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 分卷阅读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 《这些年来》作者:贺喜 文案: 九七回归前,香港娱乐圈的武侠时代。一个时代,就是一个江湖。 理想主义英雄攻x玻璃心万人迷受。 本文为he。 作品标签:近代现代 年下 武侠 娱乐圈 竹马竹马 第一章 细说从头 有阅历的人都知道,故事无法细说从头,故事只能从一个相对合适的地方开始。 ——路内 《天使坠落在哪里》 一、 王丽军又想起自己十八岁那会儿。 那一年,他结束了漫长的变声期,经由数位师父听音探讨,终于宣告倒仓[1]失败。 王丽军出身梨园世家,在戏剧附中念书,平日跟着班里练功表演,浓妆重彩敷面过多,正巧撞上青春期,生了一脸大毒痘,再配上一副公鸭嗓,视听效果堪称惨烈。 他十八岁前坐科,文武兼修。后入花旦行当,台风漂亮,拿手好戏是《梅龙镇》,加之身材高挑,容颜鲜亮,也懂传情达意,扮上相活赛同光十三绝。 师父们预言,等他成年了,要成大气候。 十八岁后,什么都没了。王丽军在胡同里都溜边儿走,不抬头,不看人,死也不跟人对视,怕人看见他脸,也怕说话,一般仨字以内解决对话。师父们觉得对不住他,也知道他自尊心强,只好对他视而不见,以免导致更多尴尬。只是老四合院不隔音,每个夜里,王丽军躺在床上,哭声传遍胡同,师父们都说: “点儿背,王家又废一个。” 他家人丁兴旺,王丽军这辈有十来个兄弟,可接二连三发育走偏,一个跟一个全废了——王丽军是最后一个。也就是说,自打文|革结束,十年里,王家一个能唱的也没出。 兄弟们不气馁,一窝蜂跑来跟王丽军分享过来人经验:如吸入风油精保护嗓子、运动挥洒汗水以保持皮肤洁净、吃苦瓜芹菜绿豆消除体内热毒,甚至还献上了拿脚气膏往脸上抹等祛痘损招。 于是,一九八六年的暑假,王丽军的每日生活流程是:清早起床磕一瓶风油精,烈日下跟兄弟们打三小时篮球,全天只吃炒苦瓜拌芹菜就绿豆汤,睡前拿脚气膏抹一遍脸,躺床上狂哭一顿,关灯睡觉。 他爸劝他,没事儿,先好好养着身体,剧院是咱家的,就算不能担纲,跑龙套拉大幕少不了你的,说串词当主持人也行,再不济,送隔壁说相声去,你二大爷他们都在那儿呢。 王丽军难受归难受,每天玩篮球雷打不动——他还有一丁点希望。兄弟们维护他,默契地不去提脸的事儿,心里均想,那一张痘脸,钉鞋踏烂泥,翻转石榴皮,肉包子掉地上还被坦克碾了一道,可真够瞧的了,谁那么残忍,还狠得下心去提? 兄弟们清楚内幕,一起玩的小孩不知道,大家玩累了一起歇息时,一个小孩指着王丽军说,那什么,哥哥您是不是生病了? 王丽军当即惨嚎一声,双手捂脸,流泪奔走而去。 兄弟们盯着那嘴贱小孩,看了半晌,也下不去手揍他——人家见谁都叫哥哥,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吶。 小孩叫乔卫东,也在戏剧附中念书,工人家庭出身。他是个二毛子[2],因此骨大体魁,十六岁长得像二十来岁,他生就带着两种血统的优良之处,眉目飞扬,鼻梁高挺,是个仪表堂堂的人物。 乔卫东也并无未来可言——他因为容貌得到老师赏识,要向歌舞方向发展,为未来联络国际友谊做准备。不幸的是,他初次登台就把舞台地板跳破了,究其原因,不仅仅因为他体重过重,舞步又太过卖力;还从他右裤兜里搜出一柄扳手,当时他的铁瓷杜一兵就问,你把这个揣兜里干嘛? 乔卫东说,我表演完了要去帮我爸拧螺丝啊。 杜一兵表示不信,结果又从他左裤兜里搜出一柄榔头。 杜一兵惊了,你又把这个揣兜里干嘛? 乔卫东说,为了左右平衡嘛。 鉴于乔卫东的智力发育没能跟上身体,他们班表演节目很少带他玩,他只能负责搬道具、拉幕布和演大树等职务。偶尔演奏乐器,也只准他弹钢琴、手风琴一类笨重乐器,至于吹笛**,绝不允许,因为要完全杜绝乔卫东随歌起舞,再次压垮舞台的可能——试问那小小一方舞台,安放一个班的芭蕾女孩尚且不够,哪儿还有空来安放他? 因此,乔卫东注定不属于舞台。 傍晚,打篮球的小孩们陆续散了,乔卫东留守原地,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挠挠脑袋,感到愧疚。 王丽军不知到何处哭了一阵,双眼肿似核桃,一摇三晃回到篮球场,他水杯还留在那儿。 乔卫东挪到王丽军身边,吞吞吐吐半天:“哥哥,对不起。” 王丽军懒得理他,继续在草丛里寻找水杯。 乔卫东继续说:“我刚没认出来,我知道您是唱李凤姐那个。” 王丽军难得打起精神:“是嘛?” 乔卫东说:“去年在长庚剧院过中秋那回,我去过。” 王丽军冷笑:“敢情是个小票友儿啊。” 乔卫东没觉出话里讽刺,挺高兴地说:“我哪儿算得上票友。我爷爷以前是吹唢呐的,经常带我去剧院玩,我小时候还在长庚剧院跟着撕腿翻筋斗呢。现在长太高了,不行了,好几个师父也说我没天分,祖师爷不赏这口饭。” 王丽军若有所思:“这么说,咱俩也算师兄弟?” 乔卫东挺乐意:“算,算。” 王丽军敷衍道:“得,小师弟,赶紧帮师哥找找水瓶,不知道给弄哪儿去了,别给我cei喽。” 两人在草丛里搜寻一阵,没找见水瓶,倒是等来了杜一兵。 杜一兵是个小型胖子,颠颠跑来,气喘吁吁。 他说:“乔东东,你妈着急上火的叫我来找你,说饭都凉了,这么晚了还不回,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乔卫东只好说:“那我们就先走了,家里等着开饭呢,哥哥再见。” 王丽军还没回应,杜一兵发话了:“您是唱《梅龙镇》那位吧?” 王丽军说:“都认识我?” 杜一兵说:“能不认识吗,您这盘儿亮条儿顺的。” 王丽军立马笑不出来,拉长个脸:“我这脸都成核桃皮了,还盘儿亮?” 杜一兵安慰道:“青春期——嘛,这不很正常?我们院儿好几个女孩也这样,青春期一过,全都好了,一点斑一点印不留。” 王丽军说:“那是女孩,我又不是女孩。” 杜一兵说:“这和性别没关系吧?她们好像弄了个偏方,偏方一用上,没多久就好了。” 王丽军眼睛一亮:“什么偏方?” 杜一兵为难:“这就不清楚了,回头我帮您问问?” 一问就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1 - 肉肉屋 分卷阅读2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 问了半个多月,王丽军再也没能收听到后续消息。他浑浑噩噩,继续过着暑假,偶尔去隔壁制片厂的放映院,花八毛钱看场故事片。看电影让他感到放松,因为世界一片漆黑,谁也甭想看见谁。 这天放映院放的是一部香港电影,每当放映院播香港电影,群众喜闻乐见,上座率一定最高。按惯例,香港电影开始前要先发放一本册子,观影后回收。王丽军打开那本册子,上来第一句就是:香港是全世界最荒淫的城市,是摧毁年轻人意志的销金窟…… 王丽军感到没劲,他合上册子,心想,瞎说些胡话,都当人是傻子吗。 此时灯啪一声灭去,观众中有混不吝者把册子甩向空中,在放映机的白光里呼呼飞翔。王丽军趁黑跟着甩,把册子扬手一扔,掉下来时砸到后排一个人。 那人抱头痛呼一声,王丽军忙转过身去,看见一张很资产阶级的脸,在这么黑的情况下,别的脸只配被光影切割,只有他的脸在切割光影——这般容貌,除了乔卫东,再没别人。 乔卫东看见他,十分惊喜,连忙同这位亲亲师哥打了招呼,还牵起杜一兵起身,跑到王丽军身边落座。 王丽军感到不自在,本来是他一人的休闲时光,现在突然多了两人分享,好在他们不须面对面,能让情形看着没那么尴尬。 他们开始进入电影,开场二十分钟后,银幕上一个香港汉子正持双枪浴血奋战,乔卫东激动得略微起身,后排的人反应更大,纷纷骂他,逼他坐下。乔卫东重归原位,王丽军突然想起什么,枪声激越中,他问乔卫东:“哎,问问你那铁瓷,他给我打听的偏方呢?” 乔卫东反应过来,正欲发问,而杜一兵正看到兴头上,仿佛自己已被男主角附身,对着正大放厥词的反派,他高呼道,你丫想得美! 一帮制片厂子弟热血沸腾,有跟着高呼的,有继续咒骂的,更有甚者又开始乱扔册子,纸片满天飞扬时,幕布也被册子击中,香港汉子的容颜剧烈波动两下,继而瞬间消失。一众痴男怨女在人工黑夜里气得尖叫,王丽军想,一到夏天,人确实容易疯。灯很快亮了起来,王丽军猛地埋下头,希望谁也别看见他。 一来二去,偏方始终不见下落,他们倒是碰面了许多次,有时在篮球场,有时在放映院。最终结果是,王丽军不再发问,却和杜一兵乔卫东越混越熟,他们三天两头往王家跑,三人大有义结金兰之势。 这晚,王丽军正擦脚气膏,杜一兵坐窗沿上,乔卫东蹲着啃西瓜。 杜一兵冲王丽军说:“高二那个小六子,知道吗?” 王丽军说:“不知道,怎么了?” 杜一兵说:“就是他爸在故宫上班那个?” 王丽军说:“噢那知道,怎么了?” 杜一兵说:“他说,班里虽然不让乔东东跳舞,但他演奏越发好了,故宫都打算请他去表演了。” 乔卫东乐得喷西瓜汤:“是嘛,我怎么没听说呢?去表演什么啊?” 杜一兵说:“前些日子才出土的那个,编钟!请乔东东去表演表演。” 王丽军狂笑不止,他最近爱笑了,但依然不忘拿手半遮脸。 待他笑够了,想起了正经事,接着说:“看我爸那意思,我多读一年高中,等身体养好了,再看看以后怎么办。” 杜一兵说:“挺好,正好下学期戏剧节,我攒了个话剧剧本,打算跟东东上台演出,你也一起玩呗。” 王丽军问:“演出?人家不是不带你俩吗?” 乔卫东不忿:“就是因为他们不带,我们俩只好自己来。兵子是导演和编剧,我负责配乐、服装还有道具,海报都得自己画。” 杜一兵赶紧接:“军儿,要不你来负责化妆?” 乔卫东也起哄:“来吧来吧,一起一起。” 王丽军本来不愿跟小孩扎堆,这是因为大院子弟讲究排位,他排行老小,本来就没话语权,再跟他俩裹在一起,想必地位更是直线下降。但也有好处,跟他俩一块儿时,他居然有了大哥哥的感觉,眼看两人捧他,拉他入伙,王丽军终于感受到了些自我价值,宁当鸡头,不当凤尾嘛——况且化妆而已,别人不至于嫌弃他难看。 于是他说:“我事先声明啊,我只会画戏妆,各类舞台妆一概不会。” 杜一兵乐道:“一通百通嘛,好!就这么决定了,咱们好好安排安排,不打无准备之仗!” 乔卫东也跟着摇头摆尾。 杜一兵很快安抚好情绪:“那我就来说说剧本儿?” [1]倒仓:京剧用语,指少年人变声。 [2]二毛子:中俄混血。 第二章 南下 “那我就来说说剧本儿?”杜一兵说。 乔卫东哐哐鼓起掌来。 王丽军示意他开说。 “故事啊,说是古代,某天两个妖怪初见面,都是很美很好看的妖怪,性别?性别还没决定——” 乔卫东急了:“怎么能不决定呢?” 杜一兵说:“你看你还急了。” 乔卫东说:“我能不急吗,性别直接决定我能不能演上啊,这要是两个女妖精,我能演吗?” 杜一兵说:“别插嘴!他俩的性别都没决定,于是他们开始斗法,以输赢决定性别。其中一个,我们叫他一号吧,一号赢了,于是他幻作男形,而另一个,二号输了,他变成了不男不女的样子,跟在一号身边,有时是书童,有时是丫鬟。你看这剧情,多前卫,多哲学,多性别意识——” 乔卫东举手:“我演一号!——你俩谁演二号,比试一下。” 王丽军笑:“我可不演啊,杜一兵演,我负责化妆!”说罢就伸出双手去掐杜一兵的胖脸。 杜一兵欲逃离魔掌,同时叫着:“啊这个剧本儿,讲的就是他俩游戏人间,遍历情劫的故事——” 剧本会一结束,杜一兵就顿时消失于人间,旁人再也没能看见他。听乔卫东说,好像是闭关创作去了。王丽军也懒得理,他真没对那鬼怪故事抱什么希望。毕竟他打小坐科,京剧乃传统文化,学习的是“艺术来源于生活”。试问生活里怎么可能有什么鬼? 而就在杜一兵闭关数日后,暑假结束,开学了。王丽军换上校服,看着镜里自己那张鬼脸,心道,成吧,我看这生活还真的有鬼。 照旧是溜边儿走路,不抬头,不看人,死也不跟人对视。上课下课,上学放学,又一天过去,日子就这么好混。 这天放学,王丽军由校门出来,七拐八拐,拐进胡同,路过胡同口数来第五家时,他把头埋得更深,这里住着他四姨家的表姐,她生得非常优美,他很喜欢她——不过纯是姐弟之情。 王丽军的脑袋几乎扎进腔子,生怕被表姐看到。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2 - 肉肉屋 分卷阅读3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 他很有自觉,就现在这张脸,随便看人一眼,都能当流氓罪抓起来枪毙。 想到这里,他的肩膀突然被重重一拍,王丽军连忙埋头,生怕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来安慰他。 他把头低着,缓缓转身,拿余光定睛一看,发现是乔卫东,正推着自行车冲他笑。 王丽军“切”一声,肩头一转,甩掉了那只手。 乔卫东收敛笑意,他问:“丽军哥哥,你心情又不好啊。” 王丽军只往前走,不答他话。乔卫东追着他走,亦步亦趋:“那个偏方,我保证兵子真的在打听了,他就闭关这两天,很快就出来了——” 王丽军苦笑一下,停下脚步:“东东,别提了,都歇歇吧。” 两人一时无语,默默向前走,快到拐角的时候,乔卫东突然冒一句:“哥哥,你也别难受,虽然总有不好的事儿,但我们要看到好的事儿。” 王丽军问:“什么是好的事儿?” 乔卫东说:“比如,我觉得你的五官就很好看,你不要总看到那些、那些不好的东西……” 王丽军都快哭了:“我倒是不想看,可别人净关注坏事儿,不关注好事儿啊。” 乔卫东忙啐道:“那些人是渣滓,我们跟他们不一样。” 王丽军没受到什么安慰,反倒觉得乔卫东的哲学思想快赶上杜一兵了,说不定这货以后能当个教育家。眼见快走到王家大院,他说:“你也甭叨叨了,我到了,快回家吧,啊。” 乔卫东应声:“哎。” 王丽军走到门前,使力一推,门纹丝不动,再凑到缝前听听,仿佛是师父又在训话。他拐回墙角,叹道:“点儿背,师父关门儿打狗呢,又得翻墙进去。” 乔卫东就站在墙根底下,听见这话,连忙半蹲,问道:“我给你搭把手?” 王丽军说:“不用——功夫又不是白学的。”话音未落,他一脚踩上乔卫东膝盖,两手一扒,一个飞身就上了墙。他跨上墙头稳稳坐着,对乔卫东道:“哎,我书包。” 乔卫东被摄了神智似的,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递上书包。 王丽军接过书包,正欲下墙,又转头对他说:“快回家吧你,别老跟外面转悠。”语毕,他转身跃去。 乔卫东目送他走,轻声说:“哎。” 开学后第三周,距戏剧节还有二十天,《聊斋之孽海情天》正式被取消表演资格。 主任说,杜一兵,你看看你写的什么剧本,不健康。 杜一兵说,那隔壁三班《毒杀》就健康吗? 主任说,别光看名字,人家主题多高!倡导保护环境,比你不知道高到哪儿去了,你就知道拍个小情小爱的,啊,完了还不是男的跟女的。是,美术新潮刚过去,我们现在是推崇文艺作品百花齐放,但我要是放你上台,搞出舆论问题来了,这个责任谁负? 乔卫东在一边,我负! 主任说,你负个屁。 打办公室出来,杜一兵忿忿:“《毒杀》明明是打着倡导保护环境的幌子演恐怖片,这也能行?” 乔卫东安慰道:“那我们也打个幌子,那什么,呃,比如推广计划生育什么的。” 杜一兵飞个白眼。 王丽军知道消息,匆匆赶来安抚两人。 乔卫东说:“我倒是没什么——反正我什么也没演过。”语毕,喟叹一声蹲在地上。王丽军看着,心觉他蜷着大高个子,闷闷不乐的样子很让人心疼。 杜一兵挥挥手:“算啦,没意思,真没意思。” 王丽军说:“兵子,你可别泄气啊,都等着你以后成大导演,给我们剧院拍京剧电影呢。”这鬼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很明显杜一兵也不信:“得了吧,还大导演。我爸就是电影制片厂的导演,他拍一集电视剧拿二百五十块钱,问题也不光拿,还得往外送礼请吃饭,七七八八扣下来,剩下那点工资才多少。” 乔卫东还蹲着,两手围膝盖上,嘴皮翻翻:“还不够你显摆的?我爸忙活一个月才几十块钱。” 王丽军靠着喷水池:“我家剧院一个月也没赚多少,还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呢。” 杜一兵说:“你俩真没出息,知道吗,在广东打几个月的工,就是几千块,到香港去打工,那就是几万块!” 吃这一吓,王丽军差点没翻喷水池里去,他问:“你打算辍学去打工?” 杜一兵说:“昂。” 王丽军说:“我家那种特封建的戏班子,现在都要求徒弟学文化了,你这一辍学,算怎么一回事儿?” 乔卫东说:“这不能行啊,我爸说新时代飞速发展,再怎么也得有个高中文凭。” 杜一兵不屑:“不光我,小六子也去,读书不就为了有出息、赚大钱吗,要是走其他路能有出息,读书又何必?反正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去深圳打拼。” 杜一兵自顾自离去,留下乔王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怎办。 这晚,王父和乔父接连打破诺言,一反常态,对乔卫东和王丽军各自做出要求。 王父说,多读一年太浪费光阴,军儿,我们已经跟隔壁相声社说好了,下个月九号黄道吉日,送你过去拜师,身体慢慢养,先熟悉熟悉环境,功夫也不能荒啊。 乔父则称,他们已经在京郊纺织厂给乔东东觅了个工作,工作一年后就能脱产读职大——说白了,家里实在觉得他没艺术天赋,又不相信凭他的脑瓜仁能考上什么学校,还不如曲线救国是真。 王丽军说,我死也不学相声。这是真话。虽说都是下九流,该嫌弃的还得嫌弃。 乔卫东说,我要读书!这是假话。书他实在读不明白,可还想在学校里蹦跶两年,他心里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儿,上班赚钱离他尚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当夜,王丽军一个电话直通杜家。 他问:“你跟小六子在那边都安排好了吗?北京我呆不下去了,家里逼我学相声,那是正经人干的事儿吗?不乐意干那个,我打算跟你去广东养着,顺便赚点钱,一切都等身体好了再说。” 杜一兵连声答应,他巴不得多拉几个人下水。 乔卫东直接跨过院子,跑到杜一兵的屋子里找他:“兵子,你说,广东好玩儿吗?” 杜一兵立马吹嘘:“好玩儿,怎么不好玩儿,那是相当好玩了,要是玩得好,说不定能直接玩到香港去,那才牛逼呢。” 乔卫东深受忽悠,欣然决定同去。 接下来,三人以话剧创作急需注资为由,分别向家中索要钱财。二十天后,一行人偷运行李,身携巨款共计一百二十元,于“百花杯”戏剧节当天离家,在火车站与罗小六子顺利会师。令他们吃惊的是,罗小六子还捎上了其表姐钟卫红。 钟卫红是个苹果脸少女,梳两条麻花辫。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3 - 肉肉屋 分卷阅读4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 小六子说她以前在食品厂上班,总被主任骚扰,她脾气一上来,纠集院里几个弟兄把主任揍了一顿。这一来厂里容不下她,她干脆辞职不干,加之听信小六子的吹嘘,于是她立下决心,要和表弟一同去广东赚大钱。 他们见到钟卫红的第一眼,她微笑一下,为了表示友好,那模样很甜。 杜一兵心想,我要是拍电影,就让她来演女主角…… 王丽军想,她皮肤怎么那么好,是不用了雪花膏? 小六子想着,我要成万元户了! 唯有乔卫东没有遐想,他想的事总是很少。事实上,想得很少,这很可能是他最大的优点。 及至上了车,什么女主角,什么雪花膏,什么万元户,全都烟消云散。好一场兵荒马乱,有人在打招呼,有人在打热水,还有人在打孩子,乔卫东费尽千辛万苦摆好行李,小六子抢位置惨遭无数白眼,杜一兵借花献佛赶紧请钟卫红上座,王丽军则钻到座位底下,那里将是他好几天的睡处。 乔卫东则十分开心,他顺应形势,很快也找到地方躺下,就在王丽军对面的座位下。 一声气鸣,火车开动,白蒸汽从窗户飞了进来,车上车下人头攒动相互挥手,一时有无数的声音。乔卫东曲起手臂,把头枕在上面,他看着王丽军,神情全是憨直可爱。 在嘈杂声里,他还试图搭话:“我好兴奋!” 王丽军也曲起手臂,枕在手上,和乔卫东定定相望。那双眼圆溜溜的,黑与白很分明,眼角不需吊眉[1],自然斜而飞扬,昭示着主人旺盛的生命力。他年方十六,如此年轻,他期待着一切,什么也不怕。 火车动起来了,王丽军不知何时睡了过去,乔卫东还在幻想未来,小六子在跟人吵架,杜一兵和钟卫红在削苹果。 在这天他们离开了北京,一些人花了很久才重回故地,一些人则再也没回去。 [1]吊眉:京剧演员化妆方式。 第三章 定海神针 几天后,他们到达深圳。 甫一下车,小六子便带着一行人去投奔其姑姑。他姑姑是中国第一批下海人士,目前在深圳搞服装批发。 姑姑是个中年发福妇女,人称其罗阿姨。罗阿姨前来接应,将他们带往新彩虹服装批发市场后的平房住下。 乔卫东勤勤恳恳,一落脚就开始整理行李打扫卫生,罗阿姨在一旁看着,说,小伙子不错嘿,多大了? 在火车上缩了几天,乔卫东累得发懵,抻着被角答不出话,还是杜一兵说,他十六,快十七。 罗阿姨目不转睛看乔卫东,再看看钟卫红,再看看乔卫东,直看得几人发憷。 小六子说,姑姑,您有什么话直说,我们不白住白吃白喝,看得我冷汗直冒。 罗阿姨啐道,谁怕你们白吃白喝了,我是那掉钱眼儿里的人吗? 小六子讥道,不是您能到深圳下海来? 大家都笑。 罗阿姨说,是这样,我呢,之前是只卖女孩衣服的,现在也攒了点钱,在批发市场里弄了个店面,男女装、鞋、帽子跟围巾都卖,但那么多衣服,也没那么多假人啊。就想学其他店,找两个试版模特,一男一女就行,我看你们这小伙子和卫红就挺好。 卫红笑笑,她知道这好机会非她莫属。 乔卫东举手发言说,我觉得丽军哥比我好,他苗条,我太胖了。 王丽军连忙直起腰来,想抓住工作机会。 罗阿姨说,瞎扯,你这哪叫胖,你这是壮实,她望望王丽军,面上有些为难,小伙儿你吧,身量挺好,就是这脸——也不是大事儿,广东汤水多营养,你多呆呆,那小脸儿就好看啦…… 以下的话王丽军一概没听进去,他一直念叨,都怪这脸,都怪这脸。 到深圳的第三日,乔卫东和钟卫红正式上工,一天五块钱,包三餐。 所谓试版模特,并不是站定一动不动展示服装,而是站在齐腰高的桌面上,不停更换衣物让客户看到服装效果,约五秒就得换一次衣服,论其工作量,可比食品厂或纺织厂大多了,他俩依然干得起劲。两个工人子弟不惧劳累,随着客户的指令甩起膀子,各色衣裳在空中呼呼飞翔。 五天后,罗小六子开始给服装批发市场帮忙进货。 十天后,杜一兵跟王丽军也找着了工作——在一家粤式酒楼上班,王丽军负责洗菜,杜一兵负责切菜。 他们论工资不如乔卫东,论工作量还大些,好处是吃的管够。 后厨院里,杜一兵偷了几粒猪油渣握在手心,眼见大师傅们都在里屋忙活,才丢进嘴里,乐道:“嗐,要不怎么说大旱三年饿不死厨师呢,我今儿个才知道。” 王丽军蹲着洗菜,面前搁一个大澡盆,他就在里头忙活,此时他只冷笑:“呵呵,你那身肉怎么长的,我今儿个才知道。” 杜一兵说:“哎军儿,你这心态不对啊,毛主席说过,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虽然我俩现在不得意,但我坚信,放眼将来——” 话音未落,杜一兵脑袋挨了一巴掌,一回头,大师傅把眼睛瞪得巨大,杜一兵只得灰溜溜滚去切菜,这才罢了。 自打离开首都,杜一兵的滑头越发够用,每日除了切墩就是谈天说地,把几个服务员女孩哄得一愣一愣。王丽军仍是蹲在后院洗菜,脏且湿且累且热,眼看杜一兵游戏后院,那嫉妒的劲头一上来,他是整天整天地冷笑,嘴角跟抽风似的下不来。可也没法,他这副残花败柳的尊容,真是惨绝人寰,怨不得她们不来搭话。 过去十八年里,王丽军接受的教育就是既务斯业,就当用功,于是他工作得格外卖力(尤其是在杜一兵的衬托下)。鉴于能者多劳的人才学理论,酒楼又给额外安排许多工作,除种菜以外,他还运菜、洗菜、晾菜等,可以说是基本参与了一棵菜由生到死的全部生涯。 日子就这么过着。某天,杜一兵做一副神秘扮相溜进后院,对王丽军说:“军儿,好消息听不听。” 王丽军把洗好的菜使劲甩甩,把没洗的菜丢进水用力搓搓,动作大开大合,十分流利:“有屁就放。” 杜一兵说:“关于这个——”他伸出食指在王丽军脸上画一个圈,“有消息了。” 王丽军嗤笑一声:“你就扯吧。”他弯腰继续洗菜,猛地看见盆中水里倒影,好好的脸上大痘交杂,他心里一跳,赶紧拿菜搅破了水面。 他埋头洗菜,过会而,他又抬头问:“什么医生,靠谱吗?” 这晚,王丽军跟人换好班,他跟随杜一兵踏进诊所时,心情是满腹狐疑,又兼欣喜。 一位微胖五旬男医生端坐其中,冲王丽军做个动作,请他上座。 王丽军坐进椅子,他望杜一兵一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4 - 肉肉屋 分卷阅读5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 眼,后者会意,说,那高医生,我就先出去了。 医生说,好好好,这个小火鸡的病包在我身上了。 王丽军疑道,小火鸡? 杜一兵耳语道,就是小伙子,别老打岔,这可是深圳治烂脸的名医。 杜一兵很快离去,而高医生望闻问切了十五分钟,说,小火鸡,你这张脸,很可惜啊。 王丽军嗯一声,表示赞同,可他如鲠在喉,眼睛酸胀,很快流下两滴泪,表示对医生审美的肯定。 高医生说,你也不要桑心,你这个症状啊很常见,其实就系青春期,介个激素水平不稳定,雄性激素分泌得太多,导即的介个痤疮—— 一席话颇有水准,王丽军登时挥去所有疑惑,他拭泪急问道,那要怎么办呢? 高医生为难道,港实话,我还没给小火鸡治过,我介里都系吕孩来看病,这个药呢,你用了可能会有副作用…… 王丽军此时正是病急乱投医,连忙道,什么副作用,你说! 高医生说,介个……你的皮肤会很快变好,但你可能长不出胡几。 王丽军斩钉截铁,我能接受。 高医生接道,还有,你的声音也会变细。 王丽军心想,脸要好不了,要嗓子有屁用?豁出去算了。 于是他咬牙说,也能接受! 高医生说,还有啊,你的身材会变,尤其是屁|股,可能会变大。 王丽军捏紧拳头,心想自己本来很瘦,那屁|股——大点就大点吧。 他说,行! 见病人丝毫不惧,高医生也拿出了看家本领。当夜王丽军就打了第一针,用去了他一周的工资。 钱虽是大笔花出去了,可到底有疗效与否,这很令王丽军担忧。 同时,随着时令推移,气温速降,广东一连下了几场秋雨,绵绵长长,叫人很不快乐。不快乐的根本原因在于,他们住的房子实在太破,外面下小雨,屋里下大雨。白天时,他们还能上大街上躲雨去;到了晚上,不得不回屋,杜一兵和罗小六子只好搬出许多盆,接住屋顶漏下的水。可床上没法摆盆,于是由王丽军和乔卫东支起木架,搭上塑料布,也算聊胜于无。 几人忙到夜半,在雨中,黑月已上中天。饶是乔卫东这种火力旺的主儿也困了,他跟王丽军陆续爬上木板床——床分两张,乔卫东王丽军睡一张,杜一兵罗小六子睡另一张。 雨滴兵分两路,一些坠进水盆里,一些抨击塑料布,小屋里一时水声繁杂。他俩躺下,正欲合眼,王丽军突然发问:“有谁给家里写信了吗?” 罗小六子说:“噫,我可不敢。” 乔卫东说:“窝囊。” 罗小六子说:“要不您写?” 乔卫东说:“困了困了,大伙儿都睡吧。” 杜一兵终于发话:“睡什么睡,还没拉灯呢。” 乔卫东说:“我们都上床了,你们离得近,你们俩谁去关?” 罗小六子说:“那哪儿成?昨天就是我拉的。” 王丽军说:“我已经睡着了。” 罗小六子问:“你这不还说话呢嘛?” 王丽军说:“梦话!” 杜一兵说:“都别吵,这样吧,任何行为都要讲究民主,我们举手投票表决。” 三人登时噤声,均等着他发言。几秒后,杜一兵说:“同意罗小六子去关灯的举手。” 只有乔卫东举手。 “同意王丽军去关灯的举手。” 乔卫东迟疑一下,仍只有他一人举手。 “同意我去关灯的举手。” 乔卫东高高举起手,唯一一只手。 杜一兵说:“最后——同意乔东东去关灯的举手!” 乔卫东刷一下放下手,其他三人迅速举手。 杜一兵飞快道:“一票对一票对一票对三票,少数服从多数,乔东东去关灯!其他人睡觉!” 乔卫东瞧见对面床上薄被一抖,两人迅速发出虚假鼾声。 他心知中计,却又无计可施,只好慢吞吞挪下床去关灯。 王丽军在床上,将睡未睡间,心里笑得要死。 乔卫东慢吞吞又回到床边,这时雨势渐大,一带月光透过淡绿纱窗照入,铺上王丽军的下半张脸,如同古装戏角色戴了白面纱——这些天来,王丽军脸上痘子开始消去,皮肤日渐干爽洁净,彼日里那些骇人痘印,此刻也缩小变浅,变成一粒粒小雀斑似的,静静裹于白面纱之下。 面纱往上,则是王丽军朝脸两侧远远越去的眉与眼,眉长过目,瞧着很好。一切表面如此宁静,他一点也不知道,在他体内,各类分泌物乱作一团,正与新加入的雌性激素做着殊死斗争。 乔卫东怕吵醒他,无声地爬上床,此时周身酸倦袭来,有月光和冷风雨伴住,他也很快睡去。 p.s 关于神药:内分泌失调,过雄会导致长痘、皮肤狂出油和粗糙。注射雌性激素是黑诊所的做法,虽然能让皮肤细腻变得女性化,但男性滥用雌性激素严重会引发各种疾病甚至器官衰竭(具体请知乎搜索“药娘”可看到各类悲惨故事)!大家长痘请去大医院啊喂! 第四章 王丽军实在不敢去想,高医生给他注射的究竟是何种药物。 这是因为,那药物效果好得可怕,一天内痘子不再发痛,三天内新痘红肿尽消,十五天后不再长痘,面上亦无浮油,虽有深浅疤印,但那无伤大雅,整张小脸堪称吹弹可破。除此外,他的嗓音竟也有所变化,一改倒仓失败后的公鸭嗓,如今他一说话,清正而略带雌音,从腹腔直吊上额心,正是最佳的立音嗓子。 然而副作用也随之而来,王丽军已好几天没摸到胡茬了,走路也总觉得|屁股向下坠,蹲着洗菜时,屁|股总隐隐作痛,仿佛里头有什么要长大。 好在酒楼见他日益变脸,果断将他从后院调到前台,闲时迎宾,忙时端菜。还分了套酒楼制服,红底绣金丝,马甲配长裤,腰围稍嫌松了,便拿夹子往后腰一夹,蜂腰鹤腿整一套,看上去很利落拔群。他就穿着这套服装,同女孩们一齐举盘提壶,穿花拂柳,屁股上的痛楚,忙起来也全忘了。 女孩们也抛下杜一兵,开始和他交好。酒楼生意冷淡时,他们就凑一堆谈天。 彼此互报家门后,王丽军知道了,女孩们均属于龙游商帮。此商帮人士皆来自浙江,因大家都在广东挣钱,便纠集成帮,男人做批发生意,女人也打工帮衬,互相团结,彼此照应。 其中一个女孩自豪道:“我们帮里,每个人都是有用的。” 王丽军当时挺想问,没用的人会怎样呢。可恰逢客人进门,他没问得出口,女孩们也呼悠一下散开,忙得陀螺似的转起来了。 容貌日渐回春,生活亦走上正轨,一切看着都挺好。只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5 - 肉肉屋 分卷阅读6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 是长不出胡子这事,令王丽军挺苦恼。他心想,断药吧,明明脸已好转,可又担心断药后病情反弹;不断药吧,不长胡子只是征兆,长此以往,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大病来。他心里衡量利弊,纠结来去,就耽误了好几次注射,再拖一拖,也不见有反弹迹象,于是他稍稍放心,加之少年心大,很快把打针、痘脸和大屁股的故事忘一边去了。 仰仗广东一带好天气,时虽已立冬,阳光仍灿烂。 这天下午,王丽军提前下班,他跟杜一兵一人拎一盒烧腊,摇摇晃晃往住处走。 夕阳仍旧很热,街两旁南洋楼房夹道,房屋颇为老朽,街上一个人也无,只有树下停着几辆自行车,偶尔有两张电影海报迎风招展,海报上古装男女肤色如酱,眉眼深浓,却又看不明具体容貌,只在风里飞翔,呼啦啦作响。 王丽军一手插口袋,一手甩着手里烧腊,心想,这就是深圳吗?明明只是小渔村,此处的生活,其实比北京差了很多。事到如今,不仅没能得见花花世界,还忘记了来这儿的初衷。到深圳来究竟为了什么?他忘了个一干二净,自己也说不清。 王丽军侧头看看杜一兵,后者正监守自盗偷吃烧腊,嚼得嘴角冒油,且鸡贼地拿余光望他。王丽军发现,这厮似乎又胖了,仅论视觉效果,绝不能和他那些超前的哲学思想、性别意识扯上关系。 及至回了住处,他们甫一进屋,就瞧见乔卫东坐在床上,他一言不发。 杜一兵把饭盒往桌上一搁,一个芭蕾三位手优美转身,咚一声躺上床,说:“乔东东怎么哑啦?” 乔卫东嗫嚅两下:“小红那边……出了点事儿,你们……要不过去看看。” 王丽军心觉不对,将饭盒一搁,问:“怎么了?” 乔卫东抬头,神情慌乱:“我今天从看板台上下来的时候,没、没注意到她,桌板一下翻了,她就把脚腕子摔断了——” 王丽军瞧着他,沉默一阵,到底没说什么批评的话。 他说:“杜一兵,咱俩看看小红去——”又对着试图下床的乔卫东说,“你呆这儿吧,人家估计也不想见你。” 杜一兵很把钟卫红放在心上,于是跑去罗阿姨房里看望她。 钟卫红半躺在榻,脸色雪白,左脚裹了层层纱布。她一言不发,不理杜一兵的嘘寒问暖,罗小六子在急得打转,而罗阿姨则金口一开,说小姑娘受伤不得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有家人照应才好,话里话外,意在劝她别当拖油瓶,回家养伤才是第一选择。 王丽军没进屋,他透过窗缝往里瞧。他现在就知道了,没用的人到底会怎样。想来也是,团队里相互挽手大步前进,迈向目标的道路上,哪儿有空容闲人拖后腿? 钟卫红罔顾四周七嘴八舌,只拿手指搅弄被角,眼睛直勾勾盯着窗。王丽军怕被她看见,急忙一下侧身靠窗而立。他看得清楚,钟卫红眼里满是怨怼,但她悄悄抿嘴,一声不吭,如同其他女孩一样,任由兄弟长辈摆布未来。 这晚,乔卫东翻来覆去,木板床吱嘎作响,闹得王丽军也睡不着,于是问:“东东,睡不着?” 乔卫东说:“嗯。”有点哭腔。 王丽军心里叹气,他伸出手臂放上枕头,做个把对方脑袋轻轻揽住的动作。 他说:“睡吧,明天还得上班。” 乔卫东把脸埋在他手臂下:“明天不上班。” 王丽军说:“别赌气,是因为小红的事吗?” 乔卫东拿脸拱拱枕头,王丽军知道那是在拭泪。 乔卫东拱了一阵,闷声闷气:“不是,我听他们说,明天有香港明星在这边拍戏,整个批发市场的人都要去看热闹,所以就不上班了。” 王丽军挺感兴趣:“是吗?哪个明星啊?” 乔卫东抬起脸,侧身躺好,他看着王丽军:“克、克什么来着?” 王丽军说:“?” 乔卫东嚅嚅:“啊,对,克、克里撕颠——” 王丽军陷入思想,这些香港明星,他只在放映院里见过,但说白了,大家都是戏子不是?将辈分仔细算来,也许关系还没那么远。乔卫东口中的出身香港,在他们曾一起看过的一场枪战片中饰演男二号。生来一派儒雅贵公子气息。他常与女星mimi搭档做戏,这对情侣档颇受欢迎,他们古装戏出道,也演现代戏;悲剧做得,喜剧亦做得,无论电影怎变,他俩的情总是不改。世人乐意看佳人成双,因此他们享誉香港,火透大陆,甚至于杀入东南亚,放眼望去,处处都有那一双倩影。 王丽军说:“那女主角是——那小谁吗?”他不好意思说那个英文名。 乔卫东没答话。 王丽军怕他又伤心,叫道:“乔东东?” 他仔细一看,对方已睡着了,鼾声微微。 王丽军揉揉眼睛,困得要死,他不知道拿这几个小孩怎么办,因为他也才十八岁。 翌日,王丽军搬开身上乔卫东的大腿,一通洗漱后,和杜一兵直奔酒楼。 到了酒楼门口,两人傻眼,在大门前,人山人海人头攒动。 杜一兵说:“怎么回事儿这是?” 前头一人转头说:“你不知道?大明星拍电影啊!” 王丽军疑问:“在哪儿?” 旁边一人说:“就在酒楼里面嘛,哎别挡着让我也看看!” 王丽军二人凭服务员制服挤进酒楼,里头剧组人员满坑满谷,他们来来往往,呼喊吆喝皆是广东话,王丽军听不明白。 这时一个大师傅过来,把一桶凉茶塞给王丽军:“你把茶快送二楼去,那个胖子给我过来帮手,厨房都乱成他妈一锅粥了。” 杜一兵抱怨:“送个茶也他妈看长相?” 王丽军拎起凉茶噔噔上楼,一水儿摄影器材映入眼帘,一群人围着桌指指点点,只有一人坐着,那人一袭清凉红裙,乌发披肩,正是mimi。 这时,一个马甲老头在人群中说,咁——咁样。他拖一条椅子坐下,将腿翘了起来,同时拍拍大腿,向mimi示意这样做。 mimi点头,她也跷起腿来,拿足尖勾住凉鞋,又做一个撩发姿势,兀自卖弄风骚。 王丽军拎着凉茶呆立原地,这是他头一回看见正经拍电影。 阳光迎上白色反光板,mimi周身笼光,仿佛除她以外,再无别人。她手指环住发梢绕个圈,放到唇边轻吻,眼神却始终望住虚空,仿佛那里有个情人。 他看过不少自家剧院拍的京剧电影,演员们始终不大适应,他们说,再怎么说,有一个人叫好也行啊,台上台下全是机器,不叫个事儿。眼下mimi连个对戏的人也没有,可她毫不出戏,明知自己做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6 - 肉肉屋 分卷阅读7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 戏是假,却又压根没把现实当真,她自顾自挥洒春情,已臻亦真亦幻之境界。 mimi尝试完毕,对马甲老头道:“是不是这样啊?”她不说粤语,国语则是一股台湾味道。 马甲老头比个ok姿势,笑道:“fit,fit!” 老头离开座位,示意摄影助理去为mimi标记走位,同时他道:“bsp;language,最紧要係走位,走位一定要准!” 讲完这句,老头问身旁人:“常妙童去咗边?” 一场记说:“佢走咗喇。” 老头怒而反笑:“好嘢好嘢——佢哋班替身又去咗边?” 场记两手一摊:“走晒!” 两人就此对视,老头气得哑然,半晌后道:“你瞪咁大只眼望住我做乜?唔通我可以变出个替身嚟?” 场记收回双手,连连答应,当务之急是搵个替身帮走位,他环视二楼,紧接着眼睛一亮,伸手招呼王丽军:“靓仔,过嚟帮下手!” 粤语小贴士 係:是。 咗:了。 佢:他/她。 边/边度:哪里。 咁:这样。 嚟:来。 搵:找。 举例:“佢哋班替身又去咗边?” 意为“他那班替身又去哪儿了?” 第五章 台上一分钟 场记伸手招呼王丽军:“靓仔,过嚟帮下手!” 王丽军一头雾水,拎茶行去:“您好,您要喝茶?” 场记听他一口普通话,便也说国语:“我们这儿缺个替身,你来帮下忙,ok吗?” 王丽军脑子一下浑了,他上一次上台,还是变声之前。此刻他只迷糊道:“唔——好。” 场记一挥手,就有人带他去化妆。王丽军跟随化妆师指令,一闭眼,再一睁眼,他就成了mimi似的同款佳人——黑发三七分,面极白,眉极浓,再配上淡红嘴唇,容貌好比画中人。 他回到拍摄点,导演正同mimi说戏,只有那场记跟他搭话:“喂,一会儿你坐那儿就行,主要是女主角走位,你别瞎动。” 王丽军抓住救命稻草:“您跟我说说,这怎么就要我一个服务员帮忙了?” 场记生得瘦骨仙似的,人挺幽默:“男二号自己罢工不说,还把替身都打跑了,组里没闲人儿,现在要定机位,就只能找个临时替身走位了。” 王丽军点头:“噢,这我就明白啦。” 场记说:“到时候你就坐桌边儿别动,机器也不拍你,就当玩儿吧——不过你扮上挺经看的嘿,和哥有点像,就是比他高点。” 王丽军笑说:“不敢当不敢当。”他清楚场记是在恭维,妆厚得跟死人一样,能好看到哪去? 场记掏出烟盒,示意他抽一根,说:“听口音,北京人吧,老乡啊,怎么跑深圳来了?” 王丽军拒了:“跟朋友来的,听说能赚钱。” 场记嗤笑一声:“深圳能赚什么钱,你这条件可以,到香港打工去,那来钱才快呢。” 王丽军说:“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碗饭,您不用抬举我。再说了,去香港不得要很多手续吗,我这种去了还不得被人遣送回来?” 场记三角眼一转,凑近他道:“你这就不知道了,现在在香港混的大陆人,你猜猜有多少是偷渡黑户?”同时他手垂腰间,拇食指一张,比了个“八”的手势。 王丽军咬咬嘴皮:“八百个?” 场记摇头。 王丽军又猜:“八千个?” 场记仍否认。 王丽军凑近:“您给我个范围呀,大了还是小了?” 场记压低声音:“直说了吧,现在香港百分之八十的大陆人,都是黑户!” 王丽军尚未来得及震惊,那边厢一群人已聚了过来,其中有摄影师、摄影助理、灯光师、美工人员……他们都要来听导演对机位、景别与运动方法的指导安排。 同一天,罗小六子一早溜去钟卫红房里,想跟她再多说几句话——她明天就得离开。批发市场里有人回北京奔丧,罗阿姨就把钟卫红交由他们路上照顾。虽是稍欠考虑之选择,可毕竟下海生活不易,谁也不愿多负担一个人。做生意的人脑子清醒,更是盼着快点摆脱她,再寻摸一个新模特,生意回归正轨才好。只有乔卫东罗小六子这种无聊小孩,才有空可怜可怜她。 钟卫红看着倒是不太懊恼,她吃着病号饭:“小六咂,你去给我买只冰棍儿。” 罗小六子感到愧疚,是他承诺的光明前途,如今出师未捷身先死,始终觉得自个儿也有点责任,于是他痛快答应,想给钟卫红一点弥补:“哎!” 他想了想,又说:“你可别乱动,怕把脚又伤着了,我很快回来。” 罗小六子走出门去,又隔窗偷看钟卫红两眼,生怕她胡乱下地加重病情。这时候日上中天,阳光穿透绿树,给罗小六子的脑袋罩了个光圈,十分显眼,像是天使下凡,或者是要徐徐升天。钟卫红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嘲讽:丫还偷看我,谁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罗小六子进了小卖铺,他拿了两支糖水冰棍,正准备付钱,又折身回去,把其中一只换成豆沙冰棍。豆沙比糖水贵八毛钱,是他能给的唯一补偿。 而乔卫东这天无班可上,他破天荒睡到十点,起床后梳洗完毕,还打算将头发梳成香港明星那样:头发由头部中间偏左处分开,两旁头发各自向两边分去,发端如果烫过,效果更佳——可惜乔卫东的苏联血统作祟,他的头发自然成卷,怎么梳都不似垂顺。他狂梳一阵,没了耐心,把一头波状黑发胡乱拨弄,自觉十分英俊地出门逛街了。 乔卫东四处乱走,很快走到聚鸿酒楼门前,这里人头攒动摩肩擦踵,他又热爱凑热闹,很快挤到人群中央去,学其他人那样,张着大嘴往二楼望。 他望了一会儿,也没看出甚名堂,倒是被满堂奔走、正巧路过门口的杜一兵瞧见了。 杜一兵招呼他,把他扯进酒楼里,道:“赶紧着,总算被我抓住个壮丁了。” 乔卫东摸不着头脑:“你们酒楼干嘛呢,这么热闹?” 杜一兵半拖半拽把他带进后院:“拍戏呢!总算让我见着一次拍电影了。” 乔卫东说:“你这话说得,敢情你爸拍电影,你没围观过?” 杜一兵带他走到一面墙下:“就这儿就这儿——什么我爸拍电影,我爸拍那些有意思吗,演员衣服穿得比新闻联播还多,能比香港电影好看?”语毕,他示意乔卫东伸手托住自己,他要借此窥视二楼,好生偷师一番香港电影拍摄流程。 乔卫东半蹲下,伸出一只手来让杜一兵踩上,他再猛地向上发力站起,如此便抱住对方的腿站了起来。 乔卫东使出蛮劲,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7 - 肉肉屋 分卷阅读8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 闷声闷气:“看见了吗?” 杜一兵指挥:“往右来点,不对,往左往左,太多了,再往右点,哎对了——” 他看见了。他看见职员们来来往往,看见著名导演高柏飞拿着手持摄影机站在一旁,还看见裹一袭红裙的mimi侧身对住窗。她长身玉立,足有一米八,正扯起裙摆给自己扇风,一片红下浮动着衬裙上的鲜艳印花。 厅内有人吆喝,有人奔走,大概是在拍摄空闲时间,但高柏飞持着摄影机仍在拍摄,还不时笑着招手叫人入镜,想来是在拍花絮纪录一类的玩意。 高柏飞这时走到桌旁,拿镜头对准一人,同时用蹩脚国语道,不要不好意西—— 杜一兵定睛一看,居然是王丽军,那厮穿件雪白衬衫,头发梳得人模狗样,小脸涂得五颜六色,他先是双手捧脸,弯腰笑着,再直起身来,面向镜头,放一个犯骚的笑容。 这天除了走位,王丽军还做了灯光替身,具体工作流程就是坐着桌边,偶尔移动,由摄影指导与灯光师观察视觉效果,再决定如何打光。而掌机员带领着摄影组在一旁铺排轨道,装置设备。 与此同时,高柏飞乐呵呵地,持着摄影机拍摄花絮,他认为戏不止在戏内,戏也在戏外,剧组的人生百态,也很值得拍一拍。于是他持着机器,给每一个路过职员都留了几秒时间,让他们到镜头前打个招呼,若是不善言辞,笑上一笑也可,算是对大家努力的记录。 而他拍到那个服务员替身时,对方顿时把脸埋进双手——王丽军低头成习惯,生怕自己那张丑脸被拍下。高柏飞忙说,不要不好意西……王丽军这才想起,自己日益健康,脸已没那么难看了,况且化了很浓的妆,掩盖了一切瑕疵,什么也看不出。于是他放下双手,缓缓抬头,冲着镜头,难为情地一笑。 王丽军站在窗边喝凉茶,二楼人多气温高,加之卖力走位,他脸上浓妆花了一半,皮肤汗晶晶的,鼻上闪着点光芒。 场记走来,拿出五十块给他。 王丽军端着茶杯,眼睛瞪大:“我就走一下位,这么多钱?” 场记笑:“又走位又当光替,不止那个价了,本来只有十块钱,导演多给你二十块,还有二十块是mimi姐给你的。” 王丽军接过钞票,折了两折,平整放进兜里,他再伸手拍拍裤兜,感觉很奇幻。 场记过来揽他肩膀:“哎,我说真的,你长得好看,再培养培养,绝对能吃这碗饭,要是你去了香港,就来找我,ok?” 王丽军说:“您别开玩笑了,我倒是想赚钱,可香港怎么过去啊。” 场记耸耸肩膀:“这就要你自个儿想办法啦!”正巧那边摄影组在呼唤,场记急忙应声,叼上烟转身离去。 王丽军换去戏装,拎起空茶桶下楼。他走进后院,正巧撞见乔卫东卖力托着杜一兵,后者使劲朝二楼里望。 他嘿嘿一笑,抄起茶桶就往杜一兵屁股上揍,后者哎哟一声,自半空摔下,一屁股坐倒在地。 乔卫东说:“哥你可来了。” 王丽军摸摸他头:“乔东东今儿穿得挺时尚啊,瞧瞧头上这雷劈的缝。” 乔卫东赧然。 杜一兵说:“你俩别腻歪啦,我问你,你怎么在上边拍上戏了?” 王丽军略得意:“秘密。” 杜一兵两把拍去屁股上的土,笑骂道:“别装蒜!跟哥们儿直给[1]!” 乔卫东在一旁助声势:“直给直给!” 王丽军说:“别跟我瞎闹啊,给你们看——”语毕,他掏出那张五十块钞票,在乔杜二人眼前晃了一晃。 杜一兵眼都直了:“你就演了五分钟,五十块钱?” 王丽军说:“我呸,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你懂不懂。” 杜一兵说:“我是不懂,我只知道,作为先富,您是不是应该带动后富,表示表示?” 乔卫东也起哄:“表示表示。” 王丽军无奈地接受剥削:“行,晚上咱们吃大餐去。” 杜一兵蹬鼻子上脸:“干嘛晚上呀,就现在!” 王丽军说:“你丫要疯,班儿不上了?” 杜一兵说:“上什么班啊,人多屁杂的,谁能发现咱们不见了?” 于是他们打后院门摸出去,刚一出去,就撞上了罗小六子。 [1]直给:北京话,有话直说别藏着掖着。 第六章 再世为人 他们打后院门摸出去,刚一出去,就撞上了罗小六子。 方才罗小六子刚献上豆沙冰棍,就给钟卫红赶出屋来。他无班可上,又无处可去,只好在市场一带胡逛,闲得直嚼冰棒棍。 杜一兵招惹他:“小六六儿,跟这儿干嘛呢?” 罗小六子诉苦:“小红支使我给她买冰棍儿,我还以为她想跟我一块吃,结果她一吃上冰棍就把我赶出来了,说我影响她胃口,给我卸磨杀驴了。” 乔卫东不知道笑一句什么,罗小六子气得暴跳,蹦起要拍乔卫东脑袋,可对方太高他太矮,于是两人一追一赶,在街上奔腾起来。 杜一兵随之往前,乐得直骂。王丽军跟着他们,他一路小跑,心里很轻松,在想给家里写信的事儿。路两旁,海风在摇树叶,叶面上漫射着白阳光,人能稍感凉意,此时的南国已立冬了。 他们一路疯跑,最后在一家潮州菜门前停下,升起火锅,点上啤酒,糊里糊涂吃了起来。 他们又吃又聊,讲王丽军演戏,讲他们的父辈,讲学校跟剧院,讲四九城的那些事儿。 杜一兵挥手把江山指点:“时事电影绝对不行,你就看我爸那群导演,半只脚都进棺材了,拍的东西拿去垒粪坑人都不要。” 王丽军道:“京剧电影也不行啊,角儿都说不适应,还是愿意在戏院演出。” 罗小六子附和:“我觉着文艺的也不行,你看学校上回拍的芭蕾纪录片,有几个人看了?” 乔卫东道:“别讽刺了,你们拐弯抹角,就想说大陆电影不行呗,还是香港电影好看。” 杜一兵惊艳道:“东东总结得挺好,我也觉得,以后的市场绝对是香港电影的。” 罗小六子揶揄道:“得了吧还市场,是批发市场啊还是农贸市场?” 王丽军拣着菜吃,看见他们,他想到了家,但不想念家——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授人技艺的大杂院,没有父子兄弟,只有师徒同学,那里不是归宿,顶多算个学校;至于戏剧附中,鱼龙混杂,各人耍各人的把戏,就更谈不上有什么人情味了。 与从前相比,无论在剧院坐科,还是在附中上课,他从未如此刻一般,感到非同小可的幸福。 热菜冷酒下肚,幸福着幸福着,他突觉肚疼,于是举手请假,一溜烟跑去了厕所。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8 - 肉肉屋 分卷阅读9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9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9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9 杜一兵比划:“跟你们说,我们学校有俩师兄,去年毕业的,他们在香港有亲戚,通过手续去香港打工了。听说现在过得不错,俩人都跟着大导演,在电影职员表上也能混个名头了。” 罗小六子道:“我算是发现了,在深圳赚得不算多,要是能去香港打工,那就牛逼了。” 杜一兵呷口酒,饮态不大熟练:“那肯定,你看军儿就拍了五分钟的戏,得了五十块钱,要是发挥咱们所学所用,进个剧组,军儿演戏,我编剧,小六六你搞美术,乔东东就——机动吧,那还不春风得意?” 乔卫东说:“你想得美,我们怎么去香港?我们在香港又没亲戚。” 杜一兵说:“我有办法。” 罗小六子问:“我操,什么办法?” 杜一兵说:“这个办法,不到用时不能说。” 那两人捧他:“快说!” 杜一兵叹:“说白了,一是这事本来就犯法,我怕你俩嘴漏再说出去,那就砸锅了;二是军儿能到深圳来打工,已经算他干得出的最出格的事了。要想去香港,你不把他逼急了,他肯定不干,所以只能把他骗上贼船。这两点,你俩能做到,我们今晚就干,做不到就别聊了,大家以后也甭琢磨去香港这事儿。” 乔卫东听出话里严肃,杜一兵这人从未如此正经——他志正在于此,他的梦想也只能在香港实现。乔卫东放下酒杯,他决心要提供帮助,口气也不再是一贯儿童式的附和:“能做到。” 罗小六子也不再笑,他正色,说:“只要是为大家好,怎么不能做,说干就干。” 杜一兵知道大家把心聚到一处了,纵然那处十分危险。 他问:“那都听我的?” 两人不答,三人两两对视,看到彼此眼里目的,都笑,笑里情绪复杂。人人都说下海,却不知道海里到底淹死了几个。他们试探不出这水深浅,只能手挽手下水去,好像在欺骗自己说,这样淹死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 王丽军一人溜去厕所,他脑袋发炸,肚里作痛,想吐又吐不出,只能在盥洗池里拿凉水泼脸,试图唤起一点清醒。 他捧起冷水拍脸,触感极其刺激,又胡乱擦两把,把腮红粉底糊了满脸,终于好转一点。他两手撑住水池边,头顶住镜子喘气,等待回神——自青春期变脸始,王丽军再没敢仔细照过镜子,他怕看到那张丑脸,癞蛤蟆似的一张皮,上边深浅痘印夹杂,皮下泛着发烫鲜红,皮肤屏障业已受损,整张脸无他,全是惨不忍睹。即便是打针吃药后,他也只敢拿一小方镜子,观察一小处脸皮,始终提不起勇气照见全脸。 王丽军此刻离镜子如此近,他犹疑一下,最终打算看看。别人对他态度变了,所以他知道自己变了,但他想看看,自己究竟变成什么样了。 王丽军先是飞速瞟了一眼,他隐约看到,镜中那一层薄银上,映出一张瘦削的容长脸,漆黑额发沾湿,胡乱搭在两边,脸上脂残粉乱,如笼一层粉雾。 他不敢一下照见全脸,只好先拿嘴唇开刀——嘴同脸一样苍白,泛着少见的桔红。 他继续偷看,嘴唇往上,鼻梁高直而窄,再往上,一双眉浓如卧蚕,朝脸两旁弯去。眼睛细长,眼上一道窄且深的褶子,偷偷敛着眼神。 此时王丽军跨坐洗手池上,整个人几乎攀上镜面,他试图找到自卑的影子,然却以失败告终。 感谢高医生的无名药品,他再世为人。 王丽军还在感叹,正巧有人进厕所,打断了他的揽镜自怜。 他急忙从水池上下来,开始装模作样洗手。那人闯进厕所,奔向厕坑干呕一阵,是饮少辄醉的乔卫东。 乔卫东风风火火冲去呕吐时,王丽军在水中搓手,同时不停抬头看镜中人——丢你老母,他啐一句新学的脏话。王丽军太他妈帅啦,就算他在街上大喊这句话,也不会心生一点羞耻,因为这就是事实。他在心里唱,帅哥呀,你是真滴帅,他开始明白别人的眼神变化了,他惊了,他这么帅,你们早先怎么不珍惜?非要他熬过这么长的冷的苦的日子,终于变帅了,你们才惊艳?你们是不是傻逼?是不是?是是是。 王丽军使劲搓手,水滴四处飞溅。他乐了,他颤抖,他膨胀,他想拿美色报复所有人;他想去拍照,就拍那种风格,每种打印几十张,大手一挥,甩在长庚剧院每个人脸上;他想听师父们溜须拍马,捧他上台去唱,但他就是不唱,他要——算了,只要给他最好的那副水晶头面,还是唱吧,他就不是那耍大牌的人…… 王丽军心花怒放,想得比长得还美。那边厢,乔卫东则吐得一干二净,踩风火轮似的又冲向水池漱口。他正漱着,含着口水,冲镜中人傻笑一下。 王丽军心情一下跌停,他说:“走开走开。”因为乔卫东一入镜面,他顿时失色,乔卫东的波浪黑发,斜眉飞目,都是俄国血统在作祟,任谁妄图拿东方面孔作对,都会败下阵来。 乔卫东听话,应声便往后退一步,腮帮子一鼓一鼓。 他鼓着腮帮子,跟王丽军在镜里对视一阵,直至两人莫名爆笑,笑着冲出厕所去。 他们酒足饭饱,一行人飞出饭馆,乔卫东飞得最快,罗小六子和王丽军飞在其次,他们一会儿排成一个一字,一会儿排成一个人字。杜一兵远远跟着,这只肥鸟飞得极慢,不晓得超重的究竟是体重还是心眼,抑或是他的巨大阴谋沉沉坠着,因此飞不快。 他们飞着,飞到红树林中,飞到大海沙滩畔。这时突地天降豪雨,他们仰头,雨露均沾,杜一兵装模作样,诗兴大发:看吶,雨打沙滩万点坑!罗小六子和乔卫东则一人手抓一把湿沙,他们追逐彼此,互相投掷。 大雨如织,海面沸腾,王丽军眼睛进水,他双眼作痛,于是狂揉眼皮,再眨巴两下,视野仍然模糊,看不清彼岸到底是什么模样。 第七章 督卒 这夜七八点,兄弟们还没回去,钟卫红闲极无聊,她下了床,想出门走走。不料她走到批发市场门口时,突然天降豪雨。最初只是一两滴,过后几分钟,雨简直下疯了,让人怀疑天是在报复凡间,想砸死地上的人。 钟卫红蹲在批发市场招牌下,她怒火攻心,气得胃都发疼,她觉得一切倒霉事都让她赶上了,于是使劲拿好的那只脚跺碎水面,试图排遣一点怒火。她跺着跺着,眼泪掉了下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此时一辆黑色公爵驶破雨幕,从她面前经过。后座上的人看见了钟卫红,吩咐两句。这辆豪车很快开到街口,司机放慢速度,调转方向,又回到了她的面前。 接着,后排车窗摇了下来,一个中年男子探出头,他温和地问:“小姐,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9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0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0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0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0 你冇事啊嘛?” 乔卫东脱去上衣,丝毫不惧暴雨,看似兴奋之极,其实他在等杜一兵的指令,乔卫东相信,在兵子充满激情的领导下,他们这一行人一定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罗小六子则在离岸不远处凫水,他笑得稀烂,冲其他三位挥手,力邀他们下水一聚。 杜一兵见罗小六子游水,装作一副来了兴致的样子,他道:“反正都淋湿了,我们比赛游泳吧,看谁先游到那边去!” 王丽军顺着杜一兵手指望向彼岸,看上去很容易,最短距离只有不到一千米。从这边到那边,就好像他们离下海成功人士的距离一样,很近很近。 无论做什么,只要有人带头,大院子弟总是很有动力。于是他们很快一个接一个下了海,罗小六子想说什么,结果尚未开口就呛了口水,沦为一行人的笑柄。 杜一兵最后一个下水,如他们中有人细心,会发现他将单肩包斜挎了起来,而不是扔在沙滩上,这说明,回程并不在他的计划之中。杜一兵挎上包,望着对岸,心道: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前几百米,王丽军游得轻松,他感到自信在体内越来越膨胀,此时的他兼备年轻与美貌,终于能够开始肆意挥洒,而朋友们散落在他旁边,大家聊天划水,胜似闲庭信步。 他们游了一阵,王丽军在心里默默计算,觉得快过了一半路程,可往远处一望,才发现并没移动多少。王丽军有些发慌,他不胜酒力,手脚开始发软。何况大海不是游泳池,寄身其中如浮于虚空,没有一点实物可供依靠。此时他们已到海中心,暗浪一阵赛过一阵凶猛,王丽军眼睛被海水腌得发疼,他试图拿手拭去,却手脚替换不力,不慎呛了一口水,紧接就是一阵慌神,正逢一个高浪打来,他一下被拍进海里,海水瞬间倒灌入五官,他挣扎几下,全然无果,很快就没了知觉。 在他意识的最后,一只有力大手穿破黑水伸了过来,把他一把钳了过去,夹在腋下,继续往彼岸游去。 王丽军在一片湿沙上醒来,此时大雨已停,月光苍白,海水很黑,不停袭上他的身体,而杜一兵的胖身影在一旁焦急跳动,他伸着指头挥舞,仿佛在指挥什么。 王丽军起身,脑海一片茫然,他顺着杜一兵的手指望去,看见在猛浪间穿梭的乔卫东,他在海里上上下下,随着指挥去向水中搜索,但一点结果也无。 王丽军几近脱力,连声音也在发颤:“喂!” 杜一兵忽然望向他,嘴唇翕动两下,又没底气地合上,他没胆回话。 王丽军盯着他:“罗慧生呢?”罗慧生是罗小六子的本名。 杜一兵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忽然又拿手指指向海里:“乔、乔卫东在找——” 王丽军说:“……好,好,找不回来你丫就等着吧。” 杜一兵试图辩解:“我哪儿知道他喝了酒就手脚不灵光了?” 王丽军不接话,他环顾四周,树林中传来一阵骚动声,几道手电筒光在叶间晃动,同时冒出些吆喝声——他听得很真,那是广东话,不过发音略有不同。 王丽军的心一下沉下来,他知道了,这里和深圳相似,但绝不是深圳的地盘。 这里是香港。 他想通了,但不敢信:“牛逼,杜一兵你太牛逼了,坑我是吧?你自己偷渡不算,还得把我们几条命都给搭进去?我早该知道,你哪儿是闲得住,前段时间在饭店里得把你憋死了吧?” 杜一兵张张嘴,什么也没说。 这时乔卫东上了岸,杜一兵看向他,他摇摇头,又抹了把脸,把泪和水一齐擦去。 此时海水落潮而去,手电筒四散摇晃,终于照上沙滩,照到他们仨身上。枝叶光影交杂处,有人用蹩脚的普通话喝道:“不许动!” 乔卫东和王丽军一时没想起自己偷渡客的身份,只有杜一兵慌神了,他喊:“愣什么!跑!” 他们跑了起来,离开沙滩,穿过树林,一直跑上大陆,有几次边防军都捞到了他们的衣角,但他们又疯狂加速起来,直到喝令声被远远甩开,身侧手电筒光愈来愈微弱,一切又重回黑暗——他们跑进了一片围村,那里万籁俱寂,务农人家俱已入睡,偶有两声狗叫,以及衣物被海风卷起的招展声。 他们靠在一家人的墙根处坐下,乔卫东正扯着贴在腿上的湿裤子,他尚未扯好,就挨了结结实实一耳光。 这一掌有十分力,王丽军的手火辣辣发痛:“你们合起伙来骗我,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乔卫东怔了一怔,他不会撒谎,又很愧疚,以至于连脸也不去捂,只说:“——是。” 王丽军煞白了一张脸,他凝视乔卫东一阵,嘴唇抖了抖,仿佛冷笑一下,继而他靠进墙根,再不说一句话。 王丽军蜷成一团假寐着,他心里闪过千百种溺水惨状,可又想到,罗慧生不至于死不见尸,也许是活不见人?谁也不能断定罗慧生已死,他可能是被冲到其他海滩去了……当王丽军第一次受到巨大冲击,他只愿意咒骂杜一兵,而不敢去触碰死亡禁地。他骗自己说,这场意外只是一次失联,是真的,罗慧生真的没有死啊。 杜一兵则裹着一身湿透衣物缩进角落,在冷风和冰水的共同作用下,他肺部发炸,半睡半醒,居然产生了幻觉——他看见罗小六子从海里爬出来,捡起一辆单车,是北京最常见的一种坤车。他骑来骑去,他碾过滩上砂砾,他骑过元朗、铜锣湾和尖沙咀,他开始在香港继续他父亲的事业,他为电影剧组做美术,他会做刀剑、石雕和金器,最后他和钟卫红结婚了,皆大欢喜,毕竟他对钟卫红的心思那是相当的人尽皆知——对了,钟卫红呢?钟卫红她—— 乱想至此,杜一兵终于失去逻辑,陷入到无边怪梦里去了。 唯有乔卫东一人敢直面现实,他在水里捞了很多趟,海那么深,浪那么大,明摆着罗慧生活不成了。此时他终于感到了那一耳光的威力,其实他一点也不害怕,隆隆耳鸣中,反而萌生了一点悲情,他没能救罗慧生,但起码救下了王丽军,这能稍表安慰,但根本不够。他发誓,再也不会让同样的事再发生,为此,他决定要壮大自己,去保护一切他能保护的,哪怕只凭一己之力。 一夜过去,时至凌晨,他们被一阵狗叫吵醒,杜一兵急忙起身,慌乱间不忘挎上包,他拿脚踹醒两人,催他们赶紧起身。王丽军仍浑身是刺,咒骂连连,不容人碰一下,乔卫东只好殿后,撵着王丽军一路前行,以免被边防军搜到遣送回老家,毕竟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凭这句话,杜一兵偷了别人家晾在屋外的衣物,劝了大家换上干净衣裤,最终诓着一行人穿越元朗,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0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1 按照他的原计划,是时候去投奔师兄了——杜一兵总有着超前的计划,超前得仿佛一系列现编现演的垃圾剧本,剧场意外频发,演员各自为政,剧情一路奔溃。而在这一集的结尾里,他们努力奔跑在香港唯一一片平原之上,心想,他妈的,来都来了嘛。 第八章 茄哩啡街 不知从何处起,人流愈来愈大,最后将他们推上街,还来不及知道这到底是哪条街,就又被撵向下一个路口,花花世界的好处,暂时还没法领教。 越过人潮,乔卫东看见了海产珠宝金店电子,这里人多车多东西多颜色多,什么都比四九城的多,当一切开始流动,那种无序,蔚为壮观。 杜一兵试图拯救气氛,他佯装新奇:“看!好多外国人!” 王丽军说:“装吧,乔卫东还不够你看的?” 杜一兵知趣闭嘴,他知道,这坎儿一时半会过不去。 及至到了地铁站,杜一兵花尽身上最后几个子儿,和一个土生葡人流浪汉鸡同鸭讲,讨价还价了一番,才换得几个港币,终于让三人坐上地铁。地铁厢内摩肩擦踵,许多人携带着灰扑扑行李,一听口音,全都来自内地。一位打扮入时港男为避免被行李弄脏,一个劲靠向王丽军,因为王丽军的穿着好似香港农民,土是土了点,但毕竟都是香港人吶。 地铁到站停下,人群猛然一倒,港男终于难逃被内地人玷污的命运,他拍拍沾灰裤腿,低声斥道:“捞佬。” 地铁又忽然启动,港男站立不稳,一下踩到乔卫东的脚上,他忙对这位淳朴农民兄弟道:“对唔住。” 乔卫东说:“没关系没关系。” 港男听见他的标准官话,无奈叹气:“又系一个捞佬[1],唉。” 捞来捞去,爬上爬下,根据杜一兵的记忆,他们终于来到师兄们的驻扎之地。 这是什么样的地方?他们从街口出发,头也不回往前走,在途中看见了:有一个剧组在飙车,有一个剧组在接吻,有一个剧组在捉鬼,还有一个剧组在砍人。 王丽军走着,他回忆起一本册子,那本册子通常在制片厂放映院发放,因为那是北京小孩唯一能接触香港文化的地方。册子上面写了香港十分可怕,是全世界最荒淫的城市云云,意在要吓住年轻人,让大家安心学习生产,不要老想着偷渡。可事与愿违,结果很糟,搞得看过的人都想到香港浪一回。 真的香港当然不是这样,可这条街完全符合想象:这儿每个平方米都拍过数以百计的戏,每部剧情都奇情无比,天天挑战想象力,从一间冰室中任意抓几人出来,都能凑出个剧组:灯光、化妆、美术、编剧,最多的还是茄哩啡[2],他们尚未成名,只好蛰伏,以求某日一炮走红。因此,时人称此地为茄哩啡街。 当时,那位师兄坐在桌边,捻支点燃香烟,他说:“你们知道,‘茄哩啡’是什么意思吗?” 杜一兵初来乍到,为了给师兄留下好印象,忙说:“知道!茄哩啡就是粤语的临时演员。” 师兄伸手敲断烟灰,赞道:“呦,可以啊,功课做得不错。” 语罢,师兄继续食烟,同时阖上双眼,轻轻摇头,哼起歌曲,指尖在桌上轻扣节拍。他自得其乐,全没把新来投靠的三位师弟放在眼里。 杜一兵凝视着师兄,这位像仙鹤一般的师兄,他戴一副金丝眼镜,穿一身纯白中式衣衫。据称他的才华受到许多南地名导青睐,他的剧本作品《佳人成双》更是由导演高柏飞执导,近日已搬上大银幕,由当红影星与mimi联袂出演——一切都说明,严涵师兄的清高是有根有据的,作为茄哩啡街近年来最有前途的剧作家,他的各色受到左邻右里包涵。毕竟,哪个才子能没有点怪脾气? 三人正是尴尬之时,有人推门,且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那人道:“今儿可牛逼了啊,常妙童继上回罢工,今天又把一群演骂成臭狗屎了,他这脾气可真——” 门被推开,一位瘦骨仙同三人打了个照面。 瘦骨仙同王丽军对看两眼,很快接上彼此频道。 瘦骨仙说:“嘿——真巧了,你看,最终还是到香港来了吧?咱这叫殊途同归。” 王丽军勉强提起心情,热络道:“您说得是,这年头,都殊途同归。” 瘦骨仙过来揽他肩,低声问:“可以啊,怎么过来的?” 王丽军迟疑一下:“……游过来的。” 瘦骨仙讶然:“不能吧,我在剧组认识几个翻网过来的。他们当时是八个人出发,边防军打死四个,只有一半人过来了。水路过来的,还真没几个,你们运气这么好?” 王丽军苦笑道:“那天晚上暴雨,深圳那边没人抓,到了香港这边,边防军没追上……其实我们是四个人出发,三个人到。” 瘦骨仙会意,笑容渐敛,只拍拍他肩,当作鼓励。接着瘦骨仙向几人介绍自己,他名叫仇远征,和严涵是表兄弟,两人通过香港亲戚来到这边落脚云云。仇远征自来熟,很快和三人互通了有无,毕竟是嫡亲同门师兄弟,他爽快答应让三人住下,只是要帮他做些活路,以抵食宿费用,三人均表示很同意。 仇远征还看出他们关系紧张,尤其是杜一兵和王丽军之间,于是他满嘴跑火车安排着一切,想要缓和缓和气氛。 严涵仿佛在构思剧本,听不得一点杂声,仇远征每说一句,他就飞个白眼,啧啧一声。直至被闹得实在待不下去,他起身要走,走前他还讽刺一句:“吃铁丝尿大筐,编。” 仇远征笑:“吃竹子拉笊篱——您才真会编呢。” 严涵知道这是在恭维自己,于是似笑非笑地瞪仇远征一眼,终于自顾自拂袖回屋去也。 目送严涵回屋,仇远征说:“客厅里还能住一个人,就睡这桌子上。”他敲敲桌子,又翘起拇指指向窗外:“外边能摆张行军床,就得委屈下了,你们商量商量,看具体怎么住,我给你们借被子去。” 王丽军和杜一兵对视一眼,同时出声:“我跟乔卫东睡。” 三角关系本就不易平衡,如今他们心生嫌隙,理所当然要抢夺与乔卫东亲近的机会,以此证明自己有同伴支持,并非失道寡助之人。 乔卫东心知偷渡这事办得不地道,也为自己帮忙隐瞒感到愧疚,于是他说:“师兄是兵子你找着的,主要功劳在你,你睡里面吧,我跟丽军哥睡外边。” 这晚气温不高,天上只有孤星两颗,王丽军和乔卫东裹起被子,两人挤在屋檐下一张行军床上。薄被抵不住低温,王丽军受着冷风吹,想起罗慧生,不知道他上岸了没有,如果他还没上岸,不知道香港的海冷不冷? 受寒的人总是向着温暖。等到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1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2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2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2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2 王丽军反应过来,他已背靠进乔卫东怀里,乔卫东的右臂从他的腋下穿过,与他的一只手在前胸相遇。乔卫东还一手握住他的手腕,仿佛是要给他注入力量。两人就这么将就着,也不愿找师兄多要一床被子,他们情可挨冻,心照不宣地受老天降罚,权当是一场赎罪。等到翌日,当仇远征问起,他们只说,嗨,没事儿,香港真的一点也不冷。 仇远征总算弄到一张假证时,已是一周之后,杜一兵终于可以开始帮忙干活,再不必待在同一屋檐下,每天横遭王丽军的冷眼,况且他现在已经失去乔卫东,完全是孤家寡人了——想着想着,杜一兵突然萌发灵感:三角关系绝非最稳定结构,一定会向着两人相好、一人远离的方向发展,除非故事主线中一直存在剧情冲突,其中一人的情感像钟摆似的摆动;比如在他的作品《聊斋之孽海情天》中,就可以加一个人物,与一号二号构成三角关系,三个人的感情,可就比两人的有看头多了,正所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杜一兵!叫你拿个刀拿哪儿去了!”有人叫他。 杜一兵连忙停止构思,端起一箩筐龙虎武师[3]专用器具,滴溜溜跑向路边摩托车,继而车辆发动,绝尘而去。 与此同时,王丽军和乔卫东坐在马路牙子上,两人看西洋镜似的呆了。茄哩啡街上,人人都讲广东话,潮州话、再不济则是闽南话,他们一概不懂,勉强只听明一两脏字。摩托运输着剧组物资穿梭来去,箩筐里的假刀剑映得满街白光,偶尔中场歇息,扮演古惑仔的茄哩啡坐了满满一冰室,他们饮着奶茶吹水谈笑,谈论带来的最最新潮打扮。他们中稍有些文化的,还捡起今日报纸,中气十足地念一段娱乐新闻。新闻上说,本港娱乐业正处于真空时期,最受欢迎的与mimi均已年过三十,而新一代偶像却尚未得到培养,这实在令人感到前路未卜——听到这里,茄哩啡们嗷嗷叫好,他们虽活得像个没头苍蝇,却均认为自己将通过艰苦奋斗,获得关注,从而飞上枝头,填补上那偶像的空洞。 注释: [1]捞佬:香港对内地人士的蔑称。 [2]茄哩啡:香港俚语,即临时演员或特约演员,通常饰演贩夫走卒、餐厅内食客和路人等。 [3]龙虎武师:香港武侠片催生的特种演员,通常作为演员武打替身,或者饰演打手喽啰。 乡土儿童剧终于宣告结束,香港娱乐圈的武侠剧情终于要开始了……在此感谢能撑到这里的老铁,你们将看到一个新时代的展开,不过由于攻受出场年龄较小,所以人格形成还需要过程,希望大噶能耐心对待。摸摸大。 第九章 半斤八两 杜一兵倒是自顾自搵食去也,可王丽军和乔卫东没有身份证明,只能在住处方圆五十米范围内活动,以免被巡警抓到遣返。于是他们每日为严涵备好三餐后,只得无所事事,在屋里屋外游荡。 某夜,仇远征带着杜一兵在剧组过夜,只留他们三人一桌吃饭。这天严涵仿佛要把怪里怪气贯彻到底,一直对饭菜挑肥拣瘦,这个不够味那个劲大了,最后他撂下筷子,不再动口,还佯装无力靠进椅子,说:“唉,这个伙食是一天不如一天啦,写什么剧本,没劲。”。 他们寄人篱下,本来干的就是伺候人的事,乔卫东明白其中道理,眼见王丽军怒意渐生,他忙起身说:“我去门口给您弄碗粥。” 语罢乔卫东走出门去,王丽军跟随其后,抱怨道:“剧本剧本,我把剧本塞丫嘴里。” 乔卫东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人,各色[1],别跟他置气,我就门口买碗粥去。” 王丽军说:“去吧——”眼见乔卫东一溜奔向巷口粥铺,他高声问道:“——你有钱没有?” 乔卫东三两步跨到粥铺,点上粥给了钱,他站在堂里等粥出锅时,背后有人拍拍他肩。 他半回头,说:“你——”你好尚未出口,他拿余光看见,拍肩者是一对绿衣香港巡警,他们一人持警棍,一人执纸笔,执笔者正在纸上写画,头也不抬说:“你好,身份纸攞出嚟望下。” 乔卫东心凉了半截,但电光石火间,他想到一个办法。 他收转舌头,硬生生把中文扭成俄语,“子拉啊丝围接”,是你好的意思。 同时他彻底转身,向巡警展示他的容貌。 执笔巡警正一头雾水,于是从纸上抬眼,他看见一个洋青年,黑鬈发,黑眼睛,说着他听不明白的语言,不晓得是德国人还是法国人。 执笔巡警跟另一位耳语一阵,试图拿英语问话:“sir,please show your id card.” 乔卫东笑容如花绽放,赶紧甩出另一句,“丝吧塞吧[2]!” 巡警懵了,双方完全无法对接频道,但看这青年形容正派,只是半夜出门买粥食,应该和流窜危险分子扯不上关系。 此时店外窜过几辆摩托,巡警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他冲乔卫东大度地挥挥手,与同伴叫住摩托车盘查去了。 