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仆之妻》 第1章 第1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章 第1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章 第1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章 第1章 酒楼里飘出的饭菜香充斥着凌玉的鼻端,她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肚子叫得更厉害了,双腿无意识地迈出一步,直到肩膀被喝得醉醺醺的男子撞到,她陡然醒悟,低着头避到一边,看看掌心那三个铜板,终于叹了口气。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三个铜板,最多也就只能买三个馒头,小石头一个十岁的孩子也能一口气吃掉三个,更不必说家中还有一个病倒在床的婆母。 她揉了揉额角,默默地将三个铜板收好,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得先找份差事,不拘是什么,至少先把温饱问题解决再说。 有手有脚还年轻,总不至于会饿死才是。况且,早前更艰难的境况都能熬过去,相信这一回也不会例外。 “大妹子,可要来碗阳春面么?三文钱一碗管饱。”街边卖阳春面的中年妇人笑呵呵地招呼。 凌玉停下了脚步,略有几分迟疑,最终还是豁出去问:“三文钱一碗面,那我只要汤不要面条,能不收钱么?” 对方没有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话,怔忪须臾,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这些年带着一老一少艰难求生,凌玉早已将自尊啊颜面啊此等于她而言太奢侈之物扔到了九霄云外,故而这会儿也是相当坦然地迎上老板娘的视线。 那老板娘瞅了她片刻,终于无奈地道:“不收,坐下吧!” 凌玉本已经做好了被骂被赶的心理准备,倒没想到今日出门遇贵人,让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怎么了?不要了么?”老板娘没好气地问。 “要要要,肯定要!”凌玉动作飞快,挑了个离她最近的位置坐下,望着对方手上那碗冒着热气的面汤,眼睛简直像是要放光。 待老板娘把那碗汤放在她面前,她也不怕烫,捧着大碗公就‘咕咕碌碌’地灌了几口,只觉得这碗面汤,实乃平生喝过的最好喝的汤了。 接连灌了大半碗面汤,她才注意到碗里还有些许面条,虽然不多,但也足够让她充满了感激。 只有濒临绝境之人才深深地感受到,旁人哪怕一点点的善意也是何等珍贵,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先后两回被亲人推向了绝境之人。 依依不舍地放下空空如也的碗公,她舔了舔唇瓣,神色添了几分难得的不自在。 “不够么?不够自己来盛。”刚好招呼完另一名客人的老板娘见状,随口道。 “不,够了够了,多谢大姐!”若没有接下来的打算,凌玉必是会厚着脸皮喝个饱,只是…… 那老板娘有些怀疑,左看右看都不觉得此人仅喝了这么一碗面汤就会饱了。 凌玉清了清嗓子,正想开口,忽听前边一阵争吵声。 “岂有此理,撞坏了我的东西不赔就想跑?!” “赔?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这位是什么人么?那是得了当今圣上金口夸赞的刘家老爷的外甥,别说只是撞倒你的几个烧饼,便是踩平了这整条街,也没人敢哼半个字!” 凌玉望过去,见前边卖烧饼的摊位一片凌乱,一名家仆打扮的年轻男子一脚便踩在撒落在地的烧饼上,还用力碾了几下,他的身后,是一名神情倨傲的华服男子。 “什么刘家这般了得,竟连他们家一个外甥也如此嚣张!”临桌有客人压低声音问,便是凌玉也被挑起了好奇心,竖起耳朵听着他们小声议论。 “你是从外地来的吧?怪道连得了皇帝金口夸赞的刘家也不知道。” “说到底,这刘家也是有些运道,不过是在皇后娘娘仍落泊时给过她一口饭吃,不曾想竟有这天大的福报!” 看着那对撞了人家摊子的主仆扬长而去,烧饼摊子的老板却是一脸敢怒不敢言,凌玉暗地摇摇头,收回了视线。 穷苦百姓遇上此等‘贵人’,除了自叹一声倒霉外,还能有什么法子。 她周遭,议论之声却没有停止。 “可不是么,可谁能想得到,一个牙婆子手里的穷苦丫头,日后……啧啧,真真是那老柳家祖坟冒青烟了!” “柳家村出了位皇后娘娘,整条村的人背脊也挺得比旁人要直。” “当年穷得揭不开锅的老柳头,这会儿都成了国丈,一家子都住在京中大宅子里,吃香的喝辣的,也不知当年他把女儿卖掉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这般好日子。” “吓,这算什么!如今,连皇后娘娘幼时洗衣裳的河、背过的竹篓、用过的木盆、走过的山路、吃过的野果子……样样都像是镶了金似的。” “真是生儿不如生女啊!”想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柳家村,有人发出一声感叹。 贫家农女出身,一跃而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得皇帝独宠,亲生儿子又被册为太子,这泼天的富贵,别说‘鸡犬’,只怕连那蟑螂蚂蚁也比别人家的傲气几分。 “这就是同人不同命啊!”老板娘也忍不住说了句,随即又玩笑般对凌玉道,“若是你们家也曾如那刘家老爷一般,对娘娘施恩,这会儿也不用穷得连吃碗面条的钱都没有了。” 凌玉也笑着道:“您还别说,我那死鬼男人当年就是为了保护娘娘才丢了命的。” “哎哟哟,这可是护命之恩哪!大妹子,只怕你们家也要有一场泼天富贵了。”老板娘哈哈一笑。 “圣上还是王爷的时候,还夸过我那死鬼男人是忠义之士呢!”凌玉又加了一句。 “哈哈哈,你还真会开玩笑!”周遭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谁也没有把她的话当真。 凌玉笑着耸耸肩。 这年头,说真话倒是没人相信了! 只是,她也没有心思多说,想到家中还在饿肚子的一老一少,舔着脸冲着老板娘道:“阳春面三文钱一碗管饱,我这里有三文钱,你给我装一碗,能让一个饭量极大的成年人吃饱的。” 到底心虚,而且久不曾冒过头的羞耻也浮了起来,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面简直如同蚊蚋一般。 老板娘惊讶地微张着嘴,少顷,再度叹了口气,只道了句‘你且等着’,便去准备装面条了。 见对方连自己如此荒唐的要求都没有拒绝,凌玉更觉羞愧。 若是对方态度恶劣些,她倒还觉得自在,反正这些年她也没少受人白眼遭人谩骂,可偏偏人家半句难听的话也没有,明明如此亏本的生意,依然认下了。 她忽地觉得鼻子有点酸,连忙别过脸去,眨巴眨巴眼睛,想要掩饰开始泛红的眼眶。 突然,前方不远一个熟悉却又略带几分陌生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她先是一愣,随即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待对方缓缓转过身来,那张熟悉的脸庞清晰地显现在眼前,她陡然大喝一声:“程绍安,你这杀千刀的小贼,把老娘的钱还回来!!” 那人像是被她这声吼叫吓了一跳,待见她如一阵风似的朝自己冲来,再细一看她的容貌,顿时一个激零,当机立断转过身去,撒开脚丫子便跑。 “程绍安,你给老娘站住!!”扎小人诅咒了五年之人终于现身,凌玉怒火中烧,使出吃奶的力气追了过去。 “哎,大妹子,你的面!!”装好了面条的老板娘一回身便见她有如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快走出几步想要叫住她,却发现不过瞬间的功夫,便已经不见了对方的踪迹。 “真是个怪人!”她摇摇头。 却说凌玉憋着一口气直追,这些年带着一老一少艰难求生,四处奔波,早已锻炼出一身好脚力,追出了大半条街也不带喘。 见前方那人慌不择路地冲进了胡同里,她二话不说便追了进去。 “程绍安,你这畜生,你连自己亲大哥拿命换回来的钱都偷,亲娘也不顾,倒还有脸活着,你……啊……”见对方被追得直喘大气,速度越来越慢,她加速脚步正要追上,忽地脚底一滑,她还不及反应,整个人便往后仰重重地摔到地上。 “咚”的一声闷响,后脑勺更是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进去,痛得她哼也哼不出声。 我命休矣! 最后一点意识彻底失去之前,她只来得及在心里叹这么一句。 *** 凌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黑乎乎的一片,一摸身下,是硬梆梆的床板,暗道:难不成有好心人把我送回家了? 片刻之后,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她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屋内的布置,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屋里的布置有些像程家村的家,可那个家早就已经毁在战乱当中了。 忽地想到自己失去意识前之事,她心中一惊,当即摸了摸后脑勺,别说伤口,竟是连痛都不痛一下。 她又不死心地在身上这里捏捏那里拍拍,好好的半点异样也没有。 她皱起了眉,心里总觉得有股说不出的诡异,正想起床点灯看个究竟,忽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房门更是发出一阵被人轻轻推开的‘吱呀’声。 她心口一紧,下意识就往枕头底下摸去,却发觉空无一物,她放在下面的匕首不知所踪。 找不着匕首,本还算镇定的她顿时就慌了,婆母病了好些日,至今下不了床,儿子石头从来不会夜里起来,这个时辰潜进来的,必然又是些不怀好意之人。 她心惊胆战地下了床,连鞋也来不及穿,飞快地闪到柜子后面,发现桌前的板凳,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拿在手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屋内移动着的黑影,待那黑影离得她越来越近,陡然高举起板凳,狠狠地往黑影头上砸去…… 第1章 第1章 - 第1章 第1章 - 第1章 第1章 - 肉肉屋 第2章 第2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章 第2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章 第2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章 第2章 眼看着就要砸到那人头上,说时迟那时快,那人骤然出手一抓,稳稳地抓住了板凳。 “你这偷鸡摸狗,欺凌弱小的恶贼,放开!!”凌玉用力想要扯回板凳,可对方力气着实太大,她扯了扯,竟是半点也抽不动。 双手无法还有双腿,她立即飞起一脚,用尽全身力气就往对方下裆踢去,誓要将此等恶贼踢个断子绝孙,好教他们知晓,她可不是好惹的!! 哪料到那人竟然还能险险地避开她这一脚。 她不死心地又想踢过去,男子低沉的喝止声随即响了起来:“小玉,你做什么?!” 小玉?!凌玉被这个久远的称呼弄得懵了懵,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那人扔掉板凳,大掌往她腰间一捞,牢牢地将她困在怀里。 “放开!!再不放开我喊人了!”凌玉当即回神,死命挣扎着。 “你怎么了?” “放开,你放开我!!”凌玉又怕又恨,拼命拍打着对方。 “小玉,是我,我是绍禟,程绍禟!”那人见她挣扎得太厉害,也生怕她真的闹起来吵到了家人,连忙道。 “程绍禟”三个字传入她耳中时,她的动作有片刻的停滞。 那人搂着她转了个身,让自己的脸对着昏暗的月光:“看清楚了么?我是绍禟,是你的相公程绍禟啊!” 凌玉借着月光朝那人脸上望去,待那张脸清楚地映入眼中时,瞳孔陡然瞪大。 “原来我真的摔死了……”她喃喃地道。 下一刻,她眼前一黑,再度失去了意识。 “小玉,小玉……” 凌玉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发觉屋里已经点起了灯,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床沿,见她睁开了眼睛,明显松了口气:“可还觉得有哪处不舒服么?” 她下意识地避过他欲探自己额头温度的手,一脸警惕地瞪着他。 程绍禟如何没有察觉她的防备,满是不解,想了想,还是解释道:“这趟镖比较顺利,故而比原定归期提早了些。只是白日在路上耽误了些时辰,才回得晚了,不曾想惊吓到你,是我的不好。” 大半夜突然发现有人进屋,凭是谁都会吓一跳,更何况还是小玉这般年轻女子。 想到这,程绍禟更感歉疚。 凌玉死死地盯着他,良久,缓缓地望向地上,见地上清晰地映出两道人影,秀眉拧得更紧。 有影子?这是不是说明她大难不死?可是,程绍禟呢?这个已经死了多年之人突然出现,难道见鬼了?可鬼会有影子么?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是程绍禟?” 程绍禟有些哭笑不得,可还是无奈地回答:“是,我是程绍禟,如假包换的程绍禟!” “可是,可是……”凌玉更觉得懵了。 她的相公明明已经死了好多年啊! 突然,屋外传进来一阵孩童的啼哭声,她唬了一跳,便见程绍禟起身道:“想来是小石头醒了在闹,我去瞧瞧。” “等等……”凌玉想要抓住他问个究竟,可程绍禟着急看看将近三个月没见过的儿子,步伐匆匆,也没有留意她的话。 凌玉连忙趿鞋下地,追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走着走着,她的脚步不知不觉便停了下来,满目尽是不可思议。 皆因她发现,自己身处之地,的的确确就是位于程家村的家! 她用力在胳膊上掐了一记,‘咝’,会痛,说明一切并不是梦。 “娘,是不是小石头醒了?”那厢,程绍禟站在王氏门外,压低声音问。 王氏认出他的声音,有些意外他竟然回来了,不过再一看看怀里咂巴着小嘴哭得鼻头红红的孙儿,唯有将满腹惊喜压下,隔着门回了句:“这会儿快要睡过去了,你也先回屋睡吧!有什么待明日再说。” 程绍禟应了声,一转身,便对上了妻子复杂的眼神。 “小玉?” 凌玉觉得眼前的一切着实太过于诡异。 她摔了一跤,原本应该死了的,可却又意外地醒过来了,不但毫无损伤,而且还出现在本应在战乱中毁去的家中,她那死去多年的相公唤着她‘小玉’,对面屋里响着婆母的声音,还有儿子的哭声。 可是,她的儿子明明已经十岁了! 难道,她摔了一跤,把自己摔回了数年前。又或者,她早就应该摔死了,却是不知阎王老爷那里出了什么错,竟然没让她喝孟婆汤,也没让她投胎,而是直接让她重回到了数年前。 应该可以这样认为的吧?她给自己找着理由,可随即又觉得这个理由着实太过于荒谬。 程绍禟拿不准她的心思,见她的神情有些恍惚,月光下的身影纤细单薄,不由心生怜惜,语气愈发的温柔:“这会儿夜深了,你想必也累了,先回屋睡觉,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可好?” 凌玉迟疑须臾,点了点头。 不管了不管了,先睡一觉,说不定明日醒来,一切就回复正常了呢! 她如斯安慰着自己。 两人又一前一后回了屋,凌玉坐在床沿处,看着这个“死而复生”的程绍禟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干净的衣裳,又取出他用的汗巾,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回过头来。 目光交接间,凌玉便听他道:“赶了一日路,我先去洗洗,你且睡吧!” 言毕便走了出去。 她看着房门被人推开又轻轻阖上,缓缓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帐顶,努力梳理发生在自己身上之事。 她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硬物刺入后脑勺那一刻的剧痛,脑袋都穿了个窟窿还能活么?可她偏偏活了。不但活了,还出现在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见到了不可思议之人。 程绍禟……她喃喃地念着这个已经埋藏心底多年的名字。 带着一身水气的程绍禟刚进来,便听到自家娘子喃喃地唤着自己的名字,明明是最简单不过的三个字,可从她口中念出,却是蕴着那么一股百转千回的味道。 他微眯着双眸,望向床帐里的起伏,也不知是不是朦胧夜色带来的错觉,总觉得今晚的娘子有些不一样。可若要他具体说说有哪些不一样,他却又说不出来。 阴影挡住了视线,凌玉顿时回神,侧过头一望,便看到男人挺拔颀长的身影。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程绍禟没有错过她的动作,心里的那股异样感更浓了。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程绍禟诧异,清清嗓子道:“你先说吧!” 凌玉拥紧薄被,舔了舔有些干的唇瓣:“你要睡这里么?” 话音刚落,她陡然醒悟过来,恨不得扇自己一记耳刮子。 这问的是什么蠢话?! 程绍禟也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么一句话,一时倒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唯有“嗯”了一声,想了想,终还是不放心地问:“你是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凌玉正为自己的犯蠢懊恼,一听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我就是、就是觉得头有点儿晕,怕是着了凉,唯恐传染给你。” 程绍禟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一边说,一边伸手探她额上温度,男子带有薄茧的温厚大掌覆在额上,凌玉才反应过来。 “是有点儿凉,明日到县里抓副药,服上几帖想来便无碍了。”说完,又熟练地替她掖了掖薄被,未等凌玉再说什么,他便如同哄儿子睡觉一般隔着薄被在她身上轻拍了拍。 “夜深了,先睡吧!” 这种被人照顾着的感觉对她来说很是陌生,她恍了恍神,油灯便被人熄灭了,屋里顿时便又陷入黑暗当中。紧接着,她身侧位置便躺下了一个人。 她反射性地往里面缩了缩,尽量拉开与男人的距离,双手更是死死地攥着,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人不会伤害她,这个人不会伤害她…… 尽管如此,可她脑子里却不停闪现着那一幕——黑暗中,陌生的男人狞笑着朝她扑来,撕裂她的衣袖,死死地将她压在身下…… 不知不觉中,她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腰肢突然被沉稳有力的胳膊搂住时,她的心跳几乎停止,险些抑制不住恐惧尖叫出声。 “小玉?”她抖得这样厉害,程绍禟怎会感觉不到,以为她冷,连忙将她拥住,却发现她整个身体都是僵着的,当下大惊,连人带被便紧紧地抱入怀中。 凌玉不停地颤抖,双手越攥越紧,一遍遍无声地提醒自己:他是她的相公,他不是坏人,他不会伤害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丝丝暖意慢慢渗透她的体内,有人隔着被子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脊,也许是真的累了,不知不觉中,她渐渐平复了下来,眼皮越来越沉,最终堕入了梦乡。 怀里传出均匀平缓的呼吸声,程绍禟一直拧着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借着微弱的月光望向怀中沉睡的容颜,再一想她今晚的种种异样,神情若有所思。 难道在他离家的这两个多月,曾有恶贼潜进家门? 第2章 第2章 - 第2章 第2章 - 第2章 第2章 - 肉肉屋 第3章 第3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3章 第3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3章 第3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3章 第3章 凌玉是被头皮上的痛楚惊醒的,乍一睁眼,便对上一张流着哈喇子的稚嫩小脸。 她初时还有些懵,瞬间回神,一下子坐了起来,紧紧地盯着身边的小家伙。 即使是“缩小”了这般多,可她依然不会认错,这个冲她露出‘无齿笑容’的小不点,正是她的儿子小石头! 这么说,昨晚那些是真的了?她没死?回到了程家村,她的相公程绍禟还活着,婆母没有卧病在床,儿子还是个流哈喇子的小豆丁? “娘……”咬字并不清晰的稚音突然在屋里响了起来,她侧头望向正朝她张开双臂求抱抱的儿子,再深深地打量屋内的一切,忽地一笑。 管他呢!不管是以什么方式,活着就好! 这世间上,再没什么能比活着更重要的了! “来,娘亲抱抱小小石头,哎呀呀,真沉手,小坏蛋,不许扯娘亲头发,疼疼疼,快放手快放手!”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屋内便响着女子的痛呼声及稚儿咯咯的软糯笑声。 凌玉好不容易从坏小子的手中抢救出自己的长发,有些气不过地在儿子那肉脸蛋上捏了一记,小家伙无辜地冲她眨巴眨巴乌溜溜的眼睛。 她轻轻握着小石头的胳膊,透过眼前这张肉嘟嘟的脸蛋勾画他几年后的模样,想到那个还只得七八岁的他,抡着棍子如同暴怒中的小老虎一般,死命地追打着前来找茬的二流子。 明明还是个孩子,却已经知道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娘亲了。 “只盼着这一回,你亲爹可以长命些,至少可以活至你长大成人。”她低喃。 小石头不懂娘亲的心思,咿咿呀呀地叫着,偶尔冲她咯咯地直笑。 “傻小子……”凌玉疼爱地点了点他的小鼻子。 “我来看着他,你先去洗漱吧!”男子低沉的嗓音响了起来,她身子一僵,这才察觉程绍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身边。 “好。”她应了一声,看着男人将小石头搂到了怀中,动作不失温柔地替小家伙擦了擦脸。 许是不满意抱着自己的怀抱不及娘亲香软,小家伙‘呀呀’地唤了几声,小手直拍着亲爹的胸膛,像是要把对方推开。 “臭小子,小小年纪便开始嫌弃亲爹了不是?”程绍禟轻轻握着儿子的小胳膊,故意板着脸道。 回应他的,依然是那‘呀呀’的不满稚声。 凌玉有些失神,许是年代久远,她已经有些想不起上辈子,估且称为上辈子吧,上辈子他们父子相处的情形。 程绍禟身为县城里镖局的镖师,每隔一段日子便要出镖,一去数月甚至大半年是常有之事,他们夫妻本就是聚少离多,自然他们父子也没有太多时间相处。 直到后来程绍禟进了齐王府当侍卫,虽说在家中的时候比当镖师时要多,但也是会隔三差五领差事外出,一去短则数日,长则也有数月之久。 十六岁嫁人,十七岁产子,二十二岁守寡,满打满算,她与他也只有六年夫妻情分,可论起与他相处的日子,着实称不上多。 她摇摇头,抱着空木盆走了出去。 当她梳洗完毕再回到屋里时,已经不见了那对父子的身影。 她简单地对镜挽了个发髻,凭着记忆打算先到菜园子摘些菜。 说是菜园子,其实就是在院子东边辟出一块空地来,种上些蔬菜瓜果。这些,也就是程家每日餐桌上的菜肴了。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的我一点儿也不知道!”院里响着年轻男子惊喜的叫声,凌玉脚步一顿,循声望去,便看到一张让她恨极的脸。 程绍安! 她紧咬着牙,若非有一线理智犹在,此刻她便要扑上去,将此人千刀万剐,以泄积攒多年的心头之恨! 上辈子程绍禟死后,不久程家村便卷入战乱当中,她们一家人担惊受怕四处逃命,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个容身之处,打算安定下来重新过日子,而这个身为家中唯一的成年男丁,本应担起顶粱柱之责的男子,却偷走了家中的银两不知所踪。 甚至,他偷走的银两,还是齐王府给的抚恤金! 再一想到上辈子初经战乱,离乡背井身无分文,上有被气病在床的婆母,下有嗷嗷待哺的稚子,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窘迫与绝望,她便恨得牙根发痒。 程绍安正逗着兄长怀中的侄儿,忽觉背脊一凉,满腹狐疑地转过头去,便对上了自家大嫂那吃人的目光。 妈呀,好可怕! 他打了个寒颤,一下子便缩回了握着侄儿的手。 程绍禟乃是习武之人,勉强也算是在刀口上混日子的,自然也察觉到凌玉的异样,暗地吃了一惊,再看看举止可见心虚的兄弟,浓眉皱了皱,抱着儿子朝她走去。 “可觉得好了些?娘在灶房里准备早膳,你身子不好,我已经跟她说过了。” 哪有媳妇起得比婆母要晚的,程绍禟提前替她想好了借口,王氏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凌玉一听便明白了,感激地冲他点点头:“好多了,劳你挂心。” 她这般客气,倒让程绍禟又多看了她一眼,心里那股异样感也更加浓了,不过倒也没有说什么。 小石头一见娘亲便张开胳膊朝她扑去,凌玉并没有抱他,只是捏捏他肉乎乎的脸蛋,对儿子他爹道:“他如今在学走路,你不必总抱着他,让他自己慢慢学着走几步才是。” 程绍禟一愣:“已经可以学走路了?这般快?” 他总感觉儿子出世还没多久呢,居然已经在学走路了么? “哎呀,大哥,你也不想想自己出门多久了,小石头不但会走路,还会说话了呢,只是不怎么肯说,要哄他才行。”一旁的程绍安插话。 程绍禟脸上浮现几分愧色。 他错过了儿子的成长…… “你大哥要为了整个家奔波劳累,自然不如二弟你这般空闲,不知道这些也是正常。”凌玉瞥了他一眼。 程绍安摸摸鼻子,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再不敢说话。 凌玉也不再理他,握着儿子的小手摇了摇,对程绍禟道:“我把家里收拾收拾,你且照看着他。” 程绍禟点点头,看着她的身影进了堂屋,转身问弟弟:“我不在家中的这段日子,家里可曾发生过什么事?譬如有贼潜进来之类的。” “有贼潜进?没有啊,你不在的时候,家里一切正常。”程绍安挠挠头,不解他为何会这般问。 没有么?见他不似撒谎,程绍禟皱眉。 却说凌玉把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再到灶房里,便见到王氏在里头忙活的身影。 上辈子她们婆媳算得上是相依为命了,两人相互扶持着熬过了最难难的那段日子,只可惜先后被信任的小辈背叛,气急攻心之下,王氏本就已经不怎么好了的身体更加急转直下。 如今……若是上辈子的她真的摔死了,留下婆母与儿子这一老一少,日后的日子可如何是好! 难道还要靠着多年后冒头的程绍安良心发现不成? 她顿时便忧心忡忡起来。 “起了?身子可好了些?年纪轻轻的可得学会保重,若落下什么病根子可不是好玩的。”王氏一转身便看到门口处的她,随口道。 “好多了,娘说得是,我拿些水先去浇浇菜。”她将心中担忧敛下。 “去吧,我这也快好了。”王氏往灶里塞了把柴,头也不回地道。 待她浇完菜,把家里收拾好,王氏也做好了早膳。 一家人用过了早膳,程绍禟便道:“娘,我想带小玉到县里看看大夫,您可有什么东西需要我买回来的么?” “不用,我已经大好了,没必要花那个冤枉钱。”正哄着儿子唤娘的凌玉一听,连忙拒绝。 她的身体根本没什么事,那不过是昨夜随口扯的谎罢了。 倒是王氏道:“去瞧瞧也好,把身子养好了,来年再给小石头添个弟弟。至于买什么回来,我倒没什么要的,只一条,小石头过几日便要满周岁了,虽说穷人家不讲究,可到底是咱们家的长孙,这抓周礼总得办上一办的。趁着这回你到县里,干脆便把抓周礼上需要的东西都置办齐全吧!” “娘放心,这个我记得。”儿子的周岁,程绍禟又怎会不记得,自是应下。 婆母都发了话,凌玉也不好再说什么,把儿子交给王氏,又听程绍禟问程绍安可需要他带什么回来。 程绍安眼睛一亮,正要数出一直想买却又因为囊中空空而无法得到之物,却在看到凌玉瞪过来的眼神时将满腹的话咽了回去,最终只能闷闷地道:“不用了……” 凌玉松了口气。 这终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之人,身上藏不了几个钱,想买什么也买不了,如今一听有人帮他买,还不可着劲要求? 这年头挣几个钱容易吗?哪能随便乱花。 既然计划好了,夫妻二人便先回屋准备,凌玉将水囊装满水,又用油布包了几个馒头以便在路上吃,刚收拾好,程绍禟便递给她一个钱袋子。 她顺手接过:“这是什么?” “此次押镖的工钱一共三两八十个钱,我给了娘一两,如今便余下二两八十钱,你且收着。” 凌玉有些意外:“这回怎的这般多?” “这回的主顾比较大方,打赏了不少,总镖头便让兄弟们都分了。”程绍禟解释道。 凌玉想了想,又还给他一两:“你今日要到城里置办抓周礼,身上怎能少了钱。” 程绍禟摆摆手:“不必,我身上还有些,已经够用了,总不会连东西都置不齐。” 凌玉听罢,很干脆地收了回去。 钱可是个好东西,没有它可是万万不能的,上辈子吃尽了身无分文的苦头,这辈子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她凭着记忆在床板上这里拍拍那里摸摸,终于找到了一个暗格,里面果然便藏着一个盒子。 她取出盒子打开一看,顿时便眉开眼笑。 将钱袋子里的二两八十钱倒进去,又仔仔细细地数了几遍,一共三两八十九个钱。不多,但对‘昨日’还吃不起三文钱一碗的阳春面的她来说,已经一笔小巨款了。 程绍禟看着她抱着钱盒子的欢喜模样,顿时觉得养家糊口的压力更大了。 凌玉没留意他的心情,脑子飞快运转,仔细思量。 若一切还是按着上辈子的发展,这程家村最多也不过五年便要毁了,故而根本住不长久。到时又再要逃难,粮食之类自然带不走。 先不管日后是在他乡从头再来,还是待天下大定后回到原籍,想要重新把家建起来,也少不了花费。 思前想后,最重要的还是——钱! 她偷偷地瞅了程绍禟一眼,心里敲起了边鼓。 只盼着这辈子他能长命些,若是万一,真的只是万一又抛下她们母子早早去了,她也得提前留个后着才是。 第3章 第3章 - 第3章 第3章 - 第3章 第3章 - 肉肉屋 第4章 第4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4章 第4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4章 第4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4章 第4章 “都收拾好了么?该启程了,早去早回才是。”见她坐着一动也不动,也不知在想什么,程绍禟提醒道。 “收拾好了,这便走吧!”凌玉利索地将钱盒收好,刚拿起小包袱便被程绍禟接了过去,她也随他,只是刚走出门口便又停了下来,不等程绍禟发问,快步重又回到了屋里,搬来薄被压在装钱盒的暗格上。 她轻抚着下颌,想了想,又觉得这样太过于刻意,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遂又将薄被移开,将草席抚平,左看右看,确信让人瞧不出异样了,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还是得到县里买把铁锁把盒子锁住才是。”她自言自语般道。 别怪她这般小心,实在是上辈子先后两回被人偷走家财,已让她悔断肠子,这会儿对钱财,总觉得不管把它们藏在何处,都不能完全放得下心来。 程绍禟看着她这连串动作,若有所思。 “走吧!”凌玉没有在意。 夫妻二人出了门,走在村里的大路上,入目尽是熟悉又陌生的景致,路上偶尔遇到相熟的村民,听着那或是‘绍禟媳妇’,或是‘石头他娘’的称呼,她再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识到,所有的一切确是实实在在发生的。 死了又重活,大概是老天爷对她最大的眷顾了。 程家村离县城并不算远,脚程快的话不到一个时辰便也到了,若是驾车,也就小半个时辰的路程。村里唯有老驴头有辆牛车,平日去县城会提前在村口等进城的村民,顺便载他们一程,今日他们夫妻来得不巧,老驴头刚刚已经驾着车走了。 程绍禟是个习武之人,又是天南地北地去,这点脚程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只是有些不放心自家娘子。 偏凌玉还以为自己是个曾背着孩子逃难的妇人,纵是接连走大半日的路也不在话下,这一点路程更是不放在眼里。而程绍禟见她一脸不以为然,也便相信了。 哪想到走了半个时辰不到,凌玉便气喘吁吁,感觉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有如千斤重。此时她才醒悟,那个一口气跑几条街不带喘的,是上辈子的她,而不是这辈子这个生完孩子未满一年的自己。 “上来!”她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正犹豫着是不是歇息一会儿再走,忽见程绍禟半蹲在身前,侧过头来冲她道。 她愣了愣,随即明白他的意思,连忙摇头拒绝:“不必了,我还能走。” 程绍禟皱眉,坚持道:“上来。” 这人怎么这般固执?青天白日的,让人瞧见了成什么样子?凌玉气结。 可一见他那副大有她不上去就坚持到底的模样,她终于还是泄气了。 罢了罢了,有人自愿当免费人肉轿夫,也不怕被人取笑自己被媳妇儿压在背脊上,她有什么好不自在的? 想到这,她顿时就坦然了,先取过程绍禟臂弯上的包袱拎在手上,而后直接便趴到了他的背上,任由他背着自己赶路。 被人这般背着走路,在她记忆里还是头一回,山风拂面而来,清清凉凉的,也赶走了身上的炎热。 她怔怔地望着背着她迈着沉稳脚步的男人,眼神有几分恍惚。 不管哪辈子,这个男人待家人其实还是相当不错的,尽管话不多,但侍母至孝,友爱兄弟,疼爱儿子,对妻子也算体贴。 譬如这会儿,寻常男子哪个会愿意让一个妇人这般压在背脊上,也就他似是完全不当一回事。 可惜,就是短命了些! 她叹了口气。 这个宽厚结实的背脊,充满了力量,仿佛可以替她挡去一切不怀好意与伤害。她想,若是他上辈子能活得长久些,有人与她分担,也许她也就不会过得那般辛苦了。 环着男人脖颈的手无意识地收缩了几分,她暗暗下定决心,便是不为旁的,也要为了让自己下半辈子过得稍轻松些,这个男人的命,她也一定要想法子保全了! 女子的低叹清晰地响在耳畔,程绍禟眉头又拧了起来,不由得暗暗反思,难不成是因为这回自己离家久了些,娘子对他起了疏离,连带着也添了些不满? 他自来便不是多话之人,而对凌玉来说,有着五年的‘寡妇生涯’,对这个夫君早已起了陌生感,故而两人一路沉默,竟是半句交谈也没有。 被程绍禟背着走出了好几里路,忽见前方路边停着一辆马车,一名脸长长的瘦削中年男子半蹲在车前,他的身边则是一位身材圆润的妇人,正不耐烦地冲他道:“还没有修好么?” “再等等,他娘的,这破车,早知就换掉它好了!”男人骂骂咧咧,许是久修不好,实在没忍住又往车上踢了一脚。 “踢踢踢,再踢我瞧着修到天黑也修不好!”妇人见状急了。 休息了这般久,凌玉自觉被消耗的体力全部回来了,加上如今又遇到外人,她也不好再这般被背着,轻轻挣扎了一下,小声道:“放我下去吧,我自己走便好。” 程绍禟这一回倒没有再坚持,顺从地将她放了下来,又冲她道了声‘你且等等’,便朝着前方那二人走去。 “这位兄台,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么?” 凌玉听着他主动开口问,并不意外。 这男人的性子便是如此,又或许是习武之人都有一种天生的仗义豪情吧!但凡能帮的都会主动搭把手。 不过,她耸耸肩。 大概在他心里,这世间上也没几样是不能帮的吧? 她的视线缓缓地又落到三名挨站马车旁,瘦瘦弱弱衣衫褴褛的小姑娘身上,又再望望那名身材圆润的妇人,一下子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牙婆! 如今世道不好,到处都听闻有饿死人之事发生,穷苦人家养不起孩子,不得不卖掉换几个钱是常有之事。不说别处,便是境况稍好的程家村,也不泛卖儿卖女的人家。 而对被卖的孩子来说,日后前途命运如何,却是无法预料的了。 福气大的如未来的皇后娘娘,一样也是小时候被父母卖给牙婆子,机缘巧合进了齐王府,由齐王府一名普通的婢女开始,一步一步成长至日后的齐王侍妾、侧妃,再到后来的柳贵妃、皇后。 只这天大的福分,岂是常人所能有的! 这三名小姑娘,想来便是牙婆从附近村庄里买来的了。 想到上辈子那个传奇般的柳皇后,凌玉又忍不住往那几名小姑娘处望了望,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个子最高的那位有几分眼熟。 她忍不住仔细打量着那小姑娘,见她虽是面黄饥瘦,可却有着一双相当水灵的眼睛,五官乍一看也是稀拉平常,只仔细瞅瞅,又似有几分不俗。 她想,这小姑娘若是好生养一阵子,想必会是个美貌小佳人。不过如今身不由己,前途命运都掌握在旁人之手,容貌过人未必是什么好事。 那小姑娘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眸望了过来,目光交接间,凌玉只觉得那股熟悉感更浓厚了,脑子里甚至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她不应该是这个模样的。 下一刻她又觉得莫名奇妙,穷苦人家的丫头,不应该是这个模样的,那还能是什么模样的? 将这个奇怪的念头压下后,她朝着小姑娘友善地笑了笑,对方似是怔了怔,随即飞快地低下头去。 凌玉不解,但也不在意,而那厢,在程绍禟的帮助下,马车很快便修好了。 “大兄弟,这回可真是多亏你了!”瘦削中年男人连声道谢,便是那牙婆子亦是一脸感激。 “举手之劳不值什么。”程绍禟接过凌玉递过去的汗巾擦了擦手,淡淡地道。 “这位是尊夫人吧?好俊俏的模样,大兄弟好福气。”牙婆子早就注意到了凌玉,见状便笑着道。 有相公在身边,凌玉只需要扮演一个听话的小娘子便可以了,故而便抿了抿唇露出一个有几分羞涩的浅笑,任由程绍禟与对方客套。 “二位可也是要到县城里去?”中年男人问。 “正是。” “原是顺路,不如我载二位一程?” 凌玉侧眸望了望那辆并不算大的马车,再看看那三名沉默不语的小姑娘与那圆润的牙婆子,对它是否能再容得下两个人表示深深的怀疑。 程绍禟想来也有同样的怀疑,婉言谢绝。 那两人见他执意不肯,大概也想到自己这小破车恐怕真的载不下了,故而也不再勉强。 那三名小姑娘先后上了车,牙婆子与那中年男人又再三向程绍禟道了谢,这才驾车离开了。 看着那马车越行越远,很快便化作一个墨点消失在眼前,凌玉却忽地灵光一闪。 柳侍妾!!不,皇后娘娘!! 长得最高的那位小姑娘,不就是未来的齐王侍妾,再后来的皇后娘娘么! ——“说到底,这刘家也是有些运道,不过是在皇后娘娘仍落泊时给过她一口饭吃,不曾想竟有这天大的福报!” 上辈子在阳春面档处听到的话忽地在耳边回响,她顿时懊恼得一拍脑门。 好歹上辈子到齐王府寻相公时,她也是有幸见过这未来皇后的真容的。方才怎么就不早些想起来呢!若早想起来,日后那“一饭之恩”不就成了自家的了? “你怎么了?”程绍禟不解她这副捶足顿胸般的模样。 “没,就是突然间发现自己一不小心错过了几百两。” 第4章 第4章 - 第4章 第4章 - 第4章 第4章 - 肉肉屋 第5章 第5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5章 第5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5章 第5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5章 第5章 “错过了几百两?”程绍禟更加疑惑了。 凌玉自然无法对他明言。 总不能跟他说,方才那牙婆子带的三名小姑娘当中,有一位是未来的皇后娘娘,只要跟她套了近乎,再施予一点恩惠,日后就算不能飞黄腾达,至少得个几百两回馈必是有的。 几百两啊,足够寻常百姓家庭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她两辈子见过的人加起来也不少了,论理当年在齐王府偶尔见到的‘柳姑娘’,算是她见过的人当中最好看的,乍一看,还以为瞧见了神仙妃子,月宫里的嫦娥,以致后来得知这位‘柳姑娘’乃是农家女出身,她怎么也无法相信。 据说皇后娘娘是十三岁的时候被家人卖了的,方才那小姑娘瘦瘦弱弱的模样,怎么瞧也不过十一二岁,不过穷人家的孩子吃不饱穿不暖,瞧着比实际年龄小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只是,如此印象深刻的一个人,这辈子面对面地瞧着,她居然久久没有认出来,以致白白浪费了一个富贵的机会。 这到底该说她没有那个‘富贵命’呢,还是该说‘柳姑娘’这颗珍珠如今被禾秆盖得太严实? 她越想越是懊恼,可对着程绍禟的追问,却只能含糊地回了句‘没什么’,怕他再问,忙又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快走吧!” 说罢,率先便往县城方向走去。 程绍禟满腹疑惑,只到底也不是那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勉强。 凌玉走出一段距离,悄悄地望了身边男人一眼,忽地想起,上辈子这个男人不就是为了保护方才那位小姑娘才丢了命的么? 她记得那是一个飘着细雨的日子,那人跟她说接了差事需要离家一段日子,至于具体要去多久才能归来,暂且无法定论,若儿子问起,便说爹爹回来了就带他去骑马。 那个时候,已经五岁的小石头最喜欢的就是让爹爹带他去骑马了,可是程绍禟着实太忙,自然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分给他。 与他夫妻多年,他数不清有多少回临时领差外出,故而凌玉也不在意,只如同往常一般替他收拾了行囊,叮嘱他一路小心,再亲自将他送了出门,便紧闭大门安心侍奉婆母,教养亲儿,静候他的归来。 只可惜,三个月后,她等回来的只有一坛骨灰。 对他在外头的差事,她从来不曾过问,而他也从来不提,她自然也不清楚这份导致他丢了命的差事,到底是做什么的。还是后来他生前交好的同僚私底下告诉她,他是在奉命保护柳侧妃的过程中丢了命的。 再多的,那人便不肯说了。 皇族权贵之事,自然不是她一个平头百姓所能掺和的。况且,领了人家的俸禄,自然便得全心全意当差,因公丢了性命,大抵只能叹一声学艺不精时运不济了。 而齐王府很快也送来了一笔不算少的抚恤金,算是尽到了“主家”之义。时也命也,她们这些亲属自然也没什么好怨恼好不忿的。 走出一段距离,她还是没忍住问:“方才那三位小姑娘,你可瞧见?” “嗯,瞧见了。”程绍禟不明白她为何会提到那三人,想了想,以为她只是好奇心起,难得地解释道,“方才修车时与那男子闲聊了几句,那位妇人是名牙婆子,男子是她的夫婿,那三位小姑娘是他夫妻二人买回来的。” “那三位姑娘表面并不见任何伤痕,神情言行中亦无对那对夫妻的畏惧,虽说神色可见不安,但想来多是出于对未知前程的彷徨,故而这几桩买卖应是出于自愿。” 凌玉一愣:“原来如此。” 程绍禟又是一声“嗯”,再无他话。 夫妻二人再度沉默赶路,凌玉却总忍不住偷偷往他那边望去,看着那棱角分明的坚毅侧脸,忽地觉得,这个男人倒真称得上是心细如尘了。 她确信方才他全心全意地修着车,并不曾三心两意去留意人家姑娘,最多也不过刚过去询问是否要帮忙时瞄了那三人一眼,或者那三人上车离去时又多看了看,就这么几眼的功夫,他就判断出这般多信息了? 她突然有个想法,这男人一开始这般主动地上前帮忙,不会是怀疑那对夫妻拐卖人家小姑娘,本着探个究竟的心思才上前询问的吧? 毕竟如今世道正乱,并不乏拐卖妇孺赚黑心钱的恶贼拐子。 她方才这般问,其实也不过一时头脑发热,想问问这个男人对未来的皇后娘娘,如今牙婆子手上待售的丫头片子有什么看法,毕竟这男人上辈子可是因那姑娘而死,身为妻子的,明知不该,可心里也总是难免有点小疙瘩。 夫妻二人很快便到了县城。 长平县只是一个不大的小县城,比不得富庶的大县城,但相比不少隔三差五便传出饿死人消息的贫困县要好上许多。