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亡爹的死对头后》 第一章亡爹 李嬷嬷举着蒲扇挡日头,穿花园,过卷棚,出穿堂,走至荷花池畔,假山石前,累得呼呼喘气。 放眼四围,树阴流径暗处、灼花密竹深间,亭栏榻板避地,皆能见佣人偷懒各状,或眯眼乏睡、或聚众赌博、或吃酒半醉、或搬弄事非。她高喊:“可见着鸢姐儿了?”无人应答,满耳蝉声。 目睹这番落败光景,她心生悲凉,迎面来个挑水丫头,抹汗说:“姑娘在库房哩。” 李嬷嬷忙往库房奔,到门前,已听见鸢姐儿骂声,掀开帘儿进去,但见几个箱子大开,内里空空。鸢姐儿在那跳脚,少爷姚砚坐椅上,一言不发。 姚鸢看见乳母,抓住她的胳臂,怒音儿骂:“那个牢头祸根的贼妇,把箱里的细软金银和元宝,全盗走了。”李嬷嬷问:“姐儿说的谁?” “还能有谁,黑芝麻汤团薛小娘。”姚鸢叉着腰气恨恨地:“门房报她昨夜三更,拉着三马车出了府,再没回来过。” 李嬷嬷道:“先不说这个,老爷醒了,精神比往前好不少,难得吃了半碗粳米粥,急要见你和砚哥儿。” 姚鸢顿时喜笑颜开,也不气了,扯着裙摆率先往外走,姚砚却是脸色苍白,嗓音发颤问:“嬷嬷,郎中怎么说?父亲可是回光返照之兆?” 李嬷嬷流下眼泪,姚砚已有数,抿紧嘴唇,快步跟上,三人走在太阳地里,姚鸢采了数朵蔷薇,折了根柳条绕成一束,进了月洞门,便是正房,姚砚开口:“阿姐,薛小娘卷银潜逃之事,莫要向爹爹告状,他身体才好些,受不得这当头一棒。”姚鸢点头应了。 推开门,石榴枝茂密,遮了窗寮大半,房中更显昏暗阴凉,点着灯,鼻息间全是苦药味,姚运修倚坐榻上,闭目凝神,听得动静,睁开眼,姚鸢已近至面前,笑嘻嘻地,扑倒他怀里,娇声地唤:“爹爹,爹爹,你终于大好了。” 他面庞清瘦,形容枯槁,虚弱地微笑。 姚砚说:“阿姐,爹爹经不起,你快松开。” 姚运修摆手:“无妨。” 姚鸢坐正,打量他,鼻子一酸,泪咝咝地:“爹爹,你瘦的怎么只有骨头了,我让厨房做好吃的,给你补身体。”转念想,家财都被薛小娘卷跑了,莫说给爹爹补身体,她们也都要没饭吃了,忍不住说:“爹爹,薛小娘她......”听到阿弟咳嗽一声,立刻闭嘴。 姚运修问:“薛小娘怎么了?” 姚鸢不敢讲,把蔷薇捧到他面前:“爹爹一直卧榻养病,不曾出过房,园里蔷薇开得茂盛,我摘了许多来,好看么?” 姚运修点头,自认时辰不多,命李嬷嬷:“你出去煎药罢。” 李嬷嬷晓他要交待遗言,抹泪退下。 姚运修身为言官,视规谏皇帝,弹劾纠察百官为己任,自秉风骨,与强权斗争,拨乱反正,正本清源。栽在他台谏中的权臣,上至内阁首辅,下到地方官吏,受刑流放、罢黜左迁数十人,当朝一众官儿,烦他,惧他,厌他,恨他入骨者十之八九。他心怀坦荡,从未惧怕过,却未曾想病来如山倒,区区半年,已大限将至。 他知自己朝堂树敌众多,一但身死,遗下的一双儿女,必沦为他们的泄愤之物,将活得苦不堪言。再看向姚鸢,他的爱女,青春十九岁,性子娇憨天真,生得样貌浓艳妩媚。幼时与礼部员外郎郭云之子订婚,两年前准备嫁娶时,他弹劾郭云操纵科举选拔,接受权贵贿赂,中饱私囊,数罪并罚,罢官免职徙流刑。婚事因此作罢,再无人愿上门提媒结亲。 他病后,曾想把爱女送进皇家敕赐的尼姑庵为尼,却一直遭拒。而砚儿,虽聪慧过人,但毕竟才十五岁,面相青涩,保护不了姊姊。一时愁肠百结,忽觉气血翻涌,喉咙腥甜,怕吓到她俩,强自抑下。 他握住姚鸢和姚砚的手,喘了口气:“我现在所说之言,皆攸关你俩前途性命,定当一字一字刻入脑中,我死后,定要照做,不得敷衍。” 姚鸢这才明了,爹爹并非大好了,歪头粉腮贴紧他的手背,咬住嘴唇不敢哭。 姚砚含泪道:“父亲赐教,必是我和阿姐保身立命之法,不敢不听,不敢不从。” “我朝中树敌太多,若有人要帮你们,必包藏祸心,万勿相信。能信者,其一皇上,其二,吏部尚书魏璟之。” 姚砚听了问:“爹爹直言敢谏,为皇上稳固江山有功,信他无错,但魏大人曾遭爹爹弹劾,两次拉下要职,贬外放数年,谁不知他视爹爹为死敌,怎能信他?” “魏璟之生性冷淡,喜怒无常,为官手段狠辣,作派贪财好色,不是良善宽厚之辈,却比朝堂众臣尚存一丝人性。”姚运修看向姚鸢,但愿能入得了魏璟之法眼。 姚砚再问:“纵信他二人又如何?皇上居深宫,魏大人自在府,我们要与他们照面求助,难于登天。” 姚运修从枕下摸出金牌一枚,塞进他掌心,然后说:“拿此牌既可进宫面圣。至于魏璟之,我死后,按朝堂规制,官员必来吊丧,不得缺席,待他来了,你们按我之法......”他细细交待一番后,急问:“攸关你俩生死,可有牢记于心?” 姚鸢与姚砚齐齐点头:“爹爹(父亲)放心,记下了。” 姚运修继续说:“鸢儿,弟弟年幼,吃穿用度还需你多照抚两三年。砚儿,勿望寒窗苦读,登科入仕,是你唯一出路。” 朝姚鸢招手,姚鸢乖乖俯至他胸前,难过地唤:“爹爹。” 姚运修轻抚她鬓发,满眼疼爱,极为不舍:“鸢儿,但得有半点法子,我也不会将你交魏璟之手中,你勿对他耍小性子,顺他、从他、讨他欢心,不忤逆他.....”声儿越来越低,只觉浑身虚脱,已耗尽所有气力,躺平与床,再看一双儿女,眉目渐朦胧,听闻哭声,喃喃语:“莫哭,莫哭,不过人间一过客,何苦悲悲又凄凄。” 这边暂不提,至夜,教坊司红笼高挂,灯火通明,魏璟之的贴身长随福安,在门前递名帖写报单,接过对号牌,方匆匆走进外院,高台上乐伎正奏乐唱曲,廊下坐满寻欢客,边角处也站着,走道连落脚的地儿也没。 福安推推搡搡,左窜右跳,终于进了二门,花厅的客少了许多,暄杂声渐轻,他从袖里取出局票,皂隶验过无误,作揖请往里走,他绕过照壁,不见客,偶有伎人行走,沿径过阶,一路树影筛风,蝉鸣萤舞,月光皎洁,穿过柳叶洞门,即见一处五门房室,窗内灯烛摇曳,人影幢幢,曲乐之声夹杂一片笑语。 他至门前,撩帘而入,见五六官爷正吃酒听曲聊话,自家魏二爷闲懒倚坐竹榻上,因着天热,只穿深衣,衣襟松散,露出精壮胸膛,伺候的伎子,或打扇,或递茶水,或剥葡萄,纤指轻捏,送入他嘴里。 魏璟之刚吃了酒,颧骨微红,似笑非笑,一双桃花眼,如若深潭。 第二章聚会 福安走近面前,作揖说:“二爷,小的去张大人府递邀帖儿,他要小的来回,稍后便到。”将一坛酒摆桌上,再说:“张大人送的羊羔酒,给几位大人辅以助兴。” 户部右侍郎高耀,笑道:“张逊送酒,必有图谋。” 魏璟之不置可否,命侍从开封,给同僚盏内满上,他则浅尝一口,便不再碰。 进来个抱琵琶的乐伎,坐下唱一折《凤凰台上》:南浦花黄,西厢月暗,檀郎独上轻舟,任翠庭尘满,深院闲幽,每怕梧桐细雨,碎滴滴,惊起多愁。 嗓音若萧管,甚是动听!魏璟之挑眉看她两眼。 高耀道:“你们可听闻,都察院的言官姚运修,重疾在身,活不过这两日了。” 魏璟之冷嗤一声:“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天报应不爽。”他命福安:“你去姚老狗府外候着,得死讯速来禀报。”福安应声知道了,退出房。 大理寺少卿贾应春,啧啧笑叹:“朝中最恨姚运修的,非惟谦(魏璟之字)莫属罢。记得泰和二十四年,你官拜吏部左侍郎,被姚运修弹劾公事失错,贬谪外放广州府任知府,秩降从四品。三年后回京任大理寺卿,不出两年,欲入内阁时,又遭姚运修弹劾贪墨,再次贬谪外放扬州漕运吏,秩正四品。天和三年,幸得督察院纠查旧案,还你清白,又值新朝用人之际,你才得以回京,官拜吏部尚书。可惜,可惜,这般兜兜转转,十年光阴成蹉跎,否则以魏二爷的才能,应是早已入阁为首辅了。” 魏璟之被戳中心底痛处,十分恼怒,表面却喜怒不形于色,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不假他人手,自持壶倒满。 礼部尚书裴如霖,拈髯道:“你还少算一样,年初姚运修弹劾包括惟谦的侄儿等五人,擅自纂改史籍文献,被下放通州去了。” 贾应春问:“朝中没被他参过的,可还有谁?” “倒有一个。”