带过兵的人,协调上下,统筹内外当是不在话下。 霍延心中有疑问,这么大的事情交给此人,陛下可信得过? 朕的皇长子每日由他鞍马伺候朕都由着去了,还有什么不可信的呢? 霍延又说,这人现在只是个亲卫队长,没有军职,怕难以服众。 那就给他个都侯做就是。也不是什么大事。 霍延知道皇帝心中早已有数,这件事他已经吃亏,不好再驳皇帝面子,便随口应喏了。 太后新丧,皇帝又安抚了霍延几句。此时青釉掀开门帘进来,陛下,道隐真人到了,在温泉亭等您。 皇帝点头,急忙起来,朕马上就到。 霍延见如此,起身告退了。皇帝换了件衣服,由青釉扶着到温泉亭。 就见一青袍道人,负手立于亭下,冷清孤然,翩翩然有洒脱之意。皇帝屏退众人,独自入亭。那道人转过身来,施礼道,皇帝陛下万安。 宣帝扶起他,真人多礼了。 一年之别,陛下龙体可安好? 还成吧。宣帝扶着他坐下,真人一向青春常驻,朕十分羡慕啊。 那道隐面上虽是个秀丽青俊,实际已过天命之年,自称是茅山派后代,常年仙游,精通黄老之道,瞧着已有羽化登仙的趋势。皇帝也深信,能容颜不老的,怎么的也是个半仙。 陛下过誉了。道隐说,再如何也是凡人,顺应天道,逃不过生死轮回。长生一事实为逆天,陛下切不可信。 宣帝对长生不老其实没兴趣,笑笑,朕要长生不老做什么? 道隐点头。宣帝便与他说起些从前的旧事来。两人饮茶叙旧,如同故交好友重逢。 要说宣帝与道隐的渊源,其实也不复杂。茅山派原来只是几个炼丹求药的小道人,在瘟疫时期治药救民,攒了大功德,后来壮大,渐渐有教派规模。先帝在时,不满茅山派在民间影响力愈大,曾下令禁教,直至宣帝登基禁令才解。 坊间的普遍观点是宣帝还是皇子的时候身体就不好,所以有心研究黄老,曾偷偷出宫不辞辛苦,三登云山拜访道隐,于是便有些交情。后来宣帝做了皇帝,又解了禁教令,那道隐多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9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9 少有感激之情,便每年春季停伫云山两个月,为国办祭祀典仪。 太后走之前,仍一直念念不忘永嘉三十四年。朕每每做梦,想起太后的脸来,总要惊醒,想想实在是后怕。皇帝叹了口气。 永嘉三十四年,五皇子杀长兄太子,夺长登基,号宣帝。这是宣帝胸口的一块病。太后惦记了一辈子,导致母子不睦多年,至死不忘诅咒皇帝。宣帝有时候做梦梦到母亲死前瞠目含泪的脸,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一夜无眠。 道隐是为数不多知道真相,但在那场腥风血雨中得以独立的局外人。他低着头,只顾饮茶,陛下是在担心什么吗? 宣帝定睛看他,真人曾经说过,顺天应命才是王道。命里有的逃不掉,朕命中注定要当皇帝,所以太子的事情也是命中注定是不是? 那道隐微微一笑,陛下要如此理解也可以。 是真人当初说的,朕命中有真龙天象。朕果然登基成帝。那如何还要受噩梦缠扰?皇帝说得有些烦躁,既然是顺天应命,这就是朕本来应该得的不是吗? 道隐道,陛下,我黄老之道只讲天命,不讲因果。陛下既然心安理得,自然不怕区区噩梦。太后娘娘已经仙去,陛下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皇帝一把将那案上茶具扫落在地,霍地站起身来,她咒我!她死之前还要咒我!我去看她,她睁大了两只眼睛狠狠盯着我说,这是你造的孽!你迟早也要偿还的!我一做梦就是她那张脸!我是她儿子!她为什么要这么狠毒来咒我! 道隐见他语气激愤,神态悲怆,显然是动了大情绪了,便连忙上前扶着皇帝,叹了一声,劝道,陛下冷静,当心伤身子啊。 宣帝栽在坐具上,面色发青,有些喘,竟是气没上来。那道隐忙倒了热茶来,安抚皇帝喝下,为他顺气,道,陛下是执念过深了。这样对龙体没有好处。陛下既然知道顺天应命,必然也知道如何自处。陛下只要做陛下认为该做的事情,尽人事听天命就是了。 皇帝顺了半天的气总算是面上恢复了些,靠在坐具上显得有些颓唐。他握着道隐的手,嗓子都在抖,真人不知道,朕怕什么。朕怕啊,怕得一宿一宿不敢睡觉。 道隐见皇帝眼中戚哀,有些动容,回握皇帝的手,陛下不能怕。陛下要是怕,这天下就要乱,天下乱了,百姓就不安,就会起灾难。所以陛下不能怕。 皇帝闭了闭眼,面上竟有绝望之意。 道隐也长叹一声,知道再说什么也是无用。 半晌,久久的岑寂中有皇帝终于平静的声音,朕其实心中对她是怨怼的。这大概也是天命罢。朕对她,对霍家,终究是怨怼的。 道隐听出了皇帝的意思,太后娘娘走了。陛下打算拿霍家如何? 没了太后,霍家剩的也不多了。皇帝的目光落在道隐的脸上,真人方才说,朕要做朕认为应该做的事情,是吗? 是。 朕会给霍家一个交代的。皇帝说,接下来还要劳烦真人春祭事宜。 陛下所托,贫道自然会安排周全。 皇帝握了握他的手,朕多亏有真人帮助,才走到今天的。 陛下过誉了。贫道也是顺天应命,没有别的。 皇帝动了大情绪,不宜在室外呆太久。两人又聊了些春祭的典仪之事皇帝便由着宦官扶回市内了。那道隐也带着徒儿暂离宫中,在皇帝安排的驿馆落脚。 小徒一路好奇,禁不住问道隐,师傅,你且说那皇帝以后命势如何? 道隐见那驿馆外一颗春风杨柳,唏嘘,知无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唯有德者能之。皇帝执念过深,以后自然不会好。该来的是逃也逃不掉的。 ================================== 晚上还有一章~求评论~ ☆、第九章 春祭 孟义听说皇帝日前下午动了大情绪,回去还小病一场,心中焦急,暗暗托青釉想前去探望,但青釉那里总是没有消息。 刘朔却喜气洋洋,孟义升了南军右都侯,他比孟义还要高兴。想他长信殿里的人得了皇帝赏识,不仅得提拔护卫春祭队伍,而且还是统领南北两军,这等殊荣实在难得。虽然刘朔不明白宣帝为什么突然把目光放在了孟义身上,但他到底年纪小,以为这是孟义从前带兵资历所影响,再加上孟义身份单纯,才得了个侥幸。 孟义心中不安,不能外道,便找陆昭喝酒。 陆昭打着喝升官酒的心来的,但没感受到喜庆,反倒受了不小惊吓。孟义将前些日子侍寝、夜会清凉殿的事情倒了个干净。陆昭越听脸上越发凝重,往日那副笑脸也装不下去。 我还想着皇帝怎么点你做这个右都侯,果然是有内情的。陆昭灌了一口酒,撇撇嘴,连李老将军的孙子被打发回去面壁思过了,这时候你上来要惹许多是非口舌。不过既然是皇帝认定的,也许是我多担心了 孟义说,我没想到皇帝会这么做。 怀瑛啊,陆昭忍不住,语气深长,你说你好端端的,去惹什么皇帝? 孟义不做声,低着头。 他心想着明明是皇帝惹他。而今惹得他全然脱不开身,一门心思都挂上面了。 陆昭还是不相信,连太后去世那一晚都是你陪着皇帝的? 孟义只说,你没有看到当时的皇帝,他是很难过的。 两人相继沉默。 陆昭对自家兄弟的过往如数家珍,这会儿不免挪出来回味回味。孟义十六岁时梁王给过他两个小丫头,没要,尚对感情事不上心,一心惦记着家里张口吃饭的几个弟妹;十八岁梁王妃给介绍了个年轻姑娘,在宫里做绣娘,如花似玉,又没要,因那年老母亲病重早去,顾着守孝去了。二十岁梁王又给了个小男孩儿,喝醉了酒稀里糊涂荒唐一夜,自此也算护了个周全,不想梁王起兵,男孩儿在逃亡中死了。 子明,你有话直说。孟义说。 陆昭说,我只希望你不要与皇帝太过亲近,你离皇帝太近,容易招徕祸患,不是好事。他就是再对你好,你也听我这一句劝。 孟义回过头深深看他一眼,颇郑重其事,我喜欢皇帝,自然是想与他亲近的。 陆子明长叹。就是知道这兄弟的个性才劝的。显然是劝了等于白劝。 你既然喜欢,就喜欢吧。陆子明无奈,就是要多顾着自己,嗯? 孟义这才点点头。 过不了几日便是春祭。 清晨春祭队伍从洛城门出发,出城一直向北走四十里,到城郊外。众人在车里用了午膳,又走了十几里,到社稷坛。祭祀典仪已在前一天就打点好,坛前塑土为牛,立五帝牌位,又摆放了许多耕具、蚕箕。那道隐着一身白袍,手中拿玉拂尘恭立在旁,身后还有一群徒儿。 宣帝上前,先去与道隐说话。刘朔跟在后面,给道隐行礼。 而后皇帝开坛祭礼,春耕缫丝,拜五帝,诵经,祷祝 日落时分祭礼结束,宣帝牵着道隐的手下坛来,要人都退开些自己与道隐说话。 师傅仙去,我要回去守灵了,此去明年不知还能不能来,万望陛下保重。道隐说。 宣帝点头,既然要去,那朕让人给你备东西。 不敢劳烦陛下,我只是一人回去什么也不必带的。 那何时才能回来? 归期不定。 是还有什么事? 道隐摇头,师傅去了,也提醒我大限将至。而今我这个岁数,时日也不会多,所以不敢妄自答应陛下,也许一去便不回来了。 宣帝唏嘘,真人得天道所助,一定是要回来的,不然朕心里也不能踏实。 道隐微笑,陛下若是觉得缺人主持祭典,我倒是能推荐友人为陛下效劳。 朕不是玩笑,况且那到底不如你亲自在好。宣帝望了望后面黑压压等着一群人,你瞧瞧,这些人。朕也是个没多少时日的,这些人反正是不会在意的。从前的老人们都走了,就剩你一个。而今你也要走了,朕就真的只是孤身一人了。 道隐见他连生死都说出来了,有些动容,可是,这天下也只能有一个天子啊。 宣帝听到,垂下眼久久不语。 刘朔经过冗长枯燥的典仪有些疲乏,只想赶紧回宫休息,偏偏皇帝与道隐说起话来没个停。孟义取了些水与他喝,又耐心哄了两句。 父皇就是太重黄老之道,才闹得身子不好的。刘朔不喜欢道隐。 孟义安抚他,殿下不要乱说,黄老之道不就是医治人的吗? 孟大哥,你是不知道。那真人每年供上来的仙药父皇珍重的很,吃了好些年了,越吃越多。但谁不知道秦始皇就是吃仙药吃死的,父皇本来就是天子,自然有上天庇佑的好好的。何必要这些个茅山小道的所谓仙药。谁知道那些药里有什么?刘朔说,偏偏父皇最珍重他,不仅解了禁教令,还要推崇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就连舅爷的劝都听不进去。 刘朔的舅爷就是霍延。孟义问,殿下不喜欢黄老之道? 不喜欢。刘朔撇撇嘴巴,满眼不屑。 嗯,殿下还年轻,不信这些也不怪。孟义摸*的头,面带温柔。 不是我不喜欢,舅爷和母亲也不喜欢,真的!刘朔努努嘴,很正经说,他们说父皇过于宠信这些真人道人不好。 孟义心慢跳一拍,望了一眼远处的宣帝,正见宣帝握着道隐的手情意切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刘朔那个宠信冲撞到他心里,这一幕自然也就带上感*彩。想到这里孟义不高兴了。 晚上到了床上孟义自然就有些控制不住。皇帝被他折腾得连叫也叫不出来,*的时候一直失神,久久回不过来。 陛下,臣喜欢你。孟义亲吻着皇帝的脖子。 宣帝浑身细细地颤抖。 孟义将他抱在怀里,下了床塌去沐浴。皇帝在热气氤氲的水池子里渐渐抖开一双眼睫,孟义亲吻在他的眼帘上,一直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0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10 吻到他的嘴唇上,热情而温柔地纠缠。直到宣帝受不了了,抬起手来推开他,够了。 皇帝今天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孟义直觉是因为道隐,他也心里不痛快,忍到梳头发的时候再也忍不住,就问,陛下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道隐真人? 皇帝正犯困,听了这句话有点精神,挑了挑眉,笑笑,朕这个皇帝越来越藏不住事了吗?还是哪个乱嚼舌根的多嘴? 孟义不甘心,陛下难道喜欢他不成? 皇帝怔了怔,爆出一声笑,哈哈哈哈哈,他摇摇头,拍拍孟义的脑袋,仿佛很开心,你啊你,你叫朕说什么好呢? 孟义黑着脸不是滋味。 皇帝细细端详他沉毅俊朗的脸,抚*的鬓角,很是温柔,他是朕的友人。他师傅仙去了,怕是三年五载回不来。朕与他多年友谊,就像你和陆子明,你明白了吗? 孟义捉着他停在鬓角的手,将他的指尖含在嘴里,又怕化了只敢轻轻啄吻。他很喜欢皇帝温柔看着他的眼神,也喜欢皇帝轻轻地和他说话的语气,喜欢皇帝在他怀里的样子,在床上的样子,梳头的样子,看书的样子 不知不觉,心里全是他的样子。 皇帝微笑,朕有你陪很舒心。 孟义将他拉到怀里,满心柔情蜜意,臣愿意永远陪着陛下。他知道了,皇帝是在伤感和友人离别,要是换了他和陆子明分开个三五年,他心中也会时常惦念的。现在他只是高兴皇帝心里没有别人,高兴皇帝说这些话,高兴他们共处一室,这样低声地聊天,这样亲密地拥抱。 他心中第一次这样为情爱欢心。 ☆、第十章 改革 春祭过后,天气渐渐热起来,皇帝脸色也跟着好些,不再是手冷脚冷。清凉殿里总算撤走了厚厚的裘毯、火盆子。等到了春末夏初之交,皇帝出来走动得更多,衣服换了薄的料子,也不再是冬日里整日沉沉的颜色,人显得轻盈精神不少。 万物复苏,生机勃勃,人也活泛。适逢北方匈奴王带着特使过来朝拜,于是又折腾了一番。建始殿好几天礼乐不断。皇帝很高兴,还留人多住了几日,并选了已故嵩王的遗孤平烟公主和亲,赐丰厚嫁妆,随匈奴王一道北归。 匈奴王离开的前一日,皇帝与朝臣后妃在建始殿送行,大张歌舞。女孩子们穿着宽大的裙子,赤着脚挽着水袖跳舞。后头拉了个帘子,里面有人弹琴,弹的是师旷的清角。这曲子很难得,内有高山巍峨,流水绵长,又兼夹杂飞鹤风雨等音,恢弘阔大,如真如幻。 皇帝惊讶,便招青釉来问,那弹琴的是谁? 答曰,乐府都尉姜培。 皇帝想起来了,是华莹啊,怎么还拉个帘子? 青釉说,姜大人为排此曲费时数月,人消瘦不少,形容不好,所以不愿让陛下见到。 皇帝笑笑,师旷的清角高亢宏丽,古来少有人敢一试,难为他能排得如此好。不过这花好月圆的,朕倒更想听听湘君。 青釉立刻领会过来,行礼告退,诺,奴婢这就去安排。 当晚皇帝着实荒唐了一夜。 本来太后丧期,宫内禁礼乐,皇帝好不容易忘了这么个人物,而今大有卷土重来之势。皇帝一高兴,赏了姜华莹不少银钱,还赐了宫外一座宅子,又提拔做太乐丞,恩宠一时无两。这么一来永巷不宁,霍夫人听说皇帝当晚召姜华莹入宫过夜、二人胶着似漆、白日里还在后花园又是扑蝶又是弹唱,在合欢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而此时孟义带着刘朔在城郊南军选新兵,对宫内情况毫不知情。 到孟义回来的时候,皇帝因风吹得多些,犯了咳疾,在清凉殿内。孟义请见,皇帝正要问选新兵的事情,便召了他来问。 招兵不足是一大问题。如今是和平年代还好,若是起了战事,城内的兵还是稍有欠缺的。陛下若是有办法,不知道能不能增加军费?孟义说。 皇帝翻了翻新选的兵造册,笑笑,知道他着急,便把他招过来,让他坐在自己的坐具旁边,你也累了,这件事你办的很好。朕会好好嘉赏你的。军费的事情不是这么简单,不能说加就加。不急,朕会想办法的。 两人分离足有半个月之久,孟义思念深重,但又是大白天,脑子里到底还有些纲常伦理,只是痴望着心上人,陛下这几日还好吗? 皇帝好笑,朕能有什么? 不是孟义拉着他的手,摇摇头,最后叹了声,臣很想念陛下。 他说得这样情切,皇帝也回握了他的手。 两人便亲昵了一会儿,皇帝问他,军中还好罢?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倒也还好,不曾有让臣为难的地方。只是孟义想想,有些犹豫。 无妨,你说罢。 孟义沉声道,臣奉旨主持新兵选用一事,也去兵营看过,南军每半旬早操,鸡鸣则出,是不论上下都要到的,但臣去看了,大部分时候下面的卫士还能得齐,别部司马,都尉等则少有到的,大多都是报个病假便不来了,有时甚至连骑督都是不到的,早操就这样懒过去了,一点样子都没有。如此下去,宫里的安全往后如何托付这些人? 皇帝沉吟片刻。 虽说只是些小事,但臣以为,治军之严最要紧是这些地方。早操都这样躲懒,更不要说平日里训练。军中更有内郡私自调换兵员,收受官家贿赂举荐入军等事情。这些事也不完全是孟义发觉的,平日里在南军也能听到一些卫士们的议论,就一起报上来了。 嗯,朕知道了。宣帝点头,朕会找人查查报备一份上来的。皇帝想起来,论到治军,梁王宫中从前的兵是怎么选的? 孟义说,倒也是一样的程序,当时是栗琪将军带,栗将军年纪比较大,在军中威望很高,因为中年丧子十日倒有九日呆在军中,所以没人敢造次。 栗末良,朕也是听过他的名字的。梁王手下人才不少。宣帝笑笑。 栗将军幕府食客曾有一千人之多,后来梁王供不起他这样养食客,就都遣散来了。孟义也笑,梁王不喜欢将军幕府有很多食客,总喜欢向将军们哭穷。 谁都知道梁王从前是最不计较军费的,投入大量养兵,为的就是养精蓄锐,要不是后来幕府过大、招人是非太多,连京城里都传得沸沸扬扬,哪里又愿意在食客这种小事上费神呢? 自然孟义是不懂这其中关窍的,他虽跟着梁王的时间不短,但是到底年轻,梁王许多事情都不曾和他说,只让他专心练兵打仗,这些朝政上的事情便不通了。 宣帝也懒得解释这些前尘旧事,只说,食客多了不是好事,大部分也是不中用的。 孟义跟着点头。 朕要你去选兵,是希望给你点机会露脸。宣帝一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军中的弊病也不是一两日了,这个朕心里有底。但南北军是太祖皇帝当年带出来的贵族精兵,先帝在时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朕不能急着动刀。 诺。 无妨,你是懂得这些的,你去了这些日子,倒说说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解决? 臣不敢妄议。 宣帝摆手,说罢,你是带过兵的,总有些经验。 孟义心里其实有想法,但这个想法未免有些大,不太好出口,臣心中有一想法。只是听来有些荒谬了,不好说与陛下听。 你只管说,若是荒谬,朕也只当玩笑。 孟义点头,臣自上次春祭护卫一事想起,南北两军自建朝伊始不睦,双方平日里虽各谋其事,互不相干,一旦出现统一征调的时候便难以协调。以致出现了春祭这样的尴尬事情。臣心想,能不能时常互调一下南北两军的将领统帅,一来可以让彼此熟悉,预防春祭这样的尴尬,二来也能彼此监督,有利于治军。 他这样说完,心里一时也没有底,便不敢望向宣帝。 南北两军内部多是长安贵胄,故一时被称为贵族军。两军相互制衡的局面是太祖皇帝刻意制造的,其中内部关系错中复杂,多有派系牵扯。孟义自己也知道,互调两军统帅这样的事情并不实际,所以对皇帝说是荒谬。 但这想法也有缘故。一来地方军统帅也时常调任;二来,孟义原在梁王封地时,都城兵不分内外,统一指挥,行事方便。孟义就比较熟悉那样的军制。他说互调统领的事情其实也是往从前封国军制上靠拢,本质上还是习惯统一征调军队的制度。 宣帝读懂了他的心思,露出些满意的神态来,怀瑛果然得朕心。 孟义以为他玩笑,是臣谬语。 宣帝摇头,虽与朕想得还差了些,但也情有可原。你从前习惯做三军将帅,要统一协调,才能事半功倍。只是南北两军的渊源要说到太祖皇帝打江山的时候,不能按你在封国的那一套来。这其中暂且不表,日后要有时间再同你细说。 意思就是要统一两军太不实际。 孟义听懂了,那陛下的想法是? 朕打算裁剪南军。宣帝叹了一口气,南军而今两万一千兵员,你说尚不够,那是因为对一支能独立的军队来说,这样的兵力做京师兵确实欠缺。但是如果只负责宫里的安全,就绰绰有余了。朕想裁掉一半,并入北军,打破南北平衡的局面,将北军独立培养起来,建立全新的长安城防军系统。 孟义立刻抬头,眼睛亮起来。原来皇帝真与他想到一处去了! 宣帝点头,但打破南北军平衡并不容易。所以,朕需要有人来带这只新组的北军。 说罢,宣帝的目光停在孟义身上。两人目光撞在一起,孟义心中一震。 宣帝知道他有所领悟了,这才是他今天要说的重点,朕希望,以后新组北军由你来带,你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 孟义当即跪下,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两人畅谈军事也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1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11 十分愉悦。孟义刚刚回宫,半月来疲惫一扫而光,只恨不得与宣帝多亲昵一会儿才好。皇帝便索性吩咐晚膳与他一道在清凉殿用。 不想应诺的奴婢后脚才出了内室,便有宦官前脚进来道,陛下,太乐丞姜大人求见。 宣帝前几日与姜华莹着实如胶似漆了一阵,但当下有孟义陪着便也懒得多出一事来,什么事?朕与孟都侯正议军事,若没什么急事叫他明日再来吧。 宦官犹豫了一下,答曰,姜大人面上不大好,只说有急事。 宣帝只好对孟义说,你先去吧,朕去见见他。 孟义虽不是个通透的却不会连自己情敌都不认得。他刚回宫也听到些风言风语,方才一番怜情蜜意登时便没了,心下不大高兴,只沉着张脸。 宣帝知道他不高兴,一手握着他的,安抚说,朕只是见见,没有别的。说了要与你一起用晚膳的,一定是天子无戏言。你也回去换洗换洗,到时候了朕再让青釉去传你。 孟义听他这样保证,才松了松脸色,搂着他索了个吻,那臣晚些来。 嗯,去吧。 孟义出去后,那宦官将姜华莹带进来。 且说道姜华莹前些日子为排曲,形容削瘦不少。他本是个极标致**的人物,如今这一瘦下来,更添病西子的味道,举步顾盼,款曲娇媚,真真是个谪仙模样,饶是永巷最秀丽的家人子,不见得有他十中之一的风情来。 宣帝见他进来时,低垂着头,半掩着面,又微蹙眉,眼下带红,那样子倒叫天可怜见,忙将人搂过来,这是叫朕心都碎了,朕的好华莹,好好的如何为难成这样? 那姜华莹方才还能忍着几分,如今到了皇帝怀里,嗓子抽了两下便嘤嘤哭起来,华莹命苦,本是卑贱腌臜的下流东西,得了天恩眷顾能伺候陛下,想来也不剩多少时日了。 他本来就是个弹琴唱歌的,哭起来也咿咿呀呀,一句倒有三唱,又是最会拿捏哭腔的,如此梨花带雨,心疼得宣帝忙叫人去拿帕子,又是哄又是劝,总算是知道怎么回事。 原是今日午后姜华莹带着人在荷亭排曲子,撞上霍夫人经过。这二人本来不睦,三两句不通吵起来。霍夫人以姜华莹顶撞后妃之故,要他自己打脸。姜华莹气性极高,当然不愿意,最后霍夫人硬是叫奴婢们按着赏了几个巴掌。 这打完了原也该完事了,谁料霍夫人又遣了奴婢们将姜的宝贝谱子毁了,说那曲子是艳曲有污圣听。这下姜华莹什么也不顾了,急急忙忙来求见皇帝。 华莹本是不足惜的,只是那谱子说罢,他竟是气儿也抽不上来似的,那谱子是我写了好几个月的,原是要献给陛下,如今都没了 宣帝搂着他,将那鳄鱼泪拭了,耐心哄,没了便没了吧,人还在这儿就好。 是华莹没用,保不住给陛下的谱子还哭。 宣帝给他哭得心烦,叹道,你的心意,朕知道。 姜抹抹眼泪,如若春风蒲柳靠在皇帝怀里,情意切切,陛下不怪华莹么? 你懂事,朕心中有数。宣帝摸*的头发,点头,这原是霍氏的不是,朕找人将她叫来,当你的面发落了如何? 姜摇头,夫人尊贵怎么能是华莹可以比的。 宣帝笑,毁了朕这心肝儿的宝贝谱子,再是尊贵又如何呢? 陛下就会玩笑。姜努着嘴锤了捶皇帝,臣觉得委屈,只要陛下愿意听臣哭一哭臣就觉得万死不辞了。不敢叫陛下为难。 宣帝很满意,朕就知道,还是你懂事。 于是叫人来打赏,又赐了太医御药仔细他的脸,更添了许多珍宝重器去,你且记得,你是朕封的太乐丞,莫要与小女子一般见识了,嗯? 那姜华莹讨了赏又讨了安慰,也知进退,急忙谢了恩。 你而今年纪轻轻,便有莫大才华,又这般懂事,朕心甚慰。宣帝说,朕还等着你再排曲子听,听惯了若是少了你,怕是要可惜了。 臣一定好好排。 嗯,朕今日挪不开身,过两日去看你。宣帝将他搂过来,手勾着他的脸,低声说着甜蜜话,且不许哭丧着脸,不然朕就不去看你了。 姜弯嘴媚笑,陛下又打笑臣。 ======================================= 晚上还有一章。 我保证姜华莹只是炮灰,这厮很快会领便当的。 ☆、第十一章 针锋 因为姜华莹的事,皇帝这段时间冷落了霍夫人。 此事引来谏议大夫们的不满,几位大夫上表陈诉皇帝耽迷佞幸,应以尊卑为重。 最终大司马大将军霍延到皇帝面前求情,又请旨让霍夫人母亲入宫好好劝了一番。隔日霍夫人写了陈情书上来,为姜华莹的事情道歉。 