凌玉觉得,长平县的相对‘平静’,最主要的原因想来便是此处有一个还算是比较为民着想的县太爷。 待一年之后,县太爷之位换了人,长平县便会是另一个模样了。 她摇摇头。 好歹上辈子她也去过不少地方,见识虽算不得多,但或多或少也知道,乱的可不只是底下的小县城,往上一级甚至几级的州府省也好不到哪里去。 最上头的都乱了,一层传一层,由上及下,早晚会搅成一锅粥。否则,上辈子她又何需四处逃难。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皇子争权,百姓受难,若再加一个无心政事的皇帝,这天下能不乱么?百姓能有好日子过么? “咱们先去书斋把抓周要用到之物置齐,你瞧着如何?”程绍禟瞧她并不见疲态,把水囊递给她,示意她喝口水解解渴,这才征求她的意见。 凌玉一连灌了几口,这才把水囊还给他,拭了拭嘴角:“也好。” 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对看惯了一身臭毛病偏又‘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的她来说,更希望儿子将来能跟他爹习武,长得壮壮实实的,干活一把手,养家糊口不成问题,千万莫要似他的阿公那般。 两人到了位于东街的书斋,程绍禟挑了本《三字经》及一枝毫笔,凌玉见他左看右看,并没有直接结账,倒像是在找着什么,不解地问:“你在找什么?” “帖子。” “帖子?”凌玉一怔,看着他将寻到的帖子和那本《三字经》、毫笔一起结了账,又向书斋老板借了笔墨写好了帖子。 她双唇微微动了动,脸上尽是无奈。 这帖子不用看她也知道是写给何人的,除了她的亲爹外不作他想。 穷人家哪有这般多的虚礼,不过是个抓周礼,见着面时口头邀请两句便可,若是离得远了,也托人说一声便是。 也就她爹这个酸秀才是个例外! 两人从书斋出来后,她忍不住低声抱怨道:“写什么帖子,白花那银子钱,托人顺道跟他说一声便可以了,何需这般费事!” “不可!爹是读书人,读书人最是讲究此道,何苦为了几个钱而惹他老人家不高兴!”程绍禟摇头,并不赞成她的话。 凌玉轻哼一声:“你这字给他写帖子,岂不是又要招他念叨么!” 想到自己那手“烂字”,程绍禟的神情难得地添了几分赧然。 没法子,谁让他读书少,偏老丈人又看重是否他亲笔手写,字再难看,他老人家也只能忍一忍了。 虽然心里不满,但到底他也是为了自己亲爹,凌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想到亲爹对程绍禟的诸多苛刻,心里难免添了几分愧疚。 两人走得几步,便见前方有间杂货铺,她打算进去买把铁锁及绣线。 “我到对面买些东西,你若先买好了,暂且在店里等我片刻。”她正挑着绣线,听到程绍禟这话也只是随口应了下来,并没有问他买什么。 待她把东西都挑好,硬是磨着店老板同意少收了一文钱,程绍禟便也回来了。 “你这是买的什么?”见他手上拿着几个油纸包,她好奇地问。 “白糖糕、绿豆饼、桂花糖,还有一包茶叶。”程绍禟如实回答。 “什么?”凌玉瞪大了眼睛,脸色有些不好看:“你买这些做什么?这、这得花多少银子钱啊!” 糖、糖、糖,还有茶叶,哪一样是便宜的?! “白糖糕是给娘和小石头买的,岳母喜欢绿豆饼,茶叶是岳父的,桂花糖则是留给你的,一共花了大概一两二十文。”程绍禟回答。 “一两二十文?!”凌玉的脸色终于变了。 “你花了一两二十文买这些不等用的?你可知道这些钱够咱们一家子用多久了?你、你怎的还有这般多钱。” 见她脸色相当不好看,程绍禟顿时有几分无措,堂堂八尺男儿,脸上却带着几分如同孩童做错事被大人发现般的小心翼翼:“是镖局里的兄弟还给我的酒钱……” “酒钱?你还……”凌玉只觉得心里像是烧起了一把火,若非顾忌这是大街上,只怕当场便要发作了。 “你这个败家郎!” 他居然还有钱借给别人吃酒!! 她终究没忍住,陡然抓住他的手腕,一字一顿地从牙关挤出一句:“把你的钱全部交出来!!” 第5章 第5章 - 第5章 第5章 - 第5章 第5章 - 肉肉屋 第6章 第6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6章 第6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6章 第6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6章 第6章 她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像极了他押镖途中遇到的拦路抢劫贼人,可偏偏却生就一张芙蓉脸,俏生生,红扑扑,便连眼眸也因为生气而显得愈发水润明亮。 程绍禟有些想笑,生怕她恼,忙忍住了,老老实实地掏出钱袋送上。 凌玉夺了过去,又瞪了他一眼,扯开袋口往里瞧了瞧—— 嗬,好家伙!居然还有一块碎银和好几个铜板,可见此人当初可是借了不少‘酒钱’给别人。 把钱袋收好,再看看“败家郎”手上那几包东西,她又忍不住念叨:“咱们家虽然还不至于到没米下锅的地步,可到底也不是富贵人家,这什么糖啊茶啊,不过是有钱人的消遣之物,咱们就没那个必要凑热闹了。” “再说,二弟如今这年纪,亲事可不能再拖了,这一场亲事办下来需要花费多少银子钱,想必我不说你也心中有数。” “况且,娘也渐渐有了年纪,小石头还是个在长身子的小娃娃,总得时常注意些,这钱也得存着以待急用。” “你这风里来雨里去的,挣几个钱可不容易,那可是拿命来拼啊,怎的就不学着节省呢!” “我知道你们讲义气,哥儿几个凑一起吃吃酒胡侃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这酒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吃多了不但累人还累事。前头村里的张老汉,不就是吃酒吃得兴起时突然没了的么?” “这可是血一般的教训啊!你怎不想想,若你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想到了上辈子孤儿寡母的艰难,更不可避免地想到“上辈子的她”死后,婆母和儿子该如何生存。 程绍禟先是被她这一连番语重心长之话说得懵了懵,突然生出一种娘亲教育不懂事儿子的荒谬感觉。他想告诉她,其实他并非嗜酒之人,往日也不过是在兄弟们相聚一处时小酌几杯,贪杯误事的教训他可是亲眼见过不少,又怎会让自己陷进去。 可话到了嘴边,看着她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又咽了下去。 只到了后面,见她神情黯然,心口一紧,止了步伐,望向她认认真真地道:“我不会抛下你们的!” 凌玉勉强笑了笑,暗道:我自然知道你不会想要抛下妻儿,就怕到了身不由己的时候…… 转念又想到方才自己絮絮叨叨,他却半句话也没有反驳,觉得气顺了不少,再想想他方才买的那些,不但有给婆母、儿子和她自己的,连她父母也有,估计她亲爹的茶叶还是占了大头,这样一想,又有几分气短。 “咱们走吧,把该买的东西买齐,早点家去。”她清清嗓子道。 程绍禟又怎会没有发现她语气的转变,嘴角微不可见地弯了弯,点头回答:“好。” 待夫妻二人将抓周礼上所需之物全部置齐时,已经快要到晌午时分了。两人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干粮和水,简单地用了个午膳。 “这是去哪儿?”凌玉本以为是要回去了,不料程绍禟却又带着她往对面街去。 “去回春堂请大夫替你诊诊脉。” “诊脉?我真的没事,你瞧,这不是好好的么?何必再多花钱!”凌玉本以为他早就忘记了此事,没想到他竟是还记着。 “总归都已经来了,顺道让大夫诊过再回去也不迟,若无事,也是求个心安。”程绍禟这一回却没有听她的,态度很是坚决 。 好歹和他夫妻多年,凌玉对他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只要他打定了主意,旁人再怎么说也没用,故而也不再多话。反正她身体好好的,诊便诊吧。 “这位小娘子气血稍有几分不足,不过并无大碍,服几帖药,注意调养便可。”替她诊脉的是一个中年大夫,姓李,并不是凌玉记忆中的那位杨大夫。 不过她也不在意,只是觉得这位李大夫颇为滑头,不如以前那位杨大夫实在。 “稍有几分”气血不足,加个“几分”其实已经可以忽略不计,再加个“稍”,基本已经可以说明她的身体很好,半分毛病也没有。 真是见鬼的“气血不足”! 倒是程绍禟珍而重之地接过药方到一旁等候药童抓药,凌玉不耐烦在里面干等,干脆便出了店门透气。 “……姑娘,相信我,我这玉容膏真的非常有用,坚持用一个月,你脸上的麻子便能去之五六。” “你才长麻子,你全家长麻子!” “哎,你怎么骂人,你脸上明明长着麻子嘛,虽然用脂粉掩住了,可那不代表你就没长呀!”蓝衣姑娘明显愣了愣。 突然,前方不远的对话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望过去,便见一名蓝衣姑娘手拿着一个小圆罐,正‘卖力’地向行经身边的绿衣女子推销着。 不过那姑娘想来是没这方面的经验,没两句话便将对方给得罪了。 “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走开走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那绿衣女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用力往她身上一推,蓝衣姑娘一时不察被她推得连连退了几步,待稳住身子后,冲着对方的背影不满地嘀咕。 “真是的,不买就不买,做什么要推人,活该你长一脸麻子!” 玉容膏……难道只是同名?凌玉蹙眉,暗暗思忖。 “这位姐姐,买盒玉容膏吧!我亲自调制、亲自试用,效果比那凝香露好多了,不但可以祛斑祛痘消疤,还能生肌美肤。真的,我不骗人!”正思量间,那蓝衣姑娘看到了她,快步走了过来,一脸认真地向她兜售她的‘玉容膏’。 “这真是你亲自调制的?”一阵熟悉的清香扑鼻而来,凌玉接过那小罐子,仔细嗅了嗅那沁人心脾的味道,又打开盒子认真瞧了瞧。 香味、色泽、形态当真与上辈子那风靡京城的玉容膏一般无二! 她会认得,还是因为上辈子她曾经在玉容膏的调制者梁家府上做过短工,这才有幸见识到。 那梁家本也是做胭脂水粉生意的,据闻一度生意不顺濒临破产,亏得家主梁方调制出玉容膏,硬是让整个梁府的生意起死回生,梁府也成为雍州城数一数二的富户,听闻还有极大可能会成为皇商。 “当然是我亲自调制的,调制了快两年才达到这最好的效果,你瞧瞧……” “哎呦,我还当是哪位呢,原来是杨大小姐,怎么?大小姐来巡铺子呢?”正在这里,一名药童打扮的男子从店里走出,看到那蓝衣姑娘,嘲讽地道。 蓝衣姑娘脸色微微一变,啐了他一口,恨恨地道:“你们且等着,总有一日我会把这回春堂赎回来!” 言毕,一转身便跑掉了。 “哎,你的东西!”凌玉还来不及把手上的‘玉容膏’还给她,就见对方一阵风似的没了踪影。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估计又是杨大小姐捣鼓出来的破玩意,小娘子若是嫌脏手,扔了便是。”那药童嗤笑道。 凌玉皱眉,想到一个可能,遂问:“那姑娘是以前那位杨大夫的女儿?” “可不就是她么。”药童随口应了声便迈进了店门,恰好此时程绍禟从里头走出,“小玉,把药钱给我。” “多少?”凌玉问。 “三十文。” “三十文?忒贵了,我压根就没病,倒要花三十文买药苦自己……”凌玉嘀咕,心不甘情不愿地数了三十文给他。 程绍禟假装没有听到她的话,接过钱便去取了药。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白白浪费了三十文,能买三十个馒头呢……”看着程绍禟把药包塞进包袱里,她又没忍住一阵嘀咕。 三十文,在一文钱也要掰成两半花的上辈子,三十文真的够她和婆母儿子花好些天了。 只是,她也没有察觉,到县城这么一趟,不知不觉间,原本对“亡夫”的陌生感与距离感渐渐消褪。 晚间沐浴更衣时,她看着小腹上那一圈圈产后的痕迹,想到那位‘杨大小姐’忘了拿回去的‘玉容膏’,她干脆便挖了一坨抹在肚皮上。 反正不用花钱,不用白不用,就算是用了效果不好,肚子花成西瓜皮,也只有自己瞧得见。 把自己收拾妥当后,转身一看,小石头坐在床上,正咬着小拳头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她。 她笑着上前将他抱入怀里,在那肉乎乎的脸蛋上左捏捏右捏捏,又如同报复般用力亲了几口,亲得小家伙眨巴着眼睛一脸懵懂。 凌玉哈哈一笑。 已经习惯了长大后那个会屁颠颠地帮她干活,替她照顾婆母的儿子,再对着怀中这个啃着小拳头,不时冲她乐呵呵的小不点,她既有些怀念,却又生出一种‘白耗了老娘十年功夫’的莫名心酸。 含辛茹苦养到那般大的儿子,眼看着再过几年就可以娶媳妇给她生个白胖孙儿,她也可以过些含饴弄孙的日子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打成了泡沫,真是……闻者落泪,见者心酸! 不过,看着憨态可掬完全不知愁滋味的小不点,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柔情,她的唇畔也不知不觉便含了笑容。 她狠狠地在那张小肉脸上亲了一口:“娘的小石头怎么这般趣致可人疼呢!” “来,娘教小石头数钱,小石头日后长大了要记得勤俭节约,可千万别学你爹那样花钱大手大脚没个节制。”她把今日剩下来的钱全部倒进盒子里,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数,偶尔还轻敲几下,听着铜板发出的清脆响亮,顿时心花怒放。 小石头也被那一阵阵响声所吸引,咯咯地笑了起来。 程绍禟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母子二人同数钱的欢乐情形。他听着娘子哄儿子—— “从来有个男娃叫小石头,后来他长大了,再后来他赚了很多很多钱孝敬他娘……” “他爹呢?” “没了。”凌玉顺口回答,话音刚落便反应过来,心虚地瞄了一眼倚在门边神情莫辩的石头他爹,动作利索地把钱盒锁上收好,将儿子搂在身前,讨好地道,“你、你洗好了啊!” 程绍禟深深地望着她,直望得她心底发毛,好片刻她才听到他缓缓地问:“今晚这小子跟咱们睡?” “对、对啊!娘这些天带他很辛苦,我想让娘今晚睡得好些。”凌玉拉着捣蛋儿子的小手不让他乱抓。 至于真正的原因,还是在于她一时半刻无法克服上辈子的阴影。不过,这些她却无法对任何人明言。 难不成要她告诉别人,她上辈子险些被陌生男人污了身子? 第6章 第6章 - 第6章 第6章 - 第6章 第6章 - 肉肉屋 第7章 第7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7章 第7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7章 第7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7章 第7章 一个妇道人家在外头求生,哪会是容易之事,磕磕碰碰难免会吃些亏受些委屈,若是她性子再软些,只怕别说养活婆母儿子,便是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了。更有甚者,如同逃难路上不少想不开的年轻妇人一般,直接吊了脖子。 只是,凌玉一直觉得,这世间上最最重要的就是钱,比钱更更重要的就是命!至于什么颜面啊尊严啊,抱歉,在性命跟前,连个屁都不是! 所以,对于上辈子程绍禟‘护主而死’的‘忠义之举’,她除了默默在心里骂一声娘之外,着实生不出什么自豪感。 用性命换来几百两抚恤金,还不如那什么刘老爷的‘一饭之恩’,好歹人家面子里子实惠性命都有了。 翌日,程绍禟便亲自去给凌父送帖子。上辈子凌玉是没有去的,凌父虽是读书人,又是十里八乡唯一的秀才老爷,但他行事独断专横,在家中是说一不二,从不允许别人反驳。凌玉亲娘周氏、亲姐凌碧都是性情温和柔顺之人,自来不会逆他之意。 偏生出了个凌玉,虽是姑娘家,可性子却是倔得很,虽不至于到顶撞父亲的地步,但若是她不愿意的,不管凌秀才打也好骂也罢,梗着脖子就是不会服半分软。 父女二人平生最大的冲突,便是关于凌玉的亲事了。 凌秀才是个读书人,自然也更喜欢读书人给他当女婿,长女凌碧所嫁之人,便是他的学生梁淮升。 凌玉是秀才之女,能写会算,容貌又俊,干活又利索,自及笄起,上门提亲之人从来便没有停过,凌秀才瞧中的女婿人选,也是个读书郎。可凌玉不肯啊,她爹、她姐夫,还有她认识的她爹的学生,个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一点儿重活都干不了,整日除了‘之乎者也’外屁也不会,尤其她爹,打小她便没有看过他下地,里里外外的活都是她们母女仨干的。 自她懂事起,她便暗暗发誓,日后打死也不能嫁读书人,要嫁就嫁一个壮壮实实干活一把手的。 而接受了程绍禟的提亲,就是她跟凌秀才抗争了一个月的结果。 要说她早对程绍禟芳心暗许,那也是没有的事,当年提亲的人那般多,纯是因为程绍禟长得最为壮实,话虽不多,但人家能干活啊!人也老实,没那般多花花肠子,比那些除了读书啥都不会的强数百倍。 因为亲事父女俩闹了不愉快,也因为这个女婿不是自己所选,凌秀才对程绍禟没少挑剔,这些凌玉都看在眼里,对默默承受的程绍禟难免也添几分愧疚。 这回她倒是想与程绍禟一起回一趟娘家见见爹娘,可惜昨日已经扔下家中活计和儿子给婆母去了一回县城,今日再怎么也不好再麻烦婆母了,故而便只能看着程绍禟提着给二老买的礼物出了家门。 将家中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又陪着小石头学走了一会儿路,凌玉便将儿子交给婆母,自己则带着昨天夜里小家伙尿湿的毯子到河里清洗。 她来得比较晚,河边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妇人在洗着衣裳。 她寻了个位置,刚把洗衣盆放下,离她不远的阿牛婶便往她这边挪了过来,一脸语重心长:“小玉啊,自个儿的男人可得看紧点,小心被些不要脸的骚蹄子给勾了去。” 一面说,一面朝着凌玉身后方向努了努嘴。 凌玉回身一看,只看到村里有名的俏寡妇抱着木盆婀娜多姿的背影。 见她似是不在意的模样,阿牛婶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我一大早便瞧见了,绍禟兄弟经过她家的时候,她故意把帕子往他那边扔呢!这是她的老把戏了,不知多少男人就是这般被她给勾了去。” “接着呢?”凌玉倒是有些意外,但是更关心程绍禟的反应。 “绍禟兄弟约莫在赶路,这才没有留意到,最后还是那骚狐狸自己捡回去了。” 并没有留意到?凌玉可不这般认为,不过这也没有必要对阿牛婶明言,只是冲对方笑笑:“婶子说的是,我都记住了。” 对这个小插曲,凌玉并没有放在心上,程绍禟的品行,她自问还是相信的。 她利索地把毯子洗干净,辞别阿牛婶便赶紧归家。 经过村中小树林,忽听里边传出一阵喝斥声:“滚犊子,真他娘把自个儿当香饽饽了,老娘瞎了眼会瞧得上你?你敢碰老娘一下,老娘让你断子绝孙!!” “装什么贞节烈妇,满村子谁不知……啊!他娘的你还来真的?!” “滚!再不滚老娘剁了你!” “你、你、你给我记着!” 片刻之后,小树林里跌跌撞撞地跑出一个捂着□□的男子,凌玉仔细一瞧,认出是村里有名的二流子。 她吓了一跳,亏得那二流子只顾着逃走,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她松了口气,回过头去,便看到俏寡妇一手轻抚着有几分凌乱的发髻,一手抱着装着洗干净的衣裳的木盆袅袅婷婷地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哟,是绍禟媳妇啊!”对方见是她,脚步微顿,随即笑着招呼。 “柱子嫂。”凌玉唤了声。 两人都无意提方才发生之事,彼此招呼过便各走各路。凌玉走出一段距离,忍不住止步回头,看着那个风情万种的背影渐行渐远。 其实上辈子她也是受过别人的一饭之恩的。那时候她们身上带的干粮在逃难的路上丢了,一时之间又未曾寻到落脚之处,她们这些大人尚能忍一忍,可小石头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如何能受得了,她逼不得已拉下脸求同路的难民施舍一口口粮给孩子。 只是,逃难路上生死未卜,粮食何等珍贵,人人均是自顾不暇,纵是不忍,却还是狠下心来拒绝了。 到最后,出手帮了她们的,正是平日被村民指指点点的俏寡妇萧杏屏。 她并没有与萧杏屏接触过,毕竟她嫁到程家村来时,萧杏屏的名声已经相当不好了,她一个新媳妇纵然不会与旁人一起在背后讲她的闲话,但也不会与她走得太近。 同样有过身为寡妇的经历,她知道一个妇道人家,尤其还是美貌的妇道人家生存有多么不易。故而,不管那些关于俏寡妇的闲言闲语是真或假,她都无法去质疑对方的品行。 一个自身难保仍然对他人施予缓手之人,品行又会差得到哪里去? *** 小石头满周岁那日,村里与王氏一家走得比较近的都来了,与上辈子一样,凌玉娘家只有亲娘周氏一人前来,不过她却带来了凌秀才给外孙取的名字——程磊。 “这名字甚好,光明磊落之磊,多谢爹一番心意了。”程绍禟接过写着儿子大名的红纸,感激地冲周氏道。 “是挺好的,恰好和小名对应了。”凌玉笑着道。 儿子小名“小石头”,大名“三石”,若不是知道她爹那个一板一眼的性子,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还记恨自己硬是要嫁程绍禟,这才随便起了个名字敷衍自己。 “你姐她身子有些不舒服,这才没有来,这篮子鸡蛋是她托我转交给你的。”周氏指着她带来的一篮子鸡蛋道。 凌玉也没有太意外,毕竟上辈子她的姐姐也是因为身子不适而没有来。 “改日我得了空便去瞧瞧她。” “还有件事,你爹打算从族里过继一个孩子继承香灯。”周氏又道。 “爹这回终于下定决心了?可有了人选?”凌玉问。 “有了,是你三阿爷八岁的小孙子。” 果然……上辈子选的也是这个孩子。 “娘,若按我的意思,还是换一个的好,你和爹都有了年纪,哪还有精力教养这般小的孩子?说句不吉利的,若家里真有个什么,他一个孩子又怎能撑得起来?只怕到时倒便宜了旁人。”凌玉小声劝道。 周氏迟疑了一下:“孩子小容易养熟……” “亲生爹娘还在,八岁早已记事,再怎么养也熟不了,倒不如过继个年纪大些的,只要对方有良心,能全了父子情面便好。” “这……你说的也有道理,回头我跟你爹说说,只是你爹的性子你也知道,他若决定了,旁人再怎么说也没有用。” 凌玉如何不知自家老爹的性子,也没想过娘亲能劝得下他。 母女俩又说了一会儿话,看天色不早了,周氏才告辞离开。 送走了娘亲,凌玉又把家里收拾了一遍,刚转过身,便见程绍禟笑容满面地领着一个浓眉大眼,面阔口方,身高八尺的大汉走了进来。 “小玉,快准备几个小菜,再温壶酒,我与大哥痛饮几杯!” “这位是弟妹吧?你小子好福气!”那大汉哈哈一笑,拍了拍程绍禟的肩膀道。 凌玉有些不解,只是也没有多问,应了一声便往灶房去准备酒菜了。 当她捧着准备好的酒菜往堂屋去时,远远便听到男子爽朗的笑声:“……兄弟如手足,女子如衣服,不过一个小娘们,既然兄弟瞧上了,送给他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紫烟姑娘对大哥一往情深,此番被送人,怕是……” “大丈夫何患无妻!况且,男子汉大丈夫行走江湖,唯忠义二字不能丢,区区小女子何足挂齿!” “……大哥说得对,男子汉大丈夫,忠义二字不能丢!来,我敬大哥一杯!” …… 凌玉的脸色有些不怎么好看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捧着酒菜走了进去。 “这位大哥豪气冲天,一瞧便不是等闲之辈,真乃忠义之士也!来,小妇人敬忠义之士一杯!”将酒菜放下后,她笑盈盈地替那人把酒满上,又取过程绍禟跟前的酒杯倒满,朝着那人作了个敬酒的动作。 “哈哈,果真是我的好弟妹,绍禟,你有福!”那人大笑着,一饮而尽。 凌玉把空空的酒杯放下,朝着那人福了福,转身时却狠狠瞪了程绍禟一眼,瞬间便让程绍禟脸上的笑意凝住了。 他做什么了么? 程绍禟满头雾水。 第7章 第7章 - 第7章 第7章 - 第7章 第7章 - 肉肉屋 第8章 第8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8章 第8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8章 第8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8章 第8章 送走了结义大哥,程绍禟醒了醒酒,沐浴更衣过后回到屋里时,看到娘子已经搂着儿子睡去了。 他看了看睡得香甜,偶尔咂巴咂巴小嘴的儿子,再瞧瞧背对着他的凌玉,神情柔和。只是,当他想到今晚结义大哥宋超带来的消息,眉间隐隐浮现几分忧色。 总镖头换人,那镖局还会是原来的镖局么?本就是在刀尖上干的活,若是上下不能齐心,只怕难以周全。 如今只盼着这新的总镖头也是位能与兄弟们肝胆相照,共同进退的,否则……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除去鞋子正欲躺下,一转身便对上了凌玉那笑眯眯的表情。 “原来是忠义之士回来了……” 明明眼前的女子笑靥如花,可不知为何,他却有些许头皮发麻的感觉。 “不敢当娘子此话。”他斟酌着、小心翼翼地回答。 “兄弟如手足,女子如衣服,不知壮士何时才将现今的旧衣服扔了呢?” 程绍禟顿时醒悟,原来是为了义兄这句话。那想来方才义兄那番话她是听到了,怪道她要敬酒呢! 他清清嗓子,怕吵醒儿子,压低声音道:“紫烟姑娘那件事,大哥确实做得不厚道,不管怎样,紫烟姑娘待他总是一片真心,无论受与不受,他都不该如此弃如敝履。” 只不过,兄弟朋友相交,自来便是求同存异,他纵然不敢苟同义兄对女子的轻视,却也不会因此而与之疏离。 听他这番话也是不赞同那人做法,凌玉心里憋的那团怒火总算是消弥几分,君子和而不同的道理她也是明白的。 尽管如此,她也不轻易放过他,轻哼一声又道:“照你这般说法,若他日有个同样待你一片真心的姑娘,你是不是应该欢欢喜喜地接回来与我当姐妹?若是干脆让我退位让贤?” “娘子说笑了,绍禟已是有妻室之人,自该懂得避嫌。况且,齐人之福,敬谢不敏!”程绍禟一脸严肃地回答。 凌玉又是一声轻哼,不过总算是觉得心里好受了。 见她神色渐缓,程绍禟松了口气,想了想,在换下来的衣裳里翻出一个巴掌大的布袋子递给她:“给。” “什么东西?”凌玉接过,一边随手打开,一边问。 只是,当她看到里头那三锭银子时,双眼顿时放光。 “三十两!!”她捧着那三锭银子,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看个不停。 正在此时,熟睡中的小石头翻了个身,小手刚好打在她的手腕处,手中的一锭银子‘咚’的一下便掉到了床板上,她慌忙捡起,仔仔细细地检查,一副生怕银子被砸坏了的宝贝模样。 “坏小子。”小心翼翼地将那三锭银子收好,她轻轻地在儿子鼻尖上点了点,嗔道。 许是察觉娘亲骂自己坏小子,小石头委屈地扁了扁小嘴,凌玉连忙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脊,柔声哄他继续睡去。 见她如此欢喜,程绍禟也不由得露了笑容,解释道:“上回押镖到北疆时,和兄弟们凑钱买了些那边的特产回来转卖,昨日东西已经卖光了,这是分得的份子钱。” 凌玉眼睛闪闪发光,毫不吝啬地夸奖道:“没想到你们这些粗人倒还有几分生意头脑,北疆的东西换到别处就是个稀罕物,转手卖出去赚个差价,也不枉走那么一趟镖。” 她当年确是没有挑错人,这个男人确是个养家糊口的能人,上辈子他离世前,不管世道如何艰难,她从来不用为生计问题操心,只需要安安心心侍奉婆母、教养亲儿、打理家事便可。 一直到他不在了,她才慢慢学会接过他遗留下来的担子,从替人洗衣缝补赚第一口饭开始,但凡能挣钱的,不管多苦多累她都去做。 “你说的极是。”看着她那异常明亮的眼眸和脸上毫不掩饰的笑容,程绍禟也按捺不住心生欢喜。 只是转念想到如今镖局的新形势,他又难掩忧虑。 所幸凌玉的心思全然放在新得的三十两上,并没有留意他的异样。 “如今咱们也攒着三十多两了,这些钱放着也是放着,若是拿去做点小本生意,你觉得如何?”在心里打了好几回草稿后,凌玉还是忍不住低声问。 程绍禟怔了怔,随即摇头道:“养家糊口乃是男子之责,从来便是男主外女主内,外头之事你不必操心,若是家里缺了用度,我自来想办法便是。” 对他的回答,凌玉毫不意外,故而也谈不上失望。 见她并没有执着于此,程绍禟只当她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很快便也抛开了。 *** 这日,程绍禟用过早膳后便回了镖局,凌玉忙完家务后,见儿子脑袋一点一点的,便哄着他睡下,自己则到隔壁阿牛婶家借花样子。恰好阿牛婶嫁到县城的女儿如意回娘家,凌玉便又和她说了会儿话才告辞归家。 推开院门,听到堂屋处传来王氏的笑声,夹杂着似是陌生,又似是有几分熟悉的说话声。 “老大家的,快过来。”王氏瞧见她回来,忙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凌玉笑了笑,此时也发现了屋内的两个熟人,不过对这辈子的她来说,还应该是陌生人。 “这便是绍禟媳妇?好俊俏的小娘子,不过几年不见,不曾想绍禟竟已经娶亲生子了。”包着蓝布头巾的中年妇人一见她进来,便起身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这才笑着对王氏道。 “这岁月不饶人啊,巧蓉丫头也长成大姑娘了。老大家的,这位是你金家表姑,那位是你巧蓉表妹。”王氏感叹一声,随即向凌玉介绍。 凌玉朝着那金家表姑行了个福礼:“表姑。” 孙氏连忙扶着她,笑道:“都是一家子,无需多礼。” 凌玉又向屋内那名一直带着羞涩笑容的姑娘见了礼:“巧蓉表妹。” 金巧蓉忙还礼:“表嫂。” 借着起身的机会,凌玉仔细打量了一下跟前的女子。 杏脸桃腮,眉弯似柳叶,眸似含春水,口若含朱丹,真是一位难得的美貌俏佳人。 对方似是察觉她的视线,羞涩地微微垂头,缓步退到了孙氏身侧。 “今日有贵客远道而来,娘,我去弄几个小菜,您陪表姑和表妹说说话。” “如此也好,你表姑她们赶了一日的路,想必这会儿也该饿了。”王氏点点头。 孙氏连忙客气了几句,又忙叮嘱女儿:“巧蓉,你去搭把手。” “哪有让客人帮忙之理,你俩便安心坐着吧,我这儿媳妇呀,是个利索的。”王氏笑着阻止,提到儿媳妇的能干,语气难掩骄傲。 孙氏察言观色,知道她很是满意这个儿媳妇,见缝插针地夸奖了几句,哄得王氏愈发欢喜。 却说凌玉从堂屋处离开,正要往灶房去,便看到程绍安在窗边探头探脑,一副想要进去又不敢的模样。 “你在做什么?”她略一想便心知肚明,只还装作不解地问。 “嘘……”程绍安冲她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凌玉抿抿嘴,懒得理他,从菜园子里摘了把白菜洗干净扔进篮子里沥干水,又将前几日剩下的那块腊肉找出切成薄片,用水洗了洗便放进碗里。再烧好灶,待锅热透后倒入少许油,再加入调味料煽香,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诱人的香味便飘了出来,也让在门口处的程绍安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大嫂,你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趁着她起锅的机会,他涎笑着夸奖道。 凌玉瞥了他一眼,用腰间围裙擦了擦手,干脆地问:“有什么话你便说吧,杵在这门口也不成样子。” 程绍安有些扭捏地摸了摸鼻子,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见他不说话,凌玉也不在意,转过身去又准备忙活,程绍安有几分害羞,又有几分小心翼翼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大嫂,你说巧蓉表妹长得好不好看啊?” 凌玉正洗着碗的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回答:“好看,自然好看,满村子里哪家的姑娘也没有她这般好看。” “我也这般觉得。”程绍安喜滋滋地道。 好歹也活过一辈子,凌玉岂会不知他的心思,暗地冷笑,面上却不显:“巧蓉表妹是如今村里最好看的姑娘不错,可二弟你也是咱们村里最俊的男儿郎。” 她这话倒是没有错,程绍安这身皮囊的确极易哄得小姑娘芳心暗动,每回她回娘家,总有附近相熟或不相熟的大姑娘小媳妇或明或暗地向她打听他。 若是平常被人这般夸,程绍安并没有什么感觉,可这会儿被自家大嫂拉着和新来的表妹凑一起夸奖,他便觉得整个人飘飘然起来了。 “大嫂,你真的觉得我和巧蓉表妹般配么?”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底话。 “般配,自然般配,你俩简直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凌玉望入他的眼眸,一字一顿,无比真诚地道。 怎么会不般配?这世上再没有如此般配的一对了,同样不理亲人死活,偷了家里的钱财便一走了之,若说他们不是夫妻,她怎么也不相信! 第8章 第8章 - 第8章 第8章 - 第8章 第8章 - 肉肉屋 第9章 第9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9章 第9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9章 第9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9章 第9章 她觉得,她上辈子,不,应该是上上辈子一定欠了这对夫妻良多,所以上辈子要先后被这二人推入绝境。 先是程绍安偷走抚恤金,在她拼死拼活挣钱,好不容易攒下了那么一点儿积蓄,打算做点小本生意养家糊口时,金巧蓉又趁着她外出时把钱全部卷走了。 不对,并没有全部卷走,还给她和婆母、儿子留下了二十文钱。待她们把这二十文用剩下三文的时候,她就在追赶几年后冒头的程绍安途中出了“意外”,一睁眼,便奇迹般地回到了数年前。 程绍安自然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只听着那句‘天生一对,地造一双’,那张比寻常农家男子要白净的脸上尽是欢喜之色,嘴角压也压不住地直往上扬。 “大、大嫂真会说笑。” 凌玉看着他这喜形于色的模样,心思忽地一动,故作不解地问:“你问人家表妹好不好看做什么?我可是听娘说了,她打算请媒给你说亲事呢!” 程绍安俊脸皱了皱,随即眼珠子骨碌一转,紧跟在捧着菜往堂屋去的凌玉身后,压低声音讨好地道:“大嫂,求你件事,帮我打听打听,看巧蓉表妹可曾许了人家?” “怎么?瞧上人家姑娘了?她那仙女似的模样,可是不愁嫁的,你整日里游手好闲,连个正经差事都没有,倒还要自家大哥养活你,人家凭什么把女儿许给你?”凌玉止步,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他一眼。 程绍安脸色一僵,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家大嫂说的话虽不怎么好听,可却偏偏是戳心窝子的大实话。 人家仙女一般的姑娘,凭什么嫁给一个游手好闲还没个正经差事的人? 向来大大咧咧得过且过的程家老二难得地开始反省了。 凌玉眼眸微闪,轻抿了抿双唇,终于缓步往堂屋去招呼客人了。 日落时分程绍禟方从镖局归来,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凌玉还是看得出他眉间的忧虑。她努力想想上辈子同时期发生之事,许是间隔时间太久,一时半刻却想不起来。 “你表姑的意思,是想在咱们村里落户,托咱们帮忙留意一下,看村里可有人家要卖地。”待晚膳过后,王氏便将孙氏母女的来意说了出来。 “娘的意思我明白了,明日便去留意一下。”程绍禟点点头,算是将此事应下了。 要落户就必须要在当地有田产,这也是官府的规定。 “我来我来,大哥这些年四处走,留在家中的日子本就不多,又哪能及得上我对村里之事了解,还是我来打探吧!”程绍安主动请缨。 程绍禟与王氏均有些意外他这般积极,但也没有多问,总归他肯主动出力自然是好。 唯有凌玉别有深意地往他那里瞅了瞅,程绍安自然察觉她的视线,但也故作不知。 “这金家表姑是何处人氏,我怎从不曾听娘提起过?”片刻,程绍安又按捺不住好奇问。 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家亲戚中还有这么一位表姑,更不知道表姑家还有这么一位仙女似的表妹。 程绍禟与凌玉齐唰唰地望向王氏,同样对孙氏母女的来历感到好奇。 王氏道:“她是你们爹的远房表妹,娘家姓孙,若较真起来,其实这层亲戚关系已经隔了好几层,她们家与咱们家也有许多年不曾来往过。我也是十几年前见过她一面,那时候你们兄弟俩还小,想来也不记得。” “听她讲起,大约三年前夫婿病逝后,家中财产多被夫家亲戚给占了去,她们母女已无容身之处,不得已便来投奔咱们。” “她娘家都没人了么?”凌玉问。 “没了,前些年匪乱,一家子人都没了。唉,也是个命苦的,如今膝下只有巧蓉这么一个女儿,母女俩背井离乡,相依为命,总归是亲戚一场,咱们能帮的便帮上一把吧!”王氏叹息着道。 “娘说得对,总归是亲戚一场,能帮的咱们自然要帮!”程绍安接话。 “这是自然!”程绍禟点点头,也表示赞同。 一家人又说了会儿话,王氏将小石头从凌玉怀中接了过去,哄着他唤‘阿奶’,不经意地道 :“都说女大十八变,这话可真不假,巧蓉这丫头出落得这般模样,再怎么也不敢相信她是当年那黑黑瘦瘦的小丫头。” 随即,她又握着小石头肉肉的小手,爱怜地道:“咱们小石头这会儿还是个奶娃娃,等再过些年,必也会长得高高壮壮的,就跟你爹一般。” 小石头只冲着她乐呵呵的,愈发让王氏爱到不行。 “爹!”程绍禟心里存着事,并不怎么留意王氏等人的话,直听耳边突然响起了软软糯糯的叫声,他唬了一跳,有些不敢相信地望向冲他笑得眉眼弯弯的儿子。 “方才是他在喊么?” 众人均忍不住笑了,凌玉捏捏儿子的脸蛋,笑道:“这个坏小子,可总算肯开尊口唤一声爹了。” 小家伙已经会叫‘娘’,也会叫‘奶’,但无论大人怎么哄他教他,就是不肯叫爹,也让程绍禟好不沮丧,只觉得儿子是不是在嫌弃自己。 这会儿终于听到了一声‘爹’,他再忍不住哈哈一笑,抱起儿子高高举起,引得小家伙咯咯地笑个不停。 “好小子,再喊一声爹!” 这会儿小家伙倒是相当给当爹的面子,当即就唤了一声,虽然吐字不大清晰,但唤的确确实实是爹。 当晚,夫妻二人躺在床上,程绍禟脸上的笑容再怎么也掩饰不住,大掌更是学着凌玉平常哄儿子睡觉的动作,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小石头的背脊。 “只唤你一声爹便高兴成这般模样,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他,都说严父慈母,我瞧着你,怕是‘严’不起来。”凌玉取笑道。 程绍禟连忙敛下笑意,一脸正色地回答:“这可不成,玉不琢不成器,小石头乃你我之长子,纵是再怎么疼爱也不能忘了他将来所担负之责。” 凌玉笑笑,没有与他再纠结此事,只问:“我瞧你隐带忧色,可是镖局里出了什么事?” 程绍禟意外她的敏感,只是性情使然,并不愿她忧心,故道:“不是什么要紧之事。” 话音刚落,对上凌玉那关切的神情,觉得自己此话太过于敷衍,想了想,又道:“镖局里刚换了总镖头,兄弟们都不大了解这一位的性情,故而对以后之路有些忧心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这一下,凌玉才算是记起来了。上辈子程绍禟可不就是在镖局换了总镖头后不久,便与几位结义兄弟离开了,不久之后便经人介绍进了齐王府当侍卫。 能让性子宽厚极念旧情的程绍禟离开干了多年的镖局,想来那位新任总镖头必然有些让他无法接受之处。 这辈子的新总镖头若还是上辈子那人,想来程绍禟也在镖局做不长久了…… 她蹙眉思忖。 若是他离开了镖局再进齐王府,那可是条死路,倒不如留在镖局。不行,天知道那新总镖头是个怎样的人,能将人逼走,纵是勉强留下,将来只怕也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倒不如干脆走了的好。 镖局必是要离开,但齐王府也一定不能进!她暗暗有了决断。 如今还是静观其变,等待他离开镖局那一日…… “你不必担心,这不过是新旧交替期间必然的不适,待过些日子兄弟们相处久了,一切便也回到原处。纵是万一磨合不来要离开,天下之大,难不成还没有容我之处?”见她两道秀眉都皱了起来,程绍禟连忙安慰道。 “你说的极是,倒是我多虑了。”凌玉自然不会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他。 见她展眉,程绍禟暗地松了口气。 其实镖局的形势并非他所言的这般乐观,他也是今日方知,原来新总镖头与前任总镖头竟有私怨,对他们这些由前任总镖头一手培养出来的镖师更是百般挑剔,此人的心性可见一斑。 护镖路上时有凶险,这样的人,他们真的信得过么? 新的护镖任务安排下来时,程绍禟薄唇紧抿,屋里的众位镖师均是脸色凝重,眉头紧皱,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程大哥,你说总镖头是怎么回事?这一回的镖既然那般贵重,何不走水路?我仔细算了算,走水路虽是慢些,但时间上也是来得紧的。”唐晋源说出了心中疑惑。 “唐老弟说的也正是我想说的,绍禟啊,你说此番若走陆路,赤川道那边是必经之路,那里的山匪素有凶狠之名,亦不讲任何情面,前头总镖头宁愿花费时间长些,少挣几个钱,也要刻意绕开那处,这回……” 程绍禟一时半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虽然心头像是被压了块大石,但启程在即,他不愿无瑞猜测以扰乱人心,唯有勉强道:“总镖头此番安排必有他的道理,都是一个镖局里的,谁都希望能安全顺利地完成任务,只要这个目标一致,过程如何安排倒不甚要紧。” 众人虽然仍有所疑虑,但听他此话也有道理,只要都是为了安全顺利完成任务,过程如何安排倒不大重要了。 弟兄们陆续散去之后,程绍禟揉了揉太阳穴,暗叹一声。 只盼着一切真如他劝导众人的一般,毕竟这一回可真的算是踩在刀尖上赚“血汗钱”了。 赤川道可不是那般容易过的! 此时的凌玉正听着程绍安磨着王氏同意他做生意,王氏纵然耳根子软,但更清楚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性,哪敢应下,自是又摇头又摆手,到最后被他缠得怕了,只道‘若你大哥同意,我便也应了’。 程绍安一听便垮了脸。 就是知道大哥不会轻易同意,他才先来求娘的。 凌玉佯咳一声,插话:“便如娘所说的,先问过你大哥的意思再作打算。” 只要程绍安先向他大哥开口,她自然便有法子让程绍禟答应。否则,当日她何必暗地挑起这程大闲人的心思? 第9章 第9章 - 第9章 第9章 - 第9章 第9章 - 肉肉屋 第10章 第10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0章 第10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0章 第10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0章 第10章 如同她所预料的那般,程绍安向兄长表明了做生意的想法时,就被程绍禟一口给拒绝了。 “你且想想,这几年我替你寻了多少份差事?可有哪一份你是能坚持到半年的?做生意绝非轻松事,若是三日打鱼两日晒网,莫说挣钱盈利,怕是亏得连本钱都找不回来。” 程绍安被他说得讷讷不敢言。 程绍禟深吸了口气:“你既说想要做点小本生意,那做什么生意?本钱需要多少?盈利前景如何?这些,你可曾想过?” 程绍安垂头丧气,愈是听兄长这般说,便愈是觉得自己真的一事无成。 见他还没开始便被程绍禟打击得失去了信心,凌玉急了,不停地向他使眼色,可程绍安正是沮丧,哪还会注意到她。 凌玉暗暗骂了句‘不中用’,无奈地接了话:“虽是如此,只二弟既难得有这份心,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毕竟将来他总也要娶妻生子,倒不如趁着这会儿慢慢学着养家,将来也能有独立的本钱。” 听到她的声音,程绍安一个激零,猛然醒悟过来,有几分心虚地往她那边瞅了一眼,得到对方一记瞪视,脖子缩了缩,勉强清清嗓子道:“大嫂说得对,大哥,我不能一辈子靠着你来养活。” 