乔卫东目送巡警离去,赶紧挥手告别,同时点头哈腰来了几句:“丝吧塞吧!丝吧塞吧!” 及至巡警跑得没影,他这才发现自己吓得浑身发软,他拢共就会这么两句家乡话,要是巡警深究下来,这次就真是在劫难逃了。 乔卫东端着热粥一路飞奔回屋,顺便跟王丽军讲述这一番遭遇。 王丽军听完,说:“来都来了,在这儿不会说广东话不行,吃亏,一被警察问话就露馅儿,听你那意思,他们也说英语,那我们就先学广东话,再补补英语——你的英语水平怎么样?” 乔卫东傻眼:“这可把我难住了,我的英语水平,我就知道来是康,去是够,点头噎死摇头漏——” 王丽军说:“打住打住,我看你也够呛,就不该指望一初中毕业生。” 次日,王丽军买了一本《广东话速成指南》,他们日夜攻读,书中的粤语发音一概用普通话标注,跟乔卫东学习英语的方式倒是不谋而合。通过与当地茄哩啡的探讨学习,再恶补猴就是好、雷就是你等一系列广东话基础知识后,王丽军总算能说一口不咸不淡的广东话了。 这时是一九八七年初,改革开放已到了第十年,先富带动着后富,全世界都在进步。杜一兵在剧组找到正经工作,严涵的新剧本即将竣工,王丽军的语言学习大计按部就班,只有乔卫东还在原地踏步,他的粤语发音长久停留在香港三岁聋哑儿童水平,怎么也赶不上进度。 一日早晨,有人上门找仇远征,叫他安排人去给剧组送假西瓜刀,不料仇远征仍在剧组,无人手可供调用,正是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2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3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3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3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3 无措之时,严涵大手一挥,吩咐王丽军二人赶紧送刀去。 乔卫东说:“这可不行,上次我差点就被查证了。” 严涵说:“上次是因为太晚了,警察怕你趁夜危害社会安全,现在光天化日,只要你别鬼鬼祟祟的,不会有人查,人那边等着呢,赶紧去。” 王丽军深知他的脾气,于是推推乔卫东,让他不要迟疑,两人快去快回才好。 于是他们一人拎起箩筐一边,在茄哩啡街上快步走着。他们要从街的这头去到那头,其中途经无数杂毛剧组,都在做些粗制滥造的戏,即便让外行人看,也知道票房一定仆街。 这天天晴,阳光炫目,街上人都眯着眼走路。乔卫东手搭凉棚,看看那些顶着烈日忙活的剧组,不禁疑问:“这种垃圾拍出来也有人看?” 王丽军说:“人家行业内部的道道,我们哪儿能知道了?总之拍了肯定是有用的,至于到底什么用,不是我们搞得明白的。” 乔卫东点头,以示对他丽军哥哥的敬重。 突然身后有人叫一声靓仔,无人回应,接连又唤了两声,街上无一人回头,只有乔卫东转身,他想看看到底谁家的仔这么靓——只见街对面有个绿衣男子,他手拿纸笔,正朝乔卫东挥手,乔卫东仔细一看,其实那人也并非朝他示意,而是在看匆匆走在前的王丽军。 乔卫东心里一沉,他抓紧箩筐,大喊一声:“哥,警察,快跑!” 王丽军吓了一跳,还没等反应过来,乔卫东已蹿到他身前,两人迅速换手,拎起箩筐飞奔起来。 街对面绿衣男眼见他们要跑,喊声更大,甚至强行横穿马路,一定要过街来抓住他们,这导致好几辆摩托堵在当口,一时鸣笛大作,骂声一片,街上乱成一团,王丽军二人正好趁乱往前溜。 他们穿过无数商铺,直到走到一家剧院前,在大楼外,那部《佳人成双》的大幅海报已打出,与mimi在海报中依偎,他俩高高在上,于半空中俯视着芸芸众生。 他们就在海报下停下脚步,王丽军撩起衣摆擦干额汗,他气喘吁吁:“警、警察是不是甩掉了?” 乔卫东转身,将身后视察了一番,并未发现警察身影,稍微感到安心。 可等到他转过头来,看见绿衣男正站在王丽军身后,他同样撑着膝盖喘着气,同时指使另一人拿起绳子,仿佛很快就要将王丽军抓捕。 乔卫东还没来得及反应,执绳人已经凑到王丽军跟前,拿肘子刺他后腰一下,逼他好好站直,再唰一下扯开绳子,将王丽军从头顶到脚底的长度细细丈量——乔卫东懵了,更别说王丽军本人。 执绳人量好后猛然起身,满脸愉快:“七十点零七吋[3],啱啱好!” 绿衣男亦神色快乐:“仲要度佢腰围——” 执绳人连忙又撩起王丽军衣服下摆,以绳合围量他的腰。这些日来,王丽军受到严涵的精神压迫,加之自己做饭确实不能入口,他在夹缝中生存,以致食难下咽,简直瘦到变态。 量好腰围,执绳人更加快乐:“廿七吋[4]!有得谂[5]!” 绿衣男抚掌而叹,他正欲抓王丽军手腕,乔卫东见状连忙拦住,王丽军也把手抽开,连忙发问:“喂,你搞咩啊?” 绿衣男这才反应过来,终于想起自我介绍,他操着粤语说了一通,王丽军只听懂其中七成。大意是他们剧组正在拍古装片,但女主演的替身在上一场武戏受伤,不能再拍,而事发突然,武行那边厢又调度失灵,找不到武师来替。在这段只能暂拍文戏的日子里,他们就来到茄哩啡街寻找替身。可由于这位女主演的身材太过少见,将长度单位换算过来,身高足有一米八,腰围却仅有一尺九。这一根筷子似的身材,实在太难找到和她相像的女人,只好找男人来替,无奈街上的闲散茄哩啡们非矮即胖,稍能入眼的早已被其他剧组挑走。他们本来已不抱希望,谁料在街边歇脚时,他们就发现了另一根筷子,一样高,一样细,一样俊俏,一切都刚刚好。 王丽军为难:“不系我不愿意去当武师,实话实说,我冇身份纸——” 绿衣男不轻言弃:“搞个假证!” 王丽军又说:“我哋正在给别的剧组送刀——” 话音未落,一群作古惑仔打扮的茄哩啡蜂拥而至,为首的还大声责问为何现在才将宝刀送来,他们很快将一筐刀瓜分干净,徒留一个箩筐在地上。 王丽军盯着地面,巨幅海报投下的阴影里,箩筐在不停打转。他犹豫着,他的主意随着箩筐转动,箩筐转啊转,转速渐缓,最终停下了。 于是,他终于说。 “做武师,ok,不过要带上我嘅兄弟,两个人,两个证。” 注释: [1]各色:北京方言,形容人脾气怪,不易相处。 [2]丝吧塞吧:俄语,谢谢。 [3]七十点零七吋:约180cm。 [4]二十七吋:约70cm,略粗于一尺九。 [5]有得谂:普通话大概是“有搞头”吧。 第十章 小试身手 乔卫东站在片场当中,他仰头看天,在他头顶上,吊威亚的古装奇异人士飞梭来去。 在他身边,绿衣男和执绳人万分期待——他们在等王丽军换装,大家都想看看,王丽军是否真与女主角的身量分毫不差。 等了一阵,王丽军终于从服装棚走出来,他穿着女主演的一袭白衣,瘦得几乎乘风而去,他的脸被一条红面纱裹住,面纱底下鼻梁突出,将一片红顶出一个尖峰。 绿衣男挺满意,他确认自己的星探眼光的确毒辣——不必深究雌雄,王丽军和女主演当真相似,裹上面纱,兴许男主演都认不出来。 这时有职员过来,要给王丽军穿上威亚,让他尝试做一个跟头从假山上翻过的危险动作,以确定他能胜任替身工作。 王丽军打定主意要来个碰头彩,他推开威亚,抓起一柄假剑,说:“咪就係——”突然又发觉自己不会用粤语说这句话,只好换做普通话:“翻筋斗嘛,用不着威亚。” 语罢,王丽军后退两步,开始助跑,快步踏到假山前时,他拿出了暑假打篮球的劲儿,双腿微曲,猛地一跃,一身白袍卷起风声。他转眼就翻过假山,继而是一个轻巧落地,身形方稳,他拔出手中假剑——这柄假剑软如蛇,出鞘后泛着雪光,唰啦作响,随右手刺出,弹动了好一会才停下,而他的左手食中指并起,捏个剑诀,直直指向前方。 绿衣男一行人看傻了,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只有顶尖武行师傅才办得到,但那些武生是抢手货,身价当然也远超普通替身。拿普通替身的工钱,做精英武生的工作,就物美价廉这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3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4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4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4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4 点,绿衣男对王丽军感到相当满意。 王丽军腾空又落地,心里很得意,但一点也不表现出来,他装成不知道自己魅力的样子,收起软剑,老老实实站在一边,任由点评压价。其实他什么不知道?他身上有功夫。早在坐科打基础那几年,他就知道怎么翻筋斗能好看,知道怎么在一招之内让人叫好,知道怎么能一出场就把座儿凛住,他太知道了。 王丽军随便听着绿衣男说话,他不大在意工钱,能吃饱饭就行。他只想重温他曾经上台时,座下诸人被摄住的神态——当他看到这些人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得逞了。 眼看这群人被自己迷惑,王丽军心里久违的快乐,可在人前还要强作严肃活泼,全然不知身边的乔卫东心思早变了千百万次,但他什么也没说。 从这天起,王丽军与剧组签约,成了《柳浪闻莺》剧组女主角的第一替身。 那边厢拍着文戏,而王丽军和男主角替身也开始了工作。他们穿上威亚,自房梁上一齐飞下,穿过院子,又跃上树梢,双双立于柳叶之巅,如同一对神仙侠侣——不过男主角替身来自当地粤剧戏班,和王丽军的武打风格有所不同,两人较劲半天,相看两生厌,心里均唾弃对方的武打动作不漂亮。 王丽军心想,丫有什么可牛逼的,也有脸嫌弃我?凭你这点功夫,要不是靠着戏班,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他又想,当地武行就是地头蛇,在这儿混的内地人一点屎都抢不上,想想吧,这多么地叫人不爽。 看着男主角替身牛气的样子,王丽军心里不忿。于是他装作要翻跟斗,飞起一脚踢翻对方,那替身一个不慎掉下树去,有威亚吊着,当然不至于摔坏,他只是在空中荡漾着,动弹不得。场务们又嘲又骂,吆喝着赶紧重拍,同时警告该替身,再摔一次就扣工钱。 王丽军站在树梢,居高临下,看着院里场务武师一阵忙活。他身上白袍随风飘拂,鲜红面纱下,嘴噙一丝怪笑。此时此刻,王丽军感到身体里力量充沛,心想自己同时具有美貌、智慧与力量,哎,他是如此的强大,谁也比不过他。 乔卫东本是坐在一旁看王丽军工作,可每走到一处,乔卫东都会被场务驱赶,一赶又一赶,他很快被驱出《柳浪闻莺》的地盘,进入了隔壁《富贵连环计》的地界。 乔卫东为防再次被赶,不敢停步,可他又想知道王丽军那边如何了,只好倒着走路,同时抻着脖子打望,远远看着威亚甩荡,他就很满足了。 逆行的结果是,乔卫东狠狠一脚踩在一人鞋上,那人恼火,骂了句脏话。 乔卫东转过身来,连连鞠躬道歉。等他直起身来,才发现这人一口广东话,但全然是西方人容貌。 那洋人见他诚恳致歉,也不好再骂,又说了句什么,可乔卫东听不懂。 乔卫东正思量洋人到底说了什么,同时他环顾四周,发现洋人正排在一条长长队伍末端,这条队伍说来也奇,拉拉杂杂全是鬼佬面孔,其中见不到一个亚洲人。 洋人见他不懂,只好换做官话:“你好好排队啦。”口音竟很标准。 乔卫东一头雾水,还是排到洋人后头,虽然不知队伍尽头是何地,可这么多人排队,想来一定是个好去处。 队伍渐短,洋人和登记信息的人聊了两句,当场被录取,他挺开心,与其他几个同被录取的鬼佬站到了一起。 乔卫东差不多明白了,这是在挑外国临时演员,他心想自己无事可做,伪装外国人赚点外快也不是不可。 轮到他时,桌前登记人乜他一眼,又埋下头去,边写边问:“英国?” 乔卫东说:“啊?” 洋人说:“问你是不是英国混血。” 乔卫东连说:“不系不系。” 洋人疑惑:“那是葡萄牙?” 乔卫东悄悄揭秘:“是苏联。” 洋人又照原话传递过去,一个洋人在给****人做翻译,这个场景相当有趣。 周围几个鬼佬吓了几跳,拿自己的语言嘀咕几句,很快归于哑然。登记员手捏着笔悬在半空,他沉默半晌,下不去笔,最后只冲旁人指挥两下。 很快有人来量他的尺寸,身高、肩宽、脚长——量完后,那人夸奖他“够威”。 登记员对这位表叔的不满溢于言表,但他们缺少最后一个洋临记,只好将就带上各方面尺寸都够威的乔卫东。 登记员于纸上写了两笔,向乔卫东伸手道:“身份纸。” 乔卫东惭道:“我毛身份纸。” 登记员烦道:“有乜都得!” 这句乔卫东听懂了,但他摸遍全身,只得一张南下火车票票根,他只好把票根递给登记员。 登记员拿到票根,把上头所有数字凑到一起,天衣无缝地填入香港身份编号那行数据。 在这天,乔卫东开始了他作为茄哩啡的新生活。在《富贵连环计》中第一百零六镜中,他与其他洋人同伴饰演了酒会上的来往外商,他们中的每一个都高大威猛,因此,陪衬效果那是相当成功。 三个小时后,乔卫东拿了钱往外走,他和方才那洋人互通有无,说好再有需要洋人茄哩啡时,两人互相知会一声。 他回到《柳浪闻莺》时,王丽军已结束武戏,坐在一旁喝饮料,是一种玻璃瓶装的豆奶,他们在北京从未见过。 王丽军举起玻璃瓶,把吸管拨给乔卫东,示意他喝一口,乔卫东没接,就着王丽军的手喝了一口。 一线冰凉入喉,甜味来得稍晚,当豆味儿终于爆发时,时间如同停止。当下这个时刻,乔卫东终于意识到,这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在豆奶和北冰洋汽水儿之间,差了大半个中国,自己真的不在北京了,他们来到了新世界,身边有无数光怪陆离之事曾经、正在、并且将会发生。 在王丽军翻过假山时,乔卫东就在想,现在他仍在想。他想的是,丽军哥今后绝不可能只做个武师,他肯定会做一个演员,而且他一定会出名,因为,他的美应当得到整个世界的关注。 王丽军收回豆奶,啜了一口,他根本不知道乔卫东想了什么。 时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自顾自走起字来,场务开始吆喝,临记武师们一窝蜂涌去另一个院落,那是男女主角的拍摄地。闲人们跑到院里,挨挨挤挤,都想要看屋里情景。 屋里做了古代新婚布置,他们正要拍摄夜景,摄影设备都已架起,各方人员也快就位。mimi一身凤冠霞帔,她坐在椅上,桌上剧本摊开,有几行粗红线画上的字格外耀眼。mimi满脸怒气,她的公司一直告诫她,可以卖弄风骚,但永远不可拍摄裸露画面,否则衣裳一脱,就再也穿不上了,今后只有三级片会找上门来。 导演高柏飞在等着她消气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4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5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5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5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5 ,裸露不是他的要求,只是公司出尔反尔,认为mimi的票房价值大不如前,要是再不给观众来一剂强心针,在这个新人老人青黄不接的时候,公司肯定要赔大钱。前两年的玉女mimi当然不能拍三级,但这两年观众渐渐看腻,为了公司,为了自己,mimi总该脱两件衣服,挣几个养老钱吧?于是他们瞒着mimi本人接下这个情|色剧本,对mimi,却只说是拍一个古装武侠爱情电影。 半倚在榻上,他一身新郎官打扮,化妆师正给他补粉。粉扑自眼而下,途经轻轻翻飞睫毛,在漂亮鼻梁打了几转,再向下,来到他的下巴—— 唔中意拍就唔好拍,发嬲[1]伤身,你乖。挥开粉扑说道。 mimi提高音量啐了一声,其实这表示她欣然接受安慰。 高柏飞在一旁慌得乱蹦,两位大佬,唔好搞我喇,点交差啊? 就着助理递来的火,点起烟来吸了一口,他食烟的姿势很美,由中指拇指掐住香烟,手如拈花之状,再送到唇边。他的唇是玫瑰色的。 喷出口烟,给出一个招牌笑容,那种不胜其烦,却又强压下烦闷,厌厌的笑,风度翩翩。他说,超[2],求其[3]捡一个临记,影佢个箩柚唔就得? 同时两手合拢,掐了个圆。箩柚,普通话叫屁股,她不拍,有的是人愿意拍,至于观众会不会为一个陌生屁股埋单,并认为其是mimi的箩柚,那就是观众自己的事了。 高柏飞怔怔,他刚才是太慌了,妖,他心里暗骂,几十岁人,咁都谂[4]唔到?这个白发老头子很快又跳起来,对场务叫道,搵个临记[5],箩柚要靓,as soon as possible! [1]发嬲:粤语,生气。 [2]超:脏话,超=妖=cao。 [3]求其:粤语,随便。 [4]谂:想。 [5]临记:临时演员,龙虎武师、替身也被这样称呼。 第十一章 羊眼圈一役 高柏飞怔怔,很快又跳起来,对场务叫道,搵个临记,箩柚要靓,as soon as possible! 场务间三推四拒,最终,一个新人场务拿下这一任务,他就是跟着仇远征穿梭各大剧组,只求挣点小钱,积累片场经验的杜一兵。 杜一兵连忙跑出去,到几十个临记里走了一遭,很快挑了一个出来。 王丽军当然就是那个临记了,毕竟人人都知,来了个新人临记,他一旦蒙面,同mimi鬼咁相似。 王丽军甫一看见杜一兵,先是惊讶,继而是万分不想搭理,他们都很清楚,有件事在彼此的生命线上打了死结,他们一旦碰面,就会把死结扯成一团——但眼下自己都快吃不上饭,哪还有空想起他人的一条贱命。于是,王丽军看在五百块劳务费的面子上,还是跟他进了屋里。 王丽军进了屋,高柏飞坐在导演椅上,他说,睇下。 王丽军连忙扯下面纱,心想这是要看他的脸了。高柏飞啧了一下,其实他是想看他的屁股。 王丽军最终还是换上凤冠霞帔,躺上了拍戏用的安床。 他还意识不到,自己这时已经算入行了。一个新人,当的是顶级女星的替身,和时下身价最高男星对戏,拍他屁股的还是著名学院派导演。王丽军浑然不知,自己的运气到底有多么好,并且,这种运气将会长盛不衰。 和王丽军面对面躺着,他看见脱去长裤,屁股豪放冲着镜头的王丽军,心里一震。他曾经看过《佳人成双》花絮记录,在花絮里,一替人走位的当地服务生在镜前一笑,给他留下很深印象。虽然服务生作为光替,无缘于大银幕,但认为,不必觉得可惜,因为,仅凭容貌都能看出,这人会有更大的出息。 谁也想不到,那个服务生,竟然正躺在他面前,不用怀疑,这张俊脸他记得很清楚。 还记得,在那段纪录里,服务生的双眼灵活,莞尔笑时,带有很多戏曲色彩。曾在粤剧戏班坐科,这种类似感觉让他生出一种爱惜之情,而这个服务生的英俊,更让他想起自己——这年已三十六岁,在这娱乐时代里,他自认为岁月无情,机会不再多了,可没有一个后辈让他满意,也没有一个徒弟能继承衣钵。要知道,学戏的人骨子里难免传统,都是希望自己后继有人。如能有一个得意门生,在很多年后,徒弟上台表演时,有人就会想起,多年前他的师父也曾这样。 讲明白些,对于戏子这种自恋的玩意儿来说,传承正是一种纪念自己的方式。不免俗,未雨绸缪着,他也很渴望有自己的传承。 而王丽军躺在床沿上,露着屁股,胯下生风,他虽有些紧张,但丝毫没有怯意。这是因为自从容貌回春以来,他信心日渐肥壮,觉得只要人好看,露屁股也能格外可爱;要是人不好看,扮起可爱来也是相当丑恶。王丽军心道自己好看,即便只出镜一个箩柚,那肯定也是毫无破绽的,自己只需拍好拿钱即可。这种思想,可以说是相当无耻了。 接下来,高柏飞拍摄了一系列镜头。当下香港,电影技术水平不算太高,但匠心是一等一的,拍摄情|色镜头也有讲究,不可一镜到底,而要拍多个镜头,后期剪辑时,镜头会在角色可描述或不可描述的部位互相切换,再配上红纱帐飘拂的空镜,这算是个电影公式。 最后一镜,面对镜头,替身背对镜头,男主角将手抚上美人玉臀,接着,他风流一笑,手指一晃,掏出一个羊眼圈[1]—— 屋外窗下看热闹的临记们哄地笑开,叽叽呱呱狂聊起来,一个场记夺门而出,扬起剧本就要打,生怕外边嘈杂,影响了里边拍摄进度。 mimi坐在一旁导演椅里,她嗑着瓜子,心下觉得,这个临记抢了自己风头,又是扮女装又是露屁股,就连高柏飞都夸他大方,意在讽刺她小气不是?其实她怎么不敢拍,只是不愿意。她没看得开,尚不能接受自己即将退出历史舞台的现实,也懒得出卖肉体,以求换得在观众面前多蹦跶两天。 mimi看见那临记在和说着什么,快快乐乐的,还扯过纱帐一角,帮他遮住裸|露处,她心生一丝嫉妒,但很快又打消了嫉妒,她同意的看法,这个小替身,挺值得爱护。 她掷下一手瓜子壳,瞥了眼正冲她讨好一笑的高柏飞,抱起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5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6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6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6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6 裙摆走了,接下来有关羊眼圈的对话,是专属于她和的戏份。 乔卫东混在围观临记里,他凭借身高优势,窥到窗里,在婚床上,哥掏出一个什么,然后什么什么跟什么,大家就笑了出来。 武师们被场务赶出小院时,乔卫东一直混在其中,他保持着好学精神,跟在几个年纪大些的武师后边,听他们谈论刚才的好戏。等到大家打得一片火热,有个同道具关系熟络的武师跑来,他鬼鬼祟祟,掏出几个道具羊眼圈,一群无聊人闻讯赶来,将羊眼圈哄抢一空,他们格格怪笑,玩得不亦乐乎。 乔卫东在一边挠头,他实在不晓得他们在笑什么。 这天工作终于结束,王丽军脱去红装,回到一群临记中,场务正在结当日工资,有人扑爬滚打一天,浑身是泥,只拿到寥寥几张纸,大叹一声“搵食不易[2]”。这些赚辛苦钱的武师哪能想象,远在隔壁剧组,乔卫东凭着天生一张洋人脸,轻松拿到四百元,以及无价的洋人人脉;而这边厢,王丽军作为特约临记,赚得五百元工资,除此外,一齐收工的仇远征还带来五百元小费,来自哥,送给军仔。 军仔,我的妈啊,这称呼,杜一兵听着想吐,可为了这段稍显缓和的关系,他还是缩紧喉咙,坚持没吐出来。 这晚收工,仇远征同杜一兵趁着部门调度,趁机回屋住了,如此就不必和武师们挤作一堆,也得以避免一群糙汉汗酸脚臭的折辱。 此时夜已深,仇远征早和严涵拱上床去,杜一兵躺上了堂屋里的桌子,乔卫东和王丽军也钻上了行军床。 乔卫东拢上蚊帐,此时南国春天已到,蚊虫复活,要是不挂上帐子,定是一夜难眠。 王丽军累极,刚沾上枕头,眼看就要着—— 乔卫东推他,兴奋道:“哥,我给你看个东西,特别有意思。” 王丽军困道:“什么玩意儿这么开心?” 乔卫东连忙把东西递上,沉沉黑夜里,王丽军借着屋里一线光看清了,那是个羊眼圈——说不定就是临幸的那一个。 王丽军登时复苏,恶心得半死,尖叫一声:“赶紧丢出去丢出去!” 乔卫东正迷茫,没搞清自己殷勤献宝,为何反被嫌弃。 王丽军反应极快,拿脚撩开蚊帐一角,捏住乔卫东手腕往帐外一戳,羊眼圈顺势落出,飞到不知何处去了。 目送羊眼圈远去,王丽军松了口气,说:“你知道那是干嘛的吗就拿来玩?” 乔卫东嚅嚅:“我看剧组的人都在玩儿,好不容易弄来的——” 屋内杜一兵问:“大晚上大呼小叫干嘛呢?” 王丽军突然忘了和杜一兵的恩怨,高声答道:“乔卫东把拍戏用的羊眼圈拿回家了!” 杜一兵回:“我|操,还不叫他快扔了!” 乔卫东被剥夺了羊眼圈,他哀嚎一声,一下倒在床上,王丽军则给他屁股一脚,逼他赶紧睡觉,不给他留任何刺激大家精神的机会。 乔卫东被逼躺好,又突然想起什么,扭身向王丽军问:“哥你给家里写信了吗,这要怎么寄啊?” 王丽军已经迷糊了:“没、没写……” 乔卫东说:“你不想家里人吗?我特别想,想给他们写信打电话。” 王丽军说:“不想,不想。” 乔卫东不怎么明白,问为什么。 王丽军说:“因为在家里,我老是一个人——”接下来几分钟他一直失音,仿佛着了。 乔卫东对他的回复不抱希望,拍拍枕头准备睡下。孰料王丽军突然探起上身,没头没脑又接上:“但我不想一个人……” 王丽军很快没了劲,一脑袋栽下去赶赴周公,半昏半睡里,他看见家里那间老四合院,叔伯兄弟们各自做事,小孩儿们练功,角儿们吊嗓子,管事的四处奔走。只有他,脸上见不得人,嗓子又说不出话,独自缩在假山里。他一直是一个人,在不在家里,都一个样儿。 一滴泪滑进枕头,王丽军为自己的梦流泪了。而在梦的沟回里,他突然想起,即便是自己曾经被当做未来的角儿,被王家人众星捧月时,他也没有一个固定的搭子,每每练功,同台配角都在变化,拉大幕的,拉胡琴的,满台乱飞的虾兵蟹将们,甭管是谁,他根本没能和任何人建立起感情。无论台上台下,角儿永远是孤独的一个人,好家伙,这样的培育模式,又怎可能成功呢? 乔卫东爬在枕上,看见王丽军的泪痕,但没帮忙拭去。他只是喟叹一声,钻进被窝,他明白自己不该去劝,因为悲伤是不容别人瞎插一脚的。 [1]羊眼圈:一种历史久远的情趣用品,是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结晶。 [2]搵食不易:赚钱糊口不容易。 第十二章 财神到 接下来的日子,几人各做各事,严涵留守家里写剧本,王丽军照旧去当空中飞人,杜一兵仇远征赚着场务的辛苦钱,唯有乔卫东的工作全看缘,他每日只等着鬼佬帮通知,再一行人前去新剧组充场面。 直到又一日,据称高柏飞携男女主角前去参加公司酒会,因此剧组破天荒放假一天,在剧组搵食的三人只好赋闲在家。正巧乔卫东也没能上工,于是几人一拍即合,在家中大睡一天,硬是没一个起身,只是遥遥隔着房间,你一言我一句地吹水。 杜一兵躺在堂屋桌上,他说:我跟你们说啊,我真心觉得我那剧本儿相当可以了……本来是一对一的爱情剧本,就是两个妖精来到人间,历经情劫,探讨情为何物的故事,后来我又加入一个新人物,这个新人物是个凡人,一个小道士,他在男女主角间不停摇摆,三人互相牵扯,这样一个三角关系…… 王丽军说,不得了,肯定有很多戏剧冲突了,首先剧本儿过硬,再请两个当红影星—— 乔卫东说,除了卡司(他现在跟着洋人混,学得满口时髦词)以外,前期不够咱们后期补啊,美术什么的找业界名士把把关,再多多宣传一下…… 仇远征说,嚯,这么面面俱到,那票房肯定相当牛了。 话音刚落,大家集体鼓掌,提前透支着一夜爆红的快活。因此没人看见,严涵听毕故事,他半缩在薄被里,一张苍白俊脸微微扭曲。 几人七嘴八舌,及至入夜,都饿得不行,腹鸣一声高多一声。 乔卫东提议,咱们去门口吃点宵夜吧。 仇远征说,哎呦,一整天没吃,实在没劲,东东你们跟外边嚎一声,看有没有人正好出去,叫他带几份吃的回来。 乔卫东嚎了,没人搭理,唯有屋檐下,脑袋顶上,两条咸鱼轻轻摆动, 王丽军盯着咸鱼晃来晃去,杜一兵在里头说: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6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7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7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7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7 别喊啦,老规矩,咱们实行民主,举手表决。 王丽军心叫不好,但脸上提前一步笑开,他知道乔卫东又得挨欺负了。 杜一兵说:同意我、王丽军、远征哥或者严师兄去买宵夜的请举手!他实在懒得掩饰,是个人都知道他要陷害乔卫东了。 他语速极快,好,只有乔卫东举手!接下来,同意乔卫东去的请举手!四票!四票对一票,少数服从多数,东东快去吧! 乔卫东明知是陷阱,却无力反抗,只好慢吞吞爬起来,使劲搓弄几下发昏脑袋,再伸脚下床,两脚勾来勾去,胡乱寻摸拖鞋。过了好一阵儿,他才顶着一头乱发,一摇三晃地出巷买粥去。幸而是眼下有假身份纸傍身,他再也不必畏惧巡警趁夜来查身份了。 乔卫东走后,王丽军四仰八叉,肆意霸占另一半床位。过了会儿,他又翻个身,把脸凑到乔卫东睡过的地方,狠狠拱了两下,毛巾被上短绒毛被压塌,放出一丝温暖皮肤香气。 这清夜里,天气不热,纱帐浮荡,屋内几人还在说笑。王丽军爬在床上,他已经学会不再去回忆,开始享受当下生活,因为这是全靠他和盟友创造的一方天地。也许在将来,他还会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一席之地,王丽军第一次感到成年了,他不必再寄居于过去的大家庭、大剧院里。这是不成熟之人永不能理解的——做自己的创世主,是何等荣耀的一件事。 日子过着,《柳浪闻莺》拍摄渐近尾声,况且本就是个打着武侠幌子的情|色片,武戏并不太多,王丽军只赚了些小钱,同乔卫东拼凑一番,在严涵隔壁租下了一间屋,安顿下来。如此这般,两人也算比过了茄哩啡街上的绝大部分人。 在熟人看来,王丽军并不是变化最大的那个,毕竟他在离家时已年满十八,整个人已近成熟。同乔卫东比起来,他的改变几可忽略不计。 二毛子有个特点,少年期极其短暂,只有从小孩快速幻为成人的催熟感。众人看见十六岁的乔卫东如此高大,都以为他已度过少年期,完全定型,不会再长大了。孰知到香港后,他居然又长了很多,一路狂飙到六呎三吋,换算过来,即是足有一百九十公分。乔卫东为了融入洋人集体,便换上鬼佬眼中时尚的教练服,肩背厚实,堂堂正正,整个人就像英文书院里的体育老师,大陆气息消失得一点也不剩。 除了形象跟上大流,乔卫东受洋人朋友影响也很多,他开始玩相机。快门一摁,即时成像,乔卫东沉迷那种记录的力量,一旦记录下来,就完全属于自己。这绝不是一个大陆茄哩啡的品味,也许,这早早地昭示着他的特别。 这一天,王丽军又无工可上,但他没有瘫在家中,而是和乔卫东一同出行,这是他们第一次离开茄哩啡街。 九龙半岛,弥顿道北部,人头涌涌,久负盛名,据称这里是全球人口最密集的地方。 旺角。 王丽军怀疑,那日他们赶往茄哩啡街的路上,曾经路过这个地方。只是那时他们偷渡而来,为本地人所不齿,现在他们已跨过那道门槛,从语言到衣着,完全翻版本地青年,摆摊人也用粤语同他们叫卖,再无奇异神色——一切都说明,这个城市已接纳了他们。 低空中,头顶招牌隆重,乔卫东叼着雪条仰望,对此相当感兴趣。他认为色彩这么浓郁的景象,拍出来一定相当美丽,于是将相机举过头顶,仰起身子拍着。王丽军看他,后者身着深蓝教练服,挎着二手即时相机,一头黑发鬈曲漂亮,浑身有飓风卷过似的变化。 王丽军举着雪条,低头看自己,白衣服蓝裤子,太朴素了,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容貌。他心想,到底怎么打扮,才能让自己在众生里脱颖而出? 下一刻他望见一家理发店,玻璃上一张日本发型海报吸引了他。那就这样吧。 王丽军进了店,告诉理发师,他要把头发染成海报上那个颜色。 王丽军很快顶上一脑袋药水,理发师在忙活,乔卫东靠着一人高的镜子,他举起相机,乐呵呵地说:“哥,笑一个。” 王丽军先是憋着不笑,乜他一眼,又很快发出一声嗤笑。乔卫东按下快门,留下一张相片。在相纸上,混乱理发厅里,王丽军系着理发用围脖,顶着一颗璀璨脑袋,望着别处,似笑非笑。 两小时过去,头发染好后,王丽军终于感到自己的吸引力能与乔卫东媲美了,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发型?——短发柔顺,正橘色,调入了些大红,风一吹则随性翻卷,仿佛一个行走的霓虹灯,全大街最扎眼的就是他。 这样一来,不管他穿得如何普通,都是众人焦点,王丽军太满意了。 这夜,他们又去了波鞋街、金鱼街、女人街(这个真没弄清为什么去),留下了许多相片,乔卫东照相时,也很为他的新发色着迷。两人最中意的是同一张,在那张相纸上,迷茫夜色中,一个人顶着橘发,皮肤苍白,五官靓绝,提着袋金鱼,正往车流里望。 头发是橘红的,唇是橘红的,金鱼是橘红的,车灯仍是橘红的,如离奇夜,如古怪梦。 逛毕街,他们又去看了场电影,是这日首映的《佳人成双》。电影里,男帅女靓,花月佳期,但王丽军都看不进去,帮走位、做光替,他想起自己为这段戏做出的贡献。此时幕上当然是当时罢工的常妙童,看见同样打光,同样机位,同样装扮,王丽军有种被抢劫的感觉——但他很快又释怀,这角色并非是他以为的痴心第三者,而是专为观众准备的辱骂对象。这个角色又色又假,挡在男女主角中间,观众席里骂声一片时,王丽军终于找寻到了一点平衡。 而乔卫东看见光影里他的侧脸,连忙举起相机,闪光灯一闪,照片印出。可后排观众正为剧情生气,此时更是勃然大怒,大骂一声“边个影相”,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上。乔卫东缩缩脖子,想站起来道歉,又被骂了几句,勒令他赶紧坐下。 他们自电影院出来,两人走在街上,把即时相片传着看来看去,乔卫东还把一张来不及成像的贴到脸上,据说这样能升高温度,加速成像。 此时突然一阵小风,将乔卫东脸上那张相片吹掉了,相片在空中打了个旋,直往前飞。乔卫东连忙奋起直追,王丽军拎着金鱼,不敢快跑,只得一手托住袋子,快步跟在后头。 相片一路向前,钻进无数脚底,又飘起,路过许多人眼。乔卫东在前边追,同时不忘回头看王丽军是否跟上,当两人对上眼时,就笑上一笑。不知不觉他们已来到花墟道,满街香气扑鼻,花团锦簇,仲有大朵花冠伸出店面。时已近夏,店里却不分时令响着喜庆歌曲,听着很让人快活。 那首歌是这样的: 财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7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8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8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8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8 神到财神到 好心得好报 财神话财神话 揾钱依正路 财神到财神到 好走快两步 得到佢睇起你 你有前途 阖府庆新岁 喜气盈盈 齐贺你多福荫 壮健强劲 又祝你今年 庆获荣升 朝晚多多欢笑 锦绣前程! 第十三章 枪林弹雨 《柳浪闻莺》杀青那天,王丽军就彻底宣告失业了。 幸运的是,他们家里蹲了两天,就收到了杜一兵传来的善意——他跟一个黑帮片剧组搭上了线,那边少不了两方人马斩来斩去的戏份,自然需要大量茄哩啡充场面,于是他连忙联系二人前去面试。看得出,这份友谊有点复活迹象,而杜一兵想再施以一把援手。 事实证明王丽军的抉择十分正确,一头橘红发相当扎眼,古惑仔头领非他莫属,于是他们轻松得到这份短工。 乔卫东和王丽军站在别墅游泳池边,一人抄一把西瓜刀,百无聊赖地挥来挥去,这场戏太简单了,实在没什么可准备的——两帮古惑仔要先抄起西瓜刀对峙起来,继而从泳池中走出一个美女,大家的西瓜刀纷纷掉落…… 王丽军将西瓜刀抛向空中,再一个转身转回原地接住,乔卫东看花了眼。王丽军挺得意,但很快又觉得无趣,他说:“这破剧本不是杜一兵写的吧?完全是他的风格儿。” 乔卫东说:“可能他们香港编剧都是这个风格,电影一开始,先噼里啪啦砍一通,再出来一个大美女,然后谈下恋爱,最后再砍一通。” 王丽军想想,欣然道:“你还别说,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儿。” 话音未落,场务开始招呼各路人马,大美女扮演者已经下水,古惑仔们也迅速提刀,纷纷就位。 古惑仔对峙这段十分容易,毕竟个个茄哩啡都是身经百战。不过大美女演员似乎缺少经验,还未由泳池拍到上岸,便被叫cut几多次。导演一脸要死,可这部戏就是拍来捧她的,导演并无话语权,还必须卧薪尝胆,好好伺候,以使美人在戏中达到最佳状态。 不止如此,别墅二楼上,还有大佬本人亲自坐镇,十来个真古惑仔伴君身旁,都是为了监督拍摄。这年头,黑社会开公司拍电影成了风潮,既可洗白黑钱,又可捧下美貌相好,要是鸿运当头,说不定还能搏下正经收入,甚至雄霸票房,在本港文艺史上留一记美名。 导演焦头烂额,他是不图青史留名了。毕竟他的市价是十万港纸,财务实给十二万,但收据开做二十五万,黑社会拍电影最爱做这种文章,拍戏洗钱一事要是走漏风声,o记[1]还不天天请他饮茶?拍个电影搞得人一身是屎,但又不敢不拍,眼下导演只求能快些拍完,放他走人。 大美女这次终于没有失误,正正经经走出了游泳池。紧接着,镜头切到古惑仔方向,为首的几个目瞪口呆,西瓜刀落地。 画面下一帧,橘红毛古惑仔和一旁鬼仔笑作一团,鬼仔脚下一软,还差点摔进泳池。 导演猛地扯下耳机,吼道:“搞乜鬼啫?” 与此同时,大美女惊叫一声,狂奔几步,撞进红毛怀里,几人叫成一团。 导演颓然,头与拿耳机的手一同垂下,原来是她的朋友,那就容他们笑闹吧,反正他也不敢插话。 王丽军和乔卫东大笑的原因是,大美女演员竟然是钟卫红。她一脸浓妆,眉乌唇红,麻花辫变成一头鬈曲波浪发,甚至还穿着性感白色比基尼。她由泳池走上陆地时,做着一些搔首弄姿的动作,只是她卖弄风骚的能力远逊于平均水平,视觉效果甚至有些诙谐。 试想一番,前几个月大家还同为小孩,现在却被迫改头换面,扮演成人,如今相见,大家都觉得十分好笑。钟卫红本来与他们并不十分熟稔,但客居异乡,此刻双方重逢,有的都是喜悦。 至于她是怎么来到香港的,钟卫红说,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泳池边的茄哩啡们被打发走了,剧组要求他们明天再来,一群假古惑仔举起西瓜刀,嘘声一片,都在怪罪这点破事打乱了他们的档期。 钟卫红则披上浴袍,将他们带上别墅二楼。她走得快,在旋转楼梯上俯视他们,一边说一边指点这偌大江山,眉飞色舞,红唇开合,一副娇纵情态,和当初的少女有很大区别。 钟卫红说,那个雨夜,她遇到了她的贵人。他是潮汕帮的商人,之前负责在内地的家族生意。他家生意其中一项便是影视投资,他在深圳与公司演员常妙童会谈时,遇见了钟卫红,看中了她的美貌,想培养她做下一个大众情人…… 王丽军扁扁嘴,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再瞧瞧乔卫东,后者缓缓爬着楼,脸色比他更难看。 他们都不能理解一个女人走投无路,大胆赌博的心态:她暂时残废了,靠不住自己,她急切盼望一个靠山,不管那是不是骗局。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差,钟卫红当时这么想。 她下了一把空前绝后的赌注,谁知道真让她摊上一个金主,金如霖其人,是潮汕商帮金家老二。潮汕人经商大胆,敢于闯荡,身上只有几十块也要做老板,金家是其中翘楚。金家在大陆、香港、台湾和国外均有资产,主力投资饮食、影视等行业,金家老大便是住在香港,亲自把持香港市场,他还开办了当下最红火的金秋影视公司,红星同mimi均属其麾下。 老二金如霖这次由大陆返港,就是进入金秋影视公司,为他大哥做副手。但他暗中联络多方资源,拉拢几个二线影星,想要在香港自立门户,培养自己的影视事业,而钟卫红正巧搭上这趟快车,时也命也。 推开门前,王丽军猜想,那个贵人一定是个多金美男子了,不然怎么能把钟卫红诓来香港。及至大门洞开,见到真人,他有些失望,贵人三十出头,胖脸胖身子,唇上蓄了一字胡须,他一手端威士忌,乐呵呵靠在躺椅里,伸手招呼王丽军两人。 乔卫东有点迟疑,因为金如霖周围围绕了十来个西装客,或坐或立,个个黑口黑面。只有金如霖笑着招手,如罗刹鬼中立着一尊笑面佛。 钟卫红丝毫不惧西装客们,她两步上前,靠在金如霖躺椅旁,转过身来同王丽军说笑,偶尔动作大了些,浴袍下春光乍泄,她也并不在意。 西装友对乔卫东有些忌惮,纷纷转向,注视着他,乔卫东有些拘束,只默默靠到座钟边,和各类摆设融为一体,如不仔细观察,还以为是屋内一个家具。 王丽军则坐到躺椅边,他容貌出众,形象大胆,金如霖对他挺来兴趣。 金如霖曾在北京行商,操一口带京味儿普通话,这大大拉近了王丽军同他的心理距离。他们聊了近来一些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8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9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9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9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19 娱乐新闻:《佳人成双》拿下票房冠军,但后期略显疲势;《柳浪闻莺》已开始砸金宣传,可评论界并不看好云云。老金作为一个投资者,居庙堂之高而知江湖之事,王丽军开始喜欢他了,心觉这是个可靠之人,把钟卫红托付给他,王丽军并不怎么担心。 他俩聊得正酣,钟卫红伸手一招,把乔卫东招了过来。乔卫东搓搓手,见无处可坐,只好一屁股坐在躺椅搁脚的那块。王丽军正想赶他,叫这没眼力见的换个位置,但金如霖摆摆手,把脚往旁边一撇,容他坐在那儿了。 几人开始闲聊,没过一会儿,楼下院里一阵骚动。屋内诸人尚无反应,仍在各说各的,一西装客走到窗边,想要看看院中是何情况,不料几声爆响,西装客应声倒下,半边身子挂在窗沿上,很快翻到窗外去了。 钟卫红愣了半秒,尖叫起来,此时屋内人终于醒转,乱成一团。几个西装客打开座钟,从中摸出几条枪来,七手八脚分好了枪,执枪上膛,直对窗户,还有两个把住二楼门口,个个做警醒状。 金如霖把酒杯一顿,溅了满手,他接过钟卫红递来的手帕,一面擦一面骂道:“一个个干什么吃的,人都打上门来了——”话音未落,一粒飞弹穿入房内,途经西装客们,擦过王丽军橘红的额发,路过乔卫东教练服胸前的一只虎头,直至终点——子弹射中了金如霖的大腿,腿上顿时开了个圆洞,黑血狂涌,他骂了一声,伸手去捂,但血飚出指缝,怎么也止不住。 而在窗外,第一枪作为试探,沉寂几秒后,对方开始放枪,霎时间流弹无数,屋内摆设碎了一地,西装客们持着长枪,奔来躲去。然而全是徒劳,他们甚至搞不清,到底是应该开枪对抗,还是应该抢救老板。 血喷了钟卫红一脸,她举着双手还来不及擦,但人已经吓傻;王丽军的头发更红了,他刷地站起身来,想要跑路,却不知道往哪里跑;乔卫东胸前虎头沾血,更添几分威猛,他盯着那个弹孔,心里已做了个决定。 “哥!”他叫一声,王丽军忙转头看他。 乔卫东一脚踢掉躺椅支架,金如霖一下躺倒,就像平躺在担架上。乔卫东示意王丽军去到另一边,两人抬起了躺椅,钟卫红见状,急忙对西装客喊道:“都别他妈打了!赶紧过来把老板弄走!” 这下他们才反应过来,几人围拢到躺椅边为金如霖挡子弹,几人持枪在一旁护驾,乔卫东和王丽军发力,将金如霖抬起,一行人冒着枪火冲出二楼,穿过一楼,向安全车库跑去。 路过一楼时,乔卫东往院里望了一眼,几个别墅雇工死于枪战。泳池里,水被染成纯洁的淡紫红色,一窝血水荡漾着。他脑子轰鸣。 等到他们终于跑到安全车库,钻进车里,拉上车门时,西装客已少了一半,剩下一半也挂彩无数;乔卫东一只手臂被流弹擦过,皮开肉绽;钟卫红满脸是血,浴袍半开,露出的胸脯上也是污血斑斑;当时王丽军觉得后颈有个东西贴着,但怎么也抠不下来,还是后来医生做手术时,他才知道,原来那是手榴弹的一片弹皮。 [1]o记:即octb,俗称o记,严重罪案调查科及反黑组合并而成,调查复杂的有组织罪案和严重的黑社会罪行。 第十四章 中华有神功 趁枪火暂歇,车由地下车库驶出,一路驱驰,去到了一家私人医院。这医院坐落于半山中,掩映于密林间,常做见不得人的手术。明明是潮汕人投资,却起个洋名圣玛丽安,究其利益关系,毫无疑问也姓金。为此,圣玛丽安医院也常接收金家搞出的烂摊子,毕竟这年头,做生意是很容易伤筋动骨的。 一到医院,便有十数人赶来接应,将金如霖抬去手术室了,又派来一群护士,将其他人一一检查,清创缝合。等到这一切都结束,时已近黄昏,以王丽军为首的闲杂人等被安排住下,就再无人来搭理他们。 这一场大仗打完,王丽军后颈已贴上纱布。他靠在病房窗边,一直远远望出去:山林之外,是港口所在,那里渔火点点,小船正欲归家。此时天已落幕,渐渐黑了,紫蓝暮光交接处,露出闪烁星子,星光同灯火隔着天地,遥遥对照着。这是他第一次好好凝视这香港的光景,王丽军觉得这很美好,他在心里暗暗许愿,如有可能,今后想住在山上,临近夜晚时,能同时看见渔火与天星,这该是多么的洪福齐天吶。 想着想着,王丽军突然脑袋发昏,如堕梦中,医生说他是轻度脑震荡,眩晕乃正常现象。这让他很不爽,王丽军一屁股坐回病床,狂揉自己的橘红脑袋一阵,说:“没事儿瞎套什么近乎,差点把小生命搭进去,又不能老跟钟卫红混,这圈儿太乱了,以后我们必须少掺和这些破事。” 乔卫东胳膊也已包扎好,他放下病号饭,把勺子往饭里一插,嚼着东西说:“那也不是我们能预料到的啊,谁知道小红这事儿这么寸——” 王丽军打断他说:“明天我俩一早就得走,不能影响档期啊,太给兵子丢人了,以后再有这种活儿,恐怕别人也不会找我们了。” 乔卫东试探道:“哥,兵子那儿……你不生他气了?” 王丽军顿了一顿,才说:“我怎么不气?但能生一辈子气吗,日子总归要过,东东,过去的就过去吧,为一死人,不值当。”乔卫东嗫嚅两声,当是回答,也不去看他,只低头拿勺子乱插饭玩,毕竟他是希望他们和好的。他们初来乍到,本就需要团结起来,一致对外,要是自己人先分裂了,就更不好混了。 两人无话,一时只有风声、鸟声同咀嚼声。但沉默没持续多久,钟卫红走进屋里,打破了这沉默。令人吃惊的是,她笑嘻嘻的,能跑能跳,竟然毫发无损。 她跑到乔卫东病床前,装模作样拿起病历:“32床,主治医生说你要忌口,不准吃肉哦。” 乔卫东怔了,又和她一起笑起来,钟卫红装小护士真的很好玩。而且她真的换上一身护士裙,只是气质与真护士不同,那种灵活、大胆和性感,极富戏剧性,很让人着迷。 钟卫红放下病历道:“不瞎扯了,老金叫你们过去。” 乔卫东望王丽军一眼,两人心里均很忐忑。 钟卫红说:“紧张什么呀,你们救了他,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 王丽军不大信她。钟卫红将来是要靠姓金的,女生外向,她向着金如霖,有不利状况也一定按下不表。王丽军现在对她已生出隔阂了,但并非是感情上的——是她的美丽令他生厌,旁人见到,也许觉得他们的美貌交相辉映,但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一山是不能容二虎的。 他们出了病房,穿过游廊,走到一个大厅,厅里散落着数十个西装客,他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19 - 肉肉屋 分卷阅读20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0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0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0 们围成个圆,圆里包裹着两个光膀子的人,两人之前仿佛在比武。而金如霖盘踞在上座,他的大腿已用纱布厚厚包裹起来,搁在一条丝绸凳上。 金如霖正评价什么,他望着圈内外人,怒气冲冲,甚至拖着一条伤腿走下神台,伸手拍打其中一个比武者的脑袋,一边打一边骂:“看看你们这都什么玩意,龙形是吧?虎形是吧?跟我玩儿中国功夫?卧似一颗松?站似一张弓?” 一西装客悄声道:“老板,是卧似一张弓,站似一棵松……” 金如霖厉声指点:“我他妈要你提醒?甭管什么南拳什么北腿,遇见枪子儿全歇逼了,先前那些个吹得多么神,什么少林武当功,这回腿还没出来,命先丢了,所以我说你们都是些假把式,还不如、还不如——” 金如霖的眼神突然锁定到他们,于是瘸着冲向两人,一手一个,钳住胳膊不放:“还不如这俩小子,人枪林弹雨里给我抢救出来,比你们都靠谱!当初都是哪个缺心眼儿的告诉我,挑保镖要挑长得又凶又恶的?” 一圈西装客埋下头去,他们相当难堪,却又无话可说。 金如霖不理他们,拉起两人往座上走,一路自言自语:“看看我雇的这群,又不中看又不中用,光他妈看着吓人,”不知奋力走路妨到了哪处伤口,金如霖又痛呼一声:“嗐,我这纯属他妈花钱买罪受。” 乔卫东逃不开,只好做贴心状:“您别动作太大,小心伤口崩开了。” 王丽军在一旁倒扶不扶,其实两人的心早就飞了,只想快快离开这个不祥之地。 而一圈西装客又各自望起天来,不愿听金如霖瞎扯。 金如霖被乔卫东搀上座,他仍在对乔卫东喋喋不休:“所以我说,这些武界出来卖命的,从根上就烂掉了,以丑为美,简直就是禽兽哇——哪儿像我似的,我就喜欢好看的人,你看红红跟了我好几个月,小半年了,我对她可是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我对好看的人,那是相当宽容啊。” 乔卫东点头:“是是是,我们知道。” 钟卫红抄起手来,在一旁嘀咕:“我看你是见了新人,就不拿我当回事儿了。” 金如霖说:“净瞎扯,我是要捧你当女主角的,他俩能当女主角吗?”话音未落,他又不慎动到伤口,好一阵痛苦。等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他说:“小王,早上耽误了拍戏,但钱会结给你俩,你俩救了我的命,我向来是有恩必报,还想要点什么尽管说。” 王丽军和乔卫东客气地同他周旋,他们不像钟卫红似的,能把自己放心交待在这里。他们明白这人不是好惹的,救了他,功劳不可为外人知,自然也不敢受那份报酬。 报酬一事,金如霖也不去追问,他只是又问王丽军:“小王,你是在剧组混的,工钱怎么样?”他头也没回,仿佛只是随口打听,并不放在心上。 王丽军说:“朋友介绍的,钱没多少,够活。” 金如霖又问:“小乔吶?” 乔卫东说:“我是当特约的,不容易有活儿干,都是丽军哥接济我。” 金如霖情绪终于平静下来,他思量一阵,想起什么似的,又说:“高柏飞那儿,不是要拍新电影吗,看看需不需要男演员,让我们小王也去演一个,总不能亏待自家人吧。”这话也不知冲谁说的,但一定有人接收到了这信息。 钟卫红挑拨道:“老金你偏心吶,怎么冷落人家乔东东?” 金如霖对她总是笑脸相迎:“诶,我投资电影虽然是半路出家,有些规则还是明白的,我们小乔这得有一米——九吧?和人家女演员站一起,脑袋估计都得出画面了,没法配戏呀。” 乔卫东只说:“不用麻烦了,不用麻烦了。” 金如霖拍拍他肩:“一家人麻烦什么,要是高柏飞那边有其他空,也让你赚点儿——” 王丽军愣在一旁,他知道这是多大的恩赐。他跟武师们混时,就知道自己和正经演员的区别。能在电影最终成品里露上几脸,那都是演员们各显神通的结果,没有背景儿,旁人费劲心机,终日摔打,也是万万杀不进那个圈子的。金如霖两句话就定了他做空降兵,那语气举重若轻,他真是揣摩不清对方动机了。 王丽军说:“金老板,您就不怕我演得太差劲,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吗?” 金如霖招招手,接过西装客递来一支烟,点燃后深吸一口:“有高柏飞看着,坏不到哪儿去!”,他又喷出长长一线烟来:“再者说,真坏了也不怕,反正我也不管那玩意好不好看,有和他姘头撑着,票房差不了,能赚钱就行。” 钟卫红忽然扑到他肩头:“你不是跟我说,mimi的票房号召力已经变差了,所以要培养我嘛,怎么还在用她?” 金如霖拍拍她脸颊,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破船还有三斤钉呢?mimi是不如原来了,但现在青黄不接的,我哥那边还得再拿她顶顶,所以你要争气,赶紧去给她替下来——” 钟卫红满足地笑了,那笑充满一种饱食后的得意,她害怕金如霖宠幸别人,只好通过不停表现,以证明自己的价值远远超过他人。但她不由得忌惮王丽军,金如霖似乎很喜欢他,因此,她越看王丽军那头橘红发越不爽,而这份不爽,王丽军似乎也有回应。从这日起,两人暗暗较上了劲,可这一切,更无一个旁人知晓。 第十五章 孽海无边 虽一心要离开,但王丽军二人到底没能走得掉。他们在病房里一连住了几天,到了《欲海情魔》开机那日,才坐上金如霖钦点的车子。前有三车开路,后有四车断后,组起一长串车队将两人送去剧组。 乔卫东在小车厢里翻来覆去,试图把腿伸直,但屡次失败。他只好把腿蜷着,委屈望王丽军一眼,问道:“这个新电影又是和mimi演的?他俩怎么一直都在演戏,一部接一部,好像就没停过。” 王丽军说:“你也不想想,人家大明星,肯定很多戏请人演啊。” 这司机也自大陆来,听到二人拿普通话聊天,心里亲切,不由得插一嘴:“还真不是,你们不明白,在香港拍电影儿,演员一旦火了,就得不停接戏,公司就得把你挂起来,使劲往下刮油哇,非把人剥削得一干二净不可。” 王丽军问:“这不是杀鸡取卵吗?把演员累坏了,谁来给他们赚钱?” 司机叹道:“演员本来赚钱的日子就不多,谁有那个功夫等你休养生息的。再者说,要真是累坏了,还有备用演员替上吶,备用一号儿备用二号儿,你不愿意演,有的是人愿意演!” 乔卫东不爱听这话,他低声道:“可去你的吧。”他讨厌这说法,因为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0 - 肉肉屋 分卷阅读2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1 王丽军就是一备用号儿。 王丽军暗踢他脚一下,乔卫东及时收了声。司机咧下嘴,他通过前视镜看到后排,心下觉得,曹大师父说得没错,这小红毛的面相贵气,想必今后能有一番作为。 突然前路有弯,司机手握方向盘一转,车子就转了过去,前视镜上挂的那串护身符也随之晃荡,这是他老婆在庙里求了三天得来的,据说能保路途平安——这不叫迷信,命吶,潮汕人都信这个。 他们到剧组时,一大帮子人正举行开机仪式。两人自豪车上下来,本以为能悄没声儿没入人群,却不知这长长车队,已无声将两人身价抬高,他们再也不能泯然众人了。 在一众眼球里,人们均在猜测这是哪家硬塞进来的赔钱货,而他们挤到人群边缘,王丽军接过旁边一人递来的香,同诸人一起,向供神桌深深鞠了一躬。 待到直起身来,他扭头对递香那人表示感谢,那人也捏着三支香,似笑非笑地看他,一脸稀奇古怪的表情,很难揣摩其真实意图。 这是王丽军第一次见到常妙童。 故事继续前,先表常妙童生平。 常妙童其人,容貌周正,尚称得上英俊,一身腱子肉极漂亮。可他性格乖戾,作风烂贱,心头不爽时,对身边人非打即骂,骂武师、打临记、追杀狗仔,没一件他不敢干。因此他风评极差,却由此打出招牌,多的是电影电视力邀他饰演其中反派,乱臣贼子,淫棍色魔,这类角色想请他演,排队都要排到旺角。除此外,风传常妙童还有些心理变态,据说他有一面剪报墙,专门收集八卦周刊的口诛笔伐,最新贴上的一条新闻来自k周刊,是说他「十分大胆,一等下流」。 王丽军看到常妙童诡笑,心里没底——他近来虽然因为容貌回春,自信大放光辉,但那自信尚未成熟,还没能站得住脚,面对常妙童时,难免矮了半截,于是他朝乔卫东那边缩了缩。 常妙童举手做上香状,把脸藏在香后,冲王丽军悄声笑道:“喂,金老二还真给你戏演啊?我以为他说笑呢。” 王丽军愣了,不知作何回答,而乔卫东伸手把他扯到身后,自己站到了常妙童面前。 常妙童见他们两人关系有趣,笑意难忍,他手里三支香也震动起来,香灰随之断裂,坠到地上,顷刻间化作齑粉,风一卷,则混入尘埃,随之而去了。 房车里,mimi戴着墨镜,装模作样在看剧本。她把书放在大腿上,一双美腿高高翘着,脚尖勾住红鞋子,一下一下拍着脚底。 在把玩咖啡杯,貌似心不在焉,但偶尔神色流露,能看出他并不轻松。 他转头问高柏飞:“临时换角?搞乜鬼啊?” 高柏飞不答他,只轻声唾道,超。他得到消息,原定男二号昨夜突发急病,送入院治疗了,没有十天半个月出不来,于是特换上新人一位,前来补缺。他和都知,大佬金向炎力捧的那位男二号,是未来的接班人。可金家两兄弟开始角力,金向炎捧的人,金如霖就要踩低他,换上自己的。于是,他就在这场双龙夺嫡引起的飓风中,成为了第一个牺牲品。 两男人心里沉重,mimi不理他们,只摘下红心墨镜,往房车窗外望,又用不标准的国语说:“现在说这些,已经晚啦——” 好声好气问她:“你讲乜啊?” mimi说:“你想收的那个徒弟呀,”她伸手指向窗外,“已经是金如霖的人啦,你晚太多了。”纵然到香港搵食已久,她的闽南口音一直不改。 连忙探头出窗去看,只见王丽军顶着个橘红脑袋,还坐在一个鬼仔的大腿上,两人眉来眼去。心道可惜,又恨铁不成钢,到香港才多久,这就学坏了,还跟了金如霖做事。他暗唾一声,折堕。 房车外,绿地上。场务部这不知怎的,只有一把椅子,乔卫东一屁股占了,王丽军只好坐在乔卫东的大腿上,却又不太适应,他偶尔扭动一下,总觉如芒在背。 乔卫东问:“哥,是不是不舒服?” 王丽军说:“是有点儿——感觉挺怪。” 乔卫东提议:“要不我们俩换换也行。” 王丽军想象了番,乔卫东这一条大汉在他膝上承欢的场景,心里很不能接受。他伸手揽上乔卫东脖子,说:“——还是算了吧,就这样挺好。” 王丽军在担忧金如霖那边,害怕自己被当成戏子,拿来摆弄着玩,梨园界从古到今,就属这一档子事儿最多,可想来想去,也没个结果,他打开剧本看了起来,试图放松一下脑子。 无奈这些事总是不让人省事,看着看着,他心觉不对,将剧本递到乔卫东面前,说:“东东,你觉没觉得,这个剧情好像很熟悉啊,两个妖怪变成人,然后和一个人三角恋——” 乔卫东翻到剧本封面,说:“这不是严涵师兄写的剧本儿么,没准儿他给我们讲过这个剧情。” 王丽军迟疑道:“没准儿?但我就是记不起来……哎不对劲,这剧情是不是杜一兵前段时间给我们讲过?” 乔卫东看他:“好像是,但严涵师兄,那不能吧。” 他们都知道彼此在暗指什么,这种龌龊事,在戏剧学院里时常有之,但严涵孤傲至此,想来不应会做那等下贱的勾当。 王丽军敛起笑容,他把剧本卷成个卷儿,在膝盖上轻轻敲:“希望不是。” 他闭上眼,回想起来,在剧本里,有二妖幻作人形,它们虽有道行,但兽性不改,约定以斗法结果决雌雄。赢的变作男人,输的变作女人,男人是,女人则是mimi,而王丽军,是那个游走在他们间的小道士。 他腹诽道,这完全就是杜一兵的剧本儿啊,瞧这名儿,《欲海情魔》,也和《孽海情天》挺相似。 但他并没纠结太久,那边厢,导演催着他赶紧和男女主角见面,要三人互相熟悉熟悉。 绿地上,工作人员各有各忙,mimi坐在写有她名字的椅里,仍在装模作样看剧本,实则一个字也背不下来。 坐在一旁,温柔看她,同时将每一句台词念给她听,以便她听后背下来——mimi患有阅读障碍,她正是因为这个缺陷早年辍学,旁人还以为她在娱乐圈搵食,用不着再费脑子,其实比读书时还难过,要不是有相助,她早就吃不消了。 一旁有工作人员指了个路,王丽军看见了,便一路小跑过来。 见王丽军来了,立马想起他坐在鬼仔怀里嘻嘻哈哈的样子,但他也气不起来,这是因为王丽军的外貌。王丽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1 - 肉肉屋 分卷阅读22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2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2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2 军身材高瘦,这点像mimi,小脸美丽,又像自己,这是他穿着打扮乱七八糟也掩盖不了的。想,如果自己同mimi能有孩子,是否正如王丽军这样博采众长?他想到此处,心里登时快乐起来。 mimi则伸手招呼王丽军,叫他坐到身边来。她喜欢这个小演员,全然忘了卖身合同上写道,自己要同适龄男子划清界限,以免被狗仔拍到,胡乱编造绯闻。 剧组为他们仨安排的座位呈三角形,王丽军也坐下了,mimi请他饮茶,看着他俩说话,厌厌一笑,靠进椅子,还是那副老样子,他总是风度翩翩。 在旁人见不到之处,一只手摁下快门,咔嚓一声,将这个三角阵仔细摄下了。 第十六章 红与黑 在这天,《欲海情魔》就此开机,第一幕是这样的。 狂风急雨中,金佛山受霹雳雷击,山林间燃起大火,一白一红两狐妖自山上奔下。二狐这夜约定斗法,孰料引来天降雷劫,仓皇间,它们只好幻作人形,下到凡间世来。 其中,白狐化为男子,红狐则化为女子。二者得到人身,春心大动,于是在草树间野合,这才有了这段故事—— 在花草间,高柏飞向两人指定了位置,叫他们用粗略方式过一遍戏,而他自己与摄影指导在一旁决定机位。 于是两人躺上草地,拥在一起,将头埋在mimi颈间,十足缱绻之态。 两人正腻歪着,猛被推开,“导演!他口水好多!”mimi抱怨道。 从她颈间抬起头,开怀大笑起来,他笑时非常好看,王丽军注意到,嘴边有一道括弧似的纹路,只在笑时出现,显得亲切迷人。 高柏飞也笑,事实上,全场人没有不笑的,他们都很沉迷于和mimi的感情,再没有比他们俩更合衬的金童玉女。他们二人虽然从未声明过恋情,但就各方八卦周刊报道综合来看,这份感情早就是板上钉钉了。 王丽军看着一切,站在人群里跟着傻笑。他相当艳羡,那时他以为自己羡慕的是那两人的花容月貌,后来他才知道,他羡慕的是那样一段关系。看来他的思想仍然很大陆——颇为保守,甚至未老先衰,在他还不知道爱为何物时,就开始渴望一段关系了。 而与此同时,本着不浪费一点资源的想法,乔卫东被安排去了灯光组,他身强体壮,打个灯总没问题。带乔卫东的场务老师对他说,你一定要打起精神,因为拍一部戏,有百分之八十的精力都放在布景布光上,表演工作占比例倒是很少的。 灯光师在一旁抱臂听着,点头称是。高柏飞对灯光要求很高,光尝试各类参数都能反复几十次,他算是吃足了苦头。 正值此时,不知何处有人嚎了一句,灯光师连忙响应号召,要去那边开会。可又不能把事务全抛下,灯光师急得原地打了两转,正看到乔卫东无事可做,便叫他过去看住设备,说下个镜头灯光参数全已调好,不许任何人来动,其余工作则由照明大助理暂代执行。 乔卫东应声而动,立马移到设备边去作守卫状。他一手搭在设备上,饶有兴趣地盯着男女演员搂在一起,心道,丽军哥什么时候上场?他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这场戏好像没有王丽军—— 乔卫东思来想去,一头雾水,于是他伸出胳膊,想要挠一挠头,这一挠就坏了,他的胳膊肘不慎戳到某处,可能是开启了什么,也可能是关闭了什么,总之肯定有地方不对劲了。乔卫东心下一惊,急忙望向演员方向——仔细一看,灯光效果也并无不同,色彩仿佛还更好看了。那就保持这样吧,他觉得挺好。乔卫东耸耸肩。正巧照明大助理赶来,他连忙让贤,把这烂摊子交给别人了。 布光布景大工程开始,于是演员全都暂歇,王丽军三人又做三角状落座,此时生活助理走来,她正给主要演员分发水果。 助理递出两个橘子,接过,颔首一笑。 她回赠一个笑,又掏出一只苹果,递向王丽军。王丽军忙伸手,他一时频道没换得过来,用国语说了声“谢谢”。助理闻声,顿时立目,苹果还没递到对方手里,她就把手松开,苹果骤然跌落,幸好王丽军眼疾手快,他伸手一捞,捞起了苹果,同时环顾四周,他希望没人看到自己的窘态,他最怕丢脸了。 因此等他将两旁扫视完毕,视线回归正中央,发现和mimi都盯着自己时,那份尴尬就是可以想象的了。 mimi指着助理身影:“不是第一次这样吧。” 王丽军支吾两下。 mimi把腿翘起:“你也别难受,香港风气就是这样,下次要是再遇到这种事——” 她凑到他耳边,悄声道:“你就说你是台湾人。” 王丽军疑道:“啊?” mimi指点道:“广东话一时半会学不来的,你能说一点已经很不错了,但口音不咸不淡,还是会被笑。你不如说你是台湾人,就像我这么说国语,他们就会觉得很正常啦,也就不会歧视你了。” 王丽军一时怔住。 坐在一旁正剥橘子,看着mimi教唆小孩说谎,他笑得开心,手上一时没个轻重,橘子汁水溅出,飞进mimi眼里。mimi突然遭此袭击,惊叫一声捂住眼睛,她一手揉眼,一手作势要打,后者连忙躲避,两人扭着笑成一团。 他们的笑,就好像是一唱一和,其中感情,秘而不宣。就像两夫妻突然望着对方笑了,一个外人,怎么搞得明白他们在笑什么? 王丽军突然觉得,自己就好像误入了父母的情感世界,作为孩子,纵然尴尬,却能在其中感到一种爱意。毕竟这世上,是先有父母的爱,才有孩子的。 他们又在绿地上闹了一阵,笑了之后,忽而想起还有台词要背,几人相顾无言,各自埋头翻剧本,没过多久,有职员来找王丽军,说要把他的头发染回黑色,否则贴发套时容易穿帮。 王丽军便去了妆发组棚里,有人三下两下,往他头上梳了药水,眼见橘红色被覆盖,他望着镜子,轻轻挥挥手,说一句拜拜。虽然美丽受损,他心想,但这是为了更好的未来。 而在群人簇拥下,也进了棚,他卸去妆,换了衣衫,一切妥帖后,走到王丽军身后,看着他头发由红变黑,满意地点点头,心想这才像个样。他正欲离开,刚走出两步,想起什么,又倒退回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2 - 肉肉屋 分卷阅读23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3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3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3 来,拍拍王丽军的肩,说:“哥哥仔,想做大佬倌,还需努力啊。” 王丽军看着他的俊脸,心里一颤,狠狠点头。 至于远在灯光组的乔卫东,他挨了灯光师一顿好骂,因为他的失手,整组镜头全部作废,好在职员大会不停召开,后勤搞到七国咁乱[1],就连导演也跟打仗一样几头忙,重拍都还没提上日程,暂时没人来找他麻烦。但他也就此被踢到冷板凳上去坐着,不得再参与任何打光工作。 乔卫东就这么闲了下来,没事做时,他就挂着相机到处游走,拍人、拍树、拍花……拍到后来,剧组都习惯了这个鬼仔的存在,他们还偶尔调笑,叫他拿照片来看看。乔卫东也很老实,真的把照片递去,大家一看,竟很好看,于是诸人话锋一转,又笑他说,这个鬼仔应该去公司摄影师班培训培训。 [1]七国咁乱:粤语俚语,即兵荒马乱。 第十七章 非人哉 开机十天后,听闻公司对拍摄时间进行压缩,为了加快进程,上头拍板决定,由单组拍摄改为ab双组拍摄,剧组一众人顿时分作两拨,忙得不可开交。 王丽军自此和他们分开,接到了自己的拍摄通告单。在那张通告单上,明明白白写着“主要角色 柳小鱼 演员 王丽军”。 王丽军把通告单放下又拿起,放下又拿起,他感到能量充沛,无比新奇,仿佛这一刻,昭示着漫无目的的少年时代已经过去,而指引着人战斗的新纪年正在到来。 这早六点半,王丽军进了化妆组,一个钟后出将来,就成了个黄毛小道士。他发髻蓬乱,肩窄体长,一张瘦窄脸略带仙气,一身蓝道袍晃晃悠悠,一柄木剑插在后襟里,顺手还能当痒痒挠。 这场戏,是道士柳小鱼初次出场。在这江南小镇里,几个妖物化作人形,将他追杀。而他要由河畔屋顶奔下,再一个筋斗跃上小桥,在桥上与众妖来场打斗戏,最终以他摔下桥去,坠入河里而告终。 其实但凡王丽军有点经验,都能发现这场戏的端倪。比如,他作为男二号,竟然没有一个武替,即便剧组欣赏他的武术才能,也应当让他事先与武师编排招数。可王丽军就这么毫无准备地上了,甚至没有一个职员提醒他——他们又怎么敢多说一句? 屋顶不高,王丽军伸个懒腰,信心十足。而几位武师站在他身后,他们都化了特殊妆容,一个赛一个怪异:猪的耳朵、牛的鼻子、鱼的鳞片、蛇的大裂口……猪妖耳朵耷拉下来,遮住大半视线,平地摔了一跤;牛妖鼻子太重,嘴唇被压得动不了;蛇妖的裂口太大,导致武师说话含糊,还直往下流口水。这一堆妖怪笑果非常,王丽军看着他们,差点笑破肚子。 笑声中,有人拍掌,叫他们准备,紧接着场记板伸出,cut一声,是时候开打了。 柳小鱼飞奔两步,自屋顶而下,踢起一片飞尘,妖物们手提钢刀,紧随其后。跑到屋檐时,柳小鱼收起双腿,做大鹏展翅状跃下,道袍翻出飞扬形状。及至两脚落地,他一个打滚滚上小桥,抽出后襟里一柄木剑,直直指向群妖。 靓!王丽军仿佛听到有人叫好,他打戏优美,一气呵成,吸引了所有职员来看。他立在小桥上,一剑直出,道袍飘飘,在小河边,半个剧组放下手中事,都在敬仰他。王丽军想起的鼓励,忽然鼻头一酸,他想,大佬倌之路便由今日始。 对峙五秒,众妖开始交错走位,他们步伐紧逼,渐缩成圆,柳小鱼就在圆中紧张不已。 忽而一瞬间,王丽军惊觉一丝冷光闪过,他窥见,猪武师手中假刀与其他几妖的不同,刃泛寒光,嗡嗡作响,这很不对劲。 “呔!”猪妖大吼一声,众妖齐扑上来,耍起钢刀,妄图将柳小鱼活活困住。而柳小鱼身形一闪,移到桥边,猪妖不肯放他,一刀狠挥下来,石桥竟被劈出深深一道刀伤。 那钢刀就在王丽军脸旁一寸,他不敢相信地望向桥上刀痕,石屑甚至溅起,击疼了他的脸——这是真刀!他早该想到,开机前几天,哪有说让他演就能演上的角色?一定是金如霖为了捧他,撤下了别人捧的人,这是别人报复来了。 柳小鱼受惊,猛然跳起,他与众妖拼了一阵刀剑,妖持钢刀,他手中却是木剑。那猪妖獠牙一伸,眼露凶光,把刀耍得虎虎生风,将木剑一截一截砍飞了。柳小鱼慌乱得很,实在难敌,又吃了蛇妖一踹,直从桥上飞下—— 王丽军想,这下该落到河里,整组镜头结束,他就能逃脱魔掌了。可桥下突然出现两艘木船,他正巧落在其中一艘船舱上。甫一落下,他就疼得蜷起,五脏六腑几欲爆炸炸。而另一艘船忽然移动,那船上立了一支竹竿,竹竿上全是刀劈砍出的尖刺,其中一刺离王丽军无比近。不消一秒钟,尖刺就会扎破皮肤,破了他的相,让他再也演不成戏。 在这电光火石之际,他简直五内俱焚,当下却忍住痛觉,调动全身力气,猛然翻了个身。他疼得弓起身体,而尖刺堪堪擦过他脸,又往前去了。 王丽军怕镜头摄到面部失色,不忘伸手捂脸。剧痛中,一滴惊泪自指间滑落。 待痛意渐消,他缓缓松开身体,平躺开来,却正好望到桥上,那几个武师高举钢刀,笑着望他。因逆着太阳,他们面目不清,只有某些特征极为明显:猪的獠牙、牛的鼻环、鱼的眼珠、蛇的大裂口……这群禽兽,他们狰狞如斯,手持凶器,在光天化日下行杀人之事。 现在在王丽军眼中,那些动物妆容显得如此可怕,是人吗?还是不是人?他心下害怕之极,登时跃起,想由船舱一步跃至岸上。距离本不很远,但他体力不足,一脚踩滑,在河边摔了一跤,滚得浑身河泥,吓了众职员一跳。 他不管自己丢脸,把道袍乱裹了,掠过诧异诸人,狂哭着奔出去。他逃跑途中不停回头,发现那几个武师远远跟着,手里刀锋仍寒。王丽军心跳漏拍,再不敢看一眼,脚下不停,一直跑到了灯光组去。 孰料灯光组这边也是状况频出。乔卫东在搞砸一场镜头后,被剥夺了学习的权利,只能干些苦力活,但眼下灯光大助理吩咐他拿绿灯,他却拿了个黄灯,实在让人恼火。大助理正狠狠批他,忽而一阵风过,一人影猛然扎进乔卫东怀里,同时大哭不止,吓得助理瞬时噤声。 王丽军涕泪俱下,双手挂上乔卫东脖子,埋在他怀里不敢抬头。他哭得发抖,乔卫东则大张双臂,一手提黄灯,一手提绿灯,直直站着不知怎办。灯光组人来人往,均在笑看这场西洋镜,乔卫东瞪过路人一眼,丢下破灯,把王丽军圈在怀里,拿两条手臂罩着,就好像不允许别人看他哥丢脸。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3 - 肉肉屋 分卷阅读24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4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4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4 而那武师几个见这情景,不由得忌惮乔卫东骨大体魁。他们退了两步,对视一眼,却谁也没法子,只好陆续退去了。 王丽军在他肩窝里饮泣,偶尔偷望那几人一眼,见他们渐渐离去,才暂放下心来。 这夜,他们二人没留着赏用下午饭,而是逃出剧组,去到路边一个大排档坐下。 王丽军双眼仍肿,脸颊泛红,他藏不住心事,把险遭毁容之事向乔卫东全抖出来了,但乔卫东不去劝他,只坐在对面,默默看他。 见乔卫东也提不起劲,王丽军勉强展颜,他吸吸鼻子,笑说:“不说这些事儿了,刚才那人干嘛骂你?” 乔卫东正欲开口,突然一人“嗨”一声大喊,吓得座中人全都一跳。 他们定睛一看,居然是杜一兵。杜一兵毫不客气坐了下来,三人再次呈三足鼎立之势。 杜一兵问:“什么玩意儿?谁敢骂我们东东?” 乔卫东说:“是我的问题,人家叫我拿绿灯,我拿了个黄灯,能不挨骂才怪了。” 杜一兵抢过王丽军的杯子,自顾自饮了一口,又问:“乔东东,不是我说啊,你这么大人了,能连绿和黄都分不清?” 