是臣妾失德,臣妾这些日子不知怎么的总是惶惶不安,心里焦躁,言语行动都冒进了,还望陛下赎罪。霍夫人帕子捂在眼角,低着头默默垂泪。 这两个月她脸色看着确实不好,妆容都淡下去了,发间插着一支绿玉,簪花都是素银的,宫装也换了庄重沉稳的深青色,与她从前艳丽的打扮大相径庭。 皇帝将她扶起来,叹了一声,起来吧,瞧着这样也不像你了。 霍夫人坐到皇帝身边,臣妾以为陛下不再喜欢臣妾了。 说着眼眶又红了。皇帝看着不忍心,便抚摸她的头发,向来永巷朕都放心交予你打理的,你再怎么犯错朕也从未真正怪罪什么,怎么就不喜欢了? 臣妾老了,样子不像从前那样漂亮了。霍夫人抚着脸侧,陛下自然就不喜欢了。 都是会扮可怜的,都是受委屈的。 皇帝笑,你总打扮成这个样子,朕都觉得你老上几岁。这又是哪个奴婢出的主意? 臣妾以为陛下会喜欢臣妾这样 你是一向喜欢娇媚的颜色,你也该是这样。总是青的蓝的,能不老吗? 霍夫人听出皇帝是在打笑,总算忍俊不禁,嗔笑。她本是个美人胚子,这一笑起来万种风情,别有一番韵致,倒是姜氏新鲜娇嫩比不上的。 这才对,皇帝点头,满意了。 霍夫人刻意示弱,表现得小心翼翼恭顺体贴,总算是留得这晚皇帝留宿合欢殿了。 旦日清晨霍夫人服侍皇帝更衣,二人在内室又亲昵地说些悄悄话。 陛下昨晚睡得还好么?霍夫人将服侍的奴婢都打发了,她自己便事事亲力亲为。 皇帝笑笑,不错,辛苦你了,这些事情让下面的人来就好。 霍夫人为皇帝整理着腰带,嗔道,从前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臣妾就一直为陛下打理衣饰,好些年没做了,还是觉得自己来比较好。 皇帝牵着她的手,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这么爱念旧。 臣妾总是每每想起刚嫁给陛下的时候,霍夫人说着,总有些心酸,陛下对待臣妾一直是这样好,还让臣妾有了朔儿 皇帝没做声,只是点点头。 衣服打理好了,皇帝才开口,前些日子尚书令曹准与朕说,他有了归田返朴之意,朕想着他执尚书令十几年,从无大错漏,也算不容易,便准了。 曹大人一直勤勤恳恳,陛下待下宽容,想必曹大人一定会感念陛下天恩的。 嗯,朕也没什么可以嘉赏他的,想着他女儿曹氏是四年前便入宫,一直还是个美人,又带着熹儿,不如给她晋个位分,封个婕妤,你看怎么样? 霍夫人脸色登时不太好。皇帝的永巷女人本来就少,没有皇后,只有她一位夫人,再下去还有两位美人,一位良人,一位八子。这两位美人,一个是生了二皇子刘熹的曹氏,另一个是生了郁泽公主的施氏。本来霍夫人就不喜欢曹氏,又忌惮着她那个儿子和自己的儿子抢功劳,如今倒好,她还未真正赢回圣心,曹氏就升了位分,步步紧逼,这不是要满宫里看她笑话? 可霍夫人不敢不答应,她心中有些害怕是皇帝在试探她,才出了姜华莹的事情,如今正是小心的时候。于是她只能笑着应下,也好,熹儿也渐渐大了,曹氏升一升位分,以后对熹儿也是好的。陛下感念曹氏的好,臣妾也觉得她平日待合宫姐妹都很不错,又一心**皇子,是该升一升了。 皇帝点头,很满意,将她搂近了,朕知道委屈你了,难得你这么懂事。 霍夫人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陛下只要还时常看看臣妾,看看朔儿,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等皇帝出了门,霍夫人差点将桌案上的茶碗摔了一地。 她的贴身奴婢劝说,夫人别气坏了身子,不过是个婕妤,再好她娘家归田,想来也没有什么更大的进益了,哪能和夫人比呢? 蠢货!霍夫人气得直骂,没了娘家还有儿子啊!不是我的儿子就是她的儿子。二皇子也快五岁了,马上就是要请师父的年纪,现在做娘的得意了,以后叫本宫怎么办? 她气得已是前言搭不上后语。那奴婢赶紧倒了莲子茶来,又劝,二皇子还小呢,大殿下都快十一了。再过两年就可以开始选良娣了,陛下上回不是还和娘娘说,要为大殿下留意嘛。说明陛下心里还是很看重大殿下的。等殿下娶了一位好良娣,夫人也就更多一重保证了。 霍夫人叹了一口气,直锤着心口,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真是今非昔比了。本宫想着,从前陛下待本宫是那么好,本宫做良娣的时候,每日起床都是本宫亲自给陛下更衣。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男宠,竟然还给大伯父添了这许多麻烦 说罢竟又哭起来。她这两个月来,几乎日日垂泪,要不是还有刘朔做支持,她觉得这日子当真是暗无天日。贴身奴婢见她这样,也是叹息。永巷之内,从前都是霍夫人做主,人前风光不已,可谁想能有今日,又能想象以后是什么光景呢? 且说青釉捧着密宣属的奏表竹简到书房来,正见皇帝着礼官大夫拟曹氏晋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2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12 位的旨意。 陛下,密宣属的奏表到了。青釉道。 皇帝点头,打发了礼官大夫,随手将手里的竹简扔在桌案上,要青釉来捶肩膀,都是些不省心的,一个个见了朕只会哭。 青釉见他脸色不好,知道皇帝不耐烦霍夫人与姜华莹一事,陛下要是觉得太劳累,不如就去行宫住一段时间,就当避暑。如今正是最热的时候,再过些时候入秋了就好了。 这倒是可以。朕冬天没去,现在倒是个好时候。 青釉莞尔,陛下操劳国事,总忘了该为自己想想,说多了又要嫌奴婢唠叨了。 你是唠叨,太后在时也没有你唠叨的。 青釉将皇帝扶上软塌,打发了内室的奴婢,低声说,密宣属沧澜来报,霍大人近日遣了霍家一批家奴出去,还托人变卖了一些库里的东西,虽都不是御制赏赐的,一次也挪了不少东西出来。单子没来得及抄,但总数也有一两万金。托的是廷尉公孙大人的面儿,东西随蜀地商人出去的,大半晚上赶着城门关的时候。 皇帝闭着眼睛,轻笑,舅舅这是缺钱啊? 陛下,太后没了,霍大人是不是担心 他担心就让他担心。左右朕没动作,他也只能担心着。皇帝挥了挥手。 青釉低着头,诺。那奴婢要不要事先准备着? 不急。皇帝摇头,冷笑一声,朕原本还在考虑从哪里切口子,没想到那日姜氏撞上来,倒是给了朕一个方便。你着人先放点消息出去吧,缓缓地来,不必太招人。 诺。 对了,朕记得去年太后病中,丞相府长史家的夫人带女儿来请安。你还记得那孩子么? 青釉想了想,哦,长史府上正室久无出子,只有一位嫡女。陛下怎么想起这个来? 还记得多大年纪了吗? 记得,正十六呢,去年定了监御史家的二少爷,也还算门当户对。原是打算在开春行礼的,赶上太后新丧,就往后延了。婚期也就在最近吧。 皇帝皱了皱眉,定了亲了。 青釉笑,是呀。陛下是喜欢长史家的小姐么? 那倒不是。 若是喜欢,二夫人还有一位庶女,颜色极好,而今也十四了,还没定下人家。 皇帝笑,你倒是对这些妯娌间家长里短的熟悉。 不是奴婢熟悉,长史家二小姐形容在京都都是有名的,可惜是庶女,长姐为重,要不是长史家门槛都快踏破了呢。青釉捂着帕子笑,早些时候还闹笑话呢,说想来监御史家少爷原是冲着二小姐去的,闹得大夫人都没脸了。 皇帝点头,庶女就庶女吧,也无妨。你去看看,要幅画像来。再瞧瞧京中还有没有适龄的小姐,颜色倒是其次,主要性子要好,那些个毛毛躁躁太活泼的不要。 青釉不明所以,听着也不像是要选秀,却见皇帝不愿多说,只应声下去。 ☆、第十二章 议事 皇帝着御史丞拟了份奏表,提出南军裁军一事。早上朝堂炸开了锅。廷尉公孙蹇扶着一把长髯第一个站出来呛声,指天说这是违背祖宗律法的大荒谬之举,又将太祖皇帝遗志搬出来说话。他身后太中大夫也跪出来说陛下万万不可啊,这是要引起动乱的。 散了朝,陆昭跟着太中大夫出来,正前面是廷尉公孙蹇和大司马大将军霍延。太中大夫上去说话,对公孙蹇早朝的事情大嘉赞颂。 唉,说来老夫执掌刑辟二十年,这还是头一宗。陛下实在是太冒进了。祖宗立下的法制如何是说改就改的。公孙蹇叹道。 太中大夫唯唯应诺,如何不是呢?圣意难测,您老第一个出来,晚辈佩服。 哈哈哈哈,老夫不过是倚老卖老罢了。不中用了。 陆昭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霍延也一直没说话,两人落在后头。 听说陆大人前段时间定亲了。想来好事要近了吧。恭喜。霍延先开了口。 陆昭眼皮子动了动,执了个晚辈礼,托大人的福。 霍延笑笑,拍拍他的肩膀,果然是后生可畏。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对月珰来,今日出门没带什么,这是陛下赐的,先作为贺礼,改日再送一份正礼去。 陆昭看了看他,没动手接。霍延倒是很随意,无妨,就当是长辈送晚辈的一点心意。男子成家立业,望你以后夫妻和睦,前途无量。 陆昭想了想最终还是接过来,行了个大礼,子明谢过大人。 两人慢慢往大殿外头的大路走。霍延唏嘘,我们这些老头子老了,以后的江山就是你们撑着了。说罢他微笑着看陆昭,往后务必要勤恳为政,忠心辅佐陛下,使四海平安,百姓安居乐业,才好保住祖宗们留下来的荣耀。 陆昭怔了怔,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说这么番话,低下头来,晚辈谨记大人教诲。 霍延满意了,点点头,不再说话。 正当这个时候,宫里的小宦官跟上来,对两位行了个礼,请两位大人的安。陆大人,还劳烦您走一趟。陛下正等您呢。 陆昭没来由心下慢跳一拍,他潜意识第一时间去看霍延,眼光锐利。霍延还只是笑笑,去吧,陛下需要你,方才答应老夫的,莫要忘了。 陆昭这才回神收敛表情,行了个大礼。 那宦官将陆昭带到书房,不仅皇帝在里头,还有孟义也在。 陆昭心中存有疑窦。皇帝鲜少单独召见他,从前有过两次,一次是要他拟弹劾水衡都尉的奏表;另一次则是要他去大司农张承府上提亲,迎娶张承嫡女。进了书房,陆昭见孟义坐在皇帝身边、举止亲密,毫不避讳,大约有些了然。 子明,来。皇帝招他坐下。 陛下万安。 宣帝免了礼,笑,瞧着精神了,张承的女儿还不错吧? 陆昭点头,子明谢陛下赐缘。 娶妻娶贤,张承的女儿颜色不算是上佳,但到底是世家闺秀,品行不错的。再过一个月就入秋了,定个凉爽的日子把喜事办了吧。宣帝说。 张大人与臣商定了一下,打算定在小姐生辰那日。大约在仲秋前。臣也觉得这日子不错,就定在那一日了。 生辰和婚期一起,也好。你们这些年轻人倒会赶时兴儿。宣帝莞尔,朕当年娶亲的时候都是礼官大夫、太史令丞这些人合计合计,定在哪一日就是哪一日,朕反正是做不得主的。朕只负责大婚当天喝酒、入新房就是了。 三个人都笑。 找你来其实是为了南军裁军的事情。皇帝放下茶碗,你今日也看到了朝上的情状,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陆昭直觉皇帝召见他必然与南军有关,他本来还揣测如何应对,但一见孟义也在,大约明白了皇帝的心思。恐怕这事也有自家兄弟的主意。他答道,臣倒是赞成裁军一事。 嗯。宣帝点头。 臣在职,听闻不少对两军的不满声音。因牵扯复杂,近两年更丛生不少事端,其中各方私自调换兵员、勾结内郡与封王、贿赂举荐等等,还有传闻其中牵扯大量金钱,这样对军队来说实在不是好事。若是裁军,想来能换换两军风气,以正军法和天威。 皇帝很满意,两军风气不佳,怀瑛前段时间去选兵,回告说连早操都出不齐,可见这些贵族们养尊处优。朕从前也有想法要改革,但到底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连先皇都不敢动,不然朕也不会拖到现在。 陛下英明。 但是你也看到了,大臣们似乎并不想改。 陆昭回忆起下朝后廷尉和太中大夫的话来,说,大人们是怕一朝坏了从前定下的规矩,可能招来动乱。两军牵扯的重臣也不少,大约都是不想改的。 这个大家心里都有数,宣帝说,先帝与太祖封的贵族们,而今早就是尾大不掉了,机构臃肿,派系混乱,牵扯复杂,再不清理清理,都要当朕这个皇帝好糊弄的! 陛下息怒。陆昭见皇帝面有愠色,又投了个眼神在自家兄弟身上。 孟义跪着,一只手悄悄在桌案下牵着皇帝的另一只。 皇帝有些烦躁地揉揉太阳穴,叹了一口气。 陆子明知道自己是一定要淌这趟浑水了。皇帝亲自要给他指姻缘,他就知道肯定是有事情要他去做。他回去查了查自己的岳父。张承是宣帝还在做皇子的时候举荐给先帝的,做大司农之前是黄河东岸一带的治农大家,很得敬重。这人性格敦厚温和,找了个地位并不高的女婿也客客气气的。难怪皇帝会喜欢。孟义说过今年秋天皇帝要升他的官,他要是娶了张承的女儿,这官就能升的顺利了,而且一上来就是打好标签的,多方便。 皇帝要改革,陆子明不介意自己被拉进来,但是他并不愿意孟怀瑛多掺合这种事。现在事成定局,陆昭只能苦笑,自家兄弟给情爱冲昏了头了。 子明你说说,要怎么让这些人同意裁军? 既然事关军队,陛下或许可以从大司马大将军处开口。霍延是皇帝的舅舅,又是军中最高级别的人物,应当能够做好带头。 皇帝笑,这件事朕和舅舅早已说了,舅舅是同意的。 陆昭不明所以。那您还找我干什么?霍延都同意了,廷尉那里就算掐的再紧也势单力薄,你直接让霍延带着圣旨过去削人不就完了? 但他转念一想,似乎有哪个环节漏掉了。既然霍延同意了,照道理皇帝就不应该这么发愁了。从头到尾皇帝和他们说廷尉、说先帝、说南北派系,就是没说霍延。为什么皇帝不让霍延去做这件事、而是要御史丞拟了个奏表?皇帝不想让霍延参与这件事? 陆昭下意识去摸怀里那对玉珰,想起霍延方才的话来,百思不得其解。 舅舅这段时间有其他事情要做,朕也不想让他太分身乏术。皇帝说。 陆昭明白了,皇帝是特意在这件事上把霍延摘了出去。 陆昭干脆也摊开了说,臣想,大概陛下心中应当已经有决定。臣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要你不为难我兄弟,其他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3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13 的好说。 皇帝点头,子明知朕。他说,大夫们说什么就由得他们去就是了。朕就是觉得公孙蹇年纪大了,大概不适合再坐这个位置。换个人上来,或许会好些。 廷尉公孙蹇,就是今早在朝堂上呛得最大声的那个。 廷尉大人年岁渐高,也是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这是一个,应当还有。 皇帝开始说重点,子明觉得谁大概能胜任廷尉一职? 陆昭在心里数了数,还真没数出几个人来,廷尉史王林而今正当年,或可直接升上来代替姚大人。 皇帝摇头,王林怯懦,不堪大任。他这个廷尉史还是从他父亲那里继过来的,上任这么多年没什么作为。 奏曹掾傅爱兰。傅老先生是太史令,德高望重,又熟悉古史法律,爱兰虽年轻,但想来前途当是不可计量。 傅爱兰是个不错的。但他与他爹性子一样,太刚直。朕可不喜欢脾气太直的,事事要讲个黑白分明出来,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陆昭只好低下头来,臣无能。 皇帝朗笑,怎么会无能?子明太低估自己了。他顿了顿,说,你秋后也要成婚了,有没有想过婚后给自己谋个什么好职位? 陆昭还真没想过。让他娶张承女儿的是皇帝,说要给他升官的也是皇帝,升到哪里去反正也不是他能做主的,他想那么多也没用。 你做谏议大夫做了两年多,想来对朝中律法当是熟悉。朕觉得你做这个廷尉或许不错。皇帝说,你别这样看着朕。朕知道你有才能,所以不想浪费人才。 陆昭心中从吃惊到无奈,明白这是皇帝一早就打算好的,只能苦笑行礼,谢陛下。 等秋后吧,大婚前朕会安排你去廷尉属的。你放心。 诺。 怀瑛总和朕说你们从前的事,他如此与你情重,想来朕是不会看错人的。 陆昭瞪着孟义,见他一脸替自己开心的傻乐,心中大骂这兄弟脑子不灵光,不一会儿又担心孟义被皇帝占了便宜去,一会儿又是担心自己命运前途。结果从皇帝书房出去的时候还差点绊倒在门栏上。 陛下重用子明,臣替子明谢陛下。孟义心中高兴,搂着皇帝油里调蜜。 皇帝攀着他的肩自动送上嘴唇,结果被吻得眩晕。 陛下孟义低叹了一声,打横抱着皇帝往内室走,将皇帝放在榻上。 两人交缠着厮磨。皇帝舒服得叹息,只觉得再没比孟义伺候地更好的。 孟义头埋在他的股间,尝到皇帝的味道,深情地拨开他额前的头发,与他亲吻。 于是又一番情好,直到深夜才休止。 ============================== 晚上还有一章。求书评tt ☆、第十三章 丑闻 陆昭大婚当日很是热闹。新娘子嫁妆排了一条街,谢媒礼就整整五只大箱,牛羊之物累成小山高。乐女穿着红色的长裳,列队唱诵,歌声飘荡一路,迎来无数百姓围观。 宾客来往不息,九卿齐全,张承和御史中丞关系好,请来做证婚人。 最贵重的客人大概是大皇子刘朔。因为孟义必须要来,刘朔也想凑热闹,闹着要一起过来见见民间娶嫁是什么情状。孟义到底问过皇帝,才带着他过来。 孟大哥什么时候会娶亲?刘朔刚过十一岁生辰,庆生宴会上已有霍夫人请来的年轻女孩子了,他尚是懵懂年纪,看着花花绿绿的女孩子们很是新鲜。 孟义一点也不担心,臣大概是不会娶亲的。 为什么? 孟义笑笑,没回答。 行礼后,孟义急于将刘朔送回宫,不能流连筵宴,与陆昭喝个酒便离开。临行前,两人拥抱,都有不舍。孟义也能感觉到,陆昭升任廷尉后不再如从前自由畅意,眉宇间添了负重。娶亲升官都是好事,也意味责任越重,陆昭本性潇洒,这一切不见得是他想要的。婚前两人曾畅谈竟夜。互诉心声,陆昭有所保留,只嘱咐孟义在皇帝身边多小心。孟义直觉两人关系正在变化,松快活泼的气氛渐少,夹杂沉默越长。 幸而这沉默酝酿的不是疏离,而是变相默契的累积。孟义只能劝慰自己,如今这兄弟家也有成,也算对亡父母的交代,不至于落得对不起先祖。 陆昭回了房。新娘在房里等他。 他喝得有点多,但并没有醉,看着床头坐着的女孩子,才十四岁,自己几乎能勉强做她父亲,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怯生生连脸都不敢抬起来。他拨开她头饰上的珠帘,露出一张青涩的脸,有点苍白,甚至说不上韵致。 女孩子抖长的眼睫颤动不已,小手攒紧了身上的裙子。 陆昭心生怜惜,叹了一声,牵起她的手,坐在她身边,将她繁复笨重的头饰拆下来,散下一头乌发。他去解她腰间的配件,被女孩子一把按住。 那孩子仿佛鼓足勇气终于抬起头来,眼睛里一汪水汽,文秀羸弱,陆大哥我怕我说着眼泪便掉下来。 陆昭不忍,握着她的手一紧,将她搂到怀里,拍抚,好了好了,不怕 女孩子安静靠在他怀里,默默掉泪。 女孩子新婚哭鼻子,可是不好看。陆昭回复笑脸,调侃着擦掉小脸上的泪珠。 那孩子紧张得不知所措,脸羞得通红。 陆昭看着那一头乌发,心情有所好转,亲吻她的发顶,柔声说,以后你爹爹娘亲不能再照顾你,便换做我来,可好? 女孩子红着脸低着头,点点头。 陆昭抬起她的下巴,觉得这张不算艳丽的脸竟也挺耐看,便低头亲吻她,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秋天便这样过去,等温室殿里的梅花开了,陆廷尉的府邸传来夫人有喜的消息,大司农很是开心,整个陆府都在喜气洋洋的气氛里。 张苑有孩子了,陆昭真是不错啊。 皇帝盖着锦被,只露出一双脚来。孟义握着他的脚给他揉捏脚底,听了这一句,也笑,子明喜欢那女孩子,当宝贝一样捧在手里,自然有得快。 张承**出来的女儿,不会有错,只是朕没想到这么快。皇帝低着头看着孟义,倒叫朕想起朕当初有朔儿的时候。第一次做父亲的时候,朕也是像子明这样兴奋。 孟义话少,只留心手上的活计。 皇帝凝视他,低声说,怀瑛不想也做做父亲吗? 孟义手一停,摇头,继续专注手上的活,不想。 你若是想,朕可以帮你安排,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臣不想。孟义打断他,臣已经有陛下了,不能再有别人了。 皇帝被他的话逗笑了,这是什么任性话,难道你要在朕这儿做一辈子佞臣? 孟义怔了怔,表情竟有些错愕,臣自然是想要陪陛下一辈子的。 他这样说,仿佛理所当然,就像是他本应当娶亲生子一样。 皇帝竟生出一分犹豫来,他叹了一口气,怀瑛。 臣父母早亡,没有牵挂,就算无后也没关系。孟义笑得爽朗。 皇帝摇头,朕要是你,就会多为自己以后打算打算。 孟义不明白。 但皇帝没说下去,只说,你是朕的人,朕自然要盼着你好,不能让你没个家室。你去挑挑看,京城中的女孩子,如果有看中的和朕说。 陛下,可是 去看看!皇帝难得语气坚决,有看中的回来与朕说。 孟义的脸色黑了下去,只是不做声。 两人这样僵持了一会儿,皇帝只是抱着热茶低头看书,没再理他。孟义难以忍受这沉默,只想离开,却又不舍。他知道皇帝是为了他好,但他只想陪着皇帝,何必拖累些女孩子进来? 最终他软下来,去抱皇帝,亲吻他的脖子,陛下,我爱你。 皇帝脸色有所好转,回应他的亲吻。 朕知道你真心,皇帝的目光柔和不少,但你总不能这样一辈子的。 为什么不能?您不爱我吗? 皇帝耐下心来,朕自然喜欢你,你这么大了,不成亲以后会娶不到姑娘,朕是没有多少时日的人,你还真要等朕走了做个老鳏夫? 孟义本来就不善于揣测人心,而圣意高深,皇帝又一味调侃,只让孟义沮丧。 臣不想娶亲,臣只忠于陛下一个。于是武将的一身倔脾气发出来,陛下要臣做什么都可以,就是娶亲不行,没的连累女孩子。 皇帝的脸色立刻冷了下去。 孟义知道他不高兴,却梗着脖子坚持,倒叫皇帝没台阶下,登时想将这人赶出去算了。 这时见青釉挑了门帘进来,神色不大好,只说,陛下,霍夫人恭请圣驾。 什么事? 奴婢不大清楚,只知道与太乐丞大人有关。说罢递了个眼神过去。 皇帝点头,知道了,更衣,朕过去看看。 诺。 皇帝站起来,没理会孟义,怀瑛先回去吧。 这厢霍夫人将太乐丞姜华莹告发,说姜华莹与秀女楼一名家人子有染,人证核实,请皇帝发落。霍夫人带人拖着姜华莹和那个漂亮的姑娘在廷尉属,请左右平与廷尉史王林陪坐。姑娘脸上挨了巴掌,如花似玉的脸蛋儿登时没了相;那姜华莹却是个气性高的,站在一旁穿着太乐丞官服,冷静倨傲,气度竟与霍夫人仲伯。 你叫什么名字?皇帝指着那家人子问。 女孩儿颤颤巍巍说,臣女薛香步,荆州刺史薛秉仁之女。 皇帝冷淡着脸,拖下去,赐死。 那女孩儿惊恐地立刻哭叫起来,陛下!陛下!求求您!不要 陛下,薛姑娘是冤枉的!臣没有和她私相授受!姜华莹一步上前,也哭起来,陛下要是处死了薛姑娘,叫别人以后怎么想臣? 霍夫人却义正言辞,陛下英明,秽乱永巷一事臣妾不敢随便说,那薛香步都已经承认了,臣妾才叫人带着来廷尉属的。她冷笑一声,心想,本宫手里可是有薛香步的证词的。这么大一件丑闻,有伤皇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4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14 家颜面。皇帝她还不了解么?颜面最重要,这女的肯定留不得。而今赐死了最好,下一个就是你这狐媚蹄子。 说罢,她着人将那证词递到皇帝面前,请陛下过目。这是那薛香步的证词。 陛下!陛下!姜华莹哭倒在皇帝脚边,臣没有,臣哪里会认识什么家人子呢?臣平日里都是在太乐属排曲子的,属里有记档,您只要看看记档就明白的!臣是被陷害的!他哭得话都说不清楚,蜷着身子挨着皇帝的脚,您也要赐死臣么?臣一片真心 皇帝给他哭得直蹙眉,这么个妙人儿哭着总叫他心里不好受似的,就知道哭!朕还没说话呢!成成成,你要看记档,就看记档!王林,去把记档拿过来。 不消一会儿,廷尉史将记档的竹简捧上来,陛下,这是太乐属记档。臣看过了,昨日午后记着的是太乐丞大人领着新乐班在排曲子,直到傍晚才下值。 皇帝随手挑开那竹简略扫了一眼,去看霍夫人。 霍夫人显然是准备过的,陛下,臣妾也查了记档,但臣妾以为那记档并非可信。记档只记了排曲子,排的什么曲子也没记。臣妾着人去问过太乐属新乐班的乐女,那乐女说她昨日排的是湘君,可臣妾再问太乐丞大人,他却说是在排秋风辞。这倒叫臣妾不知要信谁的了。说罢她捂着帕子笑,婀娜上前,陛下,臣妾也以为这记档也有必要好好查查,怕是里头还有许多含糊不清的呢。 