说出这句话时就不免想到自己这十几年靠着兄长过的自在日子,俊脸难得地添了几分羞赧,连忙忍住了:“我仔细瞧过了,离咱们村往前十余里路是条三岔道,过路的行人不算少,前些天我大略数了数,从卯时到午时这段时间,从那段路经过的行人、车队日均至少应有上千人。” 见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倒像是真的做足了功课,程绍禟讶然:“你接着说。” 程绍安下意识地望向凌玉,接到对方鼓励的眼神,又见兄长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心中一定,便连嗓音也不由得响亮了几分。 “这千余人当中,除却约三成人是去往三十余里开外的县城,另外七成人多是赶路往别处去。我想着,不如便在那处设个摊位卖些干粮茶水,也不必太麻烦,只是简单点的诸如烧饼此类容易存放的干粮,也不必常备着炭火。如今天气炎热,茶水、绿豆汤倒是可以多置些。” “我粗略估计了一下,前头投入大概需要五两银子……”说到本钱,钱袋空空的他声音越来越低。 程绍禟一言不发地望着他,脸上却是瞧不出什么表情。 程绍安有些不安,求救似的望向凌玉。 凌玉眼珠子转了转,柔声劝道:“我觉得二弟所言值得考虑,五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只说句不好听的,纵然是亏损了,也在咱们可以承受的范围。只万一赚了,家里添了进项不说,至少二弟日后腰板子也能挺得直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程绍禟深深地凝望着她,凌玉眼皮一跳,脸上却半分也不显。 “既如此,那便做吧!”良久,他终于缓缓地开了口。 “真的?!”程绍安眼睛一亮,不敢相信兄长就这么简单地应下了。 “只一条,若是这回亏损了,从此你便要死了做生意这条心,老老实实给我找份差事去!”程绍禟板起了脸。 “好!!”程绍安那个高兴啊,哪还有什么不答应的,一溜烟地跑了出去,打算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娘亲。 “虽说长兄为父,可二弟终究也不是三岁孩子,他将来要娶妻生子,担起为人夫、为人父之责,哪能事事都靠着你。我瞧你就是爱瞎操心!”凌玉察言观色,没有错过程绍禟脸上的唏嘘,想了想,上前替他按捏着肩膀,低声道。 “爹过世的时候,绍安才不过四岁大,娘亲一个妇道人家多有不易,我身为兄长,自然是要处处照顾着他。只是这些年东南西北地去,留在家中的时候不多,纵是发现绍安有许多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只是也抽不得空管教,久而久之,他便成了如今这般性子。” “只你也说得对,他难得这般有兴致地想要去做一件事,倒不如便让他去闯一闯,成或不成倒不是最重要的了,关键是他从此以后能脚踏实地做人,也不必我与娘整日担心他。”程绍禟叹息着道。 顿了顿,他又道:“绍安所需要的本钱,你便从上回我给你的三十两中拿给他。我今日又领了差事,后日便要启程,怕是顾不得他,还得让你多费心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费心不费心的话。只这一回约莫要去多久?好不容易小石头与你亲近了不少,这回若又去三五个月,回来只怕他又不大认得你了。”凌玉回答。 这男人可真是爱操心,公公死的时候程绍安四岁,他自己不也只是个只得九岁的孩子? “若一切顺利的话,大概三个月便能回来了。”对这一回的差事,程绍禟颇为忧心,只是不好对她明言。 凌玉并没有察觉他的异样,主要因为有上一辈子的记忆,知道他这回一定也是会平安归来,故而也没有太过于担心。 夫妻二人又说了会儿家常,听到院里正学走路的小石头一声又一声地唤着爹,程绍禟微微一笑,快步走了出去。 “大嫂!明日咱们便到县城里把该买的东西都置办齐全吧?面粉、绿豆、糖、茶叶……”程绍安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掰着手指头数着要准备买的东西。 凌玉拂了拂衣袖,斜睨着他,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道:“你可别忘了,这五两本钱算是我借予你的,一年之后你便要归还。看在你大哥的份上,我也不收你利钱,只还本金便是。” “还有,做生意挣到的钱,我六你四,你不会临时反悔吧?” 程绍安脸上的笑容当即便凝住了,摸摸鼻端:“知道了,大嫂你不必特意再提醒我的。” 想了想,还是有几分不死心,涎着脸道:“大嫂,不如五五分,怎么样?” “说了六.四就是六.四,男子汉大丈夫,难不成你还想出尔反尔?若是如此,我与巧蓉表妹说说去!”凌玉脸色一沉,作了个起身的动作。 “别别别,□□就□□,大嫂你说怎样就怎样。”程绍安吓得连忙拉住她的袖口,将她哄住了,这才闷闷地道。 瞧着他这蔫头耷脑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般的模样,凌玉深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慢悠悠地又道:“昨日我与巧蓉表妹一处做针线,她让我代为向你道谢,多谢你费心替她们母女寻着了卖地的人家。” “真的?她还说什么了么?”程绍安一喜,忙不迭地追问。 “她还说,如今似你这般善心的男子可不多了。” “表妹她太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举手之劳……”程绍安笑得合不拢嘴,可说出的话却是‘谦虚’得很。 凌玉被他这副傻乎乎的模样逗得险些笑出声,忙忍住,顺便再鞭挞鞭挞他。 “巧蓉表妹可当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不但人长得好看,还能做得一手好针线,如今她们家的用度开销,几乎全是她一个人做针线赚回来的,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能有这般大的本事,着实是了不起。” 程绍安精神一震,顿时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动力。 对啊,表妹这般千娇百媚的姑娘都能养得起一个家,他身为男子,自然要更加努力才是,将来才能有底气向她提亲。 “大嫂你放心,我这回必定会用心去做的!”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掷地有声。 凌玉笑了笑,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敛了下去。 姑娘爱俏这话还是有道理的,两辈子金巧蓉都对程绍安这小子另眼相看,那番‘不可多得的心善男儿’的话并非她杜撰,确是金巧蓉所言。 而她也瞧得出,这位表妹对俊俏的程绍安确是有几分心思,只如今也仅限于“几分的心思”,再多的大抵便要视日后情况或增或减了。 美貌的姑娘不愁嫁,既然不愁,能选择的自然也多,纵是挑花了眼,也总得挑个‘最好的’,如今的程绍安于金巧蓉而言,想来还够不上‘最好’。 而凌玉如今对程绍安的感觉有点儿复杂,有时对着他,她心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上辈子他所做之事,怨恼难消时,她只恨不得立即分家,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管他去死! 可她更清楚以程绍禟的性子,无论程绍安怎样,他都绝对做不出对亲兄弟置之不理之事来,甚至可以说,他已经把这个兄弟当成了他的责任。 长兄为父,大抵便是如此了。 既然撇不开扔不掉,倒不如好生利用起来。程绍禟不会同意她抛头露面做生意,那她便做个幕后之人,若是程绍安那小子中用,那便是双赢;若是他不中用…… 一想到若程绍安不中用带来的后果便是害她损失五两银子,凌玉便忍不住一阵肉疼。 狗屁‘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五两银子啊!得挣多久才能挣得回来,若是省着点花,够她们一家人用好几个月了! 第10章 第10章 - 第10章 第10章 - 第10章 第10章 - 肉肉屋 第11章 第11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1章 第11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1章 第11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1章 第11章 送走了程绍禟,凌玉和程绍安便风风火火地开始筹备茶水摊子,两人都是干劲十足,买材料的买材料,置物件的置物件,踩点的踩点,便是王氏,也特意到镇上请“赛半仙”算了个开张的黄道吉日。 到了那日,凌玉和王氏起了个大早,把烧饼、绿豆汤、茶水等东西都准备好,程绍安则不放心地前前后后地检查了一遍家中那辆双轮推车,茶碗、汤匙也数了好几遍,便连小凳子也来来回回地擦。 待三人合力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妥当,东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凌玉抹了把额上的汗,看了看一脸兴奋期待的程绍安,想想他所做的一连串不靠谱事,心里顿时便有些不安。若非婆母不肯让她跟着去,她必是要盯着他才放心。 “大嫂,都准备好了,没有什么漏的,待娘出来后便可以出发了。”程绍安摩挲着手掌,兴奋地道。 凌玉抿了抿嘴,还是没忍住威胁道:“你可得给我认认真真地干,嘴皮子利索些,笑容热情些,不管客大客小,都得好生招呼着,若是敢对客人使脸色耍性子误了生意,我便把你五岁还尿床,七岁贪嘴险些被拐子拐走,八岁光屁股被狗追的事告诉巧蓉表妹!” 程绍安脸色一变:“你怎会知道这些?是大哥说的对不对?别别别,我把他们一个个都当祖宗供着总行了吧?姑奶奶!” “谁是你姑奶奶!”凌玉啐了他一口,眼角余光看到王氏从堂屋里走了出来,连忙扬起一个亲切的笑容,“路上小心,大嫂等你的好消息!” “笑面虎。”程绍安嘀咕了,只瞬间也觉得压力更大了。 “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老大家的,鸡我已经喂过了,这会儿也快到小石头醒来的时辰了,你赶紧回屋瞧瞧。”王氏擦擦手,叮嘱凌玉。 “娘放心,家里一切有我呢!”凌玉应下。 其实她倒是想跟着去的,只可惜一向没什么主见的王氏这一回态度却相当坚决地拒绝,让她留在家中照顾儿子,打理家务。 凌玉无法,也只得同意了。其实,有婆母和程绍安一起,她倒是放心不少,至少算是有个人看着他。 看着那对母子出了门,她才关上院门,回到屋里,果然便见小石头已经醒过来了,正懵懵懂懂地坐在床上,小手揉着眼睛,见她进来,连忙伸出藕节般的手臂糯糯地唤:“娘……” 凌玉笑着上前将他抱起,给他洗漱穿衣,再喂他用了早就准备好的米糊。 小家伙如今已经可以不用大人扶便走几步路了,但是走得不太稳,摇摇摆摆得像只小鸭子,有时候走了几步一屁股摔坐在地上,也不会哭,只无辜地望着一旁的大人,若是不见有人来抱他,立即四肢并用,哧溜一下爬得飞快,让人少看着他一会儿都不行。 因为心里记挂着生意,凌玉接连被针刺中了好几回,她终于无奈地放下了绣屏,一转身,正巧看到小石头拿着布老虎往嘴里塞。 她连忙夺过,嗔怪地捏捏他的脸蛋:“坏小子,这可不能吃的。” 小石头冲她乐呵呵地笑,清脆响亮地唤了声:“娘!” 不待凌玉回应他,他又拍着小手唤:“爹!” “还记着你爹呢?你爹这会儿所在之处离咱们可远着呢!” “表舅母在家么?”母子二人正逗着趣,门外忽地传来了金巧蓉的声音,凌玉抱起儿子便去开门,“是巧蓉表妹啊?快进来。娘出去了,这会儿不在,你找她可有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我娘使我来问问表舅母,可有多余的绣线借来一用?”金巧蓉的声音软绵绵的,一双似是含着两汪秋水的眼眸望过来,也仿佛会说话一般。 尽管上辈子与她相处过几年,可凌玉仍是觉得,这姑娘真的是错投在农家妇人肚子里了,这柔美入骨的气质,比那大财主家的大小姐还要像大小姐,合该养在深闺里过些衣来张手饭来张口,闲时插插花调调香的日子,而不是似如今这般还要做针线活挣几个钱。 “恰好前几日买了些新的,你若要用便先拿去用吧!” “如此也好,我这便借去用了,改日买了新的再还你。”金巧蓉接过那崭新的绣线道。 “这会儿已经绣了几块帕子?”凌玉随口问。 “还差一块便够十块了,等凑够了十块再拿到县城里卖掉换几个钱。” 凌玉自然知道她做得一手好针线,上辈子程绍安走后,她们妯娌二人,她到外头打短工挣钱贴补家用,金巧蓉则留在家中做针钱,顺便照看病中的婆母,两人分工合作,慢慢地也熬过了最初那段艰难的日子。 不过也许因为那段日子着实太难,加上被相公抛弃在先,又或者还有别的什么缘由,金巧蓉终于不愿再忍受下去,在一个满城百姓庆贺着花神娘娘诞辰的日子里,如同她的相公程绍安那般,带着家中的钱一走了之。 怪她么?凌玉自问自己不是圣人,自然是怪她的,便是恨,也是有的。 只是,这辈子她并没有想过拆散她与程绍安的姻缘,一切只顺其自然。毕竟,谁又能保证,这辈子程绍安另娶之人,便一定会比金巧蓉好?人心易变,纵是初时瞧着好,日后呢? 好歹金巧蓉上辈子也是陪着她们过了好几年艰难日子的,这辈子换了另外一个人便一定会更好么? *** 程绍安与王氏回来得比凌玉预料的要早,看着两人满脸掩也掩不住的笑容,凌玉眼睛顿时一亮。 “东西都卖光了?”她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卖光了卖光了,连最后一碗绿豆汤都卖掉了!”程绍安额上还渗着汗,脸颊也晒得泛起了红,可笑容却异常灿烂,无比响亮地回答。 “可不是,全卖光了,刚刚把东西卸下便来了个位过路的客官,买了五个烧饼和两碗绿豆汤,一个上午不到,东西便已经卖了快一半,忙得我们真是脚不沾地。过了晌午,来了一个商队,呼啦啦一堆人,没一会儿东西便卖光了!”王氏抵制不住满心的欢喜。 初战告捷,凌玉也算是落下了心头大石,笑着将二人迎了进屋:“快回屋里歇息歇息,我给你们倒碗水。” “大嫂,今日一共赚了四百六十七文,根据约定,这是你的二百八十一文。”瞅着王氏回屋歇息的机会,程绍安便将今日所挣到的钱分开,把属于凌玉的那部分递给她。 “你加价了?”凌玉有些意外,东西都是经过她的手准备的,价钱也是早就商议好,她大略算了算,便是全部卖完,最多赚的也不过三百多文钱。 程绍安嘻嘻地笑:“大嫂,我想过了,咱们大概便只能挣个新鲜,估计过不了多久,便会陆陆续续有人跟风,到时候生意必定受影响,倒不如趁着如今还得咱们一家,先狠狠地赚他一笔。” “想不到你倒有几分生意头脑。”凌玉难得地夸他。 这也是她早就想到的,这门生意不管好不好,都是做不长久的。如今她只想着筹一笔钱,在战乱来临前搬离此处,满打满算也只有四年时间。 家中赚钱的大头是程绍禟,只是大钱要赚,小钱也不能错过。 程绍安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叔嫂二人为今日的旗开得胜欢喜,也讨论着明日应该增加多少东西,千里之外的程绍禟却遭遇着入行以来最大的危机。 镖行自来讲究和气生财,便是真的遇上了劫匪小贼,也多是震摄一番了事,尽量避免动手。便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也不会伤及人命,最多不过放点血敲山震虎。 程绍禟早就知道这趟镖怕是不易,更清楚赤川道上那帮土匪不是省油的灯,却没有料到对方真的是分毫不讲江湖道义,招招狠毒,大有一种‘只要把东西抢过来,人全部砍死了也不要紧’的凶残。 “他娘的,老子跟你们拼了!”宋超是个爆脾气,原本还是手下留情的,在接连几回险些被对方砍去颈上人头后,终于怒了,挥舞着大刀迎战。 程绍禟心中也憋了一团火,相当凶险地避过兜头兜脸劈过来的一刀,一个回旋刺出一剑,对方挥刀迎上,二人当即便缠斗一起。 唐晋源与另三名镖师是负责保护镖箱的,四人迎战越来越多的山匪,早已有些吃力,那边的宋超与程绍禟有心前来相助,可却是分不开身,唯有且战且退,尽量一点一点地往他们这边靠近。 “把东西放下!”突然,唐晋源大喝一声,也让正打斗着的程绍禟心中一紧,虚刺出一剑,趁着对方闪避之机凌空一跃便往唐晋源处飞去,打算将被人夺去的镖箱抢回来。 “呯”的一下巨大响声,双方争夺间,那一人便能抱得住的箱子砸落地上,当即便砸得四分五裂,里面装着的东西也露了出来。 “石头?!!”争夺箱子的众人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便是程绍禟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盯着箱子里那几块石头。 所以,他们千辛万苦护着,如今又与人争得要生要死的便是这几块石头?! 第11章 第11章 - 第11章 第11章 - 第11章 第11章 - 肉肉屋 第12章 第12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2章 第12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2章 第12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2章 第12章 兵器上的血迹缓缓滴落,渗入泥土中,破损箱子里的几块石头静静地躺在那里,也让众人觉得方才一番你死我活的打斗着实是讽刺至极。 “他娘的!老子就是为了这几块石头而喂了半宿的蚊子?”意识到自己白忙活,终于有山匪忍不住骂出声来。 “撤!”虽然也憋了一肚子火,但相比之下……为首的山匪同情地扫了一圈呆若木鸡的众镖师,一挥手,带着他的人迅速撤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东西在途中被贼人调了包?”宋超无法接受自己护了一路的居然是几块石头。 “不可能,这一路上咱们都紧盯着它,夜里也不曾离了人,莫说调包,怕是连只苍蝇都接近不了。”唐晋源大声反驳。 “唐兄弟说得对,咱们这一路都不敢掉以轻心,东西自出了镖局便不曾有人动过,兄弟们都是盯着的,除非它们自己会凭空消失!” “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箱子里的就是几块石头!” “说不定,说不定这几块并不是什么普通的石头,说书人不是讲过吗?从前有块价值连城的和氏璧就是藏在石头里,很多人却以为它一文不值。”有人不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我也希望你的异想天开能成真,可他娘的这就是几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石头!”有急脾气的终于忍不住骂娘。 “你们说会不会从一开始,这箱子里头的便是石头啊?”良久,终于有人小小声地提出了这种可能。 话音刚落,方才争论得起劲的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说。 若这个可能是真的,那从一开始,有人便让他们这些人做无用功,甚至不惜让他们前来送死! “绍禟啊,你说如今该怎么办?”一众人当中以宋超最为年长,可程绍禟办事素来沉稳,如今出了事,众人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他。 程绍禟眉头紧锁,片刻,沉声道:“兄弟们都受了伤,咱们先寻个地方把伤口处理了,再商议接下来应该怎样做。” 这一番打斗,虽然无人丢了性命,但人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受了伤,便是程绍禟自己,左边手臂也中了一刀,正隐隐作痛。 可如今身上的痛怎么也敌不过心底的凉意。 若真的从一开始,他们护送的便是石头,那这个陷害他们的很大可能便是镖局里的人。 “咱们启程前可都是签了字交接的,如今东西变成了石头,纵然真的是镖局里的人做的手脚,可东西的交接单子上还有咱们的签名,若是对方咬定了交给咱们的东西没错,那咱们也是有理说不清啊!”众人寻了条清澈的小溪清理身上的伤口,唐晋源忧心仲仲地率先道。 “签字前我可是检查过的,东西确是没错,如今看来,东西是在签字后被人调了包,这个人必是镖局里头的!他娘的,居然出了内贼,若让老子知道是哪个,必定拧了他的脖子!”宋超气得脸都涨红了。 程绍禟薄唇紧抿,待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表达了愤慨后,开口:“其实还有一个可能,那便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众人均是一怔,你望望我,我看看你,良久,唐晋源才一脸复杂地道:“虽然真他娘的心里不好受,但是相对于被人冤枉失职,还是忍一忍当那个修栈道的吧!”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若真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那设计此事之人是谁已经呼之欲出了。 “咱们还是按原计划继续赶路,结果如何还得到了目的地方能知晓。”程绍禟道。 事到如今,这也是唯一可行之路,虽然结果无论是哪一样,都不会让人心里好受,但至少,谁也不希望担一个失职,甚至是私占主顾财物的罪名。 抱着这一线希望,众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往目的地通州城,寻到了托镖的主顾府邸——任府。 可是,当他们看着这座明显刚被大火吞噬过后的破败宅院时,心头剧震。 “老先生,请问这便是任府?”程绍禟不敢相信地问带他们前来的老者。 那老者叹息着道:“没错,这便是任忠任大人府邸,你们来晚了一步,七日前的夜里,任府走水,任大人一家子都死在了大火中。” “死了?!”唐晋源等人失声叫了起来。 主顾都死了,那他们这趟镖算是怎么回事? 程绍禟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心里却有些不寻常的感觉,总觉得他们这些人像是陷入了一个阴谋当中。 托镖的是据闻被罢官回乡的任忠,托的东西听闻甚是贵重,具体是何物,又有多贵重,因并不是他接的镖,故而他并不清楚。 如今东西不翼而飞,托镖的主顾又死在大火之中…… “大哥,如今咱们该怎么办?”有镖师低声问宋超。 宋超沉默了半晌,望了望脸色同样凝重的众位兄弟,哑着嗓子道:“先回镖局,不管主顾还在不在人世,这东西的下落总得查个分明,如此才算是不枉咱们走这一遭!” “大哥说得对,咱们总得把任先生生前托付给镖局的东西找出来!”唐晋源接话。 程绍禟心中忧虑更甚,但还是点点头道:“大哥言之有理,只咱们这些天日夜赶路,诸位兄弟都累坏了,今日不如就在这城中找间客栈稍作歇息,明日一大早就启程赶回镖局,大家意下如何?” 众人对此自是无异议。 当晚,一众镖师便在城中客栈歇下。 窗外传来夏蝉的鸣叫声,夜风穿透窗棂拂面而来,程绍禟倚窗而立,蹙眉梳理着这趟离奇的任务。 据闻被罢官回乡的任忠任大人,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把随身带着的一个颇为贵重的箱子交托他们镖局,请他们将它送至通州城的任府,而他本人则轻车简从地回到了通州城,却意外陷入一场大火中丢了性命。 他交托给镖局的箱子,里面之物不知何时被人换成了石头,对此一无所知的他们甚至为了这几块石头而与赤川道的山匪打了起来。 任忠生前交托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的死会不会别有隐情?尽管毫无证据,程绍禟还是忍不住生出了怀疑,只因为一切实在是太过于巧合。 而有些事,只怕得要回到镖局,见到了总镖头才能问个清楚明白。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当他们快马加鞭赶回镖局时,却被告知总镖头已经大半个月不曾露过脸了。 大半个月,那便是他们从通州城赶回来的途中…… “他娘的,好端端的不见人,必是心中有鬼,我看就是他把那任大人的东西贪了去!”唐晋源气急地道。 “可着人到他府上寻过?”程绍禟问。 “去是去过,只是他们家里却一个人也没有,我琢磨着他们会不会是回了乡下探亲?”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且等着,就不信他不冒头!”宋超冷笑一声。 “对,咱们就等着!”风尘仆仆的镖师们本就是一心想要求个明白,如今见不着正主,都憋着一肚子的火。 而他们却想不到,他们口中的总镖头如今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一身黑衣的男子冷笑着将染血的利剑在那尸体上擦了擦,抱起尸体旁边一个漆黑雕花檀木箱子,再把燃烧着的油灯扔到尸体上,看着火光越来越强烈,这才飞身离去。 “主子,东西到手了!”城中某处隐蔽的宅子中,黑衣男子单漆跪下,恭敬地将怀中抱着的箱子呈到锦衣男子跟前。 “干得好!”锦衣男子脸上蕴着几分激动的表情,嘴角微微勾了勾,用匕首劈开箱子上的铁锁,随手将匕首扔到一边,打开箱子一看,脸色顿时就变了。 “石头?!” “什么?!”黑衣男子大惊失色,“这不可能!” “你自己瞧瞧,这箱子里的是什么东西!!”赵甫气极,夺过那箱子重重地砸到地上,再用力踹了对方一脚心窝子。 黑衣男子被他踹出数丈之远,嘴角渗出了血丝,却半句话也不敢多说,跪爬着滚了回来。 “殿下恕罪!” “好个何总镖头,居然连本王都敢戏弄!你去把他绑来,本王要看看,他到底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赵甫阴恻恻地道。 黑衣男子迟疑:“殿下,属下已经杀了他……” “你——”赵甫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再也忍不住,直接抽出案上的长剑,手起剑落,那人哼都哼不出声,瞬间便毙了命。 “本王不留没用的东西!”赵甫冷笑,想了想,到底痛恨耍了自己一道的何总镖头。 “来人,送何总镖头的家人去陪他,免得他黄泉路上太孤单!” *** 书房内,齐王赵奕正奋笔疾书,侍女映柳迟疑片刻,终是小声提醒:“殿下,夜深了,该歇息了!” 赵奕并没有理会她,直到落到最后一道笔画才放下毫笔,淡淡地道:“知道了。” 第12章 第12章 - 第12章 第12章 - 第12章 第12章 - 肉肉屋 第13章 第13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3章 第13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3章 第13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3章 第13章 见他只是随口应下,并没有起身回屋歇息的意思,映柳却也不敢再催,恭敬恭敬地垂首侍立于一旁。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可惜这黄雀仍未露面,倒是白费了鲁王一番设计。如今京中局势不明,鲁王得宠,太子却是名正言顺,他远离京城避其锋芒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赵奕暗暗思忖。 本以为太子便是那只“黄雀”,如今瞧来倒也未必。 翌日,程绍禟等人仍未候到总镖头的出现,派去寻找之人也是空手而回。 众人无法,唯有暂且各自家去。 程绍禟辞别宋超、唐晋源等人,心事重重地往城门方向走去。 走出一段路,忽听前方衙门不远一阵喧哗之声,隐隐约约似是听到什么‘大火’、‘死人’诸类的话。 “这位兄台,发生了什么事了?”他叫住身旁经过的一名大汉,问道。 “你不知道啊?死人了,昨夜西街那边有间空置的屋子走水,烧死了一个人,哎哟,烧得面目全非,仵作来了好几个,都验不出死者的身份,只怕又是一桩无头悬案!” “如今世道正乱,说不定是过路的客商,被人给谋财害命了!”有老者叹息着道。 程绍禟心口一紧。 又是走水烧死了人? 他眉间忧色更深。 向那大汉和老者道了谢,远远地望了望衙门前那进进出出的官差,他才离开。 这一回出门,不但没有半文钱收入,反而还惹上了一桩离奇事,如今总镖头仍旧不曾露面,镖局也是一团乱,有不少镖师已经打算待总镖头回来后领了今个月的米粮就不干了。 他叹了口气,心中也隐隐生出了离开镖局另谋出路的念头。 正值盛夏时节,猛烈的日光照得地面都发烫,他赶了不到半个时辰的路,背脊已经湿了一大片,喉咙也是干得紧。 “这天可真是太热了,亏得前面有人摆摊卖些茶水,若不是,非得中暑不可!”两名同样赶着路的男子从他身边经过,他正擦着汗的动作一顿,望了望所在之处,忽地想起此番离家前曾听闻二弟程绍安说是要摆个茶水之类的摊子,依稀就是离此处不远了,难不成那两人说的摊子便是他的? 想到这个可能,他干脆便跟在那两人身后,一直走了约莫两刻钟,果然见前方路口颇为热闹,路的两边摆了一个又一个用竹棚简单地搭起来的摊子,小贩的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往来的行人大多停下来,或是买些干粮,或是喝碗茶水,也不久留,吃饱喝足后痛快结账继续赶路。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本是比较熟悉的地方大变样,程绍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小子知道你大爷我是什么人么?想找死呢,啊!” “明明是……”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们不小心,您大人有大量,这顿我请了,便当是向您赔罪……” “大嫂,明明……” “闭嘴!客官您这边请,这边请!” “老子多的是钱,这几个钱老子会放在眼里?今儿个我就放下话来,你这小子给我磕个头,喊三声‘大爷我错了’,我便饶了你,否则……哼,让你尝尝老子拳头的厉害!” “你不要欺人……” “闭嘴!” 离他数丈开外的一处摊子突然传来熟悉的争执声,程绍禟心口一紧,循声快走几步过去,便见凌玉先是回身喝止一脸不忿的程绍安,随即笑容满面地冲着凶神恶煞,一脚踩在小凳上的男子作揖。 “常言道,凡事以和为贵,这位大爷英武不凡,一瞧便是干大事之人。自来宰相肚里能撑船,但凡能干大事者,必是宽宏大量,能容常人所不能。舍弟莽撞,理应赔罪,只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中间跪君王,倘若此番跪下磕头,他倒也罢,只此处人来人往,人多口杂,若传出些不利大爷之话来,误了大爷前程,倒是他的罪过了。” “你这小娘子倒长得一张利嘴,好,我这有酒一壶,你若陪我喝三碗,我便饶了这小子,如何?”那男子先是冷笑,随即不怀好意地道。 凌玉怔了怔,还来不及说话,身后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我来代她!” “大哥!!”正觉得又委屈又生气的程绍安回头一看,当即惊喜地叫了出声。 看着自家娘子卑躬屈膝赔着小心,程绍禟心里便如憋了一肚子火,再一看对方竟然得寸进尺让她陪酒,如此折辱于人,他若是再能忍下去便真的枉为男子了。 凌玉也意外他的出现,还想说些什么,程绍禟却对她视若无睹,径自走到那男人跟前,冷笑道:“三杯酒对不?我来代她喝。”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 “三弟,罢了,莫要再耽误行程。”那人见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正欲挑衅几句,一直静静地坐在一旁喝着茶水的青衣男子淡淡地开口。 那人似是对他有几分忌惮,到底不敢多话,抓起放在小桌上的长剑,跟在那青衣男子身后离开。 “大哥,为何不让我教训教训那小子?凭他什么东西,也敢出来充英雄。”走得远了,男人终是心有不忿。 “你打不过他,莫要自取其辱。”青衣男子斜睨了他一眼,双腿一夹,策马而去。 “你回来了?”送走了那煞星,凌玉可算是松了口气,再一见程绍禟被晒得泛起了红的脸庞,连忙把他拉进了棚子里,又吩咐程绍安倒来一碗绿豆汤。 程绍安还生着气,本是想不理她,可又关心兄长,咕嘟了几句便去装绿豆汤了。 只是,路上的行人来了走,走了来,凌玉与程绍安均是忙得分不开身来,自然也抽不出空来与他说说话。 程绍禟并不在意,只沉默地坐到一边,看着娘子和弟弟忙得如同陀螺一般。他瞧得出,这两人明明已经很累了,可对着客人却永远是笑脸相迎,热情周到。 尤其是程绍安,在他的记忆里,这小子一直便有些好逸恶劳,似如今这般勤快的模样,着实罕见。 待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他才静静地走上前去,帮着那叔嫂二人收拾摊子。 “你怎的还在这?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呢!”凌玉意外他竟然还没有走。 程绍禟把东西都绑在双轮推车上,听到她的话,回过身来,深深地望着她:“方才那个男人,你其实不必要如此委屈自己。” 凌玉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口中的那个男人指的是何人,正欲说话,程绍安已经诉起了委屈:“就是,大哥,明明就是那个人自己撞过来的,非要说是我撞的他,简直欺人太甚!偏大嫂还硬是说是我的错,太可恶了!” 凌玉用汗巾擦了擦脸,无奈地道:“我自然知道此事并非你之错,可做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受点委屈算什么?难道你还要和客人争论起来不成?” “有何不可,又不是我的错!”程绍安不服气。 “若是我没有出现,你待如何?”程绍禟盯着她,问。 凌玉皱了皱眉,只觉得这对兄弟着实是小题大作。若是这点儿委屈都受不了,上辈子她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 不过见这兄弟俩都紧紧盯着自己,大有不听到答案便不罢休的架势,她唯有压低声音道:“你们放心,那两人不敢闹大的,千里迢迢从京城远道而来,必是身负差事,若是闹大了暴露了身份……” “你如何得知他们是从京城而来,又身负差事?”程绍禟打断她的话。 “他们身上有王府侍卫的玉佩啊!”凌玉理所当然地回答,话音刚落便暗道不好。 “你怎会认识王府侍卫的玉佩?”程绍禟紧接着又问。 果然,凌玉暗骂自己嘴太快。 如何会认识?自然是因为上辈子见过啊!上辈子鲁王和齐王争那个位置争得你死我活,她的相公又是齐王府的侍卫,自然免不了与鲁王府那边动动手。 “上回有位也是从京城来的客人,身上同样带着这样的玉佩,我听他说的。”凌玉胡诌了一个理由。 反正此处人来人往,什么样的人都有可能见识到,程绍禟便是对她的说辞心存怀疑,也挑不出什么来。 “真的么?我怎的没见过?”程绍安挠挠头,狐疑地问。 “你难不成一个人便招呼了所有的客人?”凌玉瞪他。 程绍安不敢再多话。 三人收拾妥当便归家去,一路上程绍禟都是沉默不语,凌玉到底心虚,也生怕自己又会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故而默默地赶路,偶尔偷偷望他一眼,猜测着他的心思。 程绍禟脑子里却总是闪现着凌玉对无理客人百般忍让的一幕,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和气生财之理,更清楚必要时确是要受些委屈,可这样委屈他却不希望他的娘子来承受。 他的娘子,应该安心留在家中侍奉长辈、教养儿女,养家糊口只是他的责任,不该让她来承担。 归根到底,还是他无能,才让娘子受此等委屈! 第13章 第13章 - 第13章 第13章 - 第13章 第13章 - 肉肉屋 第14章 第14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4章 第14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4章 第14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4章 第14章 回到家中见到王氏与小石头,自然又有一番热闹。 程绍禟自然不会将一路上发生的凶险事告诉家人,只挑了些无关紧要的说,所幸王氏只关心他是否能平安归来,其余之事倒也不大上心。 小石头初时对爹爹还有几分陌生,无论王氏怎样哄他叫人也不肯开口,待程绍禟抱着他举了几回高高后,小家伙兴奋得搂着他的脖子,一声一声‘爹爹’喊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欢。 凌玉在一旁看着他们父子闹了一会儿,略作休息,便去把今日摆摊的各样物什清洗干净以待明日再用。 “我听娘说了,这段日子你懂事了许多,也辛苦了!”程绍禟抱着儿子,赞许的目光落到程绍安身上,欣慰地道。 程绍安嘻嘻地傻笑着挠挠耳根,察觉王氏和凌玉都不在,顿时苦哈哈地告起状来:“大哥,你不知道大嫂有多过分,一言不合就威胁我,简直半点面子也不给,太可恶了!” “她威胁你什么?”程绍禟好奇追问。 “威胁要把我五岁还尿床,七岁贪吃险些被拐子拐走,八岁光屁股被狗追之事告诉表妹,你说她是不是太过分了?!”一说到这,程绍安便气不打一处来,可把柄被人家抓着,不得不服软。 下一刻,他又生气地瞪着兄长:“大哥,这些事是不是你告诉她的?” 程绍禟有点想笑,怕他看到了更恼,忙忍住了,又听他这般问,连连摇头:“不是我,我并不曾跟她说过这些事。” “不是你?那就是娘了?”程绍安气闷,嘀咕着抱怨,“娘也真是的,怎的什么都跟大嫂说,到底谁才是她亲生的?” 程绍禟终于没忍住笑了。 他也算是看清楚了,凌玉表面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实则骨子里有几分强势,所幸她却甚有耐心哄着王氏。而王氏的性子却比较软,这些年也习惯了万事听长子的,长子不常在家,也乐得听长媳的,如此一来,这婆媳二人相处得却颇为融洽。 凌玉把从隔壁阿牛婶处借的木盆还给她,打着马虎眼应付阿牛婶明里暗里打探她们家这段日子做生意赚了多少钱,又逗了几句阿牛婶的小孙女妞妞便告辞了。 出了阿牛婶家,忽见一个年轻男子在离她们家不远的松树下来回踱着步,男子怀中还抱着一个用蓝布包着的四四方方的物件,好几回想要往她们家大门走去,可最终也只是迈出半步又缩回了脚。 凌玉有些奇怪,微眯着双眸盯着那人,直到那人像是下定决定了一般,一转身便打算往村口方向离开,她也终于看清对方容貌。 “小穆,是你啊?来找你程大哥是吧?怎的不进来坐?”她快步上前,笑着对神情有几分愕然的年轻男子小穆道。 “嫂、嫂子。”小穆意外她认得自己。 “你程大哥他也是今日才回,这会儿想来在屋里和他兄弟说着话。绍禟哥,小穆来找你了!”凌玉热情地引着他进屋。 只因心中存了一桩事,小穆的神情有几分恍惚,凌玉也没有留意,冲着屋里的程绍禟喊道。 程绍禟正引着小石头走路,看着小家伙蹬着一双短腿已是走得颇为稳当,唇畔便含了笑意。忽听凌玉这般一喊,怔了怔,一把抱起走累了正伸开双臂要他抱抱的儿子,便见凌玉带着一名身着短打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正是镖局新来不久的镖师小穆。 他狐疑地瞅了一眼仍未察觉不妥的凌玉,上前道:“你怎的来了?老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小穆下意识地挺了挺背脊,回答。 “进屋里坐吧!”程绍禟点点头,想要将儿子交给凌玉,可小家伙却撒娇地搂着他的脖颈不肯放手,他无奈地拍拍他的小屁股,便也由着他了。 凌玉给他们倒了茶,哄着小石头跟她出去,将空间留给屋里的两人。 程绍禟啜饮了一口茶水,看着对面的小穆神情迟疑,手上始终紧紧抱着那个四四方方用蓝布包着的物件,沉声问:“可是令尊腿上的伤仍有些不妥?” “不是不是,我爹腿上的伤已经好了,他让我代他向你和镖局里的兄弟们道谢。”见他误会,小穆连忙道。 “那你是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小穆神情复杂难辩,忽地起身往屋外探了探,似是在确定有没有人偷听,而后又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窗。 程绍禟皱眉看着他这一连串奇怪的举动,并不出声阻止。 小穆把怀里抱着的东西放在桌上,深深地呼吸几下,像是在下定决心一般:“大哥,你且看这里面的是什么东西?” 他一边说,一边把那蓝布解开,里面一个简单的漆黑箱子便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程绍禟不解。 “这是当日那位任忠大人交托给咱们镖局的东西。”小穆小小声地回答。 “什么?!”程绍禟大惊失色,“这东西为何会在你手上?” 他想过东西或许是被总镖头昧了下来,却怎么也无法想像,这东西居然在并没有跟他们一起出镖的小穆手上。 “当日我看着你们签字交接,总镖头却趁着你们不备偷偷把东西换了。”说到这里,小穆掩饰不住满脸的怒意,“他这招偷龙转凤,分明是要让你们当饵承受路上的刀光剑影,我气不过,当晚偷偷地潜进他的房间,又把东西给换了出来。” “我本来是想尽快把东西给你们送去,也免得你们白跑一趟,可、可却不小心走岔了路……”说到此处,他的脸上添了几分赧意。 “后来我想着不管怎样也得把东西送到通州任府去,免得那任大人误会你们护镖不力。只是当我到了通州城时,却发现任府出了事,而你们也已经启程返回镖局了。” “所以当日你也是到过通州城的?”程绍禟讶然。 “是,我去得晚了些,没能遇上你们。任府出了事,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箱子,唯有再带着它回来,想着到时跟你们商量一下该如何是好。” “如今总镖头不知所踪,主顾任大人又丢了性命,据闻家人也葬身火海……”程绍禟也有些头疼。 “大、大哥,我、我知道总镖头去哪了。”小穆脸色很是难看,瞳孔缩了缩,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可怕之事。 “你知道?”程绍禟吃了一惊。 “他、他死了,昨夜西街那空置屋子里烧死之人便是他!我亲眼看着他抱着被我换下的箱子进了那屋,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那屋里便走出一个黑衣人,那黑衣人抱着箱子,而他却没有跟着出来。” “再后来,火便烧起来了。” 说到那晚所见,小穆恐惧得浑身直打颤。 程绍禟脸色大变:“你果真亲眼所见?!” “是、是,我亲眼所见。大、大哥,我觉得总镖头当日偷偷换下箱子,可能就是受了那人指使,否则、否则他又怎会招来此等杀身之祸。” “大哥,如今这东西在我手上,会不会、会不会……”小穆哭丧着脸,害怕得声音都打着颤,“早知道方才嫂子叫的时候我就当没听到好了,现在大哥你也知道此事,万一那人发现,会不会也连累你?” “你莫要慌,事情许是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程绍禟心里也乱得很,可见他这六神无主的模样,唯有安慰道。 “你偷换了东西,可总镖头却仍抱着箱子去见那人,可能他根本不知道东西已经被你换了,又可能是他知道,但为免惹麻烦,故弄了个假的应付对方。最终他仍难逃一死,可见对方本就存了杀人灭口的打算。” “此时那人想来也发现了总镖头骗了他,必然会继续追寻,总镖头的家人……大概也遭遇不测了。”程绍禟脸色凝重。 “那、那这东西怎么办?” “若任府还有幸存之人,自然该交还于他。可如今……唯有暂且将它藏起来。”程绍禟斟酌着道。 “方才在门外时,我便想着要不还是把它埋到地下去,我就当从来没发生过此事。” “如此也好,先寻个稳当的地方把它埋了,只待……” “怎的门窗都关起来了?这天气,屋里得有多热啊!”凌玉的声音突然从屋外传了进来,吓得小穆连忙把那箱子重新用蓝布包好,胡乱地塞到桌底下。 “想来是风大所致。”程绍禟面不改色地撒着谎。 凌玉并没有注意,将手上的饭菜摆到桌上,笑着道:“难得来这一回,不如便留下用个便饭再走?粗茶淡饭,你也莫要嫌弃。” “多谢嫂子。”小穆惊魂未定,讷讷地回答。 “绍安和娘呢?”程绍禟问。 “他们在西屋那边用饭呢!”凌玉随口回答。 “爹!”小石头一手拿着他专用的小木碗,一手拿着小木匙羹摇摇摆摆地走了进来,奶声奶气地唤。 