王丽军说:“什么黄不黄的,关你屁事儿,杯子还我。” 杜一兵一挥手:“慢着!这俩杯子——”他拿起乔卫东的杯子,与自己手里杯子放到一起,“哪个是绿的,哪个是黄的?”他笑容促狭,明摆着要逗乔卫东。 乔卫东还真愣了,他伸出指头,在两杯中犹疑半晌,最终指向自己那个,说:“这个是黄的。” 王丽军和杜一兵双双傻眼,因为这两个杯子都是白的。 杜一兵说:“哎东东你这——你色盲啊?认识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奇了这!” 乔卫东辩道:“不是——不是色盲!我就是色弱!” 王丽军问:“那你是分不清什么颜色?绿色黄色和白色?” 乔卫东沉默半晌,说:“很多……很多颜色在我眼里都是灰的,只有深浅的区别,我只能分辨出红色,红色最显眼。” 王丽军愣了,回想起枪战那天,满园残红,泳池里一窝紫红血水,不知在乔卫东眼里,是多残酷的景象。 乔卫东想的则是,别人也许一辈子也想不到,那些珍藏相片对他来说,其实背景全是黑灰白,他只能看见其中一个橘红头发的模特,鲜艳得如同太阳。 三言两语,他们很快转移话题。杜一兵一早便知王丽军飞上枝头的事,他连连拱手而笑,大叹羡慕,但那笑容颇为生硬。又说回原来那场古惑仔戏,由于乔王二人跑路,角色无人来演,场务当场抓瞎,而杜一兵是他俩的担保人,正好抓他顶上,他也就因此与钟卫红重逢了。现在他剧组也不跟,只跟在钟卫红屁股后头转,为她做些鞍前马后的体贴事。眼下他是趁钟卫红休息,才溜出来填填肚子,谁料两剧组相隔不远,双方正巧遇上了。 王丽军讽刺他:“怎么着,剧本也不写啦?就等着攀龙附凤。” 杜一兵顿时连那点尴尬笑容也没了:“那事儿,你们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王丽军说:“什么意思,哪事儿啊?” 杜一兵把杯子狠狠一顿:“严涵抄了我剧本那事儿!” 他急急又道:“就这还是仇远征偶然知道,跟我通风报信的,不然我还蒙在鼓里!当初我就不该把剧本拿出来说,让丫抄了卖了,有嘴也没处告!” 王丽军嘴巴张张,死鱼似的,他正演这戏,实在没脸安慰。乔卫东更是笨嘴拙舌,一字也没说得出口。 杜一兵满腹委屈,不得抒发,只顾对二人喋喋不休,说自己是剧本也不写了,剧组也不跟了,面子也不要了,眼下腆着个逼脸给钟卫红打杂,只求把她伺候好了,往后能向大老板美言几句,带他走上正路云云。他一口酒没喝,却颠来倒去,昏言昏语,最后竟溜下桌面,躺在地上大哭。 二人对视一眼,始终无话。这年头,不适合多嘴多舌。 夜宵被毁,好说歹说,他们总算将发假酒疯的杜一兵送走,二人慢慢往回踱。 一路上,月光抛洒,林荫小道上,店铺渐少,闲人渐多,个个衣着怪异,仿佛由上下五千年随机穿越来,由此可见,他们又回到各大剧组驻扎地。 此时有群特约鬼佬演员经过,均冲乔卫东挥手示好,多日前,他们曾在《富贵连环计》里一同上工。 乔卫东也冲他们招手,一群人在夜里露出森森白齿,甚至能看见一双双眼睛发红绿光。这洋人间的友谊,王丽军真不能理解。 及至前同事纷纷离去,乔卫东垂下手,他叹口气,语气诚恳:“哥,实在不行,咱就跑吧。” 王丽军说:“跑?跑哪儿去?我们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 乔卫东说:“我们两个人,有手有脚的,哪儿去不了?我认识的洋人门路都很多,跑哪里去都行!再不行,就直接自首,遣送回大陆。这次是刀,你还能顶得住,万一下次——再这么下去,我怕……” 王丽军听到这话,禁不住想要打颤,这个特殊时代,特殊地点,演戏不可能只是演戏。这圈子的坏,他已经看到一二,一旦堕入,其中罪孽,不是凡人能够想象。 但他又极度渴望受到关注,不想就此退缩。他吃尽了丑的苦,迷糊了好几年,此时重归宝位,好不容易得到一点青睐,虽然他不明白金如霖为什么捧他,但他的前途终于有了一点希望,难道又要马上失去?他真的放不下…… 王丽军纠结到崩溃,腹中恰如烈火烹油。他义愤填膺,发出的却是压抑哭腔:“他们要逼我走,我就不走!不让我演,我偏要演!我以后就傍着金如霖了,有他在,想要我死,没那么容易!” 话音未落,在不远处,烟火组试验爆破出了差错,轰的一声,烟云腾起,火花溅到树梢,也有些飞上脚面,吓得群人满地乱蹦,到处扑火。王丽军当下正是怒火冲天,情难自已之时,竟为自己的豪气哭了起来。 眼下正是夜晚,在乔卫东病变的眼里,一切都暗黑不可辨,唯有漫天火云闪动着碎金光,衬得王丽军瘦削艳丽,热泪纵横。在轰鸣中,乔卫东只觉得,王丽军虽脆弱,但自有他的爆发力,如一枚玻璃太阳,橘红的颜色,熊熊燃烧着,在沉沉黑夜里,能迸出火焰。 第十八章 妙不可言 人不想找麻烦,可麻烦总来找人。cut又一声令下,王丽军纵有种种害怕,此刻也被迫捡起木剑,迎来与众武师的再度一战。但这次不打无准备之仗,他派乔卫东到道具组偷了柄开锋匕首,等换上道袍后,他就把匕首插在后腰里,以此防万一。 这场戏乃是竹林中小道士对战大魔王,但王丽军无心去留意魔王常妙童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4 - 肉肉屋 分卷阅读25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5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5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5 。他只是一手持木剑,指向前方,一手捏剑诀,遮在眼边,一双眼则在努力辨认,魔王手下几只爪牙,到底是不是意图谋害他的几个武师。 他定住不动,认了半晌,可武师全换了装扮,实在看不出来。 王丽军把心一横,左脚向外一撇,将脚边沙土画出一个半圆来,这就是要开打了。 爪牙纷纷狞笑,把刀亮出,渐渐围成一个圈,虽知道这是在演戏,王丽军仍不由得胆寒,这真的太像当日的情景。 在场外,动作指导一挥手,其中一武师接到指令,他“呔”一声,首个蹦出,两下蹿到王丽军面前,两人按普通度招的法子,你来我往打了几回合。继而几个爪牙围上,一齐出刀,几人打得漫天飞舞,花样百出,但内行人都能看出,里头招式都是不痛不痒,伤不到人。 常妙童站在一旁,他的魔王装扮太过繁琐,仅发型就几近十磅,纵然他龙精虎猛,此时也无力乱动,只好杵着巨剑,留在原地观战。 常妙童把全身重量倚到巨剑上,时而看看人,时而看看天。他看来看去,一个不留神,已有武师按捺不住,招式渐渐变得凌厉。 常妙童心里一顿,暗道不对。正在此时,一个武师趁王丽军看不到后方情况,他提起兵器,想从背后偷袭——常妙童亲眼看到,那刀不像假刀能左右弹动,锋刃上反而寒光一闪,色如烂银。 是真刀。常妙童飞个白眼。一天天就没个省事儿的。 王丽军看出这群人要故技重施,他吓得寒毛立起,心里警铃大作,连忙反手握住后腰里的匕首。他把心一横:戏他是演定了,谁敢来犯,就捅谁一刀,反正武戏本来就容易出意外,也不能全怪他。 迎面一个武师劈刀砍来,王丽军猛地抽出匕首,横空一划,把这一击格了回去,金属刮擦声回荡在空中,那声音令人齿寒恶心,而且越听越怕,王丽军含着泪想,可越怕就越要向前。 ——可是,即便此时他终于开窍似的发狠了,背后人已举起刀来,反击早就来不及了。 常妙童在战况外,他慢条斯理地扶一把自己的巨大发型,又长长叹了一口气——继而他向前两步,猛然发力,拖起巨剑往空中一挥,这一剑斜飞过去,瞬间击倒那个武师。 常妙童不止打击一下,而是趁武师摔倒在地,不停高举起剑,死命向下劈砍,直把武师砍得口鼻流血,仍不见有收手之势。 武师们连忙放开王丽军,纷纷前去支援,可又不敢加入战局,只能绕着常妙童作劝和状,可惜刀剑无眼,每人也都挨了常妙童几刀背。 王丽军惊魂未定,他站在原地,看着这场大龙凤[1],吓得热泪盈眶。可毕竟当众流泪太丢人,他只好抬起脸来,望向天空,希望能以此忍住泪意。而武师们心怀鬼胎,他们默默把受伤弟兄扶起,不敢与常妙童对视一眼。其他剧组人员则是一头雾水,他们均心想,这瘟神怎么又发神经了? 这天中午,王丽军是在常妙童的帐篷里,同常妙童一起吃的常妙童的午饭。 王丽军坐在矮桌前扒着饭,但他心理并未放松,仍用余光不停观察常妙童。 常妙童正站在帐篷帘边食香烟,他二指掐烟,对王丽军指点道:“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不也是金如霖的人。” 王丽军放下饭碗,试探问道:“那外面那些——” 常妙童把烟灰轻轻弹断了,拿执烟的手挠挠额头,又由口中喷出长长一条烟雾,待到这些花样都玩尽了,他才道:“金向炎的人嘛,这还用得着问?” 王丽军嘴巴张张,不知说什么好,常妙童又接道:“我保得了你一次,保不了你二次,你自己注意着,不然早晚出事儿。” 王丽军连忙点头。 常妙童不再说话,转而侧身撩起一点门帘,通过帘缝,能看到几个武师在外头,他们假装歇息,其实虎视眈眈,却又忌惮常妙童的身份,不敢进来。 常妙童放下门帘,又把左手从帘缝中伸出去,对外比了个中指。 他向外挑衅了一阵,过了会儿便将手收回。他对自己的风采非常满意,于是微微一笑,又把香烟塞回嘴里叼着,那笑让人感觉轻蔑。这让王丽军心里没底,他很感激常妙童,但他根本摸不清对方的脉,他在这时候,还不明白有个词叫亦正亦邪。 由这天起,常妙童派出自己的一队保镖,让他们时常在王丽军工作处巡逻,让他自个儿招子放亮点,小心出师未捷身先死。就此,王丽军觉得他并不是狗仔笔下那样的坏人,两人关系也逐渐变得近了。而在他们互通有无后,武师们从此有所忌惮,再不敢来犯。 镜头外,假山景旁。 猪武师啐口口水,早弄早好,拖拖拉拉干什么,现在人让常妙童圈起来了,你跟我说说怎么办? 牛武师说,干嘛非要拍戏时候动他,私下解决不行吗。 蛇武师说,你傻逼么,拍打戏时候受伤死了,这叫殉职,容易掩盖。你要是晚上给他一刀捅死,这叫杀人,就得闹进差馆里去。再说了,旁边那外国人怎么办,你想引起国际纠纷是不是。 几只动物七嘴八舌,争吵不休,另有其他十来武师议论纷纷。因此它们没能注意到,在常妙童的指路下,另有一队武师手持武器,陆续走来。 正在这夜,发生了震惊全港的金氏武师斗殴案件。双方各有死伤,惨不忍睹,动物一方,唯有牛武师有幸不死,它负伤而逃,一路奔回老巢,向金向炎禀报案情。 翌日,金向炎之「金家班」宣布全体撤出剧组,不再承包该组武打工作,其全体职务由金如霖之「兰家班」顶上。 兰家班拍摄经验丰富,又自带一班敬业龙虎武师,自打他们前来帮手,武打设计逐渐走上流程。动作指导也相当负责,亲自教导王丽军武打走位基础知识。因此重拍动作戏份时,一切都来得容易。 所以当金如霖前来视察时,他感到相当满意。越过职员与设备,他看到王丽军不用威亚,无需替身,一个筋斗纵下小桥,一群武师随之跟上,他们在满河船蓬上飞跃穿梭,追逐剑戏——在夹河垂柳中,那一道英姿,真是穿越古今。 常妙童站在一旁:“这人你跟哪儿找的,神功护体,可以啊,那么几场都没给弄死。”他倒忘了自己救人的功劳,因为这点事对他来说,完全是乐趣多于正义。 金如霖问:“可以?”他冲王丽军抬抬下巴。 常妙童一口叼了吸管,饮口饮料:“怎么不可以,长得也成,比你原先要捧那个小孩,差不到哪儿去,你就将就也捧下,反正现在青黄不接,培养成了,得了好处,还不都是你的?” 金如霖忍俊不禁,他做一个大权在握的手势:“是是是,也捧也捧,广泛撒网,重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5 - 肉肉屋 分卷阅读26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6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6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6 点培养嘛!” 上头对剧组的指令三天两头变卦,明眼人能看出,这是大权不停易手的结果。在如此乱搞下,高柏飞**乏术,有苦难诉。他坐在设备间心想,金家二龙夺嫡的拉锯战,不知几时才能完结,哎,我拍快d,早死早超生喇! 抱怨归抱怨,胶片还是要继续检查。高柏飞正浏览到二狐**那组镜头,花石间光影交杂,一双俊美容颜掩于乱影之中。这场戏男女主角发挥俱佳,可惜灯光师那晚不在其位,让小助理得了机会,把灯光一通乱打,搞到红光刺目,鬼影幢幢,亮处过于红,暗处又过于黑,视觉效果简直烂到家。众职员纷纷叹惋,都等着高柏飞指挥重拍。 高柏飞倒不那么觉得,他是摄影出身,自问好像有点明白这里头的匠心所在——这样的灯光布置,配以交叉剪接,再添加一些镜头动感,比如极度摇晃、失焦模糊之类的……这种通过色彩展现张力与感染力的手法,高柏飞越想越佩服,心道,fit,fit! 于是他派助理去到灯光a组,把闯祸的灯光小助理打听到了。灯光组那群衰人均幸灾乐祸,愉快地向助理出卖了乔卫东的姓名。谁叫他给大家添这么多麻烦,他们都等着一道圣旨降下,把他打进天牢,不得翻身。 乔卫东叼着雪条蹲在河边,呆看小流水由身前经过。王丽军在那边厢演打戏,武师已换成了金如霖的人,他们明里演戏,实是保镖,这下乔卫东再也不必为他哥的人身安全担忧。他眼下的任务是照看身旁一堆照明设备,虽然无法参与艺术,但他被赋予了守卫艺术的责任,这也不错,算是干回学校里的老本行了。 高柏飞瞧见乔卫东,便走过来蹲在他身旁,悄悄看他。 乔卫东感到视线,他转过头来,疑惑地同高柏飞对视。 高柏飞见他疑惑,只问道:“你係上一场嘅灯光小助理,係咪係?” 乔卫东点头,操着一口蹩脚粤语问道:“系啊,搵我乜事?”。 高柏飞笑笑,眼尾皱纹堆起。他平日里只是寻常老头子,虽有深目高鼻,仍显普通。唯有笑时,旧日英俊依稀尚在,特别能展现他那一点英国血统。 高柏飞仔细看看乔卫东,发现对方同他一样,都是中西结合的一张风流样貌,只是乔卫东如此年少,还有赛过他年轻时的英挺。这样有外在美的人,甚至还颇具些摄影才华。高柏飞对他喜爱极了,怎会有与自己如此相似的人?即便他们并无一点关系,为了这份相似,高柏飞也真心实意地希望,这小子能有大好前程。 他蹲下,拍拍乔卫东的肩,用更蹩脚的普通话说:“加油,我以前也是灯光小助理。” 语罢,高柏飞起身离开,可及至他走得很远了,乔卫东仍没反应过来,这人谁? 第十九章 双星报喜 金如霖为表诚意,电影拍到一半,便安排王丽军搬离原住处,带着乔卫东,正式入住金秋电影公司职工宿舍。说是宿舍,但两人一间,生活条件较起茄哩啡街来,真是好了太多。据说他搬走之后,仇远征投机倒把,连忙放出话去,称这屋有老郎神[1]眷顾,住此屋者必将如王丽军一般飞上枝头,出演大片。因此,即便他将租金提高一倍,仍有无数茄哩啡求他转租此屋。 自从分入b组拍摄,王丽军戏份不多,偶尔偷懒,不去上工,就在职工宿舍里蹉跎了几日。这天,金如霖终于给他去了个电话,要他赶紧上山顶去。 王丽军瞪着话筒,一头雾水,他皱皱眉,问道:“山顶,乜山啊?” 师奶管理员手指翻飞,织着毛衣,她头也不抬,说:“乜山?香港只得一座山,咪就係太平山囉。” 太平山。乐善美道。 这一扇大门沉重辉煌,掩映在林荫山道中。王丽军敲敲大门,乔卫东跟在他身旁,一个葡萄牙女佣从里头打开,她看他们一眼,又垂下眼帘,说要返屋去禀报老爷,他们只好等住。大门上铸了铜质小天使,乔卫东等着无聊,数了一数,共三十二只。 大门又开,女佣将两人请了进去,穿过花园,路过泳池,由二仆再推开一扇门,在门中,有好几人等着他们。 王丽军甫一进门,就吸引到所有人的眼球,桌边一人笑说,就这俩小孩儿? 金如霖坐在茶几旁,他手里夹烟,举起指点道,什么叫就?人干得了的事儿,你一辈子也干不了。这句说完,他对茶几对面一人问道,曹师父,您说对吧? 那人是一白须老者。老者一拍大腿,笑说:“我说过了,我给你看的这房子,在山中建,屋后有水,这叫「辛山乙向」,又对乾宫和兑宫的回禄煞做了化解,这整个房子,就是一个「双星打劫」局,你住这里边儿,想不发财都难。但是,这双星格局,一定要让双星来镇,否则就怕压不住阵,有钱赚,没命享。” 老者又点点王丽军二人,说:“按你说的,他们俩,一个长得漂亮,在片场吃得开;另一个就勇猛过人,救了你的命。仔细算算,他们俩就是双星。一个贪狼,一个七杀,有他俩的命镇着,你就安心赚钱吧。” 桌边那人问:“哎,我以前请的师父说,杀破狼三星,这七杀、破军、贪狼肯定是同时出现的,就俩人儿,二缺一,能行嘛这。” 旁边有人暗踢他一脚,这人讪讪,连忙收声。 老者摆手,说不打紧,接着又道:“昨夜我算过,这杀破狼大局已成,恐怕这破军星啊,已经在金老板身边出现了,只是我还没见到过。” 金如霖抚掌,又给自己斟了杯茶,乐得直颤。 诸人也陪着假笑。 一片和谐笑声中,老者忽而又说:“小王是吧,你这名字,还是改改。” 金如霖忙问:“是不是大师您觉得,他这名儿和这局不配?” 老者哈哈笑:“不是!是太土了,你要人混娱乐圈,名字这么土还能行吗?” 沉寂一秒,哄堂大笑。王丽军也跟着笑,但他心里不舒服。他心想,我出生那时候正当老兵潮,那几年四九城出生的孩子,不是兵儿就是军儿,天安门上相片掉下来,能砸死十个卫东卫红,我这儿好歹还有个“丽”,凭什么嫌我土? 老者又说:“诸位都爱赌马吧。本来随便落注,结果买到黑马,不知心情如何?” 座下诸人纷纷抚掌。 他转向王丽军,示意下面这话是对他说的了:“‘骊’这个字,在古语里就是黑马的意思,你今后就改叫王骊君吧,你父母的心意,也能留一半,你说是吧?” 金如霖开始鼓掌,夸这一个名字是多么匠心独到,在众人掌声中,王丽军被迫接下这个名字,可他心里,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接受。 这时,又一葡籍女佣匆匆走来,禀报金如霖道,下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6 - 肉肉屋 分卷阅读27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7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7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7 午茶已在花园中备好,请各位老爷用茶去。 金如霖邀请曹大师去,后者婉拒,说:“我一个内地人,吃不来这些,你们去吧。” 周围几人笑,纷纷往花园走去,他们拱手向金如霖祝贺,夸他住处风水好,又有双星镇宅,相信他不日一定能踹下金向炎,荣登首富之位。 乔卫东定住不动,曹大师父道,愣着干嘛,你也快去。 乔卫东指着王丽军说,那我哥—— 曹大师说,借你哥哥一用,稍后完璧奉还。 乔卫东这才离去。 群人行到花园中,一齐把茶言欢,把乔卫东晾在一边。 一人问:“哎,那小王,你什么时候看中的?你当初不是要推一广东小孩吗?还给大伙看过照片,我可说,你这是搞双管齐下呀,另一管什么时候上?” 金如霖说:“上个屁呀上,本来这角色就是给那广东小孩儿的——但我转念一想,一出手就甩王牌,不理智。老大手黑,小孩哪儿遭得住这个罪。我就想,找个皮厚的给他受着,等我跟老大形势稳定了,下部电影,再把正主捧出来,明白么,真假和氏璧,咱玩儿的是疑兵之计呀——”他手里握杯,转来转去,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另一人说:“那大师说的什么杀破狼,你也信嘛。” 金如霖说:“怎么不信!我们潮汕人,谁不信这个?这叫超科学,超越科学,啊,科学没法解释的,大师能解释——”他摆手道,“说什么我都信,小王我捧定了。” 又一人道:“信!那么多达官贵人都信,说明有道理啊,咱们怎么不信,一命二运三风水,您天生命好,师父给看的风水又好,现在这运气来了,谁也挡不住。” 几人又连忙碰杯,吱吱乱笑一阵。有人忽问:“听人说,金总你最近三天两头往剧组跑,去监工吗?” 金如霖呷口茶,喟叹一声:“监个屁工,我跟常妙童见面去了,丫跳反到我这边儿来,不得经常来往,互相知会情况嘛。” 那人问:“那厮反了金向炎,不忠不孝的玩意儿,放哪儿都是个雷。” 金如霖若有所思。 又一人问:“那你还敢用,就不怕哪天他把你也给卖了?” 金如霖不笑了,他吞口茶,把杯子往桌上一顿,叹道。 “卖就卖,生意这事儿,不就是卖来卖去。不是你卖我,就是我卖他,富贵险中求嘛。” 乔卫东不去听他们谈天,因此错过了许多信息。他只站在花草里,掐下一枚叶子,在手里折来折去。忽而他看见一朵红花,是南地特有名贵品种,他从来没见过,于是想掏出相机来摄下。可是一摸胸口,才想起自己没带相机傍身,乔卫东长长叹口气,心想,放着这么好看的花不看,只知道谈天说地,这群人也够无聊的。 而在屋内,曹大师站在窗边,他招招手,叫王丽军过去。 王丽军也走到窗边,曹大师矮过他,转身看他时,虽然是仰望,目光里竟有些怜爱。 王丽军不知该说什么,曹大师只伸出一根指头,指指他的鼻子,摇头道,说,你这小子,这辈子,难吶。 王丽军还没答话,他又接,不过那没什么,你都能克服得过去,不过你一定得记住,想要前途通顺,你得好好保护这张脸,一点伤痕也不能有,一旦破相,你的命也就破了。 王丽军伸手抚上脸,其实大师之前的话,什么风水什么改名,他一概只当放屁,因为社会主义接班人是不搞封建迷信的。可这句话,真的有道理。自打出生至今,他荣是因这脸而荣,辱也是为这脸而辱,美时爱者甚众,丑时狗都不理,难道这还不能说明这张脸的重要? 沉吟一阵,他喃喃道,大师,我明白了。 曹大师父满意了,收回手去,背在背后。 王丽军又问道,大师,你看我那个弟弟,他的面相,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曹大师父咧出个笑,他说,你小子,「外人不看相」[1],没听说过么! 语毕,曹大师父望向窗外,王丽军也跟着看。这太平山上风景独好,窗外是山抱港口,渔船点点,下有碧海,上有青天。 他们一起看了阵海,后来,曹大师父又为他断了命。 曹大师父亲口断命,这是金如霖拿许多钱也没买成的。那一段断语,王骊君一直记得。纵然是很多年后,在他最最富贵,最最强盛之时,每每想到那段断语,他都会忽然流下泪来。 那段断语是这样的。 「此命自成自立,费力劳心,六亲总是虚花,兄弟如同画饼。热心相成者少,冷眼旁观者多,吃尽多少风霜,受了万般忧愁,运限不通,百计未顺。无意中遭遇贵人,向冷灰里,爆出火焰。休恋故乡生处乐,受恩深处便为家。」 注释: [1]老郎神:民间传说中司掌梨园戏曲的神仙。 [2]外人不看相:中国相学有忌,不为胡人看相。 第二十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 山顶,金宅。 多日前,钟卫红已拍完那部未来的成名作。近日她又搬入金宅,拿零花钱拿到手软,日日行街扫货,作风大抛大洒。若是使钱累了,她就安生两日,同金如霖出门饮茶、打打golf,抑或手拖手夜游园。一时羡者甚众,一片眼红中,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不枉她当初豪赌一笔。 一个北姑,敢他人所不敢,由此登上巅峰,在家之外,多的是人耻笑她。但这年头,爱拼才会赢,而谁又管得着她是怎么赢的? 这日金如霖留守宅内,在书房内批阅公司一堆文件——他的书房也是顶顶豪华,全做英式装潢,分上下二层,下层办公,上层藏书,中有一架高大木梯连接。钟卫红许诺陪他,却又不学无术,不爱看书,于是她只坐在木梯上,两条小腿由红裙间伸出,垂在空中晃晃,她盯着自己十个趾头上的红蔻丹,一时怔怔出神。 而金如霖在批文件,正逢一道夺命call又袭来,金如霖沉住燥气,接通电话。 那边道,金总,金向炎那边回话了,他说,今后百分之四十的事务由你打理,他不想再斗了。 金如霖乐道,这不挺好嘛,早干嘛去了。 那边又道,但是,他手下那个小孩儿,进医院那个……这帐算不清楚,那边说,也不讲究什么血债血偿了。既然他们的人没能演,我们的人也不能演,剧本必须改。 金如霖问,改成什么样儿? 那边说,男二变配角,露脸不能超过十分钟。 金如霖沉默。 那边说,金总,这个结果已经不错了,咱们来日方长,没必要赶那么急。 金如霖怒道,你知道个屁,再不快点,你他妈的想等到香港回归啊?我看到时候还有谁的戏唱! 金如霖原意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7 - 肉肉屋 分卷阅读28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8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8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8 ,是给自己要推的小孩寻个替身,替他受着血光之灾,谁知道王丽军还挺争气,无心插柳,竟也发芽,金如霖绝不放弃任意一个机会。 那边嚅嚅两句,又道,金总,虽然戏份这边是不成了,但是我们可以在其他地方做文章嘛…… 金如霖思考几秒,说,行吧,照片你们有,找几个人,给我好好写。 他气哼哼挂断,又瞥见钟卫红在木梯上爬上爬下。她觉背后有目光,回头笑道:“你哥哥那边儿,是不是很难对付?” 金如霖见到她的脸,就快乐了很多,无心再气——因她是黑暗生活里一朵红花。 他笑一下,说:“你甭管那些。零花钱够不够用?” 钟卫红挂在梯上,不忘对他撒娇:“我不是说,我想和朋友拍电影玩儿吗,就要一百万,你又不给我。”她这是拍电影上瘾了。无论怎讲,她今年年方十八,本来不该接触太多浮华之事,眼下她迷恋虚荣玩乐,实在不是好兆头。 金如霖说:“唉,你一口气要这么多,我这里周转不开。”其实这一百万对他,不过九牛一毛尔,只是不愿太过惯她罢了。 钟卫红说:“那我今后半年都不要零花钱了!你就当把零花钱一次性贷款给我嘛,你找银行不也是这样吗?” 金如霖给她气笑了,拿手指点她两下,但不回她话,只是又埋头下去,继续批阅文件。 钟卫红急得狠踩一脚,却忘了自己在梯上,她一脚踏空,从半空坠下,“砰”的一声掉到地上。 金如霖吓得跳起,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她身边,揽起她的脖子,把她抱在怀里。他见钟卫红双眼紧闭,唇色苍白,顿时泪汗俱下。金如霖愣了足有一分钟,才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快来人!叫救护车!” 他又摇晃钟卫红身体,挨挨她的脸,喃喃道:“你那么急干什么,梯子那么高,也不好好站着,非要说话……我真是一傻逼,你要钱我一定给呀,非要扯什么……” 钟卫红捕捉到这句话,在那张苹果脸上,于两枚梨涡间,逐渐绽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 她被金如霖抱在怀中,仍双眼不睁,只是伸出食指,冲金如霖点点。她说:“这可是你说的,五十万不准赖账!” 金如霖见她无恙,一时又哭又笑,他跪着应承道,哎,我给,我给。他哭完笑完,还伸手给了自己一个轻轻的耳光,意在惩罚自己。这一耳光博得钟卫红一笑。见她笑,他也赔笑,心情由惊惧翻将上来,眼下变作无限快乐。 曹大师父曾对他说,破军星早已出现,而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钟卫红就是那颗星。因为破军星,命格在于「耗」。钟卫红耗他的钱,耗他的心力,搞得他哭笑不得,上蹿下跳,这还不叫破军吗。 金如霖又赏自己一耳光。耗吧。她耗他,他心甘情愿。 人,贱吶。 同一天,王丽军收到通知,翻开剧本一看,后半部被涂得乌七八糟,他的台词基本不剩,只有些飞来飞去的打戏,成了个插科打诨的正派角色。mimi却话,这样好,循序渐进,先演个小角色。要真让他演男二号,撑不起来倒是其次,初出茅庐就被拱到狗仔眼下,那才真倒霉。 说到这里,mimi一手捣下,喂,你话係咪。 放低镜子,连忙点头,係呀係呀。 mimi骂道,係你个死人头啊,你根本都冇听! 冲王丽军摊下手,扁着个嘴,十足贱样,没有一点大佬倌型格,mimi又被气笑。 按剧本来,王丽军只剩与mimi的一点对手戏,是小道士识破女狐并非是人,但又放她逃走的一段故事,不过十分钟,拍完即杀青——他还真有点舍不得,剧组给他家的感觉,不仅是同mimi照顾他,就连一班武师都喜欢他。因为他待人接物爽利可爱,同时随叫随到,办事得力,拍戏又相当认真,无论摔打多少次都得,动作指导也很中意他。因此真到了他杀青时,整个兰家班都来敬酒,他们不顾剧组职员白眼,在绿地中燃起篝火,围坐一圈,你来我往,劝了王丽军一杯又一杯。 直到最后一杯,这是动作指导兰爷弄来的特制玻璃杯,容量挺大,瓶颈细长,要把杯子朝天高高举起,才能将里面酒水饮尽,这样一来,酒水饮得又慢又多,折磨喉咙,实乃一种劝酒刑具。 但王丽军不拒绝,他把这当做大家给他的爱,于是他捧起杯子,仰头就灌。 兰爷席地坐着,看着他喝,同时伸出二指指点道:“我知,佢哋拍电影嘅,其实都睇唔起我哋武行,话我哋係莽夫,佢哋点又会知,只有我哋才最讲义气!” 另一武师道:“仗义每多屠狗辈,兰爷讲得啱[1]!军仔,我睇得出,你今后大把世界[2]——”说到这里,他嗓子里堵了个酒嗝,下半截话怎么也出不来。 又一内地武师马上截了话头:“这些演员都看不起我们,我们也不稀罕,等你以后成了大明星,记得提携我们武行的地位!” 这时,王丽军终于将一杯饮完,他脸颊飞红,胸腔鼓起,仿佛在憋气,众人看他这样,心里忽而紧张起来,武行好聚众饮酒,喝死人不是第一次。 几十秒后,王丽军猛然放松,打了个酒嗝出来,他拿起酒杯,口朝下顿顿,示意一滴不剩。诸人顿时叫好,掌声骤起,场景一时热闹非凡,不知情的人路过,还以为香港武行里走出第一位影帝了。 就在这掌声里,王丽军一时飘飘然,他感到温暖、踏实,体内如有火奔腾。他合上眼,在黑暗一片中,扑通一声,他万劫不复地往身后倒去。 在他倒下后,武行诸人围着篝火又饮又笑,偶尔跳出两人,趁着酒意要比划两下,怂恿他们比个高低的人也不在少数。 乔卫东离篝火很远,他坐在一棵树下,因为火对他的视觉刺激太强,他不想靠近。他远远望着,他看到王丽军越来越自信快乐,自己也感到愉快,不过那些人情世故,一概和他无关,他只看看就好。 此时一人走到他身旁,乔卫东抬头一看,是王丽军的那个魔王朋友,怪里怪气的一个人。 常妙童远眺篝火,自说自话:“这么快就混进武行了,行,”他又换做粤语道,“以后大把世界。” 语罢,他掏出包烟,递向乔卫东,示意他抽一支,他知道这小鬼佬是王丽军的马仔。 乔卫东看见烟盒,本想推辞,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合适,于是抽出一支烟,谢过了常妙童。常妙童倚着树,饶有趣味地看他几眼,可乔卫东又不抽那烟,几分钟后,他心道这鬼仔很无趣,于是挥挥手,又自行寻找乐趣去了。 乔卫东拿着烟观察了半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8 - 肉肉屋 分卷阅读29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9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9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29 晌,最终还是从身上摸出火柴,划了两下,点燃了那只烟——他想试试香烟到底是怎样的。 他试着叼上香烟滤嘴,吸了一口,那味道辛辣,直冲鼻腔,他咳了两下,烟雾顿时从鼻孔嘴里冒出,一时相当狼狈。 等到乔卫东终于缓下来,他确定自己不会喜欢香烟。通过这个小孩对世界的初步探索,他认为自己不中意刺激、锋利、凶狠的东西,他喜欢世界是温柔的。 于是他想要碾灭香烟。他找到了好几处可供灭烟的地方,比如树干、草地,但都没能下得去手,因为老师说过要保护绿色植物。于是乔卫东站起身来,他走了很远,只为去找一个烟灰缸,同埋一个垃圾桶。 [1]啱:粤语,对。 [2]大把世界:粤语,指年轻人的机会很多,前程广大。 第二十一章 晴为黛影 杀青后,王丽军二人又回到宿舍住下,过了阵饮饮茶、看看报的日子。这天清晨,乔卫东提着肠粉回屋,进屋后递给床上的王丽军。王丽军趴在上铺,他伸手接了肠粉放上床板,打开饭盒,一阵白色热气扑上面。他就这样支着身子,用肠粉热气蒸脸,因为他听同住公司宿舍的女学员说,这样能让皮肤变好。 他隔着水雾向下望,乔卫东在理他的照片——他在两边墙上钉了钉子,牵一根绳,在绳上用小夹子夹了许多照片。 香港天色总是淡青,乔卫东迎着窗户理照片,在青色天光下,他显得高大健壮,但和本港满地的美国英国人不同,他自然带有苏联人的苍白、肃穆。不过,乔卫东偶尔找到一张特别满意的照片,开心一笑,连忙挂上绳子,从中能看出,他的神态仍然很孩子气。 王丽军猛然想起,又快到冬天了,这是他们到香港的第一年。在这一年里,他做过灯光替身、当过龙虎武师、为女主角做过裸替,还演了个莫名其妙的小角色,甚至为这事儿差点把命丢了,这一年可真是精彩纷呈。 但乔卫东在这一年里,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他在这一年里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成长。 王丽军突然希望,他能成长得慢一点,因为乔卫东是他一窥孩提时代的猫眼,看到乔卫东稚气的笑,他能想起当年他们在北京的时候;当乔卫东完全成熟,猫眼关闭,这就意味着,他们将完全踏入成人世界,再不复返。 王丽军正想入非非,此时窗户打开,是师奶管理员。在那小小一方窗里,她先是露出半张脸,窥视了他们一阵,继而脸变作一只手,甩进一卷报刊,窗户复又闩上。 乔卫东走上前去,捡起报刊,打开一看,是一本k周刊。乔卫东叹口气,把报刊递上上铺,他从不关注八卦。 报刊是王丽军订的,他接过k周刊,时事民生一概不看,一心直扑娱乐八卦版,想要借此看看小两口的近况如何, 一时只有纸张翻飞声。 突然上方传来“嗷”的一声,乔卫东吓了一跳,手里照片也掉在地上。他心疼得要死,连忙捡起照片,用两个指头掐着照片,吹去上面的灰,最后才问道:“哥你怎么了?” 王丽军依旧趴着,双手持报,他难以置信,瞪大双眼,在乔卫东和报纸间望来望去。 这日娱乐头版是一个三角恋新闻,题目叫「晴雯初入***,宝黛身陷三角情」,所配照片是、mimi同一个新人在片场笑闹的场景。照片上那新人相当英俊,头发乌黑,脸色雪白,这张脸王丽军再熟悉不过了,他每天揽镜自照都会看见,并且欣赏很久。 在新闻里,王丽军的过往被扒了个底儿掉,报道中说,这位新晋男演员来自台湾(王丽军笑了),出身武行,曾经为mimi做武戏替身,之所以叫他晴雯,是因为与mimi的搭档情受到大众认可,才子配佳人,曾有「宝黛配」的美名,而“晴为黛影[1]”,王丽军与mimi如此相似,他自然就是晴雯了。 这报道很巧妙,笔者并未细说,王丽军到底是怎么介入这段感情的,因为在照片上,他同宝玉、黛玉都很亲密。他到底是让mimi一脚蹬开了,还是让撇下了mimi,这让读者很是费解。短短几百字,男人与女人、男人与男人、旧爱与新欢、出轨与三角……简直写尽了人与人之间那点事儿——好家伙,王丽军放下报纸感叹道,双性三角恋在戏里没拍成,在现实里居然出现了,这可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啊。 一九八七年十二月,王骊君首次被写入k周刊,就此崭露头角,次年正式与金秋电影公司签约。尔后,他在贺岁节目《劲歌金曲·一九八八》中献唱一首《财神到》,让观众知道他其实还会唱歌儿,而且唱得不错。王骊君从此走入大众视界—— “他只是混了个脸熟嘛,三角恋绯闻而已,要说红,谈不上啦。”后台化妆间里,mimi凝视着化妆镜里的自己,这么说道。 此时已定好妆,他从身后揽住她肩,低下头来说:“那有什么办法,他又没有什么作品。” mimi乜他一眼:“你不是看他好看,说想收他做徒弟吗,我看今天就叫他拜师吧,叫他拉上我们两个,再拍点照,放到k周刊上去——” 笑道:“又上k周刊?你都几中意上八卦喎。” mimi一摆肩,甩开那只咸猪手,她盯着镜里,大大镜框上,贴了一圈小灯,泛着粼粼金光在金光中,他们二人的容貌相映成趣。看着看着,她忽而又笑:“係啊,我都好中意上八卦。” 跟着笑。因为他也好中意上八卦。他们是同一种人,沉迷虚荣,为名声和关注而快乐。只是没想到,他们以八卦成名,在即将没落之际,竟然也是靠八卦拯救,这才能苟活一阵。 这日《欲海情魔》剧组来到新节目,果然有司仪讲笑,说要让王骊君拜做师父。逢场作戏,当场答应,欣然收徒;而王骊君喜出望外,连连点头;mimi则在一旁强忍笑意,鼓掌时都要腾出手来遮脸;至于常妙童,他在一旁拍着大腿,哈哈大笑,他最爱看戏了,况且是真人现场出演,这才真叫乐趣无穷。 不出意外,这又引起一番议论。 节目录毕,王丽军同两人由无线电视大楼一齐走出来——公司要求,他们仨最好同时出现在大众眼前,以便迎合观众想象。 hk街道不宽,为防引起人群拥堵,他们不从大门离开,而是由工作人员通道走出。通道尽头们开启的那一刹那,王丽军看见外头人挨着人,站了满坑满谷。见他们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29 - 肉肉屋 分卷阅读30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0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0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0 出来,人群猛然复活,竞相对他们发问,有人扛着相机,一阵银光乱闪,受到这阵强光刺激,王丽军的瞳孔快速缩小。他猛闭上眼,但他手还未抬起遮脸,三人倩影就已被清楚拍下。在胶卷上,永久留下王丽军这时的形容——他着白衬衫黑西裤,一头黑发三七分开,脸上抹过脂粉,带着飞红,他眉头微蹙,眼神似乎很迷惑,他的手正欲抬起,指向前方,而嘴唇微微开启,做出一个别人看不明白到底是要发言、要微笑、还是要索吻的唇形。 有摄影师话,哗,咁靓,谋杀菲林。 保镖在前头开路,王丽军被助理揽着前进,他听到了这句话,面上表情仍然那么体面,但其实已快按捺不住狂喜,他憋笑憋到脚软,快乐得直要飞升,一颗心扑扑直跳,简直要爆炸开来。 助理挽着他,对两旁狗仔求饶说,各位哥哥,唔好拍,唔好拍啦。 王丽军心里则道,别听她的,多拍点儿,多拍点儿! 对这种场面早习以为常,他懒得与镜头对视,而是拿余光瞄一眼王丽军,看见后者巴不得人来疯,却又强装矜持的样子,他摇摇头,对站在中间的mimi撇撇嘴,示意,好嘢,又疯一个。 眼见公司又为大众提供了新的追爱对象,青黄不接时期终于过去,金如霖相当快活。他总宣传道,自己找大师算了,大师说,一九八八年,他逢流年大运。 说来也奇,当年美女如云,竞争太大,钟卫红没能靠那泳池戏一炮走红,倒是凭一部拿一百万拍的低成本喜剧成了名。那电影笑点相当低俗,讲的是一位中环卖唱女发春求爱、处处碰壁的故事,一经上映后,居然很受低智年轻人的喜爱。于是在整个评论界大骂世风日下的同时,《中环春上春》一路高歌猛进,票房一时居高不下,钟卫红也就此成名。 值得一提,钟卫红在入行后化名钟情,和王骊君相映成趣,金如霖更是乐得飞起,新捧出的一男一女,都是他的人,勇夺公司的目标,也在稳步行进中呀。 [1]晴为黛影:脂砚斋云,《红楼梦》中,晴为黛影,意指晴雯在多方面与黛玉相似。 第二十二章 一九八八大事纪 一 时年一九八八,为响应香港影坛复苏,全港各家八卦周刊百家争鸣,推陈出新,用词咸湿,金句频出,一时创作出许多闻名后世的好词佳句。 而翻开那年杂志,其中最最传为佳话的,必是王丽军第一次走上红毯那个章回。 彼时王丽军作为新人,还没资格同等主创一起亮相,正是为难之际,金如霖当机立断,给他塞来一个钟卫红。毕竟钟卫红同他资历相当,容貌又很登对,真算是走红毯的一对璧人。 孰料他二人早就看对方不顺眼,顿生比美之心。那日钟卫红穿了条橘红抹胸裙,风光无限,双颊更是飞满红云;王丽军只得一身纯黑西服,谁更吸引眼球,一目了然。王丽军心中不爽,但他按下不表,一直礼貌颔首,假装风度翩翩。 但当二人面向众记者时,数十道白光闪过,全是奔着钟卫红去的,王丽军终于忍不了了。他趁钟卫红迈步,悄悄绷起脚尖,一脚钉住她身后裙摆。钟卫红当即向前扑去,胸口布料顷刻崩开,众娱记“哗”一声猛向后退,继而狂拍一通。而王丽军在后头做出一个尴尬失措的微笑,只是那笑,笑得略微夸张了些。 这场景被做成翌日周刊封面,说钟情当场「飞砂走奶」,而王骊君在后「风骚劲笑」云云。这场乌龙令二人瞬间名声暴涨,身价又飞升一个档位,就此成为各周刊封面常客。 除此外,各大周刊还热衷于为名人胡取诨名。随手翻一页,这页讲的是「飞砂走奶」钟情,再翻一页,这页又讲的是「欢场华佗」金如霖。跨越千山万水,终于来到王骊君这页,报道中说,他先和贴面私语,又与mimi牵手游玩,还与某神秘鬼仔如同连体婴,常常结伴同行,于是送他花名「双面姣娃」。广东话又毒又精,乔卫东不能全明白,但想来大概是指王骊君性向不明,男女通吃的意思。 乔卫东猛地掷下杂志,骂了一句:“真係抵死!”他发脾气,这是很不容易见到的。 他坐在会客厅中读杂志,厅与走廊相连,走廊尽头即是花园。王丽军和经纪人正坐在花园里,同人商量挑选下一部电影。 春风鼓起白窗纱,花园里百花开遍,春草繁茂,王丽军穿一身白西装,长手长脚,窝在椅子里,他感到背后有目光,便回头看看,发现是乔卫东坐在窗内瞧他。 时近正午,园里阳光大亮,屋内反而暗,乔卫东靠在沙发里,他的眉骨投下一片阴影,眼睛正陷在阴影里,因此眼神识别不清,只有嘴角微微上翘,是那种羞涩的、观望的笑,像个正怀春的白人男孩。他身形宽阔,还穿了件纯白高尔夫衫,在阴影里格外瞩目,西洋窗框嵌着他的模样,就如一尊新塑的大卫王雕像。 王丽军冲窗内举起酒杯,乔卫东连忙冲他挥手,两人一起笑了。 这日下午,一群人簇拥王丽军去定做衣物,乔卫东又被晾下,他无事可做,突然想到受到大肆吹捧的《欲海情魔》。据杂志说,《欲》精彩万分,上映后前三日的票早已疯抢一空,可想而知,这是个万人空巷的大电影。但乔卫东只想,这是他哥的第一部电影,怎么也得去捧捧场吧。 于是他坐车下山,就近找了家电影院,谁知下午场次已经卖完,他只得等到七点那场,而且只剩下第一排位置可选。 乔卫东坐在影院门口,直等到日挂西方,七点这场才开始。他进到厅内,坐到第一排最左边位置,发现第一排除了他外,全是些古惑仔。电影还未开场,他们就在桀桀怪笑,意淫着上部电影中mimi的箩柚,同时希望这一部延续优良传统,更有许多裸露镜头。 乔卫东不看他们,只侧耳听,听到箩柚这词,不由得敏感起来,心下感到恶心,因为那具身体是王丽军的,乔卫东见不得任何人玷污他。 电影终于开场,开头是电闪雷鸣,二狐渡劫的情节。接下来,二狐化为人形,只见银幕上,与mimi卧于山石,他们紧紧贴面,热汗淋漓——一男一女么,无非就是那档子事,乔卫东现在已知道羊眼圈是拿来做甚的,也不会为之所动。但古惑仔们嗷嗷怪叫,有人疯狂摇晃啤酒瓶,啤酒花满厅乱飞,更有甚者跳到座椅上,冲全场观众做起手|淫动作,口里模仿叫|床声,一时厅内乌七八糟,少数观众吓到溜走。 乔卫东忍着,大屏幕上,二狐戏份已结束。这时柳小鱼出场,他瘦削翩然,道袍飘飘,提一柄木剑,在小桥流水中飞跃穿行。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0 - 肉肉屋 分卷阅读3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1 情节虽然正常,可古惑仔们又有新招式,其中领头一个想起「双面姣娃」的典故,索性拿出来大讲特讲,直把王丽军说成见一个勾搭一个,生冷辛辣均不忌讳的浪货,再一齐呱呱大笑。至此,已有大半人退场。 等到柳小鱼误撞见女狐沐浴时,古惑仔们简直疯了,他们大力鼓掌,拼命吹哨,乔卫东终于忍不了了。 他站起来,喊一声:“收皮啦你,仆街!” 为首烂仔软绵绵行过来,他伸出一根指头,戳戳乔卫东胸口,摇摇晃晃道:“做乜啊鬼佬——” 乔卫东见他竟然也染了橘红发,一副贱相,丑得出奇,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乔卫东比烂仔高了一个头,一下攥住烂仔衣领,将他高高举起,烂仔在空中哎哎叫唤两声,腿还没踢几下,就被狠狠掼到地上,再补上几记拳头,再也没了声音。 还有几个古惑仔跃跃欲试,试图冲上来,也被乔卫东打横抱起,扔向地面,再拿脚一顿猛踹,在他的无穷大力下,四五个烂仔瞬间倒下。而在他身后,有一绿发仔捡起酒瓶,想要从背后偷袭,他举起玻璃瓶向乔卫东背上狠狠一敲,玻璃尽碎,乔卫东吃这一击,背上倒无损,但碎玻璃却划破绿发仔手腕,鲜血滴滴,酒瓶泛绿,光影变幻着,这在黑暗中格外惊悚。 乔卫东理也不理,只跨过惨叫一行人,往电影院外走去。此时已入夜,气温骤降,下起小雨,他冻得缩起肩膀,裹紧外套,匆忙往前跑去。在马路边,一张报纸被雨水打湿,报纸已快被揉烂,只有右下角一小方新闻尚完好,上面标题写着「《欲海情魔》为旧香港电影时代风光大葬」。其中内容是数位影评家对《欲》的批评,指责金秋电影公司严重虚构前三日票房,以此作为噱头吸引观众。这种炒作手段,是金如霖进入金秋担任宣传主管后带来的不良风气,这无疑是对电影市场的巨大冲击,将会动摇目前香港影坛稳定的局面,可以预见到,这部电影将是旧香港电影的一场风光大葬…… 乔卫东往前走,他一脚踏碎了那方报纸,新闻碎成纸浆,顺水流去。 他尚不知其中乾坤,决定下次白天再来看,古惑仔们没能毁掉他对电影的期待,毕竟电影里还有很多美好的人,、mimi、当然还有王丽军……走着走着,他突然视线不清,伸手一抹,才发现额角被碎玻璃划破,流了些血。他拿手拭去,倒不觉得疼,只怕回去后吓到身边人,他们从来都不知道,他居然是会打架的。 乔卫东心想,虽为守护艺术付出了血的代价,但这挺值,因为他保护了自己所敬爱的人们免遭侵犯。在世界上总有一种人,在看到世界的背面后,仍然保有爱与热忱,据称,这是世上唯一真正的英雄主义。 第二十三章 一九八八大事纪 二 坊间传闻,《欲海情魔》,这电影有鬼。 先是于片场爆发本港有史以来最惨烈的斗殴案件,三十余位武行师傅唯有一位幸存。 后又是那位开拍前急病入院的男配角,在电影上映三日后,病情突然恶化,经由圣玛丽安医院抢救,最终宣布医治无效,于当夜逝世,年仅十九岁。 甚至于导演本人也避讳不谈,高柏飞在此片上映后,即刻召开记者会,宣布金盆洗手,飞到他在英国置办的庄园过日子去了,甚至一分钱也不找公司要。也许他意识到了什么,一把老骨头经不住风雨,还是就此告老还乡的好。 以上种种风声,被传至骇人听闻的地步。以至于有命相大师于芭乐日报上发表文章,拿几位主创的生辰年月进行预测。一说与mimi从不拍裸戏,这次为之破例,说明他二人星路气数已尽,这是没落前最后的放纵。该大师还称,由紫薇星盘看来,在《欲》之后,命受刑冲,将有血光之灾;而mimi则会为之肠断,遁入空门。虽然这场预测受到二人广大爱慕者的大力抨击,但该大师仍然嘴硬,坚持不改口,甚至发出更多谬论。 该大师又道,王丽军刚一出道,就受到这么多关注,堪称一步登天。可是少年成名,心性未定,他现已卷入三人桃色绯闻中,将来必为色所惑,前途尽毁。因此,全港媒体都在密切关注,要看看这三人的故事,到底要怎么演绎下去。 除了这一干人等群魔乱舞,又在放映十五天后,突然发生惨案:一行龙虎武师持刀径直闯入茄哩啡街,对编剧严涵进行辱骂与人身威胁,严涵不堪其扰,最终跳楼自杀。 在k周刊那篇报道上,附了一张严涵跳楼后的现场照片:地上洒了一摊污血,一副金丝眼镜破碎了,丢在一旁,并没一人去捡。 但这也无甚特别,本港新闻天天爆炸,人脑容量不过就那么丁点儿大,旧日惨案很快就被人遗忘,狗仔们又踏上新的征程。他们的最新目标是。据风声传,生辰即将到来,同时他为庆贺《欲海情魔》票房大胜,特邀圈内亲朋到他的私人游艇一聚。可以想象,届时豪宴上必将是星光熠熠,辉照公海。 山顶,金宅。 金如霖牢记曹大师赠言,坚信自己命中要双星镇宅,于是将王丽军接进侧宅,乔卫东也被套了个助理名头,连带着打包去了金宅住下。在金如霖看来,这样近距离镇宅的效果,想必是相当好了。不过也有外人捕风捉影,猜他这是为了管束王骊君,怕他不知江湖深浅,搞出毁前程的事来。这样一樽摇钱树,还是留在身边日夜监视好些。 女助理一手提一套黑西服,跟在王丽军身后团团转。后者对着穿衣镜,只自顾自地打领花,偶然瞥见助理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他厌厌抱怨道:“我讲过咁多次,我唔中意黑衫啊师奶——”自钟卫红「飞砂走奶」一役后,他发誓再不穿黑衣服,否则与性感女郎站在一起,只能沦为陪衬。 女助理连忙点头,急急又去寻了套纯白西服来,这套是前些日子专程找英国师傅定做的。 半天打不好领花,王丽军急躁地把花一团扯开,扔给助理,又两步走进更衣室,从门缝里伸出手,向助理勾勾。 助理会意,赶紧将衣架挂上他手指。 王丽军换上白西服,从更衣室中出将来,他再望望镜中,对自己感到非常满意。 镜中,他身材颀长,骨肉均匀,白衣倜傥,衬得那张瘦窄脸上腮粉唇红,颜色飞舞,但绝不至于沦为轻佻,梨园弟子的儒雅,在他身上仍可见一斑。 如此时在场,定要欣慰一笑,夸他一声「官仔骨骨」,这广东俚语原意是夸人像新郎官一样光鲜体面,据说是当年十九岁出道时,被人赞得最多的词语。现在这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1 - 肉肉屋 分卷阅读32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2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2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2 词则被fans转送给王丽军,可见其中时间飞渡的厉害了。 王丽军接过助理递来的领花,在手里胡乱甩两下,他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东仔喺边度?”他的粤语已说得很标准了。 助理小心翼翼道:“佢喺公司课室。” 前些日子乔卫东无所事事,终日在家中乱晃,不幸被金如霖瞧见,他说这样可不行,便将乔卫东安排进了电影公司学员培训班。王丽军也搞不清乔卫东到底石怎么想的,明明知道自个儿是色弱,绿和黄都分不清,居然挑个摄影班来上。王丽军叹口气,心道,算了,只要他自己喜欢,学什么都行。 王丽军试图再次戴上领花,他手指翻飞,同时道:“你去帮东仔请个假,这周五我带他去那儿玩。” 助理被好几种语言搅得头晕,她抱起一大堆衣物,连连点头称是。 与此同时,乔卫东在课室里打个喷嚏,他正在聆听摄影老师对他作业的点评。老师说,他的摄影作品构图别致,色彩夸张浓郁,富有情感张力,尤其以红色的表达掌握最为纯熟。点评完,老师又问他道,东仔,你最中意影乜嘢? 乔卫东笑笑,他说,我阿哥。 老师还以为自己没听清,阿哥?你阿哥有乜好影嘅?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再问,外头就有一人推门进来,将乔卫东叫走了。 就在这周五,游艇大宴准时举行。金氏电影公司麾下艺人几乎到齐,男男女女,蔚为大观。 甚至连上不得台面的《中环春上春》导演杜一兵竟也收到邀请,不过他在其中,并未受到一点关注。他只是穿着借来的不合身西服,坐在位中傻傻饮酒,在他身旁,一群来自无线培训班的女学生,争着要与王丽军合影。而乔卫东举起相机,要为她们影相,女仔们站成一排,为了全体入镜,她们笑着挥手,对他叫着:行后d!行后d! 乔卫东不停退,直到他的背顶到音响,不知戳到哪个按钮,音乐骤起。在靡靡之声中,白船身驶破黑海水,仿佛一转眼,他们就来到了公海。诸人进入状态,开始穿梭着饮酒作乐,你来我往,在甲板上,一片浮华如梦如幻。 杜一兵望着她们,眼底全是向往,他终于得以进入娱乐圈了,但娱乐圈的一切故事都同他没关。 他突然无限艳羡王丽军,这人无甚理想,又能有个屁的艺术才华?丫只是徒有色相,迎来送往而已。不过,杜一兵还是感谢他,是王丽军请了一队龙虎武师,去到严涵家里为他讨回公道,但这事让他心如死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不愿意再去创作任何好东西,因为那势必会招来别人的抄袭。他决定,此生就拍拍弱智喜剧好了,没人看得起他,却能以小搏大,赢个满堂彩,何乐而不为? 杜一兵苦闷之余,环顾四周,再仔细看看王丽军,能发现这人近来变得饱满挺拔,不复往日饥民形象,杜一兵心里明白,是名利令他越来越耀眼了。 那边厢,女仔们不停调换位置,以求得最佳拍摄效果,一首歌的时间过去,乔卫东终于得到指令,可以按下快门。而快门按下时,王丽军不去配合任何一个女仔的动作,他只是直挺挺站在中央,虚虚搂着两旁女子,嘴角噙着骄矜的笑,窄而深的眼睛里满是自豪,那张同光十三绝似的脸上,儒雅同艳丽一起发出光来。 杜一兵被王丽军的光芒刺了眼,他不再去看那些让自己烦闷的事,转而一口饮尽杯中酒,然后尴尬咂咂嘴,长长久久地沉默下去了。 第二十四章 一九八八大事纪 三 及至影完相,王丽军匆忙退回舱内,他实在懒得同那些女仔浪费口水,其中不美丽的,他不爱搭理;美丽的,他更不爱搭理——他哪能容忍有人比自己好看呢?所以甭管好看不好看,全都一块儿滚蛋吧。 他由船舱一路向里,在路过餐车上顺了一杯香槟,再登上旋转楼梯,来到二层甲板的栏杆边。 往下望去,甲板上张灯结彩,男女穿梭,往外则是轻轻波浪,映着霓虹,粼粼发光。 王丽军正看着海上景色,突然肩膀被拍一下,转身一看,原来是常妙童这尊瘟神。他穿了一套红白赛车服,一身艳色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在人人着正装的盛宴上,是独一份儿。 王丽军瞥他一眼,讽道:“衣服挺漂亮!” 常妙童得意地掸掸衣领:“那是。” 王丽军转个身面对他,反手撑上栏杆。他说:“大哥,你再这么浪下去,不怕枪打出头鸟吗。” 常妙童佯惊,猛地捧住胸口:“我好惊啊?”继而又放下双手,飞个白眼,回归正常表情。他伸手指向下方甲板,嘲道:“你看看下面的人,听话,什么都按公司的话做,还不是天天被骂;我也被骂,但我不听话,我爽啊——” 尾音在风中拉成一条长线,王丽军听到这话,他心想,混江湖这事,怎么能由得你性子来。于是他嘴一张,还想劝点什么,但常妙童一手插袋,另一手在空中胡乱甩甩,示意自己不想听。 王丽军拿他无法,只得勉强笑笑,又由兜里掏出烟来,递给常妙童一支。 常妙童就着他手叼上烟,接着两人把全身摸遍,发现一根火柴也没。 常妙童两指一伸拿下烟:“玩儿我呢?” 王丽军把手摆摆,咬着烟乱笑一阵,等笑完了,他伸手拍拍常妙童的肩,这动作像认输,又像鼓励,总之显得二人十分亲密。 常妙童肩头一抖,抖开那只咸猪手,他又道:“跟你说吶,别太听话了——收唔收到?” 王丽军把脚啪地一跺,敬个礼:“收到!” 常妙童笑骂一声“痴线”,又道:“这儿好无聊,走啦,别来烦我。”语罢他转身离开,快走到舱门时,他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以示道别。 目送他离去后,王丽军翻身又趴上栏杆,两只指头掐着酒杯,饶有兴趣地向下望,他现在终于能体会到俯瞰芸芸众生的快感了。 他远望去,海的那头,港口上燃起一簇烟花,直直冲向天空。三秒后,焰火爆出,暗暗夜幕上,开出一朵橘红大丽花。 那花开得极尽绚烂,但很快凋谢。焰火烧尽,由半空坠下,徒留余烬降落在海面上,慢慢冷却。 “几靓喎?”有人在身后说。 王丽军转身,发现是。今晚穿了纯黑礼服,又梳了蛋挞头,手执一只酒杯,一身服帖潇洒。 他笑笑,挪挪位置,邀请站到身边来。 也不知道今夜是什么节日,焰火一趟接着一趟,他们两人站在栏杆边,又看了几株烟花盛开。 王丽军看着烟花,有点疑惑:“今个儿是什么日子?”话走得比脑子快,说完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2 - 肉肉屋 分卷阅读33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3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3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3 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京片子。 其实也听得明,他举起执酒杯那只手,伸出食指指向港口。他道:“今晚係观音菩萨嘅birthday。” 王丽军笑道:“birthday——” 说:“都係我嘅birthday。” 王丽军这才突然想起了,他惊喜道:“happy birthday啊师父!”他张开手臂把拥进怀里,后者一听师父这词就笑,虽然师徒关系是节目上一场笑话,但他真心把王丽军当徒弟。 此时,又一束焰火在空中炸开,化作漫天红雨。王丽军正抱着,他背对着海,看不到这场景,而看得到,他仰起头来望向天空,眼里有笑意,也有柔情闪动。 两人拥抱了一阵,即便是分开后,仍看着烟花,眼也不眨,非等到望得眼酸才移开视线。 也许是视觉疲劳,眼角滑下滴泪来。他说:“好靓。”他笑着伸手拭去泪,又接道,“不过都只得一瞬间。” 王丽军背靠栏杆,他看烟花已经看腻味了。他说:“系喎,白居易都讲,‘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拍拍他手臂,说:“哎,无独有偶,我哋香港人就话,「有几风流,就有几折堕。」[1]” 王丽军皱皱眉:“乜意思啊?”他现在识讲广东话了,但一些民间俗语,还是不大明白。 沉默几秒,又摆手笑说:“冇乜意思,你仲后生[2],以后大把世界。” 这时海风骤起,把的领带吹飞起来,直往两人脸上打。于是他们忙退回船舱,孰料刚进舱内,王丽军就被剧组几个熟人抓住,说大家要就拍武戏请教经验,请他讲两句话,不管他如何推脱都不放手,一行衰人就这样吵吵闹闹把他架走了。 站在原地,目送人群离去后,他也放下酒杯。接着他推开一扇侧门,门外是钢梯,通向一层甲板,只是这条路线较为偏僻,鲜有人知。 他自梯而下,这里乍看四下无人,但在楼梯背面,有人在等他。 他们躲在楼梯下,月光穿过台阶,洒在两人身上,一道一道。 mimi靠在怀里。她问:“你同军仔讲乜啊?” 说:“我话俾佢知,有几风流,就有几折堕。” mimi把头靠在他肩上,她轻声道:“你讲得啱。” 看着她,她一双眼里盛满月光,光摇曳着,如同含泪,看得出,她对未来颇为担忧。 揽过她肩,摩挲两下,换作国语宽慰她道:“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们闹他们的,大不了咱们一起退出江湖。” mimi终于展颜:“得。” 他们总是饰演爱侣和好拍档,只要携手,在风波中也没甚好怕,大不了同进同退,一齐离场。 这边厢,王丽军好不容易从一干损友魔掌中逃出,他被灌了五六种酒,走一路吐一路,还没等回到客房,他就蹲着抱住栏杆,再也挪不动了,最终还是靠乔卫东把他架回了房。 两人进得屋来,王丽军没能歇上两分钟,又要往厕所跑,他抱着马桶狂吐一番,间或含混叫道:“东仔……帮我搵下,有冇筷子啊?” 乔卫东翻箱倒柜,只搵得一副刀叉,他把刀叉递给王丽军,问:“哥……这儿是厕所啊,你要吃什么?” 王丽军终于从马桶里拔出脸来,他酡然怒道:“俾副刀叉我做乜,我催吐啊大佬!” 乔卫东一手持刀一手持叉笑了两秒,王丽军懒得理他,直接伸手抠喉催吐——方才他亲眼看见有人落了happy丸仔入酒,分给大家赏用,当时他碍于朋党关系,没有戳穿,硬着头皮一饮而尽,现在趁药还没起效,他必须得吐出来——再怎么说,他王丽军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不能折堕到**的地步。 乔卫东为他拍着背,王丽军一口气吐了个天昏地暗,可怜他肚里一点粮食没有,全是各色酒水,胃酸随酒一起原路返回,食道满是烧灼感觉。王丽军吐得太累,眼前发黑,他想闭上眼休息一阵,谁料身子一歪,愣是晕了过去。 ——其实不算是晕,而是官能知觉被剥夺,就好像瞬间被拉入一个隧道,整个世界飞快倒退,眼见真实视界越来越远,逐渐缩成一个白点,而自己四周黑暗一片时,王丽军就知道,自己happy了。 也不知happy了多久,王丽军醒来时,自己几近全裸,被乔卫东搂在怀里,两人就着这个类似十字锁喉手的姿势坐在床头。他仔细端详,乔卫东已经累得睡了过去,头发被汗打湿,贴在额上。 王丽军欲起身,无奈这个十字固相当牢靠,根本无法逃脱,他挣扎两下,乔卫东就醒了。 两人对视半晌,王丽军先开了口:“……你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怎么搞成这样儿啊?” 乔卫东仍揽着他:“哥你刚才晕了,醒过来之后,你先是把衣服脱了,然后坐在床上思考了很久,接着你想从窗户跳出去,我急忙把你扯下来,然后我们一直搏斗……” 他耸耸肩,最终以一句广东话结束:“就搞到咁个鬼样。” 王丽军沉默一阵,接着又笑了,他伸手摁住乔卫东的后脑勺,压向自己,直到彼此额头抵额头,说:“东仔,对唔住……”其实他这时候已没有必要说白话,但这么肉麻的词句,还是用非母语说,要容易出口些。 药效仍未过去,王丽军依旧眼花耳热,他趁着这场晕眩,接道:“你看到结果了,以后我们绝对不可以碰这些东西。” 乔卫东点点头,他被王丽军摁着头,两人的睫毛近得能碰到一起。 沉寂半晌,王丽军突然发话。 “感觉这姿势好怪。” “要不我们可以换一下。”乔卫东说。 王丽军幻想了一下自己怀抱一条大汉坐在床头的场景,突然打个寒颤。为了美学考虑,他说,还是就这样吧。 几秒后,王丽军又问:“现在几点了?” 乔卫东抬起手腕看看:“快十二点了。” 上船前主管说,零点要给大家敬酒。王丽军骂了一句,腾地跃起,捡起地上米白衫裤套上,同时发了句狠话:“今后等我做得了主了,谁再喂我吃药,非弄丫不可。” 王丽军七手八脚穿上衣裤,奔向房间门口,他走上过道,拿起叉子,敲击酒杯一下,吸引到甲板上诸人目光。接着,他向大家举杯,月亮银光在杯里闪烁,座中人纷纷站起,也都冲他举起杯来。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3 - 肉肉屋 分卷阅读34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4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4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4 王丽军来到hk快两年,变化都在不经意间,甚至他本人都未必意识得到——他变得成熟,敢于向前,再也不妄自菲薄,再也不随意哭泣,他自信极了,风度翩翩。 在床上,乔卫东双臂枕在头下,他侧头望着王丽军,后者正向全场嘉宾敬酒,其修长身影在水影间摇晃,月光穿过白窗帘,漫射出温柔的光芒。 不出所料,在次周k周刊中,狗仔们将海上豪宴这一章节称为「寿怡红群芳开夜宴」[3]。在夜宴中,有宝玉,有黛玉mimi,有晴雯王骊君,居然还有客串出演的湘云钟情。这是因为她饮少辄醉,醉倒在甲板上,来了一个湘云醉卧,酡颜醉态,美不胜收。 王丽军气得把周刊往桌上啪地一扔,他觉得钟卫红是跟他卯上了,无论他上什么新闻,她都要横插一脚,看来是为报那「飞砂走奶」的仇。 旁边仇远征眼尖,马上收走k周刊,换上一份芭乐日报,这报纸今天说的是王骊君的好话,讲他是「黑白分明,恃靓行凶」。 王丽军拿起一看,果然展颜,还操起剪刀,把这块报纸剪了下来,他准备了一面墙,专门贴有关自己的新闻——这是跟常妙童学的。 王丽军放下报纸,他快乐地看着仇远征,他把原来那个阻手阻脚的女助理赶走,换成了仇远征这个八面玲珑的师兄,这个抉择果真正确。这不仅是为了心情着想,还是为了培养自己的派系。人在他乡搵食,老乡就是手足,要把他们全都拉拢,捏成军队,为我所用——这是金如霖教他的。 [1]有几风流,就有几折堕:粤语民谚,通常用以警醒他人。意为,要是不做打算,现在有多少风流快活的日子,今后就有多少失意受难的报应。 [2]你仲后生,以后大把世界:你尚年轻,今后大千世界,机会无限。 [3]寿怡红群芳开夜宴:出自《红楼梦》第六十三回。 第二十五章 一九八八大事纪 四 一九八八,在王丽军的人生中,是相当重要的一年。因为在这年,他终于确定了发展路线。金如霖说,鸳鸯蝴蝶派时代已经过去了,眼下是一九八八,人人都开拓进取,在这个时候,香港人的气质是拼搏向上,香港人的精神是自强不息,这时民众特别需要男性气质出众的青年偶像做鼓励。因此,王丽军的下一部电影定为《octb·扫黑》,他在里头饰演一个愣头青阿sir,他上天下地,战斗永不止息,只为寻求一个真相。应金如霖要求,为了展现王丽军的风采,这戏动作场面非常多。 这年对乔卫东亦很重要。同年春天,他终于成年了。他开始学习驾驶,从而升职为王丽军的司机,就此告别无业游民生活。 在乔卫东学车的日子里,王丽军最中意落座在花园里饮茶,看他驾车在山道上来回练习——王丽军一直想着当年钟卫红“没用”时的遭遇,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眼下乔卫东可以帮得手,他终于不担忧了,那是一种看着孩子长大成人的心情。 不过王丽军的一干朋党相当避讳坐乔卫东开的车,他们一致认为,让一个连绿灯黄灯都分不清的司机来揸车,全香港可能只有王丽军敢坐。不过这位新晋大佬倌总是纵容其弟,众人都听说乔卫东胆大妄为,还曾在般咸道当街打人,想必也是王丽军一手惯出来的了。 还有一件事则是的演唱会。在那场演唱会上,王丽军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巨星”。 当身着血红闪亮衬衫狂歌一曲,那种男性的力量与美丽,令王丽军的血气登时翻涌。与此同时,在他身后,观众密布,满坑满谷,他们疯了似的尖叫鼓掌,红磡体育馆仿佛成了口炼狱大锅,每个人的肉体就在锅里徐徐煮沸,燃成一股青烟,升腾而去。 mimi则坐在王丽军身旁,掐着他的手臂,和着鼓点,剧烈摇晃,她浑身洋溢着独占欲得偿的快感,因为所有人的神,是她一人的爱人。 演唱会本该在二十三点结束,但观众呼喊不止,不得不返场三次,直到最后一次,他唱了《午夜梦回》。这是一首抒情慢歌,由他自己作曲作词,抛却皮囊不看,也算是个才子。 馆中渐渐静下,让他一人吟唱,直至一曲终了,站在台上,他眼里含泪,不停鞠躬,意在感谢fans错爱,时至零点,午夜梦回之时,他真的必须离去了。 下了台,自有助理保镖一行几十人护送离开,惨的是王丽军和mimi,他俩被fans围在当口,人流把体育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保镖在前头开路,王丽军一手揽着mimi,怕她受伤,一手则拨开旁人前进。在行进路上,他看见许多青春女学生冲他摇晃手里相片,每个女学生都像一只蝉,你永远无法想象,一只蝉那么小,到底怎么能发出那么大的声音,而且一只蝉会带动几十上百只蝉,在这夏夜里狂欢似的呐喊。 王丽军真的被震住了,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承担了这么多的爱。他顿时飘飘然,伸出手来,冲在场人挥了一下。 女学生们登时疯狂,就跟一网活虾丢进热油锅里似的,成百上千人乱扑乱挤,mimi硬是被人挤到他怀里,两人抱了个结结实实。 人群顿时又爆发新一波浪潮,王丽军愣了,站在当间,紧接着,一阵狂喜席卷而来,他太想笑了,简直没法忍住。一个无心之举,就能让人疯狂如斯,他享受这种祸水的感觉,当年妲己祸乱朝纲也莫过于此。王丽军想,为了俩人之间压根不存在的感情着迷,我随便动动,你们就疯了,你们是不是傻逼,是是是,人们挥舞双手,无声地答道。 王丽军生生憋住笑,就这样搂着mimi前行,好似在宣布他获得了三角恋情的最终胜利。此时忽然有一女子窜出,她执一只录音笔,快语道:“leon你好,近日有人话,你同mimi姐好事将近,请问係唔係真嘅?” mimi助理在一旁挥手骂道:“讲乜鬼啊你,不知所谓,行开啦!” 这时mimi的车冲破人群,终于到来,王丽军死命拨开四周的人,打开车门把mimi送了上去。 孰知那女子不是单枪匹马,人群里其实早就埋伏了不少狗仔,他们不管远近,全都架起长枪短炮,冲着两人疯拍一通。一时间人浪狂涌,银光乱闪,车向前缓缓移动,mimi攥住他的袖子,努力想从车窗里探出,她急切道:“你自己小心!” 王丽军道:“我知啊,你放心!” 就在此时,一个沉迷于与mimi爱情故事的fans看到这幕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4 - 肉肉屋 分卷阅读35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5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5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5 ,登时怒火攻心,他气得把皮鞋脱下一只,隔空远远掷向王丽军。这一掷相当精确,直接命中目标鼻梁,王丽军哀嚎一声蹲下去。看到这幕,人群沉寂两秒,忽而又重新沸腾,人群裂为两派,开始互相丢掷杂物,脏话和鞋满天飞舞。在其中,支持mimi与王丽军谈情的造反派渐渐占了上风,而支持mimi与恋爱的保守派则苦苦支持,眼见场面搞到一塌糊涂,有助手搀着王丽军在其中埋头穿行,终于走到马路边,急忙上了车。 王丽军坐进副驾驶位,往旁边望望,不出所料,司机是乔卫东。但他还没来得及跟乔卫东打个招呼,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就被打破了。 没人能想到,有一位mimi的狂热爱慕者尾随在后,趁王丽军坐进车里,正欲关车门时,爱慕者猛然扎进车内,两手掐住他肩膀,声音失真地嚎叫道:“今后我把mimi交给你,你不可以对不起她!” 爱慕者喊着话,带血丝的双眼瞪得老大,几欲飞出,王丽军几乎和他脸贴脸,近距离看到这幕,简直吓个半死。 而乔卫东终于反应过来,他从座位底下抽出脚来,猛力蹬向爱慕者,只消一脚就把那疯子踢飞出去,乔卫东连忙扑过去,把车门扯过关上了。 那人滚出车后,仍在嚎叫“不可以对不起她”,可其身影瞬间又被许多只脚淹没,无数只手拍上车窗,小小车厢轰然作响。 王丽军惊魂未定, 他拍着乔卫东肩膀道:“走,走,快走!” 乔卫东连连应声,揽过方向盘一打,油门轰鸣,瞬间把喧闹世界甩在身后。 他们一路突破人群,狂飙向前,直至穿越红磡隧道时,王丽军屡遭打击的神经终于得到一点安宁。只是方才强烈的声效刺激,让他犯了耳鸣,隆隆歌声似乎仍未远去。他靠进座椅,试图歇息一下,无意间瞧见后视镜,在镜子里,他如此年轻,瘦削的脸,纵然疲惫,难掩花容月貌——他又想起,昨日看了份杂志,是对他最新电影《扫黑》片场的记录采访。杂志上说他是「美艳亲王,英雄本色」,配图是一张偷拍他着警服揸枪食烟的独家照片,据说因为这张照片,这份杂志首日即售罄。 耳鸣渐渐消退,在虚荣心的大力安慰下,王丽军感到好些了,他躺进车椅,坐垫很软,他的车也是顶好的。 他再转头看向司机,就连他一手带大的乔卫东也是如此英俊,轮廓深刻,顶天立地,不复小孩形象。 乔卫东偶尔转头看王丽军,但不敢说话,他本身眼神就不济,再说话分散注意力,恐怕天天都会出连环车祸。 为了显得不那么冷清,乔卫东拿出一盘磁带,放了起来。这是一首英语歌,一段吉他乐过后,是一个男声。 男声唱道: radio reminds me of my home far away (收音机里的歌声让我想起远方的家) driving do; a feeling (沿着公路行驶,我心中有了这样的感觉) that i should have been home (也许我早就该回到家中) bsp;roads, take me home (故乡的路) to the plabsp;i belong…… (带我回家……) 听着音乐,王丽军慢慢放松了,他摇下车窗,窗外扑进些风来,吹在他脸上,清凉快乐。 这歌很轻快,王丽军微微点头,脚也随之点动,他开始随着歌词喃喃,伸手抚上自己的脸,可不慎碰到方才受皮鞋袭击的地方,他倒吸一口凉气。乔卫东闻声,马上转头看他,见他无碍,才笑一下,放心继续开车。 王丽军伸手拍他脑袋:“笑个屁你。” 乔卫东笑得更欢,他不仅笑,还握着方向盘作舞蹈状,肩膀起伏,嘴里跟唱:“bsp;roads,take me home ——” 王丽军也笑,笑时鼻梁隐隐作痛,他只好伸手捂住痛处再笑。 