工部左侍郎程元辉答:“张逊,这么多年,只他没被姚运修弹劾过。” 门帘掀起,一男人走进来,众人闻声望去,忙起身见礼,笑道:“说曹操曹操到,张大人好来,谢你的酒。”唯魏璟之不动,连眼皮都懒得抬。 张逊坐定,侍应端来热水,他净手时问:“在聊什么?” 高耀回话:“聊姚运修,听说快死了。” 张逊接过棉巾擦手,瞟向魏璟之,忽然笑道:“他就这样死了?前仇旧恨就了结了?你们甘心?” 众人问:“那还怎地?” “从古至今,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张逊道:“惟谦,我说的可有理?”魏璟之微皱眉,冷笑不语。 高耀道:“姚运修家内简单,正妻早亡,有一妾,一女一子。女名姚鸢,青春十九,曾与原礼部员外郎郭云之子订亲,被她老子作死掉,至今未嫁。一子姚砚,十四五岁,天资聪颖,机敏伶俐,十二岁过童试,现在国子监读书。” 裴如霖笑道:“听闻那姚鸢,以貌名动京城,纨绔子弟曾题《挂枝儿》赞她美艳:小娇娃,你怎生得这般好颜色!肌雪粉腻腻,鬓似鸦,眼流波,嫩唇张,小舌玉蕊含香。这般赞,那般画,难抵三分艳。浴出水芙蓉,卧塌一团玉,灯下美人娇,胸酥又腰软,无奈爹爹嘴逞狠,深埋闺中,年年百媚增生。” “你倒记得牢。”都督佥事赵培晋大笑:“你觊觎那姐儿多久了?” 裴如霖答:“前年偶尔得遇,惊魂一瞥,已股软体麻走不动路。” “就这点出息!”魏璟之嗤之以鼻:“待姚老狗死后,安个罪名,把姚府抄了,仆役发卖,姚砚发配宁古塔,姚鸢入教坊司,让你得偿所愿。” 众人拍手说:“如此绝色,到时高低要试试。” 乐伎已唱完曲,放下琵琶,过来见礼,裴如霖上下打量,恍然说:“这不是户部郎中陈万年家的大小姐。” 陈万年近月犯贪墨及杀人罪,被抄家问斩,众女眷充教坊司。 “怎地谁家的小姐,你都如数家珍?”高耀取笑他,倒了一盏羊羔酒,赏那乐伎,且问:“你现唤何名?” 陈小姐回道:“香玉。”接过酒谢了,然后仰颈饮下,外穿薄纱,内里仅着肚兜小裤,曲线毕露,众人肆无忌惮看她,程元辉问裴如霖:“我看她已是绝色,那姚鸢与之相比,如何?” 裴如霖笑答:“不好比,差之千里。” 司长过来拱手作揖,问:“香玉今日首次挂牌,哪位大人看得上?” 魏璟之对端庄温婉的大家闺秀无兴趣,撇过脸去。 高耀道:“我家河东狮管得严,不敢造次。” 贾应春道:“我在斋戒,不得动荤。” 程元辉亦推脱:“我这乌甲将军最近常刺痛,御医命我涂药歇养,不得动粗。” 众人笑起来,张逊道:“一个个嘴快,真挥棒动枪了,个个怂。你们不来,我来。” 裴如霖附和:“我与你一起。” 香玉面如土色,浑身打颤如秋风落叶,司长陪笑道:“香玉还未破瓜,二位大人同上,怕是伺候不周,反扫了兴致。” “甚好!我俩就喜这口。”张逊站起身,走至香玉面前,一把抱起,往内房而去,裴如霖笑嘻嘻随后。 第三章百态 内房无门,荡下珠帘。 程元辉压低嗓音:“河南冒赈案,波及盛京、山西、山东及河南等省大小官员六十余人。小皇帝竟然越过太后和内阁,全权交由锦衣卫缉捕问讯,虽然太后和内阁至今无话,但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高耀道:“依我看,小皇帝还是操之过急了。” 贾应春表示赞同:“登基五年,太后摄政,内阁辅佐,小皇帝难掌实权,平日他谨小慎微,唯太后是瞻,这次何来的孤勇?”转而问魏璟之:“惟谦有何想法?” 魏璟之淡道:“在此玩乐,不谈政事。” 内房珠帘里,香玉两条白花花的大腿,被一双大手抓紧,指骨陷入肉里,粗鲁地要掰开,她还自蹬踢,挣扎并拢,惊惧地求饶,嗓音颤抖,张逊裴如霖先还在笑,忽然不耐烦,凌厉的巴掌声传来。魏璟之抬眼,隐约可见女人的腿被掰至大开,张逊站其间,一条鲜红的肚兜轻飘落地。 一声尖叫凄惨无比,外面的人都听见了。 高耀摇头:“可怜,说来也曾是金风玉露浇灌的官家之女。” 赵培晋悄悄道:“这张逊不是个东西,陈万年和他昔日常有来往,交情匪浅,现可好,他第一个肏人家闺女。” 魏璟之递给他一个眼神,他闭嘴。 贾应春问:“姚运修也是未雨绸缪之人,应知自己竖敌颇多,他死后,就不替自己儿女前程打算?” 高耀笑答:“怎么没有!姚运修这半年,总想将女儿送进皇家敕赐的尼姑庵。” “确是一条明路。”程元辉道。 “岂会让他如意。”高耀看向魏璟之:“惟谦早做防范,定要将姚家女儿送进教坊司。” 裴如霖气喘吁吁过来,命司长:“张大人需要些媚油。”司长忙领命去拿。他坐下饮尽一盏凉茶,感叹道:“不得趣,这些个官家女,根本不懂怎么伺候男人,畏手畏脚,浪叫也不会,死鱼一条。” “官家女习四书,遵女训,恪规守礼,谨言慎行。你想要得趣的,去买扬州瘦马。”高耀不阴不阳地:“就是要防着你夫人。” “那我还是等姚鸢罢。”裴如霖笑:“你们不许跟我抢,我来给她破瓜。” 贾应春问:“惟谦,姚砚怎么处置?他在国子监做的文章,我读过,小小年纪,倒是满腹锦绣华章,实属不易。” 香玉一声接一声哀嚎,十分痛苦,先还听见,渐渐气弱了。 “国子监他是再进不去了。”魏璟之冷冷道:“姚运修一定想让他登科走仕途,我需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他瞥过内房那女人的腿,大大开着,已难阖拢,内侧鲜血不停流淌,不由皱眉:“要搞出人命,别当着我们面。”司长领命,半刻后,张逊衣裳不整过来,笑洒洒地。 香玉已不能走,被抬出,所见之处皆是青紫,无一块好肉,血迹斑斑。 魏璟之哼了一声:“禽兽。”放下茶盏,从竹榻起身,伎儿服侍他穿直裰系革带。张逊问:“二爷这要走?天色尚早哩。” 魏璟之似笑非笑,并不言语,转身走出门,才发觉落过雨,地面湿透,但天边又挂一轮月,几朵云,夜色朦胧,福安提着灯笼匆匆过来,近前禀报:“二爷,姚运修亡了。” 魏璟之问:“何时亡的?” 福安答:“戌时三刻,我听见高墙内传出哭声,院门很快打开,仆子出来悬上白灯笼。” 魏璟之没说话,看着数只流萤翻墙而去,他又略站了会儿,方才离去。 第四章:探丧 根据国制,姚运修亡故,京中同僚皆需探丧吊问,慰其节哀。魏璟之过有四五日后,下了早朝,乘官轿,一路摇摇晃晃,直奔姚府而去。 姚府此时房檐匾牌绕满黑纱白幛,白笼高挂,仆从站在外门前,分发白服及大带,魏璟之随意披衣系带,迈槛而入,他从未踏足过此地,想想姚老狗竟然死了,不由噙起嘴角,神清气爽,浑身通泰。 姚府不过一个三进的宅子,半新不旧,青石铺路,抱柱褪漆,粉墙起苔,园内也无名花佳树,不过种了些野草闲花。经过临时搭建的卷棚,摆了桌椅,吊丧完毕的官儿。被请在内吃斋歇息,瞟扫桌上,三碟四碗粗茶淡饭,程元辉微笑道:“姚运修倒是真清廉。” 姚砚专管到客孝帐,看见魏璟之、高耀、贾应春、程元辉、张逊、裴如霖等结伴而来,他又恨又畏,强自镇定,收下他们的丧钱及三牲祭桌,作揖称谢,再执笔记录。 魏璟之打量他几眼,生得眉清目秀,字也写得好,但少年稚气,下辈子谨慎投胎。 两个陪侍吊客的老仆,引领他们去灵堂。 魏璟之却被姚砚挡住去路,他高高在上的睥睨:“有事?” 姚砚作深揖,满面通红道:“魏大人,国子监学政吕先生,停了我的课......” 魏璟之兼国子监祭酒,未听完,直接打断:“你逾级了,该杖十棍,念及府中在治丧,我暂不惩你。”说罢甩袖而去。 灵堂内,姚鸢一身孝服,跪得腿酸,站起立在祭桌前,却见一群官员过来,只得低眉垂眼地回礼举哀,几个嬷嬷灵前伺候,递炷香冥纸,拨弄火盆。 裴如霖率先到灵前,烧了纸,展拜两礼,姚鸢在他面前福了福身,裴如霖直勾勾看呆了,被高耀推了把,才如梦初醒,退到一边,朝几个低声嘀咕:“怪道说,若要俏,添重孝,银砌素裹,竟比浓艳烈色更摄心魄。” 高耀给他一拳:“你是来吊问的,还是来看美色的?” 裴如霖理直气壮道:“莫说我,你放眼看来的这些官儿,或被国制所迫,或为顾全颜面,或因幸灾乐祸,或主为睹美人,有几个是怀揣真心而来。” 