凌玉一见便乐了:“你这是准备和你爹一起招呼客人呢?” 小家伙无辜地冲她眨巴眨巴眼睛,只把他的餐具直往程绍禟手上塞。 程绍禟好笑地将他抱起:“既如此,便让他留在这儿,我来看着他,你且去用膳吧!” 凌玉笑着应下,把那小木碗小匙羹洗干净,又盛上了米糊交给程绍禟,叮嘱他不要给儿子吃其他的饭菜,这才出去了。 待她用过晚膳,又把吃得饱饱的几十只鸡赶回了窝,麻利地收拾好灶房,再回到堂屋时,里头已经空无一人。 她把吃得干干净净的碗碟筷子收好,用抹布擦了擦桌子,一个不小心,将一只筷子扫到地上,她连忙弯下身子去捡,竟见桌子底下放着用蓝布包着的四四方方物件。 她认出这正是方才小穆之物,正想把它拿出来,身后便传来了程绍禟的制止声:“别碰!” 她吓得缩回了手,愣愣地看着程绍禟把那包东西拎了出来,也没有向她解释什么便走了出去。 凌玉虽然奇怪,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待夜里夫妻二人睡下,迷迷糊糊间,忽听程绍禟问:“你如何识得小穆?” “他是你镖局里的兄弟,我认得他有什么奇怪?”凌玉打了个呵欠。 “他才来镖局不到半年,约莫三个月前便回了老家,直至前日才归来。” “那又……”凌玉一个激零,顿时便清醒了过来,再对上程绍禟探究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她忘了,这个时候的她应该还不认识小穆才对! 可是,那也没办法啊!上辈子他和小穆走得最近,小穆也不时到家里用饭,她待小穆自然也亲近些。更何况,上辈子他死后的骨灰也是小穆带回来的,连他的死因,也是小穆告诉她的。 “小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程绍禟沉声问。 第14章 第14章 - 第14章 第14章 - 第14章 第14章 - 肉肉屋 第15章 第15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5章 第15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5章 第15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5章 第15章 自上回他押镖归来后,他便觉得娘子有点儿奇怪,只是一时想不明白,今日她待小穆那熟络的态度,更加加深了他的疑惑。 小穆半年前才到镖局,三个月前家人出了事告了假归家,便连他,真正与小穆相处见面的时间也不足一个月。 凌玉脑子飞速转动着,打算想个什么缘由糊弄过去,可不知为何对上那双幽深却含着明显担忧的眼眸时,紧悬着的心一下子便落到了实处。 “如果我跟你说,我是上辈子便认识小穆的,你相信么?”她试探着问。 程绍禟皱眉:“你若不愿回答,我不逼你便是,何苦说这些。” 况且,常言道,今生有幸结为夫妇,都是前生修的缘分。若是说上辈子就认识,也应该是认识他吧? “又是你要问的,如今我告诉你了,你却不信。”凌玉对他的反应丝毫不意外,轻哼一声道。 程绍禟无奈地摇摇头,正想要说什么,凌玉便一古脑地道:“我还活了两辈子呢!上辈子你扔下我和小石头早早便去了,我……” 不知怎的又想到了上辈子的种种不易,她鼻子一酸,竟难得地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赌气地道:“我就带着小石头和你的全部家产改嫁,从此过上了富贵无忧的幸福生活!” 程绍禟哭笑不得,轻斥道:“尽胡说!” 凌玉顿时便炸了,生气地道:“我怎么胡说了?难不成我便不能改嫁,就得给你守着?还是说我不能过上富贵无忧的幸福生活?!” 见她气得眸光闪闪,程绍禟忍俊不禁,生怕她更恼,连忙掩饰住,轻握着她的手想要安慰她几句,可凌玉却用力拂开他的手,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程绍禟好笑地伸手去搂她的腰,被她毫不留情地用力拍开,无奈地低声道:“我答应你,一定努力挣钱养家,必要让你过上富贵无忧的幸福生活!” 男人的嗓音低哑,许是夜色朦胧使人恍神,凌玉总觉得他的声音中蕴藏着丝丝.诱惑的味道,也没有留意他跳过了关于改嫁的话,只别扭地哼了一声,伸手去将熟睡的小石头搂在怀中,仿佛这样才能让她的心跳不至于失序。 程绍禟不见她反应,想了想,试探着去搂她,这一回凌玉只是动了动身子表示拒绝,却没有再拍开他的手。 这便是不恼了?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不准笑了!”凌玉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像是有人用羽毛在她心尖上轻拂,痒痒的,麻麻酥酥的。 程绍禟笑叹着想将她搂入怀中,大掌却触及一个小小的身躯,怔了怔,语气有些无奈,更有些憋闷:“这小子已经一岁多了,还要跟着咱们睡到什么时候?” 凌玉在儿子的脸蛋上亲了亲,侧过脸来冲他得意地道:“你若是不喜欢,不如自己到别的屋子睡去。” 所以,她这是要儿子不要相公了?程绍禟挑眉,可难得见她露出这般俏皮的笑容,无奈地摇了摇头,轻捏了捏她的鼻尖:“你呀……” 他的语气实在太温柔,便连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也似是含着两汪能将人溺毙的春水。 可是,这个男人愈是好,愈是包容她,便愈发让她觉得委屈。 她已经想不起有多久没有人用这般宠溺这般温柔的态度待她了。 “再过些日子便让他跟娘一起睡……”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若非程绍禟耳力甚好,许也听不清她的话。 再过些日子想来她便能克服内心的恐惧,不会再害怕夜里身边多了一个人吧! “好……”他低语。 下一刻,又有些无奈,本来不是他欲探她的异样之处缘由的么?怎的到后来话题就歪到十万八千里了? 夜渐深,清凉的月光透过窗棂投入屋里,洒下一层薄薄的银纱,也映出床上正安眠的一家三口。 凌玉做了个梦,梦里的她从外头归来,看到离家门口不远的松树下,年轻男子抱着一个以蓝布包着的四四方方物件,仿佛想要从树下走出,只迈出一步又缩了回去。 她很是不解,只又看不清那人的容貌,正想要上前问问他是不是要找人,那人却转身迈开大步走了。 凌玉醒来的时候,脑子还有几分糊涂,好片刻才想起,其实那并不是梦,而是上辈子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与上辈子不同的是,因为这辈子的她早就认得小穆,所以主动将他请了进屋。 她失笑地轻抚着额头,为自己居然梦到这样的小事而好笑不已。 身侧的程绍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了,她轻轻地将小石头搭在她肚子上的小胖腿推开,望着睡成大字状的小家伙好笑地摇摇头,趿鞋下床,简单地洗漱后,开始准备今日的生意。 她正揉着面粉,王氏便进来了,婆媳二人如同往常一般合力将东西都准备好,程绍禟兄弟俩便走了进来,将东西安置在双轮推车上。 “今日你与娘亲在家中好生歇息,我与绍安去便可。”不等她解下围裙,程绍禟便道。 凌玉有些怀疑地瞅着他:“你?行么?” 这个男人天生便不是爱说话之人,又素来喜欢板着一张脸,这哪是做生意的样子,分明就是赶客嘛! “哎,大嫂你放心,还有我呢!”程绍安笑嘻嘻地道。 凌玉想了想,也是,对程绍安她还是比较放心的,故而干脆地应下:“如此也好,你们路上小心些!” 相公如此体贴自己,她何必拂了他一番好意呢! 一连数日,程绍禟都是与程绍安出外摆摊,仿佛完全忘记了镖局里的事。凌玉也没有问他此回出镖得了多少工钱,不是她不想问,只是心里隐隐觉得这一趟镖可能会与他日后离开镖局有关,若是如此,必不会是什么好事,她又何必勾起他心里的不痛快。 镖局遭贼的消息传来时,程绍禟正与程绍安收拾着摊子准备归家,听罢手上的动作一顿,追问:“可有遗失什么?” “数了数,倒不曾发现什么东西少了。只是程大哥,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这几日像是被什么人盯着一般,让我浑身不自在。”唐晋源压低声音道。 程绍禟若有所思,心里有个隐隐的猜测。 莫非是为了那箱东西而来?若是的话,对方想来还不知道东西是被小穆换了去,如今又落到了自己的手上。 想到被他埋在家中地窖下的那个箱子,他觉得,这东西真的成了一个烫火山芋,留不得,却又扔不掉。 心有所忧,他也无心安慰唐晋源,若真是那杀何总镖头之人所为,看来那人是在总镖头家中寻不到所要的东西,又去了镖局找,如今想来是怀疑镖局里的人偷了去,故而去派人盯着的吧? 他这些日一直忙着茶水摊子之事,并无心留意四周,说不定周围也有人在暗暗盯着自己。 不管怎样,事已至此,那箱东西他不留也得留下了。 镖局里没了总镖头,群龙无首,众镖师各怀心思,也有不少人觊觎着总镖头之位,开始明争暗斗起来。 在极大的利益诱惑跟前,往日一同出生入死的情谊倒是抹淡了不少。 宋超、唐晋源、程绍禟等前任总镖头培植起来的镖师,也是在镖局里的时间最为长久的,看着为了利益争得面目狰狞的往日兄弟,又是愤怒又是失望,渐渐生了离去的心思。 如今的镖局哪还是他们曾经为之努力的镖局,也许自当日吴总镖头离开后,他们便也应该另谋出路才是。 只是,让他们意外的是,也不知是镖局近来霉运当头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接二连三被主顾闹上门来,不是说他们护镖不力致东西受损,便是说他们监守自盗,如此闹了几回,镖局的声誉直下,门可罗雀。 又过得数日,业主上门以租约到期为由,要求镖局三日内将所欠下的租金交齐,否则便要收回宅子。 众镖师哪有此等闲钱替这间早已风雨飘摇的镖局交什么租金,不到三日,镖师们便去之七八。 程绍禟等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镖局落入他人之手。 这连番变故,竟不足半月,若是说背后无人主使,他无论如何不会相信。 “大哥,咱们以后要怎么办?”镖局没了,他们自然也丢了差事,不得不忧心起日后生计问题。 宋超紧抿着双唇,浓眉紧紧地锁着,一时也无法回答唐晋源。 程绍禟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数日前他还想着挣一笔钱,将来在县城里租个门面继续做点小生意,这样娘子也不必忍受日晒雨淋。 好了,如今不但门面租不了,他甚至连差事都丢了! “罢了,既如此,那便只能另谋出路了!大老爷们,哪不成还能饿死?”宋超一拍桌面,大声道。 “大哥说的极是。” “不好了不好了,有官差上门拿人!”忽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院内响着,程绍禟心口一紧,房门便被人从外头用力踢开,随即,数十名官差便涌了进来,二话不说便将他们给绑了。 第15章 第15章 - 第15章 第15章 - 第15章 第15章 - 肉肉屋 第16章 第16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6章 第16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6章 第16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6章 第16章 因本月初八便是金巧蓉十六岁生辰,程绍安便央了凌玉让他歇息一日,凌玉如何不知他的心思,这小子是想到县城里给金巧蓉买生辰礼。 她痛快地应下了,反正最近几日生意有些清淡,况且程绍安也辛苦了数月,的确应该好生歇息歇息才是。 金家母女虽是在程家村落了户,但到底也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加之母女二人自来了程家村后便是深居简出,除了凌玉一家,与别的村民甚少来往。 只是,村子本就不大,她们又是外来人口,加之金巧蓉又长得俊,一下子便将满村子的大姑娘小媳妇给比下去了,引得村里不少后生春心萌动。 故而,村中有不少人家都在关注着她们,尤其是自得知金巧蓉还未曾订下亲事后,上门提亲的媒婆便不曾停过。 一家有女百家求,孙氏只得这么一个女儿,对她的亲事自然上心。其实若按她的意思,程绍安是最适合不过的女婿人选。 一来两家有着那么一层亲戚关系,勉强算得上是知根知底,王氏又是个性子软的,必不会揉搓儿媳妇;二来程绍安颇为上进,瞧他这数月来忙进忙出便知,他根本不是旁人所说的游手好闲只靠兄长养活。 最重要的是,若是两家成了姻亲,女儿嫁得近,她日后也有了依靠。 只可惜金巧蓉自来便是个极有主意的,无论她明里暗里如何替程绍安说好话,她都不曾给个准话,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孙氏如何瞧不出她的心思,没有直接答应便是不满意,但又未到必然不肯的地步,不外乎是骑牛寻马,盼着一个条件更好的出现而已。 尤其是自从上回里正家的那位嫁到县城的女儿风风光光地回了一趟娘家,金巧蓉便更加沉默了,对着刻意讨她欢心的程绍安也是不怎么愿意搭理。 孙氏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劝了她好几回,只金巧蓉每回均是敷衍几句,说得多了便拉着她的手保证道:“娘,我日后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再不必粗茶淡饭,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孙氏不知她为何竟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见她一脸坚决,知道是劝她不住了,唯有暗暗叹气。 只盼着她不要走上和那人一样的路,否则,她如何对得住她! 得知程绍禟被官府抓进了大牢的消息时,凌玉正在替儿子绣着小肚兜,一听来人此话,脸上血色‘唰’的一下便褪了,王氏更是当场便昏厥过去,吓得正依偎着她的小石头哇哇大哭起来。 凌玉也顾不得哄儿子,和前来报信的大根合力将王氏扶进了屋里,又是按人中又是搓红花油,好不容易王氏从昏迷中缓过来,她松了口气,只来得及简单安慰了她几句,便又急急跑到院里抱儿子,却发现小家伙正抽抽嗒嗒地被俏寡妇萧杏屏抱在怀里柔声哄着。 “我刚好经过,听到孩子哭声便进来瞧瞧。抱歉,我这便离开。”萧杏屏见她出来,轻拍着小石头背脊的动作一顿,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多谢柱子嫂,劳烦柱子嫂再帮我看着这孩子,我这儿抽不得身。”凌玉还是头一回在她那妩媚的脸上看到这般温柔的表情,颇为意外,但也无心多想,忙道。 萧杏屏讶然,也不多话,点点头:“你若不介意,我自是无妨。” 凌玉勉强冲她笑了笑,急急忙忙地跑进屋,好生劝慰正抹着眼泪的王氏。 “娘,你也莫要担心,总得先去打探清楚,说不定是一场误会呢!” “绍禟向来便是循规蹈矩的,好好的怎惹上这般事端?官府大牢是个什么地方,人进去了不死也得剥层皮!他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叫我如何是好!”王氏越说越悲恸,眼泪‘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 “你可知道绍禟哥是因了何事被抓进去的么?”凌玉好言劝了她片刻,一直见她眼泪渐渐止住了,这才问程大根。 “这我倒不大清楚,只是远远看到绍禟哥和一帮人被官兵押着进了衙门,瞧着那些人像是他们镖局的。”程大根却也是一无所知。 “镖局里的人?难不成镖局出事了?”凌玉吃了一惊。 上辈子可没有这么一出啊!如今这又是怎么回事? “想来是吧,婶子,你好生照顾自己,绍禟哥吉人自有天相,必会没事的。嫂子,我家里还有事,便先回去了,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让绍安来喊我一声便是。”程大根不便久留,遂告辞道。 凌玉谢过了他,目送着他出了门。 “偏偏这时候绍安又不知跑哪去了!”王氏又急又怕,长子出了事,她整个人便似是没了主心骨,偏另一个儿子又不在家,更让她心烦意乱不知所措。 凌玉心里也是慌得很,只是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用力握着王氏的手,坚定地道:“娘,你放心,你也知道绍禟哥素来便是循规蹈矩,作奸犯科之事从来不做,故而这回他必定会安然无恙出来的。” 她握得那样紧,语气又是那样的笃定,王氏不知不觉地便安了几分心,只转念一想又掉起了泪:“如今这世道,好人也未必平安,就怕那些没天良的有心栽赃陷害。” “这倒也无妨,从来官府便是有理无钱莫进来,咱们家这几个月来也挣下了一笔钱,拿去梳通梳通,相信绍禟哥很快便会回来了。”凌玉想了想,又道。 “好好好,我这里也有十几两银子,你一并拿了去。”王氏急急地去翻她存了好几年的银两。 正是用钱之际,凌玉也不与她客气,接过那包得严严实实的碎银,低声道:“那我这便到县城里打探打探。” “快去快回!”王氏忙催促。 凌玉快步回了屋里,把她攒下来的几十两一并带上,不敢再耽误,急急忙忙地就要到县城里去,走到院子里看到抱着小石头的萧杏屏,止了脚步,捏了捏儿子哭成小花猫的脸,却没有抱他,只低声道:“还要烦劳嫂子费心了。” “不说这些,你有事便忙去吧!”萧杏屏哄了小石头几句,回答。 凌玉再次道了谢,狠下心肠不再理会哭着要她抱的儿子,一转身便大步离开了。 虽然她上辈子当过寡妇,这辈子有意无意也做了继续当寡妇的心理准备,可不代表着她真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相公去死。 更何况,上辈子她的相公可是从来没有进过官府大牢的,天知道这辈子出了什么差错,竟让那人也吃了一回牢头饭! 她的运气不算太差,刚好遇上驾着牛车欲往县城去的老驴头,老驴头想来也听闻了程绍禟之事,知道她心里急,将牛驱得老快,更亲自将她送到了县衙前。 却说程绍禟被关到了衙门大牢,让他奇怪的是,官差并没有把他与众兄弟关在一起,他心里隐隐有个想法,但也不敢肯定。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便有狱卒带着他去受审。 他原以为会被带到公堂上,却不想竟被带往了狱中私设的刑堂。为首的是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见他来了二话不说便先狠狠抽了他一鞭。 只听“啪”的一下,他闷哼一声,感受到身体被长鞭抽打后的一阵剧痛。 “箱子在哪?说!!”接连被抽了三鞭之后,那人终于开口问道。 程绍禟的视线被额上滚落的汗水糊住,闻言下意识地反问:“什么箱子?” 那人反手又是“啪”的一鞭,劲风扫到他的脸,瞬间,他的嘴便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装?再给我装!我再问你,任忠交给你们的箱子在哪?!”那人阴恻恻地又问。 “那个箱子?我、我不知道,我看到它时,它里面已经变成了石头。”程绍禟总算是明白这桩祸事从何而来,可事到如今,却只有死咬着不知道。 当日何总镖头因此物惹来杀身之祸,今日他若是承认了箱子在自己这里,只怕同样难逃一死。倒不如一口咬死不知道,如此或有一线生机。 那人一声冷笑,再度用力地往他身上抽了几鞭,直打得他皮开肉绽,险些晕死过去。 尽管如此,他仍是坚持着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把他扔回去,莫让他死了,再带下一个来!”良久,那人扔掉长鞭,坐到了太师椅上,接过狱卒殷勤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又啜饮了几口茶水,吩咐道。 “是,大人!” 程绍禟再度被拖回了大牢,直接便扔了进去。 他闷哼一声,咬牙忍受着身上的剧痛。 再带一个来……可见那人并不确定东西是在自己手上…… *** 衙门前的凌玉冲着官差讨好地唤着大哥,又是毫不吝啬地对其大夸特夸,又是代表百姓感谢他们为县城治安作出的巨大贡献,看着那官差本是板着的脸不知不觉地缓和了下来,她立即不失时机地把一小锭银子直往他手上塞。 那官差也是个伶俐的,装作若无其事地把银子收入袖中。 凌玉趁机问起了今日被捉的镖师一事。 “你说他们啊?实话告诉你吧,我也不大清楚是怎么回事,只上头的命令下来了,不干也得干。只隐隐约约听说他们监守自盗,偷了主顾什么贵重东西。” 第16章 第16章 - 第16章 第16章 - 第16章 第16章 - 肉肉屋 第17章 第17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7章 第17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7章 第17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7章 第17章 上头下的命令?凌玉怔住了。 程绍禟一个普通镖师,到底能做什么以致让‘上头’特意下了命令把他抓住了大牢?况且,监守自盗偷了主顾贵重物品?旁人她不清楚,只以程绍禟那个方正的性子,绝对不可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这当中想必有些误会,我那当家的是再正直不过之人,必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误会不误会那也是由大人来定,不是你一个小妇人说怎样就怎样。好了好了,该讲的我都跟你讲了,快走吧快走吧!” “这位大哥,要不您行行好,让我进去见他一面?”凌玉犹不死心地问。 “你这妇人怎的这般烦呢?上头亲自下令要抓的人,是随便能让人见的么?!”那官差瞪了她一眼。 凌玉仍是厚着脸皮恳求了几句,那人似赶苍蝇一般不耐烦地朝她连连挥手,凶巴巴地威胁道:“再不走便把你也抓进去!” 凌玉暗暗骂了声娘,还想着再求一求,忽听身后传来官差唱喏声—— “大人回府!” “还不快走?!大人回府了,再在这儿碍着大门,真把你也抓进去!”那官差一把把她给推开。 凌玉被他推得连连退了好几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子,看着青布小轿在县衙门前停下,随即一名身着便服,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便从轿里头走了出来。 “大人,大人,冤枉啊!冤枉啊!”她眼珠子骨碌一转,一边冲着那人大喊,一边朝着对方便跑过去。 眼看着就要冲那县老爷跟前,迅速反应过来的官差便拦住了她:“大胆,休得惊扰大人!” “大人,冤枉啊,冤枉啊!”凌玉急切地望着已经停下了脚步,正疑惑地望了过来的县太爷,再度高声叫了起来。 “大胆刁民!”官差见她不知死活,喝斥着就想要把她拖下去。 “让她过来。”凌玉的胳膊被人反剪在背后,痛得她倒抽一口冷气,亏得这时候那县太爷终于开了尊口。 趁着官差们松手的机会,她飞快地跑了过去,忙道:“大人,我家相公冤枉啊!” “你相公是谁?有何冤情?”那县太爷摸了摸两抹短须,奇道。 “我相公姓程名绍禟,今日无缘无故被抓进了大牢。大人,我相公自来便是个忠直仁厚之人,绝不会做……” “大人,她的相公便是今日捉回来的那帮镖师中的一位。”早前被她拉着打探消息的那名官差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 那县太爷一听,脸色便很是难看,颇有几分自暴自弃的意味道:“那镖局里的人啊?我作不了主!” 说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骂了句粗话:“他大爷的,我还从来不曾判过这般莫名奇妙的案子!” 凌玉懵了,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片刻,呆呆地问方才那官差:“他真的是你家大人?郭骐郭大人,百姓的父母官?” 那官差拢嘴佯咳一声:“确是他没错,如假包换!”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那小妇人如一阵风一般往府衙里冲,追着那县太爷而去—— “大人,你且等等,民妇还有话说……” “我说你这小妇人是怎么回事?都跟你说过几回了,你家相公的案子我管不了!官大一级尚且能压死人,这大了不知多少级,能直接把人压成纸片,哪还能让你说话!”郭骐头痛地揉了揉额角。 他从来不曾遇到过这般难缠又精明的女子,本想端起官老爷的威严直接便让人将她轰出去,可他才露出这么一点意思,那妇人便悲悲戚戚地抹起眼泪来,只道‘人人均道郭大人是位能为民请命的好官、清官,大人治下从无冤假错案,小妇人相信大人必能洗雪冤情,使冤者沉冤得雪’云云,直把他说得俊脸泛红。 好一会儿他又醒悟过来,暗道‘好险,险些中了此狡猾妇人的迷魂汤’。 他清清嗓子,终于板下了脸,喝道:“休要多言,再不走,本官便让人把你轰出去!” 凌玉察言观色,知道他这一回是认真的,到底不敢拔虎须,装出一副生无可恋的绝望模样假意地哭了几声。 郭骐到底心中有愧。这妇人的相公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子民,如今他明知他有冤情却只能袖手旁观,总是愧为‘父母官’。 “罢了,你便回家好生侍奉公婆教养孩儿,这里有五十两,带回去好好过日子吧!你相公一案,本官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凌玉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地望着被他塞到手上的五十两银子,直到走出县衙时,她整个人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所以,她今日花出去一两银子,转头便白赚了五十两? 这、这也太让人高兴了吧! 只是,她的嘴角尚未扬起便又垮了下去。白赚五十两自然是极高兴之事,可若这是以程绍禟的性命相换,那可真是不值得了! 良久,她缓缓地转身,望着已经牢牢关上的县衙大门,秀眉不知不觉地蹙了起来。 比县太爷还要大不知多少级,那到底是个什么级别的大官?为何又要针对这帮镖师? 此番到衙门,虽然没能见到程绍禟,但她总算是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程绍禟以及那帮镖师确是无辜的,只是不知为何得罪了贵人,以致如今身受牢狱之灾。 她还知道的是,便是如今这位县太爷好像对这些镖师也是怀有同情之心。不管他能不能出手相助,但至少应该不会落井下石才是。 “大嫂,你真的在这里?见到大哥了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好的大哥怎会被官府抓进了牢里?”程绍安也不知从何处赶了来,一见她便迫不及待地问。 “不曾见到,咱们回去再说!”凌玉低声对他道。 回到村里,往日相熟的不相熟的村民远远见到他们,都主动地上前招呼,试探着问程绍禟之事。 凌玉均打着马虎眼应付过去。 “不会是你们前些日子只顾赚大钱,连不小心得罪了贵人也不知道吧?”程绍禟兄弟俩的堂嫂张氏阴阳怪气地道。 若是往日,凌玉必会怼回去,可如今她心中担忧着程绍禟,也无心理会,视若无睹地从对方身边走过。 树大招风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前段时间她们一家子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虽然村里陆陆续续也有不少跟风的,但到底还是不及她们赚得多。 这几个月来,酸言酸语她已经听了不少,只是从不理会。 如今程绍禟出事,自然也免不了幸灾乐祸之人,这一点,她也丝毫不觉得意外。 倒是程绍安气不过地瞪了张氏一眼:“你的嘴巴这般臭,怕是赚不了钱也会得罪贵人!” 张氏气结,冲着已经远远走开的叔嫂二人啐了一口:“不过赚了几个臭钱就这般张狂,活该被抓到大牢里!” “都说丑人多作怪,这话可真不假,有些人啊,不但长得丑,连心都是黑的!该不会以为人家赚不了钱,这钱便会自己长翅膀往她口袋飞吧?”一阵娇笑声在她身侧响着,她回过头去,便对上萧杏屏充满嘲讽的脸。 “呸,你这骚蹄子胡说什么?!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萧杏屏又是一阵娇笑,随即给了她一记白眼,婀娜多姿地扭着身子走了,直气得张氏鼻子都快歪掉了。 王氏得知儿媳妇并没能见到牢中的长子,又是心疼又是担忧,再度抹起了眼泪。凌玉与程绍安两人好言宽慰,只道会再想想办法,必然能将人救出来。 王氏被他们劝得久了,也渐渐地止了哭声。 *** 第三回受刑时,程绍禟终于撑不住昏死过去,而后又被狱卒送回了牢里。 他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时,全身上下都是一阵阵剧痛,有人在替他上着药。 “程大哥,你觉得怎样?”他忍着痛转过脸去,便看到唐晋源犹带着血迹却不失关切的脸。 “你、你怎会在此?”自进来后一直没有见过镖局里的兄弟,他猜测着大概是想将他们这些人分开审问,逐个击破。如今唐晋源出现在此处,那便说明了那人并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 “怎会在此?自然是那帮狗娘养的送进来的。这药也是他们给的,大概是怕咱们伤重撑不过去死了吧!”唐晋源呸了一声,恨恨地道。 “宋大哥他们呢?”程绍禟挣扎着坐了起来,问道。 “我们在这儿呢!”回答他的,是从左侧牢房里传出来的宋超的声音。 “真他娘的莫名奇妙,也不知咱们弟兄冲撞了哪路神仙,竟招来这等横祸!箱子?若让老子知道当日是谁偷换了东西,老子拧断他脖子!”宋超身上的伤并不轻,骂骂咧咧地道。 与他同一处牢房的其他镖师也忍不住骂了起来。 这些,都是当日负责押镖的镖师。 “如今咱们可怎么办?难不成真要为了那莫名奇妙的箱子把命都交待在这里?”终于,有人惶恐地问。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第17章 第17章 - 第17章 第17章 - 第17章 第17章 - 肉肉屋 第18章 第18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8章 第18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8章 第18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8章 第18章 在那日之后,凌玉又来来回回往县城跑了数趟,钱倒是花了不少,只是别说见程绍禟,连大牢守门的官差一见她便驱赶,便是她连偷偷塞过去的银两都不收了。 “我说小娘子,你便死了这条心吧!若是别人倒也能通融,是那镖局里的人……你还是莫要为难我了。”这日她带着王氏给程绍禟准备的饭菜,再次到了县衙大牢恳求官差通融通融,好歹让她见程绍禟一面,只毫不意外地又被拒绝。 凌玉又气又恨,却是半点法子也想不出来,使强、示弱,但凡她能想到的法子都试过了,可这些人就是软硬不吃。 “大嫂,这可怎么办?再见不到大哥,娘那里怕是瞒不过去了。”程绍安白着脸,忧心仲仲地道。 为怕王氏更加担心,叔嫂俩默契地瞒着她官府不让人见程绍禟一事,只是每回从县城回去,王氏都会拉着他们左问右问关于程绍禟的情况,两人绞尽脑汁哄她,只是到底心里发虚,恐怕也瞒不了太久。 凌玉随手从挎着的篮子里抓出一个白面馒头往嘴里塞,似是发泄一般狠狠地咬了一口,程绍安见状也学着她的样子同样塞了一个,叔嫂二人就在县衙大牢门前把那篮子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如今可真是求救无门,若是咱们也能认识几个当官的就好了。”程绍安叹了口气,片刻,灵机一动,“大嫂,你爹教过那般多学生,想必认识不少富贵人家,能不能请他老人家帮帮忙?” “如今连县太爷都不顶用,我爹认识的那些富贵人家能有什么用?”凌玉没好气地道。 这些难道她会没有想过么?只是她老爹一个穷酸秀才,教过的学生当中,最出息的便是她的姐夫梁淮升,如今也只是一个秀才。 况且,她老爹一辈子认识的最富贵的人家,也不过是镇上的大财主。至于什么权贵之家,哪是她们此等市井小民能结识的! 想到这,她叹了口气。 怎的觉得这辈子混得还不如上辈子,上辈子好歹她也算是有幸见过日后的帝后,王府也曾出入过的,哪像这辈子……咦?等等,或许有一个人能帮帮她! 脑中忽地灵光一闪,她猛地一拍掌,唬了正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程绍安一跳。 “大嫂,你怎么了?” “绍安,你且回去,我去找人救你大哥!”凌玉哪有心思回答他,把提着的篮子塞给他,匆匆地扔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 “大嫂,大……”程绍安下意识地抱着那只装着空碗碟的篮子,想要去追她,跑出一段距离,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 “这……去哪儿了?”他呆呆地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喃喃地道。 凌玉一狠心,先到南大街那边租了辆马车,吩咐车夫把她送到邻县。 ‘哒哒哒’的马蹄声响着,她坐在马车里,无意识地绞着袖口。 如今唯有一个人能与各大官府有那么一点儿交情,那便是上辈子介绍了程绍禟等人到齐王府当侍卫的前任总镖头吴立仁。 虽然她并不想程绍禟与齐王府扯上关系,但是事到如今,还是希望可以借齐王之势好歹把人从牢里捞出来。 就是不知道如今的齐王是到了封地,还是仍留在京城。只盼着他此时已经到了封地,并且封地还是和上辈子一样。 凭着记忆寻到了吴总镖头家门前,却被告知他两个月前陪着娘子回了岳家,至今未归。 难道这辈子注定还是要当他老程家的未亡人?凌玉暗暗叫苦,铺天盖地的绝望扑卷而来,双腿一软,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她想了很多,想上辈子程绍禟死后她过的日子,想这辈子程绍禟待她的点点滴滴,想她的挣钱大计,甚至还想过再给小石头添个弟弟。 可所有的幻想,都定格在上辈子那坛骨灰上。 想到最后,她再也忍不住湿了眼睛。 家中有老有少,一个小叔子也不怎么顶用,她一个妇道人家四处奔波,还要忍受村里的闲言闲语,表面虽不显,内里其实已经很疲累了。 “你是何人?为何会坐在我家门口?”突然,浑厚低沉的男子声音在身边响了起来,她愣愣地抬头,感觉强烈的日光照射而来,下意识地眯起了双眸,也想要看清出现在眼前的高大身影。 “你是吴总镖头?!”终于,待她认出眼前之人时,当即惊喜地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吴立仁意外她认得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并没有对眼前女子的半分印象,不解地问:“你是何人?” “小妇人程凌氏……”凌玉捊捊了鬓发,想了想,又换了种说法,“拙夫姓程名绍禟。” 吴立仁恍然大悟:“原来是程家弟妹!你怎会在此?绍禟呢?” “相公,有话不如进屋再说吧,瞧这小娘子一身汗,也该歇息歇息才是。”始终静静地站在一旁的吴娘子笑着道。 “对对对,娘子说的对,有话屋里讲。” 待凌玉急切地将事情来龙去脉讲清楚后,吴立仁脸色陡然一变,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这也是走投无路了,这才前来打扰总镖头,只因拙夫常在家中说起总镖头,说您有情有义,与兄弟们肝胆相照。”凌玉打量着他的神色,斟酌着道。 吴立仁眉头紧锁,良久,沉声道:“此事我先去打探打探,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弟妹且安心回家等待消息,你放心,吴某人必定竭尽全力把各位兄弟救出来!” 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兄弟,若是不知便可,知道兄弟们正遭难,他又如何能见死不救! 凌玉大喜,‘扑通’一下便给他跪下:“多谢总镖头,多谢总镖头!” 虽然不敢肯定结果会是如何,但奔波了这些日子,总算是能有人肯出手相帮,仅凭这份恩义,凌玉便想给他立个长生牌位了。 所以,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更易触动人心。 吴氏夫妇留凌玉用了晚膳,有心留她在府上过一晚,只凌玉不放心家中亲人,婉言谢绝,吴立仁又吩咐家仆驾车把她送回了程家村。 待凌玉离开后,他立即四处托人打探案情。行镖之人走南闯北,黑白双道都接触不少,而他这位曾经的总镖头,自然更会经营打点,久而久之,人脉自然广些。 故而,不过数日时间,倒真让他打探到了内情。 “合该你那些兄弟遭此大难!这真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当日那任忠任大人所托之镖,据闻里头有些对东宫那位不利的东西。你说,鲁王能不想方设法去夺么?” “老实说,你那些兄弟在大牢里倒还能保住性命,毕竟鲁王一日得不到东西,便一日不会要他们的命。只若是落在东宫那位手里,只怕是……” “若按我的意思,此事你最好莫要插手,便是插手怕也难救。只你既说这些兄弟与你交情匪浅……我便给你指条明路。” “你可去长洛城齐王府求齐王幕僚晏离晏先生,若晏先生能说服齐王出面,你那些兄弟自可保住性命。” 吴立仁有些迟疑,齐王真的会冒着开罪东宫太子和鲁王的风险替他们说话? 他有心再问个究竟,可对方言尽于此,却是不愿再多说。 *** 却说凌玉从吴府回去后,但一直按着焦躁耐心地等待着消息。 她并不敢肯定吴总镖头真有本事把人给救出来,毕竟连郭骐这位县太爷都有心无力。 “娘!”她正想着心事,忽听到小石头的叫声,抬头一望,便瞧见儿子委屈的小脸。 “大嫂,小石头已经叫了你好几声了,可你都不理他。”程绍安在一旁小声提醒。 凌玉顿时内疚了,将委屈得眼泪汪汪的儿子抱到怀中,亲亲他的小脸,歉意地道:“是娘不好。” 自从上回受了一番惊吓,小石头愈发粘她了,只要视线里没有看到她的身影,立即哇哇大哭起来,凭谁哄也没用,一定要凌玉出现才行。 最初的几日,凌玉根本抽不开身,皆因小家伙无论何时都紧紧揪着她的衣角不肯放手,仿佛一放手娘亲又会不见了。 她哄了小家伙片刻,总算是把他给哄高兴了。 周氏到来时,便是看到女儿与外孙笑容满面的模样,总算是松了口气。 早就听闻女婿出了事,如今想来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 凌玉自然也不会把实情告诉她,免得她陡增担忧,只含含糊糊地应付了过去。 “你爹初时听闻女婿出事,心里甚为担忧,后来……”周氏叹了口气。 “后来怎样?”凌玉好奇地问。 “上回我跟你提过,他有意过继你三爷爷的小孙儿,本来两家都有了默契,只待择个好日子便行过继之事,不曾想他们也不知从何听到的女婿进了大牢,生怕受连累,便又反悔了。” “为了此事,你爹气得不轻,只道日后再不必往来。” “我还道什么大事呢!如此也好,我本就不同意爹过继他们家的孩子,如今正好,省事!”凌玉冷笑。 第18章 第18章 - 第18章 第18章 - 第18章 第18章 - 肉肉屋 第19章 第19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9章 第19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9章 第19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19章 第19章 “话虽如此,只你不知道,早前说要过继时,那孩子便到咱们家里住过一阵子,你爹在他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如今一朝反悔,你爹明面上不说,我瞧着他这心里啊,不好受!”周氏叹息着道。 “与其将来长痛,倒不如这会儿短痛,爹就那个脾气,过些日子想开便好了。”凌玉不以为然。 周氏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额头:“你们父女俩,真真是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个两个都是硬脾气!” 凌玉枕着她的肩膀,环着她的腰道:“爹娶了你,可真是不知修了多少辈子的福分。” 这话可不是故意说来讨周氏欢心,只因她实实在在便是这般认为。 她的娘亲,性子温柔和顺,年轻时模样也俊,干活更是里里外外一把手。倒是她那个古板爹,脾气又臭又硬,行事霸道,除了会写几个字念几句诗什么也不会,平日在家中就是个大老爷们,只差没有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了。 “娘嫁了你爹,才是不知修了多少辈子的福分。”周氏笑着摇摇头。 得,这俩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也别瞎操心了! “绍禟他果真无事?会很快便回来了?”片刻之后,周氏还有些不放心地问。 “娘放心,他很快便会回来了。”凌玉面不改色地哄她。 周氏果然便放下心来,笑道:“我就知道他是个福大命大之人,当年你俩成亲前,我便请人给他批过命,说他是个有福气之人。” “娘请的是哪位先生批的?”凌玉问。 “镇上的赛半仙,怎么?难不成你也想去算一算?”周氏随口问。 凌玉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心中暗道:“找他算一算?不去砸他场子便是老娘日行一善了!有福之人,呵!” 周氏只逗留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告辞了,凌玉抱着小石头将她送到了村口,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慢慢地化作一个墨点消失不见,这才牵着儿子的小手往家里走。 “娘,马马。”走出一段距离,身后一辆马车从母子二人身边驶过,小石头兴奋地指着那疾驰而去的骏马叫了起来。 “哎呀,小石头真聪明,能认得那是马马。”凌玉笑着夸他,看着他眉眼弯弯的笑脸,忍不住爱怜地捏捏那红扑扑的小脸蛋。 “爹爹!”小家伙奶声奶气地又唤了一声。 凌玉脸上的笑意一凝,弯下身子把他抱了起来:“你爹爹这回一定会没事的,他还要和娘一起看着你长大娶亲生子呢!” 小石头不明白娘亲心中的百转千回,只爱娇地搂着她的脖颈,一声声‘爹爹’唤得无比清脆响亮。 “大嫂,大嫂,大哥回来了,大哥回来了!!”突然,程绍安迎面朝她们跑来,一边跑,一边激动地大喊着。 凌玉脚步一顿,有些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虽然在周氏和王氏跟前,她总是无比坚定地告诉她们,程绍禟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其实这些话说得多了,她早已分不清是在安慰她们,还是安慰自己。 “爹爹!”倒是小石头一听便高兴得拍起了小手。 “大嫂,大哥回来了,大哥他平安回来了!”不过眨眼的功夫,程绍安便跑到了母子跟前,摩挲着手掌,激动得连声音都是颤着的。 “真的?”凌玉愣愣地问。 她就出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程绍禟便回来了? “真的,我不骗你,就是方才,吴总镖头亲自将他送了回来,大嫂,快回去吧,大哥他还在等着你呢!”程绍安见她不相信,连忙解释道。 见他连吴总镖头都说了出来,凌玉总算是相信了,顿时大喜,直接便将怀中的儿子塞给他:“替我抱着!” 说完,拎着裙裾飞也似的往家里跑去,急得她身后的程绍安和小石头异口同声地哇哇叫着。 “呯”的一声,她用力撞开了房门,果然便对上程绍禟那张带着伤的脸。 “你……”牵肠挂肚了好些日子之人终于平安归来,凌玉只觉得喉咙被东西堵住了一般,只能勉强地挤出这么一个字。 “小玉,我回来了,抱歉,让你担心了!”程绍禟眼神柔和,嗓音愈发低沉。 凌玉用力一咬唇瓣,勉强压下了内心的激动,深深地吸了口气,快步朝他走去,‘呼’的一声掀开他身上覆着的薄毯,那被裹了一层又一层白布的身体便露了出来。 她倒抽一口冷气,脸色隐隐发白。 这样的伤……全身还能有完好的地方么?这得遭了多少罪啊! “你、你不用担心,只是瞧着厉害些,其实都只不过是皮外伤,吴总镖头已经请大夫看过了,也敷了药,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痊愈的。”