在乡村音乐的旋律里,他忽而又想起,曹大师送他的断语,「受恩深处便为家」。他真的信了,因了机缘巧合,他受了许多恩惠,于是在此建功立业。这里是香港,香港就是他的家。 此时他们驾着跑车,在一条海滨道上奔驰。就在深黑海上,远天穹中,一轮新月高高挂起。王丽军想要探出车窗照照后视镜,看看自己的鼻梁是否还安好。正巧一阵夏风扑来,吹乱了他的头发——他抬头望见,前路弯弯曲曲,指向太平山顶,在银色月光下,故乡路带他回家。 第二十六章 遥指杏花村 跑车一路驶上山,这时夜幕已深,太平山远在世外,偶有一两蝉声,显得更为清净。 王丽军方才听歌乐了一会,眼下累得不行,他靠上椅背,头一歪直接睡着了。乔卫东见状,伸手调低了音乐声量,他们就在极轻的歌声中缓缓前行。 山道虽黑,但没有任何障碍,车原本正常行驶着,忽然从轮下发出一阵骇人的摩擦声,王丽军骤然惊醒,他从座位里弹起,茫然望向乔卫东。而乔卫东一手拧方向盘,脚下忙踩刹车,同时他探身出窗,要看看车轮到底碾到了什么东西。 摩擦声停止了,乔卫东也看清了障碍。他撑着车窗,困惑两秒,继而对王丽军说:“哥,下车,我们走回去。” 他看见车轮底下有一条倒刺路障,车胎破了,明显人为。 王丽军睡意未消,迷糊道:“怎么着?车抛锚啦?” 乔卫东仍在想这是为何,山道间怎么就出现了一条路障,就在这时,他见到路旁草丛中有黑影闪过。乔卫东心里忽然一凉,他飞快帮王丽军打开车门,他说:“别问,快!” 他话音未落,从路边跳出几个人影,其中一个抄着棒球棍,结结实实一棍砸在挡风玻璃上,玻璃绽开蛛丝,再一棍,玻璃炸裂。 碎玻璃直向车内飞,乔卫东一手把王丽军推出车子,王丽军跌坐在地,一块玻璃碴子从他耳畔飞过,他终于清醒了。 眼见几条人影扑来,王丽军连忙起身,他跌跌撞撞跑了两步,才发现几人都朝他围拢,这是冲着他来的。 也不是第一次了,王丽军苦笑一下,怎么也得沉着应战吧。在几人试探时,王丽军双手屈起护住胸口,同时飞起一脚踢中一人下巴,往日危险经历让他学明白了,先下手为强。 可惜埋伏杀人同武行打戏很不一样。那几人没有招式,刀刀要命,还击几招后,王丽军很快落了下风。在几把西瓜刀下,他只能闪来躲去,用手臂格挡攻击,他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5 - 肉肉屋 分卷阅读36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6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6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6 的白袖子已划破多处,露出里边一道刀伤,血顺着手肘向下流,一滴一滴坠到地上。 那边乔卫东终于赶来,他攥住其中一人手腕,狠狠一撅,西瓜刀便掉落在地,他再将拽住那人手臂,一个侧步将其扛上肩膀,把人死命往地上一掼,再往肚子上补上一大脚,这就解决了一个——他这都是街头小孩茬架的笨招式,全无防守,谁抗揍谁才能站到最后。 他望向王丽军,后者还在花蝴蝶似的穿梭在刀中,就差配曲急急风了。乔卫东一脚踹翻一人,对他喊道:“哥,你跑回去!” 王丽军想反驳,他不可能把乔卫东一人丢在这儿,但他再观乔卫东的战斗形象,比起自己来,不知道猛到哪儿去了。此刻刀风袭来,王丽军猛然偏过头,刀贴着发丝过去,还差一点就能削掉耳朵。 他吓得向后跳了一步,没能站稳,跌倒在地,他发现这些刀,总是冲着他的脸来。 他无暇自顾,冲着乔卫东喊道:“你也赶快!别——” 乔卫东又拗断一人手指,他急道:“别废话了!快走!” 王丽军惊魂未定地捂住侧脸,他想着曹大师说的,这张脸一旦受损,这一辈子也就废了。刀风仍在耳畔作响,迟疑两秒后,他手脚并用,扑爬两下,终于起得身来。 王丽军卷着一身尘灰,一路往山上跑去,途中他不停回头,看到乔卫东笨拙地周旋,有力地回击,他拖住了几个人,自己也挨了不少棍子,手臂上还挂了彩——自损八百,这打法相当惨烈。 王丽军跑到门前,哐哐拍了几下,有葡籍女佣出来应门,见他这样,大惊失色,连忙扶他进屋。王丽军被搀到桌前,他气喘吁吁,从车爆胎处到金宅不过一千米,他从来没觉得一千米这么难跑过。他在喘息间隙,忽然看见桌上摆了金属餐盘,他抓起餐盘一照,脸上只有一点灰,除此以外,白璧无瑕。 王丽军松了口气。这时钟卫红快步自楼上下来,她问:“你搞乜鬼啫?” 王丽军把餐盘狠狠一顿,破口骂道:“鬼你二大爷!你男人对家找上门来了,还不找人杀回去!乔卫东在外面,他要是出什么事,我搞你全家啊!” 钟卫红把双眼瞪得老大,但眼下她二人间的龃龉已不是主要矛盾。她冲葡籍女佣尖叫道:“flora!搵人帮手!” 就在此刻,自山道传来一声枪响,那枪声是如此激越,以至于屋内诸人全都一震。钟卫红手中粉盒一下没能攥住,啪的一声,飞起一阵白灰,脂粉扑了满地。 该躺下的人都已躺下,能跑的人也都跑晒。唯有一人,大概是这杀手小队里的撒手锏,他竟然掏出一把枪来,想要追上王丽军。乔卫东见状,一下扑上去,跟那人缠斗起来——当然,最终是乔卫东夺得了枪。 在缠斗中,枪支走火射了一发,谁料直接把那人击下山崖,乔卫东拿住只枪,愣了半天。他向山崖下望去,在崖下边,树林黑深,不见五指,唯有涛声,远远地传来。 乔卫东定定神,他环顾四周,确信没人看见,再举起枪往崖下掷去。弃枪后,他伸手擦去流入眼中的血。自到香港以来,他知道王丽军许多次身陷险境,这是他第一次能帮得手,他很为此感到安心。今后有他,他丽军哥面临的风险,想必也会少很多,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至于这个人——是他们找上门来的,怪不得我,我本意不想害人,乔卫东这么想。为此,他深深吸口气,鼓励自己道,这有什么,我什么也不怕。 这晚钟卫红派去的人收拾了残局,翌日金如霖回家时,赞她越来越帮得手。钟卫红为此得意,又在王丽军面前耀武扬威一番。王丽军根本懒得理她,他趁金如霖在花园乘凉,直接跑去面对面质问对方。 王丽军逼问他道:“你不是说金向炎已经放弃血债血偿了吗,怎么还来找我麻烦?这次要不是乔卫东在,我已经真正仆街了。” 金如霖连忙弓起胖身子给他斟杯茶,示意他消消气,又说:“人,我已经查了,不是老大的人吶。” 王丽军端起杯子,还没来得及饮,又猛地放下。他问:“怎么?你又上哪儿招惹别的人了?”金如霖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是金向炎的——”他做个向上的手势,意为有人在上,罩着这一切。 王丽军跟金如霖对视一阵,气焰很快又降了下去,他知道,自己以后仍然要仰人鼻息,大吵大闹很不合适。 金如霖解释道,人他查过了,全都来自台湾联运。联运这个帮派,向来由陈家家族世袭,陈家虽然驻扎台东,但也注资支持香港商业活动,往前十五年,他们一直为金向炎撑腰,金秋影视公司,他们自然也有一份。看来他们眼见金向炎摆不平自家弟弟,按捺不住了。 王丽军没去问金如霖的打算,金如霖做事,他好好演戏,各有分工,不必多问。他们只是一同坐着,看了看花园风景。金家花园是中式园林,夏天来了,植物丰茂,当风吹过,花树间打开一个入口,通过入口,能看见乔卫东正向金鱼缸投食,他把金鱼街的贱价金鱼,放进了金如霖的清代鱼缸养。金如霖也不批评,他抿口茶,对王丽军笑说,长大了。 王丽军点头,是啊,长大了。 金如霖说,看着身体挺棒,体育一定很好,跑得倍儿快。 王丽军摇头,他说,你不看运动会啊,这么大的个子,跑不快的,要是跑得快,能受那些伤吗。 金如霖打个哈哈,笑说,没事,没事,跑不快,跑不快也好啊。 这天金如霖问王丽军,愿不愿意让乔卫东到公司做事,他摄影课程也上完了,可以和公司签约,到剧组做个摄影助理,有一技傍身,今后就能正经过日子,毕竟人才十八岁,总不能当一辈子司机。 王丽军欣然允诺。这时他真的以为,金如霖看中的是乔卫东的摄影天赋。因此他也想不到,金如霖瞒着他教唆乔卫东,叫他的弟弟犯下了惊天大案。 金如霖一直很信曹大师,因为他对自己事业的预言,句句成真。如今乔卫东眼见成年,因此他想,这辅佐他的七杀星,是不是也到时候发光发亮了?他得测试测试。 于是他对乔卫东说,我们要教训教训联运的人,让他们不敢再来冒犯你哥。 乔卫东表示同意,但他说不能过分,他不想伤天害理。 金如霖说没问题,只是教训而已。联运的陈家祥下个月到香港谈生意,我派几个人去,把他们场子砸了,威胁威胁他们。 乔卫东说,好! 于是就在联运陈家祥到达香港那天,乔卫东同其他五个金如霖亲手挑的马仔一齐潜入杏花村酒楼,扮作服务生等待时机。 乔卫东本以为是趁陈家祥吃早茶时,冲上去把他猛揍一顿,把姓陈的赶回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6 - 肉肉屋 分卷阅读37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7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7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7 台湾。但他分明看见,五人中有个绰号叫「铡头明」的,那人端菜上桌时,猛地从蒸笼下掏出枪来,对着陈家祥一连开了四五枪。 陈家祥五十多岁了,别看年纪大,心肌仍很有力。血从胸口射出,一直泵上天花板,把照明灯染了个通红。灯一红,屋子也就红了,变作深仇血海的颜色,周围女人个个满脸污血,她们吓得哑巴,一个也叫不出声。 陈家祥的师爷反应很快,他一下跳起,抽出佩刀,把铡头明的手钉在桌上,他又冲手下马仔飞快下了命令,这酒楼的服务生,一个也不许留! 乔卫东不去管其他五个人了,他推开身边的人,一路冲向酒楼后厨,他推开后厨窗户,从二楼跳了下去,可惜那窗沿常年受油烟污染,变得十分油腻,因此他落地时没能站稳,滑了一跤,嘎嘣一声,也许是把脚踝摔断了。 乔卫东闷哼一声,强挣着站起,他想装作没事人似的离开,但后面已有人大呼小叫起来。忽然,他感到背上像被什么动物咬了一口,剧痛难忍,但他忍着痛楚,拖着伤腿奋力前行。 在艰难行进中,乔卫东感到身后脚步声渐急渐近,他努力睁开被汗濡疼的眼睛,看到十字路口仿佛有个警察,他放开嗓子,用粤语喊道:“阿sir!救命!” 话音未落,乔卫东就被身后人摁倒,他脑袋狠狠触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哎,谁叫他跑不快? 求一波评论tat,每次花好几天写的一章放上来,只有一两个评论,心情很不美丽……不管是好是坏,大家也吭下声呀…… 第二十七章 功名背后是江湖 乔卫东半睡半醒时,以为自己在差馆,抑或是在监狱里。但事实上,他在警力布控的重症监护室中醒来。在那场惨案中,他受到陈家祥座下数人追杀,当街身中一枪七刀,好在七刀未伤及筋骨,而那一枪从后背射入,并没穿出身体,避免了在前胸留下更大的窟窿。 乔卫东不知道的是,另五人一个也没剩,他们在酒楼里被联运一一屠尽。因此,他作为这场案子仅存的最大嫌疑人,虽然还上着呼吸机,但已被o记列入严控监管名单。 而由于话事人被害,台湾第一大帮派陷入权力真空,台湾地下世界登时群龙无首,从而造成联运与其他字头的争斗火拼,又引起新一波局势洗牌。因此,这场惨案,理所应当被载入江湖史册,广为传颂,人称「杏花村血案」。 乔卫东挣扎着,用余光望向侧面,在ecu玻璃墙外,站满了皇家香港警察。半小时后,医生发现了他的苏醒,三天后,乔卫东恢复行动能力,从而被转移到差馆暂做关押。 王丽军狠狠甩上书房门,因为金如霖对他说,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个法子,就是让乔卫东拜入一个黑帮,这样一来,这事儿就成了字头与字头的斗争。既然无关私人恩怨,联运那边也就无所谓报复,他们就只用对付警察那边了。 王丽军在门外骂一句:“你他妈的说得轻巧,进去容易,人还出得来吗?” 门内无声。 王丽军揉揉眉心,他两天没睡,脑仁剧痛。于是他离开书房门口,准备回房休息,谁知他一转身,就看见了钟卫红。 钟卫红抱臂而立,凝视他一阵,问道:“老金的提议,你不干?” 王丽军从鼻子里憋出一声:“嗯。” 钟卫红放下手臂,斜倚在楼梯上。她说:“你没有办法了——你其实心里也明白,这事儿非这样不可,你就是胆子太小。” 王丽军说:“你瞎说什么?” 钟卫红说:“你以为你的名气是靠脸得来的,是不是,你就是不愿意承认,你能走到现在这步,不是靠你自己,是靠黑社会。但是你胆子小,又怕了,你过河拆桥,想和黑社会撇清关系。” 王丽军仰望着她,愣在当场。棕红灯光里,她赤足站着,肤色如蜜,唇色浓重,像日本电影女主角,显得工于心计。 钟卫红向下迈了一步:“你想拍戏,想风风光光的,想安居乐业,还想一家人齐齐整整——合着好事儿全让你一人儿占了?你自己想想,为了扶你上位,多少血雨腥风啊,现在你红了,就不承认黑社会的功劳?” 王丽军啐了一口:“进黑社会就是送死!你根本不知道,你根本没经历过——” 钟卫红怪笑一下,她捏起裙子,一直向上拉,直到露出大腿,在她右边大腿侧面,有巨大一块烧伤痕迹。眼见王丽军看愣,她冷哼一声,杀身之祸,说得好像很稀奇似的。 她又走了一步,现在他们站在同一台阶上了。 她又道:“现在咱们有三个选择,一是乔卫东进帮会,得罪了人,死了;二是乔卫东进帮会,混得好,别人都怕他,我们也沾他的光,一家人齐齐整整,有钱一起赚;三是乔卫东不进帮会,没人撑腰,马上就死——挑一个吧。” 王丽军不说话,他扁着嘴,几欲哭出,若仔细观察,能发现他在轻轻颤抖。 钟卫红正欲转身上楼,但她拿余光看见王丽军可怜的小眼神,不由得心里软了一下。她停下脚步,侧身颔首,在昏暗的棕红灯光里,她低声说:“进和义安,其实没你想的那么糟。” 她无意伤害王丽军,说白了,他俩是一个枝儿上的两朵花。她教训他,是真的想让王丽军明白,人不能胆小,不可逃避,必须要搞清自己立场,你真的不能——不能明明活在江湖中心,却害怕进入江湖。 王丽军挨了批评,噙着眼泪上了楼。他回到房间,一屁股坐上床,从外套里掏出烟来,一手罩住,一手点燃——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也许是跟武行学的坏毛病。 他叼上烟,也不去吸,任由烟雾飘满整个房间。在白雾中,他望向床边穿衣镜,仔细看看,能看到额角上冒出一粒痘,很小,很红。对其他男人来说,这真不算什么,但王丽军试探着摸摸镜面,忽而呜咽一声,拿双手撑住额头,加上这脸,他又有了一项要担忧的。 烟雾缭绕,把王丽军锁在里面,他泪眼朦胧,越看镜子,越是害怕。他生怕从这一小粒,又蔓延成全脸灾难,直到眼下,他才发现自己这几年的自信全是泡沫。看到后来,他啊了一声,长久以来,有一口惨恶的气,一直在他腹内盘旋,此时终于奔了出来。他猛地瘫倒在床,双手摁住眼睛,眼泪由掌下奔涌而出。事到如今,他已不知道自己在担心谁,乔卫东那么英俊,身体强壮,浑身是胆,走到哪儿都有好活,反观自己,这么难看,自身难保,有空担心别人吗? 那口气挤在喉头,堵得难受,他举起拳头,狠狠砸床,枕头随之弹跳起来。他一手扯住被子,把脸埋了进去,像条狗似的啊啊低叫,以便缓解那味悲怆的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7 - 肉肉屋 分卷阅读38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8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8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8 痛苦。 这边厢,金如霖心绪难平。这次刺杀陈家祥,是他在和义安的上位之举,他要向话事人邀功,从而升职,自然要做出功劳来让大家看。他知道,联运师爷忠早就有心篡权,于是两方里应外合,杏花村血案一铸即成。 他没想到的是,师爷忠为了撇清关系,痛下杀手,关起门来,把金如霖的人全给灭了。可即便这样,乔卫东也活了下来。 金如霖双手一松,手上的信也随之展开,那信上无称呼无落款,只有一段没头没脑的话。 「此命性格恬淡,胆气英豪,凡事不能深思远虑,几番有始无终,好事多磨,灾危淹滞,是处得非,巧中成拙,却得凶中变吉,目下恶星将出限,福临财至尽无疑。」 原来是因为命途多舛,所以曹大师当时不为乔卫东写断词,这不是更能说明什么吗?七杀星,七杀星,金如霖喃喃,他真的信了。他得想个法子,让乔卫东归于和义安,为他所用。 和义安,据称起源于明代一支名叫和字军的农民起义军[1]。这个反动势力在被朝廷打压后,一路南逃,最终落足于广东一带,就此生根,一直到今,帮中人员多从事贩毒、放债、开赌、**行业等,势力遍及香港、台湾及加拿大各地,成员多为潮州人,因此又称潮州帮。 前些年,金如霖靠着在族中攀血缘关系,终于结识到兰如平。兰如平,人称兰爷,曾是和义安有名的四二六[2],他年轻时候威名在外,最为打得,但四二六威望远不如龙头[3],也不像揸数[4]能中饱私囊,兰爷老了落得浑身是病,养老钱也没几个,堪称晚景凄凉。金如霖见状,便出资为兰爷成立兰家班,专为电影设计武打动作,既是合法工作,又绝不算施舍,让他到老仍能发光发热。兰爷对此十分感激,随即为金如霖主持了入会仪式,金如霖也就成为和义安一员。 兰爷虽是金如霖的介绍人,但搭救乔卫东这干破事,他是不想管的,什么七杀星,金如霖说了他也不信。因为他是武行出身,终生做红棍,除了关二爷,他不信鬼神。 但他听说乔卫东是王丽军的弟弟后,态度大改,因为他喜欢王丽军,王丽军还答应过兰家班,今后要是成了大佬倌,一定提拔武行人的地位。 尚记得那夜篝火快活宴,大家举起酒杯,齐话「仗义每多屠狗辈」。 于是兰爷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话:“有办法!” 他当夜叫了十来个手下,大家装作街头斗殴,果不其然,一起被警察拉进差馆暂做扣押。 兰爷一行人走进班房,在隔间门口处,小警察掏出钥匙打开铁门,兰爷趁机摸摸铁栏杆,那股寒意,几十年不变。 小警察打开铁门,他笑道:“兰爷,几十岁人,唔好再同后生仔打交[5]啦。” 兰爷点头:“係呀係呀,哥哥仔,多多射住[6]啊。”他伸手去牵小警察的手,顺便按按手心,对方望风景似的看向别处,又点点头表示会意。 一行人进了班房,班房里人或坐或立,纷纷瞪大眼睛望住他们,兰爷注意到,有一人站在屋中央,另一人跪在地上,两人中间放了个尿盆,跪着那人就像是被逼饮尿。 在这天,兰爷不由得服老了。他还没看清跪着那人长相,那人就猛然跃起,捞起尿盆就是一扣,淋淋漓漓倒了站着那人一头。 其他人陆续冲上前来,一一被那人擒倒,兰爷终于看清了,那人是鬼仔长相,应该就是金如霖要的人。 众多牢友也加入战斗,他们打到七国咁乱,简直搞不清到底哪方是黑,哪方是白——也许江湖本就是这样的。 乔卫东抄起尿盆一通狠砸,有个小毒虫不自量地冲上前,不幸陷入混战,半个脑壳都被砸扁,其残躯又被其他战友踢来踢去,一直踢到兰爷面前。 哗,生猛。有人叹道。 乔卫东生猛了没多久,他身上伤口崩开不少,血花四溅,虽然狼狈,他仍然坚持苦战,兰爷见状,连忙叫身后人上去帮忙。乔卫东则被拖到一旁,他失血不少,精神已然涣散,但兰爷近他身时,他还想挣起反抗。 兰爷摁住他脸,不让他动,只说:“东仔?你阿哥搵我哋来帮手,唔使担心。” 乔卫东听了,这才不动,他累极了,在兰爷手掌下叹出一口气来。兰爷有些担心,害怕这是他的最后一口气。直到乔卫东呼吸归于平稳,兰爷才放下心来。 解决其他人后,兰爷请出一尊关帝爷像,那像只得男人拇指大小,但他十分虔诚,双手合起,奉在掌上,还叫人在一旁焚起香来。又有人脱去上衣,露出身上裹的一卷绢布,黄底丹字,画满血符。他们把绢布铺在班房中央,再将乔卫东扶上跪着。 兰爷把关帝像往乔卫东面前递去。在盘旋烟雾中,乔卫东睁开双眼,他的眼睛已被蒙上一层污血,视觉里铺上一片猛红,忽深忽浅,人影浮动,在血海中,他看见了关二爷——关二爷那么小,却用油彩描了全身,肤色通红,身着绿袍,纤毫毕现,那双泥塑凤眼,甚至直勾勾盯着眼前人。 一串血自乔卫东眼角飞落,他不喜欢这些,他不喜欢刺激、锋利、逞凶斗狠的东西……他想起当年在江边,自己轻易许下诺言,说要保护一切需要保护的,但他没想到,只是想要保护而已,却也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泪跟着血出来了,在他脸颊上演着追车戏。有人掐着乔卫东的后颈皮,压着他磕了三个响头,有人在旁噢噢叫好,因为从此他们又多一个兄弟。 响头磕过,兰爷把几炷香抓起,握成一柄,用力戳向乔卫东的后背,在高温下,皮肤翻卷,变作乌黑,一道刀伤被烫坏。血终于不流了。 印记已落,兰爷气沉丹田,大喊一声,关二爷保佑! 诸人也随之喊,关二爷保佑! 而关二爷站在一张苍老手掌上,他薄嘴微展,望着前人,露出一点诡秘的笑容。 从这夜起,乔卫东归于兰爷麾下,和义安自会解决他所有的问题。 鉴于社会影响恶劣,属于严重的可公诉罪行,杏花村酒楼故意杀人一案提前由原讼法庭审理。 一九八八年十月一日,法庭认为乔卫东涉及教唆行凶,一审判处有期徒刑七年零六个月。后经二审,刑期减为一年,最终改判无罪。 两个月后,手铐解开,乔卫东终于全须全尾从法院走出,没人知道在关押期间发生了什么,但他的表情不再稚气。他只是站在法院台阶上,双手仍保持被拷而相握的状态,用一种抿着嘴,微微仰头的神情俯视诸人。不知情的人,总以为他在蔑视世界,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是一种委屈的表情。 由这日起,乔卫东以手刃联运话事人的战绩,被列入和义安五虎将之一。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8 - 肉肉屋 分卷阅读39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9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9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39 不过,由于他是外国人容貌,更多人叫他作「鬼仔东」。 [1]和字军的故事,请看我的短篇《血如残阳》。 [2]四二六:即双花红棍,三合会黑话,指头号打手。 [3]龙头:三合会黑话,指头领。 [4]揸数:三合会黑话,指账房。 [5]打交:粤语,即打架。 [6]多多射住:粤语,即多多关照。 第二十八章 三星聚首 在乔卫东被释放前,王丽军大病一场。 送到圣玛丽安一看,医生说他酗酒同埋吸烟、拍戏晨昏颠倒,心理压力太大,又有滥用激素史,导致身体透支。好在年纪还小,赶紧保养身体,还能救回来。 王丽军倒下得突然,幸好这时《octb·扫黑》已经拍完,他便被接回金宅,就此缠绵病榻,从一九八八一直病到了一九**。 医生给他开了不少药,每天高高挂着,退烧的、保肝的、解毒的、利尿的、尿利得太多负责控制尿量的,总之,数味猛药下遍,王丽军总算在新年一月有了好转。 王丽军醒的时候,钟卫红坐在床边,她拿着遥控器,正不停调台。听见声音,她转头乜了一眼,说:“醒啦?旁边有水,自己喝。” 王丽军转头,看见床头柜上水瓶水杯,便伸手去够,手刚伸出去,他又被自己的手吓一跳——五根手指很长,一挣就筋骨毕露,只有一层洁白的皮包在上面。 钟卫红放下遥控器,电视停在了无线台,屏幕上在放《劲歌金曲·一九**》新年特辑。此时一个靓仔在舞台上正献唱《恭喜发财》,他二十来岁,官仔骨骨,正是金如霖原本想捧的广东小孩。 王丽军握着水杯,怔怔望向电视,卧床已久,他的神智还不大清明。 钟卫红用遥控器指着电视,转头对他说:“如果你没生病,这首《恭喜发财》,该是你唱。你要是再不好,就不止是歌了,我怕连戏都能让他抢了。” 这句话很有激将之效,王丽军读出其中险恶,虚荣心排山倒海地膨胀起来,他的神智拼命乱撞,想要去寻找一个突破口。 终于,他拾起荒废许久的语言能力,反驳道:“放屁!他能打吗?就一绣花枕头,我tui。” 钟卫红哈哈笑,自打乔卫东出事,王丽军颓了很久,这是他近来第一次这么有战斗精神。 她又说:“就是。我听过老金打电话,他说,那人气象太小,又不会打,最多演爱情片,比你差远了,他现在一心捧你。” 王丽军作悲愤状,拿水杯的手竟也狂抖。 就在这时,广东小孩唱毕一曲,他抓住话筒,顶着一张五颜六色的小脸,喜气洋洋道:“多谢多谢,唔该晒!恭贺新禧!祝各位观众新嘅一年里财源广进!天天快乐!” 王丽军怒不可遏,他拼命挣起,半个身子探出床外,又抓起拖鞋,用力一丢,拖鞋啪地一声飞到小孩脸上,仿佛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接着王丽军又和钟卫红一起说了电视上许多人的坏话,见到长相稍差的就骂丑人多作怪,长相好的则批评那人败絮其中,最后他俩达成共识,除了本屋子里住的人,其余闲杂人等全是废柴,王丽军心里这才慢慢舒服起来。 两人口水飞舞时,王丽军举起水杯,看见杯壁上反映的一张脸,洁白如月,没有一点瑕疵,就连那个红痘,也消失不见踪影,他的一颗心瞬间舒展,软软地摊平了。 王丽军抬起眼,看见钟卫红侃侃而谈,忽然觉得很梦幻,他知道,在他病倒期间,钟卫红经常来看他,他不明白,她明明心地很好,为什么平时总装得唯利是图,浑身是刺——-王丽军转念一想,得了,也不知道自己平时是个什么贱样儿,没资格去评判人家。 前两天他病重时,听说乔卫东的案子终审,改判无罪,他病登时好了一半,今天又看见面容不改,另一半基本也好了。眼下他心情相当轻松,准备对钟卫红也说两句恭维话,大家一起快乐快乐。 于是他说:“小红,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钟卫红停下批斗的嘴,往身上望望,诧异道:“嗯?没有哇?——哦,我把隆胸假体取了。” 王丽军顿时吓得缩起脖子,结结巴巴道:“隆、隆胸?” 钟卫红皱皱鼻子:“有什么可稀奇的?” 王丽军试探着问:“你——你什么时候隆的?” 钟卫红眼望上天,回想一下,说:“拍戏之前吧,老金说我穿泳衣都没料,隆个胸会好点儿。” 王丽军想笑,但憋了回去,又问:“那怎么又取出来了?” 钟卫红翻个白眼:“你丫还好意思问?上次走红毯你害我摔跤,把盐水袋摔破了,没法儿,只能取出来。算了,我看这破技术也不成熟,以后再做吧。” 王丽军实在憋不住了,他伸手捂住嘴,浑身发抖,无声地笑。 钟卫红见他笑自己,心里也烦,她念叨一句粗口,弯腰捡起地上拖鞋就是一个发射。王丽军双手捉住空中飞来的拖鞋,他倒回被子里,终于笑出了声。 半小时后,王丽军体力不支,靠在床头睡着了,钟卫红气累,也终于趴在床沿入睡,她不敢离开,因为王丽军需要人看护。当然了,随便一个帮佣都能来照顾他,钟卫红只是为留下找个理由而已。她心硬成性,偶尔心软,自己都不大适应。 又是半个小时,乔卫东回来了。他拖着班房里用的家当,脚步有些沉重。被羁押的这段日子,他总怕王丽军被寻仇,金如霖讲的什么都不算数,他非要亲眼看见家里人安安稳稳的才好。等到终于回了家,看到两人安好地睡着,乔卫东心里一下就踏实了。 此时乔卫东心安下来,终于感到身心俱疲,更何况眼前摆了一张柔软大床。于是他走上前去,一下趴倒在床,床的舒适让他呻吟一声,他脸埋在被里,眼睛忽闪两下,很快就睡了过去。 王丽军中途醒了一次,迷迷糊糊看见乔卫东趴在身边,看得出他太累了,只有上半身在床上,腿甚至还跪在床外边,而他的脑袋拱在王丽军腰际,毛茸茸热乎乎,呼吸轻柔平缓。 王丽军阖上眼,他暂时不去想有关江湖的一切事,他只是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一下乔卫东的头。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这人在他心里占据的位置不多,乔卫东就像一只小脚趾,小脚趾虽然总跟着人,却又离身体很远,不常得到呵护,轻易就被忘记。除非某一天,小脚趾受伤了,这时候,人才会突然感到痛彻心扉。 王丽军张开手指,试探着去描画对方的脑袋,在他掌下,乔卫东的血脉在突突搏动,默默地,很有力。在王丽军严重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生中,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另一条生命的力量——那种强壮的,万万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39 - 肉肉屋 分卷阅读40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0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0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0 不能被掌控,只能被感受的,生命的力量。 此时,电视里新年特辑尚未结束,屏幕上一片欢声笑语,载歌载舞。就在台庆节目的最后,忽然窜出一个司仪,他捏着提词条,要对上一年香港影业成就做出评价。 “88年的票房比87年增长了三十多个巴仙,扣除10%的票价增长,也有超过10%的增长,真是可喜可贺。荣登第一位的「欲海情魔」仍是故事片,更破了今年的最高票房纪录。不过,今年仍可以说是喜剧天下,廿部中有一半都是喜剧,作为喜剧的「中环春上春」以小搏大,以一百万投资夺得千万票房,排行第二,这真是一个奇迹。也许,这象征着一个票房新时代帷幕的拉开……” 话音未落,又有人在一旁反驳,几人吱吱喳喳,闹成一团,十分喜庆。 总而言之,不管人们给出什么评价,旧的一年早已过去,而新的人生,正在到来。 第二十九章 男生女相 快过年了。 香港的年味很浓,家家新桃换旧符,新年电视特辑连轴播出,喜气洋溢,全城飘红。但最令王丽军快乐的是,《财神到》几乎在每个商场都放,他那版。 金如霖也很快乐,他一手打造的王骊君能打又靓仔,符合港人口味,今日初见成效,几乎席卷市场,钟情人气稍逊,好在没有同一路子的女星,她暂时也是独领风骚。 乔卫东就更加快乐了。大家本以为他拜入和义安后,自此踏上一条不归路。谁知近日谣言四起,据说九七将近,为了整顿黑社会,大陆公安特派卧底潜入和义安,搞得字头里人人自危,看谁都像反骨仔[1]。有心眼多者,趁机互相举报,铲除异己,到头来帮会搞得一团糟。于是龙头大手一挥,要求各堂口安心做买卖,全都不准搞搞震,打交劈友抢地盘更是全部禁止,香港治安一度达到巅峰,安全指数前所未见。 尔后又听说,兰爷的堂口在排查卧底,在抓到人之前,不能与刚刚释放的乔卫东扯上关系,甚至根本不与他联络,就怕杏花村雪案落人把柄。自此,乔卫东虽身在江湖,威名远播,却不必涉足江湖事。真是坐享其成,一大乐事!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 金如霖早说过,这天要和业界朋友开宴庆祝,还挑了旗下几个爱唱爱跳的小孩,要求他们来献上歌舞表演。为此,王丽军不由得期待了好一段时间。结果到了一看,什么业界朋友,原来是联运师爷忠,还有几个洋人政府官员。黑社会请客吃饭,席间全是刀光剑影,不是王丽军想象的快乐夜场。 当然了,失望归失望,表演还是要表演的。 舞台临时搭在酒楼大堂。几个靓仔排在前面,他们带来的是闽南语新曲《爱拼才会赢》大合唱,这很讨师爷忠的欢喜,为迎合他,座下台湾客众也都纷纷鼓掌,氛围一时热闹起来。紧接着是两个女孩的舞蹈表演,白花花身体满场飞舞,自然搏得更多掌声。 王丽军站在后台,他有点泄气。他和钟卫红很没默契,既不能合唱,又不能共舞,两人合作纯属赶鸭子上架,这次表演恐怕真要露怯了。 钟卫红坐在镜前,嘴唇涂了一半,她余光瞥见王丽军又做个臊眉耷眼的样子,烦得啪一声放下口红,又抽出一张纸巾,狠狠把已涂好的口红擦去。 待到擦完,她说:“又嫌人家抢风头,你想搏出位啊?分分钟的事儿,我俩换换衣服就行——就怕你不敢。” 王丽军脑海里突然“叮”的一声,他望向两人衣架,一套闪亮西服,官仔骨骨,一条吊带红裙,鲜艳动人。 这夜钟卫红穿上西服,把头发梳成三七分开,过长的全绑在脑后——她扮作男人样子,给大家带去一首《财神到》。说真的,钟卫红唱歌很难听,调简直跑回北京去了,但她成功搏得座儿的欢笑与掌声。师爷忠抚掌哈哈笑,转头对金如霖说,这个好,这个好!过年嘛,就是要看点快乐的节目。 接着王丽军出场,他走上台时,座儿们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王丽军把头埋着,抱着自己胳膊,裙子是他自己要穿的,现在却放不开。虽说他当年是乾旦[2],但那都是戏装,真正穿女人裙子,这是第一次。王丽军尴尬望着台下,台下也望着他——他一头短发乌黑服帖,两条鲜红细带子勒在肩头,乍一眼望去,分不出雌雄,只觉得他雪白劲瘦,十分美丽。 眼见冷场,乐团有人打起鼓点,曲风急急一转,变成了一首什么迪斯科歌曲。钟卫红学摇滚歌手嗷一嗓子,接着把王丽军拉到身边来,两人开始尝试跳舞。 王丽军试着伸出手臂,在空中支楞着挥舞两下。钟卫红实在看不过眼,于是给他一拳,恶狠狠问道:“你做广播体操吶?平时那骚劲儿哪去了?那么多人看着呢!” 王丽军闻言,连忙望向台下,想象中嘲笑指点、大跌眼镜的表情一概没有,大多数人只淫笑着看他——不知怎的,男人不喜欢看靓仔,但男人喜欢看靓仔雌伏,围观一个靓仔出丑似的扮作女人,也许能够反证他们的强大。 看到大家都喜欢他这样,王丽军登时展开笑颜,他张开手臂,冲台下做一个邀请姿势,音乐骤起,灯光乱射,气氛顷刻又活转来,有些帮会成员跳上舞台,他们随着舞曲,满场扭动,你推我搡,笑声简直要掀翻屋顶。 群魔乱舞间,王丽军忽然想起话过,「有几风流,就有几折堕」。这句话的意思,他终于明白了,平日里风光当然是真的,而此刻扪心自问,折唔折堕?梗係[3]折堕啦。 有古惑仔伸手来搭他膊头,王丽军转过头,看到那后生仔的灼灼目光——这人可能真把他当女人了,或者说,让他感到兴奋的,根本就是男人扮女人。 变态佬,王丽军心里暗唾。不过他十分享受那种被目光猥亵的感觉,要是人不美,会有人愿意猥亵么?于是他笑着转身,把手搭上那人肩膀,示意共舞一曲。那人受宠若惊,连忙把手揽着他腰,还顺手在他腰际掐了一把。小腰多细!不盈一握。裹在天丝红裙里,都几sexy。周围有人投来淫猥眼神,如果目光有实体,王丽军早被穿了个透心凉。但他们也只敢看看,师爷忠下过令,最近风声紧,不准在hk搞事,搞女人也不准,那搞男人当然也不行啦。 受到诸人目光洗礼,王丽军装作不知,他只仰头向天,无声地大笑了一下,他不管别人怎么看他,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变态也无所谓,只要觉得他美,这就最好! 钟卫红握着话筒,压低嗓音,还在唱歌。配乐已转做一首慢歌,于是她边唱边摇,终于有点空闲看看这人间魔窟。她知道自己这样是在丢脸,但她能感觉,金如霖已慢慢对她失去兴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0 - 肉肉屋 分卷阅读4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1 趣,她要让对方重新看到她的价值,只要能做到,她怎么付出都行。 ——毕竟尊严这种东西,要是突然失去,人肯定感到不适应,但要是一直都没有,那也就没什么了。 表演结束,钟卫红和一众演员前去敬酒,只有王丽军逃回后台,他得换了正经衣服再去。有些东西,在台上尚可,下了台难免太过夸张。他告诫自己,作为一个好演员,必须学会把握戏与人生的界限。 王丽军贴着化妆镜,呲牙咧嘴弄着耳环,假红宝石后面的夹子夹得他耳朵几乎失去知觉,必须要马上取下来,否则搞到做截肢手术都有可能。 “嗒”一声轻响,耳环拿了下来,耳朵瞬间回血,一阵剧痛袭来,王丽军痛得倒吸凉气,连忙伸出手来拼命揉搓,就连有人在后拍他肩膀,他都没空搭理。 谁料那人不肯停手,一直拍他,王丽军肩膀一抖,烦躁道:“你係咪得闲冇嘢做?痴线。” 说完这句,他才转身,看到身后人是谁时,他顿时笑不出来。 在他身后的是jet仔,他似笑非笑,看得人心里没底。王丽军听金如霖打过招呼,话jet哥是近年打出名头的双花红棍,龙头相当倚重,要求诸人毕恭毕敬对待。 王丽军不敢与jet对视,他只埋下头来,双手背到背后,又缩缩脖子,尴尬道:“jet哥——你唔去同佢哋饮酒?”他拿余光看见,有几人守住后台门口,其中一个,就是同他跳舞的那人。 &向前迈一步,笑道:“你睇下出边,痴痴呆呆,坐埋一台[4],同佢哋有乜好玩?” &越走越近,酒气越发浓重,王丽军都能看见他脚底发飘,眼睛发红。 王丽军心道你丫这叫没喝?但他嘴上不说,只默默后退,jet不停逼近,他就不停向后。直到抵上化妆台,退无可退了,王丽军只能踮起脚尖,后背几乎贴在化妆镜上。 见王丽军快坐上化妆台,jet趁机把膝盖插进他两腿之间,又话:“我唔同佢哋玩,我同你玩,好唔好?”话没说完,jet伸手入裙,狠狠拧了他大腿内侧一把,王丽军痛呼一声,连忙把jet推开。 见他吃痛,jet大笑起来,旁边几人也跟着笑。jet边笑边道:“大惊小怪做乜啫?咪就係我玩下你,你玩下我咯,靓女!” 王丽军忍住怒气,接着做小伏低。他好声好气道:“sorry啊jet哥,你误会咗,我唔係女人,我係男人嚟噶。” “係乜?”jet故作不信,还伸手摸下他脸,又道,“我睇你,都几似女人喎,我唔信——” 他嘿嘿一笑。 “不如,我同你验下身喇!” 话音未落,他猛然把王丽军推倒在化妆台上,抓住裙角,用力一撕,红裙直破到腰际。 王丽军忍不了了,他二十出头,血气方刚,怎么吃得消这种侮辱。于是他也不管手边是什么,胡乱抓起就往jet仔头上砸。 一阵白烟忽地爆出,粉盒在jet仔头上开了花,盒子坚硬处划伤了他的额角,血弯弯曲曲往下流。jet仔摸摸额头,看见手上血时,就不再笑了,他咬咬牙,腮帮突出一块,看着渗人。 王丽军愣了两秒,紧接着他被攥住头发,往镜子上狠狠磕了一下——他脑子顿时轰鸣,顷刻陷入昏天黑地,甚至想不起自己姓甚名谁,在这里干些什么。在jet一声令下,有人过来把王丽军双手扯过头顶,死死摁住。而jet仔狠劲一上来,又赏了王丽军啪啪两耳光,直到他眼神涣散,脑袋无力地垂在一边,看上去真的无法反抗,jet仔这才罢休。 [1]反骨仔:古惑仔电影常见黑话,意为卧底、叛徒。 [2]乾旦:指戏曲中男人扮演女性角色。 [3]梗係:粤语,意为当然。 [4]痴痴呆呆,坐埋一台:粤语俗语,讽刺一帮人坐在一起聊一些无聊话题。 第三十章 话呢个江湖点鬼样 由于受到冲击,化妆镜面裂开,映出一个破碎世界,镜框上贴的一圈小灯胡乱闪烁,像是要为这场惨案增添光彩。 王丽军躺在化妆台上,他知道jet仔在撕他的裙子,但他头痛欲裂,双手也被束缚,只能僵硬地任由摆布。 钟卫红躲在隔离后台与大堂的屏风后,她望着后台,吓得不行,好像又变回了十七岁时那样手足无措。但她一点声音也没发出,而是跌跌撞撞离开,王丽军现在和她身处同一战线,眼见战友落难,她自然要去搵人帮手。 乔卫东到达后台时,jet仔正捉住王丽军的大腿,逗弄似的拿**顶他,王丽军受惊地向后缩,双手却被高高擒住,一副任人鱼肉之态。 乔卫东登时怒火丛生,他大跨几步冲上前去,一脚踹翻一个马仔。jet仔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乔卫东照衣领一把拎起,甩到一旁。 &仔跌了个四脚朝天,十足狼狈,他真没想到半途会窜出个人来坏了好事,他自觉在马仔面前失了脸面,连忙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 及至站起,jet仔终于看清摔他的是谁,他恶狠狠道:“鬼仔东,你进和义安以来,我自问都冇搞过你,点解你要来搞我?” 乔卫东根本懒得搭理,他一言不发,只俯身把王丽军抱起,王丽军神智仍然涣散,竟没能认出他是谁。虽任由他抱起,但王丽军用胳膊徒劳地挡在两人中间,权当做反抗。 &仔看明白了,旋即笑道:“哦——原来係因为我搞你条女——” 乔卫东咬了下牙,鬓边有筋浮出。但他仍耐心解释:“佢唔係我条女。佢係我阿哥。” &仔怪笑一声:“阿哥?讹鬼啊你?宜家流行同人妖上契[1]?” 乔卫东忍无可忍,从鼻子喷口恶气出来,道:“我哋乜关系同你无关,今日嘅事,我就当冇发生过。我唔会同你打交,呢件嘢我都唔会话俾第三个人知——” &仔忽地尖叫:“乜啊!係你条女勾引我在先啊?咁都係我错?”话音未落,他猛地从背后拔出枪来,直指乔卫东。 乔卫东站在堂中,他只管抱着王丽军,冷冷瞧着jet,他对这人早有耳闻,人人都话jet是纸老虎,就算对方持枪行凶,他也没什么好怕。 眼见流血剧情即将发生,jet手下马仔各自找了掩体躲起,钟卫红也藏在屏风后,紧张得脚趾抓地,几欲先走。两方正是对峙之时,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 有一马仔眼疾,他看清来人,连忙站定唤道:“乐少。” 其余诸人也跟着叫人:“乐少。” 虽和乐少同属五虎将,但乔卫东也是第一次见这人。坊间传闻乐少是罕见的领导型人才,据称他有hku的mba学位,甚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1 - 肉肉屋 分卷阅读42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2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2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2 至将管理学知识融入帮会管理,深受龙头器重。 他们里面闹成一团,不晓得乐少在外面四处找jet去敬酒,谁知又找不到,乐少为人谨慎,最怕对江湖朋友不敬,这下简直要把地皮都翻起来找。 &不理这些,他仍握枪对准乔卫东,但他满眼血丝,双手发抖,已近崩溃。看见此情此景,乐少冷汗滚滚,他掏出手巾擦着脑门,同时忙不迭对乔卫东道:“对唔住,对唔住——” 他走近了些,伸手搭上乔卫东肩头,又低声道:“jet佢精神唔稳定,痴线嚟噶,迟早拉返去青山[2]喇,东哥你大人有大量,唔好同佢计较。”同时他挥一挥手,命令身后几个马仔去夺jet手里枪。 乔卫东望眼怀里的王丽军,见他呼吸平顺,没有大碍,这才抬头说:“佢有冇病,我唔理,总之你就睇好佢,有病先拉去医——”他胸腔愤然鼓动,好像费了很大的劲,才能让自己怒气消解。他最终说出一句,“今次我唔同佢计较。” 乐少连忙作揖:“多谢多谢!帮我同阿——阿嫂讲声sorry,汤药费我包晒,改日一定登门致歉!” 语罢,乐少押着jet匆匆离去,途中还几次回头,冲乔卫东不停躬身,以示歉意。 等人全都走光,乔卫东急忙把王丽军放上椅子,扶他躺平后,还伸手拨起他额发来看,皮下有些发淤,好在并未流血,更称不上毁容。 王丽军此时也醒转来,他抬起手来,拿手背遮住额角,又眨眨眼睛,把泪意悉数憋了回去。 乔卫东跪在椅旁,生怕弄疼了他似的,用指头轻点那块淤血,问他:“哥,你没事儿吧?” 王丽军捉住乔卫东的手,轻轻握了握,示意不必惊慌。他一面握,一面说:“没事,没事,别怕。”也不知是在安慰谁。 他们没在后台呆多久,因为外头不久便喧嚣起来。乔卫东出了后台一看,发现群人满地乱跑,他顺手捉住一个马仔,听马仔讲,差佬拉人来了。 乔卫东望向酒楼门口,这时正有人大步迈进门来,为首一个龙精虎猛,三步并成两步冲到堂中,对着金如霖那一桌首脑道:“宜家怀疑你哋涉嫌非法集会,同埋从事黑社会活动。唔该各位同我哋返去调查。” 金如霖急忙站起,送上笑颜,掏出香烟递到那人面前:“阿sir啊,我哋庆新年嚟噶,都算係黑社会活动?”桌上其他人连声附和,甚至邀请对方一齐饮酒,庆祝新年。 那人任由金如霖递烟的手停在半空,他冷笑道:“肥霖,你唔使同我扮嘢,你都声名在外。庆新年?唔知你哋又筹划咗乜大计划。” 众人听到金如霖被叫「肥霖」,纷纷低头憋笑。金如霖自觉丢了面子,他讪讪收回香烟,暗暗把这个小警察划入自己心里的一本账。 而那差人冷眼望过堂下诸人,又大声喊道:“拉晒返去[3]!” 语毕,他转身走到堂中,指挥各队人马行动。从乔卫东的视角,能很明白地看见那个差人——他二十来岁,一身劲装,身材高大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也许这示意着,他同这黑暗世界是绝不同流合污的。 差人雷厉风行,酒楼外很快聚满男男女女。他们挨挨挤挤,双手抱头,老实蹲着,均在等待警车来将自己接走。 王丽军蹲在人群里。他以手抱头,在手臂掩护下,他看见jet不服管教,被差人抄起警棍狠狠招呼几下;转向另一边,他又望见师爷忠一干人等乖乖戴上手铐,金如霖还格外要求罩上黑头罩,以免丢掉上流人士脸面——看到这些,王丽军捂着脑袋,啐了一口口水,昏头昏脑地嘿嘿偷笑。他还在心里为香港警察叫好,希望o记打击和义安不要手软,最好天天请人返差馆饮茶,欢迎大陆公安也来多多卧底,搅他个天翻地覆。因为只有这样,黑社会才会消停,这才能保他这样的良好市民工作顺利,家宅平安。 乔卫东则蹲在王丽军身后。他稍稍抬头,就能看见两根鲜红丝带交叉横在王丽军背上。后背不见光,因此肌肤胜雪,丝带衬着,鲜红洁白,更是分外吸引。乔卫东怔怔望着,甚至伸出一只手指,悄悄描画那两条刺目红色。 在前方,有差人叫王丽军进车,他闻声便起身,后背一拱,肩胛在乔卫东手指下划过。 刹那间,一种源自本能深处的刺激瞬时袭来。也许是晚了些,但来势汹汹,刺激感顷刻席卷乔卫东全身。他鼻尖、颧上顿时涌上血液,满脸好似火烫一般燥热——乔卫东感受到那变化,猛地把身体蜷得更低。 他勃|起了。 [1]宜家流行同人妖上契:现在流行和人妖拜干兄弟吗? [2]青山:即青山医院,香港著名精神病院。 [3]拉晒返去:全部抓回去。 作者有话说 这章粤语对白有d多,以后不会了。 第三十一章 兄弟齐心 其实那日没什么大事,只是o记督查新官上任,因此将火烧旺了,把群人赶上锅去烤来玩玩。及至把大家烤问得奄奄一息了,新长官也就满意了,终于大手一挥,放虎归山。 于是群人也就纷纷重归原位,该放债的自去放债,该卖粉的好好卖粉,遭此一劫后,帮会内外都安生许多。 打差馆出来的这些天里,乔卫东一直回味着jet的话。他同王丽军长得不像,也非血亲,甚至连人种都不一样,这几年来,王丽军向别人介绍他是细佬时,这段莫名其妙的兄弟关系,总会招致怀疑。 在漫无边际的思维对撞里,乔卫东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了jet说的“上契”。不知这样,是不是一个让大家接受他们二人关系的契机? 于是他同王丽军讲了想法。王丽军正是苦恼之际,经过这次危机,他终于领会到了,一个人势单力孤,贸然闯进混乱世界,势必招来祸端。但他们俩要上了契,这就不同了。往后他王丽军在外抛头露面时,大可以把胸脯一拍,话和义安鬼仔东是我「契弟」,看谁还敢乱摸老虎屁股? 金如霖在旁叹道:“是「契细佬」,不是「契弟」[1]。” 乔卫东把眼一横:“有什么区别?” 王丽军狐假虎威,跟着也说:“就是啊,有什么区别?” 金如霖摆摆手:“得得得,你俩乐意做契弟就做去吧,我不拦着。” 其实在此之后,金如霖还提出方案,说二人可以拜他做契爷,这样更是上下勾结,齐齐整整,牛得能在大马路上横着走,不过该方案遭到了无情拒绝。想来也是,王丽军要是拜了金如霖做契爷,那钟卫红岂不就是他的契妈?可他又是钟卫红的哥哥,那他自己就是自己的契舅?王丽军想不明白,关系挺乱,一如江湖。 一九**年三月二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2 - 肉肉屋 分卷阅读43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3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3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3 十九日,在乔卫东十九岁生日这天,他要与王丽军正式上契,做一对有名有实的干兄弟。 这天一早,他们驱车来到祠堂,兄弟上契要在祠堂,亦要有先烈英灵见证,这是和义安的规矩。 乔卫东站在堂中,望着神位,神位后绘了壁画,画上乃是当年先祖怒杀朝廷鹰犬,在应天府外造下尸山血海的历史。黄纸朱笔,笔走龙蛇,丹砂笔触在乔卫东眼里颇为惊心动魄。红色太多了。红色即血债。 有人啪地拍上他肩,吓他一跳。乔卫东转身一看,是王丽军。 王丽军笑着,把香烛递给他,又对他说:“老金说,我们拜的就是先祖,画最中间那个。” 乔卫东倒拎香烛,指着神位问:“现在就上香?” 王丽军说:“先上香表达我们的敬意,等会儿主持人到了再行礼。” 乔卫东点点头,他握起香烛,鞠躬三次。鞠躬后,他走上前去,将香烛插入香炉内。做完这一切,他抬起头来,看见画的中央,三位先祖一字站开。为首的做道士打扮,左边一位扛了砍头大刀,右边一位则执解腕双刀[2]——听说先祖三人最讲兄弟情谊,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因此和义安后人每逢上契,都要他们三位见证。 兰爷很快到来,眼下他老态毕现,不能再为君提刀,倒还剩些江湖英名供大家驱使,于是金如霖特请他来做行礼主持。 行礼时间定于午时三刻,这其中有先祖之一是刽子手的原因。吉时既到,闲杂人等均被哄将出去,大门闩上,祠堂里只剩下三人。 小小一方祠堂,四周点起许多灯烛,血红烛泪滚滚而下,黄光映上一屋子神像,鬼影幢幢里,先祖们神情幽秘古怪。 王丽军和乔卫东并肩跪着,一人手中握着三支香。兰爷站在一旁,展开金兰谱,他说—— “天地作证,山河为盟,今己巳年吉日二月廿二,我二人在卢祖眼下焚香起誓,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从今日起,我二人——” 王丽军同乔卫东异口同声:“我二人一心,共守忠义,从今往后,死生相托,患难相扶,吉凶相救,福祸相依!” 接着,兰爷合上金兰谱,拿起刀来,割断了公鸡喉咙。那鸡顿时发出尖叫,扭转挣扎,在兰爷手里扇着翅膀死命扑腾。 看到残忍场面,乔卫东眉头一皱,把摁在大腿上的拳头攥紧了。王丽军见状,伸手按上他腿,递去一个眼神。乔卫东接受到那眼神,看明白了里面情绪复杂:温柔、爱护、期盼、疑问……于是他点点头,还给王丽军一个眼神——那眼神代表着坚定。 王丽军展颜一笑。 公鸡很快没了生命。兰爷把鸡血拿酒碗接了,放置于香案上,又燃起火折子,伸入碗中。既见火花,酒面呼地燃起,熊熊火焰盖住血色,酒液微微荡漾,火海也随之跳动,映进两人眼底,昏暗世界一片通红。 王丽军怔了一怔,惊得手指也猛地蜷起,乔卫东见状,反掌捉住他手,牢牢攥在手里。 看着他二人执手为誓,兰爷满意地笑了,没准是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结拜故事。他笑着,说了最后一句誓言。 既已义结金兰,终生肝胆相照。兄弟合力,荣华富贵,忠心义气,发财到尾![3] 打从和乔卫东上契起,王丽军的江湖之路便越走越顺。一九**年的夏天才刚到来,他就因主演《octb·扫黑》获得了一个最佳男主演奖项,据金如霖交代,还真不是他掏钱买的。 站在领奖台上,王丽军捧着花束,感谢来感谢去,明明稿子已经背完,但他突然又想起一句,于是补上。 “我今日可以攞到呢个奖,都要感激一个好特别嘅人群——即係龙虎武师。大家都知我係龙虎武师出身,呢份工作真係好危险,要演打打杀杀,刀光剑影,替身仲要滚楼梯、跳楼同埋跳海。睇到果班龙虎武师,我先知搵食好唔容易。如今有幸做咗男主角,我一定要对拍摄过程中好射住我嘅兰爷同埋兰家班讲一声:多谢晒。”语罢他放下花束,双手合十贴上额头,向人群敬了一敬,及至放下双手,他早已热泪盈眶。 王丽军知道他们平日习武,暗里作恶,可他却也真的受了他们的恩惠。兰家班真心实意对他好,照顾他,为他安排了五六个替身,一个动作做不好,大家陪他练习到半夜,一起宵夜、食烟、饮酒和谈笑,感情也全是发自真心。 自打乔卫东进了和义安,王丽军渐渐明白了,人的好坏没法定义,黑社会不是洪水猛兽,扑水[4]啫,大家都不容易。 他决定了,从今往后,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这份心,绝不为那人好坏所左右。 “多谢晒。”他又重复一遍。兰爷对他好,他就要履行对兰爷的誓言,一句话,提拔武行的地位。 银光乱闪,星辉万千,座下诸人为新晋男主角的感恩之情鼓起掌来,其中不乏有人追忆过去,泪眼朦胧,也有的是人纷纷站起,对王丽军比出一对大拇指。 王丽军浸淫演艺的这段日子,偶然听闻杜一兵要拍新电影,是一三级片,预算不够,只好凑了个草台班子。导演兼职美术,录音去搞灯光,服装帮忙做道具,女演员自己化妆,最后实在请不起摄影师了,杜一兵病急乱投医,竟然一把抓走了乔卫东。 不过风声接二连三,王丽军又听说乔卫东很适合这份工作。他受过训,有摄影基础,脾性又很严肃,工作专心致志,绝不会出现摄影调戏女演员的丑闻,更重要的是,有鬼仔东坐镇,没有任何古惑人士胆敢来剧组作乱。 于是在这部快餐电影拍摄完毕后,乔卫东又被好几个穷剧组请去工作,他既能摄影,又可压阵,堪称物美价廉第一人选。 从助理仇远征的口中,王丽军还得知了,杜一兵和他的三级片女主角正拍拖,对方是个美人,他真心待她,还拍电影捧她。王丽军叹口气,同舟共济这几年,他觉得杜一兵是他见过运气最差的人,渴望的远在天边,得手的又总失去。幸好时到如今,这个孤家寡人终于也有了一点慰藉,王丽军为他感到宽心。 闲来流年偷换,轻易就到了年中。六月底时,仇远征亲妹妹出嫁,因此回了一趟北京。他临走前要他们一人写封信带上,等回到伟大首都北京,他一家一家把信送去。 王丽军在信里寥寥数言,大概写了:托您的福,儿子还活着,现在在香港上班,工资还行,饿不死,祝全家人幸福安康——多的他不敢乱讲,难道在信里给他爹说,儿子现在跟香港这儿拍电影,昨儿刚荣获了最佳男主角,还和黑社会大哥拜了把子,目前住在香港最高的山上?恐怕他爹以为他没去香港,八成是被抓去回龙观治脑子了[5]。 可是世事难料,据探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3 - 肉肉屋 分卷阅读44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4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4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4 子仇远征回来报告,他爹病卧在床,没能读信,因为前些日子他爹去制片厂放映院乐呵,那天放的是香港电影《扫黑》。黑底上几个大大白字跳出,接着画面切换,男主角身着警服,帅气英姿在旺角车流里穿梭,放映院里善男信女一片尖叫。他爹刚想嗤之以鼻,谁料他眼睛一扫,眼前一黑,当场晕倒在放映院里。 王丽军听到这里,一拍大腿,花枝乱颤地大笑起来,直到眼前发黑,他幸灾乐祸的情绪才终于结束。 [1]契细佬才是粤语中的干弟弟,而契弟指男同性恋中的下位者,即是娈|童。 [2]三位先祖来源于我的短篇小说《血如残阳》。 [3]灵感来自杜琪峰导演作品《黑社会》中的上契誓言。 [4] 扑水:水即粤语文化中的钱,扑水即艰难地赚钱糊口。 [5] 回龙观:北京著名精神病院。 第三十二章 赛龙 王丽军没得歇息,下一部戏紧跟上来。新电影叫《油麻地警署风云》,专讲警匪故事,他演警察,搭戏女主角是mimi。拿着剧本瞎背台词时,王丽军总觉得十分奇怪,因为他和mimi的感情更近乎于姐弟,要他俩演男女朋友,感觉很不对味。在他看来,mimi要和他师父在一起才最配,看着他俩打情骂俏,身边的人都会不自觉跟着傻笑。 不过,他俩一直没提过结婚的事,王丽军为此纳闷过。还是仇远征告诉他,他们俩没有结婚的权力,听到这里,王丽军就更疑惑了。 仇远征说,进了这圈儿,那就不是自由身,你结婚不结婚,都得听公司的——mimi他俩估计就是金向炎不松口,所以才结不了婚。 仇远征还说,金向炎本就患有肝硬化,近来病情越发严重,前些日子直接住进医院了。趁此机会,金如霖大把揽权,趁机办下了好几个项目,还拿下了mimi的合约。不过,没能续约,听说他自觉风光不再,有意金盆洗手。 王丽军生疑之余,感到可惜,他说,我以为师父跟mimi姐总是同进同退吶,没想到他这就要走了,估计结婚更没戏了。 仇远征说,人家俩人好着呢,总是会为自个儿打算的,咱就甭想那么多啦,赶紧拾掇拾掇开拍吧。 王丽军披上对方递来的大衣,应承道,哎。 王丽军虽拍着戏,可对江湖之事,倒也不是充耳不闻。在拍摄间隙,他听了后勤们嚼了不少舌根,譬如金如霖如今鸠占鹊巢,金秋大有被掏空的趋势,要是金如霖真的羽翼丰了,另开公司,大家也得考虑着找新东家了。 流言不绝于耳,王丽军想,是时候得去问问老金的想法了。 而当金如霖终于对他提起另起炉灶一事时,已经到了这年秋天。 一九**年秋,跑马地。 由金如霖带着,王丽君一行人坐进了快活看台。听旁人介绍,今次最有冠军相的马匹「骊歌」,马主正是金如霖。王丽军顺着介绍人手指望向场中,那马儿正在候战,它通体乌黑,色如点漆,一身肌肉十分漂亮——听说金如霖在它身上押了大价钱。 跑马地赛场可容纳超五万人,座儿一呐喊起来,连比赛何时开始也听不着。只能看见十匹良驹在草地上撒丫子奔着,金如霖和钟卫红两口子在呐喊助威,乔卫东只顾着挂在栏杆边拍照,王丽军望着场子,没精打采,他其实不大感兴趣。要不是骊歌骑师是常妙童,他根本不打算来。 观战之余,他又觉得好笑,没想到常妙童这种混不吝的主儿,也会为了奖金跟人争个高下,王丽军以为这人向来是蔑视世俗输赢的。 骊歌勇往直前,把其他马驹远远甩到后边。到了后来,只剩一匹枣红大马紧跟着它,二马并肩,两骑师卯着劲儿紧捉缰绳,谁也不见得比谁逊。 有人凑到金如霖身边说,这马名叫「荣春」,马主是船舶大王。荣春血统纯正,是骊歌的最强劲对手。 骊歌荣春一路向前,不相伯仲,眼见在前方转弯处,荣春即将超越,金如霖不怒不喜,只捏起手巾擦了擦额汗;钟卫红本来激动站着,眼下见胜算不大,她难免失落,拢拢裙子也坐下了;乔卫东倒不在意这个,谁赢了他都开心,就看一热闹,反正他也没出钱。 王丽军心想,这骊歌估计是赢不了了。他幸灾乐祸,想知道常妙童要是输了,这人脸上得是个什么光景。 王丽军快乐地叹口气,阖上眼缓缓疲劳。谁知道,就在他合眼的一刹那,荣春在过弯时忽然跌跤,骑师随之跌落在地,他嘴巴痛苦开合两下,呻吟被一片嘘声盖了过去。而荣春哀鸣不止,它的一条后腿已断,伤势令它只能在地上盘着,屡次想要起身,却只能踏起一片尘灰。 看台之上,人各有各的反应,但只有乔卫东一人发出同情的惨呼,他是看不得小动物受伤的。 在此关头,常妙童再没有一个对手,他驾着骊歌,顺利冲过了终点线。 就此,骊歌勇夺头马,等到群人欢呼拥抱时,常妙童做一个欧洲骑士的英姿——他勒起缰绳,骊歌便猛地站起,及至它立到最高处时,常妙童摘下马术头盔,冲乌泱泱满场观众行了一个脱帽礼。会员看台看得清晰,王丽军远远瞧见常妙童又绽出那点快活笑容,嘴大大咧着,露出一排雪白牙齿。小人得志的样儿,王丽军笑着啐了一句。 王丽军又回头看身边诸人,在一堆飞扬彩旗当中,金如霖快活极了,他叼着香烟,笑眯眯地大力鼓掌;钟卫红伸手揽着金如霖脖子,欧欧地叫好;乔卫东不知何时已离开看台,奔向场中,是为头马骑师影相去也。 在无限欢乐中,金如霖转头,征求意见似的笑问道:“你们说,我的新公司,就起名叫赛龙,怎么样!” 诸人先是安静,接着又轰然叫好,王丽军撑着脑袋,心不在焉地附和,好哇,真是好。 没来由的,王丽军忽然就想起了当初自己改名,「骊」这个字,是黑马的意思,王丽军在当年争斗中拔得头筹,因此获得青睐。在他成名后,又有报刊做文章说,「骊」也有黑龙之意,看来王骊君如今飞龙在天,是天意原本如此。 王骊君再也不是马了,眼下他已问鼎影坛,龙腾九天。而如今江湖格局已被金如霖活活扭转,他也不满足于赛马了,看看公司的名字,这是如何的野心大炽——他要赛龙! 趁着诸人围着盘问金如霖新公司的有关事宜,王丽军从看台逃了出来,他要去问问常妙童。这人嘴上说着嘲笑世界,可王丽军看来,还不是为了点蝇头小利去你争我斗,装什么世外高人呢。 听完王丽军复述这话,常妙童反手把马术头盔扣上脑袋,笑道:“哎,你这话怎么说的,我是玩世不恭,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4 - 肉肉屋 分卷阅读45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5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5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5 虽然咱不想入世,但你看看——”他伸手指向观众席,“大家看着我赢,多开心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生如戏!作为演员,不得敬业吗?” 说到这里,常妙童由马上躬身,凑到王丽军耳边,轻声道:“再说了,人剧本都写好了,演员不能罢工啊。” 王丽军脸色忽然变了,他看见常妙童伸出大拇指,指指台上金如霖,又指指荣春——你以为马儿会那么容易跌跤?剧本早就写好啦。 语罢,常妙童翻身上马,座儿见冠军骑师如此威风,纷纷鼓掌,常妙童见状哈哈大笑,又使双腿夹住马肚,骊歌得令,长嘶一声,风一般大步奔入赛场。 马这就赛完了,王丽军也算揣摩清了圣意,金如霖要开新公司,这事儿就算板上钉钉了。 于是他便又回去拍戏了。 戏拍了一阵子,王丽军觉着事儿不对。mimi日益见胖,脸一天圆过一天,拍着拍着就猛然冲出去呕吐……这等怪事是一桩连着一桩。 每当mimi因呕吐告病暂停拍摄,王丽军坐下补妆,仇远征就抱着外套,站在一旁,他摇摇头说,完啦,完啦。仇远征浸淫肥皂剧本多年,熟谙这是怀孕征兆,他明白,mimi星途就只剩一口气了,要是再未婚生子,玉女形象一掰,前程基本等于灰飞烟灭。 底层民众爱看热闹,纷纷意淫mimi感情生活,这就苦了上层领导,金如霖天天想着如何挽救,好一番衡量利弊,终于才想了个挽救mimi一把,又能让这截朽木发挥余热的法子。 这天趁王丽军拍戏早回,金如霖试探问道:“军儿啊,你觉着,和mimi结婚怎么样?” 王丽军愣了:“我还以为——” 金如霖温柔地问:“以为什么?” 王丽军说:“我还以为这事儿一出,你要让mimi跟师父结婚呢。” 金如霖啐道:“师个屁,他很快就不是公司的人了,我看他也不打算投诚赛龙。得了,什么都没他的份儿。” 王丽军为难道:“结婚啊——” 金如霖说:“怎么,让你娶玉女派掌门人啊,你还很为难是不?” 王丽军说:“不是,你知道美都电影那个梁卫诚吧,他之前最红的时候结婚,损失了多少fans啊,我怕。” 金如霖一拍大腿:“就是因为这个!不是我说,就算现在不结,你早晚有一天得结婚啊。你现在还在上升期,要是等到红透了再去结婚,你死得比现在惨——” “所以我说,早死早超生,你先结次婚,今后你再有什么感情动向,fans也不会觉得奇怪了。说不定等你哪天离婚,大家还普天同庆呢。” 金如霖生怕他不愿意,又连忙摆出好处:“这样也挺好,你想啊,你们俩忽然结婚,这绝对又是个爆炸性新闻,再跟你俩正拍这个电影结合一下,写写文章,大家一关注了,那不就又上一层楼嘛,哎。” 王丽军扯扯嘴角,他深知自己没啥发言权。金如霖既然问出了口,说明这已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总而言之,剧本既已写好,演员怎能罢工? 不日后,王骊君结婚之消息「不慎走漏风声」。各路通讯瞬间爆炸,其中以k周刊最为得意,因为他们的头号猛将豆姐早有准备。当日在红馆门口,她质问王骊君与mimi是否好事将近,虽被百般否认,但豆姐战斗经验丰富,她一早写好稿子,就等真相来临。 于是就在金如霖放出话后,k周刊勇夺头马,第一个将此新闻印做头版。该册当日即售罄,后又追加印了好几次,堪称其中最大赢家。 而《油麻地警署风云》沾了风光,得到定情之作美称。该片顿时被许多fans托付一颗真心,日日夜夜苦等上映。 可惜几家欢乐几家愁。当初盼望与mimi婚配的人则痛苦无比,据称k周刊开售第一天,即有三例少女割腕案发。 人间事纷繁复杂,唯有一事绝对不变,那就是金如霖喜不自胜,因为他生生救活局势,也怪不得娱记界送他诨名「欢场华佗」。 第三十三章 奉旨成婚 不久就到了大婚之日。 这日天气晴朗,一碧如洗,秋光洒在绿草地上,花园中已布置好了盛大场面,等待各路人士入座观礼。 王丽军站在白色立柱旁,他以手托烟,正往园中望去,明亮天光照在半张脸上,映得他面如冠玉。乔卫东看见这景,连忙举起相机,他早就不用即时成像相机了,他现在用的相机,王丽军也说不上是什么,只知道相当专业,十分贵重。 王丽军听见镜头伸出声,下意识抬头,以全侧脸对着镜头。他知道,这样能让阳光给自己勾一个金边,最亮的光点正好投在鼻尖儿上,腮角则没在阴影里,香烟雾在底下萦绕,像一只手托着他的俊脸。 他心里默数着,觉着乔卫东大概拍完了,便扭头回来,他笑问:“有什么好拍的?这种照片咱拍得不少。” 乔卫东从相机后伸出脑袋,他说:“哥你今天结婚呢!拍照就是为了纪念一下,你结婚这天是这个样子的。” 王丽军纠正道:“哎,错了,应该是,我第一次结婚这天是这个样子的。” 乔卫东愣了几秒,两人又一齐咂咂嘴——既然有了第一次,那说不好就有第二次。他们俩都有些明白了,原来长大,就是一个变得平和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人将学会如何去接受这个怪异的世界。 这时金如霖来了,他要为几个生意伙伴引荐王丽军。乔卫东自然被丢在原地,他远远看着王丽军同一干社会名流握手,心觉丽军哥真是英俊,站在一群人里,他唇红齿白,衣冠楚楚,美得不像人。非要说有什么缺点,恐怕就是王丽军不停鞠躬,笑脸相迎,看着有些轻浮,纵然他外貌十足贵公子,但谁家公子也不会迎来送往,点头哈腰。这不是对着观众表演,美貌终于遇到了无法施展力量的死角,在上流面前,王丽军到底还是露怯了。 乔卫东心里想着些有的没的,却被人打断了思路。来人是个外籍男子,他递出一张名片,乔卫东接过一看,上面写着「香港摄影学术学会 james copperfield 占士·高柏飞」。 占士快活地捉起他手,结结实实握了一下,说:“乔卫东先生,您好您好,最近我看了不少您做摄影的电影,像《玉面情煞》、《无限春潮在险峰》这两部,从摄影角度来看,都是非常优秀的作品。” 占士操一口标准普通话,又很懂褒奖,乔卫东听闻此言,顿时开怀,他笑着问:“谢谢谢谢,您是?” 占士这才想起,他忙又掏出一封请柬:“我谨代表香港摄影学术学会,邀请您参加下一届‘苦昼短’摄影展——”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5 - 肉肉屋 分卷阅读46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6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6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6 乔卫东接过请柬,端详一阵,问道:“导演高柏飞也会去?” 占士欣然道:“是!高柏飞是本学会的名誉会长,到时他也会带作品出席。” 乔卫东来了兴致:“他叫高柏飞,你也叫高柏飞呀?” 占士说:“哈哈,是的,高柏飞是我的叔父,其实高柏飞是我们的姓氏copperfield的粤语音译,后来被他作为艺名使用了。” 乔卫东挺开心,把请柬翻来覆去查看:“哇,哇,啊,原来是这样,真荣幸啊,我一定会去的——” 后来乔卫东又和占士聊了不少,知道了高柏飞家热爱游历,譬如高柏飞曾是海员,随着渡轮看遍大千世界,尔后占士也学叔父环游几大洲,还曾在青岛、海门几个港口落脚,他的国语就是在大陆学的。 一时讲到兴起,乔卫东当场为占士摄下一张半身像,拍了一张不够,两人还到处去抓人拍照。园内诸人一看是鬼仔东捉人来了,立马愣在原地不敢乱动,任由二人瞎拍一通。拍完以后,乔卫东还要多嘴批评一句,哎哟,不行,这些人太僵硬了。 乔卫东本来正奔来走去拍照,王丽军与贵宾们携手谈笑时,偶然看见乔卫东抄着相机满园乱窜,心觉这样跟他身份不符,于是连忙派人去把他叫回到身边来。 佣人过去递了话,听见这话,乔卫东不情不愿合上镜头,又同约翰告别了。他走过来,瘪瘪嘴说:“我又没有拿刀架脖子上逼他们拍照,怎么就不能拍了?” 王丽军教育他道:“我说你还是忍着点儿,别总技痒,人这么多呢,好歹给你们和义安留点面子。” 乔卫东还想反驳点什么,却正巧有几位爵士走来。他们热情四溢,要与王丽军合影留恋。王丽军见状,立马快乐地迎上去,几人手拉手肩并肩站到一起。摄影师站在前方,斟酌后按下快门,又对他们比一个ok,大家都相当满意——这幅照片不久后将会洗出来,要是挂在太平绅士家里,可为他们妆点人生,要是供在王丽军宅中,则能为他稳固前程。 等到拍完照片,爵士们拍拍王丽军的肩,说了两句溢美之词,又谈天说地着离开。 摄影师本欲随之离去,但他看着此处天蓝云白,景色开阔,便说一句:“君哥,东哥,企埋一起,我同你哋影相!” 乔卫东闻声,朝旁边跨了一步,站到王丽军身边。王丽军侧过身看看,又伸手把他拉近了一些。 摄影师喊了一声,示意他们集中注意,于是两人看向镜头。摄影师又比个手势,按下快门,胶片便成相了,可以预见到,在这张胶片洗出的照片上,天永远蓝,云永远白,景色永远开阔,有两个男人并肩而立,永远笑着望向镜头。 在乔卫东看来,摄影之所以牛,是因为它超脱时间。今日觉得寻常的景观,留待今后再看,可能生出无穷感叹。比如,在这个时刻,他们谁也没有意识到,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存在于同一张照片里。同时,这是乔卫东第一次以平等的姿态站在王丽军身边。他不是马仔,不是细佬,和王丽军一样,他有自己的人生与事业,他是另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他们二人还没来得及分开,钟卫红也赶来了。金如霖为她安排了伴娘位置,她理所应当可与新郎拍一张合照。 一个伴娘来了,好几个伴娘也随之到来,紧接着又是伴郎们,眼见着这里在拍照,各路闲人闻风而动,没别的,大家就是对镜头敏感。这样一来,他们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一字展开,渐渐充满整个画面。 王丽军揽着乔卫东,两人立在最中,站得笔直。看着这么多人簇拥着他俩,王丽军忍不住咧开嘴想笑,这就像他和他的兄弟带领着好大一个家族。这世间但凡是男人,都有领导一个团队的梦想,只是根据能力高下,他们的团队各有不同,有的是党派,有的是公司,再不济点儿,就领导领导家庭,过把瘾就行。随着年龄增长,王丽军发现自己是真挺喜欢大家族,想当初逃离北京,只是因为他讨厌做大家族里不起眼的那个。可眼下他是众星拱月,万芳之首——他一手牵着乔卫东,一手把新郎服扣子一解,一甩衣摆,满脸都是自信风采——他就又开始期盼着开枝散叶,百子千孙了。 终于到了行礼时候,mimi揽着她父亲的手臂徐徐入来,从入口到神父面前,这段路真是太漫长了,王丽军实在感到无聊,于是他望向诸人。他看见座中坐着满天神佛:公司中「亲霖派」的几个主管坐在一起,他们压根不看新人,只顾交头接耳;杜一兵带来了一位新女友,他又犯了跟女孩瞎吹嘘的毛病,正指手画脚描述什么;几个伴郎伴娘是各个部门要捧的人,好像谁也不认识谁;乔卫东则无法融入人群,只得抱着相机坐在观礼第一排——是王丽军拒绝他做伴郎的,因为王丽军认为,乔卫东很真实,这场戏太假了,配不上他的弟弟来参演。 王丽军将全场环视完毕,令他失望的是,并没来。他想,也许这是公司的要求,为了营造「徒弟横刀夺爱,师父再不往来」的假象,也让在场狗仔有点材料可写。 他叹口气,一只手握住另一只,心情不大美丽。 一刻钟过去,王丽军到底是接过了新娘的手。mimi笼在一袭洁白中,乍看很美,王丽军仿佛却能看见她脸上粉底微微浮起,口红结了不美丽的块,脚踝也因孕事而浮肿着。 等到新人交换戒指,王丽军听见有观礼人此起彼伏的快乐叹声,他立马释然了,这就是一场戏,演员应当在戏**情、表演,继而与观众交互彼此的欢愉。他想起常妙童说的——人生虽如戏,演员得敬业!婚姻是凡人人生最为重要的几件事之一,他们却用来做戏,可以见得,演员已经凌驾凡人之上。当欺瞒众生、司掌命运的快感猛然袭来,生平第一次,王丽军明白了常妙童的快乐。 