臣从来没有排过湘君!姜华莹叫起来,陛下这个您是最知道的!臣何时排过湘君! 姜华莹的湘君是一绝,皇帝尤爱其在床笫间唱这一曲,也算是闺房情趣。皇帝曾经玩笑说爱卿容色可堪湘君,只可惜不是女子,不然朕一定就封你个夫人。姜华莹听了心中甜蜜,便保证只为皇帝一人唱湘君,筵宴应酬,绝不排这一曲。 嗯,这个朕知道,华莹是不排湘君的。皇帝点头。 霍夫人倒也不急,若是太乐丞大人当真排的不是湘君,那乐女为什么会说是湘君呢?乐女总不能昨日排的曲子今日就记差了吧?臣妾可是确认再三的。陛下,她跪下来,言辞恳切,臣妾奉陛下圣谕协理永巷,如今出了如此荒唐的事情。而双方供词不一,臣妾恳请陛下彻查,臣妾愿领责罚,以惩臣妾协理不当之罪。 姜华莹眼睛都瞪直了,哑口无言。 皇帝点头,既然夫人都自请罪责了,那朕也不好多说什么,王林去把供状写一份上来,派人下去该查的查。夫人就避避嫌吧,罚一年的佚奉,这段时间在合欢殿好好休养,只是协理永巷的事情还需要夫人去做,不然朕也不放心。 谢陛下。 至于华莹,皇帝叹了一口气,揉揉太阳穴,跟着王林去吧。 那姜华莹脸色灰白,不敢置信,陛下,臣 皇帝看了他一眼,朕不是不信你,案子查出来,你若是清白的,朕自然还你一个交代。 不陛下姜华莹哭起来,臣没有说谎臣答应过您不排湘君的臣答应过 王林带着狱官过来请他,姜大人,请。 姜华莹绝望地只会哭,陛下!陛下! 但皇帝没再看他。 霍夫人安安静静跪在地上,低着头,保持谢恩的姿态。 夫人也回去吧。闹了这许久也该闹够了。 霍夫人得了这个结局满意了,却笑不出来。她的贴身奴婢将她扶起来,劝道,夫人这都是为了陛下好,陛下以后一定会知道的。 知不知道都无妨,霍夫人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本宫受的委屈陛下又何曾过问?你以为本宫不知道陛下心里不愿意处理姜华莹?不过都是做给人看的罢了。说着她强打起精神来,算了算了,打理了一个是一个吧,不过就是个男宠,以后多的是新鲜的可人儿。旧爱啊,过一段时间也就忘了。 ☆、第十四章 定亲 刘朔找了一日单独请见皇帝,说孟怀瑛这段时间在军营的时间越长,总让他找不到人,恳请父皇将孟怀瑛调回来。这件事让皇帝驳回了,刘朔委屈了一阵。 因为陆昭婚事、升职两件,而今孟义和陆昭在朝中渐渐打眼。刘朔只听说皇帝打发了公孙蹇,陆昭升任廷尉,帮助皇帝为南军规划裁军,孟义也参与其中,所以忙不过来;不知道这两人而今在风头浪尖儿上,已然被老臣们打了皇帝新宠的标签。 后有一日霍夫人招待几个宫外贵族重臣的夫人,约着一起听曲子,刘朔凑个热闹,听了不少妯娌间的闲话。单有一条,是丞相夫人说前些日子长史家二小姐准备定亲,好像是想定给朝里的新贵孟怀瑛,当初还是大皇子殿里出去的人物,好不风光。 刘朔憋不住自己去找孟义,看孟义脸色不好,于是知道他大约是不想娶亲的。 这是大人的事情,殿下还小,不需要管。臣这段时间忙,但殿下需要臣,臣一定回去。孟义拉着他的手这样说。 刘朔倒也想得开,父皇看中你孤也开心!孤如今也十一岁了,母亲说已经长大了,那些零碎小事也不应当总劳动你,孟大哥你放心!但你要常常来看孤,给孤讲好听的故事。 殿下长大了,懂事了。臣一定会时常回去看望殿下的。孟义笑着摸*的脑袋。 刘朔嘿嘿一笑,与他打对勾,又将怀里藏得小玩意儿一咕噜倒出来,这是孤前些时候寻的好玩儿的,你拿去,你缺什么都可以跟孤说! 孟义看着怀里那些玲珑的小东西,虽都是些挂件配物,与他从皇帝那儿得的赏赐是比不上,却让他心中暖意大涨,臣感激殿下,殿下需要臣,臣也一定万死不辞。 那我们说好了!孟大哥你要记得哦! 嗯,一定记着。 刘朔见他面有郁色,终于问,孟大哥,你如果不想娶长史家的姐姐我可以去和父皇说。父皇不会强迫你娶的,你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吗? 我喜欢的是你父皇。孟义摇头,不是,这件事殿下不要掺合好吗?臣答应殿下,一定会记着和殿下的约定。殿下也答应臣,不需要为臣多费心思。 那好吧,刘朔不愿意见他为难。 皇帝这一次铁了心要孟义娶亲,还将长史家的二小姐画像拿出来。于是两人彻底闹僵。 孟义心里难过,认为皇帝并非真心待他。于是再不去与青釉联系,也不见温室殿召见。这样赌气作为倒头来闹得他自己辗转反侧,白日里还好,夜晚睡不着竟喝起酒来,相思害病,想着那人的脸渡过漫漫长夜。 所幸天意虽难测,却到底没有颁一道圣谕来。婚事就一直拖着。 天要大凉了,裁军的名单落实。皇帝详细问了陆昭一应事宜,又与他说孟义的事情。要他劝劝孟义接受婚事,免得拖久了耽误人家女孩子。 陆昭见皇帝的意思是大致也就是定下了,便应诺,臣会劝劝怀瑛的。 皇帝和颜悦色,颇有点长辈敲打晚辈的意思,子明,你去与他说,大男人成家立业是正道。整日里说什么陪着朕一辈子这样的任性话,是他这个年纪该说的么?人看着长起来了,心性儿还和孩子一样怎么行。 怀瑛的脾气一直是如此,认准了就不回头的。陆昭也笑,心里其实很赞同皇帝的话的,陛下说的是,臣替怀瑛向陛下谢罪。 谢罪倒不至于,没那么严重。皇帝摆摆手,并不在意,他这人*子,朕还看不出来么?也就是知道他是真心诚意,又是跟过朕的,要不然哪有闲情给他操这份儿心? 是是是,还请陛下多担待。 皇帝眉目婉转,神色温和,朕现在可以护着他,以后还要看他自己造化。 陆昭低笑着点点头。 裁军的事情办到现在,等过了年节就可以正式落实了。北军一旦立起来朕还指望着怀瑛去带,但就算朕有心要提拔他,也总要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才是。他倒好,一点也不给朕省心。皇帝轻斥了两句,那语气就像真的是在劝导个不懂事的孩子,长史家的二姑娘颜色是极好的,虽说是庶出,但朕的面子也到这儿了,那还是抬举他。他再不肯,要叫朕寒心了。 谈话到此,陆昭自然不能不找孟义。 两人从军营回陆昭的府上,一路上孟义都沉着脸。京都的街角十分热闹,到了傍晚市集还未散去,商贩来往,吆喝声回荡,到处是浓浓的日子味儿。他们转过街角,疏忽对面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那驾车的家奴粗暴喊着让开让开孟义激灵将陆昭拉过,堪堪退了两步,避开车架,一时间只听到身后一阵鸡飞狗跳,吵嚷声不绝。 陆昭将身上尘土拍开,见孟义脸色更不好,只笑笑,算了吧。 孟义点点头,离开。 晚霞在天边涣散。他们抛开了身后的人群。 陆昭说,怀瑛,你当真不想娶吗? 孟义看看他,嗯。 陛下今日请我劝劝你,赶紧将婚期定下来。我看你找个时间去长史家提亲吧。 陛下真的对你这么说? 嗯。 孟义不应答了,走着走着疏忽停下,猛地一拳砸在身边的灰墙上,那墙体略震了震,抖落些尘土下来。陆昭见他身影颓丧,神色萧条,也叹了一口气。 那一拳似乎已经尽力。孟义垂着头慢慢坐下来,靠着墙根,一手疲惫地扒了扒脸。连着将近半个月的冷战已让他神思倦怠,精神不济。这样的日子实在难熬,将一个人的心思都拖垮了,他却一直坚持,以为总有回转余地,以为皇帝会不了了之。 倒头来这一切的折磨难过、绝望伤心竟都是徒劳。都是白费。 他一手手指深深陷在地上,指甲抠进灰土中,毫不知疼痛,紧紧攒着,最终那沙土于指尖流逝,只是抓了一把空。 怀瑛陆昭不忍,蹲下来拍拍他的肩膀,为了皇帝,不值当的。 孟义攒着拳头不由分说一把挥了过去,直将陆昭打在地上。他仿佛受伤的野兽,发出愤怒的低吼,滚! 陆昭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5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15 爬起来,抹了抹受伤的唇角,苦笑,你这是何必? 孟义红了眼睛,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有些坎儿迈过去了就迈过去了,不迈过去就永远也迈不过去。 你看看你如今是个什么样子!整日里邋里邋遢,没点精神,就为了个病怏怏的男人,你是要做将军的人!陆昭揪着他的领子将他拽起来,起来!他指着地下,你要有个端端正正的样子,才对得起你地下的爹娘,不然你要他们地下不安吗?! 孟义呜咽了一声,捂着脸竟抽泣起来。 他爱上了皇帝,尊严荣誉和对亡故亲人的承诺都不要了,只要他的爱人。 怀瑛,皇帝是皇帝,他是天子!永远不可能变成你的爱人的!陆昭气得脸色发青。 事实却是,他的爱人从来不是他的爱人,没有人要成为他的爱人。 你明白皇帝为什么一定要让你娶亲吗?你娶不娶亲,娶哪位姑娘他为什么一定要操心?自然是对他有用处他才插手。你想想,年后皇帝想升你为南北新军统帅,你总要给人家一个能升职的理由。你现在没有大的功劳,不娶亲,怎么让你顺利往上升?陆昭慢慢地说,轻轻地说,长史是丞相府的肱骨,娶了长史家的姑娘,你就等于在丞相府里有了靠山。对改革会大有帮助。所以才让你去娶她。 陆昭自己的婚事与这一桩如出一辙。 你不要怨恨皇帝,他其实并没有错。陆昭比孟义看得清楚,如今要改革,自然是用人的时候。公孙大人的事情你也看到了,皇帝下了决心一定要做的事情,作为臣子,你就只有帮他的义务,没有反对的权利。何况他为了你还卖了面子,让长史来抬举你,看重你点明了要你帮他,你能驳他的恩宠吗? 这件事也许皇帝很早就开始谋算了。陆昭想着今天皇帝的话,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就像方才那辆马车,它疾驰过来,我们便想着要退两步让道。但皇帝不是这样想的,他目光温柔地落在孟义脸上,意味深长,怀瑛,他是天子,没有人应该挡他的道,这天下所有的一切都必须为他让道。你若是挡着,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于是婚事就这么定下了。长史家的请了人算日子,拟在年节过后。孟义这边的礼是皇帝给他备的,十分丰厚,带着去丈人家提亲叫丈母娘见了原本还十分不乐意,也只剩下三分了。 孟义到底还年轻,在朝中根基不稳,长史家不比张承敦厚,孟义属于倒插门。幸而是他南北军统帅的调令有消息了,叫他在丈人家不自于丢面子。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大事,便是姜华莹自尽了。 寒冬腊月就快过节了,姜华莹还在廷尉属没放出来。那薛香步早就被绞死了,又没有人来做对证,这件事竟一拖好几个月。直至有一日看守的卫士来报,太乐丞姜华莹自尽。 这倒还不足以惊动皇帝,最多也就是个畏罪自尽。但姜华莹死法不太好,他砸了烛台,将那陶片割断颈脉血尽而亡,临死竟在墙上血书清白二字,致死不能瞑目。那血字实在骇人,陆昭不得不上报,于是惊动了圣上。 此事翻案重来,皇帝伤心之下震怒非常,下令彻查,不能冤枉了人。 合欢殿。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青釉恭恭敬敬低着头,目无表情,夫人不要紧张,奴婢也只是奉旨行事。太乐丞自尽以证清白,陛下实在伤心,要重查此案。所以恐怕要劳动夫人时常走动廷尉属。但陛下想着一来寒冬时节走动辛苦,二来夫人也要多避讳外人,就吩咐奴婢来传旨夫人这些日子就不用出合欢殿了,永巷协理权职会交给掖庭属的。等廷尉属查清此事自然会让夫人出门的。 霍夫人笼在一袭厚重的墨色大袍中,冷淡道,陛下这是在问本宫的罪啊。 夫人言重。青釉道,这只是必要的形式罢了,只要夫人不出合欢殿,一切还照旧,夫人还是耐心等等,想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霍夫人遭软禁。陆昭这边查案子。一日青釉带着人来,要走了这件案子的所有资料,并告知这件事皇帝要亲自看。陆昭心里留了个底,知道皇帝是不想让廷尉插手这件事。 年节时候皇帝筵宴,霍夫人没能出席,只剩下刘朔显得有些孤单。大过年的母子两人不能团聚,刘朔难过得险些病过去。他几次要求见皇帝,为母亲求情,却被皇帝拒绝。刘朔闷闷不乐在长信殿寝食难安,竹筠请了孟义进宫陪了好几日这才有好转的迹象。 其实皇帝自己也是孤单一人过的年节。 除夕当晚青釉挑了帘子进来,见皇帝负手立于窗下,背影孤高萧条。青釉端了热汤来,又收拾妥帖桌案,为皇帝披上披风。 陛下今夜不传侍寝么?青釉低声问。 皇帝摇摇头,罢了,都是些过眼的热闹,听了一天曲子还没折腾够么? 奴婢觉得还是有贴心人能时常陪伴陛下才好。青釉笑笑。 哪里有那么多贴心人呢。皇帝轻笑,由着她更衣梳头,朕倒是觉得道隐说得对,这天下只能有一个天子。所幸朕也不算太爱热闹的。 您不去看看大皇子殿下吗?奴婢听说大殿下最近闷闷不乐,要不您还是去看看吧。 皇帝若有所思,朔儿还在为她母亲的事情担忧? 是的,听说孟大人去了几趟,一直陪着呢。 嗯,皇帝点头,又将心思收了回来,怀瑛去陪着朕可以放心。 殿下为母亲担忧也是常理,您别多想。青釉知道皇帝眉头那一点下不去的思量,到底还是年纪小,往后日子长了,您的苦心殿下一定会体谅的。 他要能懂事,不枉朕如今为他做这一切了。 ☆、第十五章 战事 三个月后。 孟义终于熬过了人生又一个寒冬。春风吹开了桃花,三月的一个早上,他推开窗子看见枝头吐艳,近处开着轻薄的粉色;他的新妻站在桃树下,绯色裙子,眼如水杏,眉似远山,身段窈窕,体态娇柔,正回眸,好一副早春美人图。 怀瑛。她是个温柔坚定的女孩子,从小爱慕英雄。 孟义拈去她头上的花瓣,为她披上披风,早上风大,进屋里吧。 这女孩子叫谢龄,因是个庶女,在家里不得重视,少时受了许多委屈,养出愈发外柔内刚的性子。如今大了颜色渐渐压过长姐,招了不少王公贵族的心思。谢龄现十五了,年纪稍大,好在不仅倾城殊色,还是个稳妥能当家的。 而今孟义与新妻住的是御赐新造的统军中尉府。府邸在冬日里竣工,现后园还有一小块儿没收拾妥当。孟义娶妻的时候府邸空落,杂物混乱,家具器物都是新的,就几个上赐的丫头婆子,大婚当天连宴请的桌椅都办不齐。好在谢龄入了府,也就是一个多月的光景,上下没有不妥当的,账目支取、出入用人、迎来送往都能上手,孟义也放心全交给她,于是这谢龄更有当家人的做派。 昨儿丞相夫人来,送了些干果,我见那些晒的桂肉都是顶好的,早上叫丫头拿去熬了了粥。你吃吃看,味道好不好? 孟义是牛嚼牡丹,哪有个精细功夫品粥,两口下了肚子,觉得有丝丝清甜,好吃。 谢龄捂着帕子笑盈盈的,又拿着手绢儿去擦他的嘴。 孟义脸有些红,说话也拙,家里的事多亏有你,我才不用操那么多心。 谢龄摇摇头,细心地替他打理衣物,能嫁过来是我的福气。 她低头间眉眼柔和,竟有一派脉脉风情,孟义不自觉去抚摸她的头发。谢龄抬起头来,温温柔柔地看他,怎么了? 你很好看。孟义说。 谢龄红了两边脸颊,原本手里的活计都不利索了。那娇羞落在孟义眼里更有一番韵致在。 孟义看她手里的针线,这是绣的什么?鸭子? 噗嗤,谢龄嗔了他一眼,这是鸳鸯,想着给你绣个钱袋,上次不是说旧的磨破了么? 孟义点点头,觉得女儿家手上这些精细功夫十分了不起,心中竟有暖意,想着母亡过后十几年不曾有女子为自己做绣活儿,这就是鸳鸯? 嗯,这就是鸳鸯。谢龄指着那鸟儿,相思鸟儿成一双。 说着脸*越发红,悄悄去瞄孟义,正撞上孟义投过来的目光,赶紧又低下眼去。 这是你,孟义明白了,他又指另一只,这是我。 谢龄笑起来,心中甜蜜。 婚后一个多月,孟义白日里在军中打理事务,忙着整合南北军,夜里回来有谢龄温柔相待也算是一切适意。前些时候上元节休旬假,他陪着妻子回娘家探望了一回,其余时间都在家里,两夫妻和和睦睦也算相敬如宾。 期间陆昭来了几回,带着张苑。两个女人讨论些婚后的事情。谢龄喜欢张苑,当她是个可爱的小妹妹,手把手教她怎么打理家务。张苑也喜欢谢龄,便认了姐姐,时不时过来玩儿。要不是她怀着孩子,肚子渐渐大起来了,陆昭倒乐得见她活泼爱玩儿些。 这辈子能看到这样的光景,算是福大了。陆昭说。 孟义想,说不定再过些日子他也能有自己的孩子。从前竟没想过有生之年能看着自己的妻儿和乐,兄弟相亲,一家人平安康健。 孟义点头,你放心,我会对龄儿负责的。 所谓幸福,大约是最稀疏平常事。 相比于院墙内的脉脉温情,皇城内却是另一派光景。 皇帝的病又犯了,整日汤药不离口,只是喝多少也不见得好的,脸色一日日没有血色。看得青釉急得嘴上冒泡。 这其中有两件叫皇帝烦心的。一则南军才削了人,为安抚军心花了好大一番心思。二则年初鲜卑与匈奴打了起来,匈奴王发来书信请求天朝皇帝增援。皇帝去年才嫁了个公主去匈奴,正是两个民族最和睦的时候,皇帝想想便派了一员朝中老将领西河兵员共五万人去了匈奴打仗。结果打了两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6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16 个月没打完,突然派消息回来说老将军深陷敌军腹地,请求再次增援。 这次没人敢请缨出战。皇帝头疼不已。 今日匈奴派消息回来,说那五万人没了一半,老将军仍在死撑。最后一句,仍是请求援军。皇帝叹了一口气,召大司马大将军霍延和光禄勋杨英,三人在书房里谈了一下午无果。皇帝出书房的时候,眼睛一黑,竟直直栽了下去。 到晚上,青釉已哭红了眼睛。皇帝才醒来,看着这丫头红肿的眼眶淡笑,怎么哭了? 陛下把奴婢吓坏了,还问为什么哭。陛下不顾自己身子,奴婢替陛下哭哭还不成? 你这傻丫头。皇帝抬起手来,去抹她眼角的水滴,抬了一半,又咳起来。 青釉忙去端参汤,陛下好歹进点东西吧。 皇帝眼昏耳聩,喝了点汤汤水水进去,连味道都分辨不出来,什么时候了? 日头早都落了。陛下昏了大半日呢。青釉扶着他,苦劝,陛下再休息会儿吧。什么要紧事都先搁着,龙体重要啊。 你是不懂。皇帝苦笑,外头还有两万将士等着朕发兵,朕睡过去一日,焉知多少将士要耗去宝贵生命。他想了想,罢了罢了。你去找怀瑛来。 孟大人? 嗯,去吧。他闹脾气也该闹够了。 自打决定娶亲,孟义非军务不见皇帝。两人三个月内只见了两次,还是在书房和光禄勋一起议事。皇帝就当他是为着婚事闹脾气,也不想去理,只是闲来时总是少个人按按肩膀脚底,找了好几个师傅,手艺都不比当今统军中尉的好。 援军助匈奴的事情孟义也知道,但是他一直领长安军,对内郡兵员之事打听得就少了。连带着连皇宫里的事情他都打听得少,甚至乎耳不闻为净。他的心思直既然成亲了,不能对不起妻子,从前之事皆浮云,往后好好对谢龄就好。只是当他拿着谢龄为他绣的鸳鸯,不免心里怅惘,还想着温室殿里那凉薄无情的人。 青釉仍是半夜请了孟义过去,走的仍是旧时那条甘泉宫的密径,一路上千叮咛万嘱咐了皇帝身子不好,什么事都只要顺着说就好,千万不能惹得人动气。 孟义哪里知道皇帝身子落败成这样,心中还痴想着或许宣帝对自己是有心思的,自己成婚宣帝也是一样的苦。他一进内室,便看到宣帝半倚在塌上养神,鬓角更添了几从灰白,脸色失质,唇角发青,面容祥和安稳,竟是有大势已去的征兆。孟义心中大恸,酸楚来得又急又狠,连带着步子都不稳了。 陛下。他牵起皇帝的手,掌心冰凉。 皇帝好费力睁开眼睛,气若游丝,是怀瑛啊。 臣有罪,陛下病重如此臣竟全然不知。 不怪你。皇帝咳了两声,没什么力气说话,只温柔地打量端详着他的脸,又抬起手去撩拨他鬓角的头发,越看越满意似的,连带眼角都有微微笑意,谢龄可还得你意? 孟义摇头,恨不得满心的相思爱意都倒出来,臣不要谢龄!臣只要陛下! 皇帝听着低下眼来叹了一口气,放开了他的手,怀瑛,你要朕说你什么好。 皇帝是真不明白,他能给孟义的都给了官职、权力、金钱、女人,这个年轻人还要什么?他是需要孟义来给他守卫江山、巩固权力的,这孩子一门心思只在些伺候人的小事情上怎么行?看着是个做大事的人,怎么情理上就一点也不通? 孟义把他的手牵回来,陛下要臣做什么,臣都会去做。 皇帝听了这话,方觉得心头舒服一点,到底没养出个白眼狼出来。他看着孟义的手,年轻人的掌心大冬天里都是火热的,握着格外舒服,他勉强撑起个笑容来,朕要不是没法子了也不想劳动你。 陛下只说要臣做什么。 如今鲜卑与匈奴相战,皇帝停了停,他似乎真的力气不多,说一句要停上许久才有下一句,李老将军被困,要人去解救这是关乎两万将士的大事,朕知道你从前在边境与匈奴交过手大约对那里的地理人情都还了解。这件事朕只能靠你去做。 孟义来的路上大约也想过皇帝会与他说这件事。他点头,臣在梁王手下时曾与匈奴王来往,只是鲜卑一族臣并不了解。陛下要是放心臣去,臣就去带李将军和将士们出来。 皇帝点头,是,此去凶多吉少,所以朕才一直下不了心派人去。 诺。 军报上说的是李将军陷入敌军腹地,在匈奴和鲜卑交界处的山后,那里已经被包围了。你要去救人少不了一场恶战,皇帝看看他,赢了就能出来,输了朕也不好说。 孟义心领,那臣什么时候出发? 明早吧,天亮了你带着朕的旨意先去定襄,调集兵员,然后出去先去找匈奴王会和,然后和他商定上山救人的事情,咳咳咳咳皇帝说着,猛咳了一阵子。 孟义赶紧拿水去喂他。 怀瑛,你记着。这是第一要紧的事情。皇帝紧紧扣着他的手,脸上因为咳嗽而泛出鲜红,艳丽得很,一定,一定要做到。 等皇帝睡下了,孟义仍坐在床头看着他。青釉悄悄儿进来,正看到孟义低着头,那样子似在沉思一样。走近了瞧,却见孟义眼色深沉,隐隐竟有一股情深不渝。 青釉也为难,她心中明白孟义对皇帝的情谊,不忍将他拉开。直到孟义恋恋不舍终于起身,她才松了一口气,将他引出内室。 陛下的病太医说若是熬过了春寒也就无事了。青釉抽着鼻子,将军若是能将好消息带回来想必陛下一定会欣慰,身子也会有所好转的。 孟义神色却暗淡,我知道。 将军是怕此去凶险么? 孟义摇头,打了那么多年仗,他身体里有对战场的向往。宣帝要他去打仗,他兴奋地发抖,仿佛当年沙场快意又都回来了。只是他担心皇帝,又不免忧心忡忡,两头不得安生。 陛下这边奴婢一定尽力照看着,就等将军的好消息了。 孟义捏着拳头,还劳烦姑娘照顾陛下。然后他想了想,从护腰上抠出刻有他名字的铁牌来,交到青釉手里,烦姑娘帮我把这个给陛下。 这是? 要是臣能班师回朝回来,就来陛下这里取回铭牌。若是不能回来他一咬牙,字字铿锵有力,就请陛下将这铁牌扔了,只当臣从来没有与陛下相识。说罢他单膝跪下,行大礼,臣孟怀瑛誓死效忠皇帝陛下,生当复归,死则已矣! 青釉大惊,忙将他扶起,将军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她自然是不懂的,将士上战场前总要宣誓。生当复归,死则已矣。 孟义也不管她懂不懂,行了三次大礼,尔后径自离去。 ☆、第十六章 杀局 呵,都是些年轻人的心思罢了。朕要他这一块铭牌做什么。皇帝手里拿着那块铭牌,懒懒将它放在一边,他还说了什么? 青釉跪着为他捏腿,孟大人说生当复归,死则已矣。 皇帝一怔,半天没说出话来。 奴婢觉得孟大人对陛下的心,青釉小声提了一句,倒叫奴婢想起昔年郑玉大人。想来他们对陛下的心都是一样的。 皇帝若有所思,你还记着潼安呢。 奴婢多嘴了。青釉低着头,奴婢知道陛下没有那个意思,只是郑大人当年先走一步,陛下伤心不能自已。陛下就不怕孟大人此去也不回来了吗? 生当复归,死则已矣。皇帝叹了一口气。 郑玉,字潼安,是个无牵无挂的白面书生。宣帝还是皇子的时候与他一见如故,招揽到门下做内卿。此人文章了得,巧舌如簧,又攻心计,是宣帝参与夺储之争的最重要顾问。直至最后皇帝谋杀亲生兄长,郑玉坐罪顶替,主动为皇帝背黑锅,被赐绞刑,死了。 这些故事皇帝至今仍记得。他当年待郑玉很好,自己什么东西都要分一份给郑玉。郑玉也为他三番多次冒险,从不顾惜生命。宣帝也从没想过身边陪伴的好友对自己是什么心思。他以为自己对郑玉十分好,郑玉便对自己十分忠心。仅此而已。可最后郑玉在牢中不愿见他,只将家传护心玉同相思书信一封托青釉转出,皇帝才知道自己辜负了一个人的相思爱意许多年。 潼安的事是朕的不是。皇帝低低说了一句。 青釉是当年那个将郑玉遗书念给皇帝的人,陛下没有不是,郑大人从来也没与陛下表白过,自然不是陛下的不是。况且陛下当年情状,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哪里由得人的心思呢。而今就不同了。陛下恕奴婢多言,孟大人心里苦得紧呢。 皇帝很无奈,朕这个年纪了,还谈什么情爱呢。 青釉也没再说话。她心里看得明白。皇帝善于给予好处金钱、权力,这都是能收买人心的好东西。他也习惯这样。孟义伺候的好,那也就仅仅是伺候,轮不上什么感情在里面。