程绍禟有些不自在地夺回薄毯盖在身上,讷讷地道。 “那些杀千刀的畜生!”凌玉磨着牙,恨恨地道。 这简直是把人往死里打啊! “都过去了,这回多亏了吴总镖头,若不是他四处为我们奔走,只怕我们弟兄几个的性命便真的要交待在牢里了。”程绍禟的语气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凌玉勉强压下了怒火,此时也发现了屋里除了他们夫妻还有王氏及吴立仁,不禁有几分尴尬,清清嗓子,朝着吴立仁盈盈行了个福礼:“多谢总镖头,总镖头之大恩,我们夫妻俩铭记于心!” “弟妹无需多礼,再这样便是见外了。”吴立仁爽朗地大笑道。 兄弟们都能捡回一条命便是不幸中的大幸,他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王氏抹了抹眼泪,也感激地道:“不管怎样说,于咱们而言,这都是一辈子不能忘记的大恩啊!” 吴立仁自又是一番客气。 凌玉倒是想认认真真检查一下程绍禟身上的伤,可到底如今多有不便,与王氏先后退了出去,让屋里的两个男人说说话。 “早前多有不便,一直不得空问问总镖头,此番弟兄们到底得罪了哪位贵人?又蒙哪位贵人出手相救才保住了这性命?”程绍禟低声问。 吴立仁脸色凝重,少顷,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素来比他们沉稳细心些,我也不瞒你。此番你们并不曾得罪什么贵人,只是无意中卷入了天家之争,这才引来了这场祸事。” 程绍禟心中多少也有了猜测,如今听他这般一说,便证明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脸色都有些变了。 他们不过每日为两餐温饱四处奔波忙碌的寻头百姓,天家之事与他们何等遥远,那是只会在戏文里出现的,不曾想这回竟招惹了他们。 这一回,可真是死里逃生了。 “……至于出面救了你们的,那是齐王殿下!” 程绍禟沉默良久,沉声道:“在被释放前的三日,大牢里曾突然出现数名身着玄色锦袍,手持令牌的神秘人,这些人与那些对我们行刑之人起了冲突。很明显,这两拨人马分属两派。” “齐王殿下既保下了咱们,可见他并不属此两派,那他又是为了什么会冒着得罪另两派人的风险救咱们呢?” 天家人的恩典,会是这般容易得的么? 吴立仁摇摇头,压低声音道:“此番也是多亏了齐王幕僚晏离晏先生,因有他出面劝下齐王,齐王才会管了这桩闲事。你也莫要想太多,皇室贵胄,要什么没有,难不成还寄望着咱们这老百姓的报答?” 程绍禟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微微颔首道:“您说的是!” *** 于齐王赵奕而言,既然已经离开了京城那个是非之地,他并不愿意插手太子与鲁王之间的事。只是,晏离却有不同的看法。 “殿下想来也知道,当日与那批镖师打起来的赤川道上山匪当中,便有鲁王的手下。故而,鲁王也清楚这些镖师许真的一无所知,只是以他的性子,向来便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这才压着郭骐把人都给抓进了大牢。” “如今他们用尽了大刑,却是仍得不到半句有用的,足以证明镖师们的无辜。况且,便是他们真的知道些什么,于鲁王而言又有什么损失呢?说不定还是好事。故而,殿下若想保他们,鲁王必不会过于阻挠。” “再一层,殿下如今初来乍到,身边到底缺少信得过的有用之人。况且,吴立仁此人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江湖中人最是讲究‘忠义’二字,殿下此番若是救了他们,便是对他们有了救命之恩,自也能得到他们的忠心追随。” 赵奕皱眉深思,缓缓地道:“先生所言甚是,只是太子……先生也知道,日前太子便已经派了人前往县衙提人。鲁王可以让他们活,可太子必定要他们死!” 晏离微微一笑:“鲁王能放人,太子对镖师们的忌惮自然也会削减,旁人若是出面保人,以太子性情必然不许,只除了殿下……” 赵奕脸色一僵,随即冷笑:“先生说的不错。” 于太子赵赟而言,所有兄弟都有能与他争夺那个位置的资格,唯独他赵奕没有! 第19章 第19章 - 第19章 第19章 - 第19章 第19章 - 肉肉屋 第20章 第20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0章 第20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0章 第20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0章 第20章 凌玉觉得,只要程绍禟能保住性命平安归来,不管过程如何艰难,那也是没有必要再多想。 只除了愈发瘪下去的钱袋! 此刻,她一双秀眉紧紧地锁着,不死心地将仅剩的银两数了又数,终于不得不接受这个悲惨的现实——她好不容易存起来的银两去了十之五六。 “罢了,算起来我也曾白白得了县太爷的五十两,花的也并非全是自己辛辛苦苦挣的血汗钱。”她自言自语,颇为乐观地安慰着自己。 程绍禟靠坐在床头,看着她爱不释手地用干净的帕子把钱箱里的银两擦了又擦,直擦得闪闪发光简直得把人都照出来尚且不满意。 “这回可花了不少银子钱吧?”他忽地问。 “一共花了八十四两三百八十九文,除去郭大人给的五十两,自己家里的钱用了三十四两三百八十九文。”凌玉一脸肉痛地报了串数字。 程绍禟:“……的确是不少。” 再一想想她的话,略有几分迟疑地问:“郭大人?县衙里的郭大人?他为何会给你五十两?” “除了他还能是哪个。说起来,这郭大人倒也算是不错,虽然怕死了些,怂包了些,可是这世上谁的命不珍贵?怕死又不是什么值得羞愧之事。”提起这个‘散财老爷’,凌玉便眉飞色舞起来,察觉自己好像跑题了,连忙拐了个弯转了回来继续道,“当日你出了事,我便去了县衙,郭大人想来是可怜我这小妇人年纪轻轻的便要丧夫……啊,呸呸呸,说错话说错话。” “总而言之,便是郭大人大发善心赏了我五十两,让我回家好生侍奉公婆,教养儿女。我转头又用这五十两贿赂官差,想求他们让我见你一面,只可惜那些杀千刀的,钱照领,事倒不让办!” 程绍禟沉默良久。 说出来怕也没人相信,他进大牢这般久,竟是连县老爷的面都不曾见过,便被抓上了刑堂好一顿用刑,真是险些把命都丢在里头了。 一想到自己白白花出去的不少银两,凌玉便心疼得不行。 “如今茶水摊子的生意愈发不好做了,我瞧着绍安怕也支持不了多久,到时家里又少了一项进项。当日娘把她存起来的十八两给了我,昨日我便原样还给了她,虽说当初是为了救你,可到底是长辈辛辛苦苦攒的钱,不但万不得已都不能动用,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这个道理,辛苦你了!”程绍禟定定地望入她那些似是会发光的眼睛,认认真真地回答。 凌玉本是打算向他邀邀功,顺便表明一下自己是位多么孝顺多么通情达理不可多得的好媳妇,可这会儿见他这般真挚地向自己道谢,倒生出了几分不好意思。 “你放心,待我的伤再好些,我便去找份差事,把花出去的钱再挣回来。”他低低地又保证道。 “也不用这般急的,先把伤养好了再说,家里又不是穷得连药都抓不起了。”凌玉忙道。 其实她心里也是七上八下,虽然庆幸程绍禟平安归来,可只要想到他这回能保住性命,也是因了齐王之故,总觉得有些不安。 这辈子他不会为了报答齐王的救命之恩而又去为他出生入死吧? 因有些事已经渐渐走上了不同的轨迹,她也有些抓不准了。 “好,我不急。”程绍禟又顺从地应下。 他这般模样,倒像是平日小石头乖巧的样子,凌玉看得只想笑,连忙忍住,匆匆扔下一句:“我先去洗洗。” 诚如凌玉所说的那般,如今生意愈发不好做了,早前渐渐上了正轨时,程绍安每日至少都能赚得数百上千文钱,好的时候能赚好几两银子。 可随着竞争之人越来越多,再加上周边一些流氓恶霸也瞄上了这个地方,隔三差五便过来收保护费,一言不合便动手打人,闹得大了,过路的行人都不敢停下来歇歇脚,小贩们挣的自然也越来越少。 这日程绍安鼻青脸肿地回来,把王氏及凌玉吓了好一大跳,便是小石头也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直往小叔叔身上望。 “这是怎么了?怎的被打成这般模样?”王氏心疼得不行,一边替他上药,一边问。 最近家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两个儿子一个一个都伤痕累累的。 程绍安摸着伤口又是痛又是气又是委屈:“还、还不是那些恶霸欺人太甚,要收什么保护费,我不给,便把我打成这般模样,连东西都砸烂了不少。” “他们要收便给就是,破财挡灾。”凌玉皱着眉头接了话。 “可人家要一两银子!我每日累死累活才挣那么几个钱,凭什么他们动动嘴巴便能拿走这般多!娘,轻点,疼!”程绍安气急,王氏听得心疼,一个不着手上的动作便重了些,疼的他又哇哇叫了起来。 “人家不止动嘴,还动手了。”凌玉叹气。 居然收到了一两银子,这般狮子大开口,生意还能做下去么?只怕到时候挣的钱都便宜了别人。 “如今这都什么世道,咱们安安份份地过日子,怎的这祸事一场接一场地来!恶霸流氓如此欺负人,官府怎的也不管管!”王氏抹着眼泪道。 “到处都有这样的人,官府便是想管也管不过来。况且,欺行霸市鱼肉乡里之人,哪个背后没有几座靠山?”凌玉摇摇头,又朝程绍安道,“我瞧这生意暂时也不别做了,先在家里好生养伤。” “那怎么能行?早些日子为了大哥之事已经花出去了不少银子钱,这会儿连生意都不做了,岂不是只出不进?”程绍安顿时便急了。 他还偷偷向金家表姑发誓,待他挣够一百两便向巧蓉表妹提亲呢!表姑都已经默许了。如今生意若是不做,叫他怎么凑过一百两? “你瞧你这般模样,便是有客人也被你吓跑了。”凌玉没好气地瞪他。 右眼肿得像核桃,一张本来还算是比较俊的脸,如今青一块红一块,若是这个模样走出去,必定把那些对他芳心暗许的大姑娘吓跑不可。 程绍安讷讷地不敢再多话。 自己如今这副尊容,他也还是比较清楚的。 只是他也仅是休息了几日,待脸上的伤不再那般吓人后,便不顾王氏的反对,依然推着双轮车去摆摊了。 凌玉倒也随他,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这也说明当初她用金巧蓉诱他的法子极其有用。 小后生嘛,哪个没有想要努力向心中神女证明自己的幼稚时候。 她一边随手抹着脸,一边暗道。 “你这抹的是什么东西?味道倒也清雅怡人。”程绍禟不知什么时候慢慢地走到了她的身后,随口问。 “玉容膏,也不知真假。” “不知真假的东西怎往脸上抹?”程绍禟满眼尽是不赞同。 对啊,她什么时候把这东西往脸上抹了?凌玉也反应过来,再一想,好像也抹了不短时间,但也没瞧见什么不妥啊? 她对着铜镜左看右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甚至还觉得脸蛋比记忆中白嫩了不少呢! 难道……她心思忽地一动,正想要掀开衣裳瞧瞧,忽地想起屋内还有人,胡乱地扯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便往隔壁跑。 程绍禟见她突然跑开,颇为不解,缓步在床沿坐下,想到日前吴总镖头让人带来的话,眼眸幽深。 到齐王府当侍卫么?瞧着倒是个不错的差事。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王府里的侍卫,怎么也能有几分体面,有这么一层关系,绍安在外头做生意许也能少受些欺凌。 虽然隐隐有了这样的打算,可他却仍未能下定得了决心,思前想后,心中总是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直至凌玉‘咚咚咚’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眸,便看到凌玉一脸兴奋地跑了回来。 “怎么了?有什么好事么?”难得见她这般喜形于色的激动模样,他的嘴角也不自禁地弯了弯,沉声问。 “好事,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老天爷可总算是眷顾我一回,竟让我遇到位财神爷!”凌玉激动得摩拳擦掌,也来不及与他细说,飞快地从她的宝贝钱盒里掏出几块碎银塞进钱袋了,再把钱盒收好,匆匆扔下一句“你且安心在家,我去去便回”便跑了个没影。 程绍禟哑然失笑,不知为何生出一种被人当作小娘子一般嘱咐的诡异感觉。 不知不觉地,他嘴角笑意渐敛。 如今看来,齐王府的差事还是可以应下的,身为男儿,怎能让娘子整日为生计之事烦心! 凌玉可不管他心里怎样想,脚底生风似的便往县城方向走,一想到这辈子自己居然把那价值数十两的玉容膏拿来抹肚皮,她便是一阵心疼,暗骂一声‘真真暴殄天物’! 玉容膏啊!听闻连宫中的娘娘也在用的好东西,有时甚至贵到上百两都仍有不少贵族夫人小姐争着买。 若是这辈子她拔得头筹…… 她越想越激动,足下步子越来越快。 而在她离家不久,吴立仁也带着宋超、唐晋源到了程家村,还带来了治伤的良药。 第20章 第20章 - 第20章 第20章 - 第20章 第20章 - 肉肉屋 第21章 第21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1章 第21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1章 第21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1章 第21章 凌玉怀着激动的心情到了县城,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那杨大小姐家住在何处。 她皱着眉想了想,眼睛忽地一亮。 回春堂!回春堂的药童肯定知道她住在哪里! 待她得了回春堂药童的指点寻到东街侧巷时,又问了几名路人,最后在后街一座小宅院前看到了那杨大小姐的身影。 她一喜,加快脚步朝对方走去,走出几步便发现杨大小姐跟前站着一个身着靛蓝衣裳的男子,男子有着一张比记忆中年轻,却也不算陌生的脸。 梁家家主梁方?她诧异,没有想到居然会在此处遇到未来的富商梁方,也正是上辈子调制出玉容膏的那人。 “姑娘若是觉得价钱不满意,还可以再谈谈,我确是很有诚意想要买下你的方子。” “都说了不卖不卖不卖,给再多的钱都不卖,你这人怎的这般烦呢!”杨大小姐的语气明显相当不耐烦。 “以姑娘如今这般情况,这方子在你手上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倒不如卖给我。”梁方不死心。 “不卖,说了不卖就是不卖!” “姑娘……” “妹妹,你怎的还在这?快走快走,晚了来不及了!”凌玉静静地看着那纠缠着的两人片刻,轻咬了咬唇瓣,突然冲上去,拉着杨大小姐便走。 杨大小姐明显愣了愣,但再扫了一眼还想要再劝的梁方,二话不说便跟着凌玉走了。 “姑娘,姑娘……”梁方追出几步,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人迅速地跑掉了。 凌玉拉着杨大小姐一路快跑,直到发现梁方没有追上来,这才停了脚步。 “你、你是谁呀?”杨大小姐喘着气,抹了抹额上的细汗问。 “你不记得我,上回在回春堂门前,你还给了我一盒玉容膏呢!”凌玉笑着道。 “噢,你这一说我便想起来了,你还不曾给我钱呢!”杨大小姐一听她这般说便想起来了。 毕竟那也是她唯一一盒出手了的玉容膏,偏偏却一文钱也没有收回来,让她一直记到了现在。 “确是如此,需要多少钱,我这便给你。” “一两?八百文?五百文?三百文?”杨大小姐先是报了一两,见凌玉露出个惊讶的表情,也觉得这个价格好像是贵了些,又接连报了几个价格,可对方依然是吃惊的模样,干脆一咬牙,狠狠心道:“罢了罢了,要不你干脆自己随便给个几十文,好歹能让我吃顿饱饭便成,我已经两日不曾吃过饭了!” 像是要证明她没有说谎一样,一阵‘咕咕’的叫声便响了起来,瞬间便让她闹了个大红脸。 凌玉微张着嘴,眸中尽是不可思议,随便给个几十文?让她能吃顿饱饭便成?若不是亲身试验过那玉容膏确是管用,她简直不敢相信居然只要随便给几十文便能买下来了。 毕竟这东西上辈子可是曾卖到上百两的! 其实来寻杨大小姐之前她也不曾完全打消心中疑惑,明明上辈子这玉容膏乃梁方所调制,怎的这辈子便成了这位默默无闻的杨大小姐的。 直到方才见那梁方纠缠着这姑娘,口口声声要买她的方子,她的脑子里突然便闪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上辈子那梁方不会也是从杨大小姐手中得到的方子吧?偏偏还对外宣称是他调制的。 不过这些与她没什么关系了。 再一听杨大小姐说两日不曾吃过饭,想到自己心中打算,她二话不说便拉着她进了最近的一间饭馆,豪气万千地叫了满桌的饭菜,看着杨大小姐如同饿鬼投胎一般飞快地把饭菜解决掉,她险些没惊掉下巴。 终于,杨大小姐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碗筷,又灌了一碗茶,这才一抹嘴巴道:“那咱们便一笔勾销了!” 凌玉殷勤地替她续了茶:“我叫凌玉,不知妹妹如何称呼?” “我叫杨素问。”吃饭喝足后,杨素问总算有了几分姑娘家的矜持。 “素问?一听这名字便知道是位神医。”凌玉脸不红气不喘地夸道。 杨素问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神医倒不敢当,其实我医术平平,只是调脂弄粉略有所成。” “何只是略有所成,简直是大成!自从用了你的玉容膏,我这脸也白嫩,皮肤也光滑了,你瞧你瞧……” “真的?我瞧瞧,姐姐你脸上皮肤相当不错哦,白嫩嫩滑溜溜的,当真是用了我那玉容膏之效?”头一回得到别人的肯定,杨素问精神一震,立即凑过来捧着凌玉的脸蛋左看右看,似是验证成果般。 “这是自然,我还能骗你不成?所以我才说妹妹你当真了不得!”凌玉用力点头。 二人互相吹捧了一番,凌玉终于道明了来意:“其实今日我来寻妹妹,是想与你谈谈合作之事。” “合作?”杨素问脸色一变,当即便警觉起来,“难不成你也与那个姓梁的一般,想打我的方子的主意?” “不不不,你误会了误会了,我对你的方子半点兴趣也没有,只是想与你合作。你呢,继续研究调制玉容膏或其他什么,我就专门负责把东西卖掉,挣的钱咱们再分,你觉着如何?”凌玉连忙摆手。 杨素问拧着眉头仔细打量了她半晌,片刻,一拍大腿:“好,我同意了!” 什么?这便同意了?不再细问问?便是不打探自己的十八辈祖宗,好歹也要问清楚她的身份来头吧? 凌玉难得地呆了呆,想了想,居然语重心长地劝道:“我说杨家妹妹,你这样子可真不行啊!怎能这般轻易便相信人,好歹也要打探清楚对方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吧?” 这般缺心眼,难怪上辈子到最后还是被人抢走了方子。 杨素问咯咯地笑了起来:“姐姐你真有意思,你又不是要我的方子,而且方才你还请我吃了顿饱饭,一瞧便像是好人,我干嘛还要浪费唇舌问些有的没的。” 凌玉:好像有点道理……她姐姐就总说她长着一张欺骗世人的脸。 不过……太简单便达成了目的,她又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不过,玉姐姐,我如今身无分文,连材料都买不起,玉容膏也调制不了了。”杨素问摊摊手,耸耸肩道。 “不妨事不妨事,你出技术我出钱!”凌玉摆摆手,豪气地回答。 “姐姐你真的太好了,可真是我的大恩人!”杨素问抓住她的手,努力挤出几点泪花感激地道。 凌玉突然生出一种中了套的奇怪感觉。 这姑娘真的是调制出玉容膏的那位,她没有想错吧? 杨素问乃回春堂前任东家杨大夫之女,自幼丧母,自回春堂易主后,杨大夫不久也一病而去,家中便只得杨素问和一个老仆诚伯。 凌玉便跟着杨素问到了她家中,和她细细商议合作之事。许是因为自己分文未出,杨素问有些心虚地把她这些年研究的各式方子一古脑便取了出来,什么淡疤生肌的、活肤养颜的、美白祛斑的,居然还不算少。 凌玉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有玉容膏在前,她对杨素问的能力自是信得过的。若是这些方子同样管用,那日后带来的暴利,她简直不敢想像。 一想到那财源滚滚来的盛况,她浑身上下便充满了干劲。 两人讨论再三,最终决定先租个店面,店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留芳堂’,而留芳堂的镇店商品便是玉容膏。 只是,当杨素问看到凌玉拟定的玉容膏价格时,迟疑良久:“五两会不会太贵了?” “你不懂,只要能证明了玉容膏的功效,让她们一掷千金都愿意,你可千万不能小瞧了女子的爱美之心。况且,这人嘛,还有一个通病,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最贵的永远是最好的。”凌玉自信满满。 若让她说,五两还太便宜了呢! “你便安心调制玉容膏便好,其余诸事我来想办法。还有,这段日子你不要轻易外出,避着些那姓梁的。”凌玉不放心地叮嘱。 “你放心,我又不傻。况且,他也不过是路过此处,说不定哪天就走了。” 凌玉离开前,把身上的银两都给了杨素问,怀着激动的心情匆匆往家里赶。 此番与杨素问合作,自然不能只是她们两个女流之辈,毕竟有许多事她们不便出面。除此之外,她还打算在县城里寻个靠山,至少要保证日后无人敢轻易把主意打到她们头上来。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把店面租下来。 *** 此时的程家村内,吴立仁、宋超、唐晋源正劝着程绍禟与他们一起投奔齐王。 “咱们都想好了,这回大难不死全靠了齐王殿下,救命之恩没齿难没,反正咱们也丢了差事,如今蒙齐王不弃,何不投奔了他去,一来可以报答他的恩德,二来也是得了糊口的差事,何乐而不为?”宋超坦然道。 “宋大哥此话不假,我也是这般打算的,程大哥,不如你也一起吧?这样一来,咱们兄弟又可以一起共事了,岂不妙哉?”唐晋源也劝道。 “绍禟,你的意思呢?这些伤药都是晏先生命人送来的,对你们身上的伤颇有奇效,他二人便是用了此药,这才好得比你快。晏先生的意思,若是咱们有意投奔齐王殿下,他愿替咱们引荐。”见程绍禟一直沉默着不开口,吴立仁终于缓缓地道。 “此番也是因为齐王离京就藩,身边带的人手并不多,故而才会从民间招募侍卫,若是以往,能进得了王府当侍卫的,个个都是从皇宫里精挑细选,哪里轮得到咱们。” “再者,虽说你们并非有意,可到底与另两位贵人有了不愉快,进了齐王府,何尝不是一个安身立命的机会?况且,齐王仁义宽厚,品行贵重,实乃明主之选。良禽择木而栖,如此天赐良机,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吴立仁低声又劝。 程绍禟浓眉紧紧地皱着,对着眼前三张同样充满期待地等着他答案的脸,良久,才叹息一声道:“你们所言,我都明白,只是此番经受一场无妄之灾,对天家贵人之事着实起了惧意。” “然而,齐王殿下于咱们有大恩,如今他正是缺人之时,我若推搪,到底非大丈夫所为。” “既如此,我便与三位……” “慢着!!”正想应下之话还未来得及出口,便被人急急打断,四人抬眸一望,看到凌玉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弟妹?” “小玉?” “嫂子?” 凌玉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压下心中慌乱,朝着那三人行了个福礼,这才道:“你们方才所说之话,我都听到了,我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当然,这也是客套话,不管当说不当说,她都一定要说便是。故而,也不等那四人开口,她便接着道:“俗语常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吴总镖头方才说得对,不管你们是否出于本意,都已经与另两位天家贵人闹了不愉快,此番若是齐齐投奔了齐王,万一那两位生了报复之心,岂不是一锅端么?” “小玉!”听她言语中对另两位天家贵人有不敬之意,程绍禟忙制止。 可凌玉却不理他,还欲再说,宋超便打断了她的话:“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若按你之意,难不成大丈夫有恩便不报了?” “况且,大丈夫行走江湖,岂能贪生怕死!” 凌玉自然认得他便是那位‘兄弟如手足,女子如衣服’的仁兄,又听他这般说,不由在心中暗骂几声。 你不怕死自去便是,何苦还要拖着她家男人! 程绍禟此刻也皱起了眉:“你先去忙其他事,有什么话改日再说。” 第21章 第21章 - 第21章 第21章 - 第21章 第21章 - 肉肉屋 第22章 第22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2章 第22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2章 第22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2章 第22章 改日再说?凌玉急了。 她还不懂自家男人的性子么?今日若是让他应了那三人,那便绝无变改的可能, 她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上上辈子的老路。 这一急, 脑子便有些乱, 一时半刻竟想不出什么理由能说服眼前之人。 “弟妹,你也莫要担心,此番兄弟们既然能从大牢里平安出来,便说明此事已然过去,贵人事忙,哪会时时记得住咱们这些无足轻重之人。”吴立仁似是看出她心中所忧,安慰道。 “小石头方才还在闹着找娘, 可娘去了金家表姑处, 绍安一个人怕是哄他不住,不如你先去瞧瞧。”程绍禟有些不解她这般奇怪的反应,只诸位兄弟在场,也不便细问, 唯有耐着性子道。 凌玉何尝不知他想要把自己支开,用力一咬唇瓣,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脑子飞快运转,想着合适的说辞, 好一会儿才沉声道:“吴总镖头说的极是, 贵人事忙, 自然不会记得住咱们这些升斗小民, 可对齐王殿下呢?曾与他们闹了不愉快的升斗小民齐齐进了齐王府,他们难不成便不会对齐王另有想法?” “你这是何意?”吴立仁心中一凛,不自禁地直起了身子。 见他似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凌玉定了定神,又扫了一眼同样脸色有几分凝重的另外三人,清清嗓子,压低声音继续又道:“你们且想想,齐王殿下当日既能把人从牢里捞出来,必然是向另两位撇开了与大伙的关系,以第三方身份出的面。如今人捞出来后,个个都成了他齐王府之人,岂不是让另两位怀疑他当日出面的居心?不定还会误会你们早就背地里替齐王办事,当日之事齐王也有参与。” “如此一来,齐王殿下岂不是白白担了这罪名?” 吴立仁等人面面相觑,这一层,他们倒不曾想过便是。 “若按嫂子这般说,这齐王府岂不是不能去?”唐晋源忍不住问。 “也不是不能去,只是不能所有人都去。终归齐王殿下出面保住了你们,江湖中人最是讲究义气,明明受了恩惠,却人人都不去,倒有些此地无银三两百了。”凌玉彻底镇定了下来,一脸真诚地回答。 程绍禟轻抚着下颌,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弟妹此番话确是有些道理,是我们思虑不周。这样吧,岂事待我问过晏先生意思再作打算,你们几位意下如何?”许久之后,吴立仁才道。 “听大哥的便是。”他既然这般说,宋超等人自然没有不应之理,程绍禟亦然。 虽然未能彻底打消他们的念头,可至少争取了劝服程绍禟的时间,凌玉也算是暂且松了口气。 至于那什么晏先生的意见……凌玉嗤笑。 齐王府又不是什么收容站,随便阿猫阿狗都能进,必也是从这些镖师中挑选些武艺尚佳的,那晏先生的答案是怎样还猜不到么? 旁人爱去便去,她管不着,只是她的男人……不管使什么法子,她都不能让他去便是! “时候不早,我们也该走了,你好生养伤,改日咱们再聚。”吴立仁起身告辞。 “不如吃顿便饭再走?”程绍禟忙挽留。 “不了,咱们兄弟也不必客套,这便走了。” 目送着那三人离开,凌玉又开始想着到底怎样才能让程绍禟打消进齐王府的念头,刚一转身,便对上程绍禟打量的眼神。 “你不想让我进齐王府,为何?” 凌玉被他唬了一跳,再一听他这话,干脆迎上他的目光,相当坦然地大方道:“是啊,我不想你去齐王府当什么侍卫,前些年你护镖,如今又打算去护别人,为何就不能护护家里人?” 程绍禟被她这番说辞说得怔了怔,再想了想,忽地觉得好像也挺是那么一回事的。 “此事我已经答应了几位兄弟,大丈夫一言九鼎,岂能出尔反尔。”程绍禟的眉头又不自禁地拧了起来。 “你答应了么?我怎的记得你分明还不曾答应。” “若不是你突然出声阻止,我已经……” “那便是还不曾答应,不算不算。”凌玉狡黠地道。 “虽然不曾把话说完,只是我话里意思,弟兄们都已经明白,说完与否,又有……”程绍禟解释。 “官府签字画押,不曾签完的字都不算,同理,你这话都不曾说完,怎的就成了要九鼎了?这便是说破天去也是没理。”凌玉理直气壮。 “你、你这岂不是强词夺理?”程绍禟何曾见过她这般胡搅蛮缠的模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反正我就是不同意你去,你若坚持要去,那、那便干脆休了我罢了!”凌玉赌气地道。 “胡说!看来我平日便是太纵着你了,让你愈发说话没了个顾忌!”程绍禟脸色当即便沉了下来,喝道。 凌玉与他当了两辈子的夫妻,从来不曾见过他这般严厉的模样,那张平日虽然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此刻阴沉得仿佛能滴出墨来。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可不知怎的又想到了上辈子他死后自己带着儿子和婆母的不易,偏偏这辈子此人却还要一头栽进齐王府那个沼泽里自寻死路,当下便也生气了,用力跺了跺脚:“我就说,我偏要说,有本事你便休了我!” “凌玉!”程绍禟见她居然还不怕死地继续嚷嚷,脸色更加难看了,偏又说不出什么狠话,唯有恨恨地瞪着她。 可凌玉正是气头上,哪还会惧他,嚷得更大声了:“瞪什么瞪?比谁眼睛大是不是?整日里和你那帮结义兄弟混,学得一身江湖习气,动不动便忠义忠义挂嘴边,自来忠义之士死得早,你这是纯心不让我安生!既如此,这日子也不用过了,我们娘俩干脆离了你得了!” 说完,一阵风似的跑回了屋,胡乱收拾了几套衣裳塞进包袱里,再‘噔噔噔’地跑到堂屋,将坐在小凳子上,正被程绍安逗得咯咯直笑的小石头一把抱起,又是一阵风似的冲了出门,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程绍安呆呆地望着空空如也的小凳子,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你大嫂呢?”凌玉的动作太快,程绍禟只不过迟了片刻的功夫,再出来时,不但娘子不见了,连儿子也不见了。 “刚抱着小石头出去了。”程绍安指了指门口,见兄长脸色瞬间又难看了几分,有些不怕死地问,“大哥,你是不是和大嫂吵架,把大嫂气走了?” “胡说什么!”程绍禟训斥。 他哪里和娘子吵架了,分明是她无理取闹,休妻这样的话是能轻易说的么?他心中一阵气闷。 虽然如此,他还是急步出了门,打算去寻‘无理取闹’并且拐走了儿子的娘子。 程绍禟好歹是习武之人,又走南闯北多年,虽然如今身上还带着伤,可脚力也不是寻常人等所能相比,加之凌玉不但是个女子,身边还带着一个孩童,走出不过数里路,程绍禟便已经寻着母子二人的身影了。 他正想加快脚步追上那对母子,可想了想,又不禁放缓了下来,不远不近地跟着,看着凌玉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拎着包袱,明明出门前还是气乎乎的,可这会儿遇到相熟的村民问话,却是笑靥如花。 “对,许些日子不曾回过娘家了,难得今日得空,便带着儿子去见见他阿公阿婆。” “他本是想来,只我不放心,硬是让他留在家中继续养伤。” “可不是嘛,准备了一大堆吃的用的让我带回去,我哪来那般大的力气,只挑了些轻便的,都是自家人,有那份心便成了,礼物不礼物的倒不值什么。” …… 程绍禟有点想笑,怕被人发现,连忙躲进了一旁的小树林,待路上的村民走过后,这才绕了出来,继续跟着妻儿。 这一路上,看着凌玉睁着眼睛说瞎话,把人哄得一愣一愣,便连他这个明明气得她要回娘家的相公,在她口中也成了体贴入微、孝顺有加的女婿。 他从来不知道他的小娘子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有种挠得人心尖痒痒的趣致。 他就这样不远不近地跟着,一直看到凌玉母子到了娘家,被前来开门的周氏迎了进去。 程绍禟倒是不便进去,一来他如今身上带伤有碍观感,二来两手空空也不好上门,略思忖片刻便原路折返了。 反正娘子与儿子都平安到了岳父家中,他也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这段日子家里发生这般多事,让她担惊受怕四处奔波这般久,倒不如趁此机会让她在娘家好生歇息歇息。 周氏没有想到女儿会突然带着外孙回来,满腹的疑问在看到愈发趣致可爱的小石头时便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搂着小家伙疼爱地直哄。 “爹呢?”凌玉其实并不怕娘亲问,就是心里有些忖老爹,四处看看不见他的人,不禁松了口气。 “到你三叔家去了。”周氏回答。 “娘,早前你说大春哥东家有间店铺想卖出去,如今可找到买家了?” 凌大春正是凌玉隔房堂兄,如今在县城里的财主家帮佣。凌玉从杨素问家离开后便想到了此事,这回回娘家,除了确实生程绍禟的气外,也有想要打探铺子的意思。 “昨日还听他提了提,说那店铺没什么赚头,地段也不算好,到现在仍无人问津。你问这做什么?”周氏狐疑地问。 凌玉不答反回:“大春哥这会儿在家么?” “方才还见到他,想必还在。” “我去找他!”凌玉扔下这么一句,急匆匆地出了门。 凌大春得知堂妹的来意后有些意外:“你想租下那店铺?” “是的,大春哥,烦你帮忙问一问,看能不能租下来,反正那铺子一时半会的也卖不出去,倒不如租给我,也总好过闲置着。” 凌大春想了想,点头应下:“你说的有理,东家老爷过世后,几位少爷都忙着争那十几间挣钱的铺子,这间谁也不想要。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凑一凑买下来的好,这铺子他们急于出手,价钱必定好商量。” 凌玉在心里合算了一番:“若是租金与买下来的价格相差不远,自然是买下来的好。” 待将来生意做起来了,便是转手卖出去也能提个高价格。 “那好,我便替你与几位少爷谈谈。”凌大春满口应下。 这么多堂兄弟里头,凌玉自小便与这位堂兄比较谈得来。 说起来凌大春也是个命苦的,生母早早便去了,生父凌老六续娶了一房,又生了两个儿子。俗话说,有后娘便有后爹,在凌大春十三岁那年,凌老六便分给他一间破茅屋,让他自个儿过了。 这事凌老六做得不厚道,没少被族里之人指指点点,可他家婆娘却是个豁得出去的泼辣货,谁敢当面说她的不是,当场又是指天骂地,又是撒泼打滚,只嚷嚷人家欺负她一个二嫁的。 久而久之,纵是心中鄙弃,也无人再敢说什么了。而凌大春便开始独自生活至今。 周氏是个心肠软的,没少招呼凌大春到家里用饭,故而凌大春与凌秀才这一房人关系倒是更亲近些。 见他问也不问她买铺子做什么便应下,凌玉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想了想,干脆便将她打算与杨素问合伙开间专卖胭脂水粉的店铺一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凌大春听罢皱起了眉:“你们两个女子开店多有不便。此事你可曾跟绍禟说过了?他的意思呢?” 凌玉咕哝。她倒是想说,可不是刚回家便被气着了么?哪有机会让她说。 “此事我自会跟他说的。” 凌大春这才满意,想了想,道:“你既亲自试用过,确是有效果,那看来这生意做得过。我明日便回府替你向几位少爷说去,此事我觉得有六七成把握。” 凌玉谢过了他,忽地灵光一闪。 凌大春自十三岁起便四处打工养活自己,什么脏的累的活都干过,三教九流之人也识得不少,况且又是她的兄长,最是信任不过,不拉他入伙简直是可惜了! “大春哥,要不你也合一份,怎样?” 凌大春一愣,随即一拍掌:“好!” 早就听了凌玉的话后,他便起了心思,只是想到这是堂妹与人家姑娘的生意,他一个外男不好插手,如今凌玉主动相邀,他又怎会舍得拒绝。 “既如此,买铺子的钱我便出一半,你且等等。” 凌玉看着他急急忙忙进了屋,不过片刻的功夫便抱着一个封得密密实实地坛子走了出来。 “小玉,你且看看。”他一边说,一边除去坛子的封口,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了桌上。 呵,好家伙,居然全部是银子!! 凌玉瞪大了眼睛,把桌上那零零碎碎的银子一一掂了掂,初步估计至少有一百多两。 “你哪来这般多银子?” “这些年攒下来的。”凌大春有些得意,又补充了一句,“他们都不知道,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他的亲爹凌老六那家子。 “你行啊,我真是有眼不识财神爷了!若知道你有这么一大笔钱,不知有多少人家争着把姑娘嫁给你,我也早早便有了大春嫂了。”凌玉戏谑地道。 凌大春不以为然:“若是冲着这些来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人家,不要也罢!” 虽然在杨素问面前大包大揽,但凌玉其实也为银两之事头疼,她如今剩下的银子只有几十两,确实捉襟见肘。 如今有了凌大春的加入,她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这总共有多少钱?” “两百一十二两六百文。”凌大春准确地报了一个数字。 “大春哥,我以后跟你混了!”凌玉一本正经地道。 凌大春一拍胸膛,豪气地道:“好,哥准了!” 兄妹二人再忍不住笑出声来。 邀凌大春入伙,凌玉也是有她的小心思的。 一来开留芳堂一事自然不可能瞒着夫家人,到时不定程绍安也会掺合一脚,对程绍安,她始终保留着一丝防备,却又不好明面上表露出来,倒不如让凌大春加入制衡于他。 二来也是为了父母着想,上辈子战乱,凌秀才的嗣子跟着亲生父母跑了,是凌大春护着他与周氏逃难,一直给他们养老送终。这辈子若有机会,她自会拉凌大春一把,算是报答上辈子他的恩情。 当然,她还会想法子让老爹将凌大春过继,这两人,一个没有儿子,一个有爹等于没爹,凑到一起再好不过了。 却说王氏从孙氏母女处回来,不见了儿媳妇和孙儿,又听程绍安说是‘大哥把大嫂气跑了,大嫂顺便把小石头也带走了’,又急又恼,一见程绍禟回来,兜头兜脸便骂道:“你倒是长本事了,出去没几年倒学会大老爷做派,回到家里打骂媳妇。呸,你也不想想,当初你出了事,是谁为了你四处奔波?这家里里外外,又是谁为你操持着?天煞的没良心,我真是白生养了你!” 王氏越说越气,再忍不住抡起巴掌便往他身上招呼过去,程绍禟也不敢躲,老老实实地站着任由她打。农家妇人力度并不算小,程绍禟身上又带有伤,王氏的巴掌偶尔落到他的伤口处,痛得他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可却硬是忍住了。 “娘,大哥身上还有伤呢!若是打坏了,大嫂回来了可如何是好?”程绍安眼尖,察觉兄长的异样,连忙上前劝住王氏。 王氏到底也是心疼儿子的,一听他这话便停了下来,再看看长子有几分发白的脸色,就忍不住一阵心疼,可再一想到被气跑了的儿媳妇,又硬着心肠啐了程绍禟一口:“该!你若不把她们母子带回来,我跟你没完!” 程绍禟苦笑,看着她气哼哼地离开的身影叹了口气。 “大哥,瞧吧瞧吧,都不知道谁才是她亲生的。”程绍安凑过来,小小声地道。 “大哥,你到底是怎样把大嫂气跑了的,大嫂那性子,往日只有她气人的份,没想到如今也有被人气到的时候。”须臾,他又好奇地问。 程绍禟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你与金家表妹是怎么回事?我仿佛听说娘和表姑打算为你们订下亲事?” 一听他提起此事,程绍安有些得意,又有些害羞地道:“也没什么,就是上回村里那二癞子欲行不轨,我恰好经过便英雄救美了一把。” 也是因为此事,孙氏受了惊吓,再也不任由金巧蓉吊着程绍安,转头便寻了王氏,打算将两人的亲事订下,也当是了了一桩心事。 金巧蓉虽然并不怎么乐意,但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只是心里到底还是觉得有几分委屈。不过这些程绍安也不知道便是了,如今他满心眼里都是即将抱得美人归的喜悦。 村里最好看的姑娘,很快便要和他订亲了。 “订了亲事,日后便再不能胡作非为,要担起为人夫之责……”程绍禟习惯性地要教育他一番,却被程绍安一把打断,“知道啦知道啦,大哥你还是想想什么时候把大嫂和小石头接回来吧,我瞧着娘这回怕是气得不轻。” 程绍禟又是一阵叹气。 凭心而论,他并不愿意再与天家人接触,亦清楚齐王府并不是一个好去处,可到底齐王于他有大恩,结义弟兄们又诚心相邀,他并不好拒绝。 只是,若是她坚持不同意,此事便作罢,好生与弟兄们解释一番并无不可,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相信也不会怪罪便是。 如今……他有些头痛地揉揉额角。 待夜里独自一人躺在空空的床上时,他便觉得相当不习惯,总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是遗失了什么。 这个时辰,若是小玉在家,必是哄着小石头沐浴,小家伙初时必是不肯,待他娘亲虎起脸,自然委委屈屈一步三回头地坐到他专用的木盆里。 再隔得小片刻,小家伙就会兴奋地拍着水,把他娘亲浑身上下淋得湿透,然后屁股便会挨上一巴掌,再接着,他便会嚎上几声。 想到几乎每日都会上演的那一幕,他的嘴角便不知不觉地带上了笑容。 “明日,明日便去把她们母子接回来……”他自言自语,可下一刻却又改了主意,“还是先跟吴大哥他们说清楚,齐王府我便不去了。” 凌玉在娘家的日子其实也不见得多轻松,周氏倒也罢,虽然奇怪她突然回来,可轻易便被她三言两语地哄了过去,可凌秀才那里便不怎么容易过了。 “荒唐!夫君在家中养伤,你身为人.妻,不但不好生侍奉照顾夫君,反倒带着孩儿赌气离家,往日为父教你的礼义道德竟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不成?”凌秀才板着脸,厉声斥责。 凌玉鼓着腮帮子,倔强地迎上他的视线,却是半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明日一早便带着程磊回去!”凌秀才直接下了命令。 “我不回去!这里是我的家,凭什么我就不能留下!”凌玉终于没忍住反驳。 “出嫁从夫的道理难不成还要为父再教你一回?!”凌秀才喝道。 “你、你问都不问我是不是受了委屈,便要把我赶走,天底下哪有你这般当爹的!”凌玉也生气了。 凌秀才冷笑:“绍禟性情宽厚,亲家母又是个和善性子,谁能让你受委屈?必是你无理取闹,才闹出这样一出回娘家的把戏来!” 虽然他的话也并非全错,可凌玉还是被气哭了,一跺脚:“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嫌弃我是个姑娘家,不能给你传宗接代!” “你若是个儿子,这会儿我便打断你的腿!” “好了好了,父女俩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这般脸红脖子粗的像什么。”见父女二人闹得着实厉害,周氏连忙过来打圆场。 “都是你教的好女儿!”凌秀才瞪她。 “是是是,都是我教的好女儿,都是我教的。”周氏习惯性地应下,又转过身去拉凌玉,“小石头一个人在屋里必会害怕,你快去陪陪他。” 凌玉到底也放心不下儿子,胡乱地抹了抹眼泪,一转身便跑开了。 “你瞧瞧你瞧瞧,这像什么样子?一点儿姑娘家应有的礼节仪态都没有!”凌秀才更生气了,指着女儿消失的方向冲着周氏怒道。 “她早不是姑娘家,是人家的媳妇了。”周氏好脾气地纠正。 凌秀才被她噎住了,好一会才涨红着脸气哼哼地道:“我就说,生女儿有个什么用,养到那般大全是别人家的了!回头回到家里还专会气我!” “对对对,生女儿没用,不如生个儿子好。”周氏顺着他的话又道。 “一派胡言,女儿怎没用了?女儿是爹娘贴心小棉袄,咱们家这位,再怎么不行也算是一件小马褂。”凌秀才又瞪她。 “是是是,你说的都是,女儿是小马褂,小马褂。”周氏惯会顺着捊毛。 反正只要能灭火,他便是说太阳是方的,她也点头称是。 劝下了相公,周氏又到了凌玉屋里,见凌玉正抱着小石头给他讲故事,那温柔耐心的神情,与方才的模样大相径庭,她忍不住笑了。 