等到新郎新娘噙着微笑接了吻,既然终生已定,佳人成双,在此时,盛大的风琴声终于响起来了。 第三十四章 红白喜事 这场婚礼一礼两制,西式行礼,中式庆贺。到了夜晚,花园中撤下白纱,转而以张灯结彩替之,又支起许多酒桌,和香港平常酒家开席宴客并无区别。各路人士穿梭其中,不停有人互相要求合照,亦有身份不明人士混迹其中,偷偷拍下许多照片。 金如霖正同名流来往,王丽军终于不必再被抓去做人形招牌,他好不容易脱身,连忙同乔卫东躲去了一边。 望着这一切,乔卫东颇为狐疑地问,哥,你说mimi姐的孩子是谁的? 王骊君急忙撇清关系,反正不是我的。 乔卫东皱起眉头,我没赖你,你说……会不会是哥的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6 - 肉肉屋 分卷阅读47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7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7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7 ? 王骊君低声道,虽然我也想是师父的,但我又听说是金向炎的。听美工组那些人说,就是因为mimi怀了金向炎的孩子,所以她想走也走不了。 这个信息够爆炸,乔卫东惊了一下,我|操。 钟卫红刚巧路过,她撑着腰问,操什么操? 乔王二人忙摆手道,不操不操。钟卫红也怀孕了,在她面前,他们不敢操来操去,实在是害怕影响小孩发育——爹妈已经这么变态了,胎教再差一点,这小子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 钟卫红懒得追问,她摆摆手,说:“得了,你俩别跟我面前腻歪,老金那儿叫你吶。”她对王丽军说。 王丽军得闲才几分钟,这下又得去迎来送往,他整整衣冠,长叹一口气,又对乔卫东说:“一会儿要是我喝多了,记得掩护我啊。” 乔卫东把一支酒杯递给他,兴致勃勃道:“冇问题,我哋拍住上[1]!” 王丽军拍他脑袋:“上乜鬼啊你上。” 乔卫东低头躲过一击,只笑。 这晚王丽军果然沉醉不知归处。 席上许多名士,英国官员,本港爵士,各界名宿……他们不吝啬夸奖,纷纷赞金如霖慧眼识珠,既会捧角儿,又懂市场奥妙,从而打开香港电影新世代;而在他们嘴里,王丽军文武双全,美艳万方,古今中外都寻个遍,那也配不出一对儿来;更别提其他电影从事者也得到鼓励,他们大搞特搞,拍了喜剧、风月、灵异、武打等等电影,眼下影视界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王丽军乐得不行,架不住诸人灌酒,当即喝了个晕头转向。放下酒杯时,他猛然向后一倒,扑翻了一桌酒席,女眷们惊叫着站起,又在混乱中嘻嘻笑。听着莺莺燕燕之声,王丽军笑,他打个酒嗝,又陷入迷幻中去了。 是乔卫东把他扛回房间的。 王丽军那点重量,对乔卫东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他轻轻扶着王丽军趴上床,面朝侧边,四肢摊开,又拖了枕头搁在头下——这是为防醉酒者被呕吐物呛死。钟卫红教的。 等把这一切都办完,乔卫东一时空闲,无事可做了,只好垂着两手站在一旁。王丽军此时已入梦,他伏在枕上,嘴唇鲜红,脸颊泛着酡色,睡姿虽然糊涂,看着却很安宁。 乔卫东在床边坐下了。他伸手按在王丽军耳畔,忽而又有些犹疑,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这样。他有点不适应,因为他从来都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要他进行头脑风暴,从而去决定做与不做,这还真是头一回。 思来想去一阵,乔卫东最终还是遵从了内心。他走到床尾,又俯下身去,两手撑在王丽军身侧,就像把对方罩在自己的影子里。他看着王丽军少有的平静时刻,就是看着,乔卫东觉得这样很好,如同用眼睛代替相机,他能拍一辈子。 谁料王丽军忽然睁开了眼,这吓了乔卫东一跳,他不大好意思让人看见自己这下流的行为。 但王丽军只翻了个身,他平躺着,对着天醺醺然地甜甜一笑,又冲乔卫东做一个摇手招呼的姿势——他醉得不轻。 乔卫东见对方笑,于是他也笑。王丽军看到他笑,伸出手指在他鼻头上刮了一下,又格格笑起来。 王丽军笑得肩膀直颤,他这晚真是醉到不知道自个儿姓什么了。他就是这样,只要人捧他,把他当角儿,叫他飘飘然,让他有面儿,让他享受到坐拥美貌的特权,他就什么都愿意。 王丽军就这么四脚朝天躺着,一手搭上额头,他半眯着眼,眼里飘着金星,糊里糊涂地回忆今晚收获的快乐。想到极为快乐之处,他撅起嘴来,往手心上狠狠亲了一记,亲完后,他举起手掌印向对方,把吻赐给了乔卫东的脸颊。 乔卫东的笑凝固了。数秒后,他嘴唇颤动两下,眉头皱起,难堪似的。可是很快,他面上忽又变作一个羞涩表情。乔卫东猛地从床上奔起,又捧起脸奔向窗台,窗口凉风冷不丁一激,让他清醒了些。可他依旧兴奋至极,在呲牙咧嘴之余,仍保持着一个丑得要死的笑。 笑了一阵,乔卫东终于冷静下来,他拿双手压住脸,想要以此捋平面皮。等到他终于将怪笑收回,把心情平复,再回首一看,王丽军不知何时已又睡去。 乔卫东抿起嘴来,以此强忍住笑意。他背倚窗台,抄起双手,静静看着床上人。而在此时,窗外已是满园灯火,人来人往,诸人酒到酣时,不乏有一二问起,君仔去咗边? 人们健忘,总是不闻旧人哭,因此都不记得问哥去咗边。不过总是有办法让人关注他,即便那并非他本意。 婚礼当晚并未出席,众人只当他争风失败,为避嫌所以不来。孰料翌日其经纪人并助理一同报警,称已有三十六小时失去联系。于是多方发动人力查找,最终在私人游艇上找到的遗体。 王丽军听到这消息时,流言传得不清不楚,只知道在游艇中烧炭自杀。那天清早他宿醉不醒,是仇远征把他生生扯起,好说歹说上了妆,又一趟车拉去灵堂,那里一切已布置妥当。 要论白事,香港比大陆会做。在灵堂中,惨白花圈洋洋一堂,正中摆了放大遗像,棺材停放在台前。有小孩探头去望棺材里面情形,被大人一把捉住,骂他一句「仆街仔」。 此时过来一堆甚么三姑六婆,她们七嘴八舌,说家人远在英国,无人守灵,真係阴公[2],君仔你人好,帮你师父披麻戴孝喇。 王丽军说好,于是他展开双手,任由姑婆为他穿上麻布,又有人抽了草绳,把白布绑上他头。 在他身后,仇远征跟来往经纪助理握着手,这些脸每逢相遇,都向彼此做一个茫然怪笑。 虽已穿戴完毕,王丽军仍酒意未醒。他只伸手抚抚身上麻布,糊里糊涂道:“师父……这就走了?”他想不通。早已无意江湖,如今即将解约,他没理由寻短见。况且mimi有孕在身,想来十有**是他的孩子,这么大的希望——想到这里,王丽军勉强一笑。 后边有人多嘴道:“幸好是现在,要换以前——” 王丽军转身,发现说话的是仇远征。他说:“要换以前,不知道多少fans得跟他走。” 王丽军扯扯嘴角,他的笑渐渐虚弱,只有一滴眼泪,沿那粉腮滑下——葬礼也得化妆,是为了影相漂亮。听说一氧化碳中毒,走时面若桃花。死人尚如此美丽,活人也不能被比下去。 王丽军按照姑婆们要求跪下。他心想,没准儿电影看得太多,他就以为死亡应当轰轰烈烈。但没想到,原来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7 - 肉肉屋 分卷阅读48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8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8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8 真实的死,通常来得窝窝囊囊。 双腿跪久会麻木。于是王丽军学日本武士双手撑住膝盖,偶尔揉两下子,他余光瞟见的遗像。照片上,依旧挂着厌厌的笑,不耐烦似的,却又很风流。也不知什么时候,他就影下了这张流芳百世的相? 灵位两旁白幡无风自动,各界人士乱哄哄来又去,乔卫东等人被唤去堂外维持秩序。面对来人献花,王丽军一个响头磕下,再抬起头来,他看见了灵位上字。 麦公仕龙之位。 和「王丽军」一样难听的名儿。想到这里,王丽军扯扯嘴角,这是一个难看的笑。 那日mimi哭至脱力,后有小产迹象,于是被亲朋强行带离,不让她再留在这伤心之地。而王骊君作为座下唯一弟子,他只披麻戴孝,跪在灵边,有人上前鞠躬跪拜时,他就回拜一次,以示感谢。 而麦仕龙死亡一案迟迟未破,后被载入史册。千禧年后,该案与玛丽莲·梦露、李小龙之死并列为二十世纪三大死亡之谜。有人说他因卷入黑帮利益斗争而被害死,亦有人说他因风光不再而抑郁缠身,不过最多人说,是因为爱侣邝美娥另嫁他人,他为情所困,因此自杀。 王丽军则跪足三日。此时他仍保持跪姿,捏着报纸,问道:“邝美娥谁?” 仇远征连忙把他搀起来,又说:“就是mimi。” 王丽军破涕为笑,眼泪滴上报纸,纸上便晕出两个点。他把报纸递给仇远征,又问:“乔卫东呢?” 眼见他体力不支,一摇三晃,仇远征发愁不已,心想自己一人可应付不来这许多,于是连忙扯嗓子喊道:“东仔!东仔!鬼仔东!” 也不晓得是在哪里,乔卫东远远应声:“哎!” [1]拍住上:粤语方言,指大家互相合作,协力前进。 [2]阴公:粤语方言,意为可怜。 第三十五章 真龙出世 自葬礼后,王丽军再没见过mimi。他们最后一次并肩是看着下葬。棺木乌得发亮,由几个汉子挑着放入土坑。六尺之下,那个被比作贾宝玉的美男子永远沉睡了,只把他的黛玉、晴雯及一切其他莺燕留低于尘世。 过了不久,又有几个圈内同僚接连自杀。他们中有人负债千万、豪宅抵卖,有人时运低、抑郁病找上门,大家坚持了那么长时间,此时却一个接一个共赴黄泉,人都说,全赖毁了最后那道防线。 王丽军渴望知道麦仕龙死亡真相,但他始终没能得知。后来杜一兵告诉他,有时剧本会有恐怖跌宕,那是为了把剧情转向下一个段落。由于编剧太过蹩脚,没法正经衔接,于是就搞出了可怕效果。所以,我们很可能要迎来一段全新剧情了。 王丽军说,这能一样吗,尽瞎扯。 杜一兵说,怎么不一样了,人生如戏嘛。 一九九零年初,《油麻地警署风云》如期上映,票房打破香港开埠以来最高纪录。同年金如霖建立赛龙电影制作公司,大半个金秋向他投诚。三月中旬,王丽军又攞到一个最佳男主角奖。五月时候,他的第三部电影开拍了,《独步江湖》,古装武侠题材,讲小侠客怎么步步向上,最后做成了武林盟主的故事。值得一提的是,这部戏的摄影指导是乔卫东。 终于到了八月,mimi与钟卫红临盆在即,两人住进了圣玛丽安医院。王丽军这阵子休假了,跟乔卫东没事就去看她俩,可惜坐到病床前也是鸡同鸭讲,因为男人不懂女人的事。 而mimi的孩子生父终于有了眉目,是金向炎。他身患肝硬化,形销骨立,行动坐卧多有不便,却经常来探望mimi,摸着她肚皮,亲切叫「仔仔」。他还立下遗嘱,如若这是个男仔,那他的所有遗产将全部留给仔仔——因大婆只给他生下一对孖生女。早晚要嫁,女子不入族谱的,金向炎说。 金向炎走后,mimi许愿说要生女孩,钟卫红说生仔可以攞家产,为乜生女? mimi说,不想孩子卷入他们那些事。如果是个女孩,老金不会要她,她就可以正正经经姓王,就是我同君仔的孩子…… 钟卫红不理解,她是要「搏生仔」的。因为金如霖不知又听信哪位大师谗言,说钟卫红同他命中无子。既然无子,那这胎就是女孩。女子不入族谱的,又怎么继承家产?金如霖说。大概也是因这个预言,金如霖只来探望过两次,还不如王丽军来得勤。 钟卫红不信这个邪,她就要生个男孩,这个男孩将是金如霖的嫡长子。在她幻想里,他将会打败父亲身边的一切小妾与野仔,为母亲争得最高荣耀。 就这样,她们一人住一间高级病房,两间病房彼此挨着。虽只一墙之隔,两人却抱着截然不同的思想,一同承受孕事的痛苦。 她们二人预产期是同一天,也确实于同一天生产。据香港天文台观测,那是一九九零年最热的一天。 那天早晨八点,钟卫红羊水无预兆地破了,双腿间潺潺流水把她吓得惊叫,幸而这天王丽军跟乔卫东两人均在,两个男人忙着推床送产,帮了不少倒忙,助产士急得直跺脚,示意不要他们帮手。闹了一通,到底还是把人及时送进了分娩室。 俩人在产房外候着,乔卫东挺乐呵,他掰着手指道:“哥,一会儿宝宝出来了,要先数手指头,再数脚趾头,看看齐不齐全。” 王丽军提醒道:“还有兔唇。” 乔卫东恍然道:“哦哦,对,还有兔唇,兔唇这个——还有耳朵!耳朵也要看看……” 两人还没来得及把产后保养学习贯彻到底,那边厢又传来女子惨呼——紧接着,mimi也进了分娩室。 于是他们就在产房外吱吱哇哇,探头探脑,甚至蹦起来瞧瞧里面。最终两人招致众怒,惨被助产士轰出楼去,叫他们去花园里候着,生出来了自会通知。 所以他们走到室外,渐渐漫步到了花园一角。这里绿树丰茂,不见阳光,只有繁叶笼盖,筛出一地光点。 乔卫东走到石头长凳边,解下相机放到凳上。相机是特地带的,因为他想影低小孩的第一张照片。 王丽军则坐上长凳,石凳冰凉,他舒服地嘶了一声。 两人才静几秒,却逢一阵女子惨呼传来,乔卫东缩缩脖子,说:“原来女人生孩子这么惨啊,我还以为特别容易。” 王丽军说:“你给我玩去。生孩子是天底下最惨的事儿,我从小就知道。” 乔卫东问:“哥你怎么知道的?” 王丽军说:“以前我们四合院旁边儿有个妇幼诊所,经常接生,就没一天消停,叫得比这个还惨。” 乔卫东低头道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8 - 肉肉屋 分卷阅读49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9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9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49 :“真没想到……我还以为别的女的都跟我妈一样,生孩子特容易,啪叽一下就生了。” 王丽军乐了:“敢情你还陪你妈生过孩子?” 乔卫东来了兴致:“那是。我跟你说我弟弟生的那天,我妈还在工厂上白班儿。那会儿她刚把工具拿出来,就扶着墙下去了,我就看见她腿上那个水流啊,跟小红一模一样的。” 王丽军惊了,他从没听过这种故事,于是连忙竖起耳朵。 乔卫东接着道:“当时我妈就叫我赶紧去医务室,把医生叫过来。结果等我叫上医生赶回去,我弟弟已经生了,被我妈抱在怀里,脐带还是她自个儿咬断的。” 王丽军打趣道:“啪叽一下生的?别是你路上耽误太久了吧。” 乔卫东正色说:“绝对是啪叽一下啊。我现在都记得,那天是八一建军节,工厂大喇叭在放《我是一个兵》。刚唱到第一段‘来自老百姓’的时候,我就跑出去找医生了,等我带着医生回去,刚进门儿的时候,才唱到第二段‘坚决把他消灭净’——”他掰着指头数了数,又接道,“这中间最多也就两分钟,哥你说,这不是啪叽一下是什么。” 王丽军跟听《聊斋志异》似的,光顾着乐,没想明白其中缘故,这会儿终于转动脑筋思考起来。他一想,乔卫东他妈不是毛子么,毛子女人,不能算女人。 乔卫东又在那里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脐带胎盘,王丽军把手一挥,说:“别想那些玩意儿了,帮我想想,你说,mimi姐孩子叫什么好。” 乔卫东直笑:“哦这个啊!姓金,金什么呢——” 王丽军坐在凳上,伸长了手薅他脑袋:“金个屁,姓王!” 乔卫东捂着脑袋直躲:“是,是,姓王,就叫王呃,这个……”他拖长声音,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便说:“哥我跟你说,我以前想过,我要是有孩子,生在哪个月就叫哪个月,比如四月生个女孩,就叫乔四月,你看多好听,就按照这样取行吗。” 此话既出,在深浓绿荫下,王丽军的脸隐隐也有些发绿,隔了半晌,他开口道。 “乔卫东,你是不是不知道现在是八月啊。” 乔卫东说:“没错儿啊,就叫王——哎呦!” 乔卫东挨了顿掐,两人又坐着石凳吹了阵风。谁知道这花园中还有古井一口,被两面石凳围在墙角,顶上树叶遮天蔽日,井壁上爬了深绿青苔,夏风一吹,遍体生凉。 乔卫东看那水井很古朴,抄起相机就想去拍,可他比划半天,无奈又放弃了。因为这儿太暗,曝光不正常,胶片也只是一团黑。于是他许愿,希望今后相机技术发展能够突飞猛进,除了相机本身功能强大以外,要是能有其他美化方式,让摄影师不必苦修底片,那就太好啦。 过了一阵,王丽军猛地听见有婴儿哭声,他喜形于色,一把捉住乔卫东的手,两人连忙向分娩室跑去。及至到了门口,乔卫东一摸裤兜,忽道:“哥我镜头盖忘拿了!你先上去,我马上就来!”语罢他又七手八脚奔向花园。王丽军唉一声表示不悦,索性不去理他,只管大步迈上楼梯。 这是一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对他俩来说,孩子是谁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终于有新的孩子来到这世上,来与这两个厌恶成人世界的男人作伴。 乔卫东返去拿了镜头盖,往回走时,他看见一队西装客往住院楼走,一个个神情挺严肃。乔卫东心觉不大对劲,于是偷偷跟上这支队伍。他随西装客们一直走进楼里,上到二层,停在某间病房前。眼见人一个接一个走入病房,乔卫东侧身躲在门边,想要以此偷听敌情——这么大阵仗,八成与金向炎有关。 只听得里面一个女声道:“邝美娥果边乜情况?” 一男声答:“係男仔。” 女人啐了一声,又对男人说:“时也命也——老爷宜家命不久矣,我哋一定要守住金家,唔可以俾野仔攞走遗产。”说到这儿,她深吸一口气,又接道:“你同我搞定个仔。” 男人问:“……点、点搞?” 女人说:“雪姑七友[1]嘅故仔听过未?宜家个野仔就係雪姑,我就係恶皇后,你就係猎人,明唔明?” 男人未答,好似迟疑。 女人又说:“不过,我唔要佢个心脏,我要睇到条尸摆喺呢度。如果你学猎人俾雪姑逃走,你死相仲惨过雪姑,知未?” 接着女人又向西装客们吩咐事宜,乔卫东一概没听进去。他靠上墙壁,浑身血液好似瞬间冲上脑袋,耳朵里血潮翻涌,如同万面鼓声。他听明白了,金向炎立下遗嘱,要仔仔继承全部遗产,谁料mimi真的生下男孩。而大婆要为自己房两个女考虑,自然容不下私生子夺家产,这就要派人去攞仔仔的命。 乔卫东静了两秒,又忽然跳起,他迈开大步,撒丫子直奔产科,他要赶在所有坏人前面去保护孩子。 [1]雪姑七友:《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的粤语翻译版本。 第三十六章 天伦劫 乔卫东先冲进钟卫红的病房。他知道王丽军肯定在那儿,因为王丽军是大哥哥,会顾着她。 他一阵风似的卷进房。待他丢下相机,定睛一看,钟卫红面色苍白靠在床头,正抱臂食着香烟;再一看,王丽军坐在床尾,埋头抠着被子,做哑口无言状;还有一个小护士,她抱着婴儿站在一旁,身体微微发抖。 见此情况,乔卫东心里有数,他猜八成是搏生仔失败,生了个女儿。可他还是糊里糊涂问一句:“个bb係男……定女?” 钟卫红吸了口烟,又悉数吐出,房里烟腾云绕,阳光穿射,给人感觉燥而闷。乔卫东脑袋里热得嗡嗡直响。 王丽军拍拍被子,劝她道:“咪食烟,对身体唔好。” 钟卫红不搭腔,只说道:“唔係男,唔係女,係报应。” 乔卫东心觉不对,他向小护士招手,示意把bb给他看看。于是小护士颤抖着走近了,她把bb递向乔卫东。乔卫东见婴儿脸上搭着粉布,于是伸手撩开那布。他终于得见,粉布里包裹着一只泛紫死婴,它皮肤严重发皱,眼睛突着,嘴微微张,像史提芬·史匹堡[1]拍的et外星人。 钟卫红又吐口烟:“脐带绕颈,医生话死咗几耐。”她为了备孕剪了头发,生产后又未打理,短发油腻腻的,有几簇支棱着,之前说要重新隆胸,也一直没去,她不复性感形象。 她侧头呼出最后一口烟,眼神在空中无目的地逡巡一番,终于把烟头在床头柜上摁熄了,对王丽军说:“得了,我真的没事儿,你们去看她吧。” 乔卫东听见这话,猛地想起雪姑七友来。他忙把王丽军拉到一边,说:“哥,金向炎快死了,他正房老婆要来找mi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49 - 肉肉屋 分卷阅读50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0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0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0 mi姐麻烦了。我刚才听见她跟手下说,要把孩子——” 王丽军脸色几度变幻,终于换成苦笑表情,他问:“搞掂?”字头沉浮这些日子,他们都爱用这个词。 乔卫东点点头。 王丽军说:“你现在知道她为什么想生女孩儿了吧。天底下居然会有这样的事!被强|奸了不说,还要给强|奸犯生孩子。好不容易生了下来,女的人家不要,男的又要被杀……” 乔卫东急道:“说这些也没用了!他们人马上就来了!” 王丽军也急:“你冲我嚷有什么用!金如霖说那孩子的事儿他不管,除了让他们抢走,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哦,莫非跟他们说,这孩子生下来就是死的,然后给个死孩子出去?” 话音刚落,两人沉默,两颗大脑开始交互,先是各自思维探出触角,丝丝缕缕地牵上手,紧接着,一个恶毒的计划就成型了。 他们飞快互相说了想法,竟然一模一样,但来不及庆祝彼此急智,大家各有各的事做。王丽军接过小护士手里死婴,允诺不找产科麻烦,把她打发走了;而乔卫东冲出病房,又奔向隔壁房间。房里只有mimi和另一个护士,mimi躺着休息,仔仔在护士怀里。 乔卫东听见西装客们脚步已近,他来不及解释,劈手就把仔仔夺过。婴儿那么小,和小猫差不离,他一手就捉住,捉住后直奔阳台——两间屋阳台比邻,王丽军就在阳台上接应他。 上了阳台,乔卫东把仔仔捧给王丽军,王丽军再将死婴递给他,偷龙转凤就此做成。受此一惊,仔仔嗷嗷哭喊,王丽军连忙又摇又拍,嘴里呢呢努努,脚步飞快地撤回了病房。 在护士尖叫里,西装客涌了进来,有人喊“喺阳台果度”,乔卫东尚未给出反应,脸上便吃了一拳,咔嚓一声,鼻梁错位,他疼得即刻跪倒在地,手中死婴何时被夺去了也不知道。 接下来乔卫东又挨了顿好揍,大概是怕他反抗,又把孩子夺回。乔卫东也不回击,他只跪在原地,双手抱头,任人对他拳打脚踢,好在他皮厚肉硬,区区拳脚拿他没法。他一直保持那个蜷着身子的姿势,血从鼻孔流下,滴到地上。阳台地砖是南洋风格,血红衬着,风流鲜艳,乔卫东看直了眼,嘿嘿一笑,心想,还怪好看的。 而王丽军躲回病房,在钟卫红错愕的注视下,他将仔仔放到她枕边,今后不管何人问起,他都会一口咬定这是小红所生。夏日最热一天的阳光穿窗洒下,仔仔感到温暖,不再哭泣。而王丽军蹲在床边,凝视着那张粉脸,不禁悲从中来,眼泪不受控制地飞下,心觉自己的一切冒险终于找到了意义——仔仔长得可真像。 这天下午,金如霖听闻自己喜得贵子,又得知了老大被斩草除根一事,简直堪称双喜临门。于是他欢天喜地把母子俩接回了家,途中嘘寒问暖,努力想为钟卫红营造温馨氛围。然而此时他面对的是二十一岁的钟卫红,而不是十七岁的钟卫红。这四年她也得宠过,也失意过,又经此一劫,母凭子贵的把戏尽皆看低。她只乜着金如霖,看他怀抱仔仔穿堂入室,嘻来哈去,心里只冷笑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这么好看的孩子,你也生得出来?也罢,你无情我无义,咱俩扯平。 终于到了晚上。金向炎浑身插着管子,药水袋里咕噜噜,顽力抢救了一整天,医生还是宣告了死亡。金家正房老婆和一对孖生女在医院哭得乱七八糟,可在律师要求各类法律文件时,她们很快就拿了出来,好像一早准备好了。 在一片仓皇中,乔卫东包扎好伤口,也从住院楼出将来,王丽军的车在门口等他。 他经过花园时,忽然鬼使神差地走向那口井。此时天色将晚,黑黢黢的,古井不波,就着病房白光,乔卫东看见那口黑水里,翻上来一小块惨白物体。 是「报应」。它妈妈亲口承认的孽子。它蜷在水里,背脊向上,四肢向里,好似仍在娘胎。 谢谢你救了仔仔。乔卫东心想。 井水侵上脊背,它忽沉忽浮。乔卫东凝视着,他蹙起眉头,象征着斯拉夫血统的大眼睛里渐渐漫上泪水。 但这就是你来到这世上的意义吗?乔卫东想。 几日后,mimi通过经纪人告知公众,她与王骊君的感情始终不成熟,这次流产更让自己思考继续的可能。没多久,二人协议离婚。而对赛龙,mimi单方面毁约,就此远赴伦敦,有生之年再不踏上这片土地。 一九九零年秋,金秋影视公司宣告破产,同日赛龙香港有限公司股价大幅上涨。金如霖深信这是儿子带来的福分。他又找曹大师算了,取「君子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之意,即为他的小福将起名为金兰。曹大师白白起名,没要金家一分钱,说是为了补偿那算错一卦「命中无子」。 曹大师又说,金兰此子命中多凶厄邪佞,身体亦不康健,需要搵一个大恶人做契爷,此人必要血债累累,神憎鬼厌,才能为金兰镇住小命。于是同年,金兰拜乔卫东为契爷。 [1]史提芬·史匹堡:即史蒂夫·斯皮尔伯格的粤语翻译。 第三十七章 三花聚顶 九一年初,乔卫东回了趟家。在此之前,他的回乡证一直办不下来,相关部门给出的理由是危险人物不予进入大陆。这事最终是由乐少帮忙解决的,是为了感谢乔卫东的宽宏大量。 据说乔卫东回家那天,家里人惊倒一片——他家给他办过葬礼,纸钱都烧了两年。后来才知道,工厂倒闭,宿舍收回,乔家搬了家,仇远征没能找到乔家人,也就没能告知乔卫东的现状。家里人以为他早死于下海。 眼下见到乔卫东尚健在,全家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哭完后,大家又擦干眼泪,坐成一排,由乔卫东拍了一张全家福。王丽军看过那张照片,发黄灯光中,大哥捍东、小弟建军和乔卫东搂在一起,他们咧嘴笑着,眉目如出一辙,个顶个的朝气蓬勃。这种生命的力量明显遗传自母亲安娜,一个标准苏联厨娘。在照片上,她脸颊红润,双臂健壮,腰身三尺有三,饱含气吞山河之势。看到这里,王丽军对那个“啪叽一下”的故事终于不再怀疑。 而父亲乔桂林游离在照片一角。当看到他,所有人都会明白,乔卫东的温柔气质是从何而来。这个老工人在暗处背着双手,微笑地看着妻儿,他的肩向一边歪着,不知是因为常年劳作留下了病根,还是因为一边裤兜揣着扳手,另一边没揣榔头,没能平衡好重量的关系。 由于团圆太过快乐,乔家一家人还商量要回苏联探亲,来个真正合家欢。谁晓得等他们把行李打包上了,全家正欲上路时,传来一个噩耗——苏联解体了。根据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0 - 肉肉屋 分卷阅读5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1 现有地图判断,安娜娘家在俄罗斯与乌克兰的边境上,目前局势动荡,甚不安稳,听说娘家自己都被冲散,更别提他们探亲的难度有多大。于是乔家人咕咕哝哝,十分不情愿地,又各自重回了工作岗位。 钟卫红坐完月子后,也回去过一次。她回去那天,搞了平时两倍的排场,小汽车排成一字驶入胡同,每个小孩都收获一捧外国糖,每个到钟家瞻仰她的人都发大红包。钟卫红回去以后,给家里买了三间房子、五个门面,没买在东城区,钟卫红说那儿都是小老百姓,没出息——这些地产最后全置在了朝阳区中心。 王丽军也想过回去,但他觉得,没人念着他,又何必回去呢,钱到了,意思就到了。 这一年,王丽军做男主角的三部电影一连上映,赛龙实行独立制片人制度,他拿了不少分红。王丽军无甚大志,又不懂像钟卫红那样投资,最多只能学学她求田问舍,买地置屋。 他的新房子最终买在了山顶,位置甚至高过金宅。这座宅子坐山面海,立于太平山之巅,他找风水师看了,是全港龙脉所在,古时候要爵爷才有资格住。 乔卫东在北京住了大半年。等到他从大陆回来,正逢香港圣诞、新年连庆,再加上王丽军乔迁之喜,办了温居宴,宅子里车如流水马如龙。到了新年夜这晚,又是一批客人需要宴请,钟卫红带着金兰也来了,正妻与嫡长子,他们代表金如霖而来。 金兰一岁多了,雪雪**粉红,五短身材裹着小西装,梳了三七分油头,是学英国富家仔的打扮。他本来由钟卫红抱着,却不服管教,吱吱哇哇扭动。钟卫红烦不胜烦,一气之下,揪住他小腿倒提起来,一把夹在腋下,叫他无法动弹。 乔卫东看到眨眼长大的金兰,惊喜极了,于是弯下腰来,撅着屁股跟在钟卫红身后。他笑容可掬,冲金兰不停拍手摊开,拍手又摊开,嘴里还念叨着“契爷抱抱”。 钟卫红终于不胜烦扰,允许乔卫东把孩子抱去玩玩。乔卫东喜不自胜,连忙接过金兰,把他放到肩上坐着。金兰是个人来疯的性格,此时得到契爷拱卫,更是吭哧直乐,一双肥手在空中乱抓。 这时正逢王丽军翩然来到。他衣冠楚楚,画了全妆,又做了精致发型,自觉美得平地飞升,于是他含笑招手,绕着楼梯一圈又一圈地下楼来。谁知王丽军来到人前,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金兰盯上。他骑在乔卫东肩上居高临下,伸爪一抓,抓住王丽军头发不放。 王丽被揪住头发,急得双手乱挥,惨叫道:“你哋笑乜鬼?仲唔帮手?” 乔卫东一手扛着金兰,一手忙去解围:“兰仔乖,唔好闹舅父——” 钟卫红只顾大笑,手中杯里酒液洒了一地。争奇斗艳这些年过去了,她跟王丽军的关系好似和谐,但看到对方吃瘪,她还是会乐开怀。 乱哄哄一场战斗过去,他们终于在窗边落座开餐。王丽军最喜欢这扇窗外的风景,和他当初的许愿一模一样。碧海青天,星月闪闪。 王丽军执镜对照,连连叹气,他的发型全毁了,只能拿摩丝勉强重塑。他看了半天,心里难过极了,终于还是放下镜子问道:“所以你以后都不打算拍戏了?” 钟卫红啜一口杯中酒,答道:“係咯。” 王丽军说:“哎为什么啊,我想不通,你母凭子贵,今后想拍什么戏拍不上啊。” 钟卫红放下杯道:“兵子那些女朋友你见过没?” 王丽军说:“见过啊,一个个妖精似的。” 钟卫红说:“她们为了拍电影能抢破头,到头来演上个女主角,终于红了,上酒会认识这个认识那个,还不是为了嫁个有钱人给自己赎身——我都已经扶正了,好好的资源不利用,还犯得着跟她们争?” 王丽军表示了然,又饶有兴趣地问:“那你现在就帮老金做生意?哪方面啊?” 钟卫红往杯里添了些酒。她说:“房地产吧,也帮他管管跑马那边儿。” 王丽军发挥想象:“跑马——你负责的别是找人拿橡胶弹打马吧?”他想起了荣春的故事。 钟卫红露齿一笑:“挺聪明啊,这个舅舅没白认。” 乔卫东本来在逗金兰,听闻此言,他抬起头说:“小红你下次跟他们说说,要不换成打人吧,马多可怜啊。” 钟卫红说:“你这话说得,人就不可怜了?” 乔卫东埋下头去,又喂了金兰一勺饭,他背对餐桌,闷闷地说:“人可怜个屁。人活该。” 听到这话,王丽军对钟卫红做一个无奈表情,乔卫东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弟弟了。他孤身入过险境,又白手夺过钢刃,其人强悍如斯,注定难以受到任何管束,即便是哥哥姐姐,面对着他,也不见得有甚话语权。事到如今,他们仨没有谁支配谁,谁听从谁——他们是一个三足鼎立的阵势。 钟卫红冲他摆摆手,示意合家欢时间,莫再提江湖琐事。王丽军表示会意,连忙转移话题,他张开双臂说:“兰仔,舅父抱下。” 金兰不理他,嘴里只管呢努呢努,不情愿地扭动两下。王丽军忿忿收回手,讪讪地拨下发型遗迹。乔卫东见状笑了,又把金兰抱到怀里,他们对这个孩子的感情相当复杂,纵然有爱,缘由却有不同。钟卫红难免有倚仗其稳固江山的心思,王丽军则是为了一口忠义之气,而乔卫东对他的爱护,与这些都是无关的。 于是他们又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在一旁,电视里歌舞声喧哗,在窗外,庆新年的烟花开遍天空。王丽军举起酒杯贴上额头,默默看着窗外,他庆幸自己当年来到香港。他们仨要是还留在北京,现如今估计说相声的说相声,拧螺丝的拧螺丝。香港就不一样了。人从哪儿来没所谓,它不问出处,只是接纳,为落脚者提供乐土,让一切夜奔而来的可怜人都有尊严,安居乐业。 王丽军转头望回屋中,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家,而且比原来的家更大,新家人们守望相助,提携着彼此立足江湖。一切都按照预言进行着,这是古往今来最灿烂的时代。 第三十八章 陪你倒数 生活安定下来后,每一年都显得重复:拍戏、获奖、开宴、置地……九二年如此、九三年如此、九五年亦如此。一直到了一九九六年,无聊人生才有了转机。在那段日子里,为了应付即将到来的回归日,和义安内动荡不已,那位潜行多年的大陆公安也终于现了形。 是乐少。 据称他十来岁即在北京公安院校受训,而后接受任务南下赴港,以港人身份在hku获得学位后,又打入和义安内部,为大陆公安输送了本港字头许多情报,其人生经历惊险如斯,堪称是卧底之绝唱,警史之传奇。 由此,在两岸警方的各自努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1 - 肉肉屋 分卷阅读52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2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2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2 力以及总督特派廉署[1]的严格监督下,字头中人三天两头被请返差馆饮茶,从而引发和义安大地震。几番调查审讯后,金如霖、兰爷、jet等多人被捕,半年后开庭审判,金如霖以贿赂政府官员、从事黑社会活动等数项罪名被判入狱三年。 判决消息放出风时,王丽军正在拍戏——高科技破案题材,他演网络侦察队队长,相当与时俱进。当时正值休息时间,仇远征接了电话,急匆匆走到他身边讲了判决。听闻此言,王丽军抬手狠狠搓了搓眉毛眼睛,妆给弄花了一大片。 大脑下不了任何指令,他抬手遮住八方视线,发着颤说:“我知,我知,你返去啊。” 仇远征担忧地看他两眼,无奈片场紧锣密鼓,下一场又要开拍。于是仇远征离开了指挥台,只留王丽军一人站在那儿。 仇远征离去了,王丽军终于抬起头来。他望向指挥台下扮演侦查队员的临记们,其中不乏一头雾水者回望他。王丽军猜,他们大概在想,为什么男主角还不说台词? 王丽军拼命压平忐忑。他泪眼发花,为防眼泪流下,只好虚无地望向前方,等了好一阵,这才打消泪意。调整好状态后,王丽军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台词,他声音略微发颤,后几句方才渐入佳境。 临记们这才打消疑惑,回归工作。 仇远征三步一回头,最后站在摄影机边远远看着——从双面娇娃到英雄本色,这人是他陪着长大的。每当看见王丽军换上戏服,瘦高一条器宇不凡,仇远征就难免有种养花人的自豪。他已决定,只要今次风波安稳度过,往后不论王丽军到何地发展,他都会相伴同行,这是为忠、为义,也是为了情。 风波连环,坏消息不断。好在乔卫东向来游走在帮派边缘,并未受到牵连。倒是王丽军作为赛龙主力,在金如霖被判入狱的情况下,工作生活都受到了很大影响。他开始被octb请去协助调查,接待他的总是高级督察林俊荣,即是那位曾在宴上与金如霖对峙的年轻阿sir。几年过去,他现在已是警界最为瞩目的华人督察。 林俊荣对王丽军很好。每次都是半夜请去,不影响公众形象。把人接到差馆后,也不开冷气,也不照强灯[2],林俊荣只问一些老生常谈的问题,譬如有否参与过金如霖组织的黑社会活动等。等到问完,为表歉意,他还会请王丽军食餐宵夜。就在审讯的小小黄灯下,两人默默对坐着,一人食一盒饭。有时是叉烧烧鹅饭,有时是玫瑰豉油鸡饭。 有一次很特别,王丽军那盒是海南鸡脾饭,很好吃。于是他问:“海南鸡饭?好好味。呢家店喺边度?” 林俊荣一面用勺子挖饭一面笑:“警署大门出去右转搵矮仔明,你点b餐就得。” 灯光下鸡皮光滑而黄澄澄。其实饭早已冷了,抵不住香,越冷越香,给人卖火柴的小女孩偷吃冷火鸡之感。王丽军难挡诱惑,又吃一块。他边吃边问:“b餐有乜特别?” 林俊荣从嘴里摘出一根鸡骨:“乜特别?配冻柠水咯。仲有,b餐係警署专食,老细唔会落口水。”(“b餐是警署专餐,老板不会往里面吐口水。”) 王丽军笑了,他放下勺子,皱皱鼻子作恶心状。 林俊荣格格笑。他吃完最后一口,把勺子放回饭盒,原原本本盖好盖子,再把空盒放回塑料袋里,一丝不苟,像他本人。收拾好这些,他指指王丽军的饭,像在问还吃否?王丽军摇头,表示吃不下去了。于是林俊荣把两只空饭盒摞在一起,又把塑料袋打上结。他提上这袋垃圾, 起身说道:“今日搞掂晒,多谢王生你嘅合作。唔该晒。” 王丽军随之起身,他正欲绕开桌子离去,又停下脚步问:“林sir,我想知,呢哋嘢几时结束?”(“这些事什么时候结束?”) 林俊荣想了两秒,问道:“王生你嘅新戏,高科技侦破果个movie几时上映?”(“王生你的新戏,高科技侦破那个电影什么时候上映?”) 王丽军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好老实回答:“快喇,快喇。”说完这句又接道,“你都中意睇我嘅movie?” 林俊荣说:“唔係我,係我条女——宜家係未婚妻。佢好中意你嘅,话你好靓仔,如果真有差人似你咁靓仔就好喇。”(“不是我,是我女朋友——现在是未婚妻。她很喜欢你,说你很帅,如果真有警察像你一样帅就好了。”) 王丽军说:“恭喜晒恭喜晒。几时行礼?” 林俊荣做思考状,很快答道:“今年年尾,抑或出年一月?仲未定,不过都快喇。”说完他笑了,古古怪怪:“我哋呢哋嘢也都快喇。”(“我们这些事也都快啦。”) 王丽军垂头赔笑,又悄悄伸手拨弄桌上残冷鸡骨。他不敢与林俊荣对视。 警署坐落在山顶道,出去再返家很方便,听说是o记特别照顾他这个公众人物,因此在山顶分区警署做审讯。王丽军出了警署,坐上自家车,却对司机说:“我睏唔着,揸车下山兜下风。” 司机应声,三两下掉头开下了山。一路驱驰,王丽军没叫他返屋企,他就一直开,一直开进了油尖旺区。 王丽军望着窗外,玻璃另一边是旺角不夜天。他看见路旁空酒瓶堆积如山,泛着粼粼绿光,混杂百色霓虹,一气扑在车玻璃上。 他看见大排档人头攒动,学生女被古惑仔搂住,她们自觉有人追爱,因此摇动羽翼,展示出千百种美丽姿态。 他还看见有人被斩死在垃圾桶边,满面披血,手断脚断。年轻阿sir在一旁浑身抖如乱筛,他拿住只对讲机,吓得把紧急情况代码乱讲一气,这是他第一日巡逻。 司机一路开呀开,心想这已开得很远了,王生是要兜风去何处?他转头想问,却发现王丽军头歪在一边,已然入睡。 随着时间推移,香港回归已计入三百日倒数,王丽军越来越不相信林俊荣的话,清洗字头绝非一日之功。在他看来,这场风波在数年内都不能够平息下来。他已失去庇护,圈内却巨浪滔天,香港不能够再呆了,恐怕他得另谋出路。 杜一兵的提议是第一个被否决的。他提议王丽军和他一起拍三级片,结果被仇远征骂了个狗血淋头。 仇远征的想法较为成熟,他建议王丽军向东南亚市场发展。然而由于东南亚人脉不足,该方案暂被搁置。 乔卫东的提议显得最为坚离地[3]。他提议王丽军先做移民,获得外籍身份离开香港后,再打入美国好莱坞市场。这个方案受到了多方质疑,就连钟卫红在打理生意、自顾不暇的间隙里都来唾弃两句。乔卫东为了证明此法价值,便借助高柏飞家族之力,先提交了自己的英国移民申请,又去四处搜集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2 - 肉肉屋 分卷阅读53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3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3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3 圈内人到美国发展的意愿。他要让王丽军看见这个方案是可行的。 后来乔卫东果然轻松拿到居留签证,但他每次对王丽军提起此事,后者都兴趣缺缺,对他只做搪塞,也不知暗地里在打算什么。 终于有一天,乔卫东认为不能再拖,他要问问王丽军再三拒绝,到底意欲何为。 那时王丽军正看早报。见乔卫东到来,他放下报纸,拿起剪刀,想要把娱乐头版剪下——这天的头版是「香港九七回归,巨星时代落幕」,撰稿人认为,在两岸合流后,明星一家独大的模式不再适宜时代发展,香港巨星时代将告落幕。 乔卫东风尘仆仆,手套尚来不及摘,张口便问:“你究竟有乜打算?再唔提交移民申请,真嘅会赶唔彻。”(赶唔彻:来不及。) 王丽军手一抖,把报纸铰坏了。他放低报纸与剪刀,叹口气道:“我已经想好了,东南亚前景太差,我打算回大陆发展,已经叫仇远征回北京打点了。” 乔卫东登时气得语结:“你、我、你知不知道我们花了多大力气才走到今天?你就把所有东西放弃了逃回北京?北京能拍什么?北京允许你一家独大吗?北京能有香港这么自由吗?” 王丽军靠进沙发,乜着他:“自由?自由的地儿你敢呆吗。金如霖快服刑了,没人罩着,我不想以后自己烧炭死,钟卫红被强奸,你被人砍死在路边——”他顿了一顿,接道,“回北京吧,咱们什么没见识过,也算值了。回去吧。” 乔卫东剧烈喘气,两肺生疼:“你丫怂了?” 王丽军眼神飘忽,若有所思:“是。我怂了。不犯法吧?” 乔卫东的表情叫作难以置信。沉默半晌,他又说:“……那你的前程呢?你去好莱坞一定可以——” 王丽军摆摆手,侧头向另一边:“别高估我……这辈子也就这样儿了。” 乔卫东彻底沉默了。他伫立原地,只管盯着王丽军看。他看王丽军梳好的黑头发、看他成熟美丽的男儿身材、看他不争气的无力眼神。 他看了很久,等到看完了,他就转身离开,皮风衣随之翻卷,发出扑扑声。 他走到门边,终于放了狠话:“你要回去,你就自己回去吧。瞧不起你这样。” 王丽军伸手胡乱揉揉脸,这几年他好像不易哭了,只是在心里压着,实在不适。于是他起身披上衫,想去山道上走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乐善美道。王丽军想了想,干脆去看看钟卫红那边情况如何,顺便告诉她自己今后打算。 于是他进了金宅,是菲佣flora接待他。她神神秘秘道,王生你唔好打搅太太喇,佢心情好差,呢排成日喊。(她心情好差,最近天天哭。) 王丽军进了走廊,远远就听见钟卫红的哭叫声,夹杂着砸东西的砰砰声。 他加快步伐走进主屋,一眼看见钟卫红坐在地上,她冲金兰又骂又叫,还把识字玩具到处乱扔。 “呢个係b!呢个係c!长相差咁多!你为乜分唔清?!” 金兰亦坐在地上。他已七岁了,但只会愣愣地睁着大眼睛,做不出什么聪明反应。他的唯一动作是攥住一个数字玩具,往地上顿一下。又一下。 钟卫红突然尖叫一声,抓住玩具掷向窗外,接着又站起身来,泄愤地拼命踩踢遍地物体。 王丽军上前蹲下,扳住她肩,好声好气道:“好喇,好喇。” 钟卫红作歇斯底里状:“我真係搞唔明,为乜咁simple嘅嘢,佢搞唔明?” 王丽军说:“古话讲贵人语迟,我估学习都係咁,笨鸟先飞嘛,多练习唔就得?唔好嬲喇。”(唔好嬲喇:别生气啦。) 王丽军瞎劝八劝,钟卫红终于缓和了些。她站起身来抚平裙子,又拭去眼泪:“最近真是崩溃了。到处找政府里的英国人帮忙,没一个人肯帮,找和义安的朋友出面,个个都推卸责任,当初上了酒桌都胡吹,什么狗屁朋友,没一个真心的。” 王丽军牵着她坐上沙发。他沉沉气,对她说:“我想跟你说个事。” 钟卫红挥挥手,示意他说。 王丽军说:“我打算离开香港了。” 钟卫红问:“终于决定了?去东南亚还是好莱坞?定了我就帮你解约。” 王丽军难为情似的:“——去北京。” 钟卫红侧目而视。静了半晌,她说:“算啦,人各有志,我也不说什么。反正你记着,以后不管咱们俩谁混得好,记得提携另一个。” 王丽军应道:“哎。” 他们又聊了一阵,无非是托付家业,互助前程之类的话。及至夜深了,王丽军该得离去。他走到玄关处,又回头对钟卫红喊道。 “小红儿!” “又有什么屁话!”钟卫红烦不胜烦。 “我是真把你当朋友的!”王丽军非得来个离别赠言。 钟卫红嗤一声,又说:“滚!”眼泪顺着她的侧脸流下来。 [1]总督特派廉署:即icac廉政公署。 [2]开冷气、照强灯:均为香港刑讯逼供手法。 [3]坚离地:香港俚语,指某人某事不接地气,非常离谱。 第三十九章 锦衣夜行 王丽军下了飞机,踏足地面的那一刻,他轻声说,天吶,北京。 眼下距离除夕还有一日,北京大雪飘扑人面。他抬头望望,竖起衣领,心想,hk从来不下雪。 由机场上大路,一路驱驰,王丽军看见宫墙深红,树木枯瘦,厚地高天,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地上不平,车一震一震,他的心也一颤一颤,平定不下。也算是身经百战了,仅仅是开辟前路,是不会让他这么不安的。他这次回北京,一是为了铺路,二是为了回家。 他一直盯着窗外看,楼宇一串又一串划过,也算有点气象。北京是大不一样了,王丽军承认,但非要加一句,比香港还是差些。偶尔红灯亮起,车在路口停下,他就趁机观察四周——左手边是他当年念的小学,小学旁边有个vcd出租店,两扇玻璃推拉店门上贴着两大张海报,上边的人花里胡哨搔首弄姿。他定睛一看,一张是王骊君,另一张还是王骊君。 车一路前行,终于在某胡同口停下。王丽军瞟了眼,他问身旁的仇远征:“是这儿?” 仇远征点头,说:“夹竹桃胡同么,没错儿。” 王丽军转身,趴在车窗沿上看,他记忆中的胡同没这么窄。 这儿就这儿吧,他还是下了车。走到胡同口,他转身对身后车队说:“不用等我,明儿下午再来。” 不知怎的,王丽军这次不愿搞大排场。其实他称得上光宗耀祖,香港人也说,这种人回乡祭祖是很有面的,不像有些人,混得极差,要想回趟老家,只能随风潜入夜,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3 - 肉肉屋 分卷阅读54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4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4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4 以免被同乡耻笑。 可他突然怯了,就像十年前一样。不管多大,人回家时,总是小孩。就让他衣锦夜行一次吧。 王丽军走着走着,路过胡同口第五户人家,他心里一荡,这里住着他喜欢过的表姐。但他没有驻足拜访,而是继续向前,在不远处,王家的院墙已露出一角。 王家大院四进四出,结构复杂,其本质已超越了四合院,这种建筑,过去被称为宅门儿。在北京,除了王爷府,就属各大宅门最气派。只是梨园人家地位低,大门不敢抢眼,只配开个小小的如意门。 王丽军现就站在如意门前,门上贴着新对联,上联是“万悦千欢 贵寿无极”,下联是“五福四利 喜庆大来”。红底黑字,映着白雪,很鲜亮。 一个小孩窝在门前台阶上,他穿一身灰,头深埋着,缩成一团,看着挺小可怜。 王丽军走近,说,小朋友,你是这家人吗? 小孩不语,只点头。 王丽军说,那你跟你家里人说下,就说有人找王志华。王志华就是王丽军他爸。 小孩哦了一声,头也不抬,转身进门。过了一会,一个老女人出来了,王丽军定睛一看,原来是他妈。 他妈还是那样儿,有点胖,头发烫小花,未语先笑。就是老了。 他妈边走边说,谁呀,呵呵,大过年的,这么忙还上门拜访。 王丽军要拉下毛衣领时,心里突然一抖,他想,这可能就是近乡情更怯吧。 他妈来到门前,向外一抬头,正好看见王丽军拉下高领,露出全脸。她先是感到陌生,继而脑子一轰,手指伸出,结结巴巴,也不知道是因为见到儿子,还是因为见到明星。 王丽军被他妈妈引着,走进了主屋。远远有十来个小孩听到消息,全都挤在月亮门边偷窥——宅门规矩森严,大人说话,小孩儿连院门也甭想进。 在他妈的殷切邀请下,王丽军坐进椅里。他环顾四周,感到一切都是那么陈旧,泛着遗老气息。他开始想念自己在太平山的宅子了。 母亲给他斟了杯茶,继而也坐下,两人挨着,开始没话找话。王丽军的京片子已经不标准了,但他妈没有注意,她只堆笑,双手在腿上不停摩挲。 他们的生活早已没什么交集,因此当下没什么好谈的;他妈对他的前途也没有丝毫了解,因此未来也没什么可说的。于是他们说了一大堆不痛不痒的往事,他妈甚至追思到他当年抓周的情景。她说,当时床上摆了许多物件,有笔墨纸砚、金算盘、胭脂、糕点、勺子、铲子、新摘的月季—— 王丽军终于来了兴趣,此故事他从未听过。他问,最后我抓了什么? 他妈见他有了反应,快乐地说,那些个物件儿,你一个也没抓。当时,你的小表姐来串门儿,她坐在床边,你一把就抓了人家的镜子,自己照着镜子,笑得可欢啦。你爷爷当时就不乐意了,说这孙子是顾影自怜之辈,成不了大器…… 王丽军听着往事,隐约拾起这段记忆。其实他知道这事儿,可年代久远,追忆起来,十分遥远,仿佛是前世的故事。 说到这里,他妈恍惚一下,神情有些凄凉,她说,军儿,你大姨家的表姐,你还记得吗? 王丽军心里一阵悸动,就像花瓣飘落在水面上,可水面很快就归于平静,因为那花瓣实在太轻了。 他说,记得,怎么不记得。 他妈说,你走之后没多久,八八年吧,她结婚了,男方是做生意的。后来没过几年,生意赔了,又得罪了人,欠了好多钱,她就跟她爱人服毒自杀了……前两天我从她家门口路过,还想着给她送点菜,门都敲了,才想起人早就没了。所以你说,人这辈子能留下点什么呀。哦,也不是什么都没留下,她还有个小儿子—— 他妈絮絮叨叨,说起来没个完,讲到这里,她还扯起嗓子朝月门处唤了声,小梨儿—— 小孩们在月门墙边推搡,一通吱吱乱笑后,一个小男孩被挤了出来。他低着头,踌躇一阵,还是向他们走去。他像旧时北京小孩一样,把双手笼在袖中,蹑足踏过满庭积雪,那脚步如此轻微,像是怕把雪踩化了。 小梨儿很快走到面前,他妈说,这就是你表姐的儿子,叫陈梨,小梨儿,给小舅舅问好。 陈梨埋头,低声道,小舅舅好。 王丽军注意到,陈梨穿着一身烟灰色衣裤,在过年时节里,显得格外寒酸。王丽军因此认出,他就是在门口玩拨浪鼓的小孩。 王丽军问,名字是哪个字? 陈梨把手背到身后,头埋得更低了,他说,是梨子的梨。 王丽军叹道,怎么给起这么个名儿,梨儿腹内酸吶。 他妈忙道,家里叔伯兄弟都说,小梨儿跟你小时候最像,想培养他接你的班儿,就是功夫还比较稀松,嗐,小孩子嘛,来日方长——来,你抬头,给小舅舅看看。 陈梨听到这话,终于抬起了头。 他才七八岁的光景,却脸如瓜子,显得伶仃,没有一点幼童的圆润。而他的眉目淡瘦,眼神含着忧郁,外人永远也搞不清,一个小孩怎么会有这种超越年龄的忧郁。在他眉心,有一粒红痣,藏在额发里。冬风一吹,刘海飘来拂去,那粒红痣隐约出现,就像是一个悲伤的记号。 王丽军心里一震——其实王家子弟中,血缘关系是千丝万缕,任谁与谁,都有相似之处。但这个小梨儿,和他就像照镜子,小梨儿的忧郁气质,更让他生出无限怜惜——正如怜惜当年受苦受难的自己。 王丽军从椅里起身,走到小梨儿面前蹲下。他除下右手手套,轻轻抚上陈梨的脸颊。 他问,你唱得最好的是什么?也和我一样,唱梅龙镇么。 陈梨摇头,从那只有一点红的唇中呵出白气。 不是,小舅舅。我唱黛玉葬花。 黛玉葬花。 同是寄人篱下,林黛玉当年进贾府,恐怕还比他大点。 咯嘣一下,王丽军终于知道了心碎的滋味儿。 王丽军这晚大醉酩酊。 其实没人灌他酒,叔伯兄弟同坐一桌,但绝没有平日里呼呼哈哈乱喝一通的情况出现,他们现在看他,总带有一种被震慑的神情。王丽军上次看到这种眼神,还是在学校组织参观毛主席纪念堂的时候,同学们瞻仰毛主席遗容的眼神,跟这一模一样。 王丽军坐在上座,他们从王丽军右手边起,一个一个排队敬酒。敬酒流程是:说祝酒词,喝,下一位。一桌京油子,没一个说俏皮话,那感觉很疏离。说句不好听的,跟上坟似的。 王丽军甚至还喝了他父亲敬的酒,君不君臣不臣,这局势相当梦幻。而就在梦幻中,他不停回敬,饮少辄醉,当即喝了个四脚朝天。 王丽军躺在床上,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4 - 肉肉屋 分卷阅读55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5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5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5 应他要求,他又住回到从小住的那个房间,装饰一点没变。一群女眷来来往往,她们为他收拾行李,铺好被褥,继而陆续离开,房间又归于黑暗。 王丽军阖上眼,但他心绪不平,一时睡不着。这十年在他脑袋里放电影似的一趟趟反复,他诘问自己道,一场人生一场梦嘛,是不是? 此时,锁舌发出一声轻响,一个身影闪进房内。 陈梨走到床边,他跪了下来,双手扒住床沿,下巴搁在手上,就这么端详了王丽军好一阵。 王丽军偷瞄一眼,知道是那个陈梨了。但他不明白,自己有那么大魅力吗。自问演的角色都带有性意味,鸳鸯蝴蝶派嘛,小孩不懂其中奥妙,自然也不会像年轻人一样明白他的好。 于是他问,小梨儿,你来干什么。 陈梨明显吓了一跳,他以为王丽军睡着了。等到镇静下来,他说,这是我房间。 王丽军眼皮很没力气地翻飞两下,他说,是么,这么巧,连房间你也继承了。 陈梨颔首,仍旧跪着,他不接话。 王丽军叹口气,撩起被子,说,你上来吧。 陈梨抬眼,偷偷看他,像在确定这话真假。 王丽军抖下被子,他说,快点。 王丽军想表达自己的怜惜,但也许急进了些。及至他把陈梨搂在怀里时,他还在想,自己没带过孩子,这个爱护的方式,到底对不对呢? 番外一 神探茄哩啡 凌宝儿是个神探。 他十七岁进入皇家警察少年训练学校受训,毕业后即成为一名正式警员,警员编号9527。 人都话,好仔唔当差。他加入皇家香港警察后,由于不善人际往来,常受同僚上司排挤,因此所属警署不断调动,几乎跑遍整个hk。资料显示,凌宝儿除了没守过水塘[1],其他警署都待过。 在工作调动中,凌宝儿遇到过许多案子。他凭借智慧与毅力,单枪匹马破了「潮州巷烧腊藏尸案」、「八仙饭店灭门案」[2]、「玉女烹尸案」、「黑玫瑰寻凶案」等人间奇案。 然而功高必盖主,风头太盛,亦非好事。一九八七年,凌宝儿因「擅自行动、不听指挥」,惨被降级为巡警,又接到无数投诉后,这年年底,他被开除出皇家警察队伍。 一九八八年初,凌宝儿收到原上司秘密信息。他这才得知,原来这些年自己锋芒毕露,警队中早已有人看他不顺眼,又有宵小之辈趁此机会参他一本,他这才被踢出队伍。 黄警司说,冇我撑你,你去咗卖咸鸭蛋喇!(要不是我帮你,你早就死了!) 凌宝儿在一旁抓耳挠腮,心内感激非常,然而他情商极低,说不出好话来。 黄警司又说,他是故意开除凌宝儿的。因为日前有公众人物报警,声称自己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特请求皇家警察差人保护。为了秘密保护其人安全,必要严格控制知情人数,最好调用编外特勤人员执行任务。经过警司分析,这个任务最佳人选非凌宝儿莫属。 凌宝儿问,公众人物?边位? 黄警司说,。 其人,在hk已足足红透十年。有人统计,他是开埠以来在红馆开演唱会最多的明星,其梨园地位堪比当年梅兰芳。 凌宝儿问,咁我点做先可以保护到佢?做佢嘅secure?(那我怎么做才可以保护他?做他的保镖吗?) 黄警司话,你谂下,除咗secure,明星仲需要些乜人? 凌宝儿说,经纪人我唔得喎!(经纪人我做不来!) 黄警司说,痴捻线!係替身!龙虎武师!茄哩啡!你明唔明! 黄警司又说,我哋经已研究过,你嘅身高、体重、体型甚至同埋个发型都同奇似。我哋决定,派你伪装作佢嘅替身,伴随左右,好好哋保护佢。 于是凌宝儿做了的替身。即龙虎武师。即茄哩啡。 从那以后,他们一起开工、一起食饭、一起返屋企,到了晚上,凌宝儿就在的床边打地铺,就连半夜起夜都学初中女生手挽手,定要寸步不离。有时凌宝儿自己都怀疑,其实差馆并不是派自己前来保护,而是布一个孖仔迷魂阵,让贼人分不清哪个才是正主。 纵有抱怨,但香港人的精神总是敬业。这是凌宝儿第一次进入演员的世界,又有话说,做戏做全套。有时晨昏颠倒,有时起早贪黑,返工后还要做武打替身,每每返到家中,凌宝儿沾地即着。某次他还叹道,哗!真係冇谂到,做大佬倌仲攰过差佬!(真是没想到,做明星比当警察还累!) 在床上回他,咪係咯!(可不是!) 凌宝儿曲起手臂,将头枕在手上,又说,我唔中意睇戏喎,觉得演员好滑稽,佢哋嘅行为也都不知所谓——所以我根本都冇谂过,拍戏其实都好辛苦。(我不喜欢看电影——所以我根本没想过,原来拍戏也很辛苦。) 说,有d嘢,唔理结果係好定坏,其实做嘢嘅人都好努力,好俾心机,不过结果就唔係人可以控制到。所谓成事在天,你话係咪?(有些事,不管结果是好是坏,其实做事的人都很努力,很用心的,但是结果就不是人控制得到的,所谓成事在天,你说是吧?) 凌宝儿没再回答,偏头一看,对方已然入睡。凌宝儿歪在枕头上,嘴唇微微撅着,好似正欲回答问题,月光洒在他稚气未脱的侧脸上,其额发仍保持一个电弯的奇特弧度,是的经典发型。 叹口气,他听说这个小差佬才刚二十岁。 从此夜谈好像成了两人的日常必做之事。他们尤其爱聊身世。 说自己本是广东广州人,只是后来随父母移民英国,所以再回香港发展容易些,不像其他大陆佬,受尽冷眼,搵食不易。 凌宝儿颇为惊喜,他说他妈妈也是大陆人,好似来自浙江宁波,不过后来过了港,来到这边讨生活。他妈妈一个人带他,生活颇为艰难.凌宝儿幼时住在九龙城寨,每天和别人抢电视看,电视上播的是警匪纪录片《干探实录》。凌宝儿对此沉迷,天天收看,从小立志要当差。但等他真的当差,才发现刑警生活并非喋血街头枪林弹雨,更多是要处理无辜者被害血案。譬如他曾侦破的那些命案,件件均为普通市民受到残害,其案情堪称惨绝人寰。 因此从那以后,凌宝儿不再看戏,因为当差和电影是不一样的。他下定决心将所有精力奉献给世间所有需要帮助的人,这是做一个差人理应担起的责任。 他们也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5 - 肉肉屋 分卷阅读56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6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6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6 聊爱情。 称自己一生所爱是台湾女演员mimi。他还说她这个英文名取得不好,在英文里,「mimi」是苦海之意,不如她的原名。邝美娥。台湾人传统,偏爱取温柔平顺的女名。 凌宝儿说自己从没爱过另一个人。他总抱怨是工作拖累了终身大事——侦破咁攰!边位得闲拍拖?他总说。(破案这么累,谁有空谈恋爱?) 说,唔好心急,或迟或早咯。 又过了些日子,某次mimi来探,她进门见到一个熟悉背影,冲上去就是一个久违拥抱。等她把怀中人搂结实了,才看到端着咖啡站在一旁,傻痴痴地看着他俩。 后来mimi不好意思地说,你们俩真的很像嘛。 说,我也没有把军仔和你搞混啊! 他们还聊未来。 凌宝儿在电视上看到了mimi要和那位「军仔」结婚的消息。他立马将此噩耗禀报,并掏心掏肺道,如要抢婚,随时奉陪。 说,逢场作戏而已。哥哥仔咪当真喇。 凌宝儿问,那你就这么看着女朋友嫁给别人?他现在也学着说国语,因为他妈妈喜欢,说是认祖归宗。 说,军仔是我关门弟子,他知道分寸的——我对他很放心。 凌宝儿又问,那以后怎么办? 露出一个厌厌的笑,等他们离婚吧,应该不会很久。我还准备了一份礼物,等到婚礼那天送给他们,看杂志怎么写! 两人同笑。 mimi婚礼前一天清晨,凌宝儿母亲出街摆摊,不慎被车撞倒。凌宝儿急忙赶去医院,这是卧底以来,他与第一次分离。 好在母亲并无大碍,下午凌宝儿急忙赶回别墅。谁料他刚一踏入门槛,就有secure来报,说有人请上游艇,说要出海垂钓,没带一个同伴同行。 凌宝儿心觉不好。他入屋开了保险柜,取出一支枪来,急忙动身去到码头。 凌宝儿到码头时已是傍晚,远远望见游艇甲板上有人食烟,再走进一些,他才看清那人面貌。 凌宝儿的人缘也并非一直这么差,他在校时有一班伙计,大家关系亲密,其中一位师兄成绩最好,毕业后分去了o记,虽职位不同,但情谊不改,大家一齐宵夜时常交换情报——因此甲板上那人的脸他很熟悉,在o记各类文件榜上有名,其人绰号「飞机」,平常字头中都叫他jet。 凌宝儿掏出证件冲上甲板,他冲jet喊道,皇家香港警察!唔该攞身份证出来望下! &好似一瞬被烟头烫到,手指一抖,香烟落地,惊讶地望向他。 凌宝儿又将话重复一遍。 这时有人从一层船舱中冲将出来,是几个帮派打手似的人物,可为首的那一个人,凌宝儿很熟悉。 于是他惊道,林师兄?! 话音未落,jet已从背后锁住他喉。 凌宝儿醒来时,手脚已被捆住,身子则被缚于一张椅上,而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生死也难辨。 林师兄与jet一行人在离开前,在屋中烧起了炭,又把门窗紧紧关闭,过不了多久,他二人就会死于一氧化碳中毒——凌宝儿办过这种案子,那案子也是…… 到了此时,凌宝儿神智渐不清醒,再不能想起任何过去的事,他享受过的人生仅有二十年,因此他死前的走马灯,较世人来讲也格外短。眼下他两颊飞红,呼吸困难,心里只抱怨道,死相咁蠢,呢次真係瘀到贴地!(死相这么蠢,这次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二十年花花世界在脑中飞来转去,在真正闭上眼前,一句话在凌宝儿脑海中不停响起。那句话或许是妈妈教他说的国语;或是劝诫他的“唔好心急,或早或迟”;抑或是那夜一个温馨的询问—— 有d嘢,唔理结果係好定坏,其实做嘢嘅人都好努力,好俾心机,不过结果就唔係人可以控制到。所谓成事在天,你话係咪? 可惜他没来得及回答,便又眼皮打架,再次入眠。 [1]守水塘:香港警匪片经典梗,指发配边疆。 [2]八仙饭店灭门案:即澳门著名的人|肉叉烧包案,此处拿来一用。其余案名均为杜撰,亦有其梗的来源,大家可以猜猜。 作者有话说 上半部只得一个番外,即是这篇,讲了的一些故事。 江湖水深,每个事件都是冰山一角。 第四十章 岁岁平安 王丽军是被咯醒的。 他伸手进被窝里,摸索一阵,掏出一看,是盘磁带,上书「leon王骊君 国语精选」,还配了张王丽军搔首弄姿的图片。 王丽军再定睛一看,原来床尾摆有好几摞磁带,他翻看一下,竟然全是王骊君国语精选。看到这么多的自己同时搔首弄姿,这还真让人有点不适应。 王丽军怎么也想不到,在过去几千个日夜里,陈梨把他当做唯一的精神寄托。因为他母亲生前就很喜爱王骊君,而他父亲和王骊君确有几分相似。父母故去后,陈梨寄人篱下,他根本无力自立,外人的开解也只是隔靴搔痒。在无尽的低沉中,他只好封锁对外交流,投身想象世界,以幻想追星来抵抗现实。反正大家都追王骊君,不差他一个。 在他的幻想里,王骊君具有他父亲的人格,能在脑海里随时和他演出许多父子情深的戏份。偶尔走火入魔,陈梨甚至会对着海报叫爸爸,但他叫之后会立马钻进被窝,羞耻得无声尖叫,直到闷得不行,才会探头喘口气。 对早熟的人来讲,意淫特羞耻。但这其实没什么,毕竟满足幻想是偶像的唯一功能。只是这个幻想,过于悲剧了一点。 王丽军翻看磁带时,陈梨就已醒了,但他紧闭眼睛,缩成一团,尴尬得要死,不敢承认那堆磁带是自己的。他对“爸爸”,其实有种近乡情怯的滋味儿,更没想到自己能躺在“爸爸”怀里睡一晚。虽然王丽军睡觉不老实,害他一晚被踢下床三次,但他对此也绝无抱怨之心。 好在王丽军没追问那堆玩意的来历。接着他们起床洗漱,各换衣服,陈梨赶着去练功院,脚底抹油溜了,留王丽军在原地慢慢捯饬。 及至捯饬好了,这还不算完。他离去多年,此时荣归故里,按宅门规矩,得去给几个老得出不了门的长辈请安。他一路上又遇见好些同辈,握手鞠躬直折腾到十来点,这才到饭厅用早饭。 这是第三批早饭。第一批供小孩吃,他们坐科,天不亮起床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6 - 肉肉屋 分卷阅读57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7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7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7 练功,艰苦卓绝,精神旷世,所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是也;第二批供大人吃,他们上班,管剧院大事小情,管宅门生老病死,作息算是正常;第三批供闲人吃,吃闲饭遭人歧视,身上没落点残疾的还真不敢随便吃。 王丽军正吃着闲饭,豆浆配油条。旁边一女眷问,您还想吃点什么? 他脑子没转,下意识说,好不容易回来,想吃点涮羊肉。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要换成以前练功时候,师父怪笑着问,您老想吃点嘛?要说想吃涮羊肉,当场挨顿毒打——败家子儿,你见过谁家大清早起来吃涮羊肉? 但那女眷连忙应声,赶紧吩咐人下去安排,说中午就能吃上。 油条泡在豆浆里,眼见着软了,王丽军一筷子扎进去,半天没能把油条捞起来——他愣了。原来有许多事,在不知觉间,早已千变万化。 王丽军吃完饭后,急忙逃离饭厅,因为在那儿他受宠若惊,感到极不适应。 他出了饭厅,走在抄手游廊上,庭中满是白雪,雪里嵌着鞭炮红纸,只有散碎几点,像过年的预告。 越过积雪中庭,王丽军远远看见,好像有人蹲在垂花门下,走近一看,竟是陈梨。 王丽军问:“嘿,你不是练功去了吗?” 陈梨猛地抬头,他看见,在满地雪光中,他的爸爸含笑背手,正埋头看他。 陈梨顿时如堕梦幻,他喃喃道,爸爸,爸爸。 好在他警醒,一个爸字还没出口,连忙改口叫一声,小舅舅。气若游丝。 他又嚅嚅道:“去晚了,练功院门儿关了……进不去。” 王丽军心又一碎,连忙安慰:“到时候我跟你师父说说,就说是我耽误的你,没事儿。”同时他思维狂奔,想着讨好的办法,一分钟后,他试问,“想放鞭炮吗?” “我不喜欢放鞭炮,放了就没有了。” “起码鞭炮响过嘛,图个热闹,这就够了。” “只响几秒钟,没意思。就让鞭炮在那儿吧,我们别去动。” 王丽军又愣,半晌后,他说:“你说这话,和我一个朋友很像。” 可他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像。是爱惜烟花,怜其短暂;而陈梨是不求曾经拥有,只求天长地久。前者豁达,后者逃避,个中区别,还是很大。 他们自此再无对话。而就在垂花门庇护之下,两人一立一蹲,望着庭中。雪又下起来了。 他们看了一阵,没过多久,有女眷跑来,她说,有人候着,在外宅花园,说要见王丽军。 王丽军心里骂,不是说了叫在外面等吗。他急忙走出内宅,到了外宅花园一看,一个人站在树下,黑大衣肩上堆了雪。 那人听见人声,转过身来,面色雪白,眉目深刻,是一张外国面孔。 乔卫东转身见是他,精神一凛,连忙拍拍袖上白雪,收拾出一个媚上的笑,跟参见圣上似的,就差打个千儿了。他知道自己的不妥了,眼下是为了请罪而来。 自打王丽军北上,乔卫东的日子就过得稀里糊涂。就连占士·高柏飞也问他,你还不收拾行李,等什么呢?英国还要不要去了? 乔卫东总叹气说,快了,快了,我这就回去拿文件。 等到截止递交材料那天,乔卫东还是被逼去取文件了。他在自己的出租屋里没找见,一番翻箱倒柜后才想起,东西可能在王丽军的宅子里。 于是他又驱车上山,进了山顶宅子翻找,最终在王丽军的床头柜里找见了。他翻着抽屉,心里很恍惚,他一直想着要和王丽军一起移民,现在一个人走,他想不出未来会怎么样。 他终于找到了身份证明,却发现证明下还有些文件。他拿出一看,发现是一份司法判决。 判决书上显示,王丽军早在一九九二年就提交过向英国的移居申请,申请在九三年被拒绝。判决称,移民局发现leon wong该人为香港黑帮成员,除从事黑社会活动外,还为帮派拍摄电影洗钱,因此该申请不予接受。 而九四年王丽军重新提交申请,这次仍被驳回。王丽军不服结果,于是上诉,这次上诉长达两年,最后却得到一份英国高等法院的判决。判决称,有相关证据显示,leon wong该人确系香港黑社会重要成员无疑,该人的跨国活动或危害国家安全及公民人身安全,因此其移居申请不予受理。 乔卫东放下判决,这时他才终于明白,王丽军不是怂了。他是没得选。 既然要回去,那就回去吧,罗里吧嗦,看把你能的。乔卫东一手捏着判决书,一手赏了自己一个耳光。 眼见乔卫东率先投降,王丽军身上紧绷的劲儿一下也就卸了,他俩不爱较劲。 但他绝不能就此放过乔卫东,于是抓紧机会讽刺一句:“呦,您老不是支援英帝国主义去了吗?” 乔卫东顿觉尴尬,只能杵在原地,憋了半天,终于冒出来一句:“我、我要回来为社会主义做贡献。” 王丽军说:“你贡献个屁,你连党员都不是。” 乔卫东辩解:“我早在初中就入团了!我是积极分子——” 王丽军冷笑:“你没交团费,早就自动**了。” 乔卫东说:“我不信,我要去翻团章。” 王丽军两手插兜,冷眼乜着,看他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乔卫东佯装要走,反方向走了两步,连忙倒退回来。这戏他演不下去了,又无话可说,只好合十双手,不停晃动,以求原谅。 王丽军终于撑不住了,他嗤笑一声,头摆向一旁,及至他笑完了,回头还要骂一句:“傻逼。” 乔卫东双手合十,紧紧贴脸,同时瞪着一双大眼睛,眼里闪着动画片似的光。 他说:“嗯嗯。” 乔卫东来得正好,这晚是大年夜,王丽军将要赴宴。饭局是仇远征攒的,为迎接他回归大陆而办,届时座上将有不少电影电视总局的人。事关前程,理应好好表现,这将是回国第一场战役。 乔卫东坐在厅里,他剥着瓜子,往嘴里一丢,问道:“什么宴来着?” 王丽军站在卧室镜前,他端详一阵,看见镜中人黑衣雪肤,气色鲜润,心下感到相当满意。他拿起围巾一端,向后一扔,十分潇洒:“鸿门宴,拜山头!” 饭局安排在一高端饭馆,仇远征先到一步,把大事小情都安排妥帖了,这才请各位上座。 屋里济济一堂,王丽军端起酒杯,负责敬酒,桌上诸人则由仇远征一一引见:这位是某某主任,那位是啥啥科长——无数张脸像快切镜头一样飞速变化,直到最后一张脸的出现。 这人三十来岁,个儿不高,慈眉善目,平头正脸,略有发福迹象。他容貌平平,但演技傲人,有口皆碑,曾以一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7 - 肉肉屋 分卷阅读58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8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8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8 部亲情剧中孝子形象博得全中国眼泪。可惜大陆不像港台,不兴称王称霸,媒体只肯夸他“实力派”,其他桂冠是一概没有。 这人就是张学军[1]。 仇远征连忙说:“军儿,我跟你说,为了你,学军哥今儿特地从海门开车过来的,这可真是——弟弟感动啊!” 主任也接嘴:“学军前些日子一直拍戏,好不容易回趟家,本想着跟家里人过年的。可!是!”他抓起酒瓶往桌上顿两下,“为了你,也来了!” 众人七嘴八舌,王丽军正欲感谢,张学军忙摆手,他笑说:“话不多说,话不多说,都在酒里了。”于是他也举起酒杯,乐呵呵地和王丽军碰了一下。 科长又说:“不是我说,丽军儿,你跟学军可真是有缘,你家里的长庚剧院,前两年不是开不下去了嘛,还是人学军,哎,说要支持传统文化发展,而且百年老剧院,不能落在外人手里糟蹋了呀。所以他自个儿掏腰包,把长庚剧院买下来了,这么说起来,你们还是一家人咯?” 王丽军之前略有耳闻,说剧院贱价卖了,但他不知道是圈内人买下的。他心想,贱价强买,这难道不是乘人之危?他望向张学军,后者仍和蔼笑着,朝他举杯,看不出什么猫腻。 接着仇远征又介绍了乔卫东。大家本来聚到一起认真端详乔卫东,对这个外国同志很感冒,结果一听是中国人,还是共青团员,大家感冒顿时好转,哦一声散开了。 餐桌上话题总是空前盛大。大家先是畅想了一番香港回归盛况,再一同商讨了如何推进两岸三地传媒文化融合,最终他们两两握手,泪洒饭局,座中泣下谁最多,肯定是主任。他扯出贴身背心擦着眼镜,哭道大家为何没有早些聚到一起集思广益,不然世界文化早就大同了。 主任哭着,又对王丽军道:“我们已经老了,以后推进国内文艺事业的任务,就要交到你们年轻人手上了——”说到这里,他伸手摸摸王丽军一头葱茏秀发,又说,“你看,年轻多好,你的头发多茂密啊,等到老了,就像我一样了……” 乔卫东赶紧平反:“不能吧,我看丽军哥他爸老了,头发也和他一样多啊?” 