皇帝要是觉得好,赏的东西也就更贵重。但到底都是要走正途的,谁想着会做一辈子靠爬皇帝的床攒功名呢? 本是互利互惠的好事,如今掺了感情进来倒像是欠了债似的。皇帝本没有这个心思,现下硬生生给人塞了一笔情债,自然是无奈。 大约朕真的是老了,皇帝看着那块铭牌,唏嘘,不明白也不想跟着年轻人的想法了。 青釉笑,陛下怎么会老?正是壮年时期呢。 罢了罢了,皇帝也笑,笑自己跟着年轻人瞎闹,他也是有心的,你替朕收着这铭牌罢。战报朕每日要亲自看。 这是皇帝能做到最大的关心了。青釉释怀,诺。 十日后孟义发回军报与匈奴王会和前往边境山区。皇帝看着战报心里也有点悬。 此时春寒稍稍褪去了些,皇帝咳得不那么厉害了,能下床走动走动。青釉扶着他去甘泉宫后院的温泉池泡澡。正泡着听见小门后有女孩子嘤嘤啼哭,青釉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7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17 看皇帝脸色将那女孩子找了来问。原来是合欢殿的一个宫女,早上打翻了霍夫人的茶碗被打了一顿赶出来了。 青釉问了原因又安抚了一番将人送回去了。 说来朕有些时候没去合欢殿了。皇帝起了身让人更衣,最近夫人如何了? 青釉答,夫人在合欢殿静养了三个月,常胸闷失眠,传了两次太医都没用。这些日子大约是想大殿下想得紧,饭食也进得少了。 那你陪朕去看看吧。 合欢殿前门庭萧瑟不少,连个看门的宫女都没有。皇帝一路走进去,在正殿前碰上个小宫女,哆哆嗦嗦地行礼,看着也像是被打了赶出来的。 青釉将这宫女拦下来领着一起往里头走,刚到门口一只茶碗横空飞了出来,呛地一声正砸在左边的梁上。就听见殿内有骂声,都给本宫滚出去 皇帝见着那茶碗已经脸色不好。青釉忙出口,陛下到! 里头的人赶紧住口。皇帝沉着脸进去,就见霍夫人浑身颤栗跪着,陛下万安。 那内室一片狼藉,砸了不知多少杯碗器具。皇帝冷笑,夫人这是做什么?朕从来不知道合欢殿如此没有规矩。 霍夫人噙着一把哭音,臣妾知错。 皇帝见着旁边跪了一排宫女宦官,各个都是受了惊的样子,朝青釉递了个眼神。那青釉即刻会意,带着一众不相干的人退下去了,又将殿门关起来,只留皇帝与霍夫人两个在里头。 皇帝说,你起来吧。 霍夫人这才起来,脸上妆都哭花了,看着有些滑稽。 朕将你关在这儿三个月,你是怨恨朕的吧。皇帝说。 臣妾不敢。 皇帝笑,太后怨恨朕,霍家人都怨恨朕,你怎么会不怨恨朕呢? 霍夫人茫然,陛下在说什么? 皇帝摇摇头。他瞧着合欢殿的格局布置,又想起当年他迎娶霍夫人的时候。那时他还给不起霍夫人这么华贵辉煌的宫殿住,霍夫人刚嫁给他的时候,两人住在一处。霍夫人每天亲自给他煎药,还要打理他宫里的出入用度、迎来送往,那段日子过得很扎实。 后来宣帝做了皇帝,第一个封了霍夫人为夫人,赐居合欢殿,拟合欢二字以表夫妻情深。永巷自此都是她打理,再没出过比她名头更高的女人。再加上霍夫人还带着大皇子,那时她荣宠冠绝,无人可比,派头更是大,每日身边簇拥不少人,一切用度比制都接近皇后。甚至有谏议大夫为这事儿还和皇帝说,要么陛下您封她为后,要么您也让她收敛点,不能这么没有规矩。皇帝只是笑笑了事。于是合宫内外都知道,霍夫人得宠,前途无量。 阿淼,你要怨恨朕也是应该的,其实是朕对不起你。皇帝说,从朕娶你的时候朕就知道一定会有今天的,现在想想时光竟过得如此快。 霍夫人心中隐隐有不安,臣妾从来没有怨恨过陛下。臣妾怎么会怨恨陛下呢?说到刚成亲的时候,她还怀着甜蜜的心情,与陛下刚成亲的时候是臣妾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陛下每日都陪着臣妾做绣活儿,还与臣妾一起对赋、下棋、在小池塘钓虾 她这样怀念从前,像是早就将往昔种种摸熟了一样,说着说着竟哭起来。 是呢,从前住的地方并不比如今好,但朕也过了一段愉快的时日。皇帝唏嘘,如今朔儿都这么大了,再有一年都可以成亲了。 臣妾有朔儿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皇帝听了这话倒是挺赞同的,这倒是。连朕都不曾想我们会有孩子。 陛下 朕原本是没有打算与你有孩子的。皇帝看看她,但当时没有孩子朕就比不上皇兄了。所以只能让你有一个孩子。其实本来你就不应该与朕成亲,你该嫁给皇兄的。至少舅舅是这样打算的,不料朕坏了舅舅的计划,先下了手。 霍夫人面上大骇。 皇帝挑了个干净地方坐下,坐吧。朕也给你讲讲当年的故事。 那是好久好久以前了。宣帝还是个病秧子,先皇几个皇子都有人押宝,就是宣帝因为身子弱所以没有人在意他。于是为夺储,宣帝干过很多事情,最重要一件就是娶霍夫人。 霍延当时已经是霍家的当家,与自己的姐妹,也就是而今先去的太后商量着将家族里最合适的女孩子霍淼嫁给大皇子,以示支持。太后看过霍淼,觉得很是不错,便答应了。谁料这件事被宣帝事先知道。当时宣帝为与霍淼成亲,可算费了好多精力,先是设局利用霍淼入宫请安的时机与她碰面,然后便让郑潼安笔下生花代写了无数书信给霍小姐。一来二往两人情思相对,霍淼连大皇子的面都还没见着就先喜欢上了另外一位嫡子。 霍小姐当年气性不比如今要软和,闹着非宣帝不嫁。霍延无法,最终阴差阳错成了婚事。大皇子则娶了另外一位霍家的庶女。 两人娶亲后,庶女很快有了孩子,而宣帝则总因为身子不好避免床事。他当年觉得与霍淼有个孩子以后必然是个累赘,要处理掉也很麻烦。可不曾想皇兄这么快就会有孩子。他别无他法,只能和霍淼先生一个,然后再做定夺。 朕违心娶了你,但到底与你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皇帝叹了一口气,仿佛当真惋惜那段岁月,舅舅当时找过朕,问为什么阿淼会喜欢上你?朕说朕碰巧在太后那里与你相遇,便登时满心满眼全是你,一定要娶你为妻。舅舅便说,这本是你皇兄的妻子,你这样如何对得起你皇兄?朕说,朕与皇兄都是嫡子,朕也有权利追求喜爱的女子,朕能对你好,也能给你幸福。舅舅便答应了,要我从今以后对你好。 霍夫人满不相信,捂着面痛哭不已。 说来舅舅待朕是挺好的。朕也应了诺言婚后一直不娶,每日与你在一起,登基后更是让你在永巷无人可及。皇帝微微笑道,只是朕本就不喜欢女孩子,生了朔儿,后又有了熹儿和郁泽,下面的臣子们也就不会多嘴了。华莹那样昳丽的男孩子才是朕喜欢的。可惜他终究离了朕。 臣妾没有冤枉他,臣妾真的没有霍夫人央告着,陛下就算再不喜欢臣妾也好,臣妾一直对陛下都是真心的呀。陛下当年写书信给臣妾,每一卷臣妾都留着!那些旧物臣妾一直都好好保存着,臣妾是真的爱慕陛下才嫁给陛下的! 朕知道,皇帝怜惜地为她抹掉眼泪,朕知道。所以委屈了你。 霍夫人伏在皇帝怀里哽咽。 朕也知道,你没有冤枉他。但是他和薛香步有染的事情也是虚的。 那为什么 皇帝说,因为这件事本是朕让青釉传出去的。华莹从来不会排湘君,但这件事只有朕知道,你自然是不会知道的。朕就是设了个套儿而已。 霍夫人浑身一冷,猛然往后缩了缩,仿佛不认识皇帝一样,连哭都忘了。 华莹的死也是朕做出来的。皇帝冷静地看着她害怕的样子,他不是自杀的,是朕叫人弄死了做成那样的。血字也是朕叫人写上去的。 为什么 因为如果华莹冤死了,就会翻案,你就会被彻查。案子最后会水落石出,霍夫人冤枉了太乐丞。宫内外都会知道结果是霍夫人冤死一条人命。皇帝这样淡淡说来,表情温和,脸上的光影错落显得有些阴郁,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你害死一条人命,自然要拿一条命来偿。夫人,你说对吗? 霍夫人吓得跌在地上,往后爬行,拼命摇着头,不是的!我没害死他!我没有害死他! 皇帝站了起来,神情怜悯,仿佛看着一条豢养多年的狗,可他已经死了。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霍夫人尖叫起来,跌跌撞撞企图向宫门跑去,却发现宫门拍不开,她转头见皇帝步步逼近,那样子如索命鬼一样阴深可怖,不!!我是朔儿的母亲!我不能死!朔儿没有我是不行的!我不能死 皇帝站在那里冷冷看她,朕倒是觉得朔儿没了你才好。 霍夫人已被吓得丢了魂魄,只会摇头。 汉武帝去母取子的故事夫人可还记得?皇帝笑,朕就朔儿这么一个能成事的孩子,夫人以为呢?只是霍家朕不想留。夫人要为了朔儿的前途着想,总不能给他留一个害死过人的母亲吧,夫人觉得呢? 他这样轻轻地说,却字字有力,压得霍夫人仿佛抽了主心骨疏忽一下颓然倒在地上,泪流不止。 皇帝觉得要说的已经说了,径自越过她便打算离开。谁料霍淼仿佛攒着最后一口气似的猛地扯住皇帝的袍子,颤颤巍巍道,陛下陛下 皇帝转过身来,不耐烦将她的手掰开,朕保证,许朔儿来日皇位。夫人就只管安心去吧。 青釉见皇帝出来,忙扶着,陛下怎么进去了这么久?奴婢听内室有叫喊声,差点要卫士们冲进去。陛下再不可以身犯险了。 朕无事。皇帝叹了一声,她毕竟与朕做了十几年的夫妻,到了还她一个真相罢了。 陛下不可伤心过度了。青釉知道霍夫人大约是没了。 皇帝摆摆手,真的累了,回去吧。 两人没乘车,一路缓缓走回温室殿。 不料此时合欢殿内,刘朔捧着母亲上吊的尸身大哭昏厥。 ================ 皇帝开始渣了=。= ☆、第十七章 惊痛 刘朔病倒了,连夜发密信召孟义回长安。 此时皇城内气压极低,人人自危霍夫人畏罪自戕,霍延连着好几日都没上朝,称病在家。大臣们不敢过问,皇帝则只关心战报,天天问孟义的情况。陆昭对霍夫人之死心中有猜疑,三发书简去兵营。刘朔病重撑着一口气在长信殿等人。仿佛一时间所有人的重心都转移到了离皇城千里之外的孟义身上。 这时候孟义在山中救人,他领着两百人进山,进去没多久鲜卑人开始烧山,他和一帮饿得半死的残兵败将被大火驱逐,最终从逆风口杀了一条血路出来。 清晨十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8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18 分,远方的鼓声和夯子响起来。天光微亮,山头的云翳凝成紫黑色,沉重的鼓声里归来的将士们在辽阔的平原上缓缓行进。孟义浑身浴血,神情冷淡,袍子都染成了黑色。 战事匈奴王亲自来迎接他。孟义点了兵员,交代清理战场和后事,回帐篷休息。 跟在他帐篷里的卫士官进来,说陛下圣谕,大殿下病重,请中尉大人速归。 孟义疲惫地躺在兽皮铺设的木板床上,用没有烧伤的那只手臂拧着布巾擦拭身体,酒。 有人端来大碗的烈酒,孟义一口闷了,将碗碎在地上。 陛下没说别的? 没了。那卫士官原来是跟着陆昭的,孟义出来前陆昭叮嘱着跟来。人很机灵,我家大人说,皇城的局势很不稳,恐怕大厦倾颓。我家大人请您回去后务必见他一次。 知道了。孟义扯开一张干净的布条咬牙绑在左臂上,你去和匈奴王说,我明天启程先回去。老将军和副将要人送,等后续事宜处理完抽五百定襄兵先护他们回长安,由牙门将领队,不能出事。到长安回过陛下再回定襄。剩下的由王岐组织回西河。 卫士官答,诺。 家里可还好? 夫人来信,一切都好。 孟义酣战一场,而今终于等到圣旨要他回去了。匈奴和鲜卑的战事他打得力不从心,胜是胜了,也是险胜,折了不少人进去。孟义开始反思,他觉得自己心上多了负重,无法伸开手脚毫无顾忌去打仗。他害怕自己丢了命进去,那刘朔、谢龄、陆昭、皇帝,这些他爱的人,需要他的人都将面对伤痛,都将经历死别。 这被枷锁套牢的甜蜜,有生之年他也得以品尝。 他掀了帐篷正看到辽阔平原的尽头,红日初升,有如一颗硕大的火球,天际线的尽头仿佛就是他思念的最远处。那里是他的归处、他的太阳、他心心念念的人间。 回到长安是十日之后,第一件事当是去回皇帝。宣帝在和大臣们朝会,要他直接去长信殿。于是去了长信殿,竹筠终于盼到他来,哭得梨花带雨。 大人再不来,殿下就要撑不住了。 孟义见刘朔小脸烧得通红,神智昏迷不清,大瘦了一圈。 夫人去了殿下伤心欲绝,奴婢晚上都不敢睡觉,怕殿下做什么傻事。竹筠捂着帕子,昨儿晚上起夜,竟发起疯来舞着剑冲出去见了人就要砍,差点惊动陛下。太医说这是魔怔了,怕是招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今儿早晨去回了陛下,要请道隐大人来做法。 孟义坐在床头,握着刘朔的小手。二人等到日头都快落了,刘朔迷迷糊糊醒来,见到床头坐着个不认识的人,吓得一下子缩进床头,竟从枕头下掏出个匕首来,哆哆嗦嗦指着孟义,喊破了嗓子,什么人!来人!来人!有刺客! 内室外的卫士们冲进来,见是孟义与竹筠。竹筠泣不成声,殿下,这是孟大人啊。孟大人回来了,不是刺客。殿下,您醒醒看吧,是孟大人啊 孟义没想到他吓成这样,殿下,臣来迟,请殿下恕罪。 刘朔颤颤巍巍,听到孟义的声音,知道等了许久的人终于回来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丢了匕首扑进孟义怀里,孤等你好久,孤好害怕! 孟义接了个措手不及。 竹筠欣慰了,殿下哭出来就好。夫人出事,殿下一直憋着,如今哭出来就好了。 原来刘朔自母亲去世那日大哭昏厥后,恍惚回到长信殿,叫人将殿门关了,整日整日不想出门,不哭也不闹,没两日就病了。竹筠总以为他是憋的辛苦,在外人面前要做出个大皇子的沉稳样子来,所以才闹病的。 刘朔哭得嘴唇都干了,孟义便叫熬了小米汤过来,又放了一点点糖,刘朔腻在他怀里半哄半劝才喂了一碗下去。喝完了又要竹筠把门关起来,只要孟义留下陪着说悄悄话。 你为什么去那么久?刘朔躺在孟义怀里,揪着他的衣角。 孟义当他是孩子心性在撒娇,拨弄他的头发低笑,去打仗哪里是臣说的算的。 刘朔看着他的笑,脸红红的,你不回来,孤连说话的人都没有。每日每日做噩梦。他说得缩着身体,孤不敢睡觉,一睡觉就梦到母亲死的样子,梦到有人来杀孤。他们都要孤的命,母亲死了,外头都说舅爷也会死的。孤的母家都会死。 孟义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殿下怎么会这么想? 刘朔的脸惨白,他死死拽着孟义,孤没有说谎!孤不敢和任何人说!就只等你回来!是孤亲眼见到的!是父皇杀了母亲!是他逼死母亲的!他逼死了母亲!也会杀了孤! 孟义心中大惊,见刘朔真像是魔怔了一样。他赶紧捂着刘朔的嘴巴,看内室外确实没有人,才放心松开手。刘朔却又哭起来。 殿下不哭。孟义擦了他的眼泪,将他抱着,殿下心事重,所以才会病的,对吧? 刘朔委屈地点点头,满眼满眼斗大的泪水。 殿下不怕,臣在这里。殿下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怕什么,只管和臣说,慢慢说。臣一直一直陪着殿下。孟义叹了一声。他心中也有疑窦,刚回来,刘朔就满口满口的死啊杀啊的,逻辑不通前言不搭后语,听得他心里糊涂又担忧。 孟义抽噎了两声,头埋在孟义的颈窝处,手臂环着他的脖子。孟义拍拍他的背,又喂了他喝些水,抱他躺在床上。 孤那日原本在和郁泽玩儿。母亲身前的一个宫女来找孤,很急很急,说父皇发了大脾气,母亲怕是不好,要孤去救母亲。刘朔抽了一把嗓子,说得很慢,有时候想起来一点说一点,想不起来就停很长一段时间,孤去了,到正殿门口被父皇的随身卫士拦下来,进不去。孤就只好绕了小门到正殿后 他说着说着小手微微颤抖,孟义心细把它握在手里,轻轻摩挲。刘朔微微一笑,看着他心里有点温暖。孟义的手很大很暖,很安全。 母亲的贴身奴婢在门口急得哭。但是进不去。那时孤听到有拍打殿门的声音,里头依稀有尖叫的声音。孤听得很仔细!是母亲的声音! 嗯。后来呢? 后来,后来 不怕。后来怎么了? 刘朔抬起头,盯着他,表情有点奇怪,后来我听到了,父皇说,你害死了一条人命,自然也要拿一条命来偿。 孟义皱了一下眉,真的是陛下说的? 是的!刘朔很急切,那奴婢说了殿内只有父皇和母亲!不是父皇还能有谁呢!我在侧面的小窗户下听到的!后头说了什么不清楚了,就这一句!很大声! 孟义只能安抚他,好了好了,臣相信殿下。 你听孤说!孤说的都是真的!刘朔说,父皇后来出来了,一直在殿门口站着,看着很生气的样子。孤就不敢过去,父皇与那些卫士们说话,有几个卫士进去了,好一会儿又出来,父皇才带着他们走了。孤很怕,当时很怕,等他们出了合欢殿的角门才敢进去的。 孟义认真地看着他的每一个表情。刘朔的表情变得很痛苦,他深深皱着眉头,小手捧着脸,很难想象他不到十二岁会有这么沉重的表情,他看着自己的手,我看到母亲吊在那里,高高地悬着!好高!孤都摸不到她的脚,孤一抬头!一抬头!母亲就这样看着我! 他做出一个低头瞪人的动作来,眼睛瞠得大大的,尖叫起来,她就这样盯着我看!她就这样盯着我看!她 孟义忙打断他,殿下! 刘朔戛然而止,缓缓转过头,两手空空,茫然地看着孟义,孟大哥,她死了。 孟义倒抽一口气,心疼不已,是臣不好,臣不应该去打仗让殿下一个人呆在这里。 刘朔本来就发着烧,情绪起伏太大,总算把心事都说了出来。他憋了太久,如今像是被抽了篾骨的纸鸢,颓然地软软地倒在床榻上,歪着头,一口一口喘着气,默默流泪。 恐惧折磨了他很久。刚回到长信殿的时候,他对谁都不敢说话,一时间全世界的人都不值得被信任了。他一闭眼就是母亲死不瞑目悬挂高粱的脸,那张脸死死看着他,盘亘在他每一个噩梦里。夜里睡不好,白日里胆战心惊,怕皇帝杀他,怕各种各样的人杀他,怕不小心说漏了嘴于是干脆不说话,不哭,不闹,在外头努力装出个沉稳的样子来。 皇帝来看他,他吓得躲在内室不敢见,哆哆嗦嗦捂着被子。还好太医来圆说是他遭了魔怔,沾了不好的东西才会这样。他也觉得自己一定是沾了不好的东西,身边每一个人都像是鬼影,都形迹可疑。他把匕首藏在枕头下,睡着的时候也牢牢握着。 这个时候,他只能想到孟义,那个高大如山,安全可靠的男人。于是发着高烧的他在长信殿苦苦撑了近一个月等孟义回来,如复一日变成了脑袋里唯一的念头,痴了傻了,连人真的回来的时候他都没认出来。 孟义等他睡去,要竹筠点了宁神香。 劳烦孟大人了。殿下还好吧? 嗯。孟义点头,将刘朔放平,见窗外沉沉黑夜,等他醒了,再喂点米汤给他。我明日再来看他。想想,不放心,掏出怀里一枚玉珰放在刘朔床头,我现下有急事要出宫一趟。不要与殿下说,以免他担心。 诺。 孟义要去见陆昭一趟。他听刘朔一番话,心里翻江倒海。他不相信皇帝会做出这样的事霍夫人嫁给皇帝十几年,夫妻之恩如此长久怎么会说杀了就杀了?这时候他想起与陆昭之约,霍夫人之死必定要经陆昭的手,是不是皇帝做的只要问过陆昭就知道了。 深夜的廷尉府被吵醒。陆昭只穿着单衣来见孟义。 两人在陆昭的书房内间,隔了外头好几重门。陆昭提起这件事面色沉重,搬出了几支竹签子给孟义看,都是皇帝的手谕。 陆昭给他倒了一杯酒,我之前就怀疑这件事。姜华莹死的时候我还没来得及定案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19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19 ,陛下就要走了廷尉属关于这件案子所有的竹简。自杀不是我这里定论的,是太医院定论的。他说,我一开始以为是陛下喜欢姜华莹,姜死了他想发泄怒气也是很正常的。所以没想太多。直到霍夫人死。 什么意思?孟义脑袋转不过弯来。 霍夫人那个性子会因为姜华莹死了而自杀吗?陆昭白了他一眼,她专宠那么多年,霍家又是这个如日中天的形势,就算她真的冤枉了姜华莹又怎么了?罚奉或者褫夺封号都可以,一定要自杀吗?大殿下才十一岁啊! 孟义心里一沉,殿下还小,很多东西听浑了或者是吓得也未可知。 怀瑛,殿下不小了,他很快就要十二岁,再有一年就可以娶亲。陆昭说,死的是他亲生母亲,他会说谎吗?你说他怕成那个样子,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吓着他了。 不可能。孟义摇头,陛下为什么要杀霍夫人?一日夫妻百日恩。 陆昭叹了一口气,大约是怨恨霍家吧。 ☆、第十八章 拜访 大约是怨恨霍家吧。 此一说法朝中意见纷纭。有的说皇帝怨恨由来已久。霍太后因长子之死怨恨皇帝,皇帝就对霍氏有了怨言;也有的说霍家在朝中势力过大,有功高震主之嫌;还有的说霍夫人野心过强,一直想逼迫皇帝立储云云。 孟义心中沉浮,面上也不好,这么说,你觉得真的是陛下杀的。 他这并不是个问句。陆昭知道他心中一时无法接受,你也别多想,这当中许多关窍我还没有想清楚。一来姜华莹的死颇有蹊跷;二来如果陛下要霍夫人死,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必然事关重大,但而今无人可知。所以现在也说不准。 圣意高深,不可揣测。孟义觉得很是疲惫。 而陆昭现在却不只担心刘朔,他更担心另外一个人。 于是趁着旬休的日子他费心打扮了一番只带了一个随从往大司马大将军府登门拜访。作为刚上任不久的廷尉,陆昭年纪轻轻便坐上高位,又在南北军改革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已然是当朝新贵。霍延拿着他的拜帖斟酌了许久,最终让管家将陆昭带了进来。 管家领着陆昭穿过前廊到后院一处客殿,引入一间小茶室陆昭毕竟只是个卿,而霍延已位极人臣,是加无可加的荣华富贵,平日里只有招待朝中重臣才开前殿设宴,见陆昭只用在客殿僻一间茶室。 霍延着一件左衽靛色云纹衣,天青长裳,外罩着薄薄一件月白长袍。他鬓边已有了些灰发,却梳妆整齐,银冠高束,一丝不苟,庄重威严,俨然家主风范。见陆昭进来又叫奴婢拿出御赐的茶叶来泡茶。陆昭见他对待自己这样的晚辈都如此郑重,心中不由敬重。 晚辈拜见大人。婚后因家务缠身未能时常来给大人请安,望大人见谅。陆昭递上拜礼,这是拙荆的一点心意,希望大人不要嫌弃鄙陋。 张苑的园艺极好,前些日子花房里给她养出一株漂亮的铃兰来,花朵如灯笼状,铃铛大小,各个橙黄鲜艳,十分玲珑别致。陆昭知道霍延素日喜欢养花护园,就搬了一盆过来。 果然霍延看了十分满意,叫奴婢端着上前来给他看,又摸摸那花穗叹道,真是可爱。 两人客套了一会儿,陆昭切正题,夫人辞世,大人久不早朝,晚辈实在担心所以来看看大人。见大人一切安好晚辈就放心了。 霍延面上依旧严肃,只是眼底略有欣慰,这时候你有这个心就好,不必真走动一趟。 陆昭听了心中也唏嘘。来的时候陆昭就看到偌大的霍府门前竟没有任何车架来往,大门紧合,看门的家仆都不知哪里去了。进了府中,陆昭暗地里观察发现霍家安静少人,园艺荒废,甚至可以以冷清形容。此时霍夫人才去了不到半个月,一向尊荣至极的霍府竟摧枯拉朽如此迅速,不由叫陆昭大叹世道,也证实了心中的担心。 皇帝要对霍家下手也是朝中一直就有的猜测。毕竟有皇帝对霍家的怨恨论,必然就会有霍家倒台论。如今不论是皇帝有意要端掉霍家也好,还是霍夫人碰巧犯圣给了皇帝一个理由也好,霍家在迅速衰败已成事实。 十数年荣宠,一朝凋敝,心都还没凉,家就散了。 晚辈素日尊敬大人,但人微言轻,也只能做到这里罢了。这个时候风向不确定,与霍延走太近确实不明智,陆昭没有大惊小怪,也坦白立场。 霍延点头,不说什么话,只拨弄拨弄那铃兰。此时有家仆过来报告,大人,车子都装满了,剩下没装的东西也不多了。您看什么时候出发? 霍延仿佛没听到似的,出了一会儿神,反应过来冷淡地嗯了一声,你和他们说,我的东西都不用装,几件衣服就够了。特别少爷小姐的东西要带齐全,不能疏漏。 那家仆有些疑惑,见霍延十分肯定,于是应诺下去了。 陆昭放下茶碗,随口问,大人这是要外出? 霍延很大方,是啊,和家里人出去一趟。 陆昭低着眉没马上接话。难道形势已经严峻到这个地步了吗?没想到霍延真的开始遣散家仆,甚至准备和家人离开长安了。是皇帝已经透露要贬黜他所以归老?还是准备逃? 这时候霍延若有所思,说来自太后娘娘嫁给先帝,老夫我也许久没好好出去散散心了。 当朝大司马大将军为国尽职近三十年,一向兢兢业业。陆昭不由佩服他竟看得这么开。 大人打算去哪里呢? 可能会去北方吧,许久不去了。年轻时还在那里打过仗,和先帝一起。霍延目光灼灼看着陆昭,神色十分沉肃,陆大人也是打过仗的。这些年不上战场习惯了吗? 陆昭心中一沉,倒是维持面上笑容,大人实在戳住晚辈痛处,晚辈生于凉州军营,沙场生活对晚辈来说占了二十多年光阴呢。 是吗。霍延将目光收回去,那你恐怕还有很多年才能习惯这种平静生活呢。 大人当年也是如此吗? 