这对父女,让她操碎了心,也让她从不必操心。说起来有些矛盾,但事实确确实实便是如此。 凌玉把儿子哄睡了过去,一回头便看到周氏含笑地站在门口处,不由得噘起了嘴:“娘你站在那儿做什么?” “不恼了?”周氏笑着问。 “爹又不在,我恼给谁看,没的把自己给气坏了。”凌玉轻哼一声。 “你啊!”周氏又是好笑,又是爱怜地在她额上戳了戳,压低声音又道,“都已经是当娘的人了,怎的比小石头还要孩子气。你爹就是嘴上硬,其实心里最是疼你,我和你姐也得往后退一退。” 凌玉却不以为然。 母女三人,打小就是她老挨骂,还最疼呢!哄小石头他也不信。 周氏也没想过让她相信,反正这父女俩都是死要面子脾气又硬的,谁也别嫌谁。 “真和绍禟吵架了?”她问起了正事。 “……没吵。”虽然心里还恼着程绍禟,可凌玉却又不能昧着良心说他和自己吵架了,唯有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 “没吵怎的一声不吭便带着小石头回家了?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想必是女婿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偏他嘴又拙,不会哄人,这才把你给气跑了不是?”周氏了然。 凌玉嘴巴拉得更长了:“怎的听起来还像是我的不是,你们个个都帮着他。” 周氏轻笑:“难道你不应该觉得高兴么?你选的相公已经得到了你爹的肯定。” “我儿子都生了,还稀罕他的肯定不肯定。”凌玉又是一声轻哼,嘴角弧度却不知不觉地弯了弯。 周氏哪会看不出她的嘴硬,笑叹着摇摇头。 凌玉自小学的最多的便是要厚脸皮,小时候每每挨骂,生气地冲出家时,凌秀才都会追着她在身后嚷一句:“有本事你就别回来用饭!” 可每每一到了饭点,她还偏就慢悠悠地回家,死赖在膳桌上,顶着凌秀才恨恨的目光把自己喂得饱饱的。 故而这一回对凌秀才让她次日带着儿子回去之话,她也是左耳进右耳出,翌日一大早便起来,与周氏一起把家中收拾一遍,又亲自做好了早膳。 凌秀才想来对女儿的厚脸皮也已经习惯了,只瞪了她一眼,便抱了小石头在怀中教他念《三字经》。 不到两岁的娃娃哪是能坐得住的,偏凌秀才念得又死板,全然不似凌玉往日给他讲故事那般柔和可亲,不到一刻钟,小石头便挣扎着想要从阿公怀里出来。 “人不学,不知礼,你如今虽尚且年幼,可读书知礼却也不能落下,待日后……”凌秀才察觉外孙的不专心,将他按坐在跟前的太师椅上,板着脸教训道。 小石头挣扎不得,又被他一通念叨,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虽……好了好了,莫要哭了……圣人有云……好好好,不哭不哭……” 不远处的凌玉看着这对祖孙的相处笑弯了腰,死死拉着周氏的手不让她上前解救被外孙闹得手足无措的凌秀才,纯心想要看老爹的笑话。 终于,久久等不到娘子前来救场的秀才老爷急了:“小玉他娘,你倒是快来啊!” 凌玉笑得险些透不过气来,好一会儿才从周氏怀里接过委屈的儿子,狠狠地在小家伙脸上亲了一口,赞许地道:“真是娘的好儿子!” 待到晌午过后,凌大春便给凌玉带来了好消息。东家那边同意先以租借的方式把铺子租给她们,待她们日后手头宽裕了再以议定的价格进行买卖。 “这般好?”凌玉不敢相信。 “当然,他们也是有条件的,便是要求咱们把店铺里的货物同时盘下。我算了算,盘下这些布的价格再加上三个月的租金,也比一下子买下铺子要便宜。况且,这批布是东家老爷生前采购回来的,质量也算是相当不错,盘下来再卖出去也不亏,不知你意下如何?” 凌玉详细地问过了布匹的质地、数量、价格,再三斟酌,这才拍板:“好!” “那我便将这意思跟几位少爷说,同时准备好合同。还有,咱们与那杨姑娘合伙的合同也要拟好,在商言商,凡事还是清楚分明些好,倒不是说不信任对方,只是给彼此多添一分保证,你觉得怎样?”凌大春趁热打铁。 凌玉点头:“你说得极是。” 凌大春也是个做事利索之人,当即便去了县城准备合同之事。 待店铺及合同之事都办妥后,已经过了数日。盘下布匹与租下店铺的钱暂且由凌大春全部出,毕竟凌玉当初从程家出来时,只是带了几身衣裳,银两却是一文钱也没有带上。 这期间,凌玉一直没有等来程绍禟的身影。倒是程绍安来送了几回东西,说是大哥和娘亲让送的,凌玉也不知真假。 虽然这些日她都在忙着店铺之事,并没有时间胡思乱想,可闲下来一想,自己离家数日,身为相公的居然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心里那股委屈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她拍拍脸,不让自己再去想那个没良心的,把儿子交给周氏,便与凌大春一起到县城去找杨素问。 这也是她的意思,如今店铺算是有了着落,可开张前得先把口碑打下来,凌大春不明白,待听了她的解释后便大赞‘妙’。 “还有,大春哥,咱们是做脸皮生意的,自己的这张脸便是最好的活招牌,等会儿让素问也给你弄点东西搽搽脸,把自己搽得白白净净的,旁人一问,你便趁机把咱们留芳堂的玉容膏推销出去。”凌玉语提面命。 凌大春脸色有些变了,略为扭捏地道:“不要吧?我一个大男人,学什么娘儿们搽脸……” “钱你还想不想挣?”凌玉沉下脸。 “罢了罢了,随你怎样便怎样吧!”凌大春叹了口气,前期都花出去大半积蓄了,再怎么也不能亏本不是? 凌玉满意地颔首。 这回她带着凌大春去寻杨素问,除了把他们三人的合同敲定外,还有便是打算从杨素问处拿些玉容膏送出去,待试用之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它的效用,这口碑自然便打下了,不愁开张时没有生意。 虽然生意是凌玉最先开始提的,但前期凌大春却是耗了最多心思,况且凌玉也觉得日后他要付出的时间与精力必定会比她们两个女流之辈要多,故而这合同便按四三三分成,凌大春占大头。 杨素问自然没有二话,反正对她来说,只管调制东西便好,其他的半点也不用她费心。 凌大春推辞不得,便干脆应下了,自此在留芳堂上下的心思更多自不必说。 “你们东家少爷平日应该没少出入怡香院吧?”凌玉忽地问。 凌大春不明白她的意思,只也老实回答:“确实。” “那好,这几盒玉容膏给你,你想个法子把它们送给怡香院的姑娘用,最好挑那些颇为受捧,但最近却在美貌上有点小烦恼之人,比如脸上长了痘子什么的。” “什、什么?你、你让我去那种地方?”凌大春张口结舌,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问你,咱们县里,什么地方女子最多且最有那个能力往脸上使劲砸钱?” “我知道,怡香院!”杨素问兴奋地回答。 凌玉给了她一记赞许的目光。 “这几盒,你再想个法子把它们送给你们东家的夫人小姐们用。”不待凌大春反应,凌玉又将另几盒玉容膏推到他的跟前。 凌大春吁了口气,这个还好,透过几位少爷便能完成任务。 “好了,剩下的便交给我,我另外送人。”凌玉将剩下的几盒收入怀中。 “那玉姐姐,我做什么?”杨素问见她都分好工了,却没有自己的份,忙问。 “你安心调制玉容膏,争取多做些出来,其余之事便不用理会。” “……好吧!” “你不是说药材不够了么?趁着这会儿得空,咱们便一起去买些吧!”凌玉又道。 “好,那咱们走吧!” 凌大春闷闷地带着十来盒玉容膏跟在那吱吱喳喳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的两人身后,寻思着想个什么法子把它们都送出去,忽地前方一阵惊叫,待他回神时,却见几名陌生男子抬着昏迷的凌玉与杨素问塞进了马车,不等他反应,马车便扬尘而去,不过瞬间便消失在他的眼前。 第22章 第22章 - 第22章 第22章 - 第22章 第22章 - 肉肉屋 第23章 第23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3章 第23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3章 第23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3章 第23章 “你们做什么?!快把人放下!!”他大惊失色, 拔腿便朝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狂追而去, 一边追一边喊, “掳人了掳人了, 前面的马车有恶贼掳人了!快拦下他!!拦下他!!” 可是那辆马车驶得太快, 纵是有好心人想要帮他拦下, 可又畏惧于狂奔着的马匹,到底不敢多事。 此刻的程绍禟正在宋超的家中,屋内聚集了不少当日与他一起进了大牢的难兄难弟,待他将自己不打算进齐王府的意思道来时,唐晋源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其余众人有的觉得意外, 有的觉得遗憾,也有的高兴他与自己一般想法,唯有宋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咱们兄弟几个一起出生入死这些年, 我倒不知你还有这般英雄气短的时候, 不过是妇道人家说了几句话, 你倒还真的不打算去了。” 程绍禟笑了笑:“大哥误会了, 此事是我的决定, 与他人无关。只不过是过了这些年踩在刀尖上的日子, 想有所改变, 换一种方式尝试尝试。” 宋超摇摇头:“你既已经有了决定, 旁人再多说也无用, 便也随你。” 顿了顿, 他又豪气地道:“今日我略备薄酒, 与兄弟们痛饮一杯,日后大家各奔前程,不管未来如何,你们仍是我宋某人的好兄弟!” 他拎起酒坛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酒:“我先干为敬。” 言毕,仰首一下子便把碗中酒喝了个精光。 “好,我们也敬宋大哥一杯!”众人心中顿时涌起万丈豪情,同样满上了酒一饮而尽。 程绍禟自然也不例外 。 他们这一批共计十余人的镖师,都是曾经的总镖头吴立仁带出来的,自镖局初成立便在一起共事,如今各奔前程,有如宋超、唐晋源一般投奔齐王府当侍卫的,有返回原籍另择差事的,也有奔往其他镖局继续当镖师的。 当然,也有不少如程绍禟这般差事暂且未有着落的。 人各有志,虽然遗憾好兄弟们再不能一起共事,不日便会各自离去,只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总也会有再相见的时候。 从宋超家中离开,众人彼此告别,看着兄弟们朝着四面八方而去,程绍禟心中难免有些许失落之感。 今日一别,却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抬头望望天色,见天色尚早,想到离家多日的妻儿,干脆便转了个方向,打算往老泰山府上将妻儿接回来。 走过一条街,忽听前方不远有人大喊‘掳人了掳人了’,他怔了怔,只觉得这声音仿佛有些耳熟,却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来。正在此时,那边大喊边狂奔着的男子离他越来越近,他陡然睁大眼睛,总算是认出此人是谁了。 “大春兄,发生了何事?何人被掳了?”他急步上前,伸手拉住险些从他身边冲过去的凌大春。 凌大春又惊又怕又恨,疯了一般追着那辆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的马车,突然被人拉住胳膊阻了去路,他想也不想地朝对方挥出一拳:“滚开!!” 程绍禟脸一侧便避开了他的拳头,在他下一拳又要挥出前连忙道:“大春兄,是我,程绍禟!” 凌大春此时也认出了他,又惊又喜,一把拉住他,急得眼睛都红了:“绍禟,快随我去救人,小玉被人掳走了!” “什么?!”程绍禟大惊。 他的娘子不是应该好好地在老泰山家中的么?为何会被人给掳走了?又是什么人掳的她? 凌大春没有耐心向他解释,一把扯着他的袖口便又往前飞奔。 程绍禟也无心多问,只大概问明白了掳人的马车离去的方向,撇下凌大春,提气一路疾驰,直奔出十余里,人已经到了城郊,可入目是空无一人的官道,哪还有什么马车的踪迹。 他勉强压下心中惊怒,深深呼吸几下,原路折返寻上了凌大春。 “到底发生了什么?小玉好好的怎会被人给掳了去?” “我、我也不知、不知是怎么回事,就、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小、小玉和杨姑娘就被人掳上了马车。”凌大春喘着粗气回答,心里却是铺天盖地的悔恨和自责。 小玉和杨姑娘就在他的眼前被人掳走,他身为男子,连两个弱质女子都保护不了,教他有何颜面见二伯和二伯娘。 “都是我的错,我怎么就那般没用,我怎么就那般没用!”他用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双腿一软,整个人便瘫坐在地上,便是当年被生父赶出家门也不曾落过一滴眼泪的倔强男子,这会儿眼中却蕴满了悔恨泪水。 程绍禟心中的惊惧绝不亚于他,只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若连他都乱了阵脚,小玉又该怎么办? “你且细细将事情经过与我道来。” 凌大春胡乱抹了抹眼泪,不敢耽搁,哽着声音将今日他与凌玉进城寻杨素问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程绍禟也无心追问自家娘子何时竟与他们合伙做了生意,皱着眉头冷静地开始分析。 他的娘子人际交往最是简单不过,连进县城的次数也不多,更加不曾得罪过什么人,此回突遭贼人所掳,着实难以置信。 他又想到与凌玉一起被掳的‘杨姑娘’,忽地生出一个想法——会不会对方的目标是那位杨姑娘,而他的娘子不过是遭了池鱼之祸? “那杨姑娘是何人?”心里有了想法,他又问起了杨素问。 “听小玉说,杨姑娘是回春堂前任东家杨大夫的女儿。” 杨大夫的女儿……看来也是身家清白的姑娘。 程绍禟浓眉皱得更紧。 “绍禟,咱们还是报官吧!”片刻之后,凌大春迟疑地建议。 “你带我去她们被掳去的地方。”程绍禟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吩咐道。 凌大春有几分气闷,只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勉强压着那隐隐生出的恼怒,又带着他到了出事的地方。 看着程绍禟弯着身子在四周不知寻找着什么,半晌,又若有所思地轻抚着下颌,凌大春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等一会儿,不管程绍禟答不答应,他都要去报官,总不能因为他的顾忌而置小玉与杨姑娘的生死于不顾。 *** 凌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空荡荡的陌生屋子里的,屋里的门窗都紧紧地关着,偶尔有几道阳光从门缝处透过来。而她的身侧,则躺着依然昏迷不醒的杨素问。 她一个激零,当即便清醒了过来,用力推了推杨素问:“素问,快醒醒,快醒醒!” 好片刻仍不见杨素问醒来,她急得直接伸手在她腰间嫩肉上狠狠地一拧。 “啊……”在杨素问痛呼出声前,她又眼明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莫要出声。” 杨素问眸中尽是惊慌,不停地点头,直到凌玉松开了捂着她的手,这才看看身处之地,害怕得直往凌玉身边缩去,颤着嗓子问:“玉姐姐,咱们这是在哪儿啊?” “别说话,听外头。”凌玉朝她作了个噤声的动作,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说话声。 “……我只让你们抓杨素问一个,你这抓了两个是什么意思?另一个是什么人?” “当时她俩就在一块,只抓一个可比抓两个要费功夫,倒不如一起抓来了,算是买一送一了!” “买一送一?你们有没有脑子!杨素问身边已无亲人,抓了她不会有什么麻烦,可另一人呢?连她的身份都不知道,若万一……你们这是要误了我大事!” “怎么?难道你还想反悔不付剩下的那笔钱不成?你也不到外头打听打听老子是什么人!是能被赖账的么?!” 说话声越来越远,渐渐便再听不到,凌玉蹙起了眉,望了望害怕得直打哆嗦的杨素问,终于没忍住低声问:“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没、没有啊!”杨素问哭丧着脸。她平日不是在家里研究方子,便是到外头推销她的玉容膏,哪有什么机会得罪人。 最多也不过是与回春堂的药童吵两句,那也不过是气不过对方总是阴阳怪气地叫她‘杨大小姐’而已。 凌玉也觉得这话白问了,虽然认识这姑娘的日子不长,可对她还算是有几分了解的,虽说偶尔说话直了些、恼人了些,却没什么恶意,更没有什么坏心眼,哪会得罪什么人,以致对方竟然要请了帮手把她给掳了来。 请帮手……难道会是那个人?她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望望杨素问煞白的小脸,眉间忧色渐深。 上辈子玉容膏扬名京城,可杨素问此人却从来没有人提起,玉容膏之主也变成了梁方,而她在梁府帮佣的日子里,亦从来不曾听说过梁府有姓杨的夫人或姨娘。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脑子里形成。 会不会上辈子杨素问早就被梁方所杀,方子也被对方夺走?这样一来就能解释方才外头那人那句‘杨素问身边已无亲人,抓了她不会有什么麻烦’。 一个孤女,最容易被无声无息地灭口…… 她打了个冷颤。 若是如此,此番恐怕凶多吉少。 木门突然‘吱呀’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杨素问吓得更往凌玉身边缩,凌玉心里也是怕得紧,无意识地攥紧了手。 下一刻,三名蒙着面的男子便出现在她们眼前,当中个子最高的那人问:“是哪个?” 身形最为瘦削的那人视线往凌玉身上一扫,不待她反应,抬手指向杨素问:“是她,把她带出来。” 话音刚落,另两人便迈开大步朝她们走了过来,二话不说便伸手去抓杨素问。 凌玉想要伸手去拉住她,却被当中的一名男子毫不留情地踢开:“滚开!” 杨素问吓得尖叫了起来,又抓又踢:“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要做什么?!我没有钱,一文钱也没有,你们抓我是没有用的!” 她挣扎得厉害,那两人竟一时奈何她不得。 瘦削男子见他们久久无法把人给抓出去,不耐烦地喝道:“怎么搞的?一个姑娘家都搞不定?!” “是你!我认得你的声音,你是那个姓梁的,你抓我来做什么?!”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正极力挣扎着的杨素问居然认出了他的声音。 凌玉心中一个‘咯噔’,暗道不好。 这回怕是要被这缺心眼的蠢丫头害死了! 对方蒙着面出现,说明不想让她们认出来,至少是不希望被她认出。把杨素问拉出去,是为了不让自己知道得太多,准确来说,也是不想再多杀她一个灭口。 毕竟,在没有把握可以永无后患地杀了她之前,对方必然不希望多费功夫自找麻烦。 可如今杨素问一语道破他的身份,也将他逼到了不得不灭口的地步。 凌玉白着脸,果然便见那瘦削男人示意那两人停了下来,顿时心生绝望,知道自己的猜测全然中了。 好了,不必再分开她们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她们的结果会是一样的。 杨素问连滚带爬地回到她的身边,死死地抱着她的胳膊,抖着嗓子虚张声势:“你们、你们快、快把我们放了,要不、要不等官差来了,必、必不会让你们好看!” “尤其是你,我认得你,你是梁方,就是那个死缠烂打要买我方子的梁方!” 凌玉有气无力地道:“闭嘴吧,傻丫头!” “杨姑娘果然好耳力,如此看来,倒是梁某多此一举了。”瘦削男人缓缓地解开了覆在脸上的黑布,待那张脸全部露了出来,正正便是梁方。 事情到了如今地步,凌玉知道自己已经没了退路,今日她与杨素问便是同一条绳的蚂蚱,她生她也生,她死她也死。 “你要做什么?是不是为了我那方子?我说过的,方子谁也不卖!”杨素问气愤地瞪着他。 “姑娘难道还不曾看清自己的处境?如今已经不是你肯不肯的问题了。”梁方冷笑。 “你……” “你想要她那玉容膏的方子?这容易,只要你放了我们,我一定让她把方子交出来!”凌玉打断了杨素问的话,不再她再说。 “玉……”杨素问不满,想要再说什么,凌玉却突然冲她骂了起来,“你想死自己便去死好了,我可不陪你!一个什么破方子难不成还比性命更重要?” 杨素问被她骂得懵了懵,却又有些委屈。 凌玉可不理她,继续骂骂咧咧地道:“早知道那什么破方子能救命,当日我便是跳进河里,也要把它给捞起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方子毁了?!”梁方又惊又怒。 杨素问也不是蠢人,很快便明白凌玉用意,立即装出一副气恼的表情瞪她:“你还好意思说?!” “这可不能全怪我,谁知道你会忘了把方子拿出来,我好心替你洗衣裳,不曾想……”凌玉像是被他们给吓到了,身子缩了缩,好片刻才结结巴巴地又道,“不、不过,方子没了有什么关系,调制方子的人还在不就成了?” 一直站在一旁不作声的高个男子此时也不耐烦地道:“这小娘们说的没错,方子没了,可人却还在,让她把方子重新再写出来不就成了?” “你懂什么?”梁方心中懊恼,低声斥道。 就算是制造者本人,也未必能分毫不差地把方子记下。况且,若是那杨素问记不齐全,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让她慢慢想慢慢写。 高个男子冷笑:“如今你想怎样?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至于东西要怎样拿到,这便不关我们的事,你把钱结了,咱们便一拍两散!” “事情还没办完你们便想拿钱,哪有这般好的事!”梁方压着怒气,只到底怕得罪他们,又缓了缓语气道,“你们先去找纸笔,事情成了,我再加一成,如何?” “三成!” “你别狮子大开口!” “最低两成。” “……好!” 凌玉定定地看着他们争执,若有所思。 看来这伙人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牢靠…… 梁方居然这般轻易便相信她的话,以为方子果真便毁了,那只有一个可能,便是他曾经到杨家盗取而不可得。 她斜睨了身边人一眼,忍不住一阵头疼。 这蠢丫头缺心眼到什么程度?竟连家中曾遭不速之客都不知道?也不知她是怎样平平安安地活至今时今日的。 不过再一想到她上辈子可能的结局,她又有几分心疼。 房门再度被人锁上,屋里重又回归安静。 良久,杨素问低低的声音打断了凌玉的沉思。 “对不住,玉姐姐,这回是我连累你了。” 凌玉叹了口气,轻轻搂住她:“说什么呢,又不是你愿意的。” “玉姐姐,若这回我难逃一死,你便把我家里的东西都卖掉了,把钱给诚伯,他照顾了我这般久,我却没能让他过上好日子。”杨素问哑声道。 “别说傻话,咱们都会平安的。”凌玉觉得喉咙有些堵,轻声安慰她。 杨素问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凌玉才听到她低声叹息道:“只可惜这辈子没办法把回春堂赎回来了……” “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们,哪需要咱们两个人守着!老三,你便留在这,我到前面方便方便。” “去吧去吧!” 外屋的说话声传进来,凌玉心思一动,片刻,对着杨素问如此这般的耳语一番。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快来人哪!”朱老三百般聊赖地靠坐在门口,忽听屋内传出女子的惊呼,他当即起身,冲着屋里喝道,“吵什么呢吵什么呢?” “快来人救救我姐姐!”里头的女子哭叫着。 朱老三不耐烦地掏出钥匙开了门,一边推门而入一边骂道:“他娘的……” 话未曾说完,后脑一阵剧痛,闷哼一声,‘咚’的一下便倒在了地上。 “快走!”机不可失,凌玉当即拉着杨素问就往外冲。 两人慌不择路,根本认不清身处之地,只知道周围是一片树林,而身后远远已经传来了男人的叫骂声,那叫骂声越来越近,吓得她们愈发拼了命般逃。 “分开跑,能活一个算一个!”忽见前方一条三岔道,凌玉当机立断。 “好!”杨素问应下,两人一左一右分别跑开。 凌玉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力气便逃,远远的,仿佛传来杨素问的尖叫声,可她根本不敢回头,脚步更是越来越快,哪怕视线已经有些模糊,脑子里仍只得一个念头——逃! 脚下被东西勾住,她一个不稳,整个人便从小山坡上滚了下去,直到后腰撞上了石块,痛得她飙起了冷汗,可仍死死地咬着牙关,挣扎着起来,迈开步子又继续往前跑。 “我让你跑!!”身后有男子声响着,她脸上血色褪了几分,紧接着双腿被木棍打中,她整个人也再站立不稳扑倒在地。 “跑啊,你再给我跑啊!他娘的!”男人有几分扭曲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那人见她居然还不死心,再想到被砸破脑袋的兄弟,顿时恶从胆边生,一个箭步上前,抽出身上匕首就往她心口刺去…… 寒光闪起,凌玉脑子只闪过一个念头——他娘的,老娘这辈子居然比上辈子还要短命! 第23章 第23章 - 第23章 第23章 - 第23章 第23章 - 肉肉屋 第24章 第24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4章 第24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4章 第24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4章 第24章 眼看着那匕首就要插到她的身上, 千钧一发间, 一阵凌厉的破空声, 凌玉只听到抓着她的男人一声闷哼,禁锢着她身体的力度陡然卸去,那人抓着匕首的手一松, 匕首直直便掉落了下来。 她脸色大变, 奋力就地打了个滚, 险险地避过了那道寒光,却又触动了后腰处的伤,痛得她直冒冷汗。 可下一刻, 一双有力的大手骤然把她拉住, 狠狠地拉着她撞入一个厚实的胸膛。 凌玉本就忍受着痛楚, 如今又这般一撞,直撞得她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幸好幸好,幸好你没事,幸好没事……”随即,耳畔响着男人颤抖的声音。 程绍禟不敢想像,若是他再来晚一刻, 他的娘子将会遭遇什么?失而复得的后怕与喜悦齐齐涌上心头, 也让他抱着怀中人的力度不知不觉地收得更紧。 凌玉只觉得骨头都快要被人折断了, 尤其是后腰处传来的痛楚, 一阵比一阵猛烈。她很想张口大骂抱着她的男人, 可不知为何, 却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 “程壮士,你再不放开尊夫人,尊夫人只怕就要死在你的手上了。”终于,有人瞧不过去了,清了清嗓子,沉声提醒。 程绍禟一听,连忙松了力度,低头望向怀里的娘子,果然发觉她满脸痛苦,一张俏脸煞白得吓人。 “你怎么了?哪里受了伤?”他大惊失色,急切地在她身上打量着。 凌玉深深地呼吸了好几下,待觉得腰上的痛楚稍稍缓解几分后,恨恨地瞪着他,咬牙切齿地道:“你是不是想弄死我再续娶一个年轻貌美的?!” 程绍禟还没有回答,方才出声的那男人便笑了起来:“程壮士,尊夫人中气如此充足,想来应无大碍,此处便交给你们,我去追另外的贼人。” 凌玉这才发现周遭除了程绍禟和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贼人外,还有四名作捕快打扮的男人,为首的那一位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朝着程绍禟点了点头,带着其中的两名捕快朝着东边方向飞奔而去。 剩下的两名捕快则一人一边把躺在地上的那人架了起来。凌玉此时才发现,那人后背竟然插着一支利箭。 “是你射的他?”凌玉惊讶地问,语气却又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忧虑。 程绍禟点点头,又仿佛明白她心中所忧,解释道:“放心吧,我已经避开了他的要害,死不了的,不过是受点皮肉之苦。” 凌玉松了口气。 那就好,毕竟打死人和打伤人可是完全不同的,哪怕对方是恶贯满盈之徒,也不应该由一个平民百姓出手取他性命。况且,胆敢光天化日之日驾着马车掳人,如此猖狂,说不定背后还有什么靠山。 “你报的官么?”她又问。 程绍禟小心翼翼地将她横抱起来,不答反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也好。”劫后余生,凌玉整个人都似是虚脱了一般,有气无力地回答。 “不行,还有素问,素问她……”可紧接着,她又想到了如今下落不明的杨素问,焦急地道。 “放心,张捕头已经带人去救她了,相信很快便会把人给救回来。”程绍禟耐心地安慰道。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抛下她……”说到‘抛下’二字时,她的语气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复杂,最终还是低声道 ,“咱们寻个安全的地方等等他们好不好?” 程绍禟虽然想尽快离开此处,也好让他检查她身上的伤,但见她忧心仲仲的模样,知道她必定不会安心跟自己离开,唯有颔首应下:“好!” 凌玉被他一路抱着到了十里长亭,竟意外地看到了一身便服的县太爷郭骐。 对这个‘财神爷’大人,她还是有些好感的,示意程绍禟将自己放下,微微笑着向郭骐行了礼:“民妇程凌氏见过郭大人!” “很好,很好,程夫人受惊了,还有一位杨姑娘呢?”郭骐捊了捊两抹短须,一副老怀安慰的模样。 “回大人,张捕头已经带着人去救杨姑娘了,相信过不了多久便能把人给救回来。”程绍禟回答道。 郭骐一声冷笑:“如此甚好,程夫人放心,本官必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此番被掳,幕后主谋是一名叫梁方的男子。此人乃绵安城富商,这回掳人主要是为了杨姑娘手上一张玉容膏的方子。在此之前,他曾三番四次纠缠杨姑娘,欲买杨姑娘的方子,只杨姑娘始终不允。”凌玉想了想,还是把自己所知道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郭骐。 “绵安城的商人竟敢到本官辖内作恶,本官绝不轻饶!”郭骐一脸正气。 凌玉暗暗松了口气。 众人便在十里长亭处等候着消息,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终于出现了张捕头等人的身影。 “大人,幸不辱命!” “素问!” “玉姐姐!” 凌玉乍一见杨素问,顿时大喜,连身上的伤也顾不得了,一把推开扶着她的程绍禟便朝她快步而去。 杨素问却直接小跑着扑进她的怀里,又哭又笑地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还以为这回肯定活不成了!” “都过去了,咱们都好好的,将来必能长命百岁。”凌玉柔声安慰着她。 “梁方跑了?!”郭骐恼怒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着,也让两人瞬间便噤了声。 “玉姐姐,你说他还会不会再回来报复咱们?”杨素问有些害怕地问。 “想来不会,这时候他都自身难保,哪还能回来报复咱们。”凌玉其实心里也没有谱,可还是勉强安慰道。 只不管怎样,抓捕梁方和处置帮凶之事便归官府处理,她们不便多言。 程绍禟护送她们回城,刚进了城门便看到了凌大春,凌大春一见她们平安归来,居然双腿一软便坐到了地上,喃喃不止:“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凌玉忍不住好笑,轻轻踢了他一脚:“大春哥,起了,该回去了!” 到了城中,因彼此不同路,程绍禟郑重谢过了郭骐等人,郭骐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这是本官应该做的。” 略顿了顿,他又不死心地问:“你真的不考虑考虑本官的提议么?” 程绍禟沉默不言。 “罢了罢了,什么时候你想明白了便来寻本官便是。”郭骐也不在意。 凌玉等人暂且回了杨素问家中,凌大春又急急请了大夫替她们治伤。 凌玉除了后腰处伤得比较重外,身上其他处都只是一些小擦伤,杨素问的情况比她又更好一些,只是手臂有一处擦损得比较厉害。 自被掳后足足过了一日一夜,虽然凌大春已经寻了理由应付过了凌秀才夫妇,可凌玉仍旧是放心不下,待上了伤药后便要告辞归家。 “玉姐姐,你、你们不能留下来么?诚伯回了老家,如今家中只得我一个人……”杨素问拉着她的手不肯放,软声恳求。 凌玉也有些放不下她,想了想便道:“不如你随我到家中住一阵子?” 这个“家”指的自然是凌家,毕竟程家里有一个未曾成婚的程绍安,杨素问这么一个非亲非故的未出阁姑娘住进去倒是不大方便。 “可以么?会不会太打扰了?”杨素问惊喜地问。 “不会,我家里平日只得爹娘二人,你若能去,他们必然欢迎。” “好,那我便随你去!”杨素问高兴地回了屋,两三下便收拾好了行李。 母女连心,女儿去了镇上一夜未归,虽然次日一早凌大春前来报平安,但周氏却总有些七上八下,便是抱着小石头在怀中也有些心不在焉。 凌秀才自然又是一通发恼,只道女儿毫无责任心。 待凌玉终于归来,周氏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又见女婿把女儿一夜未归的责任归于自己,她才总算是放下心来。便是凌秀才也不好再说什么。 至于凌玉身上的伤,程绍禟同样寻了个适当的理由胡弄了过去,也不知是他忠厚的形象太深入人心,还是他真的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凌秀才和周氏居然没有半点怀疑。 “那车夫也真是的,赶车也不好好地赶,亏得只是受了些伤,若是把人都摔没了,那可怎么了得。”周氏心疼地拉着女儿,又望望乖巧地坐在一旁的杨素问,怜爱地问,“可摔疼了?可怜见的。” “上了药之后已经不疼了。”杨素问轻声回答。 周氏见她与女儿年纪相当,又听闻她父母双亡,不禁心疼了几分,拉着她自有好一番关怀,倒把凌玉这个正牌女儿给抛一边了。 凌玉也不在意,拉着程绍禟到另一边,压低声音问:“那县老爷提议你做什么?” 程绍禟抿了抿薄唇,迟疑片刻,还是如实回答:“他想请我到县衙里当捕快。” 凌玉意外极了:“好端端的他怎会想请你当捕快?” 不等他回答,她又接着问:“我听大春哥说,是你亲自到了县衙求见郭大人,请郭大人带官差去救人?” “确是如此!” “如今报官都是这般直接上门找到县太爷跟前的么?”凌玉有些糊涂了。 程绍禟嘴角弯了弯,怜爱地替她捊了捊鬓角:“自然不是,只是我不愿堂前击鼓闹得人尽皆知,却又需要官府助我一臂之力,唯有直接寻上门去。” 自然,他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让郭大人点头同意才是。 凌玉呆了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忧虑,轻咬了咬唇瓣:“你是怕报官扬开后,即使我被救了回来,从此也会被人指指点点?” 程绍禟点点头:“我不希望你日后陷入那等闲言碎语当中。虽然清者自清,只人言可畏,三人成虎,那样的局面能避免则避免。” 凌玉定定地望着他良久,终于微微笑道:“你顾虑的极是。” 临睡前,凌玉特意到了杨素问暂住的屋里,见她靠坐在床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玉姐姐,你娘真好,我还是头一回感受到有娘的滋味。”两人并肩坐着,杨素问靠着她,喟叹般道。 “你不曾见过你娘?” “见过的,只是那时候太小,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是听我爹常说,我娘是个很温柔和善的女子,我想,大概便如你娘这般模样吧!”杨素问低低地道。 紧接着,她又望着她真诚地道:“玉姐姐,你也很好,若不是你,今日我必定连命都保不住了。想来必是我爹在天有灵,才让我遇到了你这样好的人。” 凌玉脸上的笑意一僵,有几分狼狈地避开她的视线,半晌,才哑声道:“不,你错了,我不是什么好人。” 既然已经开了头,她也觉得接下来的话没什么说不出口的了:“素问,我是个很自私之人,并不是你口中的好人。你以为我让大家分开跑是为了什么?是因为我自私,我知道你才是他们最大的目标,抛开了你,我才有逃脱的更大可能。” “我甚至还听到了你被他们捉到时的惊叫声,可我逃跑的脚步却是半分停滞都没有,相反,还跑得更快。” “你知道么?在你我只能有一个活下来的情况下,纵然我会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和不忍,但最后必定会抛下你选择独自逃生。” 上辈子几度濒临死亡,再没人能似她这般怕死,这般爱惜自己的性命。 在生命跟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无足轻重。 “所以,我不是什么好人!” 杨素问愣愣地望着她,凌玉被她那双清澈的眼眸看得狼狈不堪,可还是硬着头皮迎着她的视线,更不错过她脸上每一丝表情,只等待着在她脸上看到厌恶的神情。 夜风轻敲着窗,透过窗棂吹进屋来,拂动床帐。 也不知过了多久,凌玉看到眼前之人突然绽放了笑容,顿时愕然。 “玉姐姐,那你可知道,若真有你我只能一人活下来的情况,而你牺牲自己成全了我,我一定会恨死你的。” 杨素问轻捊着长发,微微一笑:“生命是很宝贵,只是,若活下来的代价是承受了别人的性命,倒还不如死了干脆。” 第24章 第24章 - 第24章 第24章 - 第24章 第24章 - 肉肉屋 第26章 第26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6章 第26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6章 第26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6章 第26章 见她如此痛快地应下了, 程绍禟微微松了口气,又想到那日从凌大春口中听到之话, 不禁皱起了眉:“你何时竟与大春兄、杨姑娘他们合伙做起了生意?”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自家娘子如今对做生意颇有兴趣,早前背地里怂恿二弟出面开了个茶水摊子, 如今茶水摊子的生意不行了, 转头又有了别的主意。 凌玉顿时有几分心虚,留芳堂前期的种种已经投入了进去,连店铺一事都有了着落,合同也签好了,如今她才想起来,她居然还不曾与相公提过此事。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觉得理直气壮了。 “那日回到家中我本来是想与你商量,谁让你好好的偏要气人, 这不就没有机会说了么。” 程绍禟正想反问她,自己何曾气过她,可一想到那日她发怒抱着儿子回娘家, 话又一下子给咽了下去。 罢了罢了,何苦再提那些不愉快之事, 没的又惹恼了她。 见他不说话, 凌玉有些许不安,猜不准他是不是要反对, 语气刻意放柔和了几分, 解释道:“有大春哥在呢, 有什么事都是他出面。” 程绍禟确实不怎么乐意, 只是事已至此,他便是反对也没用,况且凌大春确又是位能干的,有他在,他也算是能放得下心。 再一层,待日后他真的成了县衙的捕快,凡事也能多照应几分。 见他脸色渐渐缓和,凌玉便知道他这是同意了,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着,突然轻轻抓着他的袖口,撒娇地道:“我们这都是小打小闹,若是赔了,你可不许恼我。” 程绍禟好笑:“既然害怕会赔,那为何还要去做?” “因为我有你呀!反正不管怎样,我还有你养呢!”凌玉眨巴眨巴着眼睛,一张仍泛着桃花的俏脸尽是信任与依赖,就这般瞅着他。 尽管知道她这话有刻意讨好的意思,可程绍禟还是觉得甚是受用,嘴角也不知不觉地翘了起来,这种被娘子明明白白地依赖的感觉着实太让人满足了。 凌玉察言观色,知道自己这招凑效了,暗自偷笑。 男人啊!呵,真是……果然柔能克刚! 次日一早用过早膳后,程绍禟又替她上了药。 “这浑身药味,小石头都嫌弃我了。”她缓缓地穿好衣裳,想到今早小石头避着她直往程绍禟怀里扑,有些闷闷地道。 紧接着,又觉得不甘,恨恨地道:“那个没良心的坏小子!” 程绍禟好笑地摇摇头,明智地只当没有听到。 反正这个时候他若是学着她的样子骂儿子,下一刻被骂的必然会是他。 周氏和杨素问进来的时候,屋里便只得凌玉一人。 杨素问知道她要回去,不舍地拉着她的手:“玉姐姐你怎的这般快便要走了?不能多留几日陪陪我么?” “我已经回来好几日了,再不回去,只怕婆母那里不好交待。”凌玉笑着反握她的手。 “小玉说的对,已经是人家的媳妇了,哪能回娘家这般久,若让人知道了,不定会说出些什么难听之话来。”周氏也道。 “回自己家还要怕别人说闲话?这嫁人可真是一点儿也不好。”杨素问瞪大了眼睛。 “小姑娘尽瞎说!”周氏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杨素问嘻嘻地傻笑几声应付了过去。 凌玉也忍不住笑了:“总有你的时候。” “可不是,待伯母好生留意着,必要替咱们素问择一个好人家。”周氏笑着又道。 饶得向来性子有几分大大咧咧的杨大小姐,这会儿也被这母女俩闹了个大红脸。 “咱们家三儿可是族里最聪明的孩子,只我与他娘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没的将来埋没了孩子,这才忍痛同意把他过继给你。” 外头突然传来有些陌生的男人说话声,凌玉怔了怔,猛地记起了说话之人是谁,这不就是上辈子她那个“弟弟”的亲生父亲凌老四么? 上回娘亲不是说凌老四反悔了么?怎的又来这里提起此事,难道他又改变主意了? 她蹙起了眉。 这辈子凌老四出尔反尔过一回,老爹应该不会同意过继那孩子了吧?她暗暗思忖,只是也放心不下,遂问周氏:“娘,过继之事,爹心里是怎样想的?四叔他是不是又改变主意了?” 凌老四若不是又改变了主意,必然不会再上门来提什么过继之事,就是不知她老爹有什么打算。 周氏叹了口气:“三儿那孩子确是个聪明的,读书认字比族里其他孩子都要快,你爹向来爱惜他这份聪明,早前也花了不少心思教他。只是上回终究还是被他一家人伤了心,虽然仍是不舍得那孩子,只怕不会再同意了。” “如此我便放心了。”凌玉笑着道。 周氏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额头:“你们父女俩,自来便合不到一处去,他说东,你偏要往西。三儿哪里不好了?怎的你偏是不喜欢他?” “我何曾说过不喜欢他,一个小孩子,我犯得着搞针对么?只是觉得他不适合到咱们家来,还是跟着他亲生父母比较好。毕竟这般聪明的孩子,四叔四婶还要留着他光宗耀祖呢!”凌玉不以为然地道。 对凌老四那个小儿子,上辈子她的“弟弟”,她说不上讨厌,但也绝对称不上喜欢便是了。况且,这哪是什么过继,分明是让自己的爹娘替他们养孩子。 毕竟,若真的有心过继,哪会背地里跟孩子说,不是亲生爹娘不要他,而是因为不敢得罪他现在的“爹”,迫不得已才把他过继出去的。 明明是你情我愿之事,到头来却成了她的老爹仗势欺人夺人亲子。 而她那个“弟弟”也是个极为孝顺的,但凡家中有什么好东西,必然要往他亲生父母那里搬。 她觉得,这样孝顺的孩子,还是适合留在他亲生父母身边。 周氏摇摇头,又听凌玉问:“娘,若说过继,我觉得大春哥便很好,怎么说他也是你和爹看着长大的,这些年与咱们家也亲近,对你和爹孝敬,待我和姐姐也好,怎的爹从来便不曾想过把他过继来呢?” “若是爹愿意,六叔六婶怕是恨不得立马同意才是。” 周氏无奈地道:“早前你爹是不曾起过过继的念头,后来有这想法了,便一心想培养出一个读书人,大春虽好,只是打小便不爱读书,你爹自然也没有想到他身上去。” “娘,若要过继,便过继大春哥,其他人不管是谁,我都不认。” “我觉得凌大哥人也挺好的,若过继过来成了玉姐姐的哥哥,岂不是更好?”一直静静地听着她们说话的杨素问忍不住插嘴。 周氏有些迟疑:“这还得看你爹的意思。还有,大春如今已经长成,能干活会挣钱,你六叔他们未必会愿意。” 凌玉微微一笑:“娘,你忘了大春哥仍未娶亲么?若要娶亲,便要一笔不小的开销。若是将来分家,他还要带走一部分家产,你说以六婶的性子,她会舍得么?” 一个连自己都险些养不活的废物继子,要她出钱替他娶媳妇,将来还要让他带走一部分家产,以凌六婶的性子会肯才有鬼呢! 可若是置之不理,村里的唾沫都能把她淹死,日后她的儿女也别想抬头做人了。 