诸人顿时噤声,一片尴尬。王丽军本想陪哭,却挤不出眼泪,此刻想要赔笑,更是笑不出来,乔卫东一句话就搞得他哭笑不得,真是抵死;而乔卫东,在说完那句话,得到诸人嗔怪眼神后,他就敛起讪讪的笑,再次恢复沉默,那种抿起嘴、微微昂头的委屈姿态,仿佛是在鄙视堂下众人的虚伪;至于张学军,他嘴角噙着讥讽的笑,低头吹凉盏中热茶,由于嘴角咧得太大,不幸把热茶吹飞到脸上,烫得他呲牙咧嘴,他赶紧抬头,环顾四周,心叹幸好没人看到,否则有损斯文形象。 死寂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好!创造美好世界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气氛这才活转来。 这一夜宾主尽欢,但其实并无什么意义。在王丽军的人生中,主任们只是昙花一现,唯有张学军,为名为利,和他缠斗了大半辈子,甚至到了很后来,他们也没有分出个输赢。 二十三点,饭局结束。要是住得近点,没准回家还能赶上放鞭炮。 主任为表爱意,特派专人驱车送王丽军二人回家,王丽军想了想,报了家里地址,依旧是到胡同口停。 二人下了车,进了胡同。走着走着,王丽军酒意上头,冷风一激,踉跄两步,开始有些糊涂了。糊涂中不忘叹一句:“我以前觉得我家这条胡同特宽,整个北京城没几条胡同比得上,现在一看,怎么这么窄呢。” 乔卫东附和:“这胡同还没咱家厕所宽,我俩手一展就摸到边儿了。” 王丽军笑道:“吹吧你就——你摸一个试试?” 乔卫东说:“嘿你还不信,我摸给你看。”语毕他展开双臂,就着胡同里暗淡黄光,试图摸到两边墙壁。乔卫东臂展几近两米,胡同四米来宽,肯定是摸不到的,王丽军好笑之余,牵上他手,自己也展开双臂,这下几乎就能摸到了。 此时此刻,他们二人就像弱智一样,大半夜的,手牵着手,跑到胡同里摸墙壁。一个老头骑着三轮车路过,不巧被一条手臂挡住去路,他骂一句,神经病啊。 乔卫东赧然,马上缩回手。王丽军说:“你怕什么,又没人。” 乔卫东说:“有人。” 王丽军说:“那老头……已经骑车走了。” 乔卫东说:“不是,我说你后面。” 王丽军顿时毛骨悚然,他猛一转身,看到背后一个小孩。 原来是陈梨。因为胡同太暗,他得到家里大人吩咐,要给王丽军送来手电,所以他一直等到现在。 乔卫东知悉了缘由,他怒道:“你家里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这么冷的天儿,叫小孩子守在外边,他们在屋里吃年夜饭?” 王丽军冷笑,从口里喷出好长一道白气来,他说:“他们要是会办事儿……王家至于成现在这样吗?”及至骂完,他轻轻扭过陈梨肩膀,含混道,走,回家。 他们进屋时,年夜饭筵席已散,鞭炮也放过了。放完鞭炮后,小孩儿一个个困得发懵,各自滚回屋睡觉去了。这个岁到底是没守住。 而在院里,鞭炮纸散落一地,皑皑白雪中,满是残红,留待妇女们翌日打扫。 乔卫东看着这偌大一个院子,灯已歇尽,空荡无声,只剩陈梨一人候着。他叹口气,这就是过年,世上总有这么轰轰烈烈开头的事,也总是这么没着没落地结束。 他们进了内厅,屋里温度渐凉。陈梨操起炉钩子,动作很熟练,他想把火烧旺些;乔卫东则去准备洗漱用的热水。而王丽军,他无力挪动,只好端坐于太师椅中。这个象征全家最高权威的位置,现在属于他了。因为,他为整个宗族争取了旷世的荣耀。 陈梨把火烧旺了,在微微升高的一氧化碳浓度中,王丽军酒力发作,浑身如烧,不知怎的,他又想要哭了。眼圈发着热,但他努力忍住。因为一家之主是不应当轻易流泪的。 假如他哭了,这次的哭,和往日的哭是不同的。过去他哭,是因为惊惧,因为焦虑,因为悲哀。但这次哭,是为了尘埃落定。 为忍泪意,他放眼远方,穿过没关上的房门,望进幽夜深处。就在这时,零点钟声敲响,有遥远的欢呼声传来,许多束烟花冲天而起,照亮了夜中连绵的宫墙。 雪又纷纷扬扬下了起来,这是大年初一的第一场雪。 瑞雪兆丰年。 这场雪大如鹅毛,和四九城一样气派。王丽军看着雪落,泪意更甚。 此时乔卫东给他递来热毛巾,见他不接,乔卫东只好直接给他擦了把脸。热毛巾覆盖下来,视野陷入黑暗,久违的踏实温暖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8 - 肉肉屋 分卷阅读59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9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9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59 ,王丽军飞翔了很久的心,也就终于降落了。 待到毛巾揭开,他看到乔卫东的脸,乔卫东微笑着,眉头微蹙,眼神疑惑,仿佛问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时隔十年,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家,而且远远胜过原来的家。 见他不语,乔卫东也不逼问,只拿过陈梨手里炉钩,吩咐他快回屋去。 王丽军凝视一切,看着乔卫东忙碌,他轻声说,东仔,你好抵舓[2]。 乔卫东把炉钩靠上墙,看来是听见了,于是转头对他笑一下。 这一下终于把他击倒了。王丽军阖上眼,一滴热泪自腮边滑下,他的表情安详而圣洁,宛如雪中成佛。 这时是一九九七年。 《这些年来》第一部完 [1]张学军:此人身份可见我的中篇小说《共业招感》。 [2]抵舓:粤语。字面意义为“值得亲吻”,含义为值得爱、可爱、做得好等意。由于太过肉麻,男人对男人一般不说此词。 第四十一章 请回答1988 那个时代已过去,属于那个时代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王家卫 《花样年华》 四十一、请回答1988 “这就是我根据王老师您这些年的经历所创作的,咱们中国版的,《请回答1988》!您看怎么样?”一位大胡子男士手捧电脑,作殷切状问。 在他对面,王丽军神色迷幻,似乎仍沉浸故事中。他双腿赤裸,身着睡袍,指夹香烟,手上一个松懈,烟灰就落到了小腿上。 一阵灼热将王丽军带回现实世界,他急忙拍拍小腿,如梦初醒道。 “小梅,你的资料都跟哪儿收集的啊?” 大胡子掰着指头数道:“为了写这个剧本儿,我走访了不少您的亲朋好友!像乔卫东乔导、我师父杜一兵、钟卫红红姐、仇监制、还有您香港的一些朋友,我都一一采访了,按照他们对当年的记忆,一比一拼接复原了这个故事,您觉着呢!” 王丽军偏着脑袋想了想,想着想着就摇起了头。他说:“梅洁本,你不觉得你这故事太魔幻现实了么。” 梅洁本咂咂嘴:“王老师你看啊,主要这是一个拼凑的故事,讲述者的视角都不一样;再加上这是乔老师说想给您一个惊喜,没有采访您的第一视角感受,故事男主角的视角反而很窄,所以有些怪异在所难免——但这都没关系!不行咱可以改啊。” 王丽军抬手在烟灰缸里杵灭了烟头。霎时间红光湮没,碾碎作灰,几缕白烟四处飞去。 他摆摆手说:“我不是说那个。你自己看看剧本元素。有这个犯罪、情|色、还有两岸关系,这都是很敏感的!写剧本是碰都不敢碰的。不是我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人写剧本儿了?隔行如隔山你不知道?编剧这些事儿水深了去了,你一写网络小说的能摆平?” 梅洁本嘴唇嚅嚅:“每个作家都想把自己的作品搬上荧幕嘛,我写个剧本儿怎么了?拍戏和谐的问题我都会注意的——”说到这儿,他念念有词,如数家珍似的,“像杀人最多只能杀两刀,血得调色调成粉红色的,拍床|戏俩人刚搂上就得出画,这些尺度,我都很了解嘛……到拍的时候一定注意……” 王丽军一拍脑门,呻|吟一声,说:“那你自个儿看看怎么改吧,乔卫东的事儿,我是管不了了”。 语罢,他起身走向窗边,自顾自看夕阳去了。 此时窗外一片灰黄,是北京的夕阳要下山了。王丽军不大喜欢在这里观景,因为雾霾,什么都看不清楚。不如香港那座宅子,背山面海,立于太平山之巅,找风水师看了,是全港龙脉所在,古时候要爵爷才有资格住。但如今他回到大陆搵食,香港那屋冷落许久,真是挺想念。那是他的第一栋房子。 梅洁本坐在沙发上看他,测量着他在夕阳里的剪影,高窄一条,嵌在窗里,像一副油画。眼见此景,这个三流网络作家来了兴致,连忙掀开电脑记录下来:“此时夕阳在王丽军耳边燃烧,他一手夹起香烟举在脸旁,一手不忘伸进睡袍叉腰,这一个好比拿破仑的姿势相当高雅,仿佛在睥睨天下。” 王丽军吸了阵烟,半晌后他转身,被奋笔疾书的梅洁本吓了一跳。他说:“爷们儿怎么还在这儿呢?收拾收拾赶紧回去吧。” 梅洁本一手扣着笔记本屏幕,迟疑道:“那剧本儿——” 王丽军说:“唉,你自己多注意着,有空请教下乔卫东,叫他帮你把握尺度。记得催催你师父,叫他考虑考虑怎么拍,别天天吃喝嫖赌的忘了正事儿。” 梅洁本一把合上电脑,快乐应声道:“哎!” 梅洁本离开了。他一边走一边组织语言,心里暗暗发誓,有这样好的故事蓝本在,他势要写出一个波澜万丈的江湖传奇。 一切源于去年年底,即二零一五年十一月,韩国上映了一部电视剧,名叫《请回答1988》。这部电视剧勾起了包括梅洁本在内的八零后的珍贵回忆,掀起了国内外一阵复古风波。 值此良机,有公司下属向乔卫东提议,可以做一部中国的《请回答1988》,就拍咱们自己的怀旧故事。 乔卫东稍作思考,欣然答应。他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 计划定下后,智囊团讨论来去,故事原型最终落到王丽军身上。在他们的文案上写道,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港台影坛巨星辈出。一个时代,就是一个江湖,在那个江湖,王骊君是当之无愧的教主。就在各路豪杰提携之下,他凭借一颗义胆,以弱冠之龄独步江湖—— 这个故事的名字初步定为《这些年来》。 对于乔卫东的“惊喜”,王丽军虽有微词,却不置可否。毕竟眼下家大业大,公司里几百上千人等着开工,只有等一个项目跑起来了,大家才有饭吃;用钱的地方也多,拍新戏、搞项目、做宣传、买营销,花钱如流水,想到这儿就一个头两个大。 这都怪钟卫红。王丽军又掐灭一只烟,心里忿忿。 自打香港回归,金如霖服刑,钟卫红以妻子名义接管他的公司。她又会交际,又爱投资,娱乐房产饮食无一不做,生意搞得风生水起。千禧年后,她的身价一度问鼎亚洲女富豪榜首。 可惜二零零八年次贷危机,她持着一大票次级债金融产品,投资一败涂地,又自救不力,多年产业拿去填坑也填不满。她的公司一举宣告破产后,一夜回到解放前,连带王丽军乔卫东的投资也全部付之东流,只剩大陆公司未受波及。于是由王丽军和乔卫东担起大陆公司转型的任务,他们要合力将产业重心从香港移到大陆。这些年来,洗来洗去,从钱到人,他们仍死捆在一起。 而大陆这间原本仅有王丽军一个艺人的公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59 - 肉肉屋 分卷阅读60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0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0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0 司,历经了翻天覆地的结构改革,终于步入正轨,成了一间正经影视制作公司。按说王丽军靠着过往功绩,现在本该是提早退休,享乐人生的时候了。这下也只能继续抛头露面,不停提携新人,以保公司活力,过得比二十来岁时还累。 王丽军抓起烟灰缸,把里头秽物倒进垃圾桶,又起身拍拍睡袍,走进了厨房。 他从冰箱里翻了颗苹果出来,打算削了皮吃。他边冲洗苹果边想,是时候给康小飞排排档期,《这些年来》,他打算推康小飞做男主角,这么大的戏,给别人不放心。回归这么久,他对大陆演员仍有偏见,觉得他们远不如香港人敬业。康小飞是香港人,性格很稳,敬业乐群,最重要的是,跟王丽军不是同一个帅法。许多优势加持,让他成为王丽军座下第一红人,王丽军倚重他得很。 王丽军削了苹果,思来想去,最后简直被千头万绪搞得头晕,索性不去想了。他只管狠咬苹果,心里抱怨乔卫东给他找的这堆麻烦。 这些年里,他跟乔卫东不是没有浓情蜜意的那些时候。特别是三十出头时,他以港归巨星的身份在大陆拍戏,每当他的电影播出,总是万人空巷,堪称风光无两。那会儿他俩在家里,除了数钱就是亲热。乔卫东干起来像不要命似的,等到干完了,他就靠着床头,把王丽军打横抱在怀里,俩人再看一遍存折余额,以确定那个数目不是精|虫一时上脑意|淫出来的。 可是到了后来,同龄人大都娶妻生子,这段关系难免显得不尴不尬。王丽军永远忘不了,那一年他拿到第一个国外奖项,在庆功宴上与乔卫东拥抱时,张学军投来的眼神。 换成别人,也许就放过了那个眼神。但王丽军敏感得堪比林妹妹,又怎么会察觉不到。他眼见张学军迅速收起嘲笑之笑,又换上那副慈眉善目、一笑两酒窝的福相,对他拱手连连道喜。 王丽军有点明白那意思了。张学军老早就结婚了,生了个大胖小子,他的哥们儿也都基本如此,有的还儿女双全。他们在酒桌上的话题大多也是生儿育女、利国利民一类。在张学军看来,他王丽军就是再美、再能、再富,那也是男人下面的男人,想跟正经男儿比,那还真差远了。 王丽军那会儿想,反正自己是没得救了,名声臭了无所谓,但乔卫东不应该被拉下水,王丽军也忍不了他让人看扁。 关系是王丽军单方面解除的。他趁乔卫东在外导戏,发了分手短信——和世人恋爱不同,他们分手是绝称不上分道扬镳的,毕竟谁也舍不得谁。唯一改变是,他们从此就不做|爱了,也不再有超越兄弟情谊的行为,其余一切照旧。 后来乔卫东去了中央传媒大学任教,教导演也教摄影。教了一阵子后,他又开始带研究生,再后来就和一个女学生好了。从恋爱消息传出,到乔卫东结婚,再到他们生了孩子,王丽军见到那女孩次数一只手能数过来。就算见到了,他也不认真去看人家的脸,好像他看不见对方,那人就不存在似的。 回想到此,王丽军的思路被手机一连串狂叫打断。他打开手机,微信里显示一大堆未读消息。他先点入一个叫“铁三角”的群,最新一条消息是杜一兵分享的微信健康类文章,大意是sb250病毒已攻破中国大陆第一道防线,望广大群众注意防范云云。 王丽军看得一愣,伸指点向打字框,快速打出:hk的禽流感好些了吗?怎么大陆也惹上病毒了? 很快来了新消息。 杜一兵回道:hk还是老样子。你们在北京注意!勤洗手多通风! 杜一兵又回:东仔做紧乜? 过了五分钟,乔卫东也回话了。他写道:我们会注意健康的!正在故宫博物馆拍纪录片。 王丽军问:拍什么?文物? 乔卫东回道:……编钟。 杜一兵发来一个小狗偷笑的表情。小狗很可爱,像女孩用的表情包。 乔卫东连忙解释:新出土的。 王丽军勾起嘴角,很轻地笑了一下,却又有些苦意。他退出聊天群,正欲关闭微信,却又看着置顶聊天愣了神——他的置顶是乔卫东,但他们已经有时间没聊了,只偶尔在群里说说话。 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他想去冲个凉,借此冷却一下混乱大脑。 浴室里日光灯冷幽幽,在白光的沐浴下,王丽军褪去所有,望向镜中,镜里还是那张脸:浓眉、弯眼睛、容长脸儿。他从来没有一点衰老。即便在这些年里,他酗酒、烟瘾大、晨昏颠倒、滥用激素药物,但那副容貌从未改变。岁月甚至赋予他一点多余的脂肪,恰好长在双颊,让他胜过曾经年少消瘦时,又多了一份天真的气息。 而乔卫东的那些个外国朋友,尤其是占士·高柏飞,他们一直叫他作「东方道林·格雷」——英国人笔下永葆青春的绝世美男子。 王丽军换着角度望了一会,露出微微笑容,但他很快不再自照,这么多年,他终于学会了如何正视自己的美貌。他走进浴缸,拧开龙头,细细的水洒了下来。 在进浴室前,他打开音响,放了一曲的《午夜梦回》。此时歌声从细细的门缝钻进来,旋律混着水声,歌者柔情细语,就像有一个人在等他。 王丽军冲完凉,直接光裸着身体走出浴室,倒在床上。及至把一身残水在被子上蹭干了,他就蠕动两下,钻进被窝,没过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这晚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两双手,不停在抚同一架古琴,在大袖飘荡下,古琴发出琤琮之声——这是他的公司的片头,永远出现在其出品的电影正片前。 王丽军在梦里还迷迷糊糊想,每一个电影公司的片头都是有其内涵的,譬如,当年金向炎的金秋公司,英文名叫做“golden&”,片头是一片金黄麦田,在秋风中翻着灿烂麦浪,寓意是吉祥丰收。 当年金如霖的赛龙公司,片头是两条中国龙飞在空中,缠斗不止,二龙最终盘做一个结,一龙在上,一龙在下,这也许暗示着金如霖相当自豪的战斗力,寓意是战无不胜。 张学军的万象公司,片头是一只万花筒呈现出的世界,万花筒旋转,世界随之改变,纷繁复杂,丰富多彩,寓意是他们的制作将为观众带来人间百态、人生百味的观影感受。 而他自己的公司,片头显得较为清冷:在古松下,两双手一同抚琴。这寓意着他不追求逞凶斗狠、天花乱坠,这些在他年少时早已经历过不知多少回,现已乏味——到了后来,他只求琴瑟和谐,高山流水。 在梦中,两双手彼此呼应,抹、挑、吟、猱,一曲终了,公司名就像幻灯片一样飘了出来:东来传媒集团。 他的公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0 - 肉肉屋 分卷阅读6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1 司名叫东来。 作者有话说 4月29号是我的生日,选择今天复更,大概有一点转世复活的意味。看到这里的人应该就知道了,下部和上部跨越了很长时间,也许有人会弃文,因为《这些年来》不再是一个少年爱情故事。如果只喜欢上部,大可停留在这里,但我仍会好好完成下部,它们是不可分割的。 第四十二章 落日飞车 绿地上各色小旗飘飘,一匹小棕马越过小丘,它披着天蓝马鞍,显得天真可爱,速度又一如离弦飞箭。骑手领着它冲锋在前,后面跟着一票各家赛马,它们在几座小丘上循环往复,踏平了不知浪掷几多美金养起的草皮。 这是场富豪间的爱马友谊赛。 最终是小棕马骑手获得第一,着天蓝骑装的骑手从马背上翻身而下,他摘下头盔,齐肩黑发松开垂下,拂弄着眉心一点红痣。 陈梨是个好骑手,他个子不算高,身材也轻瘦,上马时马儿亦不知。 陈梨冲观战席上的人挥挥头盔,座中人快乐地蹦了起来,他是金兰,香港女大鳄钟卫红之独子。 这些年来,香港金融唱衰,各行各业受到波及,狗仔追杀明星富豪之势也渐颓。若非如此,金兰的模样一旦曝出,能叫全港娱记疯狂——他有mimi的身高,他还有的容貌,满脸骄矜之气,周身金玉打扮,明眼人一看便知,他是多年前金童玉女结合的产物。 金兰对老一辈过往惨案从不过问,也浑不知柴米油盐贵,每日只乐呵呵地赌马玩牌,偶尔俱乐部打打高尔夫,游艇上同嫩模玩玩,山顶道上飙下车,没办法,就他的文化程度,玩不来什么高级玩意。金兰小时候查出患有发展性阅读障碍,小学就读不明白了。乔卫东和王丽军轮番告诫钟卫红,小孩一定要拿到高中毕业证,“不然我们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于是钟卫红花大钱给金兰捐了个英国人开的书院读,她心想,不管儿子有何病,既然他的生活条件这么好,那他得要比家里大人的学历高才说得过去。于是终于,好说歹说,金兰拿了个结业证书,从那以后再不读书。 金兰从座位上奔下,冲过去揽住陈梨肩膀,由一旁摄影师照下一张合影。合影上,金兰咧着嘴,嬉皮笑脸,陈梨蹙着眉,愁云惨雾。他俩总是这样。 影相后,金兰问:“我谂住同佢哋食下午茶,一齐?” 陈梨道:“唔去喇,无聊,我返校做嘢。” 金兰听闻拒绝,拔腿就走,这时他已跑了很远,正遥遥地反身对陈梨喊道:“我知!你放心去!” 陈梨一步三叹地走到桌旁,将马术头盔换成机车头盔。戴上头盔后,他骑上停在一旁树下的机车,轰隆隆发动起来,又一路向山下驶去。 在飞驰下山的路上,陈梨没来由想,自己何时才能拿下第一个赛马奖杯,要知道,正经比赛可比友谊赛难多了。 风烈烈扑上头盔面罩,陈梨又加了些速,倒不是他热爱速度,而是他对此早已倾慕。早些年王丽军宅子走廊里挂上了一张相片,相片是放大了框在玻璃框里的。相片背景是跑马地赛场,人物是王丽军和另一个男人。男人身着劲装,牵着一匹赛马,王丽军替他托着奖杯,男人则揽着他的肩膀。有王丽军的艳容衬着,那男人仅称得上体健貌端,但他蓄了长发,束起马尾,笑容自有风流不羁的气派,加之又手牵骏马,令他很像《笑傲江湖》里的令狐冲。 而相片底部空白处写着,常妙童与君仔,我们在一九八|九年。乔卫东摄。 那张相片在极大程度上影响了陈梨的审美观。他认为,不仅他觉得这样很好,王丽军也觉得是极好的。否则,他怎会在那男人旁边笑得如此开怀? 于是陈梨长大后也蓄长发,也学赛马,可由于他身材单薄,面若好女,给人感觉不似令狐冲,倒像林平之多些。为此金兰总安慰他道,林平之都唔错喇,总之好过似田伯光! 林平之也好,田伯光也罢,无论他何等天生丽质,总是及不上相片上令狐冲那样笑傲江湖。如此这般,王丽军会觉得他好吗? 陈梨驾着机车一路向下冲,忽而又想到学校里乐队前途未卜,心里一时焦躁起来。王丽军对他说过,既然都已毕业,又中意玩音乐,不如去大陆参加个歌唱比赛然后出道,公司会捧他,这样的平台别人千金难求。 陈梨一听这话就心烦意乱,现在早就不是什么好就做什么的年代,选择发展道路时,人自己的好恶才更重要。他就是喜欢搞独立乐队,不想有商业元素加入——又不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等着卖唱的钱救济。 但他从未直言拒绝,只是一再转移话题——他是永远不会拒绝王丽军的。因为王丽军已经给了他世上第一好的东西。陈梨所有的不悦,其实并不因为王丽军,而是来自于扪心自问——你是否做得够好,以便能配得上那世界第一好? 陈梨驾车一路向下,在山道花丛映衬下,远处夕阳燃烧成勃艮第色,这架飞车就朝着落日深处驶去。他对这些悖论付出太多思绪,此刻终于决定放弃,可当理智终于落地,速度却已经太快。陈梨想要减速,连忙踩下脚刹车。可他的腿突然又犯了疼痛——当年王丽军收养了他,将他带到香港念书,书院一切按照英国传统办事,冬季校服是短裤长袜,他无法适应,膝盖冻坏了,就此落下病根——既生疼痛,他踩下时腿脚无力,刹车没能奏效,而前方正巧是一处急弯,机车飞也似地滑了过去,继而翻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陈梨则被摔了出去,他猛地撞上路沿,很快没了知觉。 陈梨醒来时,人已在圣玛丽安医院,时已凌晨,只有菲佣flora趴在床边。 他微微动弹,flora即刻醒转,她担忧地反复摩挲他的手背,安抚他道:“梨倌,好喇好喇,冇事喇。” 陈梨开口欲言,嗓子却相当沙哑,于是连咳几声。flora听不得他受苦,连忙起身倒水,她半夜惊醒,行动尚未恢复灵便,这边拿起水壶,那边又不慎打碎一个水杯,一连串动作看得陈梨咋舌,他忙说:“芳妈你慢d,我冇嘢。” flora还是将热水端到了他面前。陈梨喝水润喉时,她一边帮他用枕头垫起后背,一边说:“医生话,你有少少脑震荡同埋擦伤,瞓个礼拜医院就冇事喇。” 陈梨放下水杯,他问:“爸爸有冇打电话俾我?” flora说:“梗係有啦!少爷叫我话俾你知,要你安心休息养病。” 陈梨说:“你咪讹我喇,我知爸爸肯定嬲紧我,原先经已定好呢个礼拜要返大陆比赛-——唉,宜家死正喇。”(你别骗我了,我知道爸爸肯定生我的气……这次死定了。)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1 - 肉肉屋 分卷阅读62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2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2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2 flora摆手:“冇啊冇啊,少爷话佢好挂住你,佢真嘅冇嬲你——” 陈梨早已习惯了,flora性情温和,爱和稀泥。这些年来,王丽军仍是她口中的「少爷」,并未升级成为老爷。因此他向香港的家带去陈梨时,少爷之下又有少爷,佣人间尊称乱了很久,直到flora发明「梨倌」这个称呼。这种历史久远的叫法,是粤地对有钱人家少爷仔的称呼。那个年代的大倌们,现在大多已升级为老爷,香港如今鲜有被称呼为某倌的少爷了。也许,陈梨是仅存的唯一活化石。 flora终于忙完坐下来了,她叹口气,讪讪地在大腿上搓搓手。其实她说的是实话。 陈梨不敢再打听爸爸震怒与否了,他望向窗外,心情忐忑,一只手指头不停抠着床单,几乎挠出一个洞来。 而在窗外,圣玛丽安的风景经年不变,近处山林,远处天海。此时已有渔民出海了,他们驾着轻舟,往太阳的方向赶去。月色却尚未褪下,在粼粼海水上,还剩几颗星星在闪烁。 王丽军是在录节目间隙时,收到了陈梨出车祸的消息。他当时就吓得魂裂,想要申请休假直飞香港,但真人秀录制期间,所有嘉宾落脚酒店,是不允许中途离开的。因此他急忙向flora去电,得知陈梨并无大碍后,才放下心来。在电话中,他嘱咐flora要多给陈梨炖汤水补身体,千万要让他恢复好。 挂断电话,王丽军不再担忧。但他忽地又想起自个儿在节目中的失误:同手同脚、接二连三口误、答错小学生水平问题……想到此处,他耳朵红得发烫,体内萌生出令人想要仰天长啸的羞耻感来。天哪,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堕落成现在这样的,王丽军拷问自己。 他思来想去,这个问题有了答案:也许就是从当年选择返大陆开始。 明明正思虑哲学问题,他手中手机却震动,来了个电话——是歌唱比赛节目的监制,十有**是得到噩耗,于是来电询问陈梨是否还要参加节目。 王丽军原本坐在床边,此刻咕哝一声,把脑袋埋进膝盖间,他真是三千烦恼在一身。明知道比赛在即,却又要山道飙车,事到如今,他仍搞不清陈梨在想些什么——纵然他只比陈梨大十八岁,仅有六个代沟。有时他也思考,这种不太父子的父子关系,是否给对方带去了负面影响,因为父亲在孩子成长过程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他当年护犊心切,于是收养了小梨儿,可也许他们并不适合做父子呢? 可是,当两个理应做父子的男人不是父子,他们还能是什么关系? 手机仍震动着,王丽军按下了接听键。可下一秒,他就不慎手抖,误触了屏幕上小小红电话。 这是因为张晓波从背后扑出来,满怀爱意地拥抱了他。 作者有话说 新人物上线。 第四十三章 认贼作父 张晓波从不急色,他的呼吸也并不灼热。 他只是跪坐于床,双臂从王丽军腋下伸出,向回扣住其肩膀,又将头搁在王丽军肩上,偷偷看向对方手机屏。 王丽军斜着眼睛看他。 张晓波忽地笑了出来,他问:“你觉得今天好玩儿吗?” 王丽军望向地毯:“我觉得自己像个傻|逼。” 张晓波安慰道:“人设不一样嘛……还挺符合你人设的。” 王丽军瞪他一眼。 他俩人设的确不一样。在《无极限前进》这个大型户外竞技真人秀中,张晓波作为流量担当,其人设是双商奇高的学霸少年郎,每期节目他都认真参与,成绩骄人。而王丽军既非流量,亦无需营销打榜,本来无人设这一说,可由于他参加节目全为捞钱,演出时不记台本,从不上心,因此时常出现各种失误拖队友后腿。谁又能想到,王丽军在这样纯属凑数的情况下,竟然猛戳低智观众g|点,得到了最美猪队友的称号。 《无极限前进》一周播一期,王丽军始终记得第三期。 因为在那之前,上微博搜索“王骊君”仨字,只能得到诸如“表白张晓波!期待晓波与王骊君老师的合作!小哥哥一定能向前辈学习,为观众带来更好的作品,敬请大家期待!”的微博评论大潮。 可是在那之后,在微博上出现了“无极限师徒cp”等新奇tag——该cp名源于张晓波曾说过想要向王丽军学习表演,那他二人自然以师徒相称。 第三期《无极限前进》究竟发生了什么?王丽军偶尔会陷入回忆。 在第三期节目中,每位嘉宾被要求在五秒之内回答一个问题,回答错误者将受到水枪惩罚。王丽军轮到的问题是,“以下哪部电影是香港著名新浪潮导演杜一兵的作品:a、《无限春潮在险峰》 b、《中环春上春》 bsp;d、《挑情宝录》” 圈内人都知道,杜一兵跟他是过命的交情,况且拍摄前还有台本可背,按理说,这是一道送分题。可是拍电影这么多年,王丽军其实看电影不多,自己的作品尚且不能全记住,更别谈从杜一兵的三级片大洋里,他能捞出几根针来。 于是他选择了最耳熟的那一部:《无限春潮在险峰》。 选完之后立马后悔,因为他骤然想起,那部电影并非出于杜一兵之手,而是乔卫东获得第一个摄影奖的作品,所以他才会那么耳熟。 大功率水枪滋滋作响,眼见水柱就要扑来。 事到如今王丽军也记不起,他被水枪惩罚到底是不是台本本身的设计——反正他也没看过。 他只记得,节目开拍前,他对张晓波千叮咛万嘱咐,一会儿被水枪滋时,千万给他挡住脸,别把他妆给滋花了,发型给滋没了。 于是就在王丽军要被水枪惩罚的那一瞬间,脑子很轴的张晓波一下扑了上来,帮他挡住了绝大部分攻击。 可惜他比王丽军矮上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距离,宛如天堑,让王丽军暴露在外的头型毁于水灾。而水往低处流,又蜿蜒到脸上,弄花了他的妆面。 于是王丽军低头,作慈祥状道。 “宝宝,你觉得这样有用吗?” 于是乎,观众炸了。 忠犬徒弟飞身扑救师父,貌美师父低头爱怜唤宝宝,好一出武侠大戏。就营销招式而言,这对师徒真是傲立紫禁之巅。 不过,据说为了保持人设纯洁性,张晓波的团队从不炒cp。因此对这份师徒情并不做什么特别营销,仅仅是任他们在一周一期的节目中任意挥洒。但这可以说是无心插柳,野蛮生长,官方越是不做粉饰,粉丝越是奋力打榜,同一个tag同一个梦想,仿佛誓要为受到冷落的师徒之爱夺得热度上的公道。 王丽军的回忆结束了,打断他的是张晓波。 张晓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2 - 肉肉屋 分卷阅读63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3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3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3 波的手由他的衣服下摆钻进,在他胸前逡巡来去,那手偶尔又向上托住胸口,将乳|尖夹在指间狎玩。 还说是国民初恋,人设清纯,初吻仍在呢。王丽军腹诽。不过仔细想想,都是自个儿教的,他也就无甚怨言了。 上下其手很快演变为限制级剧情。张晓波手快,不一会儿将两人剥得一丝不挂。他欺身向前,将王丽军双腿分开,顶在床头。王丽军则一手扶着他肩,一手扶张晓波那话儿,以防对方着急上火,吃相不佳,刚插两下就从里头滑出来——才刚二十岁的人,能指望他技术多好? 王丽军接纳着入侵,他偶尔收回扶着张晓波的手,伸到胯|下抚慰自己的阳|具。他的大腿分开,小腿复又合拢,两脚虚虚搭在对方身后,很传统的姿势。随着张晓波的动作越来越急,他的双脚系上了扣,将双方下|体锁到一处,难分难舍。 就这样,张晓波撅着屁股**一阵,二十来分钟后,两人一齐射了个四脚朝天。王丽军眼见张晓波面带春潮地从自己身上滑下,滚到床的另一边儿。 张晓波把脸埋在枕头里,缓了好久才平顺气息。等到终于不再大喘气,他转头向王丽军,给他一个可爱的笑,同时双脚勾起,像小美人鱼一样拍打床单。 王丽军气笑了,他伸手往对方屁|股拍一下,清脆一声。张晓波吃痛,耍赖似的滚向床尾,可紧接着他绝地反扑,又抓住床尾被角,舞龙般顶着被子扑向王丽军。被子将他们裹在一块,两人滚来滚去,张晓波笑得快乐极了,王丽军则随他折腾。 折腾一会也便累了,张晓波缩进被子,将头枕在王丽军肩上,眼皮耷着,似睡非睡。这些天他通告很多,体力跟不上,王丽军对此表示理解,他二十岁那会儿也这样。 眼看张晓波快着了,王丽军也不跟他讲话,任他入眠,只是在看见他刘海快戳进眼睛时,给他拨了一拨。张晓波新剪的刘海很厚,结结实实盖在眉眼上,把那双小狗眼睛衬得更为忠良。 张晓波明明已快睡了,被王丽军这一拨弄,又醒转来,滴溜溜看着对方。 王丽军说:“盯着我干嘛?还不快睡了。” 张晓波眯着眼睛道:“还想再看你一会儿。” 王丽军也钻进被窝,他说:“搞不清你们这些小孩在想什么。” 张晓波伸手揽他:“什么叫你们小孩儿,你又不老。” 王丽军说:“我儿子都比你大,你们对我来说都还是小宝宝。” 张晓波搂住他腰,又点头道:“嗯嗯,本宝宝要睡啦。” 王丽军再度气笑。他揉揉张晓波脑袋说:“要是我儿子有你这么乖就好了。” 张晓波开始迷糊了,但还坚持道:“要是我爸爸有你这么好就好了——”他想了想,又接道“要是你是我爸爸就好了。” 王丽军不免受惊:“你变态啊,我是你爸你还操|我!” 张晓波格格笑起来,不接他话。笑了半晌,张晓波说:“你对你儿子真好,都不管他,他爱玩什么就玩什么,不像我爸,总管我,管得特别死。” 王丽军说:“我要是你爸,整天不管你,你想玩些什么?” 张晓波平白来了精神,回魂似的说:“我想玩机车,飙车!还想纹身,染头发,想染个金的!” 王丽军摸摸他脑袋:“机车可以,纹身也行,头发别染了,你就黑头发好看。” 张晓波听闻此言,仿佛真得了特赦,笑眯眯地埋进他肩窝,嘴里还在幻想着无极限人生,但没过一会儿,他就乐呵呵地睡着了。 王丽军摇摇头,看来小孩心理都是一样的,净想搞一些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的大新闻,不把家里大人吓个半死不算罢休。 作者有话说 小波是很可爱的,还请各位读者不要打我。 第四十四章 谁怜流落江湖上 这晚王丽军做了个梦。 他梦见千禧年那年。为迎接二十一世纪到来,在张学军一手操持之下,长庚剧院经过职员大换血,终于破土而出,修葺一新,开门迎客。那一年,他和张学军的关系还没崩得这么厉害,因此那一场梨园盛宴,王丽军作为座上宾,也是榜上有名。 这是个清明梦,忽而是梦,忽而又陷入回忆,剧情跌宕,人却清醒着,因而十分痛苦。王丽军梦得呲牙咧嘴。 他梦见自己站在台边,看着乔卫东和沈卫国说话。两人像正探讨艺术问题,乔卫东眉飞色舞,沈卫国仔细听着,他手捻雪茄,若有所思,偶尔点头表示同意。 王丽军有乔卫东,正如张学军有沈卫国。沈卫国家里有背景,也是出身「宅门儿」,为人是个顽主。他早年是中国最先玩摇滚的一帮人,后来把吉他一扔,转身奔了电影界,认识了刚要从电视剧转型电影的张学军,俩人一拍即合,鸾凤和鸣,为中国电影儿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王丽军一直以为,乔卫东在香港自由惯了,不会喜欢大陆电影人的风格。谁知沈卫国把玩摇滚的劲头带进电影里,有不疯魔不成活的气派,乔卫东相当神往。 而沈卫国对乔卫东,也是英雄惜英雄,两人甫一见面就撇下两位军军,巴不得立马上船头做比翼双飞状,这倒是让王丽军始料未及。 梦继续着,后台一片黑暗,只调度了两束灯光,一束照着王丽军,他穿着贵妃醉酒的行头,满头珠翠,富贵动人,佳人难得,却无人关注;另一束照着沈卫国和乔卫东,他们谈天说地,王丽军想要试着融入,却怎么也插不进话。 谈话进行着,终于出现了一个变数。是张晓波。他带着张学军的口信来找沈卫国。那会儿他才四五岁,就被张学军教会了百十种迎宾送客的场面话,人都说,张学军家儿子小嘴可甜,听多了牙倒。 张晓波两条小短腿儿倒腾着,绕着沈卫国乔卫东两人跑。梦里比例不真实,在王丽军看来,张晓波还不如那俩人膝盖高,他跑着、蹦着、大跳着,围着四条粗壮如柱,高耸入云的小腿转圈,却没有人搭理他。 王丽军看着这幕,心有不忍,于是他对小张晓波喊道,小波儿!到叔叔这儿来。 小张晓波闻声转头,童声童气地“嗯”一声,小脚一跺,向他扑来。 天地瞬间一黑。 王丽军醒来时,是置身于时装戏《一缕麻》的布置里。他卧于香闺病榻,而张晓波做民国少爷打扮,已变作了二十岁的样子。少年人敞着对襟褂子,整片胸膛赤|裸,他正在王丽军身上埋头苦干。一边干,他还一边埋下头来,露一个讨好卖乖的笑,希望王丽军赏他一个吻。 忽然身侧灯光一亮,王丽军这才发现,他们这是在戏台上。台下观众云集,一眼望不到边,他们一言不发,惊掉一地下巴。 张学军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3 - 肉肉屋 分卷阅读64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4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4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4 也在其中。他的表情复杂,仿佛是既嘲讽这种二椅子行为,又愤恨于其中一个二椅子是他的亲儿子。 谁承想张晓波是个人来疯,越有人围观,他越是兴奋,动作大开大合,胯|下撞出了扑扑的水声。而张晓波的动作愈是急切,张学军的表情就愈是扭曲,在张晓波即将登顶时,王丽军分明看见,张学军抓起一旁茶盏,猛地向台上掷来。 眼看茶盏飞来,热茶乱泄,一只杯盖罩住天地,王丽军眼前一黑。 转眼又换世界。他们来到了《无极限前进》的泳池挑战环节。 泳池里荡着一汪黑水,鬼气森森。张晓波在泳池旁,他拎着一条水枪,哀求道,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求求你,我们不分手好不好,求求你—— 王丽军终于迎来了第一句台词。他说,小波儿,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在一起的,你始终要有自己的家庭。早些分手,早死早超生吧—— 张晓波声嘶力竭道,我不! 此时从黑水中冒出一个人头,是张学军。他说,小波儿!你赶紧把那些脏事儿理清,然后给我结婚去! 张晓波怒了,恶怒令他浑身水汽蒸腾。他抄起水管,按下开关,一道水龙冲张学军扑去。 张学军的头“哎呀”一声,被水龙打回泳池中去。张晓波仍旧怒气不消,手中水龙扫向四面八方,嘴中念叨,我不结婚,我就是要和他好,谁也不能拦着我,我冲我冲我冲冲冲—— 王丽军惊醒了。他花了一分钟平定心跳,继而摸向床头,拿过手机看时间——凌晨四点整。 他转头一看,张晓波已不在身侧,而厕所灯荧荧亮着。 王丽军下了床,他走向厕所,推门一看,张晓波正坐马桶上捧着手机,屏幕光不停变幻,手机发出喧闹声:无极限前进!我冲我冲我冲冲冲! 张晓波见是他,立马从马桶上站起身来,一瞬间头重脚轻,差点摔一跟头。 王丽军及时扶住了他。抬头再观张晓波那张脸,纵然少年英气,其实难掩疲惫,眼下两条浓黑影子,上妆要靠遮瑕厚涂才行。 王丽军问:“又失眠了?” 张晓波笑道:“没事,我觉得今晚还成,还是睡着了一会儿的。” 王丽军又问:“睡不着就躺床上玩会儿手机,干嘛跑厕所来,当心感冒了。” 张晓波关了手机:“怕吵着你睡觉嘛。” 王丽军有点恼:“那也不要看那个傻逼节目啊——”他方才听见,那句傻逼口号,就属自己喊得最大声。 张晓波笑了,露出一排大白牙。他是靠口香糖广告火的。 他们又回到床上。王丽军开了电视,张晓波枕在他腿上,他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给张晓波轮刮眼眶。 酒店电视没几个台,王丽军拿着遥控器乱摁,最后停在了海门卫视,从预告上显示,此台即将播出故宫文物纪录片《国宝秘史》,导演是乔卫东。 没想到,纪录片没上演,广告一条接一条。王丽军等了半天也没见着国宝影子,倒是把张学军等来了。在电视上,张学军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着一身利落西装,对观众做着诚恳推荐状,他身体微弓,一手伸出,任由美工师傅在其手上p了个医院图片。当图片在张学军手上尽情旋转时,画外稳健男音深情响起:海门第一男子医院,海门第一男子医院,位于海门市中心繁华地带;我们的医疗团队认真负责,我们的医疗设备先进完善,我们的医疗技术领先世界,我们的爱心,为海门男人注入活力,海门男人来了,海门男人笑了,海门男人站起来了…… 广告词说完以后,名曲《知心爱人》应声而起,让我的爱伴着你直到永远,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为你担心,在相对的视线里你才发现什么是缘,你是否也在等待有一个知心爱人…… 还未等王丽军有所反应,张晓波率先爆笑出声,他最受不了他爸的这个广告。 张学军和王丽军其实有许多相似之处,譬如,他们都曾有过濒临破产的一段日子。但他们却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王丽军选择了保全颜面,压住新闻,四处借贷克服危机;而张学军不怕丢人,坦坦荡荡四处求财,在囊中羞涩时,他接了许多糊涂广告,以广告酬劳熬过苦难日子,海门第一男子医院就是其中一例。 说到这儿,王丽军其实还挺佩服他。有时扪心自问,王丽军也承认,自己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莆田系医院出手阔绰,该广告相当冗长,张学军一连蹦跶二十分钟也不见休息。张晓波眼皮半阖,有些厌倦,他说:“我们看电影吧,不想看见我爸。” 王丽军说:“成,你想看什么?” 张晓波得令,立马来了精神,翻身起床:“我上回放你这儿的u盘呢?” 王丽军伸手指指,示意在电视柜里。 张晓波趔趄跑向柜子,翻了u盘出来插进电视,经过一番调试,终于开始播放《浪子三唱》,王丽军少有的现代文艺片,因为他向来是拍警匪武侠较多。 片中他饰演的浪子花丛阅遍,处处留情,几位女配则是杜一兵要捧的女郎兵团,实在不是什么健康主题。但那是当年乔卫东做导演的第一部戏,因此王丽军特地挤出时间,友情出演。 友情出演。友情。王丽军撇撇嘴角,手仍抚着张晓波的额发。他入行多年,不是没见过别的同性恋,但那些浪子,总是爱一个换一个,倘若有不长眼的问起身边这位新人是谁,都秘而不宣地互相介绍,这是我的「朋友」。偶尔有他人提及此等风月情事,那也是相当正常——大伙早已默认贵圈内忠贞并非常事。 现在想来,王丽军觉得自个儿之所以谈个恋爱也会贻笑大方,倒未必是因为喜欢男人,而是因为只喜欢那一个男人。兴许他夜夜笙歌,满身大汉,对张学军而言反倒正常不过了。 电视上旺角霓虹炫目,乔卫东特有的镜头语言,晃来晃去,云山雾罩。张晓波枕在王丽军腿上看迷糊了,他问:“为什么你说你是一只没有脚的鸟……就不能降落,只能一直飞,唯一落地的一次,就是死的时候?这个鸟没有脚嘛,是有点可怜,但它就不能用屁股坐吗?” 王丽军忍俊不禁:“这只鸟是一个寓言,影射了男主角的宿命。他注定是停不下来,没有家的。” 张晓波说:“哇靠,导演好浪漫啊。” 王丽军不接话。他的思绪飘去很远。他是老式的人,迷信宿命。他现在不得不怀疑,他将会送走一个又一个「朋友」,任他们落地成家,而自己永不停留,只向着死亡飞去。 作者有话说 昨晚忘更惹,今天补上。往后还是周二周四周日晚八点更。 第四十五章 好久不见 张晓波跟王丽军一直痴缠到翌日中午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4 - 肉肉屋 分卷阅读65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5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5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5 。直到午饭时间助理来要人了,张晓波这才恋恋不舍地道别。他知道,这一别,又得是一个星期不见了。王丽军是特邀嘉宾,两周来一回,而张晓波是常驻嘉宾,一周拍一回,得成天泡在剧组。 王丽军的助理也来了,给他收拾一番后,出了酒店直奔机场。又是一年春来到,他要回深圳一趟。 当年罗慧生殁在海里,尸骨无存,成了兄弟间不堪谈的死结。后来王丽军发达了,又回到深圳,找风水师看了好阴宅,给罗慧生修了一座衣冠冢。 再后来,王丽军又做慈善,在衣冠冢那座山捐钱建了公益陵园,专为无钱下葬的贫困人口提供身后住所。杜一兵说过这样好,因为小六子是个胡同串子,独栋别墅住不惯,就爱往热闹地儿钻。但王丽军的想法却是,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为受苦大众做件好事,也许这般能抵消一点儿自己的罪过。 王丽军飞到深圳,刚放下行李就去了陵园。在山腰上,有人新葬,陵园里插满白花花灵幡,幡上写满美好祝福:「金童接引西方路,玉女随行极乐天」,冷风一吹,呼啦啦飘展起来。在风里,纸钱飘浮着,蜡烛也熄了,园中充满香火不完全燃烧之味。 罗慧生的墓旁又添新坟,走近仔细一看,一边一个少女,一个车祸,一个溺水。王丽军看了照片,都是很青春美丽的小孩儿,他暗暗许愿,希望她们和小六子做个好伴。 王丽军站在罗慧生墓前,墓碑前放满许多纸扎玩意,香港人的传统,看来在他之前,已有人来过了。现代殡葬号召保护环境,陵园更不是乡村,不允许胡乱焚烧,因此他、乔卫东、杜一兵以及钟卫红约定,将纸扎祭品放在碑前即可。 墓前有许多东西:纸扎大别墅一栋、纸扎丫鬟成群、更有纸扎豪车数辆,鉴于罗慧生生前不会驾驶,还特地配了几位纸扎司机。 出手豪爽,又相当务实,是钟卫红来过了。王丽军想。 王丽军绕过别墅,在其后又有一些精巧玩意:纸扎电脑一台、纸扎三级片一套、纸扎switch游戏机一个——是杜一兵的爱好。 而在碑后,又有一物。王丽军上前一看,花容失色,那居然是一个纸扎游泳圈。这等手笔,除了乔卫东还能有谁。 王丽军被一堆祭品吓得心突突跳,于是他摆好元宝蜡烛,又跟罗慧生说了会儿话,草草祭拜后便离去了。 由助理驱车,他们在滨海大道上一路飞驰。深圳的天尚未回暖,去年冬天下过一场雪,叫这花国温度竟也降到冰点,据说是全球变暖搞的鬼。王丽军回想起多年前的此时,那时候却早已春暖花开,看来「物是人非」这词儿不能用了,不止是人,就连天地时节也变了模样。 到红树林附近时,王丽军落了车。他想去看看当年弄潮之地。 这里已变成了红树林生态公园,再不是蛮荒之地。平日里有许多居民游客来散步看海,海的对面即是香港元朗。 王丽军极目远眺,海是灰色,默默涌着,岸边裸石是黄色,土气粗粝,空气很冷,令人不悦。 他看了一会儿,不由得心生厌恶,转身走了。 车又开了起来。这次他们往繁华地带驶去。 王丽军在富源楼落座,点了客鲍参捞饭,其他助理坐了一桌,菜点得不多,但服务生一个跟一个上来招呼,彼此都熟,嘻嘻哈哈——他们常来,缘于这酒楼是钟卫红的产业。 王丽军三两下就吃完那一碟捞饭,吃得快,也不剩,搵食不易,他一直都是节约的人。 吃完饭后,他百无聊赖,拿起碟中那朵西兰花把玩。他向来不吃捞饭里这朵花,过去他会把花丢给乔卫东吃,那人不挑食,现在那人既然离去,就没人帮他吃了。 王丽军手里扭着那花,望向窗外,富源楼对面刚开了一间大商场,今日第一天开门迎新。商场外摆了舞台,又拉起大红横幅,上写道「热烈庆祝万盛广场隆重开业暨改革开放三十八周年」。 商场为了造势,请了个国乐草台班子在一旁配音,大妈锣鼓队、十八线女生组合、东南亚杂技团你方唱罢我登场,再配上碎嘴子主持人调风弄月,真是好戏连台。 王丽军看得乏了,脖子僵硬,就在他伸个懒腰的同时,主持人送走了杂技团,又拿起话筒,声情并茂道:“亲爱的观众们,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欢迎一位香港著名演员,他将为大家带来一首好听的歌曲,大家猜猜看他是谁呢!掌声越热烈,表演越精彩哦!” 台下附和者寥寥。大多数人瞅两眼便离去,只有几个刚收工的农民工看得起劲。 此时,一个人大步走上台来,他抄起话筒,表情喜庆、快乐十足地带来一首《喜事齐来》。 恭喜发财利是逗来 封封金牛放嗮落个袋 快快会有好运来等待 个个富贵荣华定必发大财 …… 恭喜发财利是逗来 九七到临世界未变改 个个搏杀冲劲传海外 你我美满前途福禄寿长载 王丽军一个懒腰还未伸好,就被台上那人吓得大叫一声,他手中一松,西兰花也不幸凋落,坠出窗户。 正巧此时,电话震动起来,是杜一兵。王丽军飞快抓起手机,按下接通键,还未等杜一兵开口,他先大声道:“你猜我在深圳看见谁了!” 杜一兵说:“谁啊?习|大|大?” 王丽军几乎是在喊了:“是常妙童!” 九七之后,香港经济衰落,王丽军顺势回了大陆发展,未尝不是一件未卜先知的好事。多年过去,眼下港岛娱乐固步自封,已见疲态,于是hk演员歌者纷纷北上。王丽军在大陆开设公司,家大业大,自然也提携了不少当年共事工友。 但有些人,他们留恋旧时光,说爱自由也好,说死脑筋也罢。眼下虽搵食艰难,但他们仍坚持蜗居香港,绝不离开,这其中人物就有杜一兵、常妙童。 不过,王丽军和杜一兵到底是有同乡之谊,又有过命交情,因此一直有所来往;可常妙童秉性怪异,除了当面聊天外,也不见他与人有私下往来,因此他俩渐渐也断了联系。 这次再见,王丽军大吃一惊,令他吃惊的有很多原因:常妙童终于也北上了,常妙童居然也开始走穴了,常妙童竟然如此折堕…… 杜一兵听他把事情道来,波澜不惊道:“听你这意思,还不知道他现在干嘛吶?” 王丽军抱怨:“也没谁跟我说呀!” 杜一兵说:“他现在经常在大陆走穴,接一些什么大商场开业唱歌啊、大小婚礼司仪啊、野鸡比赛评委啊这种活儿干。” 王丽军问:“不是怎么——我想不通啊兵子,他以前也挺赚的吧,按理说家底不薄啊?怎么就混成现在这样了?”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5 - 肉肉屋 分卷阅读66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6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6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6 杜一兵喟叹一声:“嗐,他以前赚那些钱,孤家寡人用还成。你是不知道,他现在有四房老婆,七个孩子,哪张嘴不吃饭吶?能不出来走穴吗?” 王丽军惊道:“七个孩子?!” 杜一兵越描越黑:“七个孩子!” 王丽军暂且放下手机,揉揉眉心,将翻江倒海的心情压抑下去,一分钟后才又拿起电话。 他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杜一兵说:“我以前通过你认识了他,后来九几年吧,找他拍过风月片,不过那会儿就是点头之交。后来,就去年,我去旺角帮女朋友抢卡地亚,遇见他正好要回家——你别说,他真的变了挺多,特热情地邀请我去家坐坐,以前他哪儿会这样。” 王丽军只顾问到底:“然后呢?” 杜一兵说:“然后我就去了他家呗,六十平米的屋子,住他,加四个老婆,外搭七个女儿,姑娘最大的还没有成年,全住一起。” 王丽军说:“你还没说,他请你去他家干嘛呢?” 杜一兵那边厢一拍大腿:“他说他现在比较困难,要是有资源,尽量给介绍一下——套磁[1]嘛。” 王丽军忿忿:“不困难才怪,四房老婆,他以为他是赌王啊!怎么不学韦小宝找七仙女?” 杜一兵幸灾乐祸:“七仙女这不已经生了吗?” 王丽军说:“刚你说四个老婆,我还以为结了四次婚,原来是妻妾成群——” 杜一兵颇为神往地说:“你别说,他那四个老婆都对他忠心耿耿,贫贱不移。他也说,平生就这四个爱人,再也没有别的人了。” 王丽军心里一颤,连忙望出窗外。 此时常妙童正对观众挥手,纵然并没有人真的在听他歌唱。告别仪式完毕后,他扭身下台,头也不回,身姿潇洒,一如当初。 王丽军脑子里突突两下,那句包含老广智慧的谚语此时终于涌上心头。 他喃喃道:“吓!真係有几风流,就有几折堕。” [1]:套磁,也作套瓷,北京方言,即套近乎。 作者有话说 您的好友 常妙童 已上线。 第四十六章 被遗忘的时光 到深圳第二天,王丽军过了海关,《这些年来》要定拍摄地点了,杜一兵的建议是回香港。 回香港即是回家,王丽军感到安心,他现在是十足真金的香港人,在大陆工作,不过搵食而已。 返香港后,他接到康小飞的消息,说在澳门拍戏一切顺利,预祝老板新戏开机大吉。 王丽军关上手机,笑了一笑。康小飞原籍广东某处乡下,祠堂边长大的,为人传统,又懂规矩,爱说吉祥话,真是很讨他喜欢。 不过,他很快欢喜不起来了。因为仇远征发来微信消息,说本来原定今晚到港的编剧梅洁本,昨夜在海门某夜总会被捕,警察在其身上搜出毒|品——这局子是蹲定了。 王丽军怔了一怔,连忙语音回复:“梅洁本什么时候开始吸毒了?” 仇远征发来:他是被陷害的。他之前的小说被一个网剧抄袭了,他向那个剧组讨说法,要赔偿。结果那个剧组导演装作请他喝酒赔罪,在夜总会的时候把毒|品放进他包里,顺手又举报了。 王丽军简直怒不可遏:“哪个剧组敢弄我的人?” 仇远征沉默半晌,一句话再次发来:是张学军公司的人。 王丽军摁灭屏幕,下嘴唇死命绷着,浑身气得发抖,就差作做大猩猩状捶胸膛以示震怒。 张学军,他心想,丫给我等着。老子非玩到你没孙子送终! 事出紧急,各单位纷纷戒备,寻找最佳解决方案。杜一兵此时竟也靠得住了,他连忙call来,说自己马上接手,补上梅洁本的后半残本,就凭他当年独步武林的编剧功底,再加上其他几个编剧帮手,这事只会是有惊无险,叫王丽军大可放心。 谁又能知,在三天后杜一兵向他展示主剧情线时,对剧本的改动令王丽军大跌眼镜。在杜一兵的手札中,《这些年来》由大男主改为双男主,在他的设计中,康小飞将饰演乔卫东少年时。 王丽军勉强压下忿忿,问道:“那我小时候呢,莫非叫我自己演?” 杜一兵一拍巴掌:“对嘛,就是这个问题没有解决。不是我说,你那个公司能担纲的也太少了,想再找一各方面合适的出来都难。” 王丽军不接他话,显然对这改动不满。 杜一兵试图活跃气氛:“要不叫那个,跟你关系挺好那个,什么来着,哦,张晓波儿!叫他来演!哈哈哈——” 王丽军表情不大快乐。一切情况表明,活跃气氛这个杜一兵用大半辈子磨炼的技能,目前仍不成熟。 杜一兵看见王丽军黑口黑面,叹口气道:“你也别气嘛,你听我说,我这么做不是没有道理的。大男主剧虽然传统,不容易出错儿,但是没特色了,现在的明星又不如以前,一个人就能吸引全部眼球。你也不想想,咱们以前那会儿,男主角都是巨星啊,其他人就众星拱月,现在没得比。咱们目前只能另辟蹊径,比如整两个男主角,对现在这种市场来说,俩男主相当于是把吸引力翻番啊,又能一次捧俩人儿,何乐而不为啊!” 王丽军看着他点头:“可以啊兵子,这小嘴儿,跟个话匣子似的,我还以为你不会说北京话了呢?” 杜一兵一挥手:“得了你甭讽刺我了!我有个主意,就怕你不答应。” 王丽军一甩头:“说。” 杜一兵低声说:“你小时候,叫你家少爷来演。” 王丽军抬手就想给他一耳光,被杜一兵躲了过去。 王丽军骂道:“你脑瓜仁儿给小六子烧了送过去了?小梨儿他受过训嘛就演戏,演出来什么样儿,你敢想吗?别到时候弄个神剧出来,我晚节不保,到时候真是小孩儿他妈丢了——丢大人儿了!” 杜一兵说:“哎你看你这脾气,这不离各方面都需要调度,离开机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嘛,趁这段时间,叫梨儿去学学表演,速成一下——再者说了,你之前不是想让他上比赛唱歌吗,结果受伤了,这事儿没成。干脆趁这段时间好好潜伏一下,咱们争取用这个电视剧给他推出来。等在观众跟前混个脸儿熟了,再叫他唱唱歌,买个热搜,别人一听,被演技耽误的歌手啊这是,那不更圈粉了吗我的哥!” 王丽军给活活气笑了,仔细一想,还真没法反驳。他笑骂:“还他妈潜伏,你他妈余则成啊?” 杜一兵啪一下敬个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成!” 王丽军还是骂:“我看你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败!” 两人边说边走,来到了拍摄场地。这里矮房连绵,葡萄架成片,黄沙遍地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6 - 肉肉屋 分卷阅读67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7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7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7 ,是故作西域布置。 这就是他们当年拍摄《欲海情魔》的地方。不过早已被tvb租了下来,现在专门拍摄古装大漠场景。 杜一兵看着,仿佛触景生情,想起了当年年少荒唐那些事儿,于是说:“哎,我说,你跟乔卫东就真的——” 王丽军冷冰冰道:“替你说吧,我俩就真的黄了。” 杜一兵叹口气:“这么多年的情分呢。” 王丽军说:“再多年的情分也敌不过这世界呀。我们不在那时候的香港了,我们在北京。” 他把这个“京”字的后鼻韵发得很重,好像故意昭示他的北京人身份似的。 杜一兵没说什么。 他们在葡萄架下歇下了,两人肩并肩挨着坐,一起看剧组后勤一趟又一趟地搬运。 王丽军看这地方,倒是想起了许多往日时光,他笑说:“我记得你那会儿还很天真呢,一个天真的小胖子——” 杜一兵也笑,伸手拍拍肚子,回他道:“现在是大胖子了。”此话不假,杜一兵一向过的是酒池肉林,美人围绕的日子,目前体重直往两百斤奔。 王丽军说:“也不知道你那些女朋友看中你什么。” 杜一兵得意道:“就凭「潘驴邓小闲」[1],五个里洒家占四个。” 王丽军问:“敢情你就缺‘潘安的貌’呗,其余哪样也不缺?” 杜一兵说:“那可不是!” 王丽军笑骂:“吹牛逼吧你就。” 他们说说笑笑,面前走过一个场务。这人四十来岁,戴副眼镜,消瘦得很,瘸着一条腿,艰难地拖着一个箱子往摄影棚走。 王丽军觉得这人眼熟,却又想不起是谁,只当是曾共事的哪个场务,没往深处去想。还是杜一兵对他说:“你看,那人像不像严涵?” 王丽军一瞬心悸。这人容貌与严涵的确相似,但严涵又怎会如此苍老折堕?他尚未想完,杜一兵已经追了上去,喊道:“师兄!严师兄!” 那人本已停下脚步,可听闻此声,直接拖起箱子拼命向前。他本身又跛又瘦,拖着一个大箱子,简直成了拉纤之状,但他不管姿态难看,只管向前,不理呼唤。 直到杜一兵拉住他,问:“严师兄,是你吗?我是杜一兵啊,兵子!” 那人一手作挠头状,用手臂挡住了脸,让别人认不出来。他只用粤语回道:“唔係,唔係,老细你认错咗。” 杜一兵只好放人走了。他走回王丽军身边坐下,王丽军问:“怎么?他说不是吧?我觉得就是有点像,不是一个人。” 杜一兵有点怔了:“他一开口我就知道,是严涵,他的广东话有点口音,这么多年也没改。” 两人坐那儿,都犯愣了。过了好一阵,王丽军才说:“这次我们在这儿拍,叫场务带他一个吧,让人赚点儿钱糊口。” 杜一兵应道:“哎。” 过了不多久,陈梨也赶到了,他这天难得地束起了发,他想给王丽军看他干净飒爽的样儿。 陈梨既到,身后一行助理也随了上来,他们要去各处逛逛看。 杜一兵边走边说:“哎你可真别说,小梨儿跟你,长得还真有个一半儿像吧。” 王丽军说:“是是,后面半截话替你说了——刚好演一个人儿。” “就是有一个问题,”杜一兵顿了一顿,把手伸向陈梨眉心,“他这个痣不好办啊,你又没有。” 王丽军嗤道:“有什么不好办的,叫化妆给他拿遮瑕盖上就行。” 杜一兵“啧”了一下:“这是特色,你懂么!这么美的记忆点——”说到这儿,他坏笑一下,又道,“要不给你这儿也点个红痣,哈哈哈,我看行。” 陈梨是亲眼看见王丽军的脸沉下来的。他在心里把杜一兵骂了百八十回——相交这么多年,还不知道爸爸是个小气的人吗,不允许有人盖过他的风头,不接受有人赛过他的美,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丽军真是气到极点,倒是没有发火,他只是低低说了一句,我去趟厕所。 于是他急匆匆进了厕所。在厕所里,他怄得想一拳击碎镜子,心想,老子都有这张脸了,还他妈稀罕那一颗痣?话虽如此,可他越想越不忿,凭什么陈梨有我就没有?我没有谁也不配有……厕所里白光炫着,陈梨那张面容又回荡在眼前,如石击水,混着白光,一汪又一汪地荡开。 王丽军打开冷水抹了把脸,等冷静下来,他叹口气,自言自语道:“你丫有病啊,跟孩子置气,服了,傻逼一个。” 他正撑着洗手池平复心情,却被一道电话铃声打断思考,王丽军滑开手机一看,是张晓波。 他沉下气,接通电话:“喂?” 张晓波劈头盖脸来了一句:“你怎么一直不打电话给我啊!” 王丽军也烦:“大哥,我不做事的啊?又不是拍了那个傻逼节目就没事做。” 张晓波怒了:“你语气怎么这样儿啊,合着节目是我逼着你上的?我知道你上真人秀就是为了你们公司那个康小飞,你想给他挣个名额,结果被我爸抢了给我,你心里就是不忿!” 王丽军甩了甩手,又换只手拿电话:“你小孩子懂个屁。” 张晓波只管喊:“就是这样!我就是知道!” 王丽军真的烦了:“是,是,就是这样,你知道又有屁用,难道你把名额让给他啊?” 那边没回话,隐约有哽咽声。过了半晌,张晓波才说:“那你就给我说啊。我可以让出来的。” 王丽军心又软了,他低下声说:“傻得冒气儿你真是,哪有说让就让的,你爸还不把我给撕了。” 张晓波涕声渐弱,声音终于平稳了,他说:“你是不是真的很想让他上这个傻逼节目啊?” 王丽军说:“那废话!康小飞资源照你差多了,再不出来蹦跶蹦跶就糊了。” 张晓波似乎莞尔了:“哪儿有那么容易糊的——他不是走实力路线么?” 王丽军换只手撑上洗手池:“再实力也得营销呀我的哥。好啦不说啦,助理催我了,我在香港呢。” 张晓波却非争着要再说两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香港现在好玩吗?” 王丽军说:“嗐,香港么——就跟你看那些电影里一样,几十年没变,还是那么土,好玩个屁。下回拍摄我就回去了,就算不拍你也可以来找我玩。” 张晓波来了兴致:“咱玩什么呀?” 王丽军提高声音笑骂一句:“玩你个头啊!真的走了,拜拜!” 张晓波乖乖回道:“么么!拜拜!” [1] 潘驴邓小闲:沟女之法,古自有之。具体则为“第一件,潘安的貌;第二件,驴的大货;第三件,要似邓通有钱;第四件,小,就要绵里针忍耐;第五件,要闲工夫”。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7 - 肉肉屋 分卷阅读68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8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8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8 第四十七章 试拂铁衣如雪色 王丽军放下手机,他想皱皱眉,终于还是笑了,摇着头出了门。 他走到陈梨那儿去,和助理说了些有的没的,因此他没看见,陈梨貌似颔首背手,正注视地上石子,实际却用余光仔细瞥他,眼见他不再生气,陈梨才如释重负。他是很不愿意见到他爸爸不开心的。 这边厢王丽军跟下属谈着选景的事,那边厢杜一兵便找人牵了几匹马过来。此处是个开阔场景,他们打算在这儿安排些骑马戏。 杜一兵乐呵呵地走来,朗声说:“怎么样!你现在还能骑马吗?是不早就生疏了?” 王丽军“嘶”一声倒吸口气,又说:“杜一兵,你丫今儿个是不是非得把我气死在这儿你才乐意?我就纳闷了,我他妈遗嘱上也没写你名儿啊,就那么盼着我死?” 杜一兵连连告饶:“哥哥我错了,就是想着带你骑骑马,乐呵乐呵,别生气了啊!” 王丽军作势要扇他耳光,被躲过了。 旁人都笑。 王丽军翻身上了马背,陈梨跟着也上了,杜一兵略显狼狈,他得有人托着才能上。 王丽军笑他:“人家林黛玉是美人上马马不知,你好家伙,是美人上马马不支啊!” 杜一兵气喘吁吁,还没来得及开口骂他,王丽军已经拿腿一夹马肚,离弦箭一般冲了出去。 这些年来,武侠电影王丽军没少拍,他的马术虽然比不得马界名宿,但做个走马原上的潇洒样,倒是很容易的。于是他纵马奔在最前,其他几人却只敢教马慢慢踱步,远远被他甩在后头。 跑了一会儿,王丽军忽地觉得右边镫子使不上力,他再一踩,那马镫竟然皮带断裂,掉了下去。一瞬间王丽军无处可借力,身子歪了半边,马速又极快,冷风在他耳边飒飒刮过。 陈梨在后面看着,魂都吓裂了,他叫道:“爸!爸你把马勒住——” 他一句话还没喊完,前头那马一个猛地甩身,速度太快,王丽军没能坐稳,直直摔了出去,他落在草地上,脸面朝下,动也不动。 陈梨急忙飞身下马,狂奔向前去扶起王丽军。他将王丽军翻过来一看,也不知道具体是哪儿受了伤,但对方血流被面,相当骇人。 助理们都奔了上来,表情一个赛一个惊悚,他们止血急救叫救护车,忙成了一锅粥。 陈梨也不记得后来怎么去的医院,他只知道自个儿一路都在对着护士胡言乱语,说爸爸这个伤势一定要好好处理,千万不能留疤,一定要送美容科云云。 于是一群人一路大呼小叫,哀嚎不止,结果到了医院一看,其实伤势不重,只是因为人头面部毛细血管丰富,所以流血量大,有点唬人。而且仔细瞧那伤口,其实是被小石子割破的,藏在王丽军的头发里,也根本犯不着去美容科。 大家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王丽军在病床上照着镜子,试图用头发遮住那一个小伤口,可头发左拨右拨,越拨越遮不住。王丽军愣是跟几根毛较上了劲,越拨弄越窝火,整到最后,他眼睛一湿,掉了滴眼泪下来。 他到现在都记得,在他很年轻的时候,有个算命师父曾告诉他,他这辈子很难,但不管有什么难事,他都能扛过去,但千万不能破相,一旦破相,他的命就破了,就什么也扛不住了。 他恍恍惚惚看着镜里,心想,这伤是在头发里,这算破相吗?还是不算?曹大爷,您是说不了话了,但好歹还是给我托个梦呀。 那个算命先生姓曹,去世有些年了,享年整一百岁。 王丽军就这么被接回了半山宅子,助理们要求他好好养伤,一切危险动作绝对禁止,他们实在受不了任何精神刺激了。 养伤这段日子,王丽军只管在宅里游历,看那些过去的东西。这个很久没回的家,仍比任何一个地方都亲切。 宅子是英式豪华装潢,那个年代的富贵标志。上下两层都有巨大空间,一楼地面铺着奶白地砖,地砖上绘满巧克力色花草纹,客厅因此看起来像一杯硕大拉花咖啡。一楼二楼由一架旋转铁艺楼梯连通,王丽军平日最爱在楼梯上俯瞰江山,或者又顺楼梯向上,去二楼走廊看看墙上照片,追忆一番往日风光。 这天上午,助理们在侧宅安排事务,王丽军一人独自留在二楼。他闲极无聊,只好祭出手机来玩,香港的论坛他是一律不上的,盖因本港网络潮语日新月异,中英夹杂,根本弄不明白。微博他倒是常刷,还弄了个小号,尤其爱看娱乐相关,还关注了不少专发香港娱乐圈老照片的博主。这会儿王丽军刚点开微博,就看见几个博主抱团转发的文章,他粗粗扫了一眼,标题大约是“仅以此文纪念那个没有ps没有整容的年代的美人们”云云。 王丽军浸淫网路许久,早知道这又是在拿那个年代的女星们消费,他本是无意,却鬼使神差点了进去。 文章不短,专讲老港圈女星,一人安排一风华绝代的小标题。王丽军定睛一看,总共六个女的,其中五个和杜一兵拍过拖,还有一个是钟卫红。 文章为钟卫红拟的标题乃是「艳冠香港,风月绝唱」,字里行间无非又是抒发惋惜之情。文中甚至揭秘,说艳星钟情拍过仅一部电影便急流勇退,其实是受到了某位当时颇有地位的男星奸|污,她因此患上严重心理疾病,从此退出江湖。 有人在评论中猜,该男星是王骊君。这条评论博主点了赞。 王丽军差点眼前一黑,忍不住讲句粗口:“*!痴捻线!我没被强奸都算幸运了!哪儿还有空强|奸她?” 王丽军越看越气,于是点进评论框,输入想说的话——那个年代怎么就没有ps,你们还太年轻,不知道那时候修图是可以直接在胶片上动手脚的;那个年代怎么就没有整容了,当时隆鼻隆下巴隆胸这些技术都是很成熟的,这里面几个女的就没有没整过的—— 他噼里啪啦输入一大段话后,按下了发送键。 王丽军灭了屏幕,等了半晌。他暗暗许愿,希望再次打开手机时,能看见数十消息红点,红点里是许多声援他的网络好汉。谁知红点的确是有,可当他点入,却发现是一溜骂他“杠精”的评价。 王丽军不忿,又输入一段反驳,再次发送,这次屏幕却显示因博主设置,他的评论失败。 王丽军抬起脑袋,略显无奈。看来他是被拉黑了。 王丽军丢开手机,揉揉眼睛,他想出去走走,是时候换换脑子了。 他走出厅堂,进到花园。花园尽头是个半圆平台,也是半山腰的开阔处,在平台的栏杆外,苍翠松杉如云堆积,在山风的胁迫下翻覆成波。王丽军走到平台上,深深呼吸一口凉气,他放眼望去,在不远处,山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8 - 肉肉屋 分卷阅读69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9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9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69 顶摩天台上游人人头攒动。 就在这时,王丽军听见侧宅里爆发出一阵欢乐声,他笑着走去,站在门口问:“什么事儿笑得那么开心?” 一女助理乐道:“绝大好消息!” 一男助理道:“本年度最好消息!” 王丽军奇道:“到底什么事儿高兴成这样儿?” 另一男助理此时终于挂断电话。他严肃道:“我宣布,张晓波在今天拍真人秀的时候,不小心摔断了右手,所以那边儿通过媒体告知大家,张晓波从此退出无极限前进录制了!” 一时间,有人击掌、有人欢呼、甚至有人取下帽子扔向空中,侧宅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所谓助理,一定要先老板之忧而忧。他们知道,王丽军一直为康小飞得不到录制机会而焦虑,如今张晓波下台,顺理成章会有新人顶上,再观候选人咖位,康小飞排在榜首,这个机会非他莫属,因此助理们不得不弹冠相庆,为老板感到莫大开心。 就在这举宅欢庆当中,王丽军站在原地,怔怔出神,嘴只咧了一半。他想,小波儿,你就算要给我腾位置,也请挑个温和点的法子吧。 第四十八章 多情剑客无情剑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王丽军一直试图联系上张晓波经纪人,只得到一句官方回答——晓波并无危险,身体正在恢复中,感谢各方长辈爱护。王丽军再打他与张晓波间的秘密电话,更是无果。他又从北京朋友圈中得知,张学军为了此事震怒,怒骂此儿不孝,于是将张晓波禁足了,要他好好反省。 其实知道张晓波无大碍,王丽军便不担忧,但他心里始终有一口气吊着,总也下不来。他暗暗觉得,或许有什么凶险之事将要发生。 王丽军是个有慧根的人,不少算命师傅都如是说。从玄学上讲,他是纯阴命格,性可通灵,他的第六感,甚至强过许多乩童。这个说法,在他的后半生中得到过许多次验证。 譬如这次,那预感就很快成了真。 张晓波自残十天后,澳门传来噩耗,讯称康小飞在拍戏间歇出了车祸,情况不明。 王丽军急忙奔赴澳门,在医院见到了卧床不起的康小飞。康小飞脸色不佳,嘴唇暴皮,仍坚持要起身来迎接他,这让王丽军颇为感动。他忙叫康小飞睡下,又问:“点解会咁嘅?” 康小飞一脸愧疚:“我都唔好意思讲……係因为头先你送房车俾我,我好开心,谂住揸车去兜风,点知发生呢d嘢——” 王丽军直摆手:“唔好讲喇,你好好养病。” 康小飞握住他手,换了国语讲:“真的没事儿吗?我听说真人秀那边——”作为香港人,他的国语相当标准,甚至带有京腔,这也是王丽军喜欢他的一个原因。 王丽军摇了摇头,又捏捏对方的手,说道:“没事,这次机会错过了,还有其他真人秀,现在就这些综艺多,还怕轮不上你吗?” 康小飞“嗯”了一声,背靠上床头,真情实意地看着王丽军。他俩如父如子,性情相投,早在圈里是出了名的。在王丽军眼里,康小飞是千好万好。恐怕得是神仙下凡,上应天巧星之人,今生才能如此俊朗不凡,能文能武,且又吹弹唱舞,无一不精。在王丽军心里,他俩是好比卢俊义与燕青的关系,他甚至想过要让康小飞拜自己做契爷。纵然康小飞个头比他还高,又有些国际范儿的威武气质,看起来不像是他的契仔,倒更像是面首,他也浑然不怕别人嚼舌根。 安顿好了康小飞,王丽军就在澳门住下了,他要好好守着爱徒。为此,闲杂人等都要闪一边,一切琐事都要等康小飞痊愈再说。 谁知这还不是结束。 