张逊烧纸毕,紧盯姚鸢,十分和善道:“人死如灯灭,万念俱是灰,姚小姐莫太伤心了。我与令父同在朝廷为官,数年相交,早已惺惺相惜,无话不淡。” 姚鸢难得听人这样说,抬头看他,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张逊伸手抚了抚她的肩膀,嗓音愈发地温和:“我姓张,官拜兵部尚书,家府在安定门,日后你若有甚难处,尽管来寻我,我必竭力相助。” 姚鸢顿时背脊僵直,后退两步,垂颈不语。 张逊笑着走到裴如霖身边,裴如霖问:“在姚小姐面前磨磨蹭蹭,说了什么?” 张逊不答,只啧啧两声:“梨花带雨的小模样,着实惹人怜惜。” 贾应春、程元辉烧完纸走后,魏璟之才缓步上前,他自然没啥真情实意,点了三炷香,纸也不烧,转身离去,却听背后有个女声:“魏大人,请到后房吃茶。” 他平静道:“我去卷棚吃茶即可。” “我有事相求,还请魏大人赏个脸面。”娇音婉转。 脸面?姚老狗的女儿跟他谈脸面!魏璟之这才回过身来,俯首定定低看她,乌云孝髻插着几只白绢花,风吹得微微打颤,她恰仰起面庞,入目的是,肉嘟嘟的嫣红嘴儿,一颗泪珠沾染上面,她小白牙咬了一下。 送进教坊司,必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 魏璟之没多话,随嬷嬷往后堂走,他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五章算计 魏璟之步入后堂,在一把交椅前,撩袍而坐,丫头斟上滚滚的茶,他不碰,免得他们毒死他。 也就须臾,姚鸢与姚砚进来,先与他见礼,再旁侧坐了。 姚鸢悄悄打量,这位魏大人,已把白服腰带脱掉,一身绯色官袍,昭显不怒而威的气势,一双桃花眼,像淬了冰。 她心底害怕,瞟了瞟姚砚,阿弟同样面色苍白。 幽堂昼深,只因窗槅外浓阴蔽日,蝉声虽重,却被流光阻断在外,满室的寂静。 魏璟之不见他俩说话,先道:“若无事相提,我便走了。”作势起身。 姚鸢壮起胆儿说:“爹爹故去,留下一些古玩字画,我和阿弟无鉴赏之才,亦不懂保存之道,听闻魏大人喜收藏,善甄别,是这方面的行家,想烦请您看看,哪些仍可留,哪些就贱卖了。” 魏璟之听得起兴致,表面却不露声色,淡道:“我只有一炷香的时辰。” 姚鸢大松口气,忙去点烛,姚砚跳起来,先捧来一只宝瓶。魏璟之接过,对灯火细看胎底花色,很快道:“红底黄彩、缠枝莲纹葫芦瓶,可留可不留,形同鸡肋。” 接过一只瓷碗,端量片刻,眼底放光,赞道:“此物甚妙!青花加矾粉彩海水龙纹金钟碗。” 姚砚问:“敢问妙在何处?” 魏璟之道:“宫中赏赐之物。景德镇御窑烧制,将青花、斗彩及仿龙泉青釉瓷烧成一碗,清冷中饱含瑰丽,宫中也仅存十只,民间更是一价难求,物以稀为贵,需留下。”待到抄家录册时,他要据为已有。 还给姚砚,接过一方砚台,他在掌中掂掂份量,然后说:“端石,石质坚密,色黑带紫,隐现青花、蕉叶白等纹理,表面浮雕一只猫扑蝴蝶。背面因有名家题铭,故涨身价,但也不过如此,端石猫蝶纹砚,‘猫蝶’与‘耄耋’同音,有福寿之意,可送族中长辈。” 再接了一画册,一页一页慢慢翻,然后道:“文俶先生的《花卉册本》。内多幽花异草、小虫怪蝶此类。文俶先生乃苏州文氏大家才女,江南多娟秀,她笔下所绘花、草、禽、虫,更显娇媚、柔和及淡雅,甚有些孩童天真之气。因同为女子之故,平日自赏,倒也可留。”他看姚鸢一眼,不留也罢,你反正要入教坊司。 姚鸢听得津津有味,这位魏大人懂好多呀。 姚砚心底发急,咳嗽两声。姚鸢收回心神,说道:“魏大人,我有一方碑碣,爹爹在世时,视若珍宝,还请您移步来观。” 碑碣?!魏璟之心莫名一沉,起身过去,姚砚揭开红布,他执灯细看,本是喜怒不形于色之人,此时亦脸色大变。 魏家是翰墨诗书之族,祖辈几代皆在朝中为官,是而门楣光耀,人丁繁盛。祖辈中有位叔伯,文采斐然,做十年官儿,卸任后出家为僧,在宝华寺宣经讲卷,亲手为魏家刻了一方碑碣,他圆寂后,碑碣竟不知所终。魏家这些年来从未放弃寻找,却一无所获。 哪里想得,竟被姚老狗收入囊中,苟于陋室。又添仇恨一条。 魏璟之略微思忖,简单道:“此物所刻他人家史,于你们不过废石一块。”转身仍回原位坐了。 姚鸢道:“魏大人鉴赏的十数宝物,若有相看中的,我和阿弟愿意相赠,以示诚意。” 魏璟之言辞拒绝:“无功不受禄,我岂能夺人所爱,时候不早,我也要走了。”仍坐着未动。 他这般云淡风轻的态度,和爹爹所说大相径廷,姚鸢姐弟不由面面相觑,浑身直冒冷汗。 姚鸢道:“我想再求魏大人一事,若您应允,相赠宝物,便非夺人所爱了。” 魏璟之紧紧盯着她,眼眸墨染,此女心机颇深,行事层层递进,在给他设陷下套,不得不防。 他半天才开口:“你讲。” 姚鸢被他早盯得手脚发软,心里直喊爹爹保佑,听得他问,连忙道:“魏大人满腹锦绣,才识学问在吾朝,无人能及左右。爹爹在世时,常赏读大人文章,赞誉不绝。他临终遗言,若能邀得大人为其亲撰神道碑,那他从此死而无憾了。魏大人,为了爹爹心愿,这些宝物随你挑捡,只为换得一块碑文。” 魏璟之冷笑,姚老狗啊姚老狗,你生前与我为敌,看你死了,还不得求着我写碑文。 碑碣好不容易寻到,等不到抄家之日来取了,以免夜长梦多,又丢了去。 不过写一块碑文。 他道:“念与姚运修同朝为官一场,写碑文可以,但此块碑碣,我势必今日带了走。” 姚鸢点头:“这是自然,请魏大人移步书案前。”桌面上笔墨纸砚早已备好,只等他来。 一个时辰后,魏璟之走出灵堂,来探丧吊问的零零星星,烧盆里全是纸灰,风吹过,片片如蝶飘零,他比来时的脚步愈加轻快,坐进轿里,撩帘看了看马车上的碑碣,甚是得意。 姚鸢等堂中无人,一把抱住姚砚,两人瑟瑟发抖,心跳如擂,嘴皮子打架,好半日才缓过来,姚砚语不成调:“阿姐,你怕不怕?” “怕,怕死了,”姚鸢眼里全是泪:“那人虽长得好看,却让人慌慌的。”又诉苦:“爹爹交待的话,我白日夜里一遍遍地背,就怕错一字,被他抓住话柄,我俩小命不保。” “阿姐受苦了。”姚砚心疼她,抬袖抹掉满额汗珠,轻声道:“父亲说过,魏大人心思多疑,反复无常,得了他撰的碑文稿本,立刻进宫见皇帝,免得夜长梦多,他追悔了来讨要。”往柜里取出面圣金牌。笼进袖内,急着走了。 果然,魏璟之乘轿打道回府,坐在书房吃茶时,顿感后悔莫及,忙叫来长随福安,命道:“你快去姚家,取回我给姚老狗写的碑文稿本,只说当时紧迫,写得匆忙,未多润色,不是我一贯水准,需得拿回重修,明日定再送去。” 一个时辰后,福安进房禀报:“姚家大门紧锁,怎么拍也不开,我又不好强进白事之家,只得灰溜溜回转。” 门房又来禀:“陈公公奉皇帝圣谕,请二爷立刻进宫!” 魏璟之陡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六章面圣 乾清宫西暖阁内,宫女烧得龙涎香袅袅生烟。 小皇帝朱嘉坐桌案前,正看奏章,魏璟之随陈公公进来,行拜礼。朱嘉赐坐,陈公公奉茶后,自退下。 四下无人,朱嘉压低声问:“朕依爱聊之法,冒赈案未让太后及内阁插足,他们竟无反应,真不在意,还是正暗地筹谋,爱卿怎么看?” 魏璟之回话:“何必在意!如今朝局动荡,君臣、党派、同僚倾轧,已愈演愈烈,以不变应万变,方为上策。” “如魏大人所讲,朕维持现状即可,为何要与太后及内阁作对。” 魏璟之摇头:“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讲个中庸之道。皇上韬光养晦五年,再不搞些儿动静,恐要皇柄易位了。” 朱嘉恍然:“让他们觉得,朕懦弱无能、又干不掉的样子。” “皇上明鉴!” 朱嘉叹息一声,端盏吃茶,似想起什么,随意说:“爱卿给姚运修撰的神道碑稿本,朕看过了,甚好!姚运修的生平事迹,所撰的十分详细。” 魏璟之冷笑,能不详细么,要干掉姚运修,必须知己知彼,姚运修这辈子干过什么事儿,一条条一桩桩,还没他记得清楚。 不过......