周氏怔了怔:“这……这本是为人父母应尽之责,舍不舍得也得去办呀!” “伯母你是厚道人,自然觉得这是应尽之责,可您不知道,这世上人心险恶,早前我还听说过不少后娘虐待前头生的孩子之事呢!”杨素问一脸严肃地道。 凌玉瞥了她一眼。 原来这丫头也知道人心险恶啊?真真是难得! “如今爹被四叔一家子伤了心下了面子,对过继一事想必有些心灰意冷,娘你好生在旁劝说,爹未必不肯应下。到时候大春哥成了哥哥,我和姐姐也算是多了一份依靠,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凌玉小声劝道。 周氏原仍是迟疑,可一听那句‘我和姐姐也算是多了一份依靠’,一个激零。 对啊,她怎忘了,年纪小的孩子虽然容易教养,可自己两口子都有了年纪,若是将来去得早些,这孩子又小,如何给两个女儿依靠? 凌玉察言观色,知道自己这番劝说奏效了。 只要涉及到她和姐姐,娘亲必然会慎重考虑,若是娘亲坚持,老爹便是初时不肯,被磨得久了,必然也会同意。 反正,柔能克刚,老实人执着起来,硬骨头也得服软。 一家三口辞别凌秀才夫妇和杨素问,因凌玉身上带了伤,程绍禟还特地借来了驴车,载着母子俩归家去。 诚如凌玉所说的那般,凌老四自反悔后,凌秀才对过继一事便心灰意冷,再不曾提起。 他本就是有几分书生气之人,一直相信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既然上天注定他命中无子,那他又何需执着。 所谓生前不知身后事,难不成死后便知人间事?什么香火供奉,着实无需执着于心。 偏周氏却一心一意想着给女儿寻一个依靠,往日最是温顺的妇人,如今执拗起来,便是凌秀才也有些招架不住。 板起脸呵斥吧,又于心不忍,这妇人虽然目不识丁,可到底侍奉了他这么多年,还给他生了两个女儿。 假装忙碌不理她吧,那妇人却见缝插针不停念叨,嗡嗡嗡的似只苍蝇那般烦人,着实忍受不住。 终于,在勉强抵挡了几日后,秀才老爷已经有些挡不住,语气也开始松了。 杨素问在与凌大春商量着店铺修缮一事时,想到凌玉对她的嘱咐,眼转子转了转,便去问起他关于过继的意思。 凌大春早就将凌秀才夫妇视如父母般孝顺着,又哪有不肯之理,只是想到生父和继母那性子,又有些犹豫。 他一个人倒也无所谓,若是日后生父一家借此赖上了二伯一家,那岂不是他的罪过? “这有什么,我有个法子,管保日后他们没脸来寻你。”杨素问得知他的忧虑,不甚在意地道。 “是什么法子?”凌大春急问。 杨素问对着他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末了还道:“若是他们肯帮你,说明他们待你还有几分骨肉之情,过继一事便作罢:若是他们恨不得把你抛开,这样的亲人,你也不用再多想了。不过此事还得瞒着伯父伯母,若让他们知道了,这戏也就演不下去了。” 凌大春沉默。 如此也好,便让他试试,将来也好死心。 凌老六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回到家,进了门便看到自家婆娘指着女儿骂。 “吃吃吃,整日便知道吃,家里的活怎不见你多干些?好吃懒做,真是白生养了你!” 凌招弟被她骂得又是委屈又是生气,却半句话也不敢反驳。 “你这死鬼,又跑去哪吃酒了?!”孟氏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登时大怒。 “老张头请喝了几杯,又不花钱。”凌老六打着酒嗝。 听到不花钱,孟氏的脸氏才好看了几分,再一看低着头站在一旁的凌招弟,又骂道:“还站在这什么?不赶紧去割猪草?!” “老六,老六,不好了不好了,你们家大春出事了!”有人急急前来报信。 “出啥事了?死了没?没死便是没事,嚷得像叫魂似的。”孟氏骂了句。 虽然不闻不问多年,但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凌老六忙问:“他出啥事了?” “摔断腿了,哎呦,伤得可厉害了,大夫说只怕这一辈子许也只能躺在床上了。” “那不就彻底成了废人?哎呦,还活着做什么,不是白白要拖累人么!”孟氏尖声叫着。 “我去瞧瞧他!”凌老六扔下话,急冲冲便跑了出去,急得孟氏在后面直骂。 *** 凌大春神情木然,仿佛完全听不到外头的话。 “说得倒轻巧,十两银子哪,倒不如去抢!再说,大夫都说了,他这辈子别想站得起来,就是一个废人,既是废人,还治什么治,浪费钱!”是孟氏尖锐的声音。 “老六,你是怎么想的?大春终究是你的儿子,你便真的要对他置之不理?”凌秀才压抑着怒气问。 “他娘说的也对,十两银子太贵了,况且大夫都说了情况不容乐观……” “你们还有没有良心?大夫明明说情况虽不乐观,但也不是毫无办法,怎的到了你们嘴里,就是治不了了,不过是不想出这十两银子,这才故意要咒孩子!”向来好性子的周氏愤怒地指责。 “不过是十两银子,说得这般容易,怎不见你们出?若是十两治不好,还不得十两?十两又十两,这可是个无底洞哪!”孟氏不满地道。 “你们、你们简直是不配为人父母!”凌秀才大怒。 “就是,太过分了,大夫都说了有很大希望,到了你们嘴里就是不行了,是废人。当年你们便把孩子赶出来,孩子都是一个人过的日子,这会儿孩子有难,你们仍推诿,简直太过了!”越聚越多的村民中也有人说起了公道话。 “可不是,当初若不是凌秀才两口子心善,大春说不定还活不到如今哪!” “都说有后娘就有后爹,凌老六你也不怕大春娘半夜里回来找你。” …… “你们够了,他两口子若真这般好心,怎不见他们把这银子出了?!”凌老六憋红着脸吼道。 “又不是他的儿子,人家做到这份上也是仁至义尽,你倒好意思?”有人当即呛了回去。 “他要就过继给他!”凌老六嚷道,话音刚落,却觉得这法子相当不错。 若凌大春不再是他的儿子,他也不用出那贵死人的诊金药钱,反正这儿子那般没用,都十九岁了连一两银子都挣不下来。 孟氏眼神一亮,对哪!她怎没想到。 “对对对,你们家又没儿子,大春打小便与你们亲近,合该给你们当儿子,不如把他过继给你们,也是让你们家有后了。” 凌秀才气得浑身颤抖,他确是打算找个时间和凌老六谈谈过继一事,可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情况下,被他当众地提出。 这分明是生怕大春拖累了他们,把他当包袱般扔掉,这让那孩子日后如何自处! “方才说得那般好听,这会儿又不肯应下,我瞧你们平日就是充好人,假仁假义!”见凌秀才不顺势应下,孟氏又尖声嚷了起来。 “二哥呀,我也是为了你着想,兄弟几个,就你没个儿子继承香火,将来谁给你们养老送终。大春怎么说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和你们两口子素来又亲近,把他过继给你确是最适合不过了。”凌老六假惺惺地劝道。 “凌老六,你们两口子也算是缺德了,大春好端端的没见你们提过继,这会儿大春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就说过继,还养老送终呢!到时还不知是谁养谁!”围观的村民一阵哗然,见过不要脸的,却不曾见过这般不要脸的。 孟氏哪是好惹的,当即又是耍泼又是嚎哭,只道后娘不易,人人都欺负她是个二嫁的,现场顿时便乱作一团。 “够了,大春你们不要,我要!从今往后,他便是我凌德的儿子,与你们不相干!”凌秀才一声怒吼,成功地让众人安静了下来。 “好好好,以后他便是你的儿子,咱这便去找二叔公改族谱。”凌老六大喜,生怕他反悔,一把拉住他便要去改族谱。 “对对对,改族谱改族谱!”孟氏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过继这般重要之事,就这般随便改个族谱便行了?你不是想让人家帮你养儿子,将来大春好了,你又摆生父的谱让人家奉养你吧?”人群中有年轻女子的声音响起,顿时便如激起千层浪。 “以这两口子的无耻,这样的事真做得出来,凌秀才你还是要慎重啊!” “就是这个理,倘若将来大春好了,出息了,这两口子必定缠上去。” …… “呸!老娘有两个儿子,需要他凌大春养?别说他一辈子都这般废物,便是当真出息了,老娘也不稀罕!”孟氏怒道。 “过继了就不是我凌老六的儿子,他将来是好是歹与老子绝不相干!老子也不稀罕!”凌老六也憋着脸大声嚷着。 外头的声音渐渐远去,很快便归于平静,杨素问同情地望着面无表情的凌大春,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也别想太多,至少伯父伯母是真关心你爱护你的。” “我知道。”凌大春苦涩地道。 虽然这结果他也曾预料到,但真的发生,到底让他心底发寒。 凌玉收到周氏让人送来给小石头的东西,毫无意外地看到了里头夹杂着杨素问给她的信。 她大略看了一遍,微微笑了笑。 果然一切如她所料,分毫不差。 “大嫂,大嫂,快来把你儿子抱开,哎哟,乖侄儿,别扯别扯,疼死小叔叔了,大嫂,救命啊!”外头传来程绍安的求救声,凌玉顺手把信放在桌上便走了出去。 待她虎着脸把儿子教训了一顿再回屋时,却见程绍禟脸色难看地拿着那封信。 “当日大春过继一事,是你的手笔?” “有什么问题?”凌玉奇怪地反问。 “有什么问题?你竟然觉得这样没错?你这是逼着他当众与生身父亲断绝关系,也是众目睽睽之下让他成了被生父抛弃之人!”程绍禟压着怒气。 “凌六叔纵有不是,到底是他生身之父,生养之恩大于天,父子何来隔夜仇,如今一闹,父子缘断,你让他日后如何自处?!” 被他一顿指责,凌玉也怒了:“难不成是我让六叔抛弃他的?这些年他过的什么日子,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清楚?六叔不念父子之情在前,翻脸无情在后,如此不慈,难道还要让大春哥给他当孝顺儿子?!” “血脉亲情岂能说断就断,更何况还以这般不堪的方式断绝,凌六叔确有诸多不是,可他便不曾有过慈爱之时?娇儿呱呱坠地,稚子慢慢长成,他便不曾真心疼爱过?”程绍禟脸色愈发难看。 “难道大春哥便不曾有过孺慕之时?他便不曾真心孝顺过他?可他换来的是什么?!常言道,父慈子孝,如今父不慈,子还要愚孝?”凌玉毫不相让。 第26章 第26章 - 第26章 第26章 - 第26章 第26章 - 肉肉屋 第27章 第27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7章 第27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7章 第27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7章 第27章 “你敢说你此番作为便不曾有私心?你不过是瞧上了大春兄精明能干, 知恩图报,倘若他一文不值, 你又怎会想出如此方法切断他们父子间的情谊, 也好让他从此一心一意留在岳父岳母身边!” “对, 我是有私心,可那又怎样?倘若他狼心狗肺吃里扒外,好逸恶劳不思进取, 我招他回去当活祖宗连累爹娘不成?我是吃饱了撑着, 还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心?!”凌玉被他气得脸都红了, 不待他再说,便又更加响亮地反驳了回去。 “我已经给了机会六叔选择, 但凡他仍顾及半分父子情份,过继一事便不再提。可他呢?他顾及了么?!既然他不念父子之情,大春哥一心一意给我爹娘当儿子又有什么不可以?!” “你简直是强词夺理!”程绍禟脸色铁青,不愿与她再作争吵, 一拂袖便转身走了出去。 凌玉在他身后叫:“你才是无理取闹莫名奇妙, 我瞧你就是脑子糊了!” 不远处, 程绍安抱着小石头目瞪口呆,再一见兄长满面怒容, 吓得打了个哆嗦。 乖乖, 大嫂就是大嫂,能把大哥气成这般模样也着实是了不起! 小石头却不懂大人间的暗涌, 瞧见爹爹走了过来, 在程绍安怀里挣了挣, 张开双臂软糯糯地冲着程绍禟唤:“爹爹,抱抱!” 程绍禟正在气头之上,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大步流星地他们身边走过。 小石头见爹爹不理自己,委委屈屈地扁了扁嘴。 “好了,你爹不抱你,小叔叔抱!”程绍禄生怕这小祖宗又哭起来,连忙抱着他掂了掂,不时冲他扮着鬼脸,直把小家伙逗得咯咯直笑。 不管过程如何,结果都是凌大春正式过继给了凌秀才。只是因为他腿“受伤”,一时半刻不能走动,店铺之事便只能由凌玉和杨素问二人出面了。 正好凌玉因与程绍禟吵了一架,心情正是不佳,亦是不想在家中再看到那个惹她生气之人,只要得了空便约上杨素问到县城,亲自布置店铺。 “大春哥打算什么时候才‘痊愈’呀?”她整理着一同盘下来的布匹,随口问杨素问。 “再过几日我便让他可以下床走几步,若要‘恢复如初’,只怕还是要两三个月,反正这些日子让他学着一拐一拐走路便是了。”杨素问拍了拍布匹上落满的灰尘,又抱怨地道,“玉姐姐,这些布放了般久,真的能卖出去么?” 若是卖不出去,那还不是要亏死? “虽是放了久些,只是保存得却是很好,而且这品质也是相当不错,不愁卖不出去。”凌玉仔仔细细地检查着这些布,暗暗思忖着应该如何处理它们。 这店铺的生意在前任东家手里便已是不大好,不可能换到了她们手上便能大赚特赚,在玉容膏的口碑还未曾打出来之前,若再沿着前任东家的做法,这些布只怕也只能落得个吃灰尘的下场,到那时,才是真正的亏死了! “玉姐姐,你瞧我穿这颜色好不好看?上回在街上看到一位姑娘,也是穿着与这颜色差不多的裙子,可真真是好看极了。”杨素问抱着一匹水红色的布在身上比划,喜滋滋地问。 “好看,你若喜欢,便也做上一件。”凌玉笑着回答。 话音刚落,她忽地灵光一闪,顿时便有了主意。 单是卖布,只怕未必能挣几个钱,若是做成成衣卖出去,转手挣的便能翻几番。况且,她可是知道日后流行的款式,略加修改,想来不愁卖不出去。 再者,她身边还有一位针黹功夫相当了不得之人,那便是她未来的弟妹、程绍安未过门的妻子金巧蓉! 当然,也不能一下子全部拿去做了成衣,先尝试着做上十来件看看效果,待玉容膏的口碑打出去了,她顺势把这些成衣推出去,想来也能挣上一笔。 她自来便是个急性子,如今既有了主意,自然想要抓紧去办,把这个意思跟杨素问说了,杨素问自然没有二话,兴致勃勃地问:“若是有好看的,我能不能拿一件回去穿?这样我也有新衣了。” 凌玉笑道:“敢情你已经许久没有新衣了?” “这还真是,自从爹不在了之后,我连一日三餐都无法保证,哪还有那个闲钱添置新衣。”杨素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行,待做好了,我便让你挑一件最最好看的!”凌玉有些心疼,这丫头也是个命苦的。 辞别杨素问回到了家中,却在门口遇上了那个让她大为生气之人,她视若无睹地从他身边经过。 程绍禟今日其实也到了县城,既然已经打算到接受郭骐的邀请,他自然不会拖延时间。 郭骐得知他的来意后大喜,如今正值用人之时,能有如此武艺高强之人助他一臂之力,这日后办事也就添了几分保障。 “你来的正好,前些日张捕头追捕那梁方受了伤,如今正在家中养伤,你这一来,正好填了他的空缺。” “敢问大人,那梁方不过一个不懂武艺正如惊弓之鸟般的商人,张捕头武艺高强,难不成竟是在他手上受的伤?”程绍禟惊讶地问。 郭骐冷笑:“区区一个梁方如何能伤得了张捕头,只是他若得了杜霸天的庇护,一切便不一样了。” 程绍禟皱眉:“难道当日那几名帮凶竟是杜霸天手下之人?” 这一说,他又觉得合该如此,除了连官府都不怕的城中一霸,谁人敢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掳人,那梁方得了他的庇护,着实是难办。 “正是!”郭骐压着怒气,“那杜匹夫着实可恨,无法无天,胡作非为,从不曾将官府放在眼里,本官若是不除去这颗毒瘤,这顶乌纱帽不要也罢!” 程绍禟沉默片刻,缓缓地道:“大人可知这杜霸天背后的靠山是如今的通州知府徐复?” 这对他这些曾四处打点官府的行镖之人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郭骐又是一阵冷笑:“原来是他,我还道是哪位呢!官匪勾结为祸百姓,难怪那杜霸天有恃无恐!” 这七品知县当得着实憋屈,上回被那鲁王压着办了件糊涂案倒也罢了,这天下是他赵家的,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可如今区区一个城中一霸也敢拿知府压他?还真是把他当病猫了不成?! 程绍禟一直暗暗留意他的表情,见他神色间并不曾有半分畏惧退缩,略略放下心来。 梁方当日伤及他的娘子,这笔账他必是要算的,若是郭骐姑息那杜霸天,致那梁方得以逍遥,这捕快不当也罢! 郭骐又唤来另一位崔捕头带着他在县衙里四处走走看看,领了捕快的腰牌和衣服,再与县衙里其他捕快见过。上回为了请郭骐出面救人,他曾与官差们比试过武艺,后来也与他们一起前去营救凌玉和杨素问,故而众人对他印象深刻。 “大人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尽快前来当差,最好明日便来,毕竟如今人手正是不足,不知你意下如何?”临离开前,崔捕头便问及了他的意见。 程绍禟只略想了想便应了下来。 如今他身上的伤早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左右如今也没有其他事在身,倒不如早日当差。 回到家门前见到同样外出归来的凌玉,他本是想将今日之事告诉她,可看到她冷着脸,一副‘我不想与你说话’的表情时又咽了回去。 自从上回争吵过后,夫妻二人便陷入了冷战当中。 凌玉对着谁都是有说有笑,唯独一见到他便冷下脸,让本已经有心求和的他气闷不已。 夜里夫妻二人同睡一床,可两人间却隔着一个小石头,小石头头一回睡在爹娘中间,一会儿侧过头看看爹爹,一会儿又侧过头去看看娘亲,笑得眉眼弯弯好不开心。 凌玉轻轻拍着他的背脊,如同往常那般给他讲故事哄他入睡。 轻轻柔柔的声音在身边响着,程绍禟的神情渐渐也缓和了下来,想到自己堂堂男子汉,居然与弱质女子置起气来,还一恼便是好些天,他又觉得好笑不已。 轻柔的女子声音不知什么时候便停了下来,侧过头一看,身侧的儿子已经沉沉睡去,而儿子他娘则如同这些日每一晚那般,背对着自己睡去。 他有心求和,探出手去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口,却被对方用力抽了回去。 这怒气原来还不曾消下半分……他有些无奈。 “小玉,我有话要与你说。”他压低声音道。 凌玉却没有半点反应。 他又耐着性子唤了几声,对方依然不理他。 他想了想,翻身趿鞋下地,静静地望着一动也不动的凌玉片刻,忽地一笑,越过儿子伸出手去,将里头的女子凌空抱了起来。 身体突然悬空,凌玉吓得叫出声来,待整个人落到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她才惊魂未定地用力在那胸膛上捶了一记。 “你要吓死我了!” “怎么?终于肯和我说话了?”程绍禟挑了挑眉。 “放开我!”凌玉气鼓鼓地瞪他,生怕吵醒儿子,低声恼道。 小石头越长越大,已经不再似前些日子那般一睡便到天亮,让人极为省心的时候了。 “不放!放开了你便又不理人。”程绍禟反而将她抱得更紧,语气甚至带着几分抱怨。 凌玉用力挣扎了几下,却又怕他把自己摔着,到底不敢太过,唯有继续瞪他:“你到底要说什么?” 程绍禟却有些得寸进尺了:“你答应了不再生气,我便告诉你。” “不说拉倒!我还不愿意听呢!”凌玉轻哼一声。 大夜里的吵得人家不能睡,这会儿又不肯说,这谁惯的破毛病! 程绍禟被她噎了一把,也不恼,无奈地笑了笑,低头再看看怀中娘子气乎乎的生动表情,却是觉得越看越是欢喜。 成婚至此,聚少离多,他险些忘了她当年在田地里叉着腰怒骂二流子的那一幕。分明是个俏生生娇滴滴的姑娘,骂起人来却半点不含糊,俏脸泛红,柳眉倒竖,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泛着盈盈水光。 他一直觉得当众骂人是女子最为丑陋的时候,可偏偏却觉得这个正骂着人的姑娘怎么看怎么让人欢喜。 心中突然涌现一股柔情,他忍不住低下头去,在那双美目上亲了亲,见凌玉被他亲得似是懵了懵,大为得意,干脆便趁她回过神之前,再度低下头去,含着那如花唇瓣流连缠绵,不舍离去。 末了,还亲昵地摩挲着那已有几分红肿的丹唇,唇齿间流转着那一声声似讨好似求饶甚至还似是撒娇的‘小玉’。 凌玉喘着气,听着那一声声的小玉,心里那股气怎么也发泄不出来了,只到底又有些不甘心,唯有横了他一眼:“叫魂呢!” 程绍禟低低地笑了起来,也是察觉她语气已经不再似方才那般恼了。 “还不把我放下来?这成什么样子?你也不怕累。”凌玉又往他胸膛上捶了一记。 “原来娘子是担心我会受累,放心,我好歹也是习武之人,若连自己娘子都抱不动,那也着实没用了些。”他调笑道。 话虽如此,他仍是顺从地将她放了下去。 双脚落到实地,凌玉才松了口气,又瞪他:“谁担心你了累不累了,美得你!” 说完却又发现腰间仍旧是横着那人的双臂,用力挣脱几下而不可得,羞恼地道:“放开呀!” “不能放,若是放开你便跑了可如何是好?” 凌玉被他的无赖气到了:“家里就这般大,又是大夜里的,我能跑到哪里去?!” “好好好,是我的错,别恼,我真有事要与你说。”程绍禟连忙哄她,只又觉得自己这般曲意讨好的模样着实是英雄气短,若是让弟兄们知道了,只怕又有好一顿取笑。 不过转念一想,这便当是闺房之乐了,谁让怀里这小娘子他动不得呢! “要说快说,再不说我便要去睡了。”凌玉也不愿再与他置气,再这般磨磨叽叽的便是要天亮了。 “我明日便要到县衙里当差。” “这般快?”凌玉这下倒是真的意外了,仿佛不久前才听程绍禟说打算接受郭骐的提议,到县衙里当捕快,不曾想明日居然便要去了? “县衙里正缺人手,郭大人希望我能早些去,明日一早我便要走了,若是差事不忙,大概晚上能回来;若是忙,怕是要歇在衙里。只不过是哪一样,你们都不必等我。” 凌玉双眉微蹙:“可是抓捕那梁方之事?” 程绍禟意外她的敏感,只是也没有瞒她,点了点头:“确是。你放心,郭大人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必要将他抓捕归案。” “那你多加小心。”除了这般叮嘱他外,凌玉不知还能说什么。 程绍禟微微一笑,额头抵着她的,低低地道:“不恼了?” “恼!自然是恼的!谁让你那般凶的骂人!”他这般一问,凌玉便又忆起了当日他怒声质问自己的情形,又是委屈又是生气,用力想要推开他,可对方却是纹丝不动。 程绍禟连忙将她抱得更紧,不理会她的挣扎,在她脸蛋上亲了亲,哄道:“那日是我的语气重了些,莫要恼了。” 凌玉只想给他翻一个白眼,这男人真是,连哄人都这般硬梆梆的,方才一声声地唤‘小玉’的时候不就挺好的么? “总而言之,不管你是怎样想的,我就是不认为自己做错了。爹娘上了年纪,身边一定要有人照顾,大春哥打小便与他们亲近,六叔自有了新六婶后,对他也是不闻不问,父子之情淡薄,大春哥到我家去总他一个人过那种有爹等于没爹的日子好。”凌玉还是坚持道。 程绍禟眉头不知不觉地皱了起来,有心想要分辨几句,怕再度惹恼她,到时只怕又要冷战,那种被她无视的感觉着实太难受堵心,他可不想再经历一回。 只是,若是要他违背本意赞同她这番话,他着实又说不出,唯有含含糊糊几句对付了过去。 凌玉如何看不出他根本还是不认同自己的做法,心中一阵气苦,又是连连在他胸膛上捶了几下,见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一时又暗悔。 当日做什么要选个体格健壮的,硬梆梆,壮得像座山一般,若是惹了他,他恼起来,只怕一根手指头也能把她压死,到时岂不是有苦也说不出? 只不过再转念一想,这男人明明还是不认同自己的做法,可却再不反驳,也不甩脸子,还肯主动退让,如此看来,她的眼光好像也不算太差。 反正两个人过日子,总会有些摩擦,如今他既肯主动让步,她何必再执着?毕竟人是她挑的,路是她自己选的。 想到这,她便也熄了那股恼意。 程绍禟自然也察觉到她的变化,总算是松了口气,忽又觉得,自己的小娘子当真是位知情识理,并不胡搅蛮缠之人,到底年纪尚小,一时行为有差着也是人之常情,总归日后他留在家中的日子渐多,好生教导便是。 夫妻二人都有了揭过之意,自然气氛便好了。 而程绍禟搂着这温香软玉,不知不觉间便起了些旖旎心思,加上又刻意想要讨她欢心,也好彻底过那些不愉快过去,忍不住便又将她拥紧了几分,凌玉开口之前立即堵上她嘴,亲了又亲,怎么也不舍得放开。 凌玉气结,男人果然便是会得寸进尺。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男人的亲吻越来越凶,并且渐渐下移,凌玉衣衫前襟被扯开,曲线若隐若现,愈发让程绍禟的动作粗鲁了起来。 凌玉却吓得浑身僵硬,脸色煞白,尤其是当她看到灯光映出来的地上交叠一起的人影,整个身体都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程绍禟便是再迟钝也察觉了她的异样,连忙停下了动作,轻轻哄着她:“别怕,别怕……” 只是心里到底有些苦闷,难道是自己早前的不知节制吓坏了她?若是如此,这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凌玉靠着他,慢慢地让自己平复了下来,想到上辈子所经历的那事,余悸未消地往他怀里缩去。 “别怕,我不会再碰你了。”程绍禟暗暗叹了口气,真是满腹郁闷不知向谁诉。 能怪谁呢?还不是当日临出门前那一晚,他自己不知节制,把她翻来覆去地折腾,明明她已经求饶了一回又一回,可他偏偏只是嘴上哄着‘最后一回最后一回’,可动作却半点也不停。 这不,把人给吓着了,这阴影还一留便留到了如今。 他无奈地伸出手去,把她身上半解开的衣衫重新拢上,再一见她仍旧发白的小脸,又悔又怜,轻轻地在她额上亲了亲:“别怕……” 凌玉本正不知应该如何为自己的反常找理由,可见他这般模样,仿佛是已经在心里找着了原因,一时不解,只是到底不便细问。 待她打算躺回床上时,却发现程绍禟不知何时把小石头抱到了最里头的位置,正冲着她温柔地道:“娘子,夜深了,该歇息了。” 她抿了抿唇,半晌,一言不发地躺了下去,任由那人心满意足地搂着自己。 满室黑暗,她睁着眼睛靠着身边的男人,想到了上辈子的那一晚。 那也是一个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一晚,她睡得正沉,半夜却被人压得透不过气,待她猛然惊醒,竟不知屋里何时闯进了一名陌生的男人。 那男人正压着她,粗鲁地扯着她身上的衣裳,那臭哄哄的嘴巴往她脸上、脖颈处啃。 那一刻,她吓得魂飞魄散,死命挣扎,好不容易逃脱,又被对方扯着头发拉了回去。 最后,挣扎中她也不知摸着了什么,用力往那人头上砸去…… 那人死了么?她不知道,因为当晚她便带着婆母、金巧蓉和儿子逃了。 也是自那晚起,她习惯在枕头底下放一把匕首。 第27章 第27章 - 第27章 第27章 - 第27章 第27章 - 肉肉屋 第28章 第28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8章 第28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8章 第28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8章 第28章 次日一早, 程绍安便惊讶地看到兄嫂已经和好如初了,心中纳闷。 倒是王氏像是没有察觉半分不妥。 哪对夫妻不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 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再说,以长子那性子,也恼不了太久。 过继之事已经定了下来,凌玉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便将全副身心投入留芳堂中去。 王氏知道她与人合伙做生意后有些意外,也有几分不赞同, 但听闻合伙之人是她娘家兄长和县里回春堂以前杨大夫的女儿,加上程绍禟也已经应允了,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程绍安听闻后兴致勃勃地想要加入一份,如今茶水摊的生意越来越差, 收保护费、场地占用费等各种名目费用的流氓地痞恶霸越来越多, 入不敷出的局面渐渐成为常态,纵然凌玉已经不再从他的收益中抽取部分了, 可他能挣的钱依然不多, 只有以前的零头。 凌玉早就预料过他的反应, 正想说话, 那厢程绍禟已经摇头道:“此事不妥,若是自家人的生意倒也罢,可这当中还牵扯了杨姑娘。况且,店铺之事能成, 全靠了大春兄, 若是咱们家中再加入一人, 倒是有占便宜之嫌。” “你大哥说的对,此事便罢了,你若是想,待巧蓉进门后再做些其他小生意,若是钱不够,娘这里还有些。”王氏随即劝次子。 亲家那头的生意,自己家中有儿媳妇这一房加入便足够了,再加次子这房成了什么? 程绍安有些失望,但兄长与娘亲都不同意,他也不能再说什么,唯有闷闷地应下:“那好吧!” 凌玉有几分感动,扪心自问,她确确实实是不想程绍安掺合进来,但是以她的身份却又不适宜拒绝,由程绍禟和王氏出面是最好不过了。 当是,也是因为这母子二人是实在人,在利益跟前亦不为所动。 “其实大春哥还盘下了店里前任东家留下来的一批布匹,我想着表妹做得一手好针线,想请她帮忙制成成衣,若是卖得不错,绍安日后也可以沿着这路子做些生意。毕竟留芳堂只是做胭脂水粉香膏生意,并不打算涉足衣料布匹一行。”凌玉将她的思量道来。 那母子三人想了想,均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反正布匹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用来试试水,效果好的话投点本钱进去开间小店专卖布匹成衣也是个不赚头。 程绍安立即大喜:“多谢大嫂提点!” 凌玉微微一笑。 其实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那批布是一定要处理的,而程绍安这一房也不能置之不理,自来父母都有几分劫富济贫的思想,纵然如今婆母公平地对待两个儿子,可若是将来两房人贫富差距太大,矛盾自然也多。 这是一个很无奈,也是很让人憋闷的现实。 好在,至少目前看来,程绍安好像比他上辈子要长进许多。至于将来他会如何,与金巧蓉又能走到何种地步,她也不愿多想。 能做的她已经做了,上辈子之事她也尽量不去计较,只想好好经营这辈子的日子,可不计较不代表着接受,更不代表着她便真的要‘长嫂如母’,去操心他们能不能过得好。 一切事渐渐上了正轨,程绍禟开始到衙门当差,店铺也重新修整妥当,因家中老仆诚伯也从老家回来了,杨素问便也回到县城她的家中,全身心调制第一批准备售卖的玉容膏。 程绍禟成了公门之人,凌玉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天大的好机会,硬是塞给他几盒玉容膏,让他想个法子送给郭大人府上的夫人小姐。 程绍禟听罢脸色都变了,不可思议地瞪着她:“荒唐!这岂不是成了私相授受?你置我于何地?!” “你怎的就这般笨?!”凌玉跺了跺脚,恨恨地道,“难不成你不会寻个机会交给郭大人?” “这又有何区别?更何况,我一堂堂男子,通过人家夫君送东西给他的夫人,这成何体统!”程绍禟的脸色仍旧不好看。 哪有男子随便送东西给家眷外的女子的,简直荒唐! “算是我送的,这样总可以了吧?便当是多谢上回郭大人救命之恩。”凌玉快要被他的榆木脑袋气坏了。 程绍禟浓眉紧皱,还想要说什么反对的话,可凌玉已经直接把东西往他手上塞,威胁道:“你若是不帮我送出去,日后便自己睡柴房去!” “你!”程绍禟气结,简直不敢相信她居然这样威胁自己,可不管怎样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威胁确实奏效。 “仅此一回!”他板起了脸。 凌玉一见便知道他这是应下了,当即眉开眼笑,连连点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心里却想,真当她开善堂呢!送这么多出去她也心疼啊,也就免费派送这一回,待留芳堂开张后,凭是谁再想要也得捧着真金白银来才是。 当日从杨素问处拿的几盒玉容膏早就在被掳逃跑时给丢了,如今的这几盒是在娘家的时候杨素问给她的,她留下了四盒,自己留一盒,给了王氏一盒,打算过些日子给她姐姐凌碧送一盒,余下的这一盒自然要给未来弟妹金巧蓉。 恰好她也想与金巧蓉说说缝制成衣之事,故而便带着那玉容膏到了金家。 孙氏前来开门,见是她,笑着将她迎了进去。 “表姑最近都在忙什么?我瞧着倒像是清减了不少。”凌玉跟着她进了屋,笑着问。 “闲来做些针线换几个钱,来,尝尝我这红枣茶,看味道可能入口?” 凌玉接过啜了一口,有点红枣的香甜,但又带有茶叶的甘醇,二者结合于一起,倒也有几分独有的风味。 她毫不吝啬地表示了赞美,把孙氏高兴得合不拢嘴。 凌玉还记得婆母曾经提起,这个表姑曾经在大户人家府上当过侍女,故而尽管如今家境不怎么好,但吃穿用度却也颇为讲究,再简单平凡的东西也能弄得赏心悦目。 凌玉其实挺敬佩这样之人,无论身处何种境地,总不会让自己过得狼狈。 上辈子这位金家表姑在金巧蓉出嫁后两年便过世了,并不曾经历那种战乱,这或许也勉强算是一种幸运吧! “巧蓉表妹呢?怎不见她?” “她在东屋呢,你先过去,我收拾收拾便来与你们说说话。”孙氏笑着道。 金巧蓉正在屋里绣着嫁妆,虽然对这门亲事并不是十分满意,但程绍安对她的用心她还是很受用的,再者毕竟是自己的终身大事,故而这嫁妆她还是用足了心思去准备。 凌玉进来的时候,她正绣着嫁衣,看着嫁衣上栩栩如生的牡丹,凌玉不由一阵惊叹:“表妹当真好手艺,这功夫,别说在村里头,便是放眼整个县城,也挑不出一个来。” 这话她说得确是真心实意,并非客套,再看看白净娇美得不似农家女子的金巧蓉,秀眉弯弯似柳叶,明眸似是蕴着盈盈秋水,琼鼻丹唇,说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她也相信。 这样的美姑娘,难怪程绍安对她一见倾心,为了她拼死拼活地挣钱。只是不知上辈子他又为何那般狠心地抛下她? 她想不明猜不透,便也放开了。 “表嫂说笑了,快请坐。”金巧蓉嘴上客气着,心里却甚为得意。 对自己的绣工,她向来自信得很。 凌玉夸了她几句,又与她说了会儿闲话,这才道明了来意。 她并不瞒她,如实说明那些布是她与旁人合伙盘下来的,如今若是请她来做成衣,工钱大概只比市面上多出两成。 其实凌大春的意思是只多一成便好,只是凌玉是知道金巧蓉的本事的,觉得能添至二成,凌大春见她如此看好对方,便也随她了。 金巧蓉听罢笑意微敛,垂着眼眸片刻,正想说话,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的孙氏连声唤好。 “如此便太好了,左右这嫁妆也快要绣好了,倒不如再籍此机会多个进项。”孙氏倒是满怀欢喜。 “娘说的是。”金巧蓉轻声细语地应下了。 见她同意,凌玉便也干脆道:“既如此,改日我倒把那布匹和款式给你送来。” “有劳表嫂了。” 三人又说了会话,凌玉把带来的玉容膏给了金巧蓉便离开了。 待她走后,金巧蓉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敛了下来,有些生气地甩开了仍未完成的嫁衣。 “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生什么气?谁又惹你了?”孙氏正庆幸凌玉送来了一场及时雨,能让女儿的嫁妆再厚上几分,见女儿这般发恼的模样颇为不解。 “除了刚走的那位还能有谁?”金巧蓉噘着嘴。 “她怎么惹你了?不是还给你带了一桩好生意么?”孙氏奇道。 “店铺她有份,布料亦然,若她真是有心,为何不让程绍安也加入一份?还要把我寻去替她干活。”金巧蓉早便从程绍安口中得知了凌玉与人合伙生意之事,故而心里却始终不怎么痛快。 孙氏摇遥头,好言相劝:“虽说是兄弟,只到底各有各的日子要过,哪能时时凑在一起?倒不如分得清楚些,日后也能少些摩擦,兄弟妯娌间也好来往。” 金巧蓉还是觉得有些委屈。 孙氏叹了口气,轻抚着她的长发道:“你也莫想太多,将来嫁了过去,只与绍安好生过日子便是,其余诸事不必多加理会。你表舅母的性子是极好的,必不会揉搓人。那凌氏瞧着也是个爽快人,相信不会太难以相处。” 金巧蓉知道事已至此,再怎么委屈也得嫁过去,好在程绍安待她好,程家如今的日子比起村里大部分人家也是好的。 却说程绍禟自进了县衙,便全心全意开始抓捕梁方,也因此见识了那城中一霸杜霸天的嚣张,竟是连官府也是不怕的。 明知道那梁方就藏在杜府,可杜霸天拦着,一大帮狗腿子围着,大有一副与官差大战一场的架势。 “郭大人,若是我没有记错,吏部考核快要开始了吧,大人还是要小心些,免得到时候连乌纱帽都保不住了,若如此,就算是回家种红薯,这一路不太平,保不定遇到个拦路抢劫的土匪,家财丢了尚小,怕是连一家子的性命也保不住。”此刻,双方剑拔弩张之际,郭霸天阴恻恻地道,语气里饱含着威胁。 郭骐冷笑:“本官的考核便不劳杜员外操心了,员外还是识时务些,把梁方给交出来!” “从来没有人能在我杜某人手上把人带着,大人也不例外!”杜霸天说完,他手下那些狗腿子立即挽起了袖子,又有另一批狗腿子拿着兵器赶了过来,将郭骐与众官差团团围住。 程绍禟皱了皱眉,若是此番混战起来,死伤难免,而人还未必抓得到。 想到这,他低声劝郭骐:“大人,不如回府从长计议?” 郭骐满腹怒气,但也知道此刻并不是硬拼之时。 待众人回到县衙后,郭骐仍是怒气难消,便是崔捕头亦气得脸色铁青:“大人,何不给点颜色那厮瞧瞧,看看到底谁的拳头硬!” “要抓梁方,必要先拿下杜霸天,大人这些年想来也没少收集杜霸天的罪证,只是差一个合适的机会将其一网打尽。属下若没有记错,杜霸天与长风寨的土匪多年来一直暗中勾结,去年恒昌县有过路富翁被劫杀,便是长风寨所为。而长风寨也是他另一个有力依仗。”程绍禟缓缓地道。 “此事我略有所闻,此等狗贼若不除去,着实难消心头之恨!”崔捕头握着拳头。 “依属下之见,若要拿下杜霸天,可行离间之计。” 郭骐心思一动:“如何离间?” 程绍禟对他一阵耳语。 “此计甚妙,既如此,你与崔捕头二人便小心行事!” 崔程二人应下。 程绍禟躬身退下之前,忽地想起凌玉交待他的事,迟疑一阵,还是走了回去。 “可还有其他事?”见他去而复返,郭骐奇道。 程绍禟将一直藏于怀中的那几盒玉容膏递给他:“大人,这是拙荆特为感谢大人上回出手相助,以致得以从恶贼手上逃脱的谢礼。” “这不是女子用的香膏么?”郭骐接过一看,哭笑不得。 程绍禟也觉几分尴尬,清清嗓子道:“拙荆之意,大人为一方父母官,想来也没什么缺的,此香膏名玉容膏,乃留芳堂所出,据闻对活肤养肌有奇效……” 后面之话他便有些说不出口,只能望着郭骐,期盼着他能明白。 郭骐哈哈一笑:“本官明白了,本官没有什么缺的,但闺房和美却是从来不会嫌过,你这位小娘子倒是有些意思。留芳堂所出的玉容膏是吧?本官记住了,自会让夫人试用一番。” 见他闻弦歌而知雅意,程绍禟松了口气,又有几分汗颜,讷讷地道:“她就是、就是主意多了些,倒也不会骗人。此膏是由前回春堂杨大夫千金所调制,拙荆亲自试用,确有良效,才敢送予夫人。” 郭骐又是一阵大笑。 凌玉此时倒也渐渐空闲下来,留芳堂开张之事也准备得七七八八了,前些日子她通过凌大春的关系又与镇上一家作坊签了协议,由他们专门制造玉容膏的盒子,盒子的款式是她与杨素问共同商议定下的。 而杨素问调制的第一批玉容膏也完成了。 那厢的金巧蓉也按照凌玉要求的款式开始缝制成衣。 一切都上了轨道,凌玉算是松了口气,只等待着留芳堂开张的日子。 “绍禟这段日子在忙些什么?已经许久不曾回来过了。”日间婆媳闲聊时,王氏便抱怨道。 “想来是县衙里事情多,他一时走不开身,待过些日子便好了。”凌玉解释道。 因这辈子程绍禟走上了和上辈子不一样的路,对他的将来,凌玉心里已经没数了。 其实她还打着一个主意,若是程绍禟能愈发得郭骐赏识,待后年郭骐调任,她是打算让程绍禟追随而去的。如此一来,她也能有个理由劝下家人一起搬离此处,再想个法子把留芳堂的生意转移,也能避过四年后的战乱。 她一个寻常百姓,自然也不清楚这场仗是怎样打起来的,只是在逃难的路上听闻是鲁王不忿齐王被册为太子,起兵作乱,真真假假也无从得知。 反正不管怎样,就是天家兄弟相争,百姓遭殃。 程绍禟离家将近一月,凌玉曾到县衙里给他送了几回衣物吃食,只是一直没有见到人,都是别的官差替她转交的。她明里暗里地打探他的行踪,均被官差左顾而言他。 她觉得奇怪,但也明白公门中人自有一套行事保密的方式,故而也不敢再打探,耐着性子等他归来。 到了第二个月,留芳堂正式打开店门做生意,半个时辰不到,架上数十盒玉容膏便被一扫而空,吓得凌大春和杨素问目瞪口呆。 便是凌玉自己也久久反应不过来。 “玉、玉姐姐,都、都卖光了?”杨素问眼睛闪闪发亮,激动得连声音都颤了起来。 五两银子一盒的玉容膏,居然一下子便卖光了?她还是头一回知道原来县城里有这么多的有钱人! 也莫怪她如此,毕竟早前她可是连一盒都卖不出去的。 “好像是这样没错。”凌玉看着钱箱里那一锭锭银子,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 那边的凌大春已经拿起算盘‘噼噼啪啪’地敲了起来,半晌,咂舌不已。 乖乖,就这么半个时辰不到,他们便把前期投入的本钱给赚回来了。 口耳相传的效力是很惊人的,今日来得最早的那批顾客,便是怡香院的姑娘,就是她们几乎卷走了大半的玉容膏。 他不得不向凌玉写个服字!果然女子最多还最舍得往脸上砸钱的就是怡香院。 “大嫂大嫂,快随我去县衙,大哥受了伤!”程绍安急急地跑了进来,冲着凌玉便叫。 凌玉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去便僵住了。 第28章 第28章 - 第28章 第28章 - 第28章 第28章 - 肉肉屋 第29章 第29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9章 第29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9章 第29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29章 第29章 待凌玉与程绍安赶到县衙时, 看到胸前包着绷带的程绍禟,绷带着还印出点点血迹。 “怎又伤成这般模样?”凌玉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好像离他上一回受伤才没过多久呢! “娘要是知道了必又是要抹眼泪。”程绍安皱着眉道。 “弟妹,着实对不住,此回绍禟兄弟是代我受了罪。”崔捕头一脸愧疚地对她道。 凌玉还没有说什么,程绍禟便不在意的摆摆手:“崔大哥言重了, 不过是刀枪无眼, 防不胜防。况且自家兄弟, 自是应该守望相助。” “程大哥, 你放心回去养伤吧, 剩下之事便交给我们!”另一名高高瘦瘦的捕快亦道。 “不过是些小伤, 不妨……”程绍禟话未曾说完便接收到凌玉狠狠的一记瞪视。 凌玉根本不让他再开口便笑容满面地向众捕快们道谢:“多谢多谢, 那接下来之事便拜托诸位差大哥了,下回,下回我请大伙吃酒!” “嫂子\\弟妹无需客气!” 崔捕头亲自驾了马车欲送他们三人回程家村,临上车前凌玉吩咐程绍安:“我就这般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大春哥和素问必会着急, 你便到留芳堂跟他们说一声,若是你没有其他事,便留下来帮帮忙, 也免得他俩一时忙不过来。” “大兄弟你便听你嫂子的罢, 你大哥和嫂子, 我必会平平安安地送回去。”崔捕头也道。 程绍安也没有不允的, 痛快地下了车。 果然, 待夫妻二人回到家中,王氏一见儿子又是负伤而归,当场便心疼得掉下了眼泪,倒愈发让崔捕头心感愧疚了。 “真的不过是小伤,不碍事,郭大人命人请了大夫仔细诊治过,又上了药,不用多久便可以痊愈了。”程绍禟靠坐在床头,看着凌玉担心得眉头都拧到了一处,无奈地安慰道。 “绍禟啊,崔捕头给了包东西,说郭大人给的。”王氏拎着一个包袱进来。 “想来是我用的药。”程绍禟回答,示意凌玉接过。 凌玉接过打开一看,见里面果然便是内服和外服的各种药,除此之外还有两锭十两的银子和几块碎银! “这是你的?”她转身问。 程绍禟疑惑:“并不是我的。” 凌玉眼睛骨碌碌地转,将它收了起来:“你此番因公受伤,必是郭大人赏下来的。” “只是小伤,就算赏也不会这般多,大概还有崔大哥给的。小玉,这些钱我们不能要,你赶紧拿去还给崔大哥。”程绍禟不赞同。 “他这会儿已经驾着马车走了,我如何追得上?”凌玉无奈地道。 “明日你再进一回县城,亲自把银两还给崔大哥!” “可这些钱也未必全是他的呀!”凌玉有些不乐意。 “不管是不是,你都要亲自交给他。”程绍禟语气坚决。 “若这里头有郭大人赏的,便是对有功之士的体恤,你转头把它送了人,岂不是辜负了大人一番心意?况且,若是诸位差大哥误会了郭大人,以为他不体恤爱护下属,连下属因公受伤也不理会,他岂不是白白受委屈?”凌玉不服气。 “再说,纵有崔捕头给的,他也是因为心里过意不去,这才给些钱让你好生调养,也是一番好意。你若拒绝了,他岂不是更加过意不去,愧疚更深?” “小玉所言也有几分道理,便且听她的吧!