康小飞出事后两天,微博上爆出一则丑闻——那就是康小飞并非因揸车失误而受伤,其车祸真正原因是他出轨车震,激情中不慎碰触到变速杆,这才导致了车祸发生。 该新闻并非捕风捉影,乃是真金白银地配了一张现场偷拍。在照片上,康小飞倚着房车窗户,一手夹烟,一手伸出摸向对方身体。照片像素虽低,观众却能明显见到,男主角嘴角还挂着一丝淫猥的笑容。 康小飞形象一向健康,他阳光向上,爱妻爱女,如今爆出这等丑事,名声基本等于灰飞烟灭。没办法,谁叫他当初靠好形象端稳了饭碗,如今忽然转型,观众适应不了。 王丽军当然知道这是谁的手笔。张学军!他怒喝一声,气得简直又哭又笑。康小飞见状,直接从下床给他磕了三个响头,还说:“干爹,小飞对不起你。我就是一时糊涂,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没想到——” 王丽军什么也不听了,他一把推开康小飞,大步往走廊尽头盥洗室奔去。进了盥洗室,王丽军立马趴在洗手池上干呕起来,“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他一听就火冒三丈。 即便活到了这个岁数,王丽军也没能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结婚在他心里,其实一直占据了极高地位——这是因为他早已败给现实,认为今生没有资格与爱人结婚,于是便在心里把婚姻推到了一个神圣高台上。因此,当他见到背叛婚姻之人,就忍不住唾弃的冲动,更何况那人还是他全心爱护、青眼有加之人。爱得越深,摔得越狠,莫过于此。 那真是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吗,王丽军瞪着镜子想。肯定不是,他又在心里下了结论,乔卫东肯定不会。自分手那时起,乔卫东与他就永远地泾渭分明了,只做朋友,从未越界。乔卫东就是反驳那话的最佳人证。在他心里,乔卫东总是那么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拒腐蚀永不沾。 这次,王丽军结结实实地大动了一场肝火,不理康小飞的声泪俱下,他径直动身回了香港,离开前他扔下狠话,说要将康小飞无限期雪藏。 回到山顶宅子后,王丽军蒙头大睡一天,希望把这桩惨案逃避过去。然而翌日半夜醒来,他打开手机微博,“康小飞出轨”这条新闻仍然处在热搜顶端。王丽军不由得苦笑,又退出了微博,饶是网虫如他,也实在受不了张学军重金买下的水军攻击。 他退出微博后,手指在屏幕上滑来滑去,很快点开了另一个app,却又不知道目的何在,很快便又关上了。王丽军就这么缩在被窝里玩手机,房间并未开灯,在一片黑暗里,屏幕强白光射得他双眼流泪,但他仍坚持毫无目的漫游在各类app中——聊天的、看视频的、看新闻的,退出又点开,点开又退出。 直到最后,王丽军点开了手机相册,他的思维这才终于放缓了脚步。在微博相册里,他看见自己保存的不少张晓波写真,张晓波演技很烂,却相当会拍硬照,张张都是精品。在那些图片里,他有时身着海军衫,做清纯少年海军状;有时穿白t牛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69 - 肉肉屋 分卷阅读70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0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0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0 仔裤,走忧郁怀春少男路线;但王丽军最心水的那张,却是长庚剧前两年封箱,张晓波为他爸跨刀[1],所饰小小武生的照片。 那张招牌背景张灯结彩,是为了庆祝新年,在图片中央,张晓波作武生打扮,勒头[2]勒得精神十足,脑后甩发[3]长长的,就像他自个头发一般乌黑。披挂着这一身行头,张晓波难免人来疯,他面对镜头,故作威猛,做了个一手提棍,金鸡独立的动作,又把一双眼瞪得像铜铃。在王丽军看来,别的写真俗不可耐,无非是搔首弄姿的产物,唯有这张照片里的张晓波,那才是小波儿本人,他就是这样,像头小老虎一样,有股笨拙的劲儿,又威武又可爱。 王丽军看着看着,又不由得叹惋,那会儿他跟张学军已经彻底闹崩,因此那年他并未受邀参加剧院封箱,那样子的张晓波,也因此错过了,无法亲眼得见。就这张照片,还是他亲自跑去张晓波个人站里找到的。 王丽军正想着,手指不慎滑动,手机带领他看向下一张图片,是陈梨。 照片是陈梨本科毕业那天拍的,在照片上,他倚在学校天台栏杆上怔怔出神,神游太空。他身穿学士服,却并未戴那个傻帽,只把帽子捏在手里。没了帽子束缚,陈梨一头及肩长发垂下,笼在双颊旁边,真堪称弱柳扶风,面若好女,王丽军总想,儿子要是生在古代,想必也是个能靠容貌书写传说的美男子。 这张照片不大清晰,乃是王丽军偷拍的缘故。陈梨毕业那天,王丽军才是主角,因为他说着要尽一位父亲的责任,于是随陈梨去了hku毕业典礼。在那场典礼上,有无数学生争着同王丽军合影,不得不说,那天王丽军的确是飘飘然的,他当时心想,我是谁啊,新浪潮弄潮儿,旧香港代言人!他太过得意,迎来送往,于是忘了陈梨的存在,等到他终于从学生堆里脱身出来,才看到天台上寂寞一人的陈梨。 离得远远的,王丽军举起手机,偷偷拍下这一幕。他的摄影技术可比乔卫东差多了,取景光线一概不行,甚至还让不少闲杂人等入镜。为了让陈梨独占一方屏幕,王丽军只好将图片裁剪放大,这才得到一张不大清晰的美男照。 王丽军迄今记得,那天他偷拍完毕,收起手机走向陈梨。陈梨见他来到,于是拿起手中毕业证书,冲他晃了一晃。等到王丽军走到面前,陈梨献宝似的展开证书,他们一起看了看证书,又相视一笑。山风把陈梨一头长发都拂乱,他的笑被掩在发丝中。 那天天色泛青,云盖着山,王丽军放眼望去,看见天台对面的圣保罗书院,那是陈梨的母校。 梨倌自小优秀,他心里有数的。王丽军知道,内地人不易适应港式教育,可陈梨当年在圣保罗书院就很会念书,中学会考即获得6a2b成绩,符合拔尖资格,一举得到hku、cuhk同时录取。他其实可以选择继续考试,说不定能拿奖学金,负笈剑桥或耶鲁。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hku,原因是在薄扶林道上,离圣保罗近,离家也不远。 叻仔。港人这么夸奖孩子的优秀,王丽军却从没说出口过,他不擅长表达这个。但他每每想到陈梨的成就,万分自豪便涌上心头,他真的以为,儿子聪慧过人,是一定可以领会共情的。 那份毕业证书,王丽军也放进了玻璃相框,就挂在宅子二楼走廊上。证书平平展开,上书「卓越毕业生 bob wong」。就是陈梨,他在家里叫梨倌,在书院叫bob,朋友叫他bobby,与港人挚爱的动画猪仔形象重名。 老一辈把名字看得重,名字就是根,有了名字,往后就是有归宿的人,既然入了王家,那就再也不能桃啊杏啊随便乱叫,他是有正经名的,随王丽军姓,bob wong,中文名叫王般若。 [1]挎刀:即为主角做配。 指京剧戏班中的次主角随从协助主角。 [2]勒头:京剧化妆手法,用布带子把头勒紧,把眼睛吊起来。是为了表现武生的英俊、精神。 [3]甩发:武生在头顶上扎束一绺长发,形似马尾,称“甩发”; 第四十九章 怎么舍得我难过 王丽军返港后,父慈子孝的日子还没过上几天,陈梨就收拾行李,北上回京学表演去了,就连从未去过大陆的flora,也跟着去照顾梨倌起居,于是王丽军就又开始了空巢老人生活。当然,他自个儿是不承认的,他只是深居简出,拥山为王,试图忘却乌烟瘴气的外面世界。 闭门不出的日子里,王丽军常常跑去花园,和凌霄阁上的游人大眼瞪小眼。有时他也下定决心要出去走走,可一起床便是日上三竿,等到吃了午饭,瞌睡又上来了,他不得不打个盹儿,等到午睡迟起,已是下午三四点,他再洗漱收拾,描眉画眼一整套弄下来,太阳便下山了。因此王丽军总是衣锦夜行,在夜雾里缓缓游山。王宅在芬梨径旁,他最常沿此径拾阶向下,一路漫游。太平山看似清静,其实并不,这儿总是游客如云,全年不休,耳边缆车声整天隆隆作响,脚下还是香港中环夜色,永夜通明——他总想,住上山的人都想避世,但谁又能真避开尘世呢。 王丽军夜游山时,总要回忆起小时候在剧场大院里的情形,那会儿他有师父爹娘,师兄师弟,有一起打篮球的哥们儿同学,有一起混日子的兵子东东……那时候多热闹,陪伴他的人很多,现在身边却没有一个。 但他转念又想,曾经同路的伙伴,如今有人落拓,有人泯然,即便有人混得尚可,但那点成就,又如何能与自己比肩?王丽军坦然了,他迈步在山路上,身心愈发轻快,睡袍衣襟呼呼飘着,他快乐地想,人生如此,孤独或庸俗,必须得选择一个,要不古人怎么总说,什么独孤求败,什么傲立紫禁之巅,什么高处不胜寒呢。想到这里,他猛地张开双臂,搂住扑面而来的一阵山风,一袭睡袍猛地鼓起,袍上花纹波澜起伏,这感觉真是潇洒,好比武侠小说中侠客乘风而起,御剑飞行。 于是王丽军又将自己安慰了。 就这么过了一周,很快到了和张晓波约定回去录节目的日子。王丽军本还想敬业一把,但他又想,那里已经没人在等他了,而他欲为康小飞争取的机会,如今也打了水漂。这下看来,哪里还有回去的必要,于是他差仇远征与节目组联系,说从此不再参与该节目。 从那以后,又无工作,又不充电,王丽军更是生活无趣,简直是「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直到某一天,杜一兵打电话给他,说有人想要前去拜访,语气相当诡秘。王丽军问是谁,杜一兵才说,是常妙童。 杜一兵还说,常妙童最近日子不好过,可能是去找他帮忙,叫他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0 - 肉肉屋 分卷阅读7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1 给人点面子。 王丽军驳道,我跟他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还用你教? 于是在临近夏天的一日里,王丽军接待了常妙童。 那天佣人打开大门,王丽军就见到了常妙童,他站在花园喷泉旁,双手插兜,身穿一套超级市场里卖的运动衣裤,看着干净,然而并不体面——更糟的是,他那一头长发不知何时已经剪去,面部表情也不再跋扈,现在的常妙童,看着和任何一个体健貌端香港男子并无区别。 眼见重重豪门打开,常妙童见到了王丽军,他立于宅子深处,一袭长袍及地,在旁人看来,他简直青春不改,贵不可言。常妙童见了他,有些手足无措,最终从裤兜里掏出一只手来,晃一晃道:“嗨。” 王丽军咧了咧嘴,竟然有点破涕为笑的意思,他不回话,只冲上去狠狠地拥抱了对方。常妙童吃他一撞,本来受宠若惊,但他们一直紧紧拥着,很快便不再拘谨。常妙童把王丽军也揽在怀里,就在几分钟里,他的笑容渐渐舒展开了,眉毛竖起来了,眼里也多了几分神气——他本性始终那么飞扬,只是在尘世里揾食,偶尔需要掩藏一下,藏着藏着,就他妈的居然自个儿也不记得啦。 拥抱久久后,王丽军把常妙童迎进宅子。两位旧友相见,简直老泪纵横,这天他们俩说了很多。王丽军把常妙童带到了二楼走廊上去,他们细说从头,将这些年来每张照片都取下分析。王丽军说,自己最爱的还是那张跑马地合影,常妙童摇头笑说,自己老早就把奖杯卖了,因为当时五女出生,实在拿不出钱……王丽军又向他展示陈梨的毕业证,常妙童更加艳羡,他说自家女儿读书没一个出息,王丽军安慰他说,再怎么差也比金如霖家仔仔读书叻吧。两人齐笑。 后来他们又谈到了乔卫东,常妙童说,去年有权威媒体评了一个21世纪全球百大名导,乔卫东名列第三十四,华人导演里他属第一。王丽军回道,是,挺好的,他打小就有天赋,咱们看在眼里的。常妙童是什么人,那个年代打滚儿过来的,一眼就看出对方神色不对劲,于是他立马转移了话题,又说,家里都指着自己赚钱,快揭不开锅了,有什么机会,接济接济哥们儿。 王丽军直摆手,他不要常妙童说这个,常妙童不应该是这样的。 常妙童也就不再提了。 再后来,他们坐到客厅里去,王丽军祭出了购买多年却无暇享受的ktv系统,两人一口气唱了个天昏地暗。爱情的,友情的,亲情的歌儿,男人与女人的,男人与男人的,女人与女人的歌儿,一首一首排满了列表,他们对酒当歌,誓要把缺席的团圆快乐一次补上。 王丽军喝多了,唱累了,又飙高音太过,此刻他心脏狂跳,面颊飘红,耳里如擂万面鼓声,于是他顺势躺倒在沙发上,头靠在常妙童肩上。他偏头看着常妙童,凝视对方一字一句地唱歌,他心觉常妙童是没有老的,他们都没有老,因为香港男人懂保养,爱运动,所以显年轻,不像大陆男人,四十刚出头就惨不忍睹了。 常妙童认认真真唱歌,偶尔笑着看他一眼,配乐鼓点一下又一下,好像小锤打在人心上。这首歌是一首国语歌曲,曾经在两岸三地都火过,也许是因为唱出心声吧,这歌儿又被很多同性恋朋友推崇,后来还做了一个什么电影的配乐,王丽军看过,那电影的感情可真够惨烈的。 这首歌是这样唱的。 对你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 孤单的我还是没有改变 美丽的梦 何时才能出现 亲爱的你 好想再见你一面 …… 最爱你的人是我 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对你付出了这么多 你却没有感动过 要不怎么都说音乐是最高级的艺术形式呢。王丽军一听这歌,眼泪就止不住地流,好像这些年来他自我训练出来的坚强都是狗屁。他喃喃地,跟着常妙童的节奏,不停颠来倒去念叨歌词,对你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孤单的我还是没有改变……他脑海里浮现了好多人,康小飞,张晓波,陈梨,这些他真心爱惜,却把他丢在太平山顶的人,他要一一批判个够。当然了,最应当得到批判的那个人,他倒是根本不敢仔细回想其面容。只有那双象征斯拉夫血统的眼睛,在他心里不停闪回,那双眼很大,眼窝很深,眨眼、低眉、凝视、流泪,无论什么动作,都承载着雪国的忧郁,平白无故让人伤心。王丽军不敢再想了,他只是醉醺醺地絮叨,又倚在常妙童肩膀,双手按在眼上,格格地哭出声来,好像他就是那个电影的悲情男主角似的——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啊。 而常妙童,他的酒品很好,即便醉了,哭也没有声音。他只是想起家中四个爱人,七个女儿,每一个都依仗着他要生活,他却这么没用,没法给她们安稳日子。眼下家中大乱,老婆们只好暂时分家,带了女儿各回娘家住,分别那天家里女人哭成一团,常妙童一颗心被哭得稀碎。等到人都走了,夜深人静,他躺在床上也想,看看当年同僚,别人现在住的是深水湾,他常妙童住的是深水埗。要是他能预见到这天,二十多年前,他不会飞扬跋扈,不会处处得罪,他是绝不会那么做人的……常妙童一边哭着,一边还得注意把肩头低下来,方便王丽军靠着流泪,他偶尔感到肌肉酸痛,就会换只手拿话筒,腾出右手来把眼泪擦去。 作者有话说 cue了一下《蓝宇》,这电影当年看得我眼泪哗哗…下一章乔卫东出场,庆祝一下,双更。 第五十章 无情未必真豪杰 乔卫东近来相当闹心。 电脑屏幕上,消息提醒不停跳动着,他点进一看,小女孩的撒娇话语映入眼帘——鬼鬼!有人偷列!我上了,你掩护! 乔卫东花了足足得有五分钟去理解这话意义——他的微博id叫做“鬼仔东”,所以鬼鬼是他的昵称;偷列是指圈内某位朋友明确称不扩列的情况下,被心怀叵测者偷偷关注,此等罪行伤天害理,所以女孩才毅然加入战斗;至于掩护是什么意思,乔卫东真想不明白了,或许又是在本团被撕个七零八落后,再由他充当女孩们的温暖港湾。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乔卫东简直焦头烂额,此刻感叹一句,又向后倒进椅子里。 迄今为止,乔卫东已经做了张晓波个人站的美工整一年。在入圈这一年中,他看尽悲欢离合,尝遍酸甜苦辣。那么小小一个粉圈,真正活跃的人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个,外界称她们为“站姐”。谁能想到,这些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竟然神通广大至此,战斗力堪称非凡,为了一点分歧,竟然能够张飞打岳飞,打得满天飞。站姐内部偶尔会有你爱我我不爱你的友情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1 - 肉肉屋 分卷阅读72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2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2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2 事故发生,由此会产生一些纠纷,但大多数时候,她们的矛头是一致对外的。就以张晓波个人站的姐妹们来说,她们主要和康小飞粉干架,两方一旦干起仗来,江湖满是腥风血雨——这都要怪王骊君。作为张晓波的官配,他却总不能确定一个cp,安心下来好好炒作,而是非要在二者间彷徨。因此,康小飞粉最爱骂张晓波搞营销,而张晓波粉最爱骂康小飞抱大腿,双方争执不下,可王骊君到底爱谁,这又并不是她们可以控制的。于是双方粉丝每天只瞪大了眼,紧紧瞧着王骊君又要和谁亲热,即是说,今日撕逼与否,全看骊君脸色。 乔卫东是不想管她们这摊事了,他关了消息窗口,进入软件页面,又开始了修图工作。 苍天有眼,他修着图,突然发出这个感慨。大概是金兰出生那年,他曾经许过愿,说希望今后相机技术发展能够突飞猛进,除了相机本身功能强大以外,要能有其他美化照片方式,那就更好了。现如今果然如愿,天天对着电脑工作,更让他跟上时代步伐,尝试那些同龄人根本不理解的东西。 ——譬如进入张晓波个人站做美工。 乔卫东记得,那会儿王丽军刚开始录真人秀,他就悄悄做了一个王丽军单人cut,后来放到了微博上。他的微博名叫「鬼仔东」,通常只放摄影作品,完全和工作无关,甚至并没说明为导演乔卫东本人,只可怜巴巴地认证了一个“人文艺术博主”,和其他明星大v比起来,他只有寥寥几千个粉,且大多都是摄影爱好者,显得有些寒碜。 乔卫东一直在微博偷摸攒着关于王丽军的cut,他自觉藏木于林,无人发现,可是却被一位站姐偶然发掘。当时那姑娘私信他说,太太你好,很喜欢你剪的mv哦,笔芯笔芯。看到太太微博里好多作品,请问太太还有些什么技能呢? 乔卫东回她,剪辑、摄像、摄影、打光、修图,平面设计一般都可以。 姑娘回他一串自带表情,爆哭三连。她说,太太您真是十项全能!介绍一下,这里是张晓波个人站,目前站里同好都是师徒双担,我们看到您很喜欢师父和小波儿,所以才斗胆来问一句。我们现在急需一个美工,有偿工作,酬劳可以商量,主要工作是负责剪辑、修图、网页设计,请问您愿意做这份工作吗? 乔卫东被这一串信息轰炸得头昏脑胀,想了半天他才完全搞懂这堆黑话。他只好回,我不是专业美工,可能做得不好,我可以先帮你们做一阵,等你们找到新美工了我就不做了。 那站**哭流涕,满口答应。 乔卫东后来也问,为何她们这么火急火燎地要聘新美工,原来的美工去了哪里?站姐只回他,原美工是康小飞家派来的卧底,她自从进站以后,天天挑拨唯粉与双担的关系,当时大家还纳闷,说为何撕逼事件越来越多,但却搞不清缘由。后来那美工错屏精分时,不幸换错聊天窗口,暴露了自己身份,大家这才明白原来是有内鬼。于是她们决定找一个圈外人入伙,这样才能防患于未然。 乔卫东表示了然。他心想,这就是一个小江湖啊。 过了没多久,乔卫东就正式上工了。虽说他只是替补队员,却干了一天又一天——站姐们一直没能找到接班人。而乔卫东看着她们各显神通搞来的私图:机场、街拍、片场……他竟然有种以权谋私的快乐。他已经很久没见到王丽军了。他是怕两人再见尴尬,只好强装君子之交淡如水,其实他是很想念对方的。有时候看到张晓波和王丽军亲亲热热的那些图,他也不是没有嫉妒,但他心放得宽,也明白王丽军身边空位总是要得到补充的,他只希望自己离开以后,王丽军有了新的伴侣,活得能比过去开心。 所以不管是张晓波还是康小飞,只要他们对王丽军好,乔卫东就安心在一边看着,他不去打扰。 而自己既然狂存图片中饱私囊,乔卫东也就不再提退位让贤之事,于是从此,张晓波个人站多了一位美工大神。据江湖传说,鬼仔东是中央传媒的研究生,各项技能全部点满,诸行百艺,无有不精,除此以外,他又铁面无私,绝对中立,在波唯与师徒双担的一场场内斗中,他无疑是起到了精神领袖的作用。自那以后,鬼仔东美名在外,他从不和人拉帮结派,但只要他说话,无论哪边的人都得仔细听一听。 作者有话说 您的好友 乔卫东 已上线。 第五十一章 怜子如何不丈夫 乔卫东一坐下就很难起来,他一连修了四个小时的图,直到脖子酸痛僵硬,他才终于抬起头来,走向窗边去呼吸新鲜空气。 北京的天还是那么不清爽,此时已近黄昏,更是糟糕——黄澄澄的一片天,太阳没在其中,光线糊成一片,色球完全与天中沙尘一个颜色,只剩细细一圈日冕,苟延残喘发着金光。夕阳要下山了,就在这样的天空下,北京城又度过了一日。 这会儿是放学时间,乔卫东听见楼下有小孩打闹,他往下一望,有几个穿附小校服的学生奔过去,果不其然,乔瑞珠低着头,远远走在他们后面。 乔卫东撑着窗台,不由得叹口气,这孩子很像他,关键是好的不像,专像坏的。家里人都说,乔瑞珠有他的一切缺点,情商低、不会说话、行事古怪,在班级小组讨论里,他从来都不发言。这些毛病要是在一个新浪潮导演身上,那倒还没什么,但集中在一个一年级小孩身上,未免显得太不正常。为此老师不止一次找过乔卫东,说这个孩子可能有自闭一类的问题,建议家长多多观察,有必要的话,可向医生进行咨询。 乔卫东没法儿,只好隔十分钟就看一下班级视频监控,经过半个学期的观察,他发现乔瑞珠不跟人交流,只爱画画,一上课就画,一画就是几个小时。乔卫东偷着看过那些画,他发现乔瑞珠爱用红色,下笔浓烈扭曲,画中人长得像狗,狗长得像恐龙,画风奔放起来不讲道理。 乔卫东心道不好,他通过自己贫瘠的医疗常识判断,这孩子怕是有阿斯伯格综合征,世人所谓的自闭天才。 可后来他把乔瑞珠带去检查,医生却说这孩子没病,就是有点笨,不爱说话是因为他跟不上别人节奏,家长可以放心了。 乔卫东才算松口气。 医生又说,我做测试的时候发现,其实这小孩最大的问题是色弱,这都没发现,你这做家长的很失职啊。 乔卫东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大夫,我确实是疏忽了,我、我前两年特别忙,儿子之前一直是我妈在带,后来我妈去世了,他上小学以后才接来跟我住,我以后一定会多关注孩子的这个,呃,问题的。 医生正往电脑上敲着看诊记录,此时转向他问道,不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2 - 肉肉屋 分卷阅读73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3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3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3 是,那孩子他妈呢,你老婆不管啊? 乔卫东绞着手指道,她,呃,那个,和我分居了,分了好几年了…… 医生说,这孩子不会好好说话,可能和你有很大关系,我看你这么大个人了,说话说得也不怎么样嘛,就不要苛求孩子了。既然家庭环境已经不咋地了,我建议你多让他和比较能说会道、性格活泼的人相处,会有益小孩成长的。 乔卫东连连称是。 追忆结束,回到现在,大门锁舌咔哒一声响,乔卫东看向大门,乔瑞珠推门进来了。 他俩视线刚一对上,马上又会交错。乔卫东问一声,回来了?乔瑞珠答一句,昂。这很有可能是他俩全天唯一的对话。 奇了怪了,乔卫东总想。他一直觉得自己情商挺高,又会玩艺术,又擅长社交,怎会生出这么一个孩子呢? 乔瑞珠一回家便溜进房间,乔卫东想守着他,却又觉得尴尬,要说辅导他做作业吧,那些题自个儿也不会——假设有一个游泳池,注水速度是每小时十立方米,放水速度是每小时四立方米,如果注水放水同时进行,请问多久以后能注满这个池? 小学一年级的题,乔卫东第一次见就傻眼了,他讪讪骂道,要注水就注水,要放水就放水,边注边放纯属有病嘛这不是? 骂完还得接着做。除了水池问题,还有开车问题,两辆车对着开,倒着开,追着开,乔卫东完全被开昏了头,最后他发火了,直接把题发给自己带的研究生叫他们做。乔卫东是真想不明白,现在的小孩怎么学得这么难?既然说到这儿,他不得不又想到一年前,由于他不是北京户口,乔瑞珠办不了入学,乔卫东只好求爷爷告奶奶,把孩子的户口转到了大哥名下,又东挪西攒买了套学区房,这才算基本有了入学资格。 而申请入学后,乔卫东才知道,因为乔瑞珠读的幼儿园不好,他要想入学的话,得有四位社会各界知名人士为其写推荐信。这对乔卫东来说倒是不难,他找了杜一兵、钟卫红、占士·高柏飞、沈卫国,大伙儿说这是为了孩子,一口答应,乔卫东顺利拿到四封推荐信。谁知推荐信提交上去后,教务处说杜一兵乃是三级片导演,其作品流毒甚广,对学校声誉有极坏影响,因此他的推荐信作废。 乔卫东实在没了办法,他总不能去找王丽军吧?那段时间他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天天在学校里瞎转悠,动不动就盯着某个老师看,心里还总评判人家影响力够不够大,能不能给乔瑞珠写推荐信。这些个举动把学生都吓坏了,都说乔老师是不是拍纪录片走火入魔了。 当然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推荐信这事儿最后还是解决了。这还是亏了沈卫国,他看乔卫东整天魂不守舍,心有不忍,于是找了张学军帮忙写信。张学军是平民影帝,形象健康,堪称是「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道走中央」,他的推荐信当然有效,还不是一般的有效——有了这封信,乔瑞珠直接被保进了面试。 面试才是最费劲,因为考的不是孩子,是家长。乔卫东至今记得,面试老师对他说,最后一题,请乔瑞珠同学的家长说出三种语言,如包括方言的话,则说出五种。 这道题表面上是考验语言能力,其实是考验家长的智力高低、教育程度、工作能力乃至于社会地位。为了儿子,乔卫东硬着头皮也得说,他说了普通话、粤语、闽南话、英语,最后还冒了几句俄语。那是他唯一记得的家乡话了:你好、谢谢、再见……上一次说还是在香港的时候呢。数十载过往历历在目,乔卫东说时险些哭出来,也不知是追忆过去闹的,还是被这破考试吓的。 乔卫东想到这里,心觉时间浪费太多,赶紧又坐回了电脑前,有几张图他得今天就赶工出来。他正修着图,屏幕上跳出一个新闻,“张晓波cos超级英雄为宣传,称‘非常珍惜参演的机会’”。乔卫东臊得简直没眼看,他故意虚着眼睛,捏着鼠标点了红叉。 那次宣传乔卫东也在。那部美国超级英雄电影想在中国市场捞钱,自然要迎合中国观众,于是在策略上动了脑筋。他们请了国内最火流量小生张晓波客串,这是为了疯狂吸金;又在宣传时叫来乔卫东做嘉宾,想要往“大牛导演看了都说好”的目标上靠靠,实在是又当又立,走位风骚。 在那次宣传会上,张晓波万众瞩目,满场银光只对着他闪,就连外国男主演也被晾到了一边。在场记者都拼了命地提问,小波儿对首演超英电影有什么看法、今后会不会大力打入好莱坞市场云云。 等到他们终于拷问完张晓波,旁人终于才得到一丁点注意。有记者问乔卫东,如果有机会的话,您愿意执导一部超级英雄电影吗? 乔卫东拿起话筒道,不愿意。 记者又问,为什么呢?要知道超级英雄电影现在是全球最火的题材。 乔卫东正襟危坐道,因为拍的时候没有特效,演员做那些动作,我觉得像个傻|逼。 接下去是无尽冷场。 乔卫东一向是不懂何为与会气氛的,但那次,就连他也感到了不妥。全场情绪持续低迷,尴尬的尴尬,擦汗的擦汗,最后还是张晓波解了围。他走到外国男主演旁边去,又说,来,大家给我俩拍个照。 男主演听不懂中国话,自然是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此时看到有人要来合照,他连忙露出八颗牙齿,和对方紧紧靠在一起。就这样,他们一人比大拇指,另一人摆出v字手,两个从没交流过一句话的人,此刻双双灿烂笑着,演出了好兄弟一辈子的感觉。 思绪回到现实。乔卫东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只顾埋头哐哐修图,而与此同时,在隔着一面墙的另一间房里,乔瑞珠正与作业战斗。也不知道遗传谁,他生来就不聪明,这一点题也能做得呲牙咧嘴,焦头烂额。 第五十二章 知否兴风狂啸者 紧赶慢赶,乔卫东还是赶在七点前交了图。这时候保姆也刚好到,她给他俩烧了顿饭,三菜一汤,两荤一素,三人坐下香喷喷吃了一顿,也算把这乱七八糟的一天收了尾。吃完了饭,保姆麻利地擦桌洗碗,扫地拖地,她弄好卫生后也便告辞,这下就真的只剩他们两个了。 乔卫东坐在沙发上问:“你作业做完了没有?” 乔瑞珠老实回答:“做完了。” 乔卫东说:“拿来吧,我给你签字。”他着实不好意思说这是检查,他也没那能耐。乔瑞珠把作业拿来了,乔卫东龙飞凤舞地签了名,他签的还是英文名,乔治·乔。这是因为他写中国字儿实在难看,怕在老师面前露怯,给孩子丢脸就不好了。 签完了名,他们俩就一起看起了电视,屏幕上正放《国宝秘史》,两人静静看着,照旧是没有一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3 - 肉肉屋 分卷阅读74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4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4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4 句对话。 一看就看到了九点,乔瑞珠是时候睡觉了,乔卫东刚催他上床,客厅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乔卫东把被子一掀,道:“自己先睡着!爸去接电话。” 语罢他走去客厅,接起电话一听,电话那头是大嫂。大嫂好像正做家务,话说得断断续续,背景是叮铃咣啷的锅盆声。她说:“老二,明天晚上家里弄好吃的,记得带小珠儿过来啊!好久没见面了,想死我们了都。” 乔卫东腹诽道,哪里好久没见了,上个星期明明才去你家吃过饭。但他不愿拂了亲人热情,嘴上只说:“嗯?好啊,我哥现在干嘛呢?”那边答:“你哥包饺子呢!瑞玲在和馅儿,没听见家里稀里哗啦的——”乔卫东忙说:“那你们忙活吧,我不打扰——” 他一句话没说完,电话那头已换了人,是他哥来跟他寒暄了。他们对着电话扯了一堆,瑞珠的学习、瑞玲的工作、乔卫东的电影、家里的包子店……等到两人把该说的都说了,乔卫东以为到此结束,松了口气,谁料乔瑞玲立马替补上来,又把他生生擒住,又聊了一大通。 最后电话又转到了嫂子手里,她起的头,也得她来收尾。嫂子说:“就说到这儿吧老二,还得给三儿他们打电话呢。” 乔卫东巴不得快些结束:“好的好的,我明天五点到,你们别买水果了,我路上买点儿带去。” 嫂子还想争辩什么,但乔卫东不听她说,他慌得如被鬼追,“啪”一下猛然挂断电话。挂断电话后,他还把两手压在听筒上,好像生怕听筒要跳起来找他说话。 家里人太热情了,乔卫东受不了这个,他宁愿和乔瑞珠两人一言不发看电视,也不愿意去跟家人热热闹闹吃一顿饭。热情过了头是黏糊,乔卫东怕那样。这么多年了,他一个人洗胶片,一个人剪片子,一个人在片场走来走去,他觉得一个人不错,再多个爱人,那就更圆满了,不需要更多的存在。至于家人,逢年过节聚一次就成,随时随地绑在一起,总觉得像大家还没成年,小学生围炉夜话似的——不然兄弟为什么长大要分家呢,就是为了放大家去享受彼此的人生嘛。 乔卫东站在原地,好似沉吟,他想起了他的父母。他结婚其实也有父母的原因,他的两个兄弟婚育都早,只有他没家,始终没个着落。他母亲总说,你爸看不到了,你总得让我看到吧,你哥哥弟弟都有家了,你最有出息,可妈最不放心你云云。 乔父原本是工人,积劳成疾,早早病逝。听到这话,乔卫东不忍心了,于是咬牙结了婚,有了后。他妈妈终于看到了乔瑞珠出世,可惜天伦之乐没享几年,前些时候也去世了。 乔卫东有时也想,冷漠也有冷漠的好。他挺羡慕王丽军,那人有一个人丁兴旺,相互却不来往的大家庭,兄弟仅仅点头之交,分家分得干净利落,对父母对长辈,本本分分尽孝就行,不必再有多么热络亲切的往来。这样一来,谁也不必怜惜谁,谁也不必挂念谁,没有那些千丝万缕的情谊要顾及,人就可以按照自己最喜爱的方式去度过一生。 每每这么想了,乔卫东又总会唾弃自己,得了便宜还卖乖,享受了好处还不想尽义务,未免想得太美,哪能什么好事儿都让你占了?没有这个家庭,就没有你乔卫东的今天。 乔卫东不自恋,但脑子很清醒,他知道,自个儿的忠义、英武、勇气,全是来自这个家。从小父亲就教他,对弱者,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对朋友,要侠肝义胆忠义两全,对强权,要不畏强者敢于斗争;他母亲对这种教育报以支持,兄弟们也为他做最坚实的后盾。要没有他们,乔卫东也就不是今天的乔卫东了。 想到这儿,乔卫东也就不再抱怨,家庭也许是给他带来了负累,他也就权当作是报恩了。 乔卫东叹口气,抬头一看,时针逼近十一点,吓了他一跳——这家人可太能说了,活活说了俩钟头。他又喟叹一声,摇头晃脑地去了洗手间,得抓紧洗漱睡觉了。前些日子学校有一个老师猝死,享年四十,大伙儿感到惋惜,同时也疑惑,那老师正是壮年,也无大病,怎么就突然没了。后来听老师家人说了,才知道他是天天熬夜,三餐不规律,常年奔波劳累,各种消极因素叠加,最终死于心梗。 乔卫东被这个案狠狠震慑了。他当初也是仗着身强力壮,天天搞夜不收,剪起片子来废寝忘食,一两天不吃饭也是常事。现在他不敢了,他有儿子要养,有家庭要撑,要是大哥或者弟弟出了什么事,他还得负责照顾另一个家。况且再过两年,等资金到位了,他还有一部很想拍的电影要拍,诸事何等重要,未来无限可能,他可一点儿事也不能出—— 乔卫东弓腰撅屁股,把脸送向洗手池,又掬起一捧凉水泼向脸庞。再站起身时,他望向镜中人——依旧是肩膀宽阔,骨大体魁,然而随着年纪增长,他已不那么像外国人了。这似乎是混血儿的通病,幼儿时全然是异国容貌,年轻时则兼具两种风情,等到人过中年,就洗去风尘,棱角磨尽,变成了轮廓相对美丽深刻的国人。 现在的乔卫东,再也不是横眉竖目的二鬼子,他做了教授以后,温和有礼,比过去多了许多东方气息。只有当他做出鬼仔东的那个招牌表情——抿起嘴,微微昂头,用利落的下颌骨对着眼前人,眼神大半掩在眼睑下,虽怒而不语,那种蔑视世界的气度才会再度来临。 当然了,这个表情现在通常用于批评做不出数学题的乔瑞珠。 乔卫东终于躺上了床。他拉上被子,正欲入睡,却又收到一条微信,他头昏眼花,抓起一看,是前妻发来的。 她说,这个月和上个月的赡养费,你别又忘了。 乔卫东勉强撑着睡意,发去一条语音,我上个月太忙了,不好意思,我明天一定打给你。 发了这条,乔卫东想起什么,又继续道,小珠儿要期末考试了,放假以后我得去外地,没法照顾他,你看能不能你带一下? 乔卫东等了五分钟,终于收到一串语音:你叫你兄弟带啊,他们不会不答应的,要不然就找个保姆,全天照顾那种,我现在在国外了,没时间。 乔卫东实实在在地无奈了。怀着千头万绪,他的意识开始恍惚,忽而手上一松,手机砸到床上。他又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中年人的生活总是这般无聊的…下章就好了。 第五十三章 回眸时看小於菟 时间飞快逼近年底,乔卫东忙得几头乱转,自己要顾着拍片事宜,学校那边儿要催着研究生做设计,回了家还得逼乔瑞珠复习考试科目。高强度生活节奏下,乔卫东偶尔也想,这他|妈还不如猝死了呢。 好说歹说,终于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4 - 肉肉屋 分卷阅读75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5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5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5 到了期末,乔瑞珠不负众望,勇夺倒数第一,成绩单发到乔卫东手机上时,他简直火冒三丈,不过乔瑞珠当天就被嫂子接走,据他大哥的话说,是怕孩子被他打死了,无奈之下才有此举。 乔卫东说,我哪儿有那么暴力?我最多就是骂他两句,不准他看电视什么的。 他大哥说,你就不要骗我了。我最近经常看朋友圈,我朋友转了好多文章给我看,都是关于九十年代香港娱乐圈的,文章里面说,香港没回归以前可乱了,遍地都是黑社会,那些黑社会的黑手简直伸向社会各界,特别就是娱乐圈;文章里还说,有好多电影从业者本身就是黑社会,其中最传奇的就是你!说你是「煞星转世,血债累累」;对了,那篇文章叫“黑手遮天!揭秘回归前香港最黑暗娱乐圈事件”…… 乔卫东实在无话可说了,他转身就给乔瑞玲去了电话。在电话里他嘱咐侄女说,管住你爸,别叫他一天到晚看微信朋友圈了,全都是谣言。 本来把儿子托付到大哥家,乔卫东就少了一桩事,能够安心去外地工作。可眼见着快过新年,大哥家的包子店又接了新活计——帮隔壁饺皮铺子做饺子皮。年底正是人工缺口,他们也想赶这趟顺风车,正好赚点外快,多置办些年货,风风光光过个年。这样一来,就连乔瑞玲下了班都得加入劳动,更没人照看乔瑞珠了。乔卫东最终也只得灰溜溜把人接回去,接走之前,他还被逼在全家人面前发了毒誓,不得动孩子一根寒毛,否则老乔家定会一刀劈了他这煞星。 乔卫东没法儿了,只好和乔瑞珠相敬如宾,形影不离,就连后来南下赴港,他身边也多了一个累赘。 十二月中,香港鲤鱼门。 落机出境又搭车,经过一番奔波,此刻乔瑞珠站在一片巨大玻璃墙后,墙被划为数十个方格,格中游鱼,每格鱼都不同。他面前的这种鱼花纹如星星,脚边则有龙虾、扇贝和圣子皇。墙后面金光璀璨,光穿过玻璃和水,被淡蓝和粉红色的星星鱼切割,漫流到墙这头来,乔瑞珠张开肥手,端详着掌心里一条彩虹似的波光。他摊着两手,在空中摇晃了半天,突然被另一只手打掉,他抬起头一看,是他爸。 乔卫东问到房间号,于是牵起乔瑞珠,上了一层楼,进了另一个金光璀璨的房间。 见他二人进门,房间里人忽然嗷嗷叫起来,气氛登时欢腾。杜一兵连忙把乔瑞珠迎过去,乐呵呵地说:“哎哟这就是小珠儿啊,这么大了,我才第一次见,啧啧。” 语罢他抬起头问:“那个,他得管我叫什么啊?” 乔卫东为难了,他最是不通人情世故。搔头冥思一阵,他才说:“你比我大,就叫大爷吧。”他又搡乔瑞珠一下,说:“快,叫兵大爷。” 乔瑞珠老老实实道:“兵大爷好。” 接下来乔卫东又向他介绍了一堆人物,除了兵大爷跟仇大爷,竟然还有几个外国大爷。大爷们无一例外地喝得颠三倒四,围着酒桌上蹿下跳,他们见乔卫东来了,又将他拖进局里,甭管乔卫东如何反抗,他们只管劝酒。 没人顾得上管乔瑞珠了,他只在一旁坐着,埋头啖食,龙虾扇贝圣子皇一律拆吃入腹,星星鱼亦尸骨无存,在海鲜的大批阵亡中,与会气氛是义无反顾地嗨了起来。 乔瑞珠偶尔抬头看一眼,乔卫东已在酒精攻势里败下阵来,他的眼角飘着桃红,说话声音越发大,只管靠着酒桌发着感慨,他的巨汉身材配上大嗓门,再加上周围外国大爷们的手舞足蹈,更让人觉得这是个苏联小酒馆,而非粤地渔港酒楼。 后来,乔卫东谈到梨园,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略带泪意,于是举起酒杯来,想做一个贵妃醉酒的姿势,谁料他腰还未弯下去,便轰地一下倒在酒桌上,旁边人又嘻嘻哈哈地去伸手扶。 再后来,乔瑞珠实在嫌他们烦了,于是溜出房间,跑回了格子墙边。他沿着墙走,看遍形色生猛海鲜,然而随着夜深,龙虾鲍鱼都被捞走,只剩寥寥几只老弱。乔瑞珠看累了,也就找了个角落坐下。 他一直坐了四个小时,直到快零点时,乔卫东一行人才出了房间——乔卫东不常饮酒,这次是真的不胜酒力了,他脸色绯红,两腿发软,直往地上出溜,就像个庙里塑的大力金刚,身边四五个人也拉他不住,扛他不起。 关键时刻,还属杜一兵点子多。他叫服务生从后厨搞了个卸货手推车,又鼓励大伙儿众志成城,一起把乔卫东弄上了车,这才算解决了一大难题。看这样,东仔今晚只能在酒楼睡了,有人说。又有人问,咁珠仔点算?杜一兵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妙点子,他望着角落里熟睡的乔瑞珠,说,孩子你们别管了,我有办法。 这晚,乔瑞珠坐杜一兵的车走了,他趴在座椅里睡意昏沉,记不清怎么回的家,只记得当晚的金光、水波和各种鱼。 乔瑞珠在被窝里醒来,他爬下床,走到窗沿边望向外面——远天处泛着鸭蛋壳青,天地间片片红云层层叠叠。这栋房子在山里,乔瑞珠挂在窗沿上极目望去,越过隆起的墨绿山林,才能看到一点灰色高楼,他由此想起自己不在家了,而是到了另一个城市。 乔瑞珠打赤脚出了房间,发现自己在二层,上下都有豪华空间,他蹲在楼梯边往下望,看到铺着奶白地砖的一楼地面,地砖上绘满巧克力色花草纹,客厅因此像一杯深幽幽的咖啡。 乔瑞珠坐到地上,把腿从楼梯栏杆缝隙里伸出去,脚在空中晃来晃去,他还顺便把头伸出栏杆,以便把整个房子收入视线。他从麻质沙发看到高耸的旋转楼梯,再看到漫无边际的地毯和无数扇深红木门,每样东西看起来都十分巨大、年代久远,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自己太小、太年轻了。 “小朋友,你边位啊?”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乔瑞珠一惊,头往前一伸,两个耳朵正巧别住栏杆,他扭扭脖子,拔不出来了。 他耷拉着眼皮看向声音主人。 声音主人很高,瘦比黄花,还穿了一身华丽睡袍。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乔瑞珠表明立场。 对方蹲下,睡袍铺天盖地流下来,乔瑞珠这下能看到他的脸了,他的脸和身材一般瘦长,皮肤洁白,眉毛漆黑,长长地朝脸两侧越过去,鼻子又很高挺,和眉毛形成了一个光影里的t字。 他只管看着乔瑞珠,脸上快要装不下笑意了。他问:“小朋友,你谁啊?”话音未落,他又偏着头,考虑几秒,又加上几句话,“在哪儿上学啊,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你家里人呢?” 乔瑞珠能听懂了,是普通话,带了乡音,有人把那叫做京腔。于是他也组织语言,半晌后答道:“我,我叫乔瑞珠,在北大附小上学,我从北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5 - 肉肉屋 分卷阅读76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6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6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6 京来,不知道到哪儿去,我爸爸叫乔卫东——” 对方脸色忽而有些怪异,他问:“你爸送你来的?” 乔瑞珠说:“不是,我爸喝醉了,我觉得,是兵大爷送我来的。” 对方扶额,拿手遮住眉眼,嘴里冒了句短语,乔瑞珠从语气判断那是句脏话。 乔瑞珠问:“你是谁?” 对方放下手,他迟疑了,继而又说:“你干爹。” 乔瑞珠往对方那边转了下头,疑问道:“干爹?”可又不幸被栏杆上铁花扎了脸,他惨呼一声,“哎呦!” 对方站起身来,乔瑞珠注意到他也打着赤脚。他走远了,声音远远飘来:“干爹,广东话叫契爷,叫声来听听?”他很快又回来了,手上捏着一盒凡士林,此时他掀开铁盖,把膏体涂在乔瑞珠耳畔。 乔瑞珠问:“为什么?” 对方一手托下巴一手压脑袋,试图把乔瑞珠的脑袋拔出来,同时咬牙切齿:“没有为什么,我就应该是你契爷,你出生以前就定下了,这是道义。” 两人闷哼一声,头应声而出,乔瑞珠伸手摸摸两边耳朵,都在,他舒口气。 第五十四章 旧梦不须记 拔出头后,王丽军带乔瑞珠下楼,两人去了一楼厨房。王丽军拿了公仔面煮上,还附加一片火腿和一个溏心蛋。 几分钟后,王丽军连锅带面放上茶几,乔瑞珠拿起筷子夹了一口,不慎被烫到,但他相当皮实,饿了就吃,烫到也不理。 王丽军看人受罪,居然笑了起来——他有些日子没看见趣事儿了。王丽军边看边乐,他躺进沙发,又翘起腿来,脚尖在空中抖来抖去。他想到什么似的,笑说,“谁给你起的名儿,乔瑞珠……瑞珠……珠……珠仔,”他评价道,“好名字!” 乔瑞珠没理,只顾埋头吃食,这也许能解释他的身材:不知道到底是胖还是壮,总之比同龄人大个很多,因此也就不如一般混血儿俊秀。十有**是基因所致,王丽军相信,用不了几年,珠仔就能长成乔卫东那样了。 想来想去,王丽军不由疑惑,乔瑞珠这么小的年纪,到了陌生城市,离了爸爸妈妈,竟然不哭不闹,这孩子太奇了——好家伙,他什么也不怕。 过了一阵,王丽军自己也弄了公仔面来吃,一人一锅,权当全天餐饮。他们又开了电视来看,电视上人头涌动,乔瑞珠靠着沙发坐在地上,看得一头雾水,而王丽军瘫进沙发,他一手执电话听筒,另一手把乔瑞珠的脑袋圈在胳膊里,偶尔爱抚一下对方头顶。 王丽军连打几个电话,打杜一兵的,不接;打仇远征的,占线;到最后他咬了咬牙,终于打给乔卫东,那边居然直接关机。王丽军不知道,这会儿乔卫东还没能从宿醉里醒来,他心里怄得很,认为这一定是杜一兵搞的诡计——乔卫东想挽回友谊,又知道王丽军介意他的家庭,于是杜一兵建议先斩后奏,干脆把孩子直接送来,让王丽军不接受也得接受。 王丽军在心里编排那两人的罪行,恨不得给一人脸上敲一个大红章子,“立刻处决”。他低声骂骂咧咧,还把小拇指插进座机线里,一边气愤,一边转动手指,把电话线绞来绞去。 乔瑞珠持续看着电视,却看得稀里糊涂,到了后来,他实在忍不了了,于是爬到电视前手动换台,在几百频道不停乱调。 王丽军在后头抱怨:“别调啦,《欢天喜地过大年》挺好看的,哎,《至尊豪杰生死情》不是也挺好吗?” 乔瑞珠也怨:“干爹,换个台吧,这些人说话我听不懂。” 王丽军叹口气,一手捞起遥控器:“这所有台都这样的——你爸没教过你广东话?” 乔瑞珠直摇头。王丽军没法了,他说:“听不懂也要听。多学几门外语对你有好处,你看你爸,什么鬼话都会,多吃得开啊。” 乔瑞珠挠挠脑袋,不知如何反驳,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看电视。王丽军倒是自娱自乐起来,他打开手机,点进微博,开始看新鲜出炉还热乎的节目剪辑。 手机屏幕上,上一只歌手被欢送下台,隆隆掌声里,音乐忽而变得安谧,一片墨蓝里白雪飘飘,一位男子携着话筒款款走出,他二十来岁,身材瘦弱,下巴尖削,眼神忧郁,是个文艺气质的青年歌手。 是陈梨。休养半年,他如王丽军愿,终于还是上了歌唱节目。 陈梨一开口,声如其人,清越而略显尖锐。评委互相点头,都说这人歌声颇有爆发力。 王丽军迅速卧倒在沙发上,双手捧着手机,眼神饶有温情——他自诩严父,平时可不这样,但看见陈梨这么美丽,这么本事,他忍不住感到自豪。只是此时此刻,他必须得忘却自身,忘掉自己是演员,是明星,是王丽军,此时此刻,记住自个儿唯一身份是父亲,这才能沉浸在儿子成功的快活里,要是神智一旦恢复,他立马又会嫉妒到炸裂。 陈梨出场不过十分钟,四分钟拿来唱歌,五分钟泣诉学艺艰辛之路,一分钟与评委含泪相拥,很快他便下台去了。这回,观众掌声更甚之前。 陈梨退下后,另一位男青年补了上来。这男青年身材细高,容长脸型,面如冠玉,介绍歌手信息的字幕显示,他叫做张玉朵。 张玉朵一开口,歌声是与外形不符的低沉,千回百转,颇为深情,再配上一张古代美男子容貌,真是视觉听觉双重享受。 王丽军赏着美人,听着好歌,心里却觉一丝微妙,但具体哪儿怪,他总说不出来。 此时乔瑞珠终于放弃了搞懂电视内容,他望向王丽军手机,瞧了一阵,他指着张玉朵说:“这个哥哥,我好像见过。” 王丽军心里咯噔一下。他也想起来了,张玉朵其人,是张学军的关门弟子,十三四岁就进了长庚剧院学戏。王丽军冷笑一下,嘴角直抽抽。他想,眼下梨园不景气,张学军那人多势利,他手中美玉岂可蒙尘,张玉朵肯定也就转了流行唱法,要来娱乐圈分一杯羹。 可王丽军阔别北京的人们很久了,他不知道的事儿,还有很多。 二零一五年,是长庚剧院在张学军手里的第二十个年头,为庆祝这一盛事,张学军邀请曲艺娱乐各路神仙,于海门开宴大庆三天。而通过沈卫国的关系,乔卫东也受邀去到长庚剧院。他们共度中秋。 至于无处安放的乔瑞珠,乔卫东自然是带了他一起,好在这小孩不吵不闹,到了陌生地方,吃的管够就行。 中秋当天,乔卫东携爱子驱车离京——长庚剧院早已于零八年搬迁至海门,那儿是张学军的故乡。剧院迁址,离了北京,对张学军来说,更是放虎归山,再也不会有梨园长辈骂他趁人之危,贱价夺走王家剧院。除了将长庚剧院一砖一木按原样移到海门,张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6 - 肉肉屋 分卷阅读77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7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7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7 学军又剧院旁购置一块地皮,造山引水,筑岛修岸,大有模仿当年康熙皇帝打造热河行宫的手笔。如今长庚剧院成了长庚山庄,专为接待权贵名流度假,供上层人士附庸风雅之用,也算是重获新生。 那天傍晚,张学军带着一班徒弟正一桌桌敬酒,沈卫国和乔卫东两人不爱热闹,于是坐在湖边游廊观景。他们在岸上远远瞧着,湖中心一座亭里,有一男旦正唱着曲。 男旦身材高挑,一袭洁白衣裳,水袖很长,幽怨地拖到了地上——这是做的白蛇装扮。其实离得太远,人在湖心唱了什么,岸上全听不见,可晚天里垂着夕阳,白蛇倩影映在水上,飘来荡去,忧伤极了,好像这儿真就是西湖胜景,这会儿真就是万花荣春,他真就是那个思凡心切的妖孽似的。这蛇类初通人语,强争要歌一曲,柔肠百转,好像预知了自个儿的悲凉情事。 为了给张学军卖个面子,席上诸人降了声音,想要聆听一番小曲。人声淡下后,这才能听见若有似无的戏声,原来他唱的是—— 人世间竟有这美丽的湖山 这一旁保俶塔倒映在波光里面 那一边好楼台紧傍着三潭 路桥上杨柳丝把船儿轻挽 颤风中桃李花似怯春寒…… 乔卫东听着戏,乐呵呵的,而乔瑞珠给安排到了旁边小桌椅里用饭,他浑然不理俗世之声。 旁边沈卫国故作一个神秘表情:“你说,唱戏那小孩儿,像骊君吗?” 乔卫东皱起眉头,嘴咧了一半,他为难了。他俩像吗?乔卫东心想,平心而论,是有点像。但王丽军是不会唱白娘子的,因为白娘子一生凄凉,他即便唱了,那也是唱李凤姐,非得在台上披红挂翠,叫人瞻仰色艺无双。要知道,王丽军本是游龙,难免戏凤,他才不屑于学白素贞,跟同一个男人纠缠到死——爱情换就换了,他顾及的只是自个儿的国色天香。 沈卫国没发现他走神了,自顾自说:“叫张玉朵,就是看他跟王骊君长得有点像,学军儿才收他的。” 乔卫东这才想起发问:“为什么?他不是讨厌我哥吗?” 沈卫国连连摆手。 乔卫东一头雾水:“我以为他讨厌我哥呢,总搞个人针对。我哥那人也是,心眼儿特小,俩人成天抢资源,打得满天飞。” 沈卫国驳道:“他不是讨厌,也没有针对王骊君,他就是害怕。” 乔卫东奇了:“有什么可怕的?” 沈卫国端起盅来,摇头吹着茶面:“学军他就是怕啊,他当年第一次见到王骊君,就吓坏了。那时候他跟我说,‘师哥,你说,怎么能有人那么自由呢?他觉得在大陆没前途了,就跑去香港,香港不景气了,他说回就回,他要是腻了,又能去台湾,去东南亚,去好莱坞——世界这么大,没有哪儿他不能去的……他还那么的好看,人人都爱他,他想干什么都行,就连杀人放火,也有人愿意为他做……怎么就有人能那么自由呢……’” 沈卫国放下茶盅,伸出一指,指向湖心亭道:“你看吧,在学军儿心里,那表演,就像在湖心亭里唱戏一样,老爷们就远远地看你,在亭子里,你能唱歌跳舞,出了亭子,就跌湖里了——除了亭里那一亩三分地,演员还想上哪儿去呢?看王骊君那么自由,他不忿啊,可是又不忿,又羡慕,又不好意思说,常年憋着,心理给整变态了嘛。” 乔卫东“嚯”了一声,疑惑顿解,又带着些唏嘘,谁成想,真相竟是这样的。 过了不一会儿,张学军领着张玉朵来敬酒了,也不知道到底谁怕尴尬,到了乔卫东这桌,张学军竟说不出话来,他只拿胳膊肘顶顶张玉朵,叫徒弟说上几句吉祥话助助兴。可张玉朵换了衣裳,粉黛未卸,难免显得不伦不类,他心觉自己不美似的,姿态相当忸怩,在师父不停飞来的眼色逼迫下,他这才哼哼唧唧地说了一段祝酒词。张学军见自己力捧之徒这样上不来台面,心里有点来气,于是悄悄掐他胳膊一下,张玉朵往旁边一拧身子,“哎呦”一声,就连惨呼也娘声娘气的,这就把一桌人都给逗笑了。 乔瑞珠的回忆就到了这儿,再往后,天就黑了。他们从湖边进了山庄,山庄里金光闪闪,豪华非凡,真乃是珍珠如土,白玉为堂。乔卫东是年少时见识过大富贵的,可就连他也被闪花了眼;更别提众人是头一次看见此等好景。于是大伙儿齐夸牛叉,把个张学军乐得合不拢嘴,连连拱手,好一个众星捧月——他就是爱面子呀。可乐着乐着,张学军的笑也淡了,嘴唇撇着,有点惆怅。他想,早知道香港太平山顶冠绝亚洲,听说王丽军在那儿有个宅子,市值能值几个亿,也不知道我这山庄堆金砌玉,能不能比得上他家一半风光? 作者有话说 其实所有人都爱他。 第五十五章 何日君再来 王丽军看见张玉朵,于是想到张学军,想到长庚剧院,想到令人不悦的许多旧事,于是他愤然关了视频,心想绝不为张玉朵贡献一点流量,哪怕是营销号盗发的也不成。 及至退出,王丽军正欲丢开手机,余光却惊见康小飞上了热搜,后头还跟着张晓波的名字。他点进一看才知,原来公司为了挽救康小飞的名声,于是在其沉寂大半年后,又为他争取了一个真人秀的名额。他们本来无心插柳,只想让康小飞慢慢回到大众视线,谁晓得康小飞真是个女儿奴,他对女儿的真情实意,绝非是其他爸爸的逢场作戏能够比拟。播了没两期,康小飞为女儿梳小辫子的花絮火爆全网,妈妈粉们一瞬间集体失忆,全然不记得当初撇下妻女搞车震的男主角,眼里全是二十四孝好爸爸康小飞。如此一来,他的人气大有复活之势。 至于张晓波,他的出现倒不在王丽军意料之外。他放弃了无极限前进的好机会,肯定被张学军骂得狗血淋头,这次他爸把他往新节目里塞,想必也是看中了这节目的潜力。于是张晓波作为唯一的未婚未育者,加入到了这个亲子真人秀中,提前学习如何与孩子和谐共处。令人惊喜的是,他与康小飞的女儿十分投缘,两人在节目里成天你追我赶扑蝴蝶,那画面温馨极了,为节目又吸了一大票粉。于是可以预见地,他随康小飞一起登上了热搜。 热搜微博配了两张图。一张是康小飞为女儿梳辫子;而另一张则是张晓波和小女孩。他俩一人戴一顶日本小学生似的黄帽子,张晓波手执捕蝶网,女孩挨着他站,脸红扑扑的,小辫子都被汗濡湿了。两人就站在农田里,头发被阳光里勾了毛绒绒的金边,他们浑然不觉自己的可爱,只冲镜头乐呵呵地笑着。 王丽军打破脑袋也想不到,他和张学军成天扭在一块,打得难看死了,到头来,两孩子竟然互相提携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7 - 肉肉屋 分卷阅读78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8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8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8 ,成了双赢局面。王丽军疑惑着退出了热搜,手上却不慎一滑,点入一个游戏广告,在视频中,张学军身披一套廉价金属盔甲,正把一柄闪着魔幻蓝光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口里还铿锵有力地喊道:“和张学军一起开辟荒蛮!《战神纪元》,等你来玩!” 这一声嚎把王丽军吓得魂飞魄散,他手忙脚乱,连忙退出。等到人声终于被掐断,他丢开手机,头昏眼花地瘫在沙发里,心跳半天平复不下来。不得不说,他心情挺复杂:小波儿,你怎么有这么一个爸爸呀?几秒过去,他又反驳自己,心道:张学军,你怎么有这么一个儿子呀?你把他生得那么好,他妈的是想害死我吗? 他的心飘飘浮浮,总不能降落下来,他忍不住想知道张晓波现在到底如何了,于是又抓起手机,给对方助理去了个电话。可那边仍是同样敷衍回答:小波儿伤口已大体恢复,没有留下后遗症,只是目前行程较忙,无法亲自接电话,感谢各位长辈的关心。 王丽军叹口气,他放下手机,看向面前的小孩儿,乔瑞珠还是一副愚钝之相,半张着嘴望着电视——一下午过去了,他还是没能搞懂一点粤语。 时近黄昏,房里光线暗淡,夕阳透过窗户,将植物形状投射在地上。这个时辰,人总是没精神,吹着山风,王丽军昏昏欲睡,朦胧间,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唱歌,也不知道是来自电视,还是来自手机,再不然,就是来自于梦里。 那是个男音,略显苍老,他先是缓缓唱道: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 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人生能得几回醉,不欢更何待 接着,他故作活泼,强行模仿台湾口音,像少女般柔情地念白,来来来,喝完这杯再说吧! 自娱自乐唱了一阵,最后,他又用那句词做了结尾,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歌声嗡嗡,钻进王丽军的梦里,让他保持着一点清醒,死活不能完全睡去。王丽军让它扰了清梦,醒时头痛欲裂,甚是不快,于是他沿着歌声追去,想要知道这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 他听着歌声,走到窗户边上,望见旁边宅子阳台上有一个人,想必就是罪魁祸首了。及至看清那人,王丽军因怒而耸起的双肩一下松了下去,他可不敢招惹对方。 因为那人就是林俊荣,昔日警界之星。九七后他一直在任,后由o记调任警务处,任副处长一职,为香港人民安全做出了极大贡献。然而一零年左右,他出外勤时因公受伤,于是提前退休,搬入山顶宅子,从此深居简出。王丽军听说他的妻儿早已移居加拿大,偌大一栋房子,只有林俊荣一人蜗居,想必是很孤独,也不怨他现在疯疯癫癫,天天在阳台上唱旧情歌。 王丽军趴在窗栏杆上,心想,谁叫你学人家买山顶豪宅,人家是钱多了烧的,又人丁兴旺,五世同堂,住山里也不嫌寂寞。你就一个人儿住,还得瑟什么,你一警察,哪儿来那么多钱呢? 王丽军想着想着,一曲《何日君再来》就结束了。林俊荣响亮地咽口口水,又带来一首《小城故事》,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 就这么耗着,终于到了晚餐时间,佣人从钟卫红家赶来做了饭,豪宅里才算有了丁点烟火气。 可是flora随陈梨离开,这佣人又是临时借调,不了解情况,于是菜里放了西兰花。王丽军不爱吃那个,但又觉弃之可惜,他试着把西兰花夹给乔瑞珠,乔瑞珠倒不抗拒,老老实实吃了。王丽军哑然失笑,心想这破菜以后算是有人吃了。 吃完喝完,他们又去花园里吹了吹风,可惜香港已是冬天,夜里山风大得吓人,两人在园里待了还没五分钟,就双双摸黑落荒而逃了。及至回了屋里,两人实在无事可做,于是决定早早上床困觉。 乔瑞珠因此被带回卧房,仍是昨夜杜一兵偷偷抱他睡下那间。他此时再观,发现这卧房充满人文气息——书桌上摆满中外书籍,窗边撑着乐谱支架,风一吹,琴谱哗啦啦翻动直响,在一旁,玻璃橱柜里搁着吉他、洞箫和笛子——此情此景,乔瑞珠禁不住想,这屋主人得是如何的多才多艺?这些东西被搁置在此,主人又去了哪里呢? 乔瑞珠没想多久,就被王丽军轰上了床,钻进被窝后,他看见床头柜上有一只毛绒猪,不由得贼心大动,等他揪过猪来塞进被里,这才想起征求王丽军意见:“我可以抱这个猪吗?” 王丽军打个哈欠:“啊——呵,猪是你干哥哥的,不要弄坏了。” 乔瑞珠一手箍紧猪脖子,他问:“干哥哥?” 几缕头发落到额前,王丽军又伸手将头发耙回去道:“就我儿子。”说到这里,他起了炫耀之心似的,又说,“——刚才我手机里唱歌节目那个。” 乔瑞珠疑问:“你连老婆都没有,怎么会有儿子?“ 王丽军向后一耸,作惊而失笑状,他说:“哥哥仔,你查户口啊,管这么宽。”说到这里,他垂眼望着地面,又换作粤语,略有所思道,“几十岁人,点可以冇仔送终?” 乔瑞珠听不明白那后半句,只问:“他不在家吗?” 王丽军答:“他长大了,上班去了。” 他们又对峙一阵,直到夜真的已深,王丽军打了一个又一个哈欠,此刻终于用夸张得好比动画节目主持人的声音说:“好喇好喇,欢乐嘅时光特别快,又到时间讲拜拜!晚安啦!”边说边走,王丽军行到门边,抬手关了灯。 乔瑞珠侧头望着卧室的窗,窗户是个半圆形,此时他能看见,越过窗沿层层黑林,山外有着海港渔火,在黑海里星星点点发着黄光。 王丽军站在门口,他的睡袍合身、乌发整齐,屋内一片黑暗,他在身后的光里站成一个窄直黑影,好似奇情故事里的瘦长魔。 “good night,珠仔。”他说。 第五十六章 圣诞结 有王丽军作伴,乔瑞珠就此在山顶住下了。大概是因为心虚,乔卫东一直没敢去接儿子,就好像他那场宿醉旷日持久,一直持续了半个月似的。 香港一天天冷下去,到了年底,气温竟然跌至冰点。据社会新闻播报,日前已有数名住公屋、领综援[1]的孤独老人死于低温;天文台也讲,由于全球变暖,气温出现极端现象,就连香港也可能出现零下温度,望居民及时购置保暖衣物与设备,以求温暖过冬。 山上无甚好游玩,王丽军照旧是躺在沙发里,脑袋枕在扶手上,和乔瑞珠一起看电视。他偶尔抬头望向窗外,看到花园里植物颜色变深,山上的天也郁郁发青,世界的色彩沉重,让人快乐不起来,更配不上今日圣诞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8 - 肉肉屋 分卷阅读79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9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9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79 节的名头。王丽军闷闷不乐,心想,今天山下的香港,想必是又温馨又热闹,信教的人家在门前挂槲寄生,遇见亲友互祝快乐;不信教的也会买圣诞树,用雪花和红绿装饰家里;更别提满街都是教会人员奔走,他们要把博爱洒向人间大地。 王丽军无事可做,百无聊赖,他躺着只想,怪不得北京胡同有句老话,叫没事儿回家打孩子玩儿。这样的郁闷心情,要是不揍揍孩子,又怎么能抒发呢?他看向一旁乔瑞珠,很快又打消这个念头——这会儿要是揍了,怕过不了两年就换成他揍自己了。王丽军掂量掂量自己,心觉是挨不了两年后乔瑞珠一拳的,于是坏心眼这才作罢。 他继续无聊着,通讯工具好似失了声,没有一人来祝他节日快乐。不管是康小飞,还是张晓波,抑或是陈梨,谁也不来搭理他。王丽军知道,这阵子他们陆陆续续都拍戏去了,可是拍戏总有休息时间,难道发四个字都那么难?他难免失落,心里空幽幽的,只好把这当作报应——当年他只顾拍戏,不知冷落了多少人的感情,如今都要偿还回去。 但他没孤单多久,竟然收到一条消息,是常妙童。信息里说,merry christmas!多谢君仔,友谊长存。 配图是一颗圣诞树。房子不大,树却豪华,顶天立地放在窗边。墨绿树上装饰着雪球、拐杖和小驯鹿,在树下,横七竖八摆了许多礼物——常家七女绕膝,过节就该这么热闹。 王丽军捏着手机,不由得展颜,他看明白了,在这团圆节日里,常妙童总算与妻女齐聚一堂。半年前常妙童来找他,当时他不听对方恳求,可后来,他却托仇远征给弄了个电视剧男主角,叫常妙童上大陆演戏去了。那不是个什么好工作,无非就是抗日神剧那套,男主角智勇双全,轻功了得,空手可接子弹,扛棉被能炸碉堡,八百里外开枪命中敌人一只眼。这样儿的角色,主要为十八线过气中年男演员们所争夺,但凡是有点前途的人都看不上——都是好面子的人,群嘲起来多难看。 可常妙童年轻时被骂得多了,丢这样一点小脸儿,又有何惧?他原本不愿离港,可为了家人,为了挣钱,他毅然北上,演了这剧,最后赚得二百万。据剧组人员说,结工钱那天,常妙童蹲在片场哭了半小时。 这还不是结束,据称那电视剧只是第一部,由于常妙童工作卖力,效果夸张,收视率竟然节节攀升,于是有投资人拟投资《白洋淀传奇》三部曲,每一部都点名要常妙童担纲。 自从挣了钱,有了固定工作,常妙童时说话声儿也大了,走道也变快了,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他拿了钱立马回港,把老婆孩子都接回家,又过上了其乐融融的家庭生活。他一向不擅表达真情,可这次在四个妻子威逼之下,他也学了一回高情商,在圣诞夜之际发来信息,感谢王丽军的兄弟情谊。 王丽军心情一下快乐起来,他拨了电话过去,接通后与常妙童寒暄一阵,他听见那边挺多喧闹声,女孩儿们大呼小叫,好像是嫌对方的礼物比自个儿的好看。 王丽军笑问:“热闹啊,吃火鸡了吗?” 常妙童的声音忽远忽近:“啊呀,喂呢个唔得……荣儿你睇住碧儿——不好意思啊,女儿不懂事,刚才在乱搞我手机,你刚才说什么?” 王丽军不厌其烦:“我问你,吃火鸡了吗?” 常妙童怨道:“还没吃上啊,本来老婆在做,四个人没一个会的,厨房弄得乱七八糟,烦死我了。” 王丽军越听越想笑,又问:“碧儿是哪个?最小的?” 常妙童老老实实答:“是,老七,哎你等下——”电话断了。 王丽军疑惑地放下手机,他想,大概是小孩乱搞手机,把通话弄断了。王丽军摇摇头,正欲放下手机,却收到一个视频通话请求,他连忙接通,常妙童的大脸映入眼帘。 常妙童见视频通了,急忙叫身边人都过来。先是三个高中生模样女孩儿出现,她们端着蛋糕,笑得花枝乱颤。王丽军听见,常妙童恶声恶气说,快d来同阿叔问好!她们才施施然走近,冲屏幕敷衍道,阿叔merry christmas—— 接着又是两个初中女生,她俩根本不听常妙童招呼,只管互争礼物。常妙童满心无奈,几乎溢出屏幕,他只好转而去找小女儿。老六荣儿最为懂事,她对屏幕乖乖问好,unbsp;wong ,merry christmas! 老七碧儿还不大会说话,这场问候只好匆匆结束。屏幕上变幻为常妙童的脸,很快脸又变成了嘴,那张嘴开合道,君仔,我得闲再去拜访你,圣诞快乐! 他刚说到这里,一只小手按了过来,屏幕呱一下黑了。 王丽军放下手机,嘴咧着,傻呵呵地笑,好像看着自家孩子一般。但没过多久,他就敛起笑容,瞧着窗外出了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外头夜色深黑,只有一两盏山路灯亮着,黄色灯光暗淡,照出浓雾一团团。这会儿入冬了,虫死兽藏,没有生机,山顶缆车声隆隆,却又好像响在世外,王丽军终于意识到,原来太平山这么寂寞。 他突然很想念人世生活,想念电影情节,想念武行兄弟,想念刀光剑影,想念……乔卫东。他们的那些个热闹快乐,那些个忠肝义胆,他每每想起,都会觉得自己还在一九八六年的那个暑假——北京的八月,热得无法无天,但少年们还要坚持打篮球,非等到家里大人来抓人回去吃饭,他们才会依依惜别,那时候王丽军才十八岁,那会儿的乔卫东比张晓波还小。后来从北京到了香港,南国本来无冬,夏日更是久长,王丽军沉迷那种苦热,好像人可以永远年轻、生猛、勇于投入生命之火,把身体熊熊燃烧。可今非昔比,他现在想来,也许少年时代,就是他人生中的夏天,而乔卫东,就是他人生中的暑假。如今王丽军早已不是学生,今后也再没有了暑假,夏天再漫长,总是要过去,他命中的冬天还是到来了。 想到这里,王丽军手机一震,他看向屏幕,原来是收到一条微信。消息竟然是乔卫东发来的,内容是:“温暖日子,热情祝福,年年有今日,乔卫东携全家祝您圣诞快乐!” 王丽军看得讪讪,他想回一句话,就说,也祝你圣诞快乐。可他却怕这是群发消息,这样真心回复,显得自个儿很掉价。于是他和自己杠上了,好不容易憋出来几个字,却又连按删除,迅速删掉。 过了不一会儿,又来了一条消息,王丽军定睛一看,是杜一兵发来的,内容是:“温暖日子,热情祝福,年年有今日,乔卫东携全家祝您圣诞快乐!” 王丽军丢下手机,愤愤骂了一句:“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79 - 肉肉屋 分卷阅读80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0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0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0 他妈的,转发人家短信也不改名字吗?”的确是群发,这坐实了,他并没能得到乔卫东的什么特殊待遇。 骂完这句,他才自觉泪盈满眶,他怕让乔瑞珠瞧见——其实乔瑞珠正努力看着电视,牙牙学语,压根儿没关注他——于是王丽军转向窗户,想借玻璃反光当作镜子,仔细擦去面上泪渍。可当他看向窗户,却被深深震惊,在窗外,夜空中飘着小雪,细细密密,满天乱扑。 香港竟然下雪了。王丽军一下歪在沙发扶手上,终于难以自制地流下泪来,他拿手撑着额头,死死闭着眼睛,眼泪从面颊滑过,滴沥搭拉砸在真皮沙发上,一瓣瓣全摔碎了。他真心认为,如此特殊的天象,一定意味着什么,也许,就连老天爷也怜惜他的悲剧人生。 乔瑞珠听见哭声,于是从学习中猛地抬头起来,一脸愕然,十分纳闷。在一个北京小孩看来,下雪是多么平常的事,他这时候还不知道,香港是从来不下雪的。 [1]综援:香港低保。 作者有话说 “我爱过的人没有一个留在身边,寂寞它陪我过夜。”当时写这章,循环了《圣诞结》很多次! 第五十七章 何况人间父子情 这两天,乔卫东是久违的清闲:没有电影可拍、儿子不在身边、就连张晓波个人站也垮了台,没人来缠着他修图了——说到张晓波个人站,这倒是有很长的故事要讲。自从张晓波以自残为由退赛,王丽军也随之谢幕,自那以后,个人站经历了外人难以想象的腥风血雨。师徒双担粉们哭得日月无光,她们坚称这对师徒必是情比金坚,不然为何小波儿走了以后,王丽军也随之离开了呢,这定是王丽军表现爱的方式:你不在,我不留;而心怀叵测者却说,这事暗流涌动,剧情绝非如此简单,君不见康小飞刚一被曝劈腿,张晓波立马自残以示决心,后来王丽军又一声不吭离开,这都是感情的纠葛,利益的纷争,好家伙,贵圈可真乱呐。 于是就此案真相究竟如何,双方撕了个天昏地暗,最终撕得大树倒塌,猢狲散尽,最终个人站也没人管理,就此积了尘灰,成了无头悬案,变作了诸人心口上一颗血痣,嘴上说是痣,其实是皮肤癌,保不准哪天无意间摸到,猛地想起那段旧事,又会突然犯病,哭个半死不活。 乔卫东本是绝对中立一派,谁知他一见战后惨状,倒是第一个临阵脱逃的。他心想,我才对什么波啊飞啊的不感兴趣,谁爱整谁整去吧,我可是随时能见活的王丽军,只要——只要我给他打个电话。 乔卫东捏着手机,最终还是没敢拨出电话去,只不痛不痒地发了条微信,祝他圣诞快乐。发出以后,乔卫东竟然心生害怕,把手机远远丢到了一边,生怕王丽军回他一条什么,不管对方回什么,是绝交还是和好,做兄弟还是爱人,乔卫东都自觉无法承受。从老早以前,他就不再过问这份感情,只对其做冷处理,可心里还抱有一丝幻想,可他明确知道,谁要是强求确认关系,谁就对一生的爱下了死手。 发出微信没多久,乔卫东心生后悔,他想要撤回,为时却已晚。他急得在沙发上抓耳挠腮,上窜下跳,而杜一兵就在旁边,他把一切收入眼底,难免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他拿起手机,将那消息转发给自己,自己又转发给了王丽军——如此这般,那话所表达的就不是偏爱,只是乔卫东一贯的、对世界的博爱而已。 见杜一兵帮忙,乔卫东松了口气,可这才是他到香港的第十五天,长此以往,还不知道会发生多少惨事。 果不其然,乔卫东到香港的第十六天,陈梨上门拜访了他。 陈梨最近开始拍戏了,《这些年来》,他饰演少年王丽军。为了不叫爸爸难过,他特地让化妆师上了遮瑕,用以遮盖他眉心那颗红痣。