他问:“我午时才写的神道碑,现不过申时,皇上怎就看到了?” “姚运修之子姚砚带了稿本,来呈报给朕,朕赐了他一块蜀地青石,他感恩说,出宫门就往刻碑店去。”朱嘉想了想,似笑非笑:“朕以为爱卿会恨姚运修,却没想到,爱卿对他的道德品行,所撰字字句句,皆是溢美之词、敬仰之情,颇有高山流水、难得知音的认同感。”又大赞他稿本书法,秀逸飘渺,兼具遒劲舒展,特色十分鲜明。 魏璟之擅谋略,皇上寥寥几句,他已理清这桩事儿的来龙去脉。姚家姐弟自知树敌太多,要寻个活路,主意打到他身上,趁他入府吊唁时,利用他喜藏宝的爱好,将古玩字画于他鉴赏,知他见了那方魏家碑碣,定会索要,便以相赠为由,求他给姚运修撰写神道碑,再得到他的稿本后,立即进宫面圣,石碑雕刻,只恐此时,神道碑已在墓前竖好了。 这般马不停蹄的赶,其心昭昭,是怕他回转味来,后悔不迭,现一切成为定局,他已无力回天。 神道碑文由他亲撰,肯定了姚运修的官生政绩,日后若再想抄家灭门,就是狠狠打自己的脸。 魏璟之十分恼怒,额上青筋跳动,他在朝堂纵横捭阖十数年,还没被算计的如此明明白白过。 能筹谋出这等奸计者,姚砚年轻尚小,应没参与,定是姚运修和姚鸢所为。 魏璟之迅速回想,自踏进姚府,从穿白服系大带始,至灵前火盆烧纸,再受邀后堂鉴宝,为得碑碣,被引案前撰写碑文,其中姚鸢言行举止,神态表情,他皆在脑中回马灯过了一遍,姚鸢此女,果然不可小觑,心机深沉,太会做戏,他竟着了她的道,该杀! 朱嘉问:“爱卿脸色不好,是为何?” 魏璟之摇头:“无事。”他不好说,给姚远修撰神道碑,是为收那块魏家碑碣,有损名声,愈发觉得被姚鸢算计的天衣无缝。 “姚远修身为言官,性耿直,勇谏诤,为朕能顺利登基,立下功劳。”朱嘉长叹一声:“姚家说来,人丁单薄。姚远修为官清廉,靠俸禄生活,家中不富,听闻他纳的妾室,也卷钱财逃了,仅留下儿女一双,日后如何生活,朕左思右想,他的长女姚鸢,有十九岁了,至今未婚配......”他沉吟,忽然看向魏璟之:“爱卿倒一直未曾娶妻,朕将她赐婚与你,如何?” “不妥。”魏璟之一口拒绝,嗓音很冷:“臣朝堂十数年,所历风雨,皆拜姚远修所赐,恨之不及;此趟替其撰神道碑,也非我心甘情愿,是着了姚家父女的道,想来恼恨不已,无法做夫妻。” 朱嘉笑起来:“姚砚来见朕,替姚鸢请朕赐婚,也是姚远修的遗愿,指明要与你婚配。朕允了!” 第七章赐婚 且说这日,正是七月中旬日,退早朝后,众臣走出奉天殿,但见云晴叆叇,石础流滋,猝不及防间,狂云惊雷,急雨落地,如玉盘跳珠,噼啪乱响。 一时走不得,太监引他们至偏殿,备了冰镇鲜果、凉茶雪饮,边吃边候雨停。 高耀等几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朝魏璟之笑言:“魏大人,今日朝上,皇帝亲自赐婚,你得了一门好姻缘,委实可喜可贺。” 魏璟之嗤笑一声,面色阴沉地吃茶。 张逊问:“怪哉。姚远修数次进谏皇上怠政,惹得皇上十分厌烦,现倒有心为姚小姐指婚?难道从前一切,不过是个表相?” 程元辉笑:“或许是皇上见惟谦(魏璟之的字)已近三十,还未娶妻,有悖吾朝世情风俗,遂乱点了鸳鸯谱!” 魏璟之轻叱:“皇帝圣意,岂是吾等妄自揣测的! “京中不乏待嫁贵女,惟谦的夫人,怎么也轮不到姚小姐。”传来粗哑的嗓音,还道是谁,乃当朝内阁首辅郭崇焕,其六十年纪,两鬓斑白色,但目光炯炯,颇俱威严。 众人拱手见礼,郭崇焕微颌首,再简短道:“惟谦,你来。”转身往外走。 魏璟之吃完凉茶,才慢腾腾站起,隐隐听见裴如霖嘀咕:“魏大人还说要送姚小姐进教坊司,这下没戏唱了......” 他迈槛出殿,郭崇焕背着手站在廊下,放眼远处景致,雨霁云收,新虹一桥,琉璃黄瓦如水洗。 魏璟之问:“老师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郭崇焕和颜悦色:“小皇帝与姚远修相交甚笃,确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惟谦,你竟也没察觉?” “不曾。”他语气平静:“姚远修就是一条见谁便咬的疯狗。” 郭崇焕盯着他少顷,忽然开口:“你若不想娶姚小姐,我可以求小皇帝收回成命。” “好。”魏璟之一口答应,作揖道:“有劳老师了。” 郭崇焕仍紧盯他,笑了笑:“既然厌恶至极,为何还要给他撰神道碑?” “我魏家遗失多年的碑碣,收在了姚家,姚小姐提出,要我为姚远修撰碑文,予以交换,情急之中,迫于无奈。”魏璟之据实相告。 “原来如此。”郭崇焕的官轿已抬来,他摆摆手,拾级而下。 没提是否会去找小皇帝收回成命,魏璟之也没当回事,同僚个个口蜜腹剑,谁认真谁就输了。 话说他处理完公务,从衙门中归家,又逢一场大雨,官袍下摆半湿,回至书房,稍作盥洗,换了宝蓝团花直裰,丫头莲走出房,去给魏老夫人请安。 过了仪门,园里荷花开得正盛,流萤飞来庭院,夏蝉燥鸣高枝,三五个魏氏子弟,一起打双陆,无意看见他,唬得一溜烟散了。他微皱眉,走到门前,上前叩门钹,听到动静的丫鬟来开门,见是他,忙领往正房,撩起帘子,早有人已禀报:“二爷来了。” 他走进房中,才看到不止魏母在,大房嫂子秦氏、三房弟媳唐氏,五房弟媳柳氏,七妹妹湘君也都在,围着做针黹,有说有笑的。 他在榻边的官帽椅坐下,魏母忙命道:“快些把新炖的杏仁茶,端一盏给璟之吃。”须臾,丫鬟便送来,他吃了两口,感觉洇洇发苦,便放下了。 魏母笑道:“难得你今日回来早,稍后陪我用晚膳。” 魏璟之微笑道:“我还要出府去一趟。” “才回来就要走?” “户部高大人有请。”他接着道:“我有个事儿要告诉母亲。”在座女眷耳朵竖起来。 “皇帝给我赐了一门婚事。” “甚好。”魏母喜上眉梢,满脸笑容问:“是哪家的小姐?” “言官姚运修的女儿,姚鸢。” 姚鸢?顿时人人色变,不敢置信,秦氏先站起来,嗓音拔高问:“可是那个害你两次贬谪外放的姚运修?害我的云哥儿下放通州的姚运修?刚病死不久的姚运修?” 魏璟之颌首:“是他没错。” 魏母问:“皇上应知你与姚运修的恩怨,冤家易结不易解,怎还会赐下这门婚事?你可向皇上表明心意,不接这门婚事。” 魏璟之道:“该说的都说了,但皇上执意如此,皇命不可违,我只得接受。” 魏母想想道:“姚小姐父亲刚死,需得守孝三年,你年纪渐长,哪还有三年蹉跎。” “皇上过些日大赦天下,今年亲友故者,不受守孝三年规制约束。” 湘君问:“那姚小姐年纪几何?” “十九岁。” “比我年长两岁。”湘君掐手指道:“比二哥小十岁。” 秦氏很愤怒,嗓音直发抖:“丑话先讲在前头,二爷日后莫怪我,这姚小姐嫁进来,我可没好脸色给她。” 魏璟之吃茶,不出声就是默认。 唐氏见状,咬牙根道:“我当她是个死人。” 柳氏道:“我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已是我心善了。” 湘君听她们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恨不能到时当面儿,把那个姚鸢挫骨扬灰,方才解气。 魏母铁青着脸,啥话也不说。 魏璟之话已带到,起身告辞,走出房门后,面庞沉下来,目光阴鸷,他朝堂纵横捭阖十数年,所历风雨维艰,皆拜姚老狗所赐。未曾想,他死后还将他算计,不得不娶其女姚鸢入门。 他轻蔑地笑,姚鸢,纵是保全了性命又如何。 他已能预见,在这深宅后院中,她会活得生不如死。 甚好!才能平他心头之恨。 第八章备婚 话说这日,媒人庄妈妈和秦婆,各打着伞儿,遮了日头,一直走到姚家门首,叩铜钹,仆子来开门,见是她俩,忙迎进客堂。 李嬷嬷上茶,庄妈妈和秦婆吃有半盏,丫头突然说:“小姐、少爷来了。”只听廊上脚响,忙起身行礼,媒人常年拉男签女,一双眼珠子浸透了恨天情海,打量这姑娘,生着张艳浓浓的脸儿,身条儿胸是胸,腰是腰,腿是腿的,是个胭脂粉黛中的翘楚,人间绝色。一旁的少爷,年纪尚轻,但眉眼沉静。 