若你觉得受之有愧,改日娘亲自下厨做顿好吃的,再温两壶上好的酒给他送去。”王氏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话,也忍不住道。 “娘这样便很好,如此一来,全了大家面子,崔捕头心里也好受。” 婆媳俩你一言我一语,程绍禟却是不为所动。 “崔大哥家境也不算好,这些银子想必攒了不少时间,咱们不能收。” 见他坚持己见,凌玉恼了,将那二十几两银子往他手上一塞,赌气地道:“要送你送去,我一个妇道人家,给外男送东西,这岂不是私相授受?!” 刚说完便又觉得这话有些熟悉,再一想,竟是与当日程绍禟拒绝为她送玉容膏所言大同小异。 程绍禟皱眉:“既如此,待绍安回来,我让他送去。” 王氏见他执意如此,摇摇头也不再劝,转身出去。 凌玉生了一会儿闷气,到底心里不痛快,不阴不阳地又道:“程兄弟、绍禟哥,朝廷不给你颁一道嘉奖旨意实在是可惜了。” 程绍禟如何不知她是在讽刺自己,语气无奈:“当时情况危急,若我不替他挡去这一剑,只怕崔大哥的性命便保不住了。” “对呀,人家都是瓷器豆腐,一碰便碎,就你程捕快是铜墙铁壁刀枪不入,你不去挡剑谁去?”凌玉越说越气,想着人要作死,别人真的是拉也拉不住。 本以为离了齐王府,不去当那什么狗屁侍卫,好歹这性命便算是保住了。可不曾想他转头去当了个捕快,一样有‘忠义’的机会! 程绍禟解释:“兄弟有难,我若贪生怕死见死不救,倒成了什么人了?当时情况着实危急,容不得我多作思考,只我也尽量避开了要害……” “我这是让你见死不救么?我是让你好歹顾一顾自己性命,想一想我们母子俩!尽量避开要害,你都说了是尽量,这万一避不开呢?你岂不是要代他去死?!”凌玉拔高了音量。 程绍禟薄唇一抿,耐着性子又道:“兄弟朋友相交,自来讲个‘义’字,此番虽是我救了他,焉知日后他不会同样在我命悬一线之时相救于我?” “说来说去,你不就是讲义气念忠心嘛,忠义当头,性命都可以不顾,家人也不必多想。”凌玉冷笑。 见她仍旧说不通,程绍禟干脆嘴巴一闭,眼睛一阖,一副任由你随便说的模样。 凌玉被他气炸了,手指指着他‘你你你’了老半天都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算你狠!”最后,她才从牙关里挤出这么一句,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算你狠?程绍禟哑然失笑,听着那重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终于笑叹一声。 到第二日,程绍禟果然便命程绍安把那包银两给崔捕头送去,程绍安不明所以,询问般地望向冷漠地给大哥换药的大嫂,却得不到对方半点回应,唯有挠挠后脑勺应了下来。 听着程绍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凌玉实在没忍住在那伤口上用力按了一下,成功地听到跟前的男人一声闷哼,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会痛?我还当真以为你是铁打的呢!原来竟也是会痛的。” 程绍禟苦笑,明白她是心里那股气还没有下去,只是看着她动作轻柔地绑着绷带,脸上更是带着一丝根本掩饰不住的心疼和懊恼,又忍不住好笑。 他的小娘子,当真是口硬心软。 心里顿时涌起一片柔情,他忍不住伸出臂去轻轻环住那纤细的腰肢,柔声道:“莫要再恼了可好?我何曾会是那种不将妻儿放在心上之人。” 凌玉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又怕用力会碰到他的伤口,到底不敢再动,听着他这话又是轻哼一声:“没事的时候,自然是把妻儿放在心上,若是有什么事,只怕仍是忠义当头,妻儿却不知被挤到了何处。” “说到底,还是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 “休要说些气话,我何曾这般想过。妻子是要相伴一生之人,岂能轻易言弃?”程绍禟恼她曲解自己心意,在她腰间挠了挠,痒得凌玉险些蹦了起来。 “你若再挠,我便更恼了!”凌玉生怕他再动手,娇斥一声。 程绍禟微微一笑,只觉得小娘子怕痒这一点着实是太好了。于是,他又故意地挠了几下,痒得凌玉又笑又跳。 “快住手,快住手,我真的恼了!!”凌玉在他怀里缩,可哪里又避得开他的魔爪,挣扎间,手不经意地拍到了程绍禟的伤口。 程绍禟倒抽一口凉气,终于也停下了动作。 凌玉连忙从他怀里挣出,微微喘着气瞪他:“活该,谁让你使坏!” 程绍禟苦笑:“小玉,这回伤口怕是真的裂开了。” 凌玉怔了怔,见他不似作伪,又看刚绑好的绷带已经渗出一片红,顿时一惊,连忙上前去解开绑带检查伤口,果然便见原本已经止了血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都怪你!”她又急又怕,手上动作却飞快地替他止血换药,折腾了好片刻才止了血,重新把伤口包扎好。 “你若再乱动,我便把你绑起来!”捧着那盆吓人的血水出去前,她放下了狠话。 程绍禟老老实实地点头:“不敢了。” 过得小半个月,凌大春便‘一拐一拐’地前来探望受伤的程绍禟。 不曾想刚问起程绍禟,便见凌玉赌气地道:“继续去当他的忠义之士了!” 就在数日前,程绍禟不顾劝阻,又执意回了县衙继续当差,一去便至如今仍不曾归来。 凌大春有些头疼,连忙说起了生意上的事以转移她的注意力。 “这几日店里的生意极好,没有买到玉容膏的顾客也提前预定了,只我觉得素问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故而这预定的数量便设了限制,你觉得如何?” “这样很好,虽然这样一来赚的是少了些,但无形中却又提高了玉容膏和留芳堂的名气。有了名气,店里其他商品的销量也能随之而提高。”凌玉对他的做法表示了赞同。 “我还想着,待本钱够了,名气响了,咱们可以进一些高档的胭脂水粉。对了,上回你送来的那十来件成衣卖得也很好,无论款式、质地还是绣工都让人无可挑剔,已经有不少客人在询问还有没有货了。”凌大春难掩兴奋。 凌玉对此也没有太过于意外,只笑着道:“暂时还没有,这日夜赶工,总得让人家也休息休息才是。” “若能早些出货,这工钱还能再加一成。”凌大春豪气地道。 凌玉‘噗嗤’一下笑了,摇摇头:“再多的钱也不行啊,纵然是我肯了,我婆母和小叔子必也是不肯的,把人累坏了,他们不得撕了我。” 凌大春愕然,只一想便明白了:“是你那位未过门的弟妹做的?” 凌玉笑着点头。 这样一来便只能作罢了。凌大春有些可惜。 “大春哥,你这脚还要拐到什么?” “素问说再拐一个月,然后慢慢便不拐了,老实说,这拐久了,我都险些忘了正常走路是什么样子了。”凌大春哈哈一笑。 见他心情愉快,完全不受过继之事影响,凌玉也替他感到高兴,又问起了爹娘,得知他们一家三口过得甚好,而凌老六和孟氏许是因为当日曾放言‘过继后再不相干’,故而便是听闻他如今在留芳堂当‘掌柜’,也不敢寻上门来。 “对了,你可曾听说城里的杜员外与长风寨血拼,死伤了不少人,被县老爷给一网打尽了?”凌大春忽地问。 “有这样的事?”凌玉有几分意外。 郭骐拿下城中一霸和长风寨是上辈子也发生过的事,但是却要晚一年才会发生,郭骐也因为此事办得漂亮而升了职。 不过对她来说,早点拿下来比晚些要好,毕竟她现在在县城开了店铺,杜霸天倒下了,他那些狗腿子自然也不敢四处乱收费。 “还有一件天大的喜事,梁姐夫中举了!”凌大春笑颜逐开。 “如此可真是太好了,爹必然高兴极了!”凌玉也笑了,只是笑不及眼底。 有啥好高兴的?中举升官纳小老婆,男人的通病! 也就她姐那个贤惠人……罢了罢了,不想她了,一想起就憋得满肚子怒火。 只是到底对亲姐凌碧还是有些恨铁不成钢!这般主动给相公纳小,如此贤惠,实在是让人气得狠了。 送走了凌大春,程绍安便兴冲冲地跑了回来:“大嫂大嫂,出大事了!” “又出什么大事了?”凌玉无甚兴趣。 “你姐夫中举,报喜之人刚到,那头官府便来了人,就在他家隔壁,把一位叫梁方的人抓住了。” 梁方捉住了?凌玉诧异。 再一想,对啊,好像曾经也听说过,姐夫梁淮升村里出了一位有钱的大老爷,在外头做着大生意,上回梁氏重修祠堂,这位大老爷还捐了一大笔钱,原来竟是梁方。 “大嫂,你可知是什么人把梁方抓住的么?”程绍安一脸神秘地问。 “你不是说了么,是官府里的人。”凌玉没好气地回答。 “对啊,大哥也是官府的人!”程绍安有些得意。 所以,是程绍禟带着人把梁方抓走了?凌玉略怔了怔。 看来这段日子他带伤回去当差便是为了此事。虽然知道他这般尽力抓捕梁方,有一半原因是为了替自己出气,但一想到他不顾自己的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又气不打一处来。 待次日程绍禟一身轻松地回到家中时,却发现娘亲、娘子、弟弟都不理他,只有儿子小石头冲他裂着小嘴笑了笑,可下一刻便又被石头他娘给抱走了。 “娘,我回来了。”他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先从耳根最软的王氏处入手。 王氏刮了他一眼,本是想继续不理他,可见他熬红了眼睛,到底心疼,啐了他一口:“还愣在这做什么?你媳妇已经烧了热水,赶紧去洗洗便睡上一觉。” “对对对,大哥,休息好之后便跟我说说这些日发生之事。”程绍安憋了好久,终于激动地跳了过来。 程绍禟拍拍他的肩膀,并没有回答他,径自回了屋。 走到门边,便听见里面传出娘子一如既往温柔的给儿子讲故事的声音—— “从前有位忠义之士,后来他死了,再后来他的媳妇带着他的儿子和他的全部家产改嫁,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程绍禟:“……” 第29章 第29章 - 第29章 第29章 - 第29章 第29章 - 肉肉屋 第31章 第31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31章 第31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31章 第31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31章 第31章 回身整理床铺时, 凌玉才发现儿子不在, 总算想起方才程绍禟说的那句话,有些无奈, 只是嗔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反正这段日子同床共枕,她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个他。况且,那一步她总是要迈出去的,总不能因为上辈子那些不好的经历而影响了他们夫妻的这辈子,她还要给小石头添个弟弟呢! 可当程绍禟打算熄灯时, 她下意识地出声制止:“别、别熄, 时候还早, 咱们说会儿话。” 程绍禟唯有重又躺在她身边:“你想说什么?” 凌玉其实也不知自己想说什么,只不过是想拖延一下, 思忖片刻方道:“我想请柱子嫂到留芳堂帮忙, 你觉得怎样?” 程绍禟不答反问:“你何时与她走得这般近了?上回也是, 好端端的你怎会冲出去拦下她?” 凌玉自然不会告诉他, 这是因为萧杏屏上辈子对她有一饭之恩,这辈子若是有机会,她都希望能报答这份恩情。 “上回你入狱,家里乱成一团,她曾帮过我,也帮过你儿子。” 程绍禟点点头:“原来如此, 既是这样, 确是应该想法子报答才是。” “你、你不会觉得她名声不好, 从而反对我与她往来么?”凌玉试探着问。 程绍禟不以为然:“若她果真如传言般那般不守妇道,何至于如今还是孤身一人?柱子已经过世三年,再嫁由己,若她真觉得守不住,早就应该改嫁了才是。可见这传言不足为信。” “你不反对妇人再嫁?”凌玉不怀好意地问。 程绍禟如今满腔尽是旖旎心思,全然不似平日那般敏锐,大掌轻轻抚着她的背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而后趁着她没留意,一点一点往下移,心不在焉地回答:“妇人再嫁又不是什么伤风败俗之事,我为何要反对?况且,如今这般世道,女子若无依无靠,这日子必然过得艰难……” 娘子身上这是什么香味?仿佛像是桂花,再仔细嗅嗅又好像不是。 “你知道妇人若无依无靠,日子必然过得艰难就好。”凌玉笑得有几分得意,浑然不觉衣带已经被人扯开。 “嗯,知道了……”程绍禟的大掌已经探入她衣内,触及那光滑细腻的温热肌肤,眼神幽深。 凌玉一个激零,可程绍禟等了这般久才等来今晚这个天大的好机会,如何会放过,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立即轻含着她的耳垂。 凌玉当即颤栗了起来,似羞似恼地瞪他:“你、你……”声音却比往日添了几分娇媚。 程绍禟趁机欺身上前,封住她的唇,不容反抗地入侵,辗转缠绵。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察觉身下的女子不停地颤抖,睁眼一看,对上一张发白的俏脸,陡然大惊。 “小玉?”他便是再禽兽,也做不到无视娘子的异样而只顾自己痛快,虽然心中挫败感甚浓,但仍是温柔地替她穿好中衣,在她额上亲了亲,轻轻拍着她的背脊。 “别怕,我不碰你。” 凌玉在他怀中渐渐平息下来,紧咬着唇瓣。隔着衣物,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未曾平复的心跳。 再这般下去可是不行的,若是连这一关都过不了,她还说什么重新来过?还说什么要过得比上辈子好? 她深深地呼吸几下,在程绍禟沮丧地起身熄灯时拉住了他,在他不解的视线下环着他的脖颈,主动亲上那双薄唇。 程绍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般峰回路转的好运,却也无暇多想,立即夺过主动权,怕再吓到她,动作温柔而又充满了怜爱。 凌玉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急促,眼睛紧紧地闭着,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不好之事,尽量放松,去享受这个她最信任的男人带给她的一切。 “小玉……”程绍禟心中充满了喜悦,有心想要抹去早前带给她的不好回忆,轻怜蜜爱,如春风细雨般,一点一点地品尝着她的芬芳,偶尔一声充满柔情的低喃,却成功地让凌玉心底的害怕与紧张消失了几分。 朦朦胧胧间,她忽地发现,每当那些不好的画面快要涌上来时,那声缠绵入骨的‘小玉’便能轻易地将它逼退,仿佛就像是他在身边,将所有的不怀好意挡去一般。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身体轻轻颤动,像是想要抗拒,但更似是迎合。 衣衫滑落之际,程绍禟停下了攻势,只是在她的额头、脸颊、唇畔落下细细的轻柔亲吻:“小玉,可以么?” 纵然他知道事情进展到如今地步,他也许根本无法停下来,但还是想要尊重她的意思,更希望可以从她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凌玉氤氲着水汽的双眸懵懂不解,微肿的红唇抿了抿,有几分迟疑,但最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好。” 程绍禟大喜,再次狠狠地封住她的唇…… 床帐陡然垂落,挡住了满室的旖旎风情。 *** “妹夫,你这般春风得意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是你娶亲呢!”凌大春将贺礼交给了程绍禟,顺带着打趣他几句。 程绍禟眼角眉梢俱是笑意,闻言也只是挑了挑眉,并没有说什么,引着他进了屋。 夫妻间久违的和美,确是让他找回了几分当年洞房花烛的欢喜与满足。不过,这些闺房之乐,无需对他人言。 相较他的春风满面,凌玉的脸色便不大好,只觉浑身上下都是酸酸痛痛的,偏她今日是主家,虽然请了村里不少人前来帮忙,但许多事还得她出面主持,故而根本连歇息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你这脸色不大好,要不回屋里歇歇?”周氏早就察觉女儿的异样,担心地道。 “不要紧,我坐一会儿便好。”趁着迎亲队伍未到,凌玉轻吁了口气。 “可是女婿昨夜闹得你太厉害?”周氏眼尖地看到她脖子上的印记。 凌玉下意识地伸手去捂,有些心虚地避开她的视线。 “他也真是的,明知今日必然很忙,怎也不知节制。你竟也由着他胡闹?”周氏不赞同地道。 凌玉哪敢让她知道,其实这是她先主动挑起的,到后来像是要彻底告别上辈子一般,她愈发主动迎合,引得程绍禟的动作更加猛烈。 “怎的不见姐姐?她不是说要与你一道来的么?”她连忙转移话题。 “棠丫前几日受了凉,你姐急得什么似的,怕是抽不开身,倒是你姐夫来了,诺,在前头和你爹、绍禟说着话呢!” 棠丫便是梁淮升与凌碧夫妇的女儿,也是目前唯一的孩子。 凌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便看到正在说话的那三人。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人围着他们,想来是想与新出炉的举人老爷梁淮升打个交道。 她看到凌秀才脸上掩饰不住的骄傲,梁淮升的春风得意,程绍禟的客气有礼。 她收回了视线,道:“姐夫中了举,大春哥却一心一意做生意,爹怕是没少说他吧?” 周氏叹了口气:“这话你倒说对了,自从大春那孩子和你们弄了个留芳堂,你爹没少说他。可大春自来是个有主意的,每回都是恭恭敬敬地应下,转身该做什么仍做什么,你爹气了几回,倒也懒得再说了。” 凌玉完全可以想像得到,忍不住笑了。 迎亲的喜炮‘噼噼啪啪’地放了起来,母女二人不便再说,跟着宾客们迎了出去。 程绍安只觉得平生最志得意满的便是今日了,在满村小伙子艳羡的目光中把最好看的姑娘娶回了家。尤其是当红盖头下那张美艳的芙蓉脸露出来时,他竟一下子便看呆了。 “新郎官看傻了,新郎官看傻了!”有孩子笑着拍手叫了起来,随即引来满屋子的大笑声。 “哎哟,新郎官莫不是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吧?” “这仙女般的新娘子,谁瞧了舍得移开眼睛。” …… 接下来的闹洞房,因有程绍禟坐镇着,众人倒不敢闹得太过,凌玉也发现了,村里有不少年轻一辈的男子都有些怕他,一时不解。 还是不久的某一日在与王氏的闲聊中提及此事,王氏叹息着回答:“他爹去得早,我又是个不中用的,半大的孩子最是爱闹事捣蛋,绍禟略大些,打小跟着他爹上山打猎,身子骨也壮实,倒没什么人欺负到他头上。” “只是绍安年纪小,没少被人欺负。直到后来有一回,绍安被人推倒在地,摔得满头满脸的血,绍禟拎着棍子把那人追了半条村,把人打得半死。” “打那以后,再没人敢欺负他们兄弟,更没人敢惹他。甚至村里还有不少妇人吓唬不听话的孩子,也会把他拎出来说。”说到此处,王氏有些无奈。 凌玉却有几分恍神,想到了上辈子仍是个孩子的小石头,也曾这般牢牢地护着她。 果然便是父子么? 正这般想着,小石头便‘噔噔噔’地跑了进来,一下子便扑进她的怀里:“娘!” 凌玉见他脸蛋红扑扑的,额上还有不少汗渍,连忙替他擦拭干净,有几分无奈地问:“这回又与哪位叔伯玩去了?” 自从搬来了县衙,上至县老爷郭骐,下至守门的官差,个个对这个与程绍禟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孩子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有事没事都会逗弄一番,偏这孩子也不怕生,胆子也不小,顶着一张缩小的‘程绍禟脸’,脆生生地说着些让人捧腹的童言童语,愈发让人乐得不行。 “和崔伯伯打拳去了。”小家伙在她怀里撒娇地蹭了蹭,又扑向含笑坐在一旁的王氏,“阿奶!” “哎呦,阿奶的乖孙儿长高了,也壮实了,瞧着小身板,很快便要赶上你爹爹了。”王氏笑呵呵地抱着他。 小石头最喜欢就是人家说他跟爹爹一样,闻言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膛:“我每顿吃两碗饭,还和爹爹练打拳。” 凌玉没忍住笑出声来,倒也没有拆穿他,毕竟他这话也不完全算错,盛了一回便算是一碗的话,确是每顿吃两碗。 至于练打拳,跟在他爹屁股后头装模作样应该也算。 王氏搂着他自然又是好一顿夸赞。 “娘,这回留下来住几日吧,小石头整日念叨着阿奶,你这回若是不留下,怕他又要闹腾。” 王氏摇摇头:“还是过几日再来吧,家里一时半刻也离不得我。” 凌玉皱了皱眉,上辈子逃难前的日子她一直没怎么去想,可自从金巧蓉进门后,她才想起,这姑娘上辈子除了针线活,其他活是不怎么干的。 倒也不是说她懒惰不肯干,只是那笨拙的模样,着实不像常在家中干活的,上辈子家中便一直是她和婆母二人忙活,金巧蓉多是在家中做针线活补贴家用,偶尔也会搭把手,只是不多。 这辈子她和程绍禟搬到了县衙,家务之事自然便落到了王氏头上,程绍安与金巧蓉夫妻俩一心一意忙着开成衣铺子之事。 对的,成衣铺子,早前她和凌大春盘下来的那批布制成成衣后卖得极好,程绍安婚后便又进了一批,打算日后便以此为生。 他们一时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售卖,但暂且在留芳堂寄卖着,待日后攒够了钱再另外找铺子。 王氏临走前,凌玉亲自雇了辆马车送她,王氏再三推拒,可却拗她不过,唯有喋喋不休:“这挣几个钱哪是容易之事,怎的也不省着点花,这点儿路程,我都走了大半辈子,哪需要坐什么马车。” 凌玉只当没有听到她这番话,又把家里的腊肉、半只兔子、几包零嘴和两身新衣裳塞进车上,又让小石头向阿奶道别,看着马车渐渐远去,这才牵着儿子的小手进了门。 “玉姐姐!”母子二人刚迈进后衙,便听到身后传来杨素问的叫声。 杨素问直接跑过来,先是搂着小石头在怀里好一阵揉捏,闹得小石头哇哇大叫,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他。 小石头‘嗖’的一下躲到了娘亲身后,探出半边脑袋瞪她:“坏蛋!” 他最最讨厌这个总爱捏他脸蛋的姨姨! 杨素问手指动了动,又想去捏他的脸,吓得他‘哇’的一声撒腿便跑,乐得杨素问笑弯了腰。 “好了好了,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般。”凌玉没好气地戳她。 “这回又惹了什么事?跑到我这里叫魂?” “怎的是我惹事?是那些人烦死了,我好容易才脱了身,到你这来松口气。”杨素问不满地嘀咕。 凌玉顿时了然:“又有媒人上门提亲了?” “就是,烦死了,偏诚伯还总爱在我耳边念叨,什么姑娘大了,应该找个依靠,真真是头疼!”杨素问叹了口气。 下一刻,又冷哼一声:“打量着我不知道那些人的心思,他们看我的眼神,就是把我当成一个会下金蛋的母鸡!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以为我瞧不出来是吧?” 正啜饮着茶水的凌玉被呛了一口,连忙背过身去咳了起来。 杨素问体贴地在她背脊上拍了拍,她轻轻挡开,拭了拭嘴角:“多谢你了。” 下金蛋的母鸡,亏这丫头好意思说! 其实身为玉容膏的调制人,加上如今玉容膏供不应求,留芳堂虽说不上日进斗金,但每日的收益也是相当可观的。故而杨素问确是不愁嫁,城里城外的媒人都快要把她家的门槛给踩破了。 虽然她方才那句话不怎么好听,却也是事实,娶了她,可不就是娶了一只会下金蛋的鸡么?否则怎会这般多慕名前来求亲的外地人。 “还是凌大哥说得对,这样的人家是绝对不能嫁的,嫁进去就等着被他们吸干血,再扔到一边自生自灭!”杨素问一脸坚决。 凌玉心思一动:“大春哥说的?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姑娘家嫁人,一定要挑勤恳踏实没有花花心思,最好早就相识的,这样彼此间也有所了解。还有便是男主爹娘一定要是打心眼里喜欢她,尤其是男方的娘,这婆媳关系自来便是天大的难题,若是先天便打下了良好基础,日后夫妻间的日子必能过得和美。” 凌玉嘴角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可看着杨素问把凌大春所说之话当成圣旨一般,便又没有说起来,只是同情地望着她。 早就相识、勤恳踏实、无婆媳问题,这三条都符合的,这傻丫头身边不就只得一个凌大春么? 亏她还凌大哥前凌大哥后,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条大尾巴狼给盯上了。 再一想到周氏整日忧心凌大春的亲事,她又暗暗撇撇嘴。 看来爹娘也是白操心了!这人心门清着呢! 就是不知这个傻大妞对她的凌大哥有没有那个心思了。不过照她对她的了解,估计还未开窍,莫怪大春哥只能暗地借她之手驱赶狂风浪蝶,自己却是不肯踏出那一步。 得,她还是睁大眼睛看好戏吧! “你就这般跑出来,新一批的玉容膏都做好了?”她问。 “屏姐姐在呢,怕什么,反正必定能准时交货!”杨素问有些得意。 她口中的屏姐姐指的便是萧杏屏。 凌玉也是接触了萧杏屏才知道对方居然懂得医理,本来是打算让她到留芳堂去的,可再三思量,还是让她给杨素问搭把手。 其实她也曾想过要不要把生意做大,扩大玉容膏的产量,可是再一想到几年后的战乱,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世人皆知,今上沉迷于修道练丹,已是不大理事,凌玉知道,待太子意外身死,这天才是正式变了。 有太子在,名正言顺,别的皇子纵有什么心思表面上也得藏一藏。太子一死,阻碍不在,人人机会平等,此时再不争要待何时? 她心里清楚,齐王一日未登基,天下未定,便是拥有金山银山也保不住。到时候便宜了他人,才真的是为他人作嫁衣! 她掐指算了算,离上辈子太子身死的日子只剩下不到两个月了。换言之,凌大春若是两个月内没办法将杨素问娶进门,那便至少要再等一年。 今上虽然昏庸不理事,但对太子这个长子还是相当重视的,否则也不会下旨让民间为太子服丧一年。 得知凌碧欲为夫纳妾的消息时,凌玉气得脸色都变了。 得,这辈子还比上辈子提前了! 她想不明白,她老爹对子嗣并不过度看重,娘亲也不执着于有子无子,她自己呢,更不是一个会吃亏的人,怎么就出了她姐姐这么一个贤惠人? 只因成婚数年只得一女,加之相公如今有出息了,所以要为相公纳一房美妾延绵子嗣? 她越想越气,趁着这日程绍禟休沐,夫妻二人带上儿子便往梁家村而去。 “你也莫要太恼,此事待我劝劝姐夫,想来成不了。他如今正是应该专心读书,只待三年后大考之时。”见她脸色难看,程绍禟劝道。 凌玉冷笑:“虽然我是恼姐姐自找苦吃,可此事若是他不肯,姐姐还能强迫他不成?可见本就是他起了心思,姐姐才会有此打算。” 程绍禟皱皱眉,倒也没有反驳她这话,盖因他心里其实也是这般想的。 从来纳妾虽是妻室操持,可若相公若坚持不同意,当娘子的还能无顾他意愿强来? 第31章 第31章 - 第31章 第31章 - 第31章 第31章 - 肉肉屋 第32章 第32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32章 第32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32章 第32章 忠仆之妻 作者:暮序 第32章 第32章 凌碧对妹妹的到来并没有太过于意外, 甚至对对方的来意也是心知肚明, 只是故作不知,拉着小石头的手柔声问他一些日常之事。 小石头素来便是个不怕生的, 眼前的这位姨母又是那样温柔和亲,自然脆生生地有问必答。 凌碧轻抚着他的脸蛋,唇畔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 凌玉心中的恼怒早在进门前便已经压了下去,这会儿正搂着凌碧的女儿棠丫在怀中。 四岁的棠丫不但容貌肖似凌碧,便连那乖巧安静的性子, 据周氏所言,也是与凌碧小时候一般无二。 听闻小姑娘已经开始在学针线了, 她吃了一惊,询问的视线投向凌碧, 凌碧轻轻点了点头:“姑娘家,早些学针线也好,左右对她将来只有好处。” “四岁……是不是早了些?”凌玉不自觉地蹙起了眉。 她四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她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但是肯定还没有开始学针线便是。 凌碧笑了笑,并没有再接她这话, 示意女儿到身边来,让她与小石头彼此见过。 小石头何曾见过这般小的姐姐, 眼睛亮亮,异常响亮地唤:“姐姐!” “是表姐。”凌碧纠正他。 小家伙从善如流:“表姐姐!” 棠丫轻声细语地唤了声‘表弟’, 凌碧便让他们到外头玩去了。 看着小姐弟俩手牵着手出了门,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 “姐姐做什么要叹气?听闻很快家里便会了位妹妹来陪伴姐姐, 姐姐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做什么还是愁容满面?”凌玉故作不解地问。 凌碧神色一僵,微微抿了抿双唇,半晌,方才缓缓地回答:“你何苦说这些话来存心让我不好受。为夫家绵延子嗣本就是为人妻子之责,我又岂能因一己之私而断了夫家香火。” “姐姐实乃贤惠之人,妹妹我受教了。在此便恭喜姐姐,从此不但家务、家财,便连相公也有人与你一块儿分担分享。待将来那一位生下儿子,这梁家有了后,姐姐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只是日后务必记得要视那孩子如己出,还要教导棠丫万事以弟弟为先,免得将来那孩子心里只有生母。对了,待那位妾室也要时时退让,切莫想着与她争,毕竟这个家早晚是她们母子的,你若是得罪了她们,将来自己遭殃倒也罢,还要连累女儿无娘家人扶持。” “最好的话还是把这正室之位也让出去,反正家产、相公也成了对方的了,你若再留着这个正室之位,岂不是如三岁孩子抱着块无价之宝?”凌玉说得诚恳,只是嘴角勾着的弧度却是充满了嘲讽之意。 凌碧被她这番话说得脸色白了又白,良久,才苦涩地道:“你这是存心来戳我心窝子的不是?你有小石头,自然能挺直腰板做人,可我成婚这么多年都只有棠丫一个,命中无子,又有什么办法?婆母见天里盯着,你姐夫他学业繁重,纵是有心相护,也护不了几回,况且,我又怎忍心总以这些事打扰他。” “若按姐姐如此说法,娘这辈子岂不是白做人了?况且,姐姐今年不过二十有二,这人生才走了多久?何来命中无子之说?”凌玉恼她不争,但到底也心疼她承受的压力,叹了口气,执着她的手道。 “姐姐可知,年前我曾请镇上的赛半仙给姐姐算了卦,赛半仙你可曾知道?” 凌碧摇了摇头:“不曾。” “他是镇上卜卦算命的,卜卦甚至是灵验,故才得了个赛半仙之名。上回绍禟进了大牢,娘请他算上一卦,他说绍禟是有福之人,必会化险为夷,如今你瞧?他若不是进了一回大牢,如何能有机会结识郭大人?如何又能进得了衙门当了捕头?你说,这赛半仙灵验不灵验?”凌玉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可脸上却是一片认真。 “若按你这般说,倒是有几分灵验。”凌碧来了精神。 凌玉定定神:“旁人算卦只能算是‘半仙’,他是‘赛半仙’,顾名思义,也知道是甚了不起之人。我请他为姐姐卜了一卦,卦上说姐姐今年必将梦熊有兆!” “当真?!”凌碧直了腰,满脸期盼地紧紧地盯着她。 “当真!这些话我也编不出来!”凌玉用力点了点头。 今年她确是会有孕,只生的是男是女便无从得知,因为这个孩子上辈子根本没有机会降生。 “姐姐再想想,方才我说的那些话虽是不好听,可有哪一句是假的?那什么‘妾室所生的孩子也是正室的孩子’之类的话,纯是男人哄正室替他养小老婆庶子庶女,给他做牛做马的。这孩子,一定是要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才真正是你的,别人的孩子,再好再出息也与你毫不相干!”凌玉趁机又语重心长地劝。 “你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替棠丫想想。想让别的女人与姐夫生的儿子将来给你和棠丫依靠?说句不好听的,简直是痴人说梦话!” 凌碧打了个寒颤,良久,喃喃地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话已至此,凌玉也知道适可而止。只要姐姐一日没有生下儿子,纵然她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过是只能劝得住她一时,过不了多久,她必然还是会继续当她的贤惠人。 她只希望这辈子她至少能将纳妾一事再往后推一推,待三个月后诊出了身孕,不管生男生女,至少有了盼头。 至于将来之事,若她不能自己立起来,她又能帮得了几时? 姐妹二人正说着话,梁母笑容满面地领着一位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这是你表嫂和她娘家妹妹,老大家的,这位便是我与你提过的许家表妹。”梁母疼爱地拉着外甥女,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 凌玉冷眼旁观,看着凌碧已经得体地迎了上去,与那许家姑娘‘表妹表嫂’的叫了起来。 “都是自家人,我也没带什么贵重礼物,这是留芳堂的玉容膏,千金难求,据闻知府家的夫人小姐也难能买到一盒,表嫂想必不曾用过,这盒便送给表嫂当见面礼,还请表嫂莫要嫌弃。”那许姑娘有几分得意地取出了她的见面礼。 凌玉终于没忍住背过身去咳了咳,便是凌碧与梁母的表情也有几分古怪。 “抱歉抱歉,我失礼了。”凌玉拭了拭嘴角。 那许姑娘有些不屑地扫了她一眼。 梁母到底不愿落了外甥女的面子,清咳一声:“这玉容膏可是个稀罕物,难为你竟也能买得到。” “不值什么,我与留芳堂的杨姑娘有几分交情,故而才比旁人容易拿到。”许姑娘矜持地抿嘴笑了笑,而后将包在帕子里玉容膏取了出来。 凌玉探头一望,嘴角微微抽了抽,忍不住道:“这是玉容膏?我怎记得玉容膏可没有这般小啊,这么一点,比拇指盖也大不了多少吧?” 许姑娘脸色一僵,很快便掩饰过去:“这是不对外售卖,只给自家人用的,故而才用小盒装着。” “噢,原来如此!”凌玉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凌碧却很快便将脸上的异样掩饰了过去,大大方方地接过了那小盒的玉容膏:“如此便多谢表妹了!” 凌玉转动着眼珠子,看看梁母,又看看那许姑娘,最后瞅着她姐姐‘小心翼翼’地将那小盒的玉容膏收入妆匣子里。 她的姐姐真是位厚道人!她在心里感叹一声。 凌玉到留芳堂的时候并不算多,加上留芳堂的‘掌柜’是她的兄长凌大春,故而甚少有人知道她其实也是东家之一,更不必说这位初次见面的许姑娘了。 梁母也没有想到外甥女会做出这样的事,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提醒她,一时觉得有些尴尬,对她的态度也不再似初时那般热情。 凌玉低着头掩饰脸上的笑意。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梁母此人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特别爱面子,如今她相中的外甥女在儿媳妇娘家人跟前让她丢了脸,纵然表面不好说什么,心里必定对这位许姑娘有了意见。 东厢那边程绍禟也语重心长地对梁淮升道:“姐夫初中举便纳新人,只怕是给了别人攻诘的机会。更何况,姐姐还是姐夫恩师之女,有着这么一层身份,姐夫却在功半成名未就之时再娶,于名声与日后前程极为不利。” 梁淮升脸色凝重,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这些我如何不知,只是你姐的性子……自当年生棠丫时损了身子,她一直过意不去,我好生劝慰了她多回,只是收效甚微。纳妾一事我本也不许,只是她执意如此,我竟也劝她不得……” “姐夫放心,待小玉好生劝慰她一番便好。”程绍禟薄唇微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到底没有戳破他的心思,只颔首道。 “如此便多谢了!” 待夫妻二人告辞离去后,程绍禟掂了掂趴在怀中熟睡的儿子,一声长叹:“淮升其人,实非坦荡君子,竟不如我!” 凌玉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在地,回身瞪他:“你说什么?” 程绍禟扶住她的手臂:“我说姐夫其人,许非良配。” 若是他明确表示,纳妾是他的意思,倒还能称得上是坦坦荡荡。可他却将一切推到了妻子头上,着实与他素日的君子之风甚不相符。 这样的男子,除非妻族能镇压得住他,否则一旦他得势且凌驾其上,虽未必会至停妻再娶之地,但其妻今后的日子必然不好过。 凌玉沉默不语。 上辈子她的姐姐死于战乱当中,棠丫一直跟着她的阿奶生活,梁母虽然有不少毛病,但对孙女儿倒也尽到了应尽之责。至于梁淮升……反正上辈子到她死去那日都还是举人老爷。 夫妻二人并没有回位于县衙的家,而是改道回了程家村。 王氏与程绍安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回来,又惊又喜。 正在屋里做着刺绣的金巧蓉听到外头的说笑声,皱了皱眉,放下绣屏,起身走了出去。 堂屋里传出婆母与相公的笑声,间杂着还有大伯夫妇的声音。 她想了想,提着裙摆正要进屋去,便又听到了程绍安的声音—— “大嫂,不如留芳堂再许我多些地方,最多我每月再添三十文租金怎样?” “这恐怕不行。” “大嫂,你便行行好吧!要不四十文?” “实非价钱高低的问题,实在是因为店里最近进了一批胭脂水粉,再挪不出多余的地方了。”凌玉无奈地回答。 “大嫂,你便行行好吧……”程绍安不死心。 金巧蓉脸色几经变化,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回了自己屋里。 却说程绍安好不容易磨到了凌玉答应再在留芳堂给他挪出些空地,也好让他扩大经营。 他兴高采烈地回到屋里,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娘子。 不料金巧蓉听后却是神色淡淡,丝毫不理他,继续穿针引线。 程绍安挠挠耳根,还想说些什么,便听到小石头在屋外唤着‘小叔叔’,当即笑着高声应下,随即大步出了门。 看着重又合上了的房门,金巧蓉紧紧咬着唇瓣,再也忍不住重重地将绣屏砸到了地上。 一直到夜里夫妻二人躺在床上,听着身边的男人念叨借着留芳堂这股东风又可以多进多少货,每月会多多少进项,她随然翻身坐了起来。 “你这是……怎的了?”程绍安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脸色相当难看,愕然地问。 “难不成我们便不能自己开家店铺自己作主,一定要这般低三下四地求人家施舍点地方?”她铁青着脸,气愤地质问。 “这不是因为咱们存的钱还不够么?”程绍安回答。 “钱不够可以先向娘借一些,凑合一起也就差不多了,何至于还需要窝在她们留芳堂!” “留芳堂有什么不好?那里人来人往,便是客人都是冲着留芳堂的东西去,可也会顺道着瞧瞧咱们的布料成衣,你难道便不曾发现,咱们的生意从来不曾差过么?”程绍安有些得意。 “生意不差那是因为咱们的料子、款式、做工样样不俗,与它留芳堂何干!酒香不怕巷子深,咱们的东西好,便是在地段再一般的地方,生意也不会比窝在留芳堂要差!”金巧蓉越说越气。 同样是程家的媳妇,都是靠自己的本事挣钱,凭什么她就要看着大房的脸色? “你说的倒也没错,好好好,莫恼莫恼,我过些日子便会找店铺。”程绍安连忙安慰。 金巧蓉还是气不过:“你只说咱们沾了留芳堂多少光,却怎也不说说咱们被它连累了多少回?” 有好几回有人上门找留芳堂的麻烦,虽然最终都没能得到多少好,可还不是连累了自己? “就这样还敢收咱们租金?还说是一家人,我瞧她分明是掉到了钱眼子里去!”说到这里,她更生气了。 程绍安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个“她”指的是谁,连忙道:“你误会了,大嫂并没有收什么租金,只是娘说留芳堂到底不是她一个人的,不好让她难做人,这才意思着给几个钱当作租金,也是表明咱们并非那种不知好歹之人。” 殊不知他这番话刚说完,金巧蓉脸色更是大变,连声音也跟着尖锐了:“不知好歹?我凭自己本事挣钱,倒全成了她的恩典不成?!” “娘何尝是这个意思,就是、就是……”程绍安一时倒不知该如何解释,急得脸都涨红了。 可金巧蓉正是气头上,哪里能听得进他的话,一边哭一边骂:“我就知道你们母子是觉得我事事不如她,可都是一个家里的人,谁又比谁高贵,凭什么我就得事事低她一头。” 见她掉泪,程绍安更急了,左哄右哄,好话说了一箩筐,可金巧蓉的眼泪却越掉越凶,还根本不愿听他说。 程绍安也是个被宠惯了的主,低声下气地哄了这般久,不但分毫不见效,到后来反倒连自己也被牵连进去,被她指着鼻子骂‘没出息,不是男人’,登时便怒了,一转身,连外衣也没有披便走了出去。 金巧蓉见他甩门而去,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西屋里的二房夫妻吵架,东屋的程绍禟与凌玉自然也听到动静,只是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直到最后程绍安气冲冲地甩门而出,凌玉才碰碰程绍禟的手:“还不去瞧瞧,这大夜里的,绍安这样跑出去,若让娘知道了还不担心死。” 程绍禟摇摇头,一边穿衣一边叹道:“我还道他成家后便长进了呢!如今看来还是老样子,这才成婚几个月便与娘子吵架,还敢甩门跑出去,这日子长了,新鲜劲过去了,那还不得闹翻天?” 凌玉帮他整理着衣裳,听到他这话没好气地嗔他:“原来我对你的新鲜劲已经过去了,怪道上回你要与我吵呢!” 程绍禟哑然失笑,摇摇头出了门,以为凌玉没听见,嘀咕着:“妇道人家就是爱记仇,这都过去多久了,还记着呢!” 凌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错,她就是爱记仇,还一笔一笔地在心里的小本本记着呢!待将来寻个机会统统再与他算一遍。 只隔得小半个时辰,对面西屋便传来了开门声,随即程绍禟便也回屋了。 凌玉知道他这必是把程绍安劝回去了,也没有多问。 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以程绍安如今对娘子的稀罕劲,必然恼不了多久。 果然,次日一早便见那对夫妻如同往常一般,不见半分异样。 金巧蓉虽然脸上带着笑,可看着对面正与儿子说着话的凌玉,见她发髻上插着一根款式独特的梅花簪,那簪子她曾经在县城里的珍宝阁见过,要二两银子。 她的眼神幽深。二两银子……明明一样都是程家的媳妇,可长房这位却明晃晃地插着一根价值二两银子的簪子,每日便是什么也不用做,都有一大笔进项。 而她,更要靠着她施舍的地方才能把她的成衣铺子开起来。 不知不觉间,她紧紧地绞着袖口。 德容言功,她样样不逊于她,可为什么…… “婶婶,看!”孩童清脆软糯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低下头一看,一条软软肥肥的青虫便出现在眼前。 “啊!”她尖叫一声,用力拍开身前的小手。 小石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也惊动了屋里的凌玉等人。 “这是怎么了,这手怎的红了一片?阿奶揉揉,乖,莫哭莫哭。”王氏首先冲过来,抱起跌坐在地上的小石头直哄。 凌玉看了一眼地上那条糯动着的菜虫子,又看看脸色发白的金巧蓉,心中了然,歉意地道:“抱歉,这孩子并非存心吓唬你,只是看到新奇之物便会与人‘分享’,便是我也冷不丁地被他吓了不知多少回。” “你也真是的,不过是一条虫子,怎会怕成这般模样,连个孩子都不如。”程绍安见小侄儿被娘子打了,有些不好意思,清清嗓子,故意板着脸道。 金巧蓉见他不但不安慰自己,反倒还责怪,心里更委屈了,只是婆母与大伯一家都在,不好说什么。 小石头是个很容易哄的性子,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止了哭声,乖巧地依偎着阿奶。 金巧蓉到底也有几分歉疚,拿着桂花糖哄他,小石头却还记得她方才打得自己很疼疼,一头扎进王氏怀中不看她。 金巧蓉拿着糖尴尬地站在一旁。 凌玉没好气地拉过儿子,在那肉屁股上拍了一记,教训道:“你拿虫子吓唬婶婶在前,这不好,婶婶都不恼你,你怎好反恼她?” 小家伙最怕娘亲生气,一见她板下了脸,委屈地撇撇嘴。 “大嫂,不要紧的,我不怪他。”金巧蓉轻声说着,又拉着小石头,把那桂花糖放在他手里。 小石头这回倒没有推开她。 第32章 第32章 - 第32章 第32章 - 第32章 第32章 - 肉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