当年霍延也是马上大将,被先帝誉为我朝第一智勇双全,不过那时候霍延也年轻,还没到陆昭而今这个年纪。霍家军勇战匈奴的故事陆昭小时候都听过,那时军营里姆妈给小孩儿讲故事,就是讲这些大将们守卫家国的英勇事迹。后来霍延被调回长安,不打仗了,只做军事统帅,霍家军也就散了。 没有个三五年是不行的。霍延竟叹了一声,可惜打不动了。我也打了十多年的仗。怎么也想再回去看看。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霍延一边扣着茶碗一边哼。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陆昭跟上了他的调子和。两人相视一笑。 陆昭敬佩霍延这样的人物,对国家君主忠心,对朋友家人照顾,治下严谨,又不乏情怀,这样的人,本来就是陆昭心中理想的形象。现在哪怕为了这首军歌,陆昭觉得自己犯险探望也是值得的。这是作为军人的纯粹与血性。旁人很难理解。 老了老了。霍延展了展神,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大人情深意重,到底是军伍出身,晚辈敬服。陆昭行了个大礼。 霍延依旧是淡淡的,你也不用这样。老夫走了到底还要有人来辅佐陛下治理朝政。他拨了拨那茶碗,话语有力,是两朝老臣的口气,孟怀瑛老夫是看好的,只是陛下性情不定,他要能保持住了如今这份坚决才行。 还请大人赐教。 要做武官,不是只懂打仗军事就可以了。朝政上的事情要钻营,陛下的性情也要学会应对,至于党派勾斗、三教九流那都是要去考虑的。孟怀瑛是个能打仗的不错,但能不能再往上走,就要看他自己能做到哪一步了。霍延说,况且他这个时候一定有许多人等着与他结交,与人来往,态度偏重偏轻,策略与方法都很重要。他只要不卷进党争,多善交结纯臣,既不要刻意拉拢,也不用做高姿态,陛下就会是他最稳重的倚靠,也会保他安虞无事。 陆昭点头。霍延的话提醒了他,孟义的靠山既不是他岳父长史,也不是丞相属,他最大的靠山是皇帝这天下最尊贵最有权力的人。他们只要交接纯臣,在九卿太常那里发展人脉就好,这样不仅适合孟义这样的性格,而且能避免皇帝多疑猜忌。 他而今是有家室的人,不像从前在军营,毫无牵挂拖累,他这次去鲜卑也应该感觉到束缚感。你要他放开胆子去做事情,好儿郎要有如此气魄风范!不然叫那些个东西们看低了,就再难爬起来。霍延掷地有声,要记着!他是要号令三军的人物! 陆昭感动不已,又行了个大礼,诺。谢大人教诲。 能让霍延这样教导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的。或许只是霍延在尽前辈的职责,也或许他只是为了他看中的朝政和国家,但他的经验对陆昭和孟义来说都是最珍贵的意见。再加上陆昭与霍延交结非常浅,只在陆昭娶亲有过那么一次赠礼情谊,故而今日这番话陆昭十分动容。 你也是个不错的。霍延说,老夫是过来人,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话。你很聪明,也通透,但古来聪明误人。只这一点你要小心。 陆昭大度笑纳,晚辈自当谨记。 两人这样说了一会子话,倒像是关系十分近似的。 霍延说话凝练精准,一阵见血。他们又聊了一会儿朝政的事情。直到了傍晚时分陆昭才决定要告辞。霍延也不多留他。 老夫过段时间就要走了,如今身边的人事也都淡了。不知道你肯不肯帮个忙? 陆昭赶紧说,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 就见霍延取来绢布与笔墨,在那绢布上写满整整一面,而后卷好交予他,因着时间仓促,不能与所有好友一一道别珍重,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0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20 要拖你为我转达一份书信。这是给我在长安城郊云山观一位故交的信笺,你且替我带去,并一句问候。他看了这个便当做是告别。 陆昭小心翼翼将那绢布收拢好,诺。大人吩咐的晚辈一定办好。不知大人的故交是什么名字,云山观道人、寄居者甚多,大人说个名字好让晚辈找起来方便一些。 霍延沉声,很好找,便是云山观仙师道隐真人。 ======================================================== 很抱歉这两个星期没更文,回老家了,没电脑所以没更。 今天会有四章。 ☆、第十九章 离心 皇帝终于有时间见孟义,傍晚的时候他要青釉带孟义到温室殿。 孟义在家和谢龄吃晚饭。皇帝召入,孟义心里紧张起来。 谢龄心细,见他眉间负担加重,便在更衣间温柔挽着他的手说,我在家里煮点汤羹等你回来吃。你早去早回。 孟义想着家中还有**等候,心里觉得安定些。 只是谢龄婉约秀丽的面容终究在他见到皇帝的时候淡去了。 皇帝还是一个多月前的样子,清肃沉郁,在温室殿繁复华丽的装饰间是最苍白的那一片颜色。他坐在窗下,半隐在烛火夭暗的光影后,使得他那灰白的鬓发与削瘦的身型显得越发颓唐。见到孟义进来,他微微侧脸,半张脸晦暗深重,眼底有一种克制的冷峻,一种浑厚遒劲的沧桑。 也许这才是皇帝真正的样子。孟义想。其实他最熟悉的是皇帝浅淡笑意的温柔,像是个慈爱的长辈,总给人一种关怀备至的亲切感。他以前是这样关心刘朔、关心孟义、关心身边的每一个人。其实那只是他作为君王的一面。另一面,他的凉薄很隐忍,却刀刀必见血光。 这样的皇帝让孟义相信了刘朔的控诉。甚至不需要过多的解释,他心里确定他侍奉的君主是个不动声色能要人命的主儿。 孟义并不心慌,倒有些释然。 皇帝被太常们缠了一天疲倦极了,连声音都非常弱,到朕身边来。 孟义知道他需要什么,他走过去给皇帝捏肩膀,几乎是从身后抱着皇帝,让皇帝靠在他胸膛上。他也不多说话,放任沉默酝酿出更温和的气氛来。 还是你好。皇帝叹了一口气。 皇帝老了,霍夫人死了之后他显得更老了,才半个月的时间,额头的皱纹深陷。他躺在孟义的怀里,还觉得靠得不够紧似的埋头在孟义的胸膛上深深嗅了一口,觉得自己从没有像此时需要一个年轻人火热的拥抱。他觉得自己是被提前抽干了的枯枝,需要汲取年轻的精华。 孟义哑着嗓子危险地提醒,陛下。 皇帝召他来,不问战况,不问刘朔,只想放纵。而且孟义承认这样的皇帝很诱人。 朕皇帝抬起头来,想说什么,究竟没说,他非常主动挑开孟义的外袍摸到里面光滑的胸膛,探触到稳重的心跳。孟义抓着他的手,明白了他的意思,眼底深意莫测。他只停顿了一下,没有阻止皇帝,就引导皇帝手到自己的外袍,帮助它们解自己的衣服。 两个人都不想多说任何话,只想靠近彼此。 孟义带着皇帝到床上,压着他深深抽|动,他没有顾忌皇帝能不能受得了。他已经将近四个月没有碰过皇帝了,他想这具干瘦苍白的身体想得入迷。它散发着一种考究的性感,一种隐忍的qing欲,光是看到它裸露地呈现在自己面前孟义都能射出来。他抓着皇帝细弱的手腕,另外一只手扣着皇帝松弛的臀|部肌肉,狠狠地把自己打进去。 皇帝恐惧地睁着眼睛,颤抖地**。他的脸上因为qing欲回光返照,汗液从鬓发间滴下来,浑身蒸腾着温热的药香。 把他弄死,就这样把他弄死。让他死在自己怀里。 孟义喘着气这样想。皇帝很紧,很热,他甚至闻到有淡淡的血腥,更加刺激他的qing欲。皇帝沾满yuwang的脸就在咫尺间,他低下头去吻他。舌头蛮横火热地交缠,涎水从嘴角流出来也不管,热情地简直不像是皇帝。 陛下,舒服吗?孟义问皇帝。 皇帝眯着眼喘着气,抬起大腿来夹着他的腰,催促他更快。 孟义求之不得,肆意进攻。皇帝惊得身体崩成一张满弓,攀着他的背,怀瑛! 孟义让他骑在自己的身上,那一头长长的黑发将两个人的脸包裹起来。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皇帝快被他弄哭出来的脸满足,欢愉。于是他更加粗暴对待皇帝,像是发泄一样让这身体如松散的木架上下抖动,直到浑身痉挛,直到抽搐着逼近高|潮。 做了很多次,数不清多少次。身体和感情双向宣泄。 皇帝感觉到疼,但他并不介意。他这个时候要的就是这个。他要觉得自己还活着,不是奄奄一息行尸走肉地飘着。他觉得火热,觉得孟义填满了他,让他觉得充实,觉得快乐。 孟义把他翻来覆去地折腾,到了浴池里还不肯放过他,轻轻啮咬他的身体,撩拨他敏感的器官,然后就着热水又进来,反反复复不知疲倦地重复进出,*都快被磨出火来了。 从来没有这么疯狂过。 结束的时候天色沉得透不出一点光来。烛火燃尽了。内室一片黑暗。 孟义要离开,皇帝却仍徜徉在虚幻的活着里,他抓住孟义的袖子低声道,留下来陪朕。 他们像是夫妻一样。孟义怀抱皇帝,抚*的头发轻轻说着情话,缓缓睡去。 清晨皇帝慢慢醒来,惺忪往孟义身边靠了靠。 孟义低头看到皇帝皱着眉的表情,拨弄着他的头发低笑了一声。皇帝被他的笑声彻底弄醒了。一醒来他记得昨晚是自己将孟义留下来的,也就没有发脾气。 臣伺候陛下更衣吧。孟义下了床。 皇帝有气无力,也不想上朝,不忙,再陪朕躺一会儿。今日免朝。 孟义点头,回到床上抱着皇帝。心里想的居然是,他估计是第一个让皇帝免朝的佞臣。 脑袋清醒了孟义才有精神回忆起昨夜的事情。他们抵死**,仿佛用尽毕生热情。 可皇帝表现得奇怪,他消沉颓丧,尽情*,像是在享受生命中最后一场飨宴。孟义觉得不对,皇帝不是这样放纵的人。是什么让皇帝这么疲倦懈怠? 陛下昨夜热情得紧。孟义**地吻皇帝。 皇帝知道他不闹脾气了,不在乎他说话放肆些,调子懒洋洋的,原来怀瑛喜欢那样? 孟义不出声了。皇帝闷笑。他其实没想着吓唬孟义。 他只是觉得昨夜很满意,很好。他好久没有这么畅怀**一番,而孟义表现很不错。他觉得自己很年轻,可以这么跟着孟义折腾一晚上。他也确实有一种想要把孟义长久带在身边的想法。毕竟两人冷战的这四个月,他找谁都比不上昨夜这么舒畅快乐。 男人私下里也会比较,谁在床|事上更能令自己满意。皇帝虽不*,却也是男人。 他们聊了一会儿战事。孟义第一次在床上向自己的君主汇报战事,别有情趣。他们一边说一边厮磨,不停交换亲吻,宣帝敏感的身体被撩拨起来,孟义用嘴帮他弄出来了一次。 皇帝抚*的头发说,怀瑛,你愿不愿意做朕的人? 孟义心里一紧,他几乎要立刻回答。陡然间刘朔恻然欲泣的脸撞进脑袋里,于是话到了嘴边却没有出口。皇帝也没在意,他以为孟义还在计较娶了谢龄的事情。其实他并不一定要一个答案,只是随口问问。 陛下希望臣怎么做?孟义只能这么问。 皇帝毫不介怀懒散地笑,只要你不背叛朕,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给。 孟义心里一抽,沉声,臣誓死不会背叛陛下。 这样,也就等于表明立场了。 虽然话已经出口了,孟义心里并无半分后悔。他是武将,武将要做的其实就是忠君卫国。 此时窗外的天光渐渐明亮,内室的光线充足起来。宣帝若有所思,褪去了夜晚的幻梦后,他神情收敛,薄唇微抿,面相凉薄刻骨。孟义细细端详,心中酸楚,一边抚平他的眉头。 小别胜新婚,他才明白自己这样爱皇帝,这辈子都要对不起谢龄。 这样想着他才想起谢龄说了昨晚晚上要等他回家。他和宣帝在床上已经厮磨够久了,他该回家看看,不然会让谢龄担心。 宣帝打发他去叫奴婢进来更衣换洗。孟义穿着睡衣批了件外袍就往内室外走,他没想这么多,外头无外乎是青釉等人,不会有旁人看见他这样衣衫不整清晨从温室殿内室出来。 没想到青釉不在内室外,他于是走出第二道门隐约听见青釉的声音,想也不想便一把将门拉开,却见到刘朔跪在外头,由竹筠扶着。青釉急得满头是汗。 此时已经来不及了。刘朔见了他瞠目结舌,并很快皱了一下眉头。 殿下若是想要见陛下晚些再来吧。竹筠不明所以,仍在劝刘朔。 孟义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很难说刘朔那一皱眉间到底有多少晦涩的念头闪过。而且他很快就见到刘朔眼里浮现出愤怒和恐惧。 臣失仪,请殿下恕罪。陛下在内间,殿下要见陛下现在恐怕不是时候。孟义说。 但刘朔愤怒而绝望地盯着他,阴沉地说,你,是我父皇的人。 孟义心头猛沉,一时翻江倒海,知道此事毫无挽回余地。 殿下孟义百口莫辩。 你骗我你骗我!刘朔再也不看他,面色已然心如死灰,他惨惨一笑,孟大哥,孤还以为你是孤在这世界上唯一能信任的人了。他跌了两步,只觉得眼睛里看什么都明晃晃太亮太刺眼,连步子都站不稳。就听见他神色涣散,喃喃自语,没想到孤觉得最可以亲近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孤真是蠢真是愚蠢之极 竹筠眼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1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21 明手快去扶他一把,不料他忽然俯身疯*呕,喉头猛然一抹腥甜涌出来! 殿下!竹筠吓得不轻,殿下这是怎么了! 青釉见着温室殿门口众人乱作一团,不成体统,高声道,宣太医!扶大殿下回宫! 这种情况先安稳局面为好。孟义与青釉相视一眼,达成统一,即刻叫人抬步撵来。 正当此时,身后一声清明,都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回头一看,正是皇帝。 青釉心道不好,急忙下跪,陛下,是奴婢不好,大殿下突然犯病 她还没说完,就见一道身影撞开人群直冲到皇帝面前,拦都拦不住。 儿臣特来向父皇请罪!儿臣罪该万死,愿听圣裁!刘朔跪在皇帝面前行大礼大声道。 皇帝眼里隐隐有怒气,你有什么罪倒是说说!还罪该万死!才当了一天的太子就一大早上将朕的寝宫门外闹得乌烟瘴气!朕要是饶了你倒叫外臣们不服气了! 刘朔一怔,他本就吐了血身体虚,脑子转不过来。他见孟义穿着睡衣这么早从皇帝寝宫内室出来,一时间认定了孟义是皇帝指派到他身边的人。自然,那日他向孟义吐露自己偷窥皇帝在合欢殿的种种肯定已经被告发了。指摘皇帝迫害自己的妻子,当然是罪该万死的大罪。 可皇帝愤怒的表情让刘朔不确定了,难道孟义没有告发他? 原来此事缘由要从昨日说起。皇帝昨儿傍晚下旨,晓谕皇城内外,封大皇子刘朔为太子。 这道旨意一来是皇帝兑现和霍夫人的承诺,保证刘朔储君地位,二来也是为了及时安抚鼓励刘朔。皇帝对外宣称的是霍夫人畏罪自戕,大皇子仁孝,经历丧母之痛久病不起,这时候封太子是希望提醒刘朔,他还有皇家的责任要担当,不能一味躲在长信殿里哭哭啼啼。 这样的用意自然是遭到刘朔曲解了。他觉得这是皇帝虚心之举,而这个太子之位恐怕是母亲拿生命换来的。这座沾满亲生母亲鲜血的王座金光闪闪,但刘朔只觉得太可怕。 于是他一大早上想来皇帝寝宫请求父皇收回旨意。青釉说皇帝在休息要他晚点来,他左等右等,都已经快要被竹筠劝服先回去了,却碰上孟义来开门。 陛下息怒,太子殿下大病初愈,身体还虚,陛下此时降罪殿下恐怕无法承受。青釉跪着求情,一旁给竹筠使眼色,还是先由着竹筠姑娘扶回去休息吧。其实是奴婢不好,没有及时劝殿下回去,还打扰陛下休息。奴婢甘领责罚。 皇帝根本没有要降罪刘朔的意思,青釉给了台阶下他也顺势敛了敛怒气,朔儿,你也太胡闹了!朕瞧你如今大了,做了太子就不能再任着性子来了。下次再如此胡闹朕便不饶你。 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想刘朔却被皇帝这样四两拨千斤的语气激恼。他下了莫大勇气来求宣帝,想着母亲的惨死,连正题都没说一个字,就让让皇帝这样以胡闹两字四两拨千斤打了回去。一张小脸愤怒至扭曲,已然理智全无,猛地抬起眼来死死盯着皇帝。 皇帝心中一惊,不明白儿子为什么用这么仇恨的眼光看着自己。就见刘朔一个大步冲上来,揪着皇帝的衣领,大吼,我不要太子之位!我不要!你有想过母亲吗!你有一日为母亲而伤心吗!我不要你这样补偿我!我恨你,我恨你!!我唔 孟义捂着他的嘴把他一把扯下来,随手扯了一个宫女的手绢塞到他嘴巴里赶紧丢回给竹筠,急声催促,殿下病糊涂了,姑娘赶紧带回去见太医吧。 竹筠感激涕零,联合几个侍卫把张牙舞爪,拼命挣扎的刘朔拖了下去。 皇帝受了惊吓,震惊得倚在殿门口,一时间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孟义急忙上去扶他,将他扶进内室,又替他捶胸口,又叫青釉去端参汤来。他抱着宣帝低声安抚,陛下别往心里去,殿下还小,有许多事情大概还 说到这里他也说不下去了,要他承认这件事是刘朔不懂事他也不愿意。事实上他是很敬佩刘朔小小年纪这么大勇气的。刘朔那个太子之位怎么来的他细想一下也明白了。 皇帝大恸,躺在长塌上,眼睛里神都散了,喃喃道,他果然怨恨朕 ☆、第二十章 解谜 他果然怨恨朕 孟义心痛,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宣帝闭了眼,好一会儿才说,你下去吧。那语调已经是虚弱极了。 臣可以陪着陛下。孟义握着他的手。 宣帝费力地摇头,你不懂他咳得吓人,朕这么做是为他好 霍家是留不得的。外家权势过大难免要危机皇权。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刘朔好。 是孟义随着他的意思说。 可他终究是怨恨朕宣帝长叹了一口气。 孟义眼皮一跳,忙说,陛下不要多想了,还是先休息吧。 宣帝心里实在难过,他这时候需要一个人来肯定自己,怀瑛,朕是不是做错了 孟义沉默。皇帝是不能有错的,哪怕有错也不能让人说成错。但他心里其实也清楚,杀害生母对一个孩子来说实在太过残忍。不论霍家在朝政上再怎么有过错也好,刘朔的怨恨已经成为事实,况且他还这么小,丧母之痛恐怕会终其一生。 其实孟义很想问宣帝,为什么一定要杀了霍夫人。 等不到他的回答,皇帝抬起眼睛来望他,连你也觉得朕太残忍了是不是? 那眼神危险而锐利。 孟义终于还是点头,殿下毕竟还小,陛下要封太子其实晚两年也是可以的 小皇帝仰起头来呵呵一笑,转脸气急怒斥,朕十二岁的时候被闲置在偏殿没人管死活!同样是皇后生的,过年时候大哥的殿门被拜礼的都踏破了,朕却被先帝以不能劳动的名头连年宴都不能参加!朕前面那么多哥哥朕花了十年的时间,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他现在有朕给他铺好的一切!没有人跟他抢!就让他当个太子怎么了!他不要多的是人要当! 天威降临,扫得旁边小几上茶碗都给摔了个粉碎。一片狼藉。 孟义老老实实跪着,臣知罪。 皇帝喘不上气来,眼前一黑,只觉得浑身冷得不行,弓着身体痉挛不已。孟义心里一沉,急忙去宣太医,后悔不已为什么要惹皇帝生气。 下去。朕不想见到你。皇帝裹着自己不耐烦打发人。 陛下 下去!皇帝已经没有力气喝斥了,语气虽严厉,却无一点中气。 孟义一咬牙,所幸直起身来,大声道,臣誓死守护陛下! 皇帝已经转过头去,不再理他。孟义跪了一会儿,外面青釉说太医到了,孟义只能依依不舍离开温室殿。 而家中谢龄等了他一夜,近午时才把丈夫盼回来。孟义也觉得内疚,又不能与谢龄说什么,只能说陛下病了宫中秘要不便多说。 谢龄见他安好回来总算卸下了眉头的愁死,轻笑着拉他的手将他引进内室,今天早上觉得身体不太舒服就去请大夫过来看了看。 现在怎么样了?可开了药吃?天气变化大,你是要小心。 谢龄噗嗤一笑,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腹部,傻子,是你要当爹爹了。 孟义怔着,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陆昭将霍延写的信带上了云山观。不料云山观的弟子们说道隐仙游去了,过些日子才回来。于是陆昭便在山中拖了几日,直等到道隐回来。 那道隐看了霍延的信,叫来弟子将自己随身信物并手笺两封递了出去,再三严厉嘱咐一定要小心送到。 麻烦陆大人跑一趟。天气这么冷,山中更是不好行走,实在是辛苦了。 陆昭摆摆手,陆某是晚辈,替霍大人跑一趟倒没什么。可惜陆某入朝晚,只恨不能多帮衬霍大人些时候。 道隐笑,有这一趟能保大司马全家性命,论什么早晚呢。 陆昭心中一惊,面上也沉下来,仙师当真能保霍家全家? 我早年欠了霍延一个人情,而今帮他也算是两相扯平。道隐说,但也就只能保他一家老小性命无虞,多了是帮不上了。 晚辈在这里替大人谢过仙师。陆昭行了个大礼。 道隐看他的神情有些奇怪,霍延说你是新上任的廷尉。陛下打发了两朝元老公孙蹇,一手提拔你,你可知道来这一趟有多少风险? 陆昭格外冷静锐利,陆某是陛下的廷尉,事关人命自然要求真相,不然陛下要我这个廷尉来做什么?仙师提醒陆某不要忘了圣恩,陆某也不敢辜负陛下厚爱,查案求解是我份内之事。说罢他随意笑笑,仙师放心,陆某只求真相,至于真相是什么,不会影响到陆某对陛下的忠心,更不会影响到陆某的立场。 后生可畏。道隐啜了一口茶,面上略有赞扬神色。转脸他沉下表情,可是真相有时候往往会很残酷,甚至会危机人性命,即使这样,陆大人也要知道吗? 陆昭又行了个大礼,霍大人为官有道,政策疏通,又是两朝元老,经验丰富,待下宽厚,我自入朝以来一直十分尊敬他,这样的老臣对陛下、对朝廷都大有助益。若能帮他,我自然义不容辞。请仙师指点。 道隐思量了片刻,放下茶碗,敛了敛衣襟,换上一副温和表情,既然陆大人不辞辛苦,那贫道就给陆大人讲个故事作为报答吧。 请讲。 从前有一位体弱多病的皇子,胸怀大志却不被人看重。由于总是被人轻视,这位皇子从小敏感多思,城府颇深。在这位皇子十五岁的时候,他有幸结识了一位才华横溢的书生,那书生愿意助他。于是他展开了实现抱负的道路。道隐缓缓说道,首先,他已经十五岁,正是娶亲的好时候,于是他看中了原本要嫁给他大哥的女人。他和书生联袂智取,最终娶到了这个很重要的女人。但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女人的家族并没有因为这件亲事而支持这位皇子。家族的族长是皇子的舅舅,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2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22 他本来希望外甥女能嫁给他看好的大皇子,可外甥女喜欢的却是另一位,最终他还是遵从外甥女的意愿同意了这门婚事。在结婚之前,他找到这位皇子嘱咐他要善待自己的外甥女。皇子满口答应了。这件事情让这位家族族长看出了一点皇子的抱负,虽然他没有完全肯定,但他仍然在临行前嘱咐皇子,殿下有抱负是好的,只是殿*弱,有时候过大的志向并不适合殿下。还请殿下三思,强取不智。 皇子因为这件事情非常恼怒,他认为他的舅舅太过轻视他,有损他作为皇子的尊严。但他并没有急着发作,反而利用自己的妻子为自己争取了不少家族的资源。 后来呢? 后来,经过了将近八年的时间,皇子终于把大部分的障碍都扫除了,只剩下他的亲生大哥。这个时候皇子有些犹豫,他不太确定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于是他上山求道人为他算算命势。道人说他命中有龙气,是天子的命。皇子很高兴,他终于下决心除掉了亲生兄长,实现了当初的志向。 皇子当上了皇帝,昔日帮助他的人、被他看重的人大部分为他牺牲了。皇子觉得很孤独。这时候他发现朝堂下站着的很多人都是从前轻视他、嘲笑他、不肯帮助他的人。他觉得很愤怒。为了能够替那些为他牺牲的人报仇,也为了出一出当年的气,他杀了一些人,有一些陪伴他很多年的人,其中甚至还有一些是女人。 故事说到这里,道隐停了下来,依陆大人看,你觉得这位皇帝以后会怎么样? 陆昭苦笑,天子命运,岂是我们这些凡人能妄加揣测的? 道隐也笑笑,故事讲得不好,陆大人就随便听听。 陆某有一个问题。 请讲。 仙师方才说,皇子为替昔日内臣报仇,也为当年不受重视出一口气而杀了许多人。陆某不以为然。所谓天子,既有治世的抱负,就要有心怀天下、包容众生的胸襟,为出气而杀人实在讲不通,不似有天子命数的人。再者须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古今卓尔不凡者如百里奚、淮阴侯无不能忍一时之小辱,成来日之大业。既是忍辱求全,当然没有回头报复一说。 