姚鸢也在瞟她俩,黄布包髻,衣外多系一条宝蓝裙子,椅旁搁一柄青凉伞儿。她顿时不高兴了,往椅上一坐,嘟嘴不说话。 还是姚砚开口:“魏家二爷,与我阿姐乃皇上赐婚,又是官家,理应寻两个上等媒人来。你俩也是长做这行当,最知规矩,识实务,不该揽的活计,不该得的银钱,就不要起贪念。” 庄妈妈陪笑道:“小爷言重了。魏家大娘子掌中馈,寻到我俩时,我俩晓得轻重,哪敢造次。只不过我是大娘子娘家婶子,图个亲戚更尽力省心,因此魏家几房娶妻嫁女,皆是寻得我操持张罗,未出过纰漏。若姑娘小爷还是觉得怠慢了,我俩便回去,让魏家换上等媒子来。” 秦婆道:“怕是有得等,听闻上等媒子手里嫁娶人家,排到明年了。” 一听这话,姚砚看向阿姐,姚鸢低垂颈子,手指搅着颊边的小辫儿。 姚砚意会,说道:“既然你俩有这层来历,又是魏家的约定俗成,阿姐与我若还执意要换,倒显得矫情。” 庄妈妈忙道:“姑娘小爷放一百个心,我和秦婆定当竭尽全力,顺顺利利结下这门婚事。” 姚鸢这才抬头,吩咐李嬷嬷:“给两位妈妈赏。”庄妈妈及秦婆接过钱,千恩万谢了。 姚砚问:“魏家几时派人来相看?”庄妈妈道:“大娘子说是皇上赐婚,相看倒不打紧。”从袖笼里取出一只镀金嵌宝石串珠凤纹簪子,双手奉上:“这是给姑娘的。”给簪子表明相看过了,李嬷嬷接过收起。 姚砚皱眉问:“魏家交换庚帖,送酒,小定,大定,只遣了管事来,相看也不来,可有悖礼俗?” 庄妈妈回话:“倒也不完全是。小门小户之家,嫁娶大过天,就管得细,样样亲来,像魏家这种翰墨诗书大族,各房主子多,连着奴仆上下百十号人,人多自然事多,事多难俱细,这嫁娶嘛,也不算稀奇。”又道:“后面下财礼、定婚日、过大礼,铺房,迎娶,皆由我和秦婆在中间传话及操持,更不需要两家见面了。姑娘小爷切莫多想,婚俗就是如此,没什么低看的。” 待庄妈妈和秦婆走后,姚鸢骂道:“这两唇枪舌剑、颠倒事非的老混婆,好不厉害,把我俩当傻子骗呢!看讲的那话,似句句皆在理,却句句带偏帮。” 姚砚想想说:“不论高门贵胄,还是乡村野户,婚姻嫁娶都是头等大事,样样亲为,事无俱细,才是彼此尊重之道。魏二爷在魏家,官位最高,想必家用补贴也多,受人尊敬,他的婚事谁敢轻慢。现找两个中等媒婆,胡言乱语一通,显见是受了魏二爷及家主允肯,才如此放肆。”他看向姚鸢,眼里有泪:“阿姐,一入侯门深似海,你不得魏二爷庇护,怕是后宅生活,要遭她们磋磨欺辱,我又护不到你,心里很难过。” 姚鸢抽出袖笼里的帕子,给他擦眼泪,然后道:“你怎知魏二爷就不护着我!他要不护我,我就杀了他。” 姚砚哽着喉咙:“阿姐,去了魏家,这种打打杀杀的话,就不要说了,免得祸从口出。” “我就与你说说,我知分寸。” 姚鸢道:“不管怎地,我们照阿爹的法子来,保住了性命,已经是万幸。” 姚砚依旧忧心忡忡:“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我与阿姐,前程迷雾重重,生死难料。” 姚鸢倒笑起来:“你才几岁呀,想得忒多,都老气横秋了,我嫁后,去求魏二爷,放你往国子监继续读书。你要谨遵爹爹遗愿,登科入仕,做大官儿。” “你倒是乐观。”姚砚不忍泼她冷水,阿姐娇憨天真,把人都想得良善,却是不知,人心最难测,尤其魏二爷这样城府深沉者,与父亲又是死对头,父亲亡故后还算计了他,这天大的耻辱与憎恨,必要拿阿姐来泄愤,从他对婚事的不屑一顾,已初见端倪,如此一番想,他只感觉身陷冰窟,难以动弹。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才见烁石流金,忽然粽香东篱,乌鹊填河连成桥,不觉中秋月圆。 魏姚两家婚事有条不紊地进行。其间经了端午,七夕,中元及中秋,按风俗礼节,魏家要送礼品及酒果到姚府来,却是毫无动静,姚砚问庄妈妈,亦是同样说辞打发了,送来的财礼亦是一般,结亲前日,李嬷嬷带人去魏府铺房,所受冷遇及不堪,回来便在姚砚面前哭了一场,姚砚红着眼睛,叮嘱她不要告诉姚鸢。 很快到了成婚日子。 注:不好意思啊,h还没到,明天有的。 第九章婚配 姚鸢卯时起身,窗纸才透白,洗漱用过早饭,等到辰时,魏家才遣了一个十全婆子来,幸得手脚还算麻利,替她穿衣戴冠,擦脂抹粉,用了近两个时辰方毕,天清大亮。 姚砚掀开帘子,正见秋阳游移花窗,阿姐一袭红衣,独坐光柱里,听闻动静,回头嘟着小嘴,娇媚又委屈。果然红颜多薄命,古人诚不吾欺。 “阿弟,快来。”他听阿姐唤,忙近前问:“怎地了?” 姚鸢抓住他的胳臂,蹙眉缓缓站起:“腿麻呀!”她坐得太久,步步针扎,咝咝吸气,待好些后,一手撑桌面站着:“倒盏茶来,我要渴死了。” 姚砚斟茶,她接过,仰颈一饮而尽,再递还:“还要吃。” 姚砚问:“这里怎会没人伺候?” “府里仆子走地走,辞地辞,没剩几个了。李嬷嬷带人在前院招待来客,十全婆子也累了,我命她往明屋吃茶歇息。”姚鸢小口小口吃茶。 姚砚愈发气恨:“魏家好歹多遣些伺候的来。旁的不讲,这十全婆子,纵是小门小户,也不止给一个。” 姚鸢叉腰道:“可不是说,等晚间儿见着二爷,我要告状。” 姚砚眼前一黑:“阿姐。” “反正我不好过,她们也不能好过。”姚鸢说:“我要把受得委屈都告诉他。” “你告诉他有何用,无异饮鸩止渴、与虎谋皮。若没得他允肯、或默许,你怎会被如此怠慢!”姚砚道:“他与父亲积怨太深,余愤难平,势必要拿你是问。” “可是,祸不及子孙呀!”姚鸢道:“二爷朝堂重臣,才学渊博,胸有丘壑,定当懂得这个理儿,他还长得好看。” 姚砚两眼一黑:“这和长得好看有甚关系。阿姐,你想不想死?” 姚鸢当然不想死:“我要与二爷比命长。” “父亲亡故前,还有些话让我带于你,可在潘府保命。”姚砚正色道:“阿姐,你听我说:不过是望闻问切,四字俱全,方才行的。第一要望,观神情眼色,喜怒哀乐懂分寸;第二要闻,听音辨话识好歹;第三要问,通晓诸事有准备;第四要切,运筹帷幄思通变。这些做全,便可得了。” 姚鸢道:“爹爹为我操碎了心。实不瞒阿弟,这五样儿我都行的,第一二件,我最会察言观色,第三件,磕闲牙传碎话我与生俱来。第四件嘛,爹爹总说我有些小聪明。我定能活得好好的。” 姚砚怎么这么不信呢。他道:“阿姐,这五样儿你做不到,我还有一保命法子。”姚鸢道:“你快些讲。” 姚砚道:“闭嘴加忍耐。她强任她强,她骂任她骂,她打任她打,我自巍然不动。” “凭啥呀......”姚鸢才开口,见阿弟跪地,给她行大礼,眼睛通红道:“这世间我的至亲,唯阿姐一人,且听我一次劝罢,你若在潘府受罪,皆痛在我身上;你若命没了,我也不会独活。” 姚鸢扶他不起,只得跺脚答应:“我当哑巴就是了。” 恰这时,李嬷嬷进来道:“喜轿已在院内等候。”姚砚站起,姚鸢朝外走,忽然回头,抬手指着道:“阿弟,把那雕花竹编文墨箱递我。” 姚砚见搁在香几上,忙去取了,掂掂有份量,不晓是啥,好奇地揭盖看,一时头皮发麻,赶紧阖了,走近递给阿姐,低声道:“魏家乃翰墨诗书之族,男儿读四书五经,女儿则熟读女训,规矩多且严,你这一箱淫书,不必带去罢,免得被发现,给你胡乱安个罪名受罚。” 姚鸢生气了:“我都决意当哑巴了,还要夺去我的话本子,活着还有甚乐趣呢。” 姚砚只得道:“那你一定收好,勿要第二人发现了去。” 姚鸢乘轿,抱着鱼瓶和一箱话本,摇摇晃晃穿街走道,听见劈里啪啦放鞭炮声,知是到了魏府门前,婆子们掀帘,傧相搀扶她下轿,一路进府,跨火盆、踩草垫、迈秤杆,进到正厅拜堂,傧相按着她拜,拜族长,拜高堂,她头上搭着喜帕,瞧到地面,魏二爷的绯色袍摆、黑色厚底官靴,他的脚蛮大的,大好呀,大脚走四方。姚鸢盯着想,傧相喊:“夫妻交拜。” 她的腰才俯低,就见大脚一转方向,快得一瞬就没了,这算礼成了么?她怔怔地,胳臂却被婆子架着,半强迫往房里走,推她坐在床上。 她坐了会儿,感觉寂静无声,悄悄揭起喜帕,她坐的是拔步床,垫大红并蒂缠枝莲锦褥子,四围挂大红罗圈金帐幔,床踏外,两侧搁着香几及净桶。