旁人都说可惜,因为那是个记忆点,别人拼死拼活都要在观众心里留下一点印记。记忆点一旦定下,终身不变,这是他们为人所铭记的特色,生怕一旦改变,观众就不认账了,过去努力全都白费。 可就属陈梨最特别,天生一颗眉心痣,却又要遮住,无异于衣锦夜行,真乃浪费美色。不过他有浪费的本钱——他的爸爸,在江湖上坐着武林盟主的宝座,且又威名远播,追随者众,光凭其侠肝义胆,便能够号令群雄。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父荫如此,是别人在佛前苦苦求几千年也换不来的。 可是即便有了这样的爸爸,陈梨有了人生疑惑,却从来不找他。陈梨从来只愿把最好的献给王丽军,而那些倒霉困苦,全都一个人顶着——父子这么多年,他们相敬如宾,因此他根本摸不清王丽军的心,生怕自己有一个做得不好,这份父爱就会打了折扣。 陈梨这次拜访,也是为了提升演技,他想请乔卫东指导自己一番,以免自己演出神剧来,搞得王丽军晚节不保。 那天他们讲好,下午三点,在杜一兵家会面。乔卫东开门时,还真吓了一跳,有日子没见,他想不到,陈梨竟然这么大了,在他心里,陈梨还是当年王家大院里的看门小孩。可他再定睛一看,陈梨纵然长大成人,气质还是那般柔弱,长发在风里飘拂着,像转世做了男人的林黛玉。 乔卫东侧着身,把陈梨迎了进去,两人在门廊里错身时,陈梨低声说了一句:“好耐冇见,东叔。” 东叔。这个称呼,乔卫东好久没听过了。在北京,人们都叫他什么呢,乔导、乔老师、乔大爷,这些叫法,乔卫东都不熟,非得别人连叫几次,他才能反应过来。他最为熟悉的称呼,是东仔、东记以及东叔:东仔是王丽军叫的,东记是同事叫的,东叔是小孩子们叫的。一定要用粤语,用时下港人早已不讲的西关口音,一句爱称出口,往日情谊悉数记起。 乔卫东把陈梨领到桌边,请他坐下。桌边便是窗户,窗外凉风习习,偶将纱帘卷起。香港的天光发青,映在两人脸上,这显得英武的英武,俊秀的俊秀。 两人在窗前坐下。乔卫东问:“开始演戏啦?” 陈梨说:“哎,是啊。” 乔卫东又问:“片场还好啊?” 陈梨说:“挺好的。” 乔卫东再问:“那个,康小飞也挺好的吧?”康小飞在那戏里演少年乔卫东。 陈梨说:“也挺好的。” 乔卫东还想再问什么,他徒劳地张了张嘴,却找不到话往下讲——还能说点什么呢?一个是没血缘关系的养子,一个是断绝了交情的兄弟,今天坐到了这里,都是为了同一个人,可那个人,他们又都不敢提起。 这顿谈话可以说是毫无营养,两人只是互相搪塞一顿。就在最为尴尬之际,乔卫东接到一个语音,催他赶紧下片场视察,他们这才如蒙大赦地告了别。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80 - 肉肉屋 分卷阅读8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1 陈梨走到门边,同乔卫东讲了拜拜,继而背身离开。门关上那一瞬间,陈梨转过身,眼泪一下子流下来了,因为他看见乔卫东手机里,对自己的备注是小梨儿。 陈梨忽然就想起了许多事。他想起在北京的最后一年,由于王丽军的大奔没法开进胡同,于是乔卫东骑着单车,带他在夹竹桃胡同里穿行。乔卫东坐在前边,他贴着乔卫东发烫的背,有小石子咯着,单车不停颠簸,前面男人的声音发颤,小梨儿,小梨儿—— 他还想起到香港的第一天,乔卫东带他去吃冰。那间冰室叫龙虎冰室,就在茄哩啡街上,桌面是黄色的,雨棚是蓝色的,他们吃的是芒果冰。乔卫东就坐在桌对面说,小梨儿,好吃吧? 最后他想起了,当年自己学骑单车,是乔卫东教的他。就在山顶豪宅的门前路上,他第一次骑单车,把膝盖摔了个稀巴烂,乔卫东还在一边瞎鼓励,蹬啊,别怕,小梨儿! 陈梨埋着头往前直冲,两手插在裤兜里,满脸是泪,擦也不擦。风把他的长发卷乱,三千烦恼丝糊了一脸——乔卫东对他的爱,早已是不言自明,而此时此刻,他却发了疯地想知道,王丽军对自己的备注到底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儿童节噢……那这章还蛮应景的呢。 第五十八章 天生不是情造 事实证明,王丽军的确不会带孩子。在他的科学喂养下,新年第一日,乔瑞珠就成功犯了病。小孩儿捂着肚子,疼得满屋子打滚,王丽军吓得四处电联求助,谁知离山顶最近的私人诊所今日全部休假,一筹莫展之下,王丽军干脆直接扛起乔瑞珠。他三步并做两步下了车库,把孩子往车后座里一塞,继而哐哐两下发动汽车,紧接着——他就一口气撞上了车库墙。 王丽军两手按在方向盘上,把头埋了进去,好一阵大喘气。他这时候才想起,原来自己是不大会开车的。王丽军富贵得早,二十岁就有了第一个司机,乔卫东给他开了三年车,后来又一直有新人补上,至于他本人,却是基本没开过车。 好在王丽军技术虽然不行,倒还有点自知之明,于是小心翼翼再次发动。这次他一点一点松开离合,右脚死死压住刹车,车子终于以龟速离开车库,缓缓向山下驶去。在山路上,他紧张得脚趾抓地,却还不停给自己打气,加油,王丽军,乔卫东能做到的事儿,你还怕做不到吗。同时他又发誓,再也不为了省钱而将佣人全都打发走,省了一点钱,坏了一大事,穷人思维要不得啊! 半小时后,他们到达半山医院,这就是现在的圣玛丽安。一经检查,乔瑞珠遭的罪乃是急性阑尾炎,但即便他痛得不省人事,这还不能做手术,得要监护人签名才行。 王丽军拉着护士问:“我係佢契爷,咁都唔得?” 护士飞一个白眼:“君爷,梗係唔得喇,你同佢又冇血缘关系,你嘅签名係不合法噶!” 王丽军心觉奇怪,不禁怨道:“你哋几时合法过?”护士听闻此言,瞪他一眼,眼神好似见鬼一般。要知道自从金氏兄弟倒台,圣玛丽安医院几易其手,如今早已是正规医院,这护士年方二十,初来乍到,自然不知道那些钩沉血史。 怨虽归怨,王丽军还是给杜一兵去了电话,说孩子要做手术。叫他赶紧派乔卫东过来签字。 半小时后,乔卫东雷厉风行,飙车赶到,进得医院,他连忙签下手术同意书,医护人员这才将乔瑞珠推进手术室。 乔卫东是从片场赶来,跑得两肺几近炸裂,此时他目送手术室灯亮起来,氧气一下冲进肺里,脑子里混混沌沌,大有不知今夕何夕之意。他喘着粗气,环顾四周,一下望见王丽军站在窗边。王丽军穿了一袭花纹睡袍,好似未着裤子,一双劲瘦小腿露在袍外,足下趿拉两只拖鞋,这已经足够狼狈了,更何况他还在窗边吹风,山风哗啦啦扑乱头发,像头上有只鸟儿在扑腾。 这场景安安静静的,乔卫东没来由想起当年笑谈,那场宴席上的主任们早已聪明绝顶,可王丽军的爸爸人到中年,秀发仍很浓密。乔卫东一直相信,天生丽质自会遗传,到如今,王丽军还是一头黑发,青春不老似的,从而印证了他的预言。 王丽军只顾吹风,在凉风里,他的表情显得疲惫,其实这些天来他赖在家里,什么事也没做,但也许无所事事,本身就是对生命力的一种消磨。他歇了一阵,正欲转身,正巧看见了乔卫东。 王丽军理应生气,该对乔卫东撒一顿泼,因为对方间接害孩子生病。可他又心生内疚,只好涩涩说一句:“嗯,那个,孩子没事儿吧?” 乔卫东连忙解释,想要消解他的罪过:“没事儿,阑尾炎,很常见,我大哥家瑞玲就得过,割了就没事儿了。” 王丽军淡淡一句:“你以为是包皮啊,说割就割,人在那儿受着罪呢。” 乔卫东笑了起来,王丽军也笑,那笑苦了吧唧的,闹得乔卫东也不敢笑了,他只说:“给你找个床睡会儿吧,手术还得做一阵子,你也别站在窗户边儿了,小心着凉。” 王丽军细细声说:“冻不死,前两天还下雪呢。”话音未落,他飘也似的进了陪护病房,找了张床睡下了。 等到王丽军再醒来,已经是晚上九点过,一个两头不着的时候,晚饭时间过了,又还不到夜宵。他从陪护房里往外望,医院里灯已歇尽,黑洞洞的,只有月亮有光。王丽军试着起身,疲惫感猛地袭来,肩膀还硬得发痛,他喟叹一声,又往后倒下了。 没想到,房里不是只有他一人,乔卫东从角落里站起来了,他走到床边,低声问道:“你没吃晚饭,要不吃点什么?” 王丽军摇摇头,又恐夜太黑,对方看不见,于是开口说:“不吃了,没胃口……孩子怎么样?” 乔卫东道:“两个小时以前就从手术室出来了,医生说没大事儿,大概得吃一段时间流质,养养就好了。” 王丽军应他:“嗯。”他又翻身过去,背着乔卫东,面朝窗户睡了。 乔卫东没再说话,他只是坐在床边,把头低低垂着,任由月光把自个儿的影子映得黑而巨大,那影子就像一条毯子,又厚又重,足足盖满了半个房间。 过了不久,乔瑞珠出院了,但医生坚持要他住在山顶,以便随时复查。乔卫东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也随之留在山上。但他和乔瑞珠只是借住钟卫红家,绝不踏入王宅一步,生怕给王丽军添了一点不快。 乔卫东无事就坐在钟宅花园里,昔日王丽军在此与人商谈合同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他总想,那会儿是个春天,风景清丽,百花盛开,王丽军就坐在花园里,一身白西服随风招展,可如今却是严寒,他——此 分卷阅读81 - 分卷阅读81 - 分卷阅读81 - 肉肉屋 分卷阅读82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2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2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2 时一阵狂风刮来,乔卫东妈呀一声,冷得屁滚尿流,他不敢再多做回忆,灰溜溜逃回了屋内。 第五十九章 知君怜我重肝胆 二〇一七年二月,噩耗传来,素来有「花国孟尝,欢场华佗」之名的金如霖,于二十七日晚死于心脏病,享年六十三岁。要知道,自出狱后,他无意东山再起,于是只身赴深圳住下,在那儿管理钟卫红名下一个餐馆。金如霖虽身已不在江湖,可江湖处处还有他的故事,因此他的葬礼,是济济一堂,蔚为大观,过去受过恩惠的,人人要去悼念,没得过提拔的,也要去瞻仰先人容颜。 这场盛宴在三月一日开办,由于金如霖年老后由道教转信基督,因此葬礼全沿西式礼仪,由一位牧师主持,亲朋好友不必披麻戴孝,只穿黑色套装便可。丈夫去世,钟卫红自然以主母之态操持一切,纵然夫妻间早已形同陌路。王丽军已经有阵子没跟她见面了,当下再相逢时,她浓妆素裹,着一身纯黑英式套装裙,额上垂下网状黑纱,勉强还算艳冠全场——这些年她商海沉浮,操心的命,老得比王丽军快。幸而是当年美艳的家底雄厚,她跟王丽军站在一起,仍让现代人夸他们是不老的,能为那个年代的人们留存一点脸面。 钟卫红看见王丽军,她笑着走近,伸手揽住他臂弯,又颔首低声说:“这下你可没办法穿白西装了吧?” 此时王丽军正兢兢业业作一个哀悼表情。听闻此言,他冷笑一声,没法反驳,他曾发誓,这一生只穿白西装,因为通体全黑是没法跟女人争奇斗艳的。谁又能料到,他的誓言竟会给一场葬礼打破,要知道,过去葬礼他们都是穿白的。 不穿白也罢,王丽军自觉照旧超群。他这天穿一身细瘦黑西服,剪裁合体,布料上隐隐有暗花纹游走,也算是相当体面。他头微微昂起,瞧着草地另一边,这会儿悲乐再度奏起,人来人往中,乔卫东神色肃穆,正弓着腰同牧师说着什么;陈梨和康小飞也来了,陈梨顾着自己王家大少爷的身份,怕失了面子似的,只顾坐在白椅子里抠手玩;而康小飞却一脸热情,迎来送往,把各路来宾都招呼得挺好。 都是他爱的男人,偏偏这么千奇百怪。王丽军一面观察,一面腹诽,自个儿的品味还真是不稳定。他又想,可惜今天金兰不在,要是他在,那想必更是一台好戏——王丽军顿觉不对,作为正房长子,金兰理所应当要做抬棺人,可他跑哪儿去了?他转身问钟卫红,后者却冲他直摆手,告诉他说,金兰上周外出度假,在国外染了肺炎,到现在还在斐济养病呢。 王丽军问:“儿子都不在,那谁去抬棺材?” 钟卫红直撇嘴:“反正也不是亲生的,当什么真呢。” 王丽军急道:“你还真不发愁,抬棺材我本来就算一个,你还能找谁补上?” 钟卫红安抚说:“你看你急的,乔卫东说他顶上,权当是老金干儿子——反正人都死了,什么关系还不是咱们一张嘴。” 王丽军心觉不好,正想开口反对,让乔卫东临时横插一脚进来,他可没法对付那份尴尬。却不防天上突然下起雨来,人们四散去寻伞,钟卫红搪塞他两句,也趁机跑了。王丽军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好在他淋了几滴雨后,便被人请到了停棺房内。 十分钟后,雨势渐豪,漫天大雨如刀。亏了这场雨,葬礼变得安静,不再像中国人的葬礼,而是终于向基督教徒葬礼的方向发展出那么一点悲伤死寂。此时王丽军站在停棺房内,通过窗户望着外边,草地上雨幕如织,人人举着一把黑伞,围着那块新挖的坑,个个低着头往里瞧,好像里面已经有了什么似的。 王丽军转身又看房内。这房里除了他,还有另两个人,都是中年男人,五十上下。王丽军觉得他们眼熟,想了老久才想起来,他们当年是金如霖的保镖,一个练龙形,一个练虎形。这二人还曾在圣玛丽安练武,被金如霖骂得狗血淋头,没想到,往事隔云烟,如今还有人愿意为故人抬棺,也不枉当年主仆一场。 王丽军在这儿兀自感慨,乔卫东同时推门进来,他被淋得浑身湿透,黑发一簇簇打着卷,一身黑西服給雨浇得紧贴身体,越发显出这副身躯的高大沉重。乔卫东进门便说:“是时候了,抬起来吧。” 王丽军本来尚有些尴尬,可他仔细一瞧,其他三人神色严肃,根本无暇关注他的尴尬。两位保镖把头一顿,表示知晓,他俩走到棺材后面蹲下,一人扶住一边龙杆。王丽军走了过去,学着他俩,把前头左边龙杆架上了肩,乔卫东则在右边。待到四人都将龙杆稳稳扛上肩头,乔卫东暴喝一声:“起!”四人便同时咬紧牙关,曲起膝盖,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棺材。 就这样,四人一棺颤颤巍巍出了屋子。甫一出门,王丽军就给雨灌了个饱,他眼睛进水看不清道,为保暖而穿的羽绒背心吸饱了水,变得好似有千斤重,裤子又被打湿,死死贴在大腿上,简直迈不开腿,更别提肩上还抬了上千斤的棺材。但甭管再难也得坚持,他知道人人都在看他,陈梨在看他,康小飞在看他,那些大陆人,香港人,从大陆到香港的人,也全都在看他,看他这个金如霖至舓的门徒,如今扬名立万,几乎登顶江湖,难道连个棺材也抬不起? 王丽军在心里为自己打着气,可步子却是一步比一步沉重,幸而是乔卫东看出端倪,他多使了一份力,帮王丽军担着一半重量,加之后面二人足够稳当,一步一脚印地护着棺材,因此虽说是如隔天堑,最终他们还是来到了坑旁。 来到坑旁放下棺材时,王丽军右臂一软,险些连人带棺材歪进坑里,还是一旁乔卫东拿肩膀一顶,将他顶回了原位。王丽军冲他笑笑,以表感激,可乔卫东却转过脸去向神父点头,以示悼念即刻开始。 王丽军看不清乔卫东在哪儿,只好随机地笑,他满脸是水,笑容狼狈,雨把他一身西服打湿,紧紧裹在身上,显得那身体消瘦,难堪重负。在他眼里,世界隔着雨幕,白茫茫的,只有好多黑影晃荡。狂雨打在棺材盖上,发出通通声音,旁人献上的白菊花也被雨击碎了,残躯散落一地。 墓园里,人群前,神父念起了悼词,他的声音低沉,雨声又大,叫人听得一头雾水。只有离他最近的钟卫红听清了,那出自《圣经》,乃是《诗篇》其中一首,听说是金如霖受洗后最爱的一段。 「世人行动,实系幻影。他们忙乱,真是枉然。积蓄财宝,不知将来有谁收取。」 悼词念完,有人抄起锹来开始填土,其中某个动作过大,一铲泥土浇到王丽军鞋上。王丽军还没反应过来,乔卫东就钳着他胳膊往后拽,一直拽到自己身边。此情此景下,两人都默契地一言 分卷阅读82 - 分卷阅读82 - 分卷阅读82 - 肉肉屋 分卷阅读83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3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3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3 不发,他们只是肩并着肩,各自垂头,任由雨水滚过聚成簇的睫毛,又再飞落下去。 第六十章 黎明不要来 这夜他们留宿墓园。 在墓园客房里,王丽军连鞋也没脱,直接瘫上了床——托棺材的福,他身上拉伤了不少肌肉。 乔卫东推门进来,他拿两手手腕夹着盆热水,小臂上搭着毛巾,垂下手指间还捏了瓶跌打油。他放下水盆,搁好毛巾,又把跌打油放到床头,他拨拉一下王丽军,示意对方起身。 王丽军试图起身,不知道拉到哪根筋,他又呻吟一声,声色惨痛。乔卫东闻声,连忙扶他坐好,再帮他脱去衬衫,那动作之贴心,仿佛贤妻伺候拉黄包车归来的男人。王丽军把两手往后伸,任乔卫东为他除去衣服,他給雨淋了一天,没准有点发烧,脑子混混沌沌,尴尬尽皆消散,感觉这样没有任何不合理之处,就好像他和乔卫东本该如此,如夫如妻,相扶相助。 王丽军望着窗外,呆看雨水打玻璃,他不往后看,只听见乔卫东在后面收拾,把衬衫甩得扑扑直响。过了一会儿,他感到一只手按上了背,那手体温较他更高,又用了药酒,像武侠小说里高人渡内力似的,酒与热一起炙他的身体。 王丽军舒服得哼哼,眼睛也半闭不闭,上半身快立不住了,乔卫东见他这么疲倦,便扶着他慢慢躺下,又拉了被子为他盖上。整天淋雨又兼劳累,这下终于舒服了,王丽军几乎睡着,可他又想起什么,非要争着说句话。 乔卫东正搓着毛巾,听见王丽军嘟囔,于是转身问道:“说什么呢?” 王丽军哼哼两声,又说:“我,说,老金怎么就死了呢?他都死了,我是不是也快……” 乔卫东拧干毛巾,走到床边,给他抹了把脸:“他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王丽军受了热毛巾一捂,舒服极了,快乐地说:“老金和咱们是一辈人,他死了,我也半截身子入土了。” 乔卫东转身又去揉搓毛巾,他边揉边说:“净瞎扯,他比咱们大了整一辈儿呢。” 王丽军在枕上偏着头,只管看他:“但咱们都是那个年代的人。” 乔卫东一边拧着毛巾,一边侧身问他:“什么年代?八十年代,九十年代?” 王丽军展颜一笑:“最好的年代。” 乔卫东也笑了。他拿热毛巾给自己擦了一把,先是擦脸,擦着擦着,他觉得太过舒服,干脆又脱下上衣,开始擦拭身子。 王丽军眼睛半阖,好似困意攻心,但他还坚持喃喃:“要是我死了,才不能这么窝囊……我要办两个葬礼,北京一个,香港一个,还要请很多,很多人来。” 乔卫东问:“那要怎么办?先在北京办一个,再把你空运回香港,再办一个?那人不都臭了?” 王丽军说:“你别打岔!我不能死在热的时候,我要死在冬天,最好是过年那几天,最冷的时候,那就不会腐烂了。我的棺材,要十六个人抬,我也不要木头的,我要水晶棺材,到时候你把我从北京护送到香港,路上大家都可以瞻仰我,又是过年,一路上可以放烟花,也不知道是庆祝新年呢,还是纪念我的忌日……” 乔卫东在腰间擦了一把。他笑道:“我干脆再给你做个防腐处理,直接放到纪念堂里好了。” 王丽军也乐:“那敢情好,永垂不朽。”说完这句,他给掐了电似的,迅速陷入了睡眠。 乔卫东被这番畅想搞得没话可说。愣了半晌,他灭了灯,掀起被子一角,钻了进去,跟王丽军各睡一边,两人间宛如隔了三碗水,比当年梁祝爱情故事还要纯洁。乔卫东看着王丽军的侧脸,突然感到无限悲伤,他想,王丽军都在考虑入土了,而他们的感情还没有一个着落,难道这份爱,非要等到死后才能有一个名分?乔卫东又想,如果王丽军死在前头,他肯定会把他们的爱好好宣扬,也许是拍一部电影,纪录这些年来的爱恨情愁。因为但凡王丽军还活着,是肯定不让他这么做的,因为王丽军把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 ——如果说人总得死在一件事上,那王丽军一定死在名声上。乔卫东想不明白,名声到底有什么可坚持的。这么多年,王丽军的名声并不算好,他曾被传插足金童玉女,又卷入香港黑帮风云,甚至有传闻说他惯于强奸女星,钟卫红便是其中一个受害者——如是种种,这样的名声又有什么可爱惜呢?冥思苦想许久,乔卫东想明白了,噢,他是爱惜我的名声。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把乔卫东的五脏六腑统统攥碎,他发狠地想,其实我不在意这种名声!他突然就流泪了,稀里哗啦,于是他一边抽纸,一边猛摇王丽军——他一定要当面剖析,自证清白。 王丽军方才睡去,又被叫醒,他气愤道:“又怎么了?” 乔卫东泪流得厉害,话说得断断续续:“哥……我就是跟你说,我,我离婚了……” 王丽军从被窝里抽出只手来,搭在眼上,头痛欲裂:“怎么搞的?感情不好了?什么时候离的?” 乔卫东拿餐巾纸一顿狂擦:“……很早就离了。” 王丽军看见他哭,彻底吓清醒了,一下翻身起来问:“爷们儿说什么呢?” 乔卫东哭得脑袋隐隐作痛,只好拿手捏着眉心:“我妈去世以后……我就跟她离婚了,因为是协议……协议结婚的,哥你明白吗?” 王丽军半张着嘴,简直愣了,半晌后他骂:“你给我玩去!你丫有病?你结婚是为你妈结的?” 乔卫东抬起头来,他终于不大抽噎了,只说:“这婚是为你们结的,要不是有你们,我什么牵挂也没有。”他就说到这里,又在心里补了一句,但什么爱也没有。 王丽军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好一会儿才说:“那你儿子呢?” 乔卫东答:“跟我。” 王丽军问:“他妈不抢孩子?” 乔卫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本来就是协议。我给她多少钱,保她毕业,读研究生,她负责跟我假结婚,生孩子——”说到这儿,他非得证明自己清白,又接道,“我们是,做的试管,哥你明白吧?” 王丽军盛怒:“我明白个屁!你你,你这样,对得起谁?” 乔卫东不接话了,只管深埋着头,他不爱道歉,犯了错向来这样。 沉默好久,王丽军先开了口,他问:“那你打算怎么办?”他本意是想问,这个家庭,往后要怎样经营下去,这个孩子,又要怎样抚养长大,却不料乔卫东说了一句:“哥,我再也不结婚了,我就守着你,给你拍电影。” 这么些年,王丽军那颗心饱受摧残,不晓得究竟碎了几回,每回都是和着血泪捏巴捏巴,将就着放在那儿,谁也碰不得,眼下他听见这话,无 分卷阅读83 - 分卷阅读83 - 分卷阅读83 - 肉肉屋 分卷阅读84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4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4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4 异于重重一击,心之残骸终于完全塌方——这些年来,为了名节,为了血亲,为了责任,为了那些压根和爱没关的东西,他们负了自己。到如今听见这话,他是心潮起伏,又想哭,又想笑,又想发怨,又想撒娇。于是他提不起劲,声音一下软了,瘫了,用梨园的话来说,没魂了—— 他伸手摘去乔卫东脸上纸屑,轻声说:“你说,要是你是姑娘,咱们还能浪费那么多年吗?” 一听这话,乔卫东就知道错了,这错是他投胎那一刻犯下的。如果他是姑娘,他坚信王丽军一定会收他,因为他们就是青梅竹马,携手江湖,好比郭靖黄蓉那样的神仙侠侣,可惜他们是两个男人,那就只能拜作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乔卫东只好开个玩笑:“我是姑娘,你还敢收我吗?” 王丽军想说什么,刚提了口气,却又泄了,半晌后才道:“没法儿,除了我,也没人敢要了。” 乔卫东禁不住喟叹一声,他知道,这场劫终于渡完了,投胎之际既已铸下大错,错上加错也并无不可。 王丽军听见那叹,似乎想要试探他是否仍在流泪,于是伸手拂上他脸。可惜黑暗里视物不清,王丽军伸手一探,只探到了鼻梁高挺、颧骨横张,全然一张斯拉夫面孔。他的手由上至下,终于按到嘴上,在他掌下,那两片嘴开合道。 “哥,我们重新开始吧。” 王丽军不答,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因为他深信一切高贵的感情都无需告白。良久以后,他发言道:“这辈子就给你害死了。你不结婚,我还想结呢,要不是你,我早就结婚了——不是,早就再婚了。” 乔卫东却当了真:“要是你想……听说现在台湾可以?” 王丽军驳道:“我不要那种,不体面,做贼啊?我要大操大办,几百个电视台都来转播。”是他的个性。王丽军爱慕虚荣如此,一生却没有一个全世界瞩目的婚礼,这实在说不过去。 乔卫东嘴唇嚅嚅,自觉理亏,这都怨他,投错了胎,害得爱人一辈子要偷摸做人。 王丽军靠上床头,叹道:“哎,我真想结婚呐。”得,话题又转回去了。 乔卫东实在无奈,这问题他解决不了,过去他们老有这种矛盾,王丽军想要某物,可那玩意儿根本不存在,乔卫东只好安慰,王丽军继续表达渴望,终于陷入爱情的死循环。可事到如今,乔卫东早有经验,成了转移话题的一把好手。 于是他说:“那你到底是要结婚,还是要永垂不朽?” 王丽军咬牙说:“我都要。” 乔卫东允诺道:“好吧,那我努力。” “你努力个屁——”说到这儿,王丽军心绪万千,一时压不住声线,愣是破音了。幸好乔卫东没继续说下去,否则他可能会搞出个玻璃棺世纪婚礼,白雪公主同款,全中华人民都来瞻仰。 这晚气温颇低,墓园没有空调,幸而是两人睡在一起,倒不至于受凉。雨终于停了,窗户不再砰砰作响,据天文台报,这场时节紊乱之大雨宣告结束。抱头痛哭一场后,王丽军又睡不着了,他只是靠着床头,把头枕在乔卫东的肩上,眼睛望着窗户——夜风在吹,树影摇动,窗玻璃上映出粼粼一个月亮。 第六十一章 太阳照常升起 谁也不明白,为何葬礼之前,乔王二人还一脸愁云惨雾,葬礼之后,他们就笑逐颜开,手拉手走出墓园,好像才刚拜完把子一样亲热。有人猜测,这是因为在那个黑暗年代,金如霖曾控制他们为黑帮拍戏洗钱,二人苦受其扰,如今恶虎终于老死,这两只伥鬼才得以解脱。 此消息一经传出,立马收入各大港媒,成为周刊头条。可王丽军根本不在意,他心里明白,香港娱乐再也翻不出什么大浪了,这点新闻,在大陆根本也算不得什么。他王丽军如今的新闻价值,就连康小飞的十分之一也不如,更没资格和张晓波比上一比——王丽军是很想得通 的,文艺搭台,经济唱戏嘛!巨星时代早已落幕,商业帝国的王朝到来了,他再不是万众瞩目,但跟张学军轮流掌权,做个摄政王,倒也算是不错。 王丽军出了墓园,回了山顶,这次是跟乔卫东一起。 回到家中,王丽军登时大病一场。 医生说是淋雨受凉,退烧就好,倒没什么大碍,只是怕他操持葬礼,劳累过度,会昏睡一阵子。果不其然,王丽军一躺下就没能起来,在床上缠绵了一个多星期。这一段时间,他天天做梦,时时做梦,怪梦一环扣一环。在梦里,他从太平山顶一跃而下,下坠途中见到山顶缆车、维港风光、旺角霓虹、尖沙咀人潮……这下落似乎无穷无尽,他一路坠落,把人生风景看了个遍,好久好久,他才终于落地。王丽军跌坐下来,抬头见到面前是一座四合院,这是在北京了。时值午后,太阳昏黄,大门虚掩,戏声杳杳。王丽军推站起身来,门进去,他看见院里人来人往,有人已扮上了,有人还素着脸,花脸仍坐在衣帽箱上,小旦却已唱了起来。旁边游廊上还挂了不少鸟笼,鸟虫之声甚嚣,院里又是繁花茂盛,是当年王家大院的风采。而大院中央,支了桌子,放了板凳,乔卫东和沈卫国坐那儿正喝茶,见他来了,他们连忙招手,笑呵呵的,请他过去…… 梦就在这数十年间不断切换,从香港到北京,从北京到香港,仿佛大半辈子都是虚幻。这么一来,王丽军是越梦越起不来身——他魇住了。 半梦半醒间,他感到许多人在身边来去,偶尔抬起一眼,能看见是医生,是佣人,是乔卫东,是钟卫红……那只是看个轮廓,还不待他仔细瞧瞧,身体却支不住,又很快昏睡过去。 好几天过去,王丽军终于醒了过来。他醒时是下午,天气有点热了,他出了一身闷汗,远远听见有人在一楼说话,那些人声忽高忽低,脚步声来来回回,又兼些敲打梆梆声。王宅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王丽军嗓子简直干冒烟了,一句话也难说,他勉强撑着身子坐起,老眼昏花间看到乔瑞珠背对着他,正坐在窗前写写画画。 他嘶哑道:“珠仔记,在做什么?” 乔瑞珠转过身来,看他醒了,连忙迎来,为他斟了杯水,又说:“我在做作业。” 王丽军润润嗓子,这才能顺利发声:“怎么不在楼下做,楼下有书房。” 乔瑞珠说:“我爸他们在楼下搞装修,下面乱哄哄的,就让我上来做了。” 王丽军疑道:“条仆街!趁我生病搞什么鬼。” 乔瑞珠坐到床边:“我爸说,这房子太老了,特别阴暗,对身体不好,所以叫人来弄个落地窗,能让你晒晒太阳。”比当初不同,他说话是越来越顺溜。 王丽军捏着 分卷阅读84 - 分卷阅读84 - 分卷阅读84 - 肉肉屋 分卷阅读85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5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5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5 水杯,哑口无言。 乔瑞珠想起什么,又说:“对了干爹,我有个题不会做,你帮我看看。”语毕他转身去拿书本。 王丽军问:“你怎么不问你爸?” 乔瑞珠转头答道:“我爸说,不会就是没听课,再有不会的就扒了我的皮,我就不敢问他了。” 王丽军把被子一撩,翻身坐到床边:“得了吧,他就是不会,你问他也没屁用。拿来干爹给你看看。” 乔瑞珠拿来书本,把书一展,指着字道:“就这个题,古文翻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是什么意思?” 王丽军略作思索,不一会儿就得到答案。他颇为得意,指点江山道:“这个很简单嘛,就是说一个人刚出生的时候,他家里很穷,吃不饱饭,所以很忧患。但是他通过一辈子的奋斗,就有钱有地位了,死得时候儿孙满堂,富贵荣华什么都有,所以他死得特别安乐。这个成语告诉我们做人要努力奋斗,才不枉过了这一辈子。” 乔瑞珠思索一番,觉得甚是有理,于是他点点头,把该答案写了上去。 王丽军得意之余,不由觉得奇怪,他心想,怎么现在小学生学得这么难?这怕是有大学难度了。不过纵然如此之难,他还是轻松将其解读,并且教育了一把孩子,他为此感到颇为自豪。他再仔细想想,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不正是他王丽军的人生刻画吗?想当年他的确是生于忧患,可他不畏艰难,力争上游,如今正是富贵傍身,荣华看淡;他还能想象,在很远的将来,自己想必也会是亲人环绕,在一片温暖中死于安乐。 耳畔装修声隆隆,那是乔卫东在楼下指挥安窗,冬日阳光透窗洒下,乔瑞珠正写作业。王丽军坐在床沿,他仰头瞧着空中那些飘浮细毛,不知不觉就热泪盈眶,因为他知道他爱的人都在不远处。好家伙,他想,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就是对我的人生最大的肯定哪! 乔卫东找的装修队效率奇高,不到一周,王丽军就见到了落地窗。他享受午后阳光的同时,佣人们就在家里穿梭来去——他们都是乔卫东聘的,整天也不知道瞎忙活什么,当初就是因为王丽军嫌佣人太闲碍眼,这才全部辞退,结果搞得家里冷冷清清,乔卫东这么一弄,王宅可总算是回到了当年盛况。 自从乔卫东住了回来,王丽军被迫戒烟,起居自律,三餐准时,routine里还增添了晨练夜跑,健康指数直上十个八度,整个人以崭新面貌迎接生活。 其实王丽军每每在山道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都想要停下质问一番,为何人到中年,还要遭这个罪,可乔卫东的回答总是令他动容,不得不又拔起脚来继续向前。 乔卫东的回答是,赶紧运动起来吧,生活这么不健康,怕猝死啊。 冬风灌得肺发辣,但王丽军仍然埋头向前,他心想,猝死是万万不可的,好不容易再续前缘,决不能让短寿毁了来之不易的爱情生活。 作者有话说 再没有评论我就抱着存稿跳楼自尽x 第六十二章 芬梨径上 太平山顶,芬梨径上,正是王宅所在。乔卫东此时就站在路牌底下,抬头望着这栋房子,这些年来,他住过许多房子,但没有一间房子像王宅一样,让他感到如此的富贵凌人,且又在富贵的同时,多了一种出世仙气——能想象么,天下有这样一个地方,那里最富贵的人,竟然全都住在山里! 乔卫东看了半晌,那边厢王丽军才终于出现。他扭着腰小跑过来,摇头晃脑,颇为得意。刚才他们夜跑途径山顶广场,王丽军被几个中年人认了出来,其中一个内地富商非说自己是看王骊君的电影长大的,哭着喊着要合影留念。王丽军尴尬之余,不禁又觉快乐,自己虽不在江湖,却始终有人爱他,还一爱就爱了这么多年。于是他把乔卫东忘在一边,和那几人勾肩搭背,哐哐拍了好一阵照片。乔卫东被撇下了,不觉受伤,只觉无聊,于是走出广场,走过缆车,一直走到芬梨径上,他知道王丽军会来找他。 一刻钟后,王丽军来了。芬梨径上颇为寒凉,又因是住宅区,无游人探访,只剩他二人手插兜里,相伴而行。 沉默挺美,可乔卫东非要打破。他说:“今天山顶广场人挺多啊?” 王丽军笑说:“是,寒潮过去了嘛,游客都来了。” 乔卫东等了半晌,心里泛酸,于是说:“那你经常去嘛,去和他们合影。” 王丽军连忙去勾他的手,拿粤语笑他:“点啊?呷醋啊?” 乔卫东想要拿乔,假装甩开王丽军,其实一点力也没用。他甩了一甩,没能甩开,于是顺势握住王丽军的手,甚至把对方手臂挽了起来,夹在腋下,生怕这人又被谁捉去合影。 王丽军一手被他夹住,只好拿胸膛贴他膊头,伸出另一只手安抚道:“我好不容易出回风头,你体谅一下——” 乔卫东自觉失礼,他喉头嗡嗡两声,话没出口,脸却红了,他把头低着,只管夹着王丽军向前走。 乔卫东力气很大,有点不由分说的意味,王丽军却知道这已算他藏了九分力——当年的鬼仔东,据称能凭一人之力血洗杏花村。王丽军还很后悔,因为自己未能得见当年武林争霸之盛况,想到这里,他不禁问:“你知不知道,其实你有机会当演员的?” 乔卫东停下脚步,呆了:“啊?演什么啊?” 王丽军说:“当年高柏飞想翻拍《独臂刀》,说要找一个比原来的独臂刀客更威风、更英俊的男人来演,我叫我师父推荐你,高柏飞想了想,也说你好——” 乔卫东心有不甘:“那我怎么没演成呢?” 王丽军乜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你就坐牢去了嘛!结果你电影没拍成,倒是出了大名了。” 乔卫东立在原地,嘴唇嚅嚅,大有年少轻狂,追悔莫及之意。他心想,假如自己真能演了独臂刀客,也许他早已演过数百电影,如今可与王丽军并立台上,也能做个影帝,也能同样风光。 王丽军笑笑,拍他膊头:“得啦,没有的事就别再想了,你现在不也挺不错吗,华人导演里也排得上号。” 乔卫东把他手一攥,眼睛一瞪:“什么排得上号。我属第一!” 王丽军摇他的手:“行行行,你第一。”语毕,他笑着转头,无意看见凌霄阁上挤满游客,在探照灯照耀下,满山松杉披上金装;再往山下望,摩天高楼,层层叠叠,中环由来璀璨如此;更远眺一些,就是海了,舟船来去,维港自古繁华。看到这儿,王丽军心肠一软,于是站在乔卫东身后,伸手环住他肩膀,又将头枕上他膊头——世人都说海誓山盟,他心想,这儿有山有海,我们也应该算是海誓山盟了吧? 乔 分卷阅读85 - 分卷阅读85 - 分卷阅读85 - 肉肉屋 分卷阅读86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6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6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6 卫东好似也动了情,他泪盈双目,侧过头来,想要寻王丽军的唇。 王丽军会意一笑,迎了上去。 “喂!你两个玩乜啊!”一声怒喝突然传来,一警装男子站在暗处,拿手电直直照住他们。 “冇啊阿sir!”王丽军一下跳开,又说,“倾街啊嘛。”他一面说这话,一面拿手拨弄头发,那手在他眼前摆来弄去,就是为了不与警察对上视线,掩饰心虚罢了。 警察这才看清他容貌,声音一下柔软,忙赔笑道:“君爷!唔好意思唔好意思,夜麻麻嘅,天气又咁冻,快d返屋企喇——有冇嘢需要我帮忙噶?” 王丽军连连摆手,一手拉着乔卫东往王宅走:“冇嘢冇嘢,我哋返屋企喇。” 在警察目送下,他们二人朝住宅行去,乔卫东拎不清,途中还想亲他一亲,被王丽军一指头戳回了原位。王丽军懊恼地想,当初我被人追斩半座山,也不见有警察解围,今天世界和平,倒来抓我打野战了?但那懊恼中却又不失兴奋。他想,不知这人八卦与否,要是他拿料换钱,明日周刊,会不会要报道我打野战? 见他似笑非笑,乔卫东不明就里,也垂头笑。两人很快走到门前,在明亮手电光里,他们还要偷偷牵一下手,又像偷情,又像早恋。 佣人来应门时,王丽军转头看向山外,自古以来,到了这儿就算君临天下。在此定情,注定这份爱情高贵,就连人间荣华也被尽皆比下,化成雾里浮云。在他们足下,香港世界熙熙攘攘,发着金光,可试问世间能有几对伉俪,能似他们在最高峰上私定终生,地老天荒? 作者有话说 甜到不相信是自己写的。 第六十三章 如父如子 这天清早并无什么不同。为了健康,全家人都得起个大早,乔瑞珠去做寒假作业,乔卫东在花园里喂金鱼,王丽军跟着电视练瑜伽——这可真不容易,就连王丽军这么善于使用身体之人,都练了个呲牙咧嘴,气喘吁吁。他练着练着,终于半途而废,倒在瑜伽垫上玩起了手机,把当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毅力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去。 乔卫东正巧从花园进屋,见到这幕,不由得嘲笑道:“这就是你的锻炼方式?在瑜伽垫上玩手机?” 王丽军平躺在地,高举手机,振振有词:“在瑜伽垫上玩手机比较健康……”他一边说着,一边皱起眉头,这缘于他看见一条八卦,八卦中对暴毙之谜另有一番解释。那博主说,并非独自一人死于游轮,与他一同身亡者,还有一位年方二十的妙龄男子。据称该男子面容俊俏,先是做过带枪警察,后来又做了的武打替身,对他相当爱惜,二人从来形影不离。 底下评论果不其然:“早就知道他是基佬,那种男人怎么会是直男呢”,“屎忽佬,核突!”,“看来是马上风死的,死得其所”……污言秽语不绝于目。 王丽军气不打一处来,捏起手机就要反驳,可刚刚打出一个字来,他就无奈地放下手机——他又忘了,自己早就被拉黑了。 无奈归无奈,还得磨洋工,王丽军丢下手机,跟着电视又虚情假意地做了一阵,终于将剩下几节练完。电视上女子喊着号子,“四二三四五六七八”,八声刚落地,他就嗖一下弹起来,跑到落地窗边,假惺惺地要为乔瑞珠讲解题目。 乔卫东在一旁流理台正做沙拉。他手捏厨刀,一边切着生菜,一边问道:“你给他讲的那些答案对吗?你不懂就别给他乱讲啊,这个作业开学要交的,老师要检查要打分儿的,他现在成绩已经够差了,你再给他拖下后腿,小心直接开除了。” 王丽军“啊”一声,他放下练习本对乔瑞珠说:“没看出来啊,成绩这么不好?我还觉着你挺聪明呢。” 乔卫东把刀一搁:“聪明个屁!成绩很稳定,回回倒数第一。” 王丽军两手一摊:“谁也怪不了,那主要就是遗传你。” 乔卫东来了劲:“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连个高中毕业证都没有哇,还好意思讽刺我一个大学教授?” 王丽军眼睛一竖,反驳几句,几个回合下来不分胜负,两人又掐起了架。 乔瑞珠听得耳朵起茧,他拿起练习本,转身上了二楼。怎么说呢,他不爱讲话的最大一个原因,那就是不胜烦扰。他径直回了房间,那个干哥哥的房间,他在这儿住了两月有余,都快过年了,却还没有见到干哥哥的踪影。 陈梨驾着机车一路上山。放个短假不容易,他想要趁着假期回家歇息,顺便看看王丽军。可他快到家门口时,见到芬梨径上让警队堵了个水泄不通。一女骑警将他拦下,利落敬了个礼,又请他出示身份证。 陈梨从裤兜里掏出身份证,问:“madam,乜事咁兴师动众?”他讲到这里,心里一沉,忙问:“係唔係我daddy有事?” 女警接过身份证检查,说:“你daddy係边位?” 陈梨说:“係王骊君。” 女警笑了:“你係君爷个仔?——冇嘢冇嘢,我哋来拉人返差馆,同你daddy无关。” 一旁男警问:“乜人?”女警凑过去,悄悄把身份证递给那人看,低声说道:“王骊君个仔,好靓仔。” 男警瞧他一瞧,欣然同意。女警同男警撞撞肩膀,相视一笑。 女警转身回来,将身份证还给陈梨:“多谢合作,走得喇。” 陈梨说声多谢,收回身份证,正欲发动机车,却又被那女警叫住。 “仲有!”女警好似有些羞赧,“可唔可以同你daddy讲声,我好中意佢……我细个阵睇佢做戏,觉得当差至威风,所以宜家做佐差人——” 旁边那群堵路警察也起哄:“我哋都係!我爱王骊君!”女警急忙发怒,往空中拼命挥手,打散了他们的调笑。 陈梨笑笑,诚恳说道:“一定,一定。”语毕,他发动机车,绕径回家。 进得家门,陈梨便被深深震慑——他才离家两月有余,王宅竟被改头换面,新安了落地窗,阳光辉煌,此时照进屋里,显得窗明几净。况又多请了不少佣人,一老年女佣走来,笑呵呵地说,欢迎大少爷返屋企——她尚未摸清这家的称呼,不知道只有王丽军才是唯一大少。但陈梨不去计较,他只看着屋子,这儿热闹如斯,温暖如斯,不禁令人想起保险广告中的美满家庭,唯一缺憾,只是少了一位女主人。 陈梨的思想很快被打断,因为他看见乔卫东站在流理台边,冲自己快乐地挥了挥手。 陈梨将头盔行李交给佣人,又走到流理台边去,给自个儿倒了杯水。一杯凉水下肚,他顿觉口舌得救,心肺舒畅。 分卷阅读86 - 分卷阅读86 - 分卷阅读86 - 肉肉屋 分卷阅读87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7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7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7 乔卫东看他直灌凉水,简直咋舌,他说:“这么冷的天,不要老喝凉水,对肺不好。” 陈梨撇撇嘴:“知道了。”与此同时他拿余光看向王丽军,想看爸爸对此有何高见。而王丽军倚着玻璃,翻着不知什么书本,他听见乔卫东这番养生言论,不由频频点头:“对啊,我们要注意健康了,不然有钱没命享了。” 乔卫东直皱眉:“小梨儿好不容易回来,你说点吉祥话好不好。” 王丽军“啪”地把书本一合,装模作样地做个笑脸:“吉祥话?好啊。温暖日子,热情祝福,年年有今日,乔卫东携全家祝你唔——”他话没说完,就被乔卫东冲上前去捂住了嘴。 乔卫东一面捂嘴,一面看陈梨脸色,他可不愿在儿子这儿丢了面子。 陈梨想笑,憋住了,他只是微微翘起嘴角,又将头撇向一边,假装这并不好笑。他转头看向窗外,无意间看到隔壁豪宅贴了封条,警员来来往往,那该是前任警司林俊荣家。 他疑道:“隔壁怎么回事儿?谁又犯事儿了?” 王丽军挣扎开去,他一下跳进沙发,抓起枕头做盾牌以示对抗。此时他捉着枕头,发了下愣,才说:“你不说还好,一说这——林俊荣他好不容易退休都快办下来了,结果前两天被查出来曾经受贿,可能还给黑道做过事,就又被逮回去了。这案子听说还是icac和经济犯罪科一起办的,大手笔。” 乔卫东语气则颇为遗憾:“真可惜,晚节不保啦。” 王丽军挠他:“你三观不正啊,这有什么可惜的。” 乔卫东说:“我这又不是帮罪犯说话,我这是,从邻居的角度嘛……小梨儿你说是吧!” 陈梨若有所思,连连点头,其实头脑一片空白,这对话根本毫无营养,完全就是父子间瞎扯而已。陈梨沉默时,二楼走下一个小孩,他站在楼梯上,呆呆看下方诸人,见到陈梨时,他举起手来,傻乎乎地挥了挥。 这夜他们食过健康晚餐,又强装和谐美满,一起坐下看电视。无奈香港电视如今实在太难看,还不到夜里九点,他们就嘘声四起,陆续逃离,各回各的房间去了。 进得房间,时候尚早,乔卫东心觉无聊,于是四处寻摸。这卧房本被充当杂物间,里面全是王丽军玩过一次便闲置的物件,堪称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翻箱倒柜,终于让他找到一台老式手提磁带机,又在床头抽屉里找到一盒磁带。磁带推入,音乐声响起,仍是美国乡村旋律。 磁带年代久远,词句早已不清,只能听见一些好词佳句:驰骋、逍遥和美妙。那歌儿如此快乐,令人忘却烦恼。乔卫东坐在床沿,听着歌曲,不自觉点头,一时出神。其实他一直向往乡村歌曲中的生活:驱车踏上家乡路,一路飞奔,且歌且舞,人生永远阳光灿烂。他不免觉得,中国人忒不快乐,缺乏自由,一生都在负重前行。 “乔卫东,乔卫东!”乔卫东听见有人叫他,于是调低音乐,循着声音来处去瞧——是王丽军。于是乔卫东走上露台,见王丽军在隔壁露台,他趴在铁栏杆上,一袭睡袍被风鼓起,猎猎地响。 王丽军笑问:“怎么放起歌儿来了?” 乔卫东拢紧衣服:“无聊嘛,刚好找到个录音机,想着就放放。” 王丽军又问:“这是那首歌吗,就是以前你开车的时候,最喜欢放的那首。” 乔卫东说:“不是,那首是《take me&ry road》,不是同一首。” 头发被风吹起,简直没型没款,王丽军抬手抚平后脑勺,又说:“那张磁带去哪儿了?还想着什么时候翻出来听听呢。” 乔卫东皱皱眉头:“那么多年,早就不见了吧。” 王丽军叹口气,伸手探了一下胸前,这是个找烟的姿势。他探了个空,原是乔卫东防他复吸,早将家中所有烟草处理,睡袍口袋里更是一扫而空。见无烟可抽,王丽军更是连连叹气:“你说,当初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现在再追忆,也没有用了。” 乔卫东安抚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吧,珍惜现在就行。” 王丽军表情忽而变得奇怪,眉高挑着,似笑非笑,思索半晌后他才终于笑出了声:“哈哈,乔卫东,你现在挺有文化啊。” 乔卫东难免赧然,他挠挠脑袋,又说:“哎,这个嘛,职业病了,不管自己懂不懂,都得拿来糊弄学生。” 王丽军好似有些自怜:“都把我当学生啦?要是我当初好好读书呢,现在估计差不多也得是个,演艺学校的老师什么的,不比你差。平时也能拍拍电影,拿拿奖什么的。” 乔卫东不答,他只是脸色忽变,似乎想起什么。 王丽军直起身来,问:“怎么了?” 而乔卫东面色凝重,好比求婚:“哥,我——”他吞吞吐吐,终于出口,“我们再拍个电影吧。” 王丽军咬着嘴皮笑了:“又是,唔,你那种连个剧本都没有的文艺片?没有脚的鸟儿?我之前有个朋友还问,这个鸟它没有脚,但是有屁股,为什么不能停下来坐坐?” 乔卫东不置可否,只与他对视良久,满是深情。半晌后,乔卫东试探道:“那咱们就让它停下来吧。” 王丽军跟他隔着露台相望,半晌过去,王丽军叹一口气,一手撑上栏杆,想要做一个翻越动作。楼有三四层高,乔卫东见他这么大胆,急忙惊呼,试图伸手去接。可王丽军极为轻松,一下翻到了另一边,他乘着风来,袍角翻飞,像一只深夜入梦的神鸟。 山顶这夜不安宁。 大人有自个儿房间,陈梨只能挨着乔瑞珠睡。陈梨本来眠浅,乔瑞珠不停乱动,屡次将他闹醒。将醒未醒间,他还听见虫声鸟声,风过林声,远处潮声,隔壁不可言说之声,就连月亮也是鲜黄颜色,显得那么温暖,引人去看。如此一来,百般热闹,简直甭想睡。 至于乔瑞珠,他听见隔壁传来高高低低声,心里试图为这个声音配上一个场景,比如两位老爹正在隔壁卧室练高难度瑜伽之类的。可他翻来覆去,仔细思想,自己又打消了自己的想法,觉得并不太像。 第六十四章 江湖不过游泳池 三日后,陈梨回到剧组,继续拍摄《这些年来》。与此同时,乔卫东开始筹划电影,据他说,他打算拍一部纪念香港黄金时代的电影,男主角由王丽军饰演,其人设是一个江湖摔打三十年也未能成名的茄哩啡。 杜一兵对此表示:“那可真是找错人了——你还不如叫常妙童来演呢。” 乔卫东则相当不解,要知道他总是把王丽军当做御用。 杜一兵解释道:“你自己想啊,王丽军纯属靠脸吃饭,他有个屁的演技?什么帅哥 分卷阅读87 - 分卷阅读87 - 分卷阅读87 - 肉肉屋 分卷阅读88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8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8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8 什么大侠,那就是本色出演,你叫他演这种落魄角色,能行吗?” 乔卫东揉揉脑袋:“哎呀……反正这辈子就他了,再不行也得行啊。” 为配合香港回归二十周年庆礼,二〇一七年七月一日,乔卫东新电影《江湖游泳》宣布开机。至此,王丽军终于得到了最风光的快乐——二十年前的少年人是他扮演,二十年后的中年人亦是他扮演,中间那糊涂忧心的二十年,也分分秒秒都是他,导演是如此偏心于他,因此也没有任何配角能赛过他的光芒。 王丽军心里隐隐有预感,这部电影能叫他留名影史,不过他只把这当做一个幸福猜想,逐渐也就忘却,他只是踏踏实实、快快乐乐地工作。事到如今,他早已腰缠万贯,乔卫东也问鼎江湖,他们再也不用为票房、名气或是其他什么而担忧,因此拍这部电影时,他们可以随便,随性,随……爱。 乔卫东的电影向来是没有剧本的。用杜一兵的话来说,乔卫东拍电影,就是把镜头晃来晃去,仅此而已。 鉴于拍摄无流程无计划,光是第一幕冰室吃冰,王丽军就演了半月有余。乔卫东一会说要演出中年人的无所事事,一会又说要演出年轻人的无所事事,似乎他本人都尚未确定,炎炎夏日里吃冰这幕,到底应该是哪一年的场景。 杜一兵作为场外指导,此时指点道:“无所事事都是差不多的,你赶紧拍完算完。”可他丝毫不见焦急。他说完这话,一屁股坐下,又开始享受冰室各类雪糕冰沙——为拍此戏,王丽军包下了整条茄哩啡街,这间屹立数十年不倒的「龙虎冰室」,自然成为他们追忆往昔之地。拍摄闲暇,王丽军会请整个剧组吃冰。他讲忠义,带出来的剧组永远像武馆,兄弟相称,其乐融融。新来的严涵进组不久,一跃成了场务头,这是借了王丽军的光,大家都给他面子。有人给他最大的一碗冰,严涵弓腰接过,在冰室打了半天转,终于找到一个角落坐下。见众人踢腾笑骂,他只捏着勺子玩冰,沧桑的男人,尴尬的笑。 与此同时,乔卫东在守着监视器看回放,王丽军走到导演椅旁,把一碗冰递给他。 乔卫东笑一下,抬头看他,顺手接过冰碗。他把冰碗放到腿上,又指着监视器对王丽军说:“你看这些东西,是不是和以前一样?” 王丽军附身去看,那些东西的确和一九八八年一模一样,外头是八月天气,烈日当空,屋里有芒果冰、红豆冰、黄色桌面、蓝色雨棚、龙虎冰室,永远是茄哩啡之家。 王丽军笑着搡他一下:“敢情你给我来这儿追忆似水年华来了?这幕拍好咱们赶紧闪啊——你到底想好没有,剧情到底是什么样啊。” 乔卫东拿手拢住冰碗,若有所思:“剧情,就是一个人的一生嘛。男主角长得很帅,很年轻就入行了,总以为自己能成大明星。他中间还结过婚,生过孩子,但又离了,因为老婆叫他安定下来找个工作,可他不愿意放弃,总觉得自己会红。后来一蹉跎就是二三十年,他迷茫过,但最后也想通了,不红就不红吧,人活着不是为了等那个结果的,人生的意义在于我们所经历的……” 王丽军依旧弓着身子,他一手压上乔卫东肩,一手撑在自个膝盖上,他仔细听着,乔卫东在说:“电影到了最后,他还是会很开心地拍戏,因为他的心安顿下来了。” 乔卫东望着他的双眼,又说:“你明白吗?鸟儿终于落地了,这是个happy ending。” 王丽军这才想明白了,这就是《浪子三唱》的续集。在前传里,浪子在演戏之余,处处留情,心里却没个寄托,小小雀仔无脚,始终落不下地。及至正传观众才知,原来浪子结过婚,有个仔,又离婚,命途不顺,终生未有出头天,但已能接受人生真谛,雀仔终于得以返屋企。 王丽军已经不记得,到底是在哪一年的电影节上,他听过这么一句话,大意是说生活终究是个喜剧,如果觉得不够皆大欢喜,那是因为还未到结局。那时候他对此嗤之以鼻,仗着自个儿身为影帝,也没听那人多说,唯有乔卫东频频点头,屡次鼓掌,看来是真把这话听了进去。 那天他们一起看着监视器回放。监视器里,落魄男主角默默吃冰,他身边围绕许多小学生,有的打闹,有的恋爱,有的抄作业,他们都是这附近的居民小孩,被剧组以吃一下午冰的好处雇来做临记。 王丽军勾着乔卫东脖子,蹲在导演椅旁看着,他想,这些小孩怎么说来就来,都不上课吗?想到这里,他才明白,噢,这是暑假到了。 人有多快乐,时间有多快。电影转眼拍了一半,可在中间卡了壳——男主角的儿子,找不见人来演。要是康小飞或是陈梨有档期,那儿子必然是他们中的一个,可他二人现在忙着拍电视剧,简直**乏术。 此困境后来被一位不速之客所打破。他就是金兰。八月的某一天里,金兰来到剧组探班,好生拜访了契爷乔卫东。阔别已久,乔卫东没想到这小孩竟出落得如此俊丽,那天他一眼相中了金兰,要金兰出演男主角之子。 据江湖传闻,金兰大字不识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基本等于一个废人。可乔卫东瞎了眼地觉得这孩子不错,容貌上镜,粤语标准,精神抖擞,气质富贵,怎么看都是一位优秀的演艺圈接班人。 于是乎,教导金兰演戏的责任就落在了王丽军头上。在他看来,虽有人争锋叫他不太爽快,但教金兰一门功夫,将他引上一条正路,令他不要荒废青春时光,也算报了师恩,不枉金兰生父当年同他情深一场。 群人都在天台上,香港八月的太阳亮晃晃,金兰被晒得发昏、呲牙咧嘴,王丽军一看这幕,就禁不住暗笑,要在心里为自己贴金——小孩儿还嫩着呢,哪比得上我百炼成钢。且练吧!——这天台戏横跨一个夏天,王丽军不畏酷暑,肤色早已晒成古铜,又穿了短袖白衬衣,黑色长西裤,这是乔卫东的审美:黑瘦男人,复古油头,笑容灿烂,夏日特有的港面相。假如茄哩啡街是个人,那他身份证上的照片,想必就是这样。 拍戏间歇,王丽军走到天台边去,看见乔卫东正在那儿选景。乔卫东总爱拍天台戏,王丽军觉得,这也许是一种向往自由的心理。 乔卫东选景罢了,转头看他,笑着说:“今天天气不错,拍出来效果很好。” 王丽军趴上栏杆,也笑:“时间选得好,我就喜欢八月这个天气。” 乔卫东调着相机,问:“是吗?你可从来没提过自个儿喜欢八月。我就想着太阳大,又能拍雨景,所以才选了八月。” 王丽军说:“八月是我最喜欢的天气,就跟你喜欢四月似的,我还记得你不说生个孩子 分卷阅读88 - 分卷阅读88 - 分卷阅读88 - 肉肉屋 分卷阅读89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9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9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89 要叫乔四月吗?” 乔卫东乐了:“那你儿子怎么不叫王八月。” 王丽军一时没有对策,只得失笑:“我可去你妈的吧。” 可后来他想,没准儿自己不是喜欢八月,而是喜欢暑假,而北京的暑假总在八月。要是更往前追溯,一九八六年的八月,他碰上了乔卫东,从那以后,他人生的暑假就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我们甜着呢… 第六十五章 一生意气未改迁 时间稳步迈入二〇一八。颁奖那天离得越近,东来集团诸人便越是众说纷纭,他们疯狂猜测,自家老板到底能否拿下“那个奖”。 “那个奖”被视为演艺从事者生涯最高奖项,全世界爱做梦的演员,没一个不为之向往。自打乔卫东新片《江湖游泳》制作完成,便报送该奖,成功入围,据内部消息称,评委团对王丽军赞不绝口,即是说,王丽军甚有可能凭该片勇夺最佳男主。此若成真,他便是史上第一位荣获“那个奖”影帝的中国人。 王丽军恐怕早就知道了这个内幕,近来简直得意得要起飞,可他还要强装正经,告诫公司诸人不许乱做猜测。其实大家都知道,王丽军为防运气被说破,甚至不允许有人讲出奖项真名,只允许以“那个奖”来暧昧指代,以免破了他的好运,该规定之严苛,简直堪比古代皇帝避讳。 终于到了“那个奖”颁奖之日,王丽军飞去美利坚参加颁奖典礼,公司众人正襟危坐,一同等待他的好消息。 当夜凌晨两点许,美国传来捷报,果不其然,王丽军一举夺得大奖,可并非是坊间早有传闻的最佳男主角,据传闻,评审团称他以一己之力联通两岸三地银幕文化,又将亚洲电影美学向外传播,代表了亚洲演员在好莱坞鼎盛时期的巅峰地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特颁发终生成就奖,以表对其之尊敬。 再看看颁奖转播,王丽军的神态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要不是有拿摄影奖的乔卫东在一旁搀着,恐怕他早就一头栽倒在地,羞愧至死了。 其实旁人看来,终生成就应当比影帝更上一层,影帝只有一届,可成就却是终生。但只有王丽军心里最明白,他要的是称王称霸,而不是德高望重,更何况他以为影帝桂冠已经十拿九稳,跟乔卫东早就庆祝十好几次,旁人也都吉祥话说尽,祝他早日登峰造极——如今现实打脸,王丽军这金贵面皮可受不住一击,这下一来,他连国都不敢回了。 为此,王丽军打算在美国待一阵子,等到风声过去,再悄悄溜回国。可首位华人斩获“那个奖”的消息插翅一般传遍神州大地,王丽军一时是风头无两,想逃也逃不过去了。于是他在只得乔卫东陪伴下,硬着头皮回了香港。 谁能想到,那几日拜访山顶者络绎不绝,全是为了表达崇敬钦佩之情;有长辈说,早在当年《欲海情魔》拍摄之时,就看到了他如今笑傲江湖的地位;更有各路网媒对他大肆宣传,称他是新浪潮代表,旧香港之光。因为此奖,王丽军的知名度与曝光度再度翻红,可谓梅开二度。 王丽军想不到,自己虽然瞧不起这个奖,可世人却真心实意为他拜服。可以说,在获封「终生成就」那一刻,王骊君从此独孤求败,傲立太平之巅。 知道自个儿并不丢脸的那一瞬间,王丽军就下定决心,他要叫佣人好好铺张一番,为这盛事开席宴客! 宴会于当年四月开办。所谓人间四月天,香港不冷不热,湿润宜人,正是开宴好时候。这宴会一连开了七天,甭管是武行兄弟,还是商界朋友,老少男女一概不论,只要是能与他王丽军扯上关系的,全都请到王宅一享佳肴美酒。那几天,王宅的大门从来没有关上,每一刻都在迎来新的客人,客人纷纷献上利是[1],再留下一纵欢愉。 王丽军站在二楼露台,他手捧一杯香槟,脚上踏着舞步,听着下面花园音乐环绕,欢声笑语,心里多少得意自不必说。 锁舌一声响,他转头看,是杜一兵进来了。杜一兵一边走一边擦汗,这才二十度的天气,王丽军为此怀疑他身体状况不佳。于是王丽军关怀道:“没事儿吧?这才四月,你丫是不是得糖尿病了?” 杜一兵也不管桌上是什么,拿起来就是咕咚一顿灌,把刚开封的香槟灌下半瓶,他才开口:“还不是你家乔卫东,在底下跟人载歌载舞的,还把我拉进去整,我哪儿吃得消啊,我都三十多年没运动了。” 王丽军格格地笑,幸灾乐祸,又说:“旁边酒柜里还有几瓶,都拿出来开了吧。” 杜一兵奇道:“呦,可以啊,酒也不戒了?你最近不是在搞养生吗?” 王丽军叹道:“哪儿啊,乔卫东说,这次请完客还得继续戒,就破这一次例。” 杜一兵听了直摇头:“要不说有了家室就是拖累呢,你看我,想干嘛干嘛。” 王丽军嘲道:“得了吧,你死了还得我儿子帮忙送终呢,孤家寡人有什么好。” 杜一兵捧着酒瓶无言以对。 门又开了,两人同时转头,见是严涵。他扶门而立,表情略有尴尬,似乎在这宴会中感到不适。 他们三人间曾经虽有不快,可如今严涵生活折堕,罪孽加身,杜一兵现在对他只有怜悯,王丽军也想通过接济来兑换一点内心安宁。王丽军见严涵表情不对,想是这人性格孤寒,不爱热闹,便问道:“师兄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 严涵把头垂着,一言不发,一手背在身后。 杜一兵也问:“问你话呐?怎么没——”话音未落,严涵猛地抬头,他踏进房间,反手“啪”地甩上房门。这时他别在背后的手才露了出来,王丽军分明看见,严涵手里捏着一管猎枪,看着像打剧组里偷的。 天气不热,严涵竟然满脸是汗,湿发沾了一脸。他紧张不已,孱弱身躯簌簌发抖,却仍坚定举起长枪,对准了王丽军。 杜一兵叫道:“****!你丫疯了!” 严涵稍有迟疑,枪口在王杜二人间逡巡不定,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王丽军。杜一兵毁了他的名声,王丽军令他没了一条腿,真不知道谁值得他多恨一些,但就欺辱自己的结果来看,王丽军明显得利更多,理应首当其冲。 杜一兵见枪对准王丽军,他急步走去挡在对方身前,又转头对严涵道:“真他妈养不熟的狗!你做了那些事,我们不计较,王丽军还一直帮你,你他妈还想杀他!” 严涵笑了,面部肌肉十分扭曲。他说:“我做了那些事,我做了哪些事?抄袭?你他妈有脸说?加一个人物,也叫抄袭吗?再说了,我比你先写,我只是从来不给外人看剧本!就是怕被你这样的人先知道剧情,事后拿来倒打一耙!” 杜一兵的汗流得更凶 分卷阅读89 - 分卷阅读89 - 分卷阅读89 - 肉肉屋 分卷阅读90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90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90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90 :“你说什么?” 严涵握枪之手更为颤抖,下一秒就可能误按扳机:“《欲海情魔》的本子里新加的那个人物,我早就写出来了,就是为了迎合公司捧人的要求,和你写的根本不一样。后来给上头看了,他们不满意剧情,是仇远征提了一句,不如让新人物和原有人物间发生感情,这样改那样改,他们才满意,说就这么写——你知道吗,是丫把你的剧情拿去献宝,到头来还是我背的锅!”三十年的事了,旁人早已记不清楚,他却还能如数家珍,一一道来,可见其铭心刻骨。 王丽军这才明白,这不是任何人的错,这是所有人的错,而当年所谓的为兄出头,毁了一个才子的一生。 严涵此时满脸是泪:“你能想象吗,三十年了,你们是步步高升了,我过的什么日子?” 王丽军想说,你不要这样,我现在就发通告,说明当年是一场误会,编剧严涵从来洁身自好,不曾剽窃任何他人作品。可为时已晚,严涵咬牙扣下了扳机,一阵冷风袭来,杜一兵挡在前边,受了较大伤害,登时仆倒,血流成河;而王丽军被子弹冲击力携出,他飞出露台,掉入楼下花园泳池。 [1]利是:粤语用词,即红包。 第六十六章 剑胆琴心今何在 乔卫东本在花园里陪伴客人,谈笑之余,他感到些许不安。不过他认为这是因为客人带来的嫩模太过热情,非请求他下泳池一乐,这才搞得他周身不适。眼见嫩模身着红绿弄潮戏水,他浑身寒毛直竖,假装转身去摆弄烧烤架子,这才免于这场视觉攻击——他可真是不喜欢女孩。 他弄完烧烤架子,又假模假式去调音箱,就是不愿转身。而在他刚转动音量开关的那一刻,身后泳池发出巨响,水花四处飞溅,有些甚至溅到烧烤架上,发出滋滋声响,叫人头皮发麻。 乔卫东本以为是有人跳水,爱这么玩的可不止一位客人,可嫩模们尖叫不停,一个接一个逃出泳池,花园里乱成一团,乔卫东这才心觉不好。他转过身去,看见泳池里飘着个人,身穿纯白西服,上身却蘸饱血色,而血正狂涌入水,把一池蓝水染做紫红。 乔卫东愣了三秒,仅仅三秒,一秒用以惊慌,一秒用以镇定,一秒用以唤回沉睡多年的鬼仔东。他不明白发生何事,他只是像野兽一样呲着犬齿,飞快跑过半个花园,一跃跳进泳池。他把王丽军一把捞了起来,一手摁住对方胸前以便止血,他想破开池水阻力走上岸来,可看到人群惊吓奔走,他不知何去何从,他几乎已经失去了判断能力——鬼仔东恐怕只是一头动物,他的头长在巨大身体的前方,思维不灵,尾大不掉,他极勇猛,却又笨拙,没有生存于人世的一点智慧,以至于连爱人都无法保护。 是康小飞报的警。他本来风流难改,正与嫩模调情,可被一声枪响所惊,他抬头望向花园,正好瞧见王丽军由二楼摔下。康小飞立马抄起手机报警,后又冲向泳池,同乔卫东一齐将王丽军转移上岸。他见王丽军手臂血流不止,连忙扯下自个儿皮带做了简单止血,与此同时,乔卫东双手摁住王丽军肩部伤口。为了拯救亲人,他们二人联手得如此合拍,这才避免王丽军当场死于失血过多。 警察迅速赶来,严涵甚至没有反抗,轻易就被逮捕。由此看来,他已经不再珍惜生命,他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复仇。 王丽军与杜一兵被紧急送医。一行人推着担架车跑进半山医院时,乔卫东踩上血洼摔了一大跤,登时懵了,坐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一向都不是那个拿主意的人,王丽军在过往为他包揽一切,如今大哥出了事,他这个做弟弟的,是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当夜杜一兵屡次伤情告急,经过长时间抢救,各项指标终于趋于平稳。而医院查出,王丽军由于曾滥用性激素,又常年酗酒吸烟,本身就患有数种肾病,此次又因枪伤感染了败血症,从而导致肾衰竭,性命危在旦夕。 医生说到肾移植时,乔卫东是第一个应声的,他根本没做任何考虑,完全依凭本能——发生此事,他本来就精神涣散,后来又摔了一跤跌破了额头,这会儿已经没什么思考能力了。然而等到做了检查,医生才遗憾宣布,乔卫东与患者配型不合,如罔顾患者身体状况强做脱敏疗法,移植极有可能失败,他们建议与患者有血缘关系者前来捐肾。 最后是陈梨站了出来。从血缘上说,他其实是王丽军的外甥,理应比乔卫东更亲近。 陈梨躺上手术台时,无影灯太过明亮,照在身上,令他像被不明飞行物吸走做人体研究的可怜人,几有献祭之感。可陈梨竟然生出一点英雄式的心理,他心想,自己一定是捐肾的最佳人选,这世上没人比他更有献身精神了,尤其是为王丽军献身的时候,他从没有一点抱怨。也许远在一九九七年,他第一次从王家大院的月门里走出来的时候,那会儿王丽军一眼瞧中了他,就注定了今日故事要进行到此。 手术挺成功,看在陈梨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份儿上,王丽军的排斥反应不严重,观察一阵子,也便转危为安。 半个月后,王丽军恢复意识。他醒来的第一句话是问“杜一兵还活着吗”,得到肯定回答后,他再度昏厥。等他再次醒来,已到了杜一兵接受去势手术的那天——姓杜的祸不单行,受伤后做了全身检查,竟然查出前列腺癌,为此不得不切除双侧**,从此告别**生活。 王丽军真正醒转后,就此问题对杜一兵进行了百般追问,他似乎对此感到非常快活,自己还躺病床上的当口,居然也能乐不可支。他俩睡一个病房,两人术后一般狼狈。杜一兵身上出入口全部插满管子,每一个管子都配备一个袋子;而王丽军一手高高吊着,半个上身缠满绷带,他们俩互相嘲讽辱骂时,乔卫东就坐在床头削水果。 有时候他们也一起看看电视,《这些年来》正在两岸三地热播。陈梨演技的确不怎么地,况且与康小飞同台演出,等于被摁到地上摩擦。王丽军看了简直想一头撞死,倒是杜一兵看得乐呵呵,接着又少不了一番嘲讽。 《这些年来》每天播出,王丽军每天大发雷霆,总对身边人横挑鼻子竖挑眼。有时他蹦跶得太过激励,忍不住咳嗽起来,绷带下就会隐隐渗血,其实那也并无大碍,但乔卫东一见就哭,眼泪噼里啪啦往下砸,那段日子里,王丽军吃的水果没一块不咸的。 外人在前,王丽军也不好安慰,他只是平白地熄灭气焰,像个婚后多年懒得肉麻的丈夫,连头也不转,只把好的那只手搭上乔卫东肩膀,轻轻按下,以示抚慰。 第六十七章 一生所爱 等到王丽军出院,人间又是夏天。出院那天,他穿了一身象 分卷阅读90 - 分卷阅读90 - 分卷阅读90 - 肉肉屋 分卷阅读9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9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91 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 分卷阅读91 牙色亚麻套装,像刚从东南亚度假回来——事实上公司的确是如此对外宣传的。他还不能随心移动,因此坐了轮椅,乔卫东在后头推他。乔卫东戴副黑超,悍勇胜过一旁保镖,其实是因为他哭得太多,俩眼肿得像桃,实在见不得人。 他们回到家里,乔卫东把王丽军抱上二楼,又急忙去侧宅办公司事务,将王丽军一人留在卧室。 王丽军就坐在窗前,没人帮忙,他哪儿也甭想去。他只能伸着脖子往窗外望,这会儿天气很热了,又是一个夏天,山风不小,花园里树叶哗啦啦响,阳光照射下来,叶面反射粼粼白光。有些果子太重了,于是从树上坠下,在地上继续成熟,园里弥漫着发酵甜味,夏日酒意甚浓。王丽军翕张一下鼻孔,努力去闻那味道,他现在连酒也得戒了,这点香味聊胜于无。 陈梨悄悄推门进了房。他年轻力盛,身体早已恢复,何况又是大富之家,医疗条件跟得上,一个肾也能保他福寿绵长——不过于他而言,重要的不是肾,而是心。 陈梨倚着门框,不发一点声音,卧房中隔了一架屏风,因此他俩谁也瞧不见谁。陈梨只能看见,在屏风边上,王丽军伸出了一双裸足,白皮上浮着青筋,还有一点亚麻裤角,在夏风里飘飘荡荡。 风在大房子里飞来飞去,窗上白纱鼓得像云。陈梨蹑足走近屏风,透过屏风上花枝空隙窥视。王丽军大概睡着了,头向一边偏着,恰巧对着屏风。陈梨看着他那张久负盛名的面孔,没来由地感到踏实,他觉得同爸爸的距离从所未有的近。他们这么亲密,以至于可共享一个脏器,他伸手按上腰际,那儿有一半缺失,那个肾在另一具身体里活着,新的鲜血穿梭其中,构建起万千可能性。再也不强求什么你情我爱了,陈梨想,生命如此美丽,和爸爸一同在这世界上活着,他就已经非常满意! 乔卫东走到门口,一脚迈进房间,他嘴一张刚想说话,正巧看见陈梨鬼鬼祟祟探个脑袋,正在屏风后头偷窥王丽军。乔卫东立马紧张起来,一脚往后踏回原地,扒着门口往屋里看。 金兰刚走上走廊,就看见乔卫东撅着屁股往屋里望。他贼笑一下,轻手轻脚走到乔卫东身后,屏息三秒,猛然大叫。 “啊”的一声,乔卫东吓得忽然站起,这一下让他大脑充血,眼睛发花;陈梨也被吓了一跳,差点碰倒屏风,好在他身手敏捷,一手揽住屏风,这才避免悲剧;而王丽军冷不丁被惊醒,吓得两腿一蹬,躺在椅里直喘气。 乔卫东转身见是金兰,伸手就要掐他耳朵,金兰笑嘻嘻地躲过了。他边躲边说:“契爷,mommy揾紧你,佢叫我哋去食下午茶——” 乔卫东想骂金兰两句,可见他嬉皮笑脸那样,重话却又不好出口,也就算了。 此时陈梨做贼似的走出房来,跟金兰交换了一个尴尬眼神,两人便手拖手逃之夭夭,只留乔卫东一人在那。他叹一口气,百般无奈,只得转身进房。 乔卫东走到王丽军背后,想把他抱进轮椅,王丽军却格开了他,仍旧望着窗户,恋恋不舍。 乔卫东也往外望,他一看就明白了。花园道上,树荫广阔,康小飞带着女儿来了,小女孩蹲在地上正玩泥巴,而康小飞正好抬头看见他们,他展颜一笑,还将白帽子摘下,冲楼上人晃了一晃;金兰和陈梨也刚好走进花园,他们三人相见,一个赛一个的英俊,可谓互相辉映;花园大门下,张学军竟然也来了,他跟王丽军本来决裂多年,可这次听闻对方遭此惨案,他也不由得唏嘘,感叹生命之可贵。想来想去,他干脆飞来香港,甚至带着禁足多日的张晓波,他们一齐来问候这位老友,顺祝劫波历尽,相逢一笑,恩仇皆泯。 张晓波跟在他爸身后,本来不敢轻举妄动,可他见到王丽军在楼上,死活按捺不住兴奋,步伐雀跃起来,还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向王丽军挥起手来。 面对此等夏日美景,人生佳话,乔卫东心里只想,放假了,该把乔瑞珠接到香港来了。这次就不要再回北京,最好一直在香港住下去,因为很多年前有人算过,香港是王丽军的归宿,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受恩深处便为家」。话更说远些,他们乃是钟鸣鼎盛之家,又盘踞在如此守旧迷信之地,按照传统,须得有一位恶人镇宅,这才能令家门平安。乔卫东心里明白自己就是那个恶人,在他的一生的所作所为里,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天下,但这也没什么,只要是为了保得王丽军福寿安康的事,无论好坏与否,他都会去做上一做。 王丽军瞧着窗外,本来难掩笑意,忽而又陷入思想,为这些年来的风风雨雨叹一口气。这么多的恩怨,这么多的血案,他谁也不怪罪,只当是自个儿命里的劫数,只要有乔卫东陪着,他就敢一一去渡。 乔卫东听他叹息,心有不忍,于是蹲下身来同他面对面。他们什么也没讲,只是在夏日窗前双手相握,额头相抵。 而在窗外,一切安乐祥和,时逢八月,暑假再度来临。 《这些年来》 完 分卷阅读9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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