道隐眼中隐隐有欣慰的意思,陆大人好胸襟,朝廷有大人这样的臣子实在有幸。 仙师过誉。 你说的有理,能当上皇帝的人不是那种为了昔日种种斤斤计较的。道隐轻叹一声,虽然昔日内臣之死十分惨烈伤痛,但若为了国家和子民想想,皇帝也不会滥杀。你说得对。是我的理由没有编排得好。 那是为什么为什么皇帝一定要杀了霍夫人,又逼得霍延到这个地步? 道隐淡淡一笑,人可以不为过去计较,但一定要为了当下和未来,不是吗?你说一个皇帝坐上了皇位最看重的是什么? 陆昭眉心一跳,答案呼之欲出。 你是明白人,你知道的。道隐唏嘘,他刚登基的那几年,昔日太子,也就是他亲生兄长的忌日是宫里的大忌讳,没有人敢提。后来禁不住太后闹,他才每年也办祭典。本来是皇家祭礼,外臣不应该来参加的。他却每年都允许霍延进来上香。第一年我去做主持,见霍延进来就提了一句外臣来参加不太合适。他却说,无妨,他是我哥哥的人。 说罢,他与陆昭对视一眼,彼此了然。 就这一句,就定了霍延的生死了。 皇帝怨恨霍家,有来自对母亲的怨恨,也有来自对皇权的固执。霍延站错了队,从他告诫皇帝强取不智的时候,皇帝已然把他定为先太子的人,也就已经注定今天这个结局。 陆昭脸色不好,拍案而起,几乎想也不想就往外跑。 没有用的!道隐在他身后高呼。他知道陆昭在想什么。 陆昭以一种扭曲的体态转着身体过来,表情阴郁。 没有用的。你现在能做什么?道隐语调特别冷淡,你记着,你只是来求一个真相。我就把真相告诉你。你不能阻止皇帝做什么,更加不能搭上自己,你现在是有家室、有前程的人,你是要为国家出力的!就为了一个霍延你什么都不要了么! 此语一出犹如冷水一瓢当头一棒,陆昭一个激灵,浑身才反应过来。 他有些哆哆嗦嗦跌在地上,闭了闭眼。 道隐走过去,扶起他来,安抚道,陆大人见过无数生死,知道死则已矣的道理是没错。但你现在不是战场上的军师,没有千万弟兄的性命要你负责。你现在要负责的是你自己,你的家人,你效劳的整个国家。 陆昭抬起眼来,久久不能说出一个字来。道隐知道他心中为霍延扼腕。自皇帝登基以来,霍延已经在有意识地大面积收缩霍家在朝廷、在长安的影响力。家族许多产业纷纷卖掉,甚至规定下一代只许经商不许从仕。可还是没有用,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皇帝已经回不了头了。道隐长叹,他的结局有他自己负责。我们都无能为力。但你作为臣子却有职责劝谏皇帝,将朝堂这种扭曲的局面扳正过来。不然如此下去,朝堂上只会留下一片唯唯诺诺的余声,对国家对皇帝都是不好的。 陆昭愤懑,晚辈惶恐,深感力不从心。 庄子有言形莫若就,心莫若和。陆大人读了一肚子书,不会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吧?道隐说,至于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有我在,皇帝不至于不留情面,至少保他一家性命无虞,那霍延的死也就不算是完全没有价值。 ☆、第二十一章 悲局 陛下真的能放过霍家? 道隐点头,霍家在长安已经是个空壳了,他敦促家族往外撤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陛下为了让他放松暂时没有下令抓捕,一旦他自己也往外撤就可以畏罪潜逃的方式一网打尽。渎职逃官、大不敬、就看陛下想安个什么名义了。 陆昭懂了。曾经在他眼前一个不太合理的情节顿时撞了进来。 他不会逃的。我曾拜访霍府,他说他要出远门,但是他的家仆来说车架装载不够,他却吩咐他只要几件衣物,其他东西一概不需要装,而少爷和太太的东西都要备齐不能落下。陆昭低叹了一声,苦笑,我当时觉得有些奇怪,但没多想。原来这趟远行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跟着去,还跟我说什么要回凉州看大漠戈壁,重温军旅生活。 是,说不定他还会主动献身面见陛下,和陛下讲条件。 几乎同一时刻,霍延已经到皇帝的书房里了。 温室殿里很暖和,霍延身着朝服,头上用素银冠着头发,身上贵重的饰品都没有,只有一套太后当年赐的玉环。他这样简单而隆重,叫宣帝看了也有些难过。 舅舅坐吧。 霍延坐下来,陛下看着气色好些了。 一时好一时坏也就这样了。宣帝不太在意,说不定再有些时候就能下去见母后了。 霍延略有些感怀,太后娘娘其实还是很关心陛下的。 母后的心,朕从来是猜不懂。都到这个时候了,宣帝也懒得说场面话,年轻的时候还会一样一样地去试,觉得或许母后会回心转意。到后来干脆也不猜了。母后她大约也并不想了解做儿子的心吧。 都是亲生儿子,做母亲的怎么会不疼爱,不想了解呢?臣还记得,陛下小时候太后娘娘怕陛下劳累,哪怕上学背书都叫师傅先生们不用抓得那么严,每晚还要送汤羹过去。那时候臣还劝过太后娘娘,太过骄纵疼冲未必对孩子好。 是么?宣帝低笑,倒要谢谢舅舅。母后从小是疼朕,万事都不舍得我做。可朕倒是羡慕大哥。表面上母后对大哥很严厉,什么都要求他做到兄弟里最好,可朕知道,她希望大哥做太子,她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大哥身上。 霍延摇头。 母后是宠我,但那种宠却对我没有一点好处。宣帝说,我小时候曾偷听她与父皇说话。她说,恣儿是个没福气的,生的时候差点就没活下来,如今能要求他多少?安安稳稳享一辈子富贵就够了。朕的嬷嬷那时候劝朕,说母亲是为了朕好。可这话叫朕记了二十年。 太后娘娘为人母,对陛下或许并无厚望,但一定是希望陛下好的。霍延自己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又是整个家族的族长,为人父母之心再清楚不过,太后娘娘是怕了,怕会失去陛下。孩子可以没有出息,也比没了的好。 宣帝长叹,是,也许是朕没有体会出来吧,这样说来是朕辜负了母后的心意只可惜母后已经去了 想到胞妹去世,霍延略略动容。 霍太后是典型的霍家女子,美丽、活泼、坚强但有一点,太过倔强认死理。霍夫人也是这个性子。长子去世之后霍太后身上那点倔脾气更是十二分发出来,对小儿子怨恨到底,从不解释含糊。霍延也劝过几次,母子连心,哪有那么多仇恨?已经没了一个孩子了,难道还要看着另外一个孩子一路走错到底?但霍太后哪里听得进去?宣帝登基、即位她都没有阻止,以后近十年,她都再也没有和儿子敞开胸怀来谈心。 太后娘娘或许教导陛下的方法有错,也未曾好好与陛下谈谈,以致耽搁了这些年。娘娘临终前大约也是悔恨的。霍延说。 宣帝原本还有些难过,听到这里反倒是冷淡下来,舅舅这话差了。母后的性子朕了解。即使见了十殿阎王也不一定能回头的。 所以陛下也不打算回头么?霍延反问。 宣帝望着他的眼神幽暗黑沉,一瞬间有些怒气,转而自嘲起来,是啊,朕是母亲的儿子。不过舅舅,你知道母后生前对朕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么? 她说,朕会遭报应,朕要为自己造的孽担责。宣帝说得很低很轻,他皱着眉,仿佛不堪启齿回首,舅舅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3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23 ,母亲这么恨朕,你说朕该怎么办? 陛下相信轮回报应吗? 舅舅相信吗?宣帝艳笑,连仙师都说朕是天子的命,这一切本就朕命里的。若说命里报应,那为什么上天当初又要朕成功了呢? 霍延神情悲悯,看着皇帝像是看着一个无药可救的疯子。他心中本来还存有的一丝希望彻底熄灭,面上和心里都得到了完整的平静,陛下圣明,陛下的裁决臣不敢有意见。 他其实比皇帝大十几岁,却一点不显老,面部线条坚毅刚直,隐隐还有从前军人的痕迹在。他跪着行了个大礼,抬起脸的时候面上仅有一点老臣惯有的麻木。 朕其实并不想拿霍家怎么样,皇帝冷笑,但是到了这一步舅舅自己也有底了吧。 霍延笑了笑,这个表情稍微能代表一点他的态度,若能让陛下从此安心,臣死不足惜。 皇帝很冷淡,舅舅为了朕的心,朕领了。 臣只有一个条件,请陛下放过霍家其余家人。霍延磕了个头,臣的家族已经不再入仕,并保证世世代代永不参与朝政。臣只请陛下留着几条命,就当为陛下积德。 皇帝眼神沉了沉,你来的时候,霍家最后一批人也出城了吧? 是,霍延大大方方地说,臣只想家人活命。 皇帝定定看着他,面色颇为狠辣,他似乎做了很久的思考,最终连手里的茶杯都凉下来了,才道,朕,准了。 霍延长松了一口气,又行了个大礼,臣谢陛下圣恩。 皇帝招来宦官,那小宦官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一把匕首,一杯毒酒。 霍延神色平静端起那酒殇来,一口饮尽,喝完,他行礼,臣告退。 皇帝点点头,去吧。舅舅不必担心身后事,朕一定会为舅舅安排好的。 霍延转身向那温室殿外走去,他步子很大,每一步都力求稳当,但越靠近那宽大的殿门越是凌乱虚浮,到最后几步已是摇晃得厉害,连身子都不能直起来。他咬牙两步跨过去,大手用力扣在门楣上稳住身体,费力抬起腿,险些踉跄。最终他还是跨过了那道殿门,身体暴露在午后的阳光下。然后他松开了手,站直了,栽了下去。 皇帝凝望他倒下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青釉进来,见皇帝疲惫倦怠,扶着皇帝进内室,陛下还是伤心的吧。 皇帝微微怔忪,眼底有悲戚,朕只是觉得兔死狐悲罢了。 青釉低声问,陛下,霍家的马车已经出了长安城郊了,还要再派人跟着吗? 皇帝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摆摆手,算了,撤回来吧。 诺。青釉不敢有任何异议,那大司马大将军的遗体 找人送回给霍家家眷吧。皇帝说,去找陆子明来,朕要拟旨。 诺。 魏宣帝十一年,大司马大将军霍延叛国,通敌鲜卑,陷害天朝老将性命,四月癸丑伏罪。霍氏处流刑,永世不得入长安,世代不得入仕。 *tbc* ================================================ 还没完哦这个故事,还有一部分。谢谢各位看文~求评论啊求评论~~拜托给我一点评论吧tt ☆、第二十二章 烟花 五年后。 你看看,一群废物。宣帝扔出一沓竹简,面上极为冷淡,看着是很不高兴了。 孟义见那竹简上挂着红色的绢条,知道是急报,而且是战报。 当下能让皇帝这么不高兴的战报只能是定陶了定陶王反了,带着定陶五万精兵突然发了疯似的往长安来,沿河内一路到了河南才有人发现。河南郡领旨抗击,结果打了半个月没打赢也就罢了,把叛军还给搞丢了。孟义打开那竹简,上面说逆贼流窜分散,时隐时现,完全不知道怎么打,请求长安支援。 刘安的性子朕知道,让他做个王已经很勉强了。当年要不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朕压根就不会留他。宣帝冷笑,如今是翅膀硬了。 孟义放下战报,陛下的意思是定陶王谋反大约不是他一个人的主意? 他要能有这个胆子起这么大的主意,朕倒要另眼相看了。 河南郡的兵员不足,最近必然要从弘农借兵。但若是还攻不下,不仅河南会失手,弘农更会空缺,长安最后一道防线就会被破。孟义意识到严重性,无论定陶王能不能成气候,若是过了河南恐怕就会很难办了。陛下还是谨慎些吧。 宣帝点头,嗯,朕知道。 或可派人去和定陶王谈谈,臣看这个打法定陶估计五万兵员不足,怕是基底不扎实。说实话这种打法不像是正规打仗,倒像是流窜作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山匪。 派了,刘安不愿意谈罢了。宣帝没了兴致,靠在孟义怀里懒洋洋的。 孟义笑笑,亲吻他的两鬓,在他耳边耳语,忙了一天了。陛下趁早把药喝了睡吧。 你不留下来?宣帝斜眼乜他,抓着他的手笑。 今日不行。孟义摇头,虽然也很想多温存一会儿,骓儿还在等臣。 宣帝想起来了,今日是骓儿生辰。 是,臣不回去总不好。 那你早点回去吧。宣帝摆摆手,小孩子也要父亲多陪陪,别总跟朕一个老人耗着。 孟义笑起来,低下头去亲吻他。两人痴缠了一会儿,又陪着皇帝喝了药,孟义才下了皇帝的长塌,收拾收拾出宫回府。 今天是儿子孟骓的生日,孟义答应了早点回去陪他过生辰。 孟骓今年四岁,本应该是识字早蒙的时候,却一直没入学堂。他当年是早产,不足月就生了,身子弱,家里一帮乳母奶妈看着。这要说到谢龄当年受了惊早产,导致孟骓体弱多病。谢龄自此将生活重心放在儿子身上,深信黄老,整日里求医问道,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她要照顾儿子,又要应付家务,疲于两者,身子一日日不太好,孟义打听到城郊一处医馆的药泉极好,谢龄有时候便会带儿子去那里安养,如今一个月总要去个小十日。 回到家孟义见到妻子与儿子,又有陆昭一家热热闹闹。陆昭两个孩子,大儿子比孟骓大,身体又比较好,总是带着孟骓玩儿。孟骓喜欢这个哥哥,总是缠着他。 我以为你赶不回来了,就先叫开饭了。谢龄见他回来,给他端茶。 孟义点头,没事,我随便吃点就好。你身子好点了吧? 不过也就是那样了。我去叫下人们把饭菜热一下。谢龄很快离开了。 两人貌合神离。孟义习惯了。谢龄这几年心中责怪他总是留在军营或者宫里不回家、不关心儿子。两人一开始还能相互沟通,但时间越长谢龄总是抱怨,孟义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谢龄渐渐也就不说了。两人之间有疲倦的意思。 相比起来陆昭和张苑简直就像神仙眷侣。张苑又怀上了,这已经是他们的第三个孩子了。张苑的母亲现在住在他们府里,带着全长安最好的稳婆和安产嬷嬷,帮着带孩子照顾孕妇。 谢龄将玩闹的小孩子们都带了回来。孟骓站在那里瘦瘦小小的,大约是刚刚玩了一圈人显得还比较有精神。见了父亲他就害怕起来,像是只老鼠一样呿在母亲后头,怯生生地看着父亲,仿佛他没事也做错了事一样。 孟义平时对家人都比较严肃,特别是儿子。他下意识里觉得儿子身体太羸弱,连精神气儿也不足,而且谢龄一贯宠溺的态度不适合孩子成长,所以他一直扮演着比较严厉的父亲角色。孟骓就特别怕他。 站直了!整日里歪歪扭扭没个样子。孟义拍拍儿子的背。他厚实的大手下力很大,儿子给他拍得踉跄了两步才稳住脚步 谢龄站在一旁看,面上冷淡没说什么。孟骓抿着唇往后面缩。 陆昭出来打圆场,好了,怀瑛,孩子生辰你好歹记得带礼物了吧? 他这样说孟义才想起来,前两日皇帝特地赏了东西给孟骓。他从内衣里摸出一个红色锦囊递给儿子。孟骓被礼物吸引,眼睛亮亮的把那个小锦囊打开来倒出来几只金子打的小兔子。那兔子玲珑精巧,十分可爱。这本来是皇帝叫工匠专门拿金子打了一堆生肖动物,仲秋的时候赏给一众皇亲贵族里小孩子的玩意儿。孟骓属兔子的,皇帝就叫拨了几只兔子当礼物赏了。 孟骓显然很喜欢,捧着那几只兔子不停逗弄,傻乎乎笑得开心。谢龄见他高兴面上也柔和不少,拉着他教他把怎么把兔子压在枕头底下,这样可以能得出更多的金兔子。 你也多回来陪陪媳妇儿子,一家人何必弄成这样。陆昭心知肚明,有时候也劝劝。 孟义望着谢龄与儿子的背影心里有深深的愧疚,他每一次都下决心要多回来陪陪他们,以缓和夫妻父子关系,可一进宫他就不想出来了,想一直呆在皇帝身边温存。久而久之每次让他回家他都很不情愿,像是完成任务一样。 骓儿到底是你的孩子。陆昭说,你当好好尽尽父亲的职责。 孟义心里有点烦躁,我知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本来就应该回来!难不成今天你还要在宫里陪陛下吗?陆昭责怪地盯了他一眼,你看你儿子见了你像兔子见了老虎一样,怕成那样。 我对他严厉是对他好。谢龄这样惯着他,怎么能像个男孩子? 那也得耐心教,他这样怕你对他又有什么好处,不过也是胆小罢了。 孟义无奈地揉揉太阳穴。他觉得回家是一种负累,夫妻冷淡、儿子又不亲近他,不如呆在皇帝身边温馨甜蜜。人总是趋向舒心适宜的事情而不想理会麻烦和负担,终于有一天孟义也学会逃避责任,视而不见。 正当这个口儿外头管家来报,将军,祁大人在门外说是急事。 祁况是孟义的副将。自鲜卑一战之后,孟义加封大将军,仍然是南北军统军。 将军,城门口抓了几个私运烟火的,请您去看看。祁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4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24 况是过来请人的。他知道今天孟义儿子生日,不方便打扰,但是事出有因,下面的小子们都不想挨骂只好祁况硬顶头皮来。 什么私运烟火? 祁况看看这边的人。陆昭主动退了一步,他才凑上去小声说,可能和大鸿胪丰大人有关系,守卫搜出了丰大人的玉章。 孟义眉心一跳,面色立刻沉下去,知道了,你去外面等我一下。我马上来。 谢龄遥遥看到这边,心里已经有底,见孟义面有犹豫,走过来说,去吧。我陪着骓儿。 孟义反倒很不好意思,实在是事关重大不能耽误,我要先回军营一趟。 谢龄也不多问,更不想管他,无妨,你去吧。 她身边的孟骓老老实实站着,不敢打扰大人们说话。 孟义心里愧疚,将儿子招过来抱了他一下,又摸*的头,爹还有公务要忙,先不陪骓儿过生辰了。爹会带礼物回来补偿骓儿的。 孟骓有些失落,他虽然害怕父亲,但是对于这个一个月总见不了几面的父亲他依旧向往和思念。可为了不让父亲生气,他只能乖巧地点点头,那爹爹早一点回来。 于是又马不停蹄到了军营内。祁况叫人把抓着的带了过来。 玉章呢?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祁况立刻呈了一枚白玉章上来。那玉通体纯净,灵透温润,兽头雕饰,下面刻着丰赫,看着应该是大鸿胪丰赫的玉章。 被抓的那两个人穿着便衣,看着是普通的商户打扮。祁况说,这两人扮作楚地商人运送大米进来,结果被守卫查出来在板车夹板里私藏了烟火。量不少,大牛车拉了十车。 孟义简直是哭笑不得,问那两个人,你们和大鸿胪什么关系? 那两人摇头不说话,抵死不认的样子。孟义这里抓到人了不能留太久,按照程序要先送长安监御史,再审不出来可以把卷宗往上抛送给陆昭。但祁况这个人脑子好使,没直接往监御史那里送,而是先扣下来了。为什么呢? 现在进入年下,烟火涨价从外地运进来抛售利润十分可观。大鸿胪主掌礼制筵宴庆典节日等事,私自搞一点烟火进来抛售也不能算大逆不道。最关键是丰赫是太子刘朔前年才举荐上去的,打了标签是太子的人。这里面赚的钱估计大头都要送到当今太子殿下那儿,丰赫不过是年末例行孝敬上头的。而刘朔和孟义关系好的事情又人尽皆知。 所以祁况扣了人。如果他直接把人送给监御史,监御史肯定不敢真的查,那就得再把卷宗给陆昭,陆昭到底查还是不差呢很难说。可是现在祁况把人扣下来,给孟义一个缓冲的时间赶紧去和太子报告,让太子有时间把事情处理了,那就是卖了刘朔一个大人情。这种事不抓紧着干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但这也是孟义哭笑不得的原因。因为只有他和刘朔两个人知道,两人五年都没见过面,更别谈关系好了。自从刘朔发现他是皇帝的人,压根就没再找过他。他和太子的那点交情估计人家已经不当回事了,现在要他去上门送人情不是更讨人嫌吗? 孟义知道这件事肯定会涉及刘朔,就算刘朔不知道有私运烟火,如果查出来对刘朔也不是什么有利的事情。毕竟他举荐的人还没两年就搞出这种走私孝敬的事情实在看不过去。他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和刘朔这件事。其实也不是大事情,赶紧把东西处理了也就算了。 将军,那这些人怎么办?祁况问。 孟义想了很久,最终摆摆手,低声说,这件事你不要往外说。 祁况点头,这个我知道。一定的。只是您恐怕要尽快和太子殿下 孟义打断了他,太子那里我自己会去处理。你把人赶紧放了,东西也放了,大晚上的动静弄得那么大也不怕人发现?赶紧悄不声儿送回去。给丰大人那里透个话就行了,叫他小心一点就是,别说得太过,知道吗? 放了?那那万一上面有人问起来 孟义白了他一眼,这不还有太子吗? 祁况只能出去赶紧放人。他不懂孟义什么打算。但是孟义只能这么做,他也多少也学了点人情世故。刘朔现在肯定是不想见他的。他把人放了,知会了丰赫就行了,刘朔的人情他也不想卖。最主要这个时候再拖下去监御史就会知道,不赶紧放了麻烦很大。 放了人之后孟义并不放心。烟火里毕竟都是火药,这么大量的火药流入长安不是一件安全的事情。孟义着人暗地里盯着这些商贩和大鸿胪,要亲眼看着这批烟火安定了之后才能放心。派出去的人回来报告烟火确实运送进了附近的烟花厂,暂时还没往外售。只是大鸿胪和刘朔亲自去看了一次。 ☆、第二十三章 密谈 刘朔这几年过得风光。太子深得圣宠,15岁进御书房参政,17岁已经开始帮皇帝干活了。长安城里关于他的话题不少,尤其是刘朔这两年到了要选良娣的时候,长安的非富即贵都绞尽脑汁往长信殿塞女人塞画像。 只是刘朔并没表现出耽迷风花雪月的性子,似乎对这方面不是很感兴趣。反倒是猎御、军事让他更有兴致,前些时候神威侯进宫请安送了太子一匹良驹,算是投其所好,刘朔喜欢的不得了,邀请一帮公子哥儿到猎场好好疯了两天。按理说这样大张旗鼓地玩闹是应该被训斥的,结果皇帝知道了还赞赏儿子有男儿风范,甚至以太祖打天下的事情来相较激励。现在全长安都知道皇帝宠太子,宠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朔儿这件事情办得不错,和父皇说说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前段时间太子领旨监税的事情办得很不错,秋后各地的税都按时征缴上来。皇帝看了帐,比去年多出整一万石出来,于是很满意。 刘朔比几年前出落得沉稳安静了,话不多,做起事来雷厉风行,渐渐有其父风范,儿臣不敢邀功,都是张大人肯耐心教导的功劳,儿臣只是跟着学而已。父皇要赏,应当赏张大人。他说的是大司农张承,陆昭的岳父。 皇帝对他谦逊的态度很满意,你也进步不少,朕从张承那里听了不少你的好处。 张大人在这方面有许多年的经验,儿臣也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皇帝点头,你肯学多学点也好。农业是国本,对整个国家都很重要。他把刘朔招得近了一点,见儿子这段时间眼下隐隐有乌青,有些心疼,你这段时间也累了,就放你休息些时候吧。 儿臣谢父皇。 哦对了,襄侯前些时候带了夫人女儿过来请安,朕看他那小女儿挺不错。你觉得呢? 刘朔怔了怔,反应过来这是皇帝在给他提亲事,儿臣凭父皇做主。 你自己要喜欢才行。朕给你塞这个塞那个等一下又不喜欢,宣帝打趣。 儿臣刘朔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儿臣没怎么注意 宣帝知道儿子在这方面蒙识晚。刘朔十二岁封太子,宫里就这么一个金贵的祖宗,都看得紧不敢给他乱七八糟的人或带去乱七八糟的地方。刘朔十四岁的时候,神威侯家的大少爷进宫玩,那是个纨绔子弟下九流的事情最是精通。两个男孩子玩闹了一天,他就把太子拐出宫去了花柳街。为了这个事情皇帝大怒,把竹筠拖下去打了四十棍,差点打残;太子闭门思过一个月。自此以后再没人敢带太子去不干不净的地方。 是朕疏忽了,宣帝笑,楚地刚送了几个漂亮的美人儿过来,你去挑挑,有喜欢的带回去,就当侍寝。你也该在这方面多注意注意。 刘朔点头,诺。儿臣会注意的。 他这样郑重其事让宣帝见了觉得好笑,这些事情都不是很严肃的事情,只是你都十七了,大臣和朕都会担心你身边缺人照顾,不会强迫你娶哪家姑娘。只要清白出身,门当户对,你喜欢娶谁就娶。他安抚儿子,你是太子,要学会管理国家,也要学会适当放松享乐。 儿臣记住了。 叫你来还有一件大事情。皇帝正了正表情,定陶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刘朔面上一冷,儿臣听说了。 嗯,这个事情朕觉得跟你说说也是可以的。皇帝抛了战报给他,濮阳、荥阳被破,战报分析反贼可能绕过河南直接去弘农,你怎么看? 