墙上挂着名人山水,再远些是搁满古玩的博物架,桌椅高台,高台上燃着大红蜡烛,炉内烧了奇南香。 姚鸢看见桌上摆着文墨箱,李嬷嬷先放进来,她去拿了抱在怀里,打量一圈,藏进床下的抽屉。 忽闻廊上说话声儿渐近,忙重新坐定,搭好喜帕,道是谁来,是十全婆子带人来撒帐,一把一把五彩果和同心钱抛洒,落得床上到处都是,姚鸢感觉不对劲儿,出声问:“还没吃交杯酒呢,你们怎就要走?” 婆子回话道:“二爷说了,此礼可免去。” 姚鸢不解:“为何要免?” “夫人自问二爷罢。”婆子匆忙忙退下。 怎么能这样!这世间,哪对夫妻不吃交杯酒呢! 二爷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 她的手心触到一颗花生,恶狠狠剥了吃了。 魏家正厅摆了桌席,魏璟之与同僚一道吃酒,不远桌,姚家子姚砚孤单单坐着,他转过视线,当没看见。 裴如霖酒吃半醉,笑嘻嘻道:“惟谦,我已听闻你遭算计一事,你说你,谁敢在你头上动土,偏就姚远修父女不信邪,真个是虎父无犬女。” 魏璟之一杯一杯吃酒,面色不霁,冷哼问:“你这话,贬谁,又在褒谁?”把酒杯一丢,撞到瓷碟儿,哐啷响。 “闭上你这张贱嘴。”高耀出声解围:“今是惟谦大喜日子,何必说这些讨没趣。” 裴如霖表歉意:“我自罚三杯。” 程元辉掏出个小瓷瓶,递给魏璟之,魏璟之不接,只问:“是什么?” 程元辉塞进他袖笼里,微笑道:“我家祖传秘药,助性之物,女儿用了,水漫金山,男儿用了,龙精虎猛,根本停不下来。” 众人嗤嗤直笑,彼此意会。 魏璟之皱眉不语,起身走了。 待背影渐远,张逊忽然问:“惟谦有开过荤没?每趟去教坊司,他没一个看得上。也没听说有外室。” 贾应春道:“我记得泰和二十四年,他相看过一家小姐,准备订婚时,遭姚远修弹劾,很快贬谪广州,此事便无疾而终了。” 裴如霖道:“惟谦年纪二十九,不近女色?怕不是有大病。”话锋一转,有些遗憾:“可惜姚鸢那美人,若非皇帝赐婚,我还能尝尝味儿。” 张逊笑了笑:“惟谦若愿意,照样有得是法子,送她进教坊司。” 姚砚背过身去,握紧拳头,一脸肃杀之意。 第十章洞房 魏璟之出了正厅,不紧不慢往喜房去,经过园子时,他放缓脚步,刚过中秋,明月如霜,听得宿鸟呓语声、夜虫啁啾声、游鱼摆尾声,菩提落子声,风弄枝梢声,不晓谁家儿郎吹箫,清音寂寥声。他心情亦差,甚站了会儿,才推开院门,到处都是红,唯窗寮透出洇黄光影。 廊上站着大房遣来的丫头,自报家门:“我叫翠英,我叫绮紫,我叫夏芳,大夫人让我们来帮忙的。”另还有一个面生的嬷嬷,一个丫头。嬷嬷姓李,丫头叫小春,皆搭手行礼,李嬷嬷打起帘子:“二老爷来了。” 魏璟之不想进,随意问:“她用过饭否?” 李嬷嬷回话:“用了一些点心和茶。” 魏璟之道:“送些吃的给她。”吩咐翠英几个:“净房准备着,我要沐浴。”头也不回地走了。 姚鸢听得嬷嬷喊二老爷来了,连忙儿坐直,小春进来禀报:“爷往净房沐浴去。”片刻后,李嬷嬷拎了食盒子进来,把饭菜摆桌上。 姚鸢闻到香味,腹中乱响,掀起喜帕问:“那是什么?” 李嬷嬷笑道:“二老爷听说姐儿没用饭,命老奴去拿些来吃。” “二爷不仅长得好看,他人也怪好呢!”姚鸢高兴地往桌前一坐,除了汤饭,酒糟鹅、干蒸鸡、蒜烧梅花肉,时令鲜蔬菜,一小碟一小碟摆着,她实在饿了,吃得干净,连八宝攒汤都吃掉大半。 李嬷嬷收拾干净,小春咚咚跑进来说:“二老爷来了。” 姚鸢忙坐回床上,盖了喜帕。只听脚步声由远及近,停驻在她面前,她垂眼低看踩到裙摆的黑色厚底靴面,一动不动,她摒住呼息,等着挑帕。左等右等,也不见他动静,他在做甚,在看甚,怎地呆住? 姚鸢额上沁细汗,感觉头顶要烧着了,不禁扭扭腰,忽然眼前一亮,她抬头,喜帕挑了很高,如花儿飘落,消然遁地,魏璟之也在看她,面无表情,一双桃花眼深不可测,她心跳莫名加快,脸也红了,指尖拽拽他的衣袖,娇声儿:“夫君,夫君。” 姚老狗之女,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该胆颤心惊,两股瑟瑟,竟还敢叫他夫君?!怎叫得出口,难道是以退为进?此女不能小觑。魏璟之冷冷笑了。 唉呀,他笑起来,眉清目朗,薄唇微抿,好清隽的二爷,完全长在她的心巴上。 魏璟之一甩衣袖,侧身坐她身旁:“夜已深,还不洗漱歇息!” “夫君稍等些。”姚鸢起身,去斟了两盅花雕酒,递给魏璟之一盅,自持一盅说:“夫君先吃一口。” 难道酒里有毒?魏璟之平静道:“你先吃。” 夫君还怪谦让哩。姚鸢喜滋滋吃了一口,魏璟之紧盯她,方浅抿一口。 姚鸢接过他的酒盅,与自己的,混倒进碗里,摇匀了再倒进酒盅,递给魏璟之一盅,右臂与他右臂相挽,说:“一起吃了。” 魏璟之看她吃尽酒,明白过来,是要和他吃交杯酒。他没吭声,既然无毒,一饮而尽。 是嘛,结婚要吃交杯酒,意在“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之意,否则算哪门子夫妻。 姚鸢将两酒盅摆桌上,抽出屉,拿了把剪子,紧握着,朝魏璟之一步步走过来。 魏璟之喜怒不形于色,目光阴鸷地看她逼近,看她高举剪子,看她突然手起剪落,猛得使力攥紧她的细腕,嗤笑一声:“想杀我?自不量力。” 姚鸢叫道:“松开呀!” “洞房之夜要杀我?姚鸢,你与你爹一样,找死!” “我为啥要杀你?”姚鸢奇怪了:“我不过是要剪你一绺发。” “剪我发作甚?”他厉声逼问。 “行‘合髻’礼呀。”她答。 “什么‘合髻’礼?” “有句俗语说,剪妻云鬟段,分郎数根发,绾作同心结,交丝结龙凤,此生两相伴,黄泉也相随。夫君剪一绺发,我剪一绺发,缠成同心结,收进锦盒里,待日后我俩年老故去,合髻过了才能同埋一穴,一起往生,轮回还做夫妻。”姚鸢眨巴春水眼儿,撇嘴说:“原来夫君这也不晓得。” 还想和他同埋一穴! 轮回还做夫妻! 还嫌他不够博学! 谁给她的勇气,说出这种话儿。 或许是刺杀他不成,编排的理由。或许是攻心术,想活活气死他。他岂会中她的道,收了剪子,甩开她的手。 姚鸢腕上一圈青红,顿时委屈了,伸他眼面前,给他看:“夫君你打我,好疼呀。” “屉里有药膏。”他冷冷说:“自己涂。” “我们还没合髻哩!” 魏璟之也不知是吃酒吃的,还是与姚女斗智斗勇一回,竟然有些头疼,索性不理睬她,脱靴上床,平躺歇下。 姚鸢叫来李嬷嬷,伺候梳妆洗漱,洗去粉浓浓的胭脂,换了衣裳,挽发松松盘个缠髻儿,收拾妥当,也上了床,小春把铜盆残水端出去倒了,李嬷嬷放下帐幔,焚了香,红烛仍燃着,悄悄退出房门,荡下帘子。 姚鸢听得房内寂静下来,忽闻锦缎摩挲声响,未及反应,魏璟之已倾轧过来,分开她的腿儿,再直起半身,手里是程元辉给的情药。 他要与她同房,但无兴致多纠缠,纠缠必生情欲,但凡沾个情字,就易生孽缘,死敌之女,他不会沾一丝不忍,是以与她抹情药,速战速绝,才够明智。 第十一章洞房2 姚鸢见魏璟之翻身压过来,她喘了声气,腿被分开,他屈膝其中,直起半身,掀她的裙子,露出白藕丝底裤。 她怯怯地,手指揪紧褥被,眼睛半眯半觑瞧他动作,忽然腰腹处发凉,是他在往下扯她的底裤。 不对呀!话本子里不是这样写的呀。 她着慌了,一下子坐起,魏璟之猝不及防,嘴唇亲了下她的鼻尖。 姚鸢满是讲理的心,未曾在意,掐着腰说:“夫君,你错了呢。” 魏璟之反问:“何错之有?”盯着她的脸儿,先前浓浓全是黛粉胭脂,此时洗净了,惊鸿一瞥,已是娇媚至极,怪道裴如霖对她念念不忘。 姚鸢答:“哪有一上来就脱裤子的?” “你觉得要怎样?” “夫君先脱衣,我再脱衣,夫君亲我额、眼、鼻、唇。”她到底姑娘家,自有骄矜,两腮若红绡,难再言,索性用做的,指尖顺着下颌走:“往下,往下,往下,最后才到这里。” 魏璟之看着她纤白手指涂着鲜红蔻丹,一寸寸游移过颈子,锁骨,胸前隆起,小腹,停在底裤处。 京中贵女恪规守礼,熟读女戒,以夫为天,哪敢说郎君半个错字。姚老狗古板无趣,断教不会自己女儿这勾栏作派。 姚家小姐若非放荡,便是心思过于深沉,这两样,他都容不得。 魏璟之不急了,嘴角缓缓勾起,他伸手,将她颊边散发捊至耳后,温和说:“那就麻烦娘子,为我脱衣。” 姚鸢心跳如擂,夫君穿荼白葛绸斜领亵衣,她解散他腰间系带,深衣敞开,她手摸索进他的肩胛处,往外褪下亵衣。他赤着胸膛,宽厚结实,腰腹精壮,肚脐以下,渐生有毛发,愈发浓密,黑森森延至裤内。 姚鸢喉咙有些发干,舔舔嘴唇,和话本子上的男人不同,话本子上的男人,面貌似女子柔美,身肥体净,而夫君完全迥异,体格清梧,毛发丛生,看去龙精虎猛,满是力气。 魏璟之挑眉问:“底裤不脱?” “后面再脱。”她含糊答。 魏璟之笑了笑:“你的衣,我脱,还是你自己脱?” 姚鸢认真想想,话本子里,有男子帮脱的,也有女子自己脱的,她抬眼触及他的手掌,指修长,骨节分明,想它落于身上,心头莫名抖颤,咬唇忙说:“我自己脱。” “嗯。”魏璟之谑笑。看着她解盘扣,脱下大红小衣,露出鲜红的鸳鸯交颈肚兜,她手绕到颈背,一抽带子,肚兜松落。 魏璟之喉头滚了滚,姚家小姐穿衣时不觉,这般露在他面前,肌肤似高山新捧雪,两团胸乳丰润柔嫩,奶尖嫣红两朵,不禁夜风轻吹,盈盈绽立。他在教坊司与同僚吃酒时,如张逊、裴如霖这般放浪不羁者,总在他们面前行事,纵没有意,无意间也会窥见伎女身骨,若说她们胸似乳鸽,这位姚家小姐的胸,便是茕茕两只白兔儿。 他移落视线,一捻杨柳曲摆小腰,白粉粉小软肚儿,他俩不过半臂距离,他只要一抬手,兔儿便会落于掌中...... 魏璟之突然感觉焦渴,下腹盘龙自有主张,已有觉醒之意,蠢蠢欲动,额上似有汗了。 姚鸢瞟他双眸墨黑,眼梢起长红,羞涩起来,抱着胳臂揽在胸前遮挡,软软地唤:“夫君。” 这妖女,以体魅他,以音诱他,好一出美人计。 魏璟之仍笑:“娘子懂得颇多,为夫寡陋,不妨你来亲我罢!” 他赞我懂得多!姚鸢得意,抬手拔掉头上簪子,乌鸦长发散落下来,将胸乳半遮半掩,她乖乖靠近他,双手搭在他肩上,先亲他的额面,他的额面饱满,再亲他的眼皮眼睫,软而微颤,亲他鼻梁,高挺有棱,魏璟之等她亲嘴,她却伸舌舔了舔他的颊:“夫君流汗了,咸咸的。” 魏璟之神情微变,蓦地捏住她的下颌,微抬,凑近,抵着她的唇,哑声问:“妖女,哪里学来的魅郎之术?若敢扯慌,现就扔你进教坊司!” 第十二章洞房3(h) 皇帝赐的婚,他哪敢丢她进教坊司,那可是大不敬!姚鸢一点也不怕,笑嘻嘻嘬他唇一记:“我从话本子上看的。” 魏璟之盯着她,她亲他时,肥兔儿无意擦过他的胸膛,不过蜻蜓点水,却胜烈火燎原,后腰迅速窜过一阵酥麻,胯间已在贲张发硬。 他是个在教坊司,哪怕张逊、裴如霖之流,与伎女在面前表演活春宫,照旧心如止水之人,此刻竟起了反应。 他捏住她的下颌抬起,她红润的嘴儿嘟着,他低头亲住,缎般丝滑,花般娇嫩,慢慢舔啄过上唇,再下唇,不自觉用力起来,将她整个唇包含,狠狠吮一下咬一下。 姚鸢很快喘不上气,摇头躲避,推他肩膀。 魏璟之不由身前倾,将她压倒在锦被上,大手抓握住她的细腕,挈过头顶,咬了她唇瓣一口,姚鸢啊呀叫疼,他的舌趁势探入她的嘴里,她的嘴小,堵得严实,舌如巡视领地,舔舐透后,含住她的小舌混搅,潮湿,蜜甜,软糯,忍不住狂乱地咬吮,姚鸢无法呼吸,不自觉分泌许多唾液,嘴里越发水津津的,顺着两人齿缝漫溢。太过湿滑,他快咬不住她的舌了,开始吞咽她的唾液,如饮玫瑰露,香甜黏湿,待吃的差不多,又把自己嘴里的哺给她,迫她吞咽进喉咙里。待他终于松开舌头、退出她的嘴儿。 姚鸢大口喘气,眼神迷离,差点被二爷送去见老爹了。 魏璟之也在沉喘,目光灼烈,她的嘴儿,又红又肿,如经狂风暴雨过的花瓣,有种破碎的残美。他伸手将她落在胸前的长发,撩到肩膀后,俯首咬住白兔鲜红的圆尖儿,猛得咂了一口,再松开,听她啊呀一声叫,甚是动听,敏感的娇小姐,奶尖儿硬生生的圆胀挺翘起来,一圈乳晕开始收缩,他吹口气,褶皱愈紧,不自知地笑了。 他原不想碰她的,奈何世事难料,人生无常,此刻只能顺应天道人伦了。他抚摸揉捏白兔儿,一掌难握,在手心里抖颤,肥美地让人想舔、想咬,想吃掉它。 他的掌心及指腹,因常年握笔缘故,结了薄茧,刮蹭的乳肉又痒又疼,忍不住扭摆腰肢想躲,两只白兔儿也动了,颤微微地摇晃。她有些害怕:“夫君,夫君。”嗓音儿甜,眼睛里全是春水,湿汪汪地看他。 “莫怕.....”两字一出,魏璟之微怔,这是作何?他也算意志似铁,擅控喜怒,怎地会出言安慰她,姚家小姐真了不得,中了她的美人计了!他低头舔舐左边乳尖,用力地啮咬,听她讨饶叫唤,再连同嫣红的乳晕,整个儿含里嘴里,狠狠咂吮出声,重重拉扯,另一只手紧攥右边乳儿。 姚鸢哼唧唧不停,身子好难受,钻心挠肝地,想推开他,又想贴紧他,想让他下口轻些,又想他重一点,她腿间有什么在流,她抬腿儿挟紧他的腰,蹭啊蹭。 忽想起看的《醋葫芦》话本儿,里描写小郎君与娘子交媾:喘语娇声,怯怯不离耳畔,贴腮吮唇,恰恰难逃舌抵,汗透红茵未己,双腕渐疏慵,这般滋味,肯放从容? 原来是这般滋味儿呀。看话本儿果然只算纸上谈兵,实战起来天地有别。 魏璟之尽兴方松嘴,两只白兔儿湿哒哒,糊满他的口唾,乳晕及奶尖儿饱受摧残,肿胀红艳,乳肉满是青红指印,皆是他肆意所为。他双眸情欲增浓,眼梢染红,颧骨含赤,罢了,美人计来势凶猛,反正是他的洞房花烛夜,他得益无损,不妨顺势推舟,尽性而为罢。 如此这般想开了,便不再拘泥,抬起半身,抓住她的腿儿,扯掉裙子,褪掉底裤,她腿间那处,倒和教坊司的伎儿不同,伎儿无毛净白,她倒是毛发浓密,两瓣肉唇嫣粉若玫瑰,他攥着她的腿膝掰开摁住,肉唇被拉扯开,露出嫩蕊及花洞,他去触碰,全是滑腻腻的黏水,沾湿了指骨。 姚鸢蓦得背脊僵直,她感觉到二爷的手指滑进那处,并往里深探,她前时看过二爷的手指,修长匀称,骨节分明,很好看,此时却在她体内抽插,她脑里开始拼命搜索看过的话本子,好似有这一出,视为前戏,让她多出水儿,便于后面二爷的乌甲将军进去,减免破身之痛。 她便松松身子,虽还是怕,但也配合他手上动作,片刻后,感觉他的手指不晓碰到哪处,蓦得一阵酥麻难忍,忍不住两股颤颤,高声娇吟,一汩春水喷流而出。 魏璟之嗅到一股子玫瑰味道,淡淡飘散,他抽出湿漉漉的手指,放鼻息处,很香,尝了尝,很甜。 他平日与同僚一起,除朝堂政事,也聊风月。知道一种女子名器,得趣后泌出的春水,含香微甘,其名曰:朝露花雨。 第十三章洞房4H 魏璟之胯间那物已紧绷,势如弓弩,胀得隐痛,他不再犹豫,拉她两条腿儿搭上肩膀,一手扯开肉唇,一手扶茎身上下磨蹭,待涂满稠液,抵进洞口。 只感觉紧得要命,随着他一寸一寸挺入,肉壁被撑开又缩紧,严裹着不留一丝缝隙。 他微顿,突然臀股抖动前撞,进了大半截,就听姚鸢尖喊一声,嗓音变调了:“痛,痛。”眼里春水难含,溢湿了脸颊。 魏璟之往后抽退了下,垂首看见茎身沾了血,他没言语,背脊压低,腰腹一沉,用力挺耸。 姚鸢叫得更惨烈了,细白胳臂搂住他脖颈,嗯嗯呀呀哭,一边扬声颤语:“夫君,停会儿,我痛呀,我要死了。” 痛?!魏璟之蹙眉,她小脸梨花带雨,这就要死了?教坊司里的伎女香玉,获罪的官家陈小姐,从前也是金枝玉叶,被张逊、裴如霖当人面破瓜,都弄残了,也没敢这样大呼小叫的。 姚鸢见他不吭声,说:“我看话本子里,这种时候,小郎君要哄女娘了。哄哄就不痛了。” 魏璟之嗤笑:“哄什么?” 姚鸢眨巴泪眼儿:“喊女娘宝宝、亲亲、心肝儿、小娇娇,好姐姐、小嫂子.....” 再让她说下去,他要喊她老母了,魏璟之打断:“我看的话本子里,小郎君都称女娘,粉头,婊子,贱人,小淫妇,浪货。” 姚鸢答:“市井泼皮无赖的粗鄙之言,从夫君口里听着,实在有辱斯文。” 魏璟之俯低,用力亲她的小嘴,咬住湿滑舌尖,狠咂了几口,才哑声道:“聒噪,显见不痛了,继续。” “还是痛,痛得快要见着爹爹了。”姚鸢嘟嘴,话气可怜见儿的。 “这就送你去见姚老狗。”魏璟之含混说,悍腰冲撞,顷刻尽根而入,不由粗喘,她这花径颇奇,伸缩皆随他这物大小,密密严贴,不留一丝儿缝隙,抽插起来,环肉伺伏,收缩挤压,摩擦十分剧烈,痛狂搅缠,好不爽快。 