刘朔对战事毕竟不是很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皇帝说的哪里是哪里,他把战报一份份看完了才说,荥阳被破,定陶原本的兵力能够得到补充,如果直接打弘农,弘农怕应付不了。反贼一旦攻下弘农,就算到了长安城郊了。 皇帝点头,嗯。刘安这次胆子不小。 这肯定是定陶有意谋反。刘朔面上略有愠色,先皇在时就已经颁令,王侯封地内不设自辖兵权,一律由内郡调兵,定陶能组织出这么一大队的兵马必然不是一日可蹴就。私自招兵买马,蓄意谋反,父皇有充分的理由镇压平定反贼。他眼底掠过一丝狠辣,竟说,哪怕杀了他,也丝毫不为过。 皇帝倒是没想到他这样说,目光落在他脸上的那一刻有些吃惊,后来反倒很是意味深长,朔儿如今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儿臣失言。刘朔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无妨,皇帝眯着眼睛,危险地看着他,你刘安堂兄是你伯伯唯一的儿子,当年朕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才封了王让他去定陶的。你觉得要是对他下手,不怕伤了太后的心? 刘朔低着头,看不出他的表情来,只听他说,儿臣不知父皇从前的事情,只知道蓄意谋反等同叛国,依律当诛。 皇帝没说话。刘朔紧张地咬着嘴唇。 刘安是刘懿的儿子。刘懿死了,太后拼了命要保住嫡长孙,以命相胁要皇帝封刘安为王,放到个封地上去。当时刘安还小,才十几岁,皇帝一道旨意把他放到了定陶,太后这才满意了。所以没人敢问为什么刘安要造反小孩子长大了,骨子里记着父亲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5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25 的死,仇恨变成了造反动机。 你也大了。皇帝的目光终于松开了,又变得懒散温和,你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办? 刘朔还低着头,弓着身体,儿臣觉得,或可先派人去谈判。 派了,刘安不愿意谈。对方似乎志在必行。 刘朔立刻说,儿臣无能。 你想到什么都可以说,没关系。皇帝笑,你就当朕考你功课。 儿臣觉得刘朔在犹豫。 其实有一个问题刘朔不敢提。那就是为什么刘安敢造反?刘安当年是太后命人在太*里的地窖救出来的,出来的时候已经浑身冰凉,衣服上都沾了血,吓得魂不附体。大约是太小的时候就亲眼见证了宫廷斗争最血腥的一面,这孩子变得非常胆小怯懦,有段时间连生活都不能自理,性子完全不足担当大任。到了定陶十几年了,刘安一直安安分分整日和女人在家养花遛鸟,政事都不怎么管。 这个问题就连皇帝也不明白。 儿臣觉得谋反这件事情肯定不是刘安堂兄一个人能造势起来的。势必有人帮助他。刘朔说,堂兄的个性父皇知道,即使不像表现得那样无欲无求胆小懦弱,也概不是那种有勇有谋,能规划全局谋反行军的人。 所以你觉得要留意他身边的人? 刘朔摇头,关键不是他身边的人有多厉害,而是他身边的人是谁? 什么意思? 定陶久不行军,能在短期之内一举就能拿下荥阳,说明是个很有打仗经验的人。刘朔抬起头来,目光变得很危险,可要论打仗,长安的大将军们哪个会输给这种卑鄙小贼?打仗不是难事,能煽动造反才是最不容易的事情。父皇觉得什么样的人会煽动堂兄造反? 皇帝缓缓道,你觉得有内奸? 刘朔大起胆子,儿臣只是猜测。如果刘安自己想造反,那他笼络有能力的人尚不足畏惧,毕竟基底不扎实。但父皇和儿臣都知道,刘安的性子不适合造反,也不会想着造反。可如果有人煽动呢?普通人怎么会想着煽动旧人造反?这必然是要对父皇知根知底的人才行。 皇帝面色已经冷峻。 父皇,儿臣以为这样的巧合不能放过。刘朔知道他又一次说中了皇帝的心事,低下头来,父皇若是有万一,那么儿臣也将会失去凭靠。儿臣恳请父皇,彻查此事。 你说的不错,皇帝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烦躁,但是这种事不好查。 长安城里知道当年太子之死的其实不少,现如今几个候爷、将军、还有一些宣帝旧时的老臣们都清楚,更不要说隐约都还能知道点八卦的新人们。皇帝对这些言论通常是不管的,他要下手的时候,必然已经要到出血的时候了。 如果真的要查容易草木皆兵。对方在暗,我方在明,十分被动。可是如果不查,皇帝心里不安心,只要一想到自己身边有人暗暗揣着匕首等着刺一刀,没有一个皇帝能安心的。 父皇是不放心外臣们去查吗?刘朔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事关皇家私事,放外臣们去查到底不是太好。 宣帝点头,他想了想,这件事朕确实不放心外臣们去查。一时间朕也想不出个适合的人。刘朔见他慢慢讲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你愿意帮父皇这个忙吗? 刘朔立刻伏下身子来,儿臣愿意。 从温室殿出来,刘朔没有回长信殿而是出了宫。车架直奔长安大街一处豪阔的府邸。 递上拜帖之后很快一个英武挺拔略有沧桑的男人迎了出来。 臣恭迎太子殿下。 刘朔下了车,扶起男人,杨大人请起,孤奉陛下口谕而来,还请进内堂一叙。 此人正是光禄勋杨英,殿下请。 两人边往屋里面走边说话,杨英挥退了所有伺候的人,单独留出书房来和刘朔谈。直到傍晚十分,太阳西落了,刘朔才从书房里出来。杨英对着他行了个大礼,臣定竭尽全力不负殿下的心意。 刘朔托着他的手,很是亲昵,杨大人起来吧。有杨大人帮助,孤就放心了。 殿下只要需要,臣随时待命。 刘朔点头,两人站得很近,刘朔低声说,我相信大人大义之心,让大人蹚一趟浑水,实在对不住。 ☆、第二十四章 隐恨 廷尉属这两天也忙。 子明,你救救我,我这样如何回去见家人。你救救我,看在我们从前同僚的份上。 狼狈的太中大夫都跪下了。陆子明要不是看在他们从前的是同僚的份上都懒得解释为什么自己救不了他,您说您何苦?陛下现在正在为受贿的事情生气,别说您,有人举报了襄侯受贿,强占民地,陛下一样要人拿了,正关在廷尉属呢。陛下这是铁了心要整整风气,我要救您是和陛下过不去啊,到时候谁来救我呢? 太中大夫一把鼻涕一把泪,子明,我没收多少,我真没收多少! 是不算个大数。陆子明掂着手里的卷宗,两百金,寻常农家一辈子不一定能挣着这个数呢。 我是没办法的啊!他们好歹也是我的学生!这到年末了,送点东西也正常吧!太中大夫扯着他的衣角,子明,你帮我和陛下说说,本来我就想过了年请旨返乡的。我只求陛下让我同妻儿平安归老。子明我求求你,你帮我和陛下说说。 陆子明叹,对太中大夫也有些悲悯,您宽心吧,一时半会儿还轮不到您,午后我整理好了去请陛下的旨,主要是说襄侯的事。您这真是小桩。估计皇帝压根没心思听您这情况。 太中大夫颓然瘫在地上,一把年纪了因为收了学生两百金年礼哭惨了。 陆子明也想哭。 刚过了仲秋就有人举报长安监御史收受巨额贿赂草率判案,冤死了人,这道奏表上达天听宣帝气得在早朝的时候摔东西,严令陆子明一定要把案子查清楚。于是这几年来压下的类似案件纷纷往上报,雪花儿似的到了廷尉属。陆子明顺藤摸瓜查到了襄侯,这才发现襄侯强占民地百亩,压迫农户缴交高额租赁金,每年收受监御史贿赂。 这可算太祖皇帝以来查出来最大的受贿案件。于是还牵扯了不少长安受贿的官员进来,其中一个倒霉的就是太中大夫。他因为带了不少学生,每年年末少不了收一些年礼,从前都是些橘子贡米茶叶,这几年长安城内送钱的风气不知道怎么长起来的,学生也跟风而至,今年林林总总加起来更是有了两百金这么多。 陛下一共查出牵涉的案子共一十六件,从侯府收缴一共十万金,帐册也在,每一笔都很清楚,什么时候收的,收了谁的都有。 宣帝由着孟义按肩,将账册拿过来随便看了两眼,扔到一边,襄侯绞刑,收没家产充国库,家属无论名衔一律废庶。 诺。 其他的,依律办吧。完了把名单整理一份给朕看看。 诺。 出了书房。 要是依律办,要死多少人啊。陆子明揉着眉头,烦心没消。 孟义陪着他一同往宫外走,长安抓了多少人? 六百石以上的抓了十四个,两千石以上的十一个,再加一个襄侯。 这已经相当于长安城内半数的重要部位。 都得死? 至少一半吧。 宽大的主城道阳光充沛,稍稍驱走了一点初冬的寒意。但对于长安的官员们来说,这个初冬恐怕不容易熬。 我瞧着陛下的意思是要扩大调查,想来到年节之前是没办法平息了。 因为这件事情陆昭忙碌得上顿顾不上下顿,还总是半晚上被人从府里拽出来。 今年年景不好,夏天旱,冬天又冷得太早。孟义看看城墙下的积累的薄雪,连陛下都说,宫里也越来越冷清,该往宫里多填点人气了。 陆昭睨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奇怪,陛下要选家人子了? 孟义摇头,是要给太子选良娣。 看中了哪家的姑娘了吗? 不知道,孟义不会关心这个,那些个嬷嬷合计,女人家的事情挑来挑去。 陆昭笑,前两日苑儿还和我抱怨,几家夫人邀她去看女孩子,姐姐妹妹的像是挑白菜萝卜地品头论足。结果这一拨里没几个颜色好的。看来太子是要再等上几年了。 颜色好不好倒在其次。 陆昭翻白眼,这位说颜色不重要的当年娶了全长安城最漂亮的庶女,还把人冷落在家里面自己捧着个半死不活的皇帝过日子,只当是现在风头紧,不敢大张旗鼓地娶嫁。可嫁妆排场不够,婆家又要嫌弃。姑娘家又拖不得的,也难为了这帮太太。 孟义点头。长安城里的风气确实变了。就是上半年他营里头一个骑督娶亲,还支取两个月的军饷才办的,排场盛大,和他当年娶谢龄的排场差不多了。 你也小心点,查这么多人会不会有危险?此是武人慢热。 陆昭看得开,我好歹也是军伍出身,没什么。 需要帮忙尽管说。 恐怕这长安城里大多数都避我不及。就是连累苑儿,她少不得总是跟那些个夫人小姐应酬,说话举动都怕惹注意。 那就少出去。女人家在家里带孩子就是了。 她是个闲不住的,说是妯娌间的琐碎也有乾坤。陆昭说到这里笑,眼底满是对妻子的宠溺与疼惜,要不是她我还不知道长安城现在紧张成什么样子。她本来想问问今年过节年礼的比制,结果大鸿胪的夫人向她倒了半天苦水,说是太*里的规矩从来比其他宫里要严格好多倍,到年下别说礼金,送筐橘子太子都不爱收。 孟义皱了皱眉,但心里却是开心的。 要不我说呢,查出来的没一个是太*里的。陆昭颇有深意,太子长进不少啊,长安城里唯他宫里一点干系都扯不进来。 两人又走了一段,出了宫门到长安主道分开。陆昭回廷尉属。孟义则回军营。 不知道为什么陆昭的这番话在孟义脑袋里一直盘亘。他总觉得自己是漏了什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6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26 么。见道旁吆喝的小贩和行商来来往往,疏忽一念擦过脑海,惊得他整个人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他几乎以骇人的速度折返宫门一路畅通无阻直往长信殿。 如今的长信殿不是五年前的长信殿了。孟义不能来去自如,到宫门口被驻守森严的卫士拦下来,说是太子有重要访客现在不召见任何人。 孟义卸了佩剑给那卫士,你去告诉太子,就说是我孟怀瑛有要事求见。殿下要事不见臣就在这里一直等着殿下。 片刻后卫士出来将剑还给孟义,把人领进去了。 长信殿内格局布置没太大变化,只有那个从前会在孟义怀里揪着他的衣领大哭的男孩子变成了一个冷峻寡言的少年。 刘朔看孟义的目光很复杂,他充满警备,像是随时准备进攻。 孟卿急着见孤是什么要事?说出来的话都是东宫太子的口气。 孟义很难相信刘朔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一直都还把刘朔当成一个小孩子,会哭会闹,会拉着他的手撒娇,活泼开朗,小有任性,全心全意信赖和依赖自己,是他曾经最喜欢的小孩子。在他刚刚归顺宣帝被贬为普通卫士的时候,生命渺茫毫无方向,这个小孩子为他的生活带来不一样的生气和希望,就像是晨早青草上的一颗露水,可爱得让人没有丝毫防备。 十七岁的刘朔俊朗英挺,翩翩贵族气息。朝臣对太子的评价很好,稳重踏实,仁孝爱人,就连这一次查处受贿官员的事情,和太子交好的官员也毫无牵涉,上行下效,可见太子品行是错不了的。 此事重大,殿下还是屏退左右吧。孟义显得有些生气。 太子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 孟义深深看着刘朔,臣开门见山,请殿下收手。勾结叛军,挑起战争,置长安城于危乱之中,此系叛国大罪,还请殿下珍惜自己的前途性命。 刘朔表情一瞬间变得狰狞扭曲起来,哪怕黄昏的阴影也难以掩盖他神情中爆裂出的愤怒。那样仿佛刻骨滔天的怨恨,就像是在他心里压抑了一辈子那么久。 孟义叹了一口气,有些心疼。他也算是看着刘朔长大的,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自己的孩子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甚至开始后悔,如果五年前在温室殿的门口他没有推开那道门,而是等青釉进来就好了,就不用在今天面对这个孩子如此不堪的表情。 你出去。刘朔重重舒了一口气,收起一脸的冷酷,淡淡道。 孟义摇头,殿下不打算收手吗? 孤让你出去!刘朔猛地大喝,来人!把孟怀瑛给孤拖出去! 孟义当下也拔高了嗓子,殿下这是是因为夫人吗?殿下以为这么做夫人就能九泉之下瞑目了吗!焉知夫人生前最不希望就是殿下以身犯险,以前途换此义气用事!殿下这样做是想让夫人枉死吗! 啥时间卫士们已经破门而入将孟义团团包住。孟义站起来,他在刘朔面前还是那个高大如山,英武神勇的男人,一身凛然不可侵犯,臣记得从前教过殿下,为将最重要是顾惜百姓性命,国家安稳。此为男儿担当!既然殿下已经全然忘记了,臣无话可说! 刘朔闭了闭眼,心头仿佛有万千重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卫士们将孟义往殿外拖,刘朔的表情终于有一丝松溃,罢了,回来。 孟义也松了一口气。 你是怎么知道的?刘朔显得有些阴郁。 孟义说,臣并不知道,只是猜的。稍微试探,没想到殿下真有此打算。 刘朔一脸被耍的表情。 大鸿胪私运烟花入城被城防护卫截下,但祁况想着臣与殿下关系好,没有报给长安监御史,而是把烟花扣下送回给了大鸿胪想要做个顺水人情。当时臣和祁况以为,时至年下,大鸿胪私运烟花入城,是想着高价抛售赚一笔,其中少不了给殿下送点年礼金。但是臣今天听子明说,丰夫人透露殿下宫内规矩严格,拒受年礼,哪怕一筐橘子也难让殿下收下。臣才想起烟花的事情。如果殿下不收年礼,那烟花肯定就不是用来抛售赚钱的。 如果烟花不是用来卖的,它还能用来干什么呢?烟花内夹杂大量火药,如此大量的火药流入长安是很危险的事情。所以当初孟义留了个心眼,让人亲眼盯着烟花被送进了大鸿胪的仓库。当时回来的人说太子和丰大人一起去仓库看过,那就证明刘朔是知道这批烟花的,而且他很在意这批烟花,不然不会亲自去看。 刘朔为什么要在意这批烟花呢?那么大量的火药,很难不让人猜想说是不是用来造反的。 定陶造反出乎人意料,五万散兵和一个胆怯昏诺的定陶王居然一路打到了弘农。陛下那日与臣说恐怕定陶造反不是一个人的主意,臣就在想会不会有内奸。散兵就算打过了弘农到了长安城郊,长安城防三万北军,皇城内还有一万南军,皆是精兵甲胄,定陶王怎么有信心走了这么长的路还能攻进长安城?孟义别的不懂,打了那么多年的仗,也只会打仗了,就算他整合荥阳、弘农的兵,臣自信能三天之内就能打赢这一仗。除非 除非长安城里本来就有人,而且布置好了。 这样一来那些火药的用处就有解释了。虽然孟义不知道刘朔打算怎么用那些火药打赢这一仗,但他至少有六分确信那些火药是用来造反的。 刘朔咬牙,要是南军那一万五的兵力也在孤这一边呢? 孟义抽了一口气,眼色立刻沉了下来,殿下说服了光禄勋? 刘朔定定看着他,眼神的博弈之中他先放弃了,瘫软在坐具上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杨英和舅爷三四十年的交情了,孤要是提起舅爷你说他会不会站在孤这一边? 孟义心酸至极,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殿下就这么恨陛下吗? 刘朔的眼神飘到窗外,喃喃自语,怎么可能不恨呢? ☆、第二十五章 条件 殿下就这么恨陛下吗? 怎么可能不恨呢? 刘朔都不知道自己这五年怎么过来的。 父亲杀了母亲和舅爷,驱逐了对他向来厚怜的外祖一家,就是恨,也只能是隐恨。 他本来的想法是花五年的时间做准备,然后怂恿刘安造反,借助定陶的兵力逼宫,让宣帝退位,恢复外祖家的名誉,最后将宣帝软禁内宫就好。他没想着叛国,没想着以杀止杀,是希望看到宣帝后悔,为母亲和外祖一家平反,以平复自己的怨恨。 虽然很多方面还是不够周到严谨,比如私运烟花这件事情就没有经过反复推敲,以至于被城防护卫抓到了,可他也算孤注一掷了。 在这个计划的所有环节里刘朔最害怕的就是孟义。宣帝军制改革后,北军扩展到三万多人,由孟义带领,可算是长安城内最固若金汤的防卫墙,刘安的那些散兵游勇里根本找不出能跟孟义匹敌的将领。就算是刘朔自己,他大部分的武学和兵家知识都是孟义从前手把手教的,他到了孟义面前永远都是个学生,他没有那么大的信心能和老师打赢。 殿下还是收手吧,孟义不愿意见到刘朔这样,殿下不可能打赢的。殿下答应给刘安什么好处了?荥阳、濮阳吗?刘安根本守不住的。臣猜测荥阳、濮阳和弘农的兵力全部让殿下用来整合以打长安了,只留下了极少的兵力来守城。这个时候陛下要是调集内郡的兵反扑,刘安留下的兵能撑几天?如果反攻成功,不仅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城池没了,还会背腹受敌。殿下当初去定陶调兵本来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刘朔苦笑,可那已经是孤最好的选择了。 如果殿下现在收手,尚不至于被牵扯进来。殿下要为夫人和霍家平反,也不应该把自己身家性命牵扯进来。孟义说。 那孤要等到什么时候?刘朔反问,父皇心气这么高的人他能自己承认错误吗?孤不会杀他!孤不会和他做同样的事情!孤只要登基,为母后和霍家平反!到那个时候他还是太皇!他的名誉不会有任何更改! 殿下 刘朔咬了咬牙,站起来走到孟义身边,忽的跪了下来,孟大哥,你愿不愿意帮孤? 只要孟义站到了他这一边,他就是十分胜算了。 孤的那些火药不是打算用来轰炸城墙的。长安三万北军孤也没有办法,孤能想到的是在攻城之夜在长安城内四处制造爆炸,牵引城防军的注意,分散城门的守卫兵力,再串通门卫放人进来。等进了城,有杨英的帮助估计一路到皇城还是有胜算的。只要进了皇城,杨英就会反,到时候父皇就没有办法了。 刘朔攒着自己的衣角,他又变回了那个需要孟义的孩子,孟大哥,你帮帮孤,你要什么孤都可以给,以后孤会 孟义笑着去扶他,打断他,殿下觉得臣要什么呢? 刘朔无话可说。他心知肚明,但难以启齿。 殿下知道,臣是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面帮助殿下的。孟义是皇帝的将军,这件事情上面不可能站到刘朔的身边去,如果殿下执意要打,那么臣只能奉旨打,到时候即使领头的是殿下,臣也不会手软通融的。 刘朔表情荒诞,你 臣是陛下的武将,只忠于陛下。 忠于陛下刘朔笑起来,他不可抑制地大笑,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忠君卫国。他疏忽停了下来,死死盯紧了孟义,你爱他,但是他不爱你。他让你娶妻,让你生子,你都不愿意。你曾经和我说过你不想要娶亲,也不会娶亲。结果他逼迫你娶,婚礼当天我就没有看到过哪个新郎笑得那么难看。你爱他,一心一意忠于他,可你爱的是个没有良心的君主! 孟义神色淡漠。 刘朔站起来揪着他的领子,鼻子对着鼻子,眼睛对着眼睛,他的眼睛里有火在烧,烧得通天黑地,你其实很清楚,他根本就没有良心!他根本就不可能爱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7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27 你!你在痴心做梦! 孟义猛地抬起手来一拳将他打在地上。刘朔捂着脸,满脸不可置信。 你打我?刘朔望着他,眼睛里的火都变成了水,你说过要永远陪着我!结果呢!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知不知道那天在父皇的寝殿看到你走出来我有多难过! 孟义打完就后悔了,把他抱起来,对不起,殿下,臣 刘朔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像是溺水的人抱着最后一根浮木,急切地灌输,他没有良心,他不会爱你的。孟大哥,不要执迷不悟了,他不会爱你的。 殿下,但是臣 嘘!刘朔捂着他的嘴巴不让他说,他的眼泪不断流出来,他捧着孟义的脸看不厌似的,低声说着,不要说,不要说,可以的,从他身边离开,好不好?好不好? 孟义瞠目结舌,他看着刘朔一点点用嘴唇贴着自己的嘴唇,十七岁的男孩子生涩地吻他,那唇瓣上全部是眼泪的苦涩。刘朔抱着他,语无伦次,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会对你很好很好,你离开他,我爱你,我爱你。他能做的我也可以做,你喜欢他什么样?我也可以的 他浑身颤抖,像是火一样地滚烫。 孟义如梦方醒,一把将他推开,殿下,请自爱。 刘朔很绝望。 殿下孟义有点手足无措。 为什么不能是我? 孟义沉着脸色,殿下不要胡闹了。 孤没有胡闹!刘朔很激动,孤小时候就喜欢你,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 孟义冷漠地打断他,殿下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夫人地下有知会伤心的。 刘朔震惊,回过神来苦笑,你现在和他一样,会伤人了。 孟义没有理会他这话,而是把他扶起来,替他整理凌乱的衣装,表情严肃,话说得毫无回旋余地,陛下要为殿下选良娣,殿下要娶一位大家闺秀以后前途才能更有进益。方才那些话,臣就当从来没有听见过,殿下也不要再讲。 刘朔攒着拳头,心里全是心酸。 衣服整理好了,孟义摸摸刘朔的头,殿下长大了。 一瞬间刘朔心中五味陈杂,只剩下表面上的坚强,孟怀瑛,孤长大了,所以你也不能把孤当小孩子糊弄。孤刚才说的话一字一句全是认真的,不可能当做没说过。他任性道,你可以不帮孤,也可以不喜欢孤,但是不能怀疑孤的决心! 孟义失笑。 刘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还有很多事情刘朔藏在心里没有说,他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说出来了。今天孟怀瑛主动来找他,刚进殿门的时候刘朔心里慌,慌得不知所措,想着他来了要说什么好呢?可是又愤怒,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不主动来解释?为什么不来看看我?于是变得烦躁非常。 于是又索性摊牌。喜欢他,想念他,从儿时的儒慕之情到年少时脸红心跳的爱慕,自然而然,仿佛浑然天成,不需要任何理由。 虽然这份感情不能得到回应。 刘朔放不下,他梗着脖子固执地输出感情,孤就是喜欢你。 他这样子孟义于心不忍,臣当不起殿下的喜欢。 除了你,再不能是别人了!就仿佛再不坚定这样的信念就会失去。 殿下不要这么说,孟义盯着刘朔红红的眼眶,手足无措,殿下以后还会遇到自己最心爱的人,爱他的一切,包括缺点和残忍,希望能够守护他,陪伴他,哪怕他再错。