姚鸢忍着痛,搭他肩上的腿儿好累,不由滑下来,魏璟之抓住她的腿膝朝左右掰开,摁压在褥上,腿心大开。 他紧紧盯着自己那物,在她的花洞进出,他那如儿臂粗大,她那很小,洞口被撑得变薄变粉,却还是能将他的整个吃进去,但水是真多,抽插拉拽间,猩红的血带出来,浸在体下的白绸布上,染成梅花点点。 他已觉察性器硬直的如滚烫烙铁,不再顾忌,开始快速拔出,再狠撞进去,如皮肉贴碰声,还有姚女娇吟声。 她不仅长得媚,叫声儿媚得他都想射了。 他盯着她柔软的小白肚皮,被他胯下的毛发扎刺的赤红,而她腿心的两瓣肉唇,亦是肿的不像样。他蓦得压下脊背,大口咬住白兔儿,舔舐吮咂,好不得趣,诱得他那物胀硬至极限,又痛又爽,引得他更是狠戾野蛮的撞击不停。 姚鸢先还痛呢,后还是痛,但似乎又生出了别样滋味,腿间一阵酥麻,又酸又胀,忽然身子紧绷起来,不知所措的喊了声:“夫君。”伸手到魏璟之的背脊,胡乱的抓挠了两下。 魏璟之吃痛,大动数下后,猛得一个深顶,脊骨一松,重重倒在姚鸢身上,性器剧烈抖动,浓稠白精已狂泄而出。 第十四章洞房5H 魏璟之高大健硕,姚鸢整个人被他罩住,几乎看不见。 他的腿和她的亲密绞缠,他的手抓紧她湿黏的臀尖,他的性器还在她体内喷余精,他在她耳根处粗喘,感觉尚不错,如卧绵上。 姚鸢倒不觉他重,反挺喜欢这种密实相贴的感觉,她搂住他颈子,手指摩挲他的发脚,夫君长目微阖,睫毛浓黑,鼻梁高挺,唇瓣也肿了,神色慵懒,看着清隽极了,她嘟起嘴亲几下他的脸颊,舔舔他的汗珠,笑嘻嘻地。 美人计!魏璟之懒得搭理,懒得动弹。 夜风吹动窗帘,叩呯叩呯作响,廊上有丫头低语,婆子捂嘴咳嗽,都在候着,要进来送水收帕子。 他平缓下来,欲要起身时,姚鸢忽然歪头说:“不对呀!” 这妖女。魏璟之讽问:“又哪里和话本子相悖了?” 姚鸢认真说:“话本子里写,女娘得趣后,浑身通畅阵阵麻爽,体颤鼻微,口呻气荡,魂飘沧海三千里,魄散巫山十二重。可我只觉得痛呢,稍觉麻麻痒痒,有些酸胀时,你却完事了。” 魏璟之恍然大悟,原来在这里等他哩,贬其体肤,辱其技能,损其意志,以达践踏其尊严,致使挫败难当,心性大乱,日后再传扬出去,毁尽其名声,成为京城笑话。 好毒的奸计!果然犬父无虎女,一样的狗! 他直起腰背,冷冷盯向姚女,目光游移至胸前两团雪白兔子,除了乱七八糟的掐印,还有他咬的牙印,怎地看两眼,就硬得不行了。 姚鸢说:“夫君,你莫灰心,我们有地是朝朝暮暮......” 魏璟之不言语,一把握住她的胳臂拽起来,翻转过她的身子,摆弄成跪趴的姿势,看她肩背雪若莹玉,一条脊骨自成轻渠,两瓣白屁股,留有他攥握的红印子。 姚鸢看过花营锦阵,有些懂,但想起阿弟的教诲,要装傻弄痴,男人才欢喜,故回头,装模作样问:“夫君,你要做甚?” “你话本子看得还不够多!”魏璟之嘲笑,手却去抚弄臀瓣,停不下来,滑滑嫩嫩,却又圆润挺翘,触感颇好。 竟说她话本子看得不够多,这就伤自尊了。姚鸢说:“夫君,其实我吧,还真知......”话未说完,魏璟之已胸膛贴她背脊,俯下来,一手掐住她的下颌,咬她耳垂一记,呼吸热热扫颊边:“张嘴,伸舌。” 姚鸢打个颤栗,乖乖地听话,小舌头伸出半截,魏璟之凑近吮住湿红的尖儿,大掌探至胸前,不轻不重地揉弄白兔儿。 姚鸢顿时浑身发软,肌肤透出胭脂色,魏璟之松开舌,开始舔她薄薄的肩,顺着脊骨的凹处往下啄吻,一个接一个,姚鸢觉得他好温柔呀,像蝴蝶轻点,小鸟扇翅,露珠盈叶,山谷晚来风,却更要人命! 她娇喘吁吁,两股颤颤,似有千万只蚁虫噬咬她的肉,又痒又热,背脊起了汗,他在亲她的腰窝,又咬又吮地,她不自禁地扭动腰肢,要摆脱又想要,欲拒还迎,迭声相求:“夫君,你快些吧,莫再磋磨我。” 还治不了你!魏璟之暗哼一声,直起身,掰开她的两瓣臀肉,春水在肆流,混着先前射的浓稠白精,他鼻息间散过花香味儿,甜甜的。 他的肉茎已粗长硕直,蓄势待发,不再犹豫,收腹挺腰,猛得狠命贯入,姚鸢猝不及防,不由颤声尖叫,被撞的往前趴,魏璟之健壮的胳臂环住她的腰肢,往回用力一捞,他全根而入,沉喘一声,额上密密皆是汗珠,听到姚女泣声儿喊:“夫君,胀死了。” 第十五章洞房6H 魏璟之的手掌,伸至姚鸢的肚皮揉弄,软软地薄薄地,甚能摸到他肉茎的轮廓,果然胀!这很刺激他的兽性。 他绷紧脊背,挺耸抽插,毫不留情,用了十足十的力道,掼得她的娇身儿往前倒,他捞着她的小腰往腹胯上撞,因是后入,本就入得深,她的宫口也有些浅,很快就戳到了。那宫嘴儿怕他进去,痉挛般收缩蠕动,甚咬着他的马眼箍紧往外推。 他开始大动,密集而狂肆的狠肏,皮肉相撞的噼啪声,黏稠春水混着白精被带出咕吱声,丝褥锦被的摩擦声,拔步床摇晃的吱哑声,在深浓安静的夜色里,响得犹为惊天动地,还兼有姚鸢抖颤啜泣的求饶声,听在他耳里,娇娇媚媚的,可怜见儿的,更别有一番大仇得报的爽利。 魏璟之喉间溢出的粗喘难抑,见姚鸢已是撑不住,半身趴俯在褥被上,背脊泛红晕,白屁股儿被他强制的高高撅起,他的大手掰开,肉唇肏的红肿软烂,似揉碎的玫瑰花瓣,凄零绝艳,她就是个水娃儿,连他的腰腹都一片泥泞,香甜味儿越来越浓,水越多,味越香。 人的贪欲永无止尽,他俯压上她的背脊,在雪嫩的颈脖处吮咬出红痕,在叼着她耳朵尖儿,邪笑问:“小浪货,话本子有没有教你,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姚鸢叫得有些哑了,转头看他,她此刻脑里晕沉沉地,已不知天地为何物,更况话本子了,泪汪汪说:“你要叫我心肝儿。” 这不是重点!魏璟之用力亲下她的红嘴儿,直起身,掰握紧臀肉,一个狠劲的挺腰,一个十足的猛顶,一个扎实的深贯。 他那似烙铁的肉茎,竟是要肏进宫口,说时迟那时快,那宫口竟是突然自己大开,将他突突而进的肉茎前端,死命钳住不放,他急促深顶戳刺,敏锐感觉到花穴口挟住他的肉茎根处,如牡蛎壳一开一阖,紧窒有些咬痛,他的肉茎开始膨胀,胀得粗硬硕长,被宫壁压紧箍住。 他每贯入一下,只觉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如惊涛骇浪袭卷拍打,浑身筋骨皮肉迅速紧绷,脊骨至尾椎一阵酥麻,宽肩窄背沁了一层密密的汗珠,他的眼内情欲满溢,颧骨深红,难抑粗喘低吼。 姚鸢有句话,魏璟之承认没说错,他此时确是:魂飘沧海三千里,魄散巫山十二重。 他从前没和旁的女人交媾过,看同僚玩女人的狠劲儿,也没挑起过他太大的性致。 他再次低腰俯首,抓住姚鸢的手儿,五指交握摁在枕上,薄唇咬住她后颈一块软肉,听她吃痛的媚叫,犹如天籁,又狠戾的冲刺有百下,大开大阖,甚是癫狂,突然尾椎发紧,背脊僵直,终是吼叫出声,一股白浊激射喷出,如山洪而泄。 而姚鸢也没好到哪里去,若说首趟只觉得痛,再来这一趟的个中酩酊滋味,她不痛了,浑身一直战栗难消,饱胀,麻痒,灼烧,空落,皆是剧烈的快感,让她死死的抱住夫君不撒手,他长得清隽,魁伟,那腿间大物好生厉害,让她要死要活的,魂消魄散。 她听见魏璟之低声说:“小浪货,松一松,我出不来了。” “什么?”姚鸢有些懵懂,看向他凑近的面庞,颊额汗珠滴落,眼眸花花的,薄唇湿润,下巴尖有她啃的红痕,真好看呀。 魏璟之索性抓住她的手指,来到她花洞与他肉茎连接处触摸,好紧,他无法抽退。 姚鸢瞪圆眼儿,拔不出来......她撅嘴:“夫君,你叫我心肝儿,宝宝也行。” 好有心计的姚家女!乖会得寸进尺,与她老子姚狗不相上下。魏璟之冷笑:“宝宝,心肝儿,亲亲,小娇娇,可满意?” 姚鸢满意了,就是这样的好哄!她伸展两条腿儿,放松肚皮,去亲魏璟之的嘴儿,颈子,小手乱摸他结实坚硬的腹部。 魏璟之不言语,沉着脸,予以予求。 他抽出肉茎,推开她,起身穿衣,趿鞋下地往净房走,姚女这名器,偶听同僚提过,有个好听的名字:六面埋伏。 他果然被埋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