臣只是殿下非常崇拜的一位兄长,殿下习惯了臣的陪伴,把臣当做亲密的人,久而久之难免会弄混。 刘朔抓着他的话不放,所以哪怕父皇做错了再多事情你也爱他? 孟义坦坦荡荡,殿下以后会明白,你要是决定了爱一个人并且陪伴他一生,那么他的错处就是你的错处,他的罪孽是你的罪孽。我现在只希望他平安康健,舒逸怡然,如果以后要承担罪孽,我也会和他一起承担。 殿下不一样。孟义看得很清楚,臣今天明白,殿下是志在做明君的人,殿下要是喜欢臣就做不了明君了,会让后人看笑话的。 刘朔拽着衣服低头眼泪汪汪,鼻子一抽一抽。 殿下的理想很崇高,是非常好的。臣也会支持殿下的理想的。等殿下做了万事敬仰的明君,殿下才会开心。如果现在为了臣而放弃殿下的理想,以后殿下会后悔一辈子。孟义扑通一声就跪了,磕头,臣请殿下三思。 刘朔被他这样说,撇开脸去,良久才说,嗯,孤不会放弃这一局的 孟义皱了皱眉,把担忧都摆在脸上。 刘朔终究是要做大事的人,他抹了一把脸,将儿女情长暂时都抹了去,变回了志存高远的太子,你说得对,孤不会放弃皇位,也不会放弃这一次的努力。孤都走到这一步了,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孤不让你难做。你只当不知道孤这个计划,定陶的兵进来了你要怎么打还怎么打,孤拼了一口气,若是成功了,孤也绝对不会为难你。 孟义的表情仿佛是在思考。 孟大哥,不说别的,你看看自舅爷走后,而今的风气如何?刘朔拾起案上的茶具,那是个很漂亮的瓷杯,这是去年孤生辰,大鸿胪送来的白瓷茶具,后来孤才知道这一套茶具烧了三个月坏了不知道多少样品。也是去年年末西北送了马过来,孤替父王去看,随口说喜欢红色的马,不出三天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喜欢红色的马,都邀我去看马!他直指殿内的饰案,而今收受私礼年金成风,连学生都知道要送钱给老师以此竞争举荐名额,如此下去这朝堂不是要成了谁有钱便谁说了算的地方吗?! 孤而今能做的也就是明令太*不收贵重东西,可孤一个人这么做有什么用?刘朔眼光如炬,展示了他作为优秀的领导者的说服能力,孤也去和父皇谈过,要不然你以为这次襄侯出事谁有胆子把他供出来?你以为那些个老臣们都不知道吗?舅爷一走,老臣们都心慌不敢说话,新来的要不还没站稳要不就太过冒进。早朝已然如死水一潭,毫无生气! 只要孤赢了这一仗。刘朔比划着,只要孤赢了这一仗,孤做了皇帝,就会提拔那些敢说话能做事的人为国家服务,会支持那些有想法去做事的人。孤要恢复早朝的生气,要建立更好的选拔制度,奖惩制度。他停了停,补充,你放心,孤会给父皇一个完好无损的名誉,照样让他做太皇,不会动他一分一毫。孤保证。所以你一定会支持孤打赢这一仗的对不对? 孟义眼底有赞许。 只要你当做完全不知道孤要逼宫的事情。孤不需要你再做其他的了。就这一点。刘朔的目光擒住他,力道和决心一样大,就当和孤交换条件。孤先欠着你一个条件。你只要对这件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后你有什么条件孤一定答应你。 他这样说,孟义心里一动。不得不说这是个很诱人的条件。 良久,他沉吟,微微点了点头。 ☆、第二十六章 逼宫 刘朔松了一口气,谢谢你,孟大哥。 孟义抱拳跪下,臣只有一个条件,殿下登基后当记着今天说的话,恢复朝堂,励精图治,心系百姓。只要殿下以后能兑现今天的诺言,臣答应对逼宫一事不闻不问。 刘朔心情激动,攒着拳头。他心里想,孟怀瑛,孤一定会兑现诺言的。你看着好了,不是每一个人坐上了皇位都会变得善于玩弄权术,经营斗争。孤一定会做一个明君,使国泰民安,海晏河清。孤会名垂青史,为后人歌颂,孤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孟义走出太子殿的时候有一阵恍惚,是那种战场上才有的人事已非的感觉刘朔长大,那种朝气让他意识到自己和皇帝在慢慢走向衰老。他的心被时光磨得柔软,没有那么多的信念,没有那么多己见,不想看到刘朔失望的表情,只希望那个孩子能顺遂心愿,开心自得。 这一次是真的要告别了,告别从前的意气风发,告别一切的青春年华,牵着他爱的人的手朝日落的方向走去。这原来就是人老去的过程。 十日后,定陶军过弘农到达长安城郊。太子领旨亲征,将孟怀瑛与三万北军镇压叛贼。双方在长安城郊僵持不下,战事陷入胶着。 是夜,长安城爆炸不断,疑似乱军混入城中,街道不宁,百姓流窜。城防军中门卫被买通,敌袭入城,直达宫殿。皇帝夜半惊起,坚持坐守温室殿。 午夜过后,甘泉宫内已经可以听到外面两军交战的声音。兵器交接,人马嘶吼,惊得甘泉宫的宫人不断往内室躲避,有胆子小的宫女已经开始哭泣。 皇帝让杨英把合宫嫔妃和皇子公主们全部接来了甘泉宫内室,往日宽大的宫殿如今熙熙攘攘挤着几十人,女人们小声啜泣,甚至有的男孩子吵闹惊慌,只有皇帝白着脸一直坐在殿上,一语不发,怀里抱着哆哆嗦嗦的郁泽公主。 郁泽公主年纪小,不懂事,只是本能地害怕,父皇,郁泽怕 皇帝低下头,拍着女儿的背,郁泽不怕,父皇在,父皇不会让你有一点事。 小公主依赖地把头埋在皇帝的怀里,太子哥哥什么时候来? 你太子哥哥去帮父皇杀敌了。皇帝说,他杀敌回来,郁泽就不用再害怕了。 太子哥哥有没有危险? 你太子哥哥很勇敢,又聪明,不会有事的。 此时一名卫士闯入,满脸是血,一进来就喊,陛下,支持不住了! 女人们惊叫起来,往角落里躲避蜷缩。 皇帝纹丝不动,声音微微颤抖,太子呢?孟将军呢? 没见到太子,孟将军受重伤! 一旁杨英看了看皇帝骤变的脸色,给那卫士递了个眼色,随机斥道,再去打探! 皇帝抬起手来,只有指尖动了动,杨英,你去看看,朕的太子呢?怀瑛呢?! 杨英心道不好,赶紧把小公主抱下去,安抚皇帝,陛下莫慌,太子不会有事的。臣现在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8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28 不能离开,臣离开了,这里就没有人能保护陛下了。 皇帝闭了闭眼睛,瘫软在座位上。 杨英看着这一屋子只知道哭的女人和小孩子,叹了一口气。皇帝的宫室实在人息太单薄,到了关键的时候连一个能站出来镇场的人都没有。他看着皇帝两鬓的白发突然充满了怜悯,这么苍老的一个人,最后落得身边只有一些懦弱无能的女人,连一个贴心的愿意为他献身挡剑的都没有,也算是报应了吧? 陛下,您要坚持住,各位夫人和皇子公主们都还需要您。杨英握了握皇帝的手,他想起孟怀瑛,孟将军一定能回来的,您放心。 皇帝镇定了一下情绪,点点头,是,朕就坐在这里,等太子和怀瑛回来。 宫殿外的厮杀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吵嚷。俄而,听得一阵兵荒马乱,人声鼎沸,都是男人们呼吼的声音,仿佛惊雷一道,瞬间有天摇地动的错觉。 皇帝抓着坐具扶手的手死死扣着,手背上青筋爆出。就这样他气息仍旧是稳的,没有丝毫混乱。女人们都聚拢在他脚下,也不敢大声吵闹。 所有人都在等爆发的那一刻。 不刻,温室殿大门被大力打开,孟怀瑛浑身浴血,束发凌乱持着剑快步进来,神情冷硬,浑身散发着血气,仿佛天神降临,威武不屈。 皇帝站起来,怀瑛 孟怀瑛越过人群,朝皇帝跪下,陛下,臣回来了。 皇帝的手抖了起来,好好好,朕的怀瑛起来起来外面怎么样? 孟义摇头,太子私自调走了北军的士兵 他还没说完,就见太子率一众士兵闯进来。刘朔的战甲已经被血浸黑,他一手持着铁剑,一手提着一颗黑乎乎的东西,一直在淌血。刘朔把那黑乎乎的东西一举起来,是颗人头,他大喝,给孤把孟怀瑛拿下! 皇帝霍地转身,厉声,太子!你要做什么! 孟怀瑛紧紧握着皇帝的手,下意识把他往身后带。 刘朔把刘安的人头扔到皇帝的脚下,笑笑,那笑意里居然有一丝邪气,父皇,刘安堂兄我已经杀了,您可以放心了。孟怀瑛不听调派,负隅顽抗,其罪当诛。儿臣拿他去问罪。 孟义怒喝,太子私自调兵又如何解释? 皇帝怀疑的眼神看着孟义,又去看太子。 刘朔立刻拿出虎符,高举过头,大呼,孤有虎符在此!北军将士听令!捉拿孟怀瑛与其党羽,就地绞杀,即刻执行! 皇帝这下子明白了,大怒,太子放肆!杨英,把太子给朕拿下! 刘朔冷笑,父皇,你以为现在谁还听您的话吗? 皇帝浑身一震,方才还在殿内的南军卫士立刻将孟怀瑛与皇帝围住。 杨英走到刘朔面前,臣拜见太子殿下。 杨卿辛苦了,麻烦杨卿把弟弟妹妹还有各位庶母先送回去吧,这里有孤,不必担心。刘朔淡淡说道,另派人把守甘泉宫,没有孤的命令,谁都不准进来。 诺。杨英干脆带人下去了。 皇帝气得几乎要吐血,太子!你这是造反! 刘朔睨了他一眼,儿臣早就反了,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父皇现在才发现,若那日儿臣提醒您有内奸的时候您就发现了,也不会有今天了。 你!皇帝怎么也不会想到亲生儿子要逼宫,他很快想到为什么今天叛军攻城会那么顺利,恐怕也是因为有杨英的协助,要不然固若金汤的皇城哪里能这么快就进的来。皇帝想到这里心里非常慌,他下意识挣脱了孟义的手,退了一步,警惕地望着孟义。 刘朔倒是笑了,父皇在怕什么?他深深望了一眼孟义,父皇不用怕,这个世界上如果只剩下一个人愿意为了你去死,恐怕就是孟卿了。 太子,朕的时日本就不多,你而今只有十七岁,怕是再有个三五年这皇位也迟早是你的,何苦今日这么大阵仗,还牺牲无数将士百姓?皇帝反问。 父皇真的不知道? 皇帝心里隐隐有一个答案,但他不理解。 刘朔觉得悲哀,原来你真的一点也不清楚。他叹了一口气,我母亲和舅爷都死了。可你从来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哪怕死了也没有把他们当回事。如今我走到这一步无非是你逼我这样,你却认为如此不值。 你姓刘,不姓霍。皇帝居高临下,冷冷道。 是,我姓刘。可难道霍家有过错吗?就因为你觉得他们权柄过大,怀有私心,所以他们就应该去死?就因为他们曾经是我叔叔的内臣?刘朔深深吸了一口气,父皇,天子要有包纳天下的心胸,您连一个旧臣都不能包容,怎么去容纳天下的百姓! 朕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教训。皇帝脸色阴沉,你以后当了皇帝就会明白,如果权力不抓紧,很容易被分揽掉。而如果外臣权柄过大,会造成朝政不安。朕这是为了你好。 刘朔摇头,那如果有一天我想越权呢?是不是您也会杀了我? 皇帝闭了闭眼。答案毋庸置疑。 刘朔拿着虎符,道,父皇,我们来谈条件吧。 朕不会和你谈条件,你这是造反。你如果投降,朕会考虑酌情减刑。 是吗?刘朔笑地意味不明,您看看您身边还有谁?杨英不过被我稍微劝说就反了,外面的局势也在儿臣的掌控之中。而今朝堂下老人们不敢说话,新人们您都用不得力,方才儿臣进来的时候,您身边除了一堆只会哭的小孩子和女人,还有谁?您以为您凭什么还完好无缺站在这里? 皇帝稍微一思考立刻明白了,你撺掇刘安造反? 刘安就是个草包,除了花前月下还会干什么?我不过是怂恿了两句挑拨了一下他就傻乎乎跟着我要打仗。这样的人怎么敢造反呢? 你要替你母亲和舅爷报仇也可以。你杀了朕你就是皇帝了。不过你得想清楚了,弑父这样的罪名以后要不要史官写在史册上。 您不也弑兄了吗?我弑父又能怎么样呢? 那好,你来,杀了朕你就是皇帝了。皇帝很平静。 孟义见刘朔气得脸都红了,去拉皇帝,陛下,您不要冲动 皇帝看了孟义一眼,朕是皇帝,要么为君,要么殉国,不会有别的选择。 刘朔提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孟义以为他要反悔,太子! 刘朔一个激灵,缓缓放下了剑,儿臣不会杀您。儿臣不会犯和您一样的错误。您只要退位,宣布把皇位传给儿臣,您还是太皇,享有您该有的尊荣。儿臣不会伤害您。 你倒是想得好。皇帝轻描淡写,却掏出随身带的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与孟义拉开了一大步朔儿,朕不会宣布退位的,除非朕死了,不然你永远不会是皇帝。他交代孟义,怀瑛你别过来,你过来朕也会下手的。 刘朔心道不好,给孟义递眼色,一面安抚皇帝,父皇,您何苦这样?只要您宣布退位,您的声誉地位不会比现在要低。您也能有时间把身体调养好不是吗? 皇帝叹了一口气,难为你还关心朕的身体。你若多等两年,不也是同样的结局吗? 刘朔摇头,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您已经是我在这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了,如果您走了,儿臣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儿臣纵然怨恨您,但没到想要失去您的地步。刘朔逼近了一步,儿臣只想看到您后悔的表情。 宣帝一怔。 就是这个时候! 孟义一步上前劈向宣帝的手腕,宣帝无防,那匕首呛一声掉在了地上。孟义反身将宣帝牢牢制在怀中,脚下把匕首踢得远远的,还狠狠瞪了一下那闪着光的刃口。 怀瑛,放开朕!宣帝高声。 孟义摇头,陛下,我不能让您死。 宣帝几次挣扎不是他的对手,气得眩晕。 刘朔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走近了一点,问,父皇,您现在后悔吗? 宣帝依旧是皇帝的口吻,朕绝不后悔。 刘朔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回答,他点点头,好吧,儿臣是没有办法让您亲口承认了。但儿臣不会杀您。这是一个承诺。所以请您以后移居长乐宫,在那儿安养晚年吧。说罢,他招呼士兵,来人!带陛下下去! 门外立刻走进来两队南宫卫士,都是杨英的精兵铁胄。 皇帝脸色发白,站在那里纹丝不动,没有要走的意思,卫士们也不敢上前。 父皇,请您移驾长乐宫吧。您要在这里站着也可以,儿臣陪您站着,您看是您站得久还是儿臣站得久。您就是要死,也要体面点吧?不能这么耗着死不是么?刘朔劝。 皇帝听罢拂袖而去。 ☆、第二十七章 结局 宣帝搬去长乐宫的那天晚上,长安下了一场大雪,整整下了三天。 瑞雪兆丰年,外面的人都说下一年一定是个好光景。 宣帝把自己关在深重的永延殿里,不吃不喝也三天了。 这天早上宣帝推开窗户看到外面的白梅花开了,清香冷冽,他笑了笑,然后倒了下去。 太医院的人忙了整晚终于把宣帝从鬼门关脱了回来。太子刘朔命令嬷嬷们强行给宣帝灌药灌粥,青釉哭着跪在地上求他说太子仁德,求您别灌了,求您了。刘朔冷着脸纹丝不动。那情形让青釉想起当年在凤藻宫,宣帝要嬷嬷给太后灌药的场景,别无二致。 刘朔还请了道隐过来给皇帝施针做法。道隐在长乐宫住了一夜,第二日清晨,皇帝醒了,头发全白,精神却很清醒,也开始吃东西了,只是依旧不肯见太子。 午后,宣帝终于肯出来走动走动。青釉叫人把长塌挪到了廊下,宣帝卧在上面看看书。 到了傍晚时分,青釉去布晚膳。宣帝看书看得累了,就见殿外一个人走进来,越看越熟悉,身型高大,健壮挺拔,渐渐眉目也清晰了,浓眉剑目,英气勃发。 臣拜见陛下。 宣帝懒懒瞥了一眼,孟将军有什么事么? 孟义跪在冰冷的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昏君 作者:公子欢喜 分卷阅读29 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29 台阶上,笑意如春,臣不听调派,负隅顽抗为太子殿下问罪,被贬为内宫门卫,从今日起负责看守永延殿的大门。臣特来向陛下报道。 宣帝久久凝视他,仿佛第一次这么认真打量他。他觉得孟义消瘦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太子问罪让他受了不少折腾但依旧伟岸俊朗,过了这么多年好像一点也没有变。他再想想自己一头的白头发,心里有感叹怎么自己就老得怎么快? 他挑了挑眉毛,没什么意见,嗯,知道了。 于是孟义就站到他身后的门边上。 不一会儿外面稀稀落落开始下小雪。青釉带着晚膳回来。宣帝说就在外面吃,于是宫女们又把桌子小几抬出来布膳。宣帝由着青釉扶下长塌,换了坐具,怎么坐都不舒服,青釉于是又取了一个软垫来,宣帝还是不满意。 宫女们小心翼翼怕宣帝发脾气。宣帝最终叹了一口气,将那瓷碗搁下了,转身看孟义,你过来,给朕捶捶背。 孟义眼里顿时一片柔情,走过去就着熟悉的姿势让宣帝靠在自己怀里,一边捶肩一边喂他吃东西,陛下头发都白了。 人老了,头发白了就白了吧。 要多吃一点,才能把身体养好。 那个太腻口了,不吃。 再多吃一口吧,就一口。 拿走,不想吃。 那换这个好不好? 朕饱了。 宣帝有点后悔了,孟将军被贬为看大门的之后变得啰嗦了很多,婆婆妈妈的。他本来还没想着这么快原谅孟义那天夺去匕首的犯上行为。 陛下,以后每天臣就这样抱着您,喂您吃东西,帮您穿衣服,好不好? 你是看门的,做这些丫头婆子做的事情干什么? 但是也好,至少还有个贴心的人给看门。 宣帝让自己靠在孟义的肩膀上,年轻人的热气传到他身体上,让他觉得很舒服。他突然觉得很疲倦,只想要放松放松,好好睡一觉。有孟义在,他一般都能睡得很好。 小雪慢慢停了,有微微晚风。白梅花悄悄开放,空气里都是冷冽的甜馥。 天空晴朗,繁星浩瀚。寒冬仍然严酷。 永延殿的炭火很旺。皇帝在年轻的爱人怀里缓缓睡去。 完 ======================================== 终于把这个故事写完了。松了一口气。撒个花吧~ 接下来还有一个番外~ ☆、番外 封侯 皇帝又推拒了今年选家人子的事情。太常们很烦恼。皇宫已经许久难得有喜事。 但没过几天武英候与郁泽公主的婚事皇帝准了,吩咐在天气还没冷起来前把事情办了。 郁泽正十四,恰在最好的年纪,与武英候也是一对璧人。这个事情皇帝是请问过太皇的,太皇把女儿召过来细细问了,才答应下来。 出嫁前一日郁泽又到永延殿来请太皇的安,父女俩长谈了许久,郁泽还哭红了眼睛。 不过到底是顺顺利利嫁出去了。喜事当日甘泉宫后巷一路的咏唱和乐调让还在永延殿的太皇叹了一口气。几日后太皇把皇帝召来说,皇宫里越来越冷清,如今郁泽一嫁了,孤身边的人就更少了,孤想让怀瑛的孩子进宫里来陪陪孤。皇帝准了。 太常选了日子,定在中元节过后让孟骓入宫。 这一年,孟骓八岁。 太皇很喜欢孟骓,说看着这孩子就像年轻的自己,于是亲手**,破费心思。孟骓入宫后合宫里慢慢察觉太皇的精神一日*从前好,气色也有所改善,可见孟骓陪伴得心。 于是小小的孟骓成为了皇宫一个不可忽视的人物。他的样貌本来就出众,比着他母亲长,唇红齿白,是个极标致玲珑的美人胚子,玉冠华衣之下更是翩翩体态,文质彬彬。日子久了皇帝每次来永延殿请安,也喜欢逗弄他,更是溺爱。 只有一点,孟骓的性子是当真比着太皇年轻时的模子,十足十的像,沉默寡言,阴柔有余,阳刚不足。他亲生父亲孟义时常训斥他太过胆小怯懦,恐成不了大出息。只有太皇安抚说这孩子是富贵命,要那么大出息干什么,锦衣玉食安养着就够了。 孟骓十岁是年其母谢龄入云山观养病。孟骓送别了母亲回来后,心情异常低落,功课玩耍都提不起劲儿来。宫女们劝了许久不见效,便回报太皇说这孩子整日思念母亲,茶饭不思。 太皇便准许他罢了一段时间功课,又赏了许多东西过去,才劝慰得他精神好些。 等他肯出门了,便去永延殿请安。太皇怜惜他,只说,你要是思念你母亲,过些时候孤要人陪着你上山去看看你母亲,这样可好? 孟骓坐在一旁,垂首十分安静,抖长的眼睫笼着下眼睑勾出两弯阴影,显得有些沉郁。 太皇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还想着你母亲? 孟骓咬着唇摇头。 那是为什么?太皇摸*的头发,你说出来孤听听,说不定孤可以给你想办法。 良久,孟骓才抬起头来淡淡看了他一眼。 太皇一怔。他记起自己儿时也喜欢这样看着他的几个哥哥,那代表一种洞彻的自信。 自己什么地方被这个才十岁的孩子看穿了? 母亲她也许不会再回来了。孟骓轻轻说着,她的病病了许久,是医不好了。 太皇慈笑,安抚他,怎么会,山上空气清新,水土怡人,你看那些道人不都是长命百岁的?你母亲怎么会养不好? 可母亲说,她已经不再流连尘世的一切,叫我以后也不要再去看她。孟骓攒着小手,很是悲切,我知道母亲是不想让我担心她才会这样说,我却不能 不能什么? 孟骓瞠着两只大大的眼睛,里头有水珠打转,我本来想求父亲再去看看她的,可是我不敢。 太皇怔住了。 孟骓噙着眼泪,浑身颤抖,扯着小嗓子愤怒地说,都是因为你,父亲才不回家!因为你母亲才会生病!都是因为你我再也见不到母亲了!我讨厌父亲!我讨厌你! 那一瞬间太皇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当今圣上也就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刘朔在温室殿门口朝着他大喊你有一日为母亲而伤心吗!我不要你这样补偿我!我恨你,我恨你!! 太皇扶着额觉得疲倦。原来十年之后报应还没结束。 孟骓太像自己了,一样纤细敏感,一样心事过重,他和孟怀瑛的事情根本瞒不过这个十岁的孩子。当年为了提拔孟义而赐婚的恶果,自己也算是尝到了。 到头来他最用心最喜欢的两个孩子都讨厌他,都这么恨他。 可当年那个刀刀决断的宣帝已经不在,只留下这个越发耐不住冷清,越发渴求亲情和陪伴的太皇。他已经没有能力,也不再执意要求孩子们都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去成长。 眼前的孟骓因为害怕不停颤抖,止不住地小声哭泣。 太皇叹了一口气,用怀里的手帕给他把脸擦干净。他看着那张脸,突然感到自己从前的做法也许真的对刘朔伤害太大刘朔当年也是差不多这个年纪,还才十一二岁,依恋母亲的心也许是一样的。 好了好了,不哭了。太皇拍拍他的背,一会儿你父亲回来看到你哭又要说你了。 孟骓害怕孟义,听了这话赶紧擦了擦眼睛。 太皇见状笑笑,心道果然还是个孩子,你既然讨厌孤,那就讨厌罢,若是不愿意再住在宫里孤也可以让你和熹儿他们一起去书院上课,以后住到书院,请你喜欢的嬷嬷丫头伺候。那里男孩子多,你也有个玩伴不至于太孤单。这样可好? 孟骓哽咽着,抬起水当当的眼睛里头都是诧异。 你要是思念你的母亲,孤让人每旬陪着你上山去探望探望,这样可好? 孟骓咬着牙,撇过头有些不好意思。 太皇耐着心等他回答。孟骓自己静静坐着坐着又有眼泪流下来。 这回太皇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了。 孟骓年纪小,本心到底还是善良,对不起,刚才说了那么重的话。我只是想到以后不能常常见到母亲我不是真的那么讨厌你 太皇心里暖暖的,摸*的头,嗯,孤知道。孤不怪你。 孟骓在他身边呆了两年,知道他是用心对他好,这就够了。 孟骓还在擦眼泪。太皇叫人拿了冰块又用手帕捂着给他敷着红肿的眼睛。 孟骓感觉到太皇温柔的手搭在他肩上,如若春风,意味深长,孤只有一点要你记着,不要怨恨你的父亲。他对不起你母亲,那是孤的错。你父亲纵使再不好,他有一点是值得你认真去学的,便是纯善与正直。以后无论你做什么,都要记着这一点。 午后孟骓的师傅来讲课,太皇便放人去了。他前脚刚走,孟义便下值回来,见儿子似乎有些郁郁,又碍着太皇的面到底没有训斥他。 他到底是你的亲生儿子,如今又失了母亲,往后对他还是少些严厉的好。太皇说。 孟义万事都依着他,哪里会不肯,臣知道了。他是臣的儿子,臣也是想他好的。 嗯。太皇如今越发觉得离不开孟义,想起今天孟骓的控诉,便牵着爱人的手说,当年孤的确是不应该逼你成亲的。 孟义没料到他提起这种事来,忙道,都过去的事情了,怎么这么说? 谢龄是个好姑娘。 那是臣的不是。 嗯。太皇被他哄得心里舒服一点了,孤会补偿骓儿的。 孟义低头去吻他,低语,那臣可不可以也讨点补偿? 太皇微微笑起来,主动抬起头来迎上这个吻。 是年,太皇过问皇帝,封孟骓为嘉陵候,赐侯府,秩万石。 完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