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寡嫂要改嫁,痴傻船长不装了》 第1章 寡嫂和傻子小叔子,玩真花啊! “1981年5月,林穗穗那个不能人道的丈夫死了,留下她和痴傻的小叔子相依为命。 深闺寂寞,林穗穗终是把持不住,哄著痴傻的小叔子,做了背德之事。毕竟他虽然人傻了,相貌身材,都是柳湾村一等一的。 屋內榻上,堂屋后厨、深夜田间,四处都留下了他们不知羞耻之事的痕跡。” 嘖嘖嘖,寡嫂和傻子小叔子,玩真啊! 关键这寡嫂还跟她同名,有意思! 这是林穗穗睡前听的一本八零年代小黄文,她一边听,一边感慨,这是她每天为数不多的休息时刻。 林穗穗是个娱乐主播,每天挖空心思在直播间里哄“大哥”刷火箭。今天连续pk了十四个小时,整个人头昏脑涨。 再这样下去,她早晚过劳死。 睡觉睡觉,再黄也没精力听了,头疼,实在是疼。 再次醒来,一切都变了。 破败的露梁平房,昏黄的灯泡用裸线吊在樑上,光线昏黄,聊胜於无。 身下的木板梆硬,身上的男人…… 嗯? 林穗穗眯了眯眼,看向正和她叠罗汉的男人。 宽肩窄腰,汗湿的八块腹肌泛著蜜色,脖颈上的血管若隱若现,一张介於少年与男人之间的脸,实在是,秀色可餐。 林穗穗有点恍惚。 搞什么?这么累还能做春梦?睡前看的小说这么毒吗? “嫂嫂,临舟难受,还要!临舟还没好呢……” 耳边是男人温热的鼻息拂过,说话声音带著几分纯真的稚嫩……怎么说呢,这说话带著自称的主语,又爱用“呢”这种语气词的说话方式……著实有些像个撒娇的孩子。 一个大男人,要不要这么装? 欸?等等。 陆临舟? 这不是她睡前看的那本背德叔嫂文男主角的名字吗?! 再看看周围,绝了什么鬼东西。她……穿书了?! 这个结论和原主的记忆一起涌进大脑,眼前好像人生跑马灯,迅速走完了女主林穗穗的一生。 “等等!”林穗穗双手横在两人中间,挡住他进攻的动作:“我是你哥哥的妻子,你不能这样!” 陆临舟圆睁著眼认真听她说话,眼底满是澄澈,疑惑地说:“哥哥今天七七,族长带他们去了。穗穗不是说要帮我抓裤子里的虫?刚才都抓了几次了,怎么不抓了?”说著,陆临舟拽著她的手就要往下探。 林穗穗浑身血液瞬间凝成冰碴,原来,今天是林穗穗丈夫陆临山的七七。 在柳湾村,人去世后七七四十九天,家属会为逝者举行一次盛大的祭奠仪式。 原主公婆去世了,整个陆家只剩林穗穗这个新寡,和傻小叔子陆临舟。祭奠仪式就由族长牵头,带领亲戚们去她丈夫陆临山坟前祭奠,她依礼在家守家。 原主本以为把大家送离陆家,大家去祭拜完就直接自行离开了,便拉著陆临舟藉机苟且。 现在,正是他们苟且途中,林穗穗就穿过来了。 林穗穗有点无语,爽的是原主,到她这儿,就只剩疼了。 正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林穗穗后背一紧,因为她通过林穗穗的记忆突然想起来,七七仪式到这里,並没有完全结束。 族长带著大家祭拜完,会请一捧开棺土回来。 原主因为经常偷偷跟小叔子廝混,一直保持著耳听八方的习惯。所以当时她听到远处动静,就迅速给自己和陆临舟穿好衣服,最后逃过一劫。 但她……刚穿进书里,整个人都是懵的,接收剧情都了不少时间。 完了! 她记得,书里封建的柳湾村,曾有一对翁媳扒灰被人举报到族长那儿去了。族长动用私刑,男的落了不能人道的下场,女的遭受割刑,最后双双自縊。 她决不能刚穿过来就被抓起来上刑,绝对不能!! 林穗穗一脚踹开陆临舟,捞起散落一旁的衣服就开始穿。 因为紧张,林穗穗的手一直颤抖。 她心底痛苦哀嚎,死手,快穿啊!! “临舟,快,自己穿衣服!赶紧穿!”林穗穗压低声音命令。 “不要,临舟就不。”陆临舟噘嘴不太开心。 “好个头啊!快穿!!” “哼。” 林穗穗咬了咬牙,跟傻子没法讲道理,不管不顾了,直接薅住他的脖子,拽到身前,就给他穿裤子。 林穗穗没有帮人穿裤子的经验,尤其没有给男人穿裤子的经验。粗布裤子卡在一半,陆临舟表情又多了几分难耐。 “穗穗……临舟好热,不舒服……”陆临舟突然攥过她的手,带著薄汗的掌心烫得惊人:“临舟要爆炸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耳边却是男人令人面红耳赤的话语,林穗穗快疯了! 族长的声音传进来,就在不远处了:“陆家人呢?” “什么声音啊刚刚?” “怎么像在行那事儿的声音啊?” “是临舟的声音吗?临舟好像没跟我们去。” “不会吧?临舟一个傻子也会干这事儿?” “傻子也是男人!你们听这床板吱扭的声儿!” “那女人是谁?” 族长愤怒的声音传来:“这屋里,还能有第二个女的不成?!” “什么?!陆家媳妇儿?!” “早说这寡妇眼珠子黏在傻子身上!” “要不要脸吶!她男人七七都没过!” “抓破鞋!快!!” 眾人越说越气。 “哐当——” 有人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木门,眾人一拥而上。 陆临舟果然精赤上身,坐在林穗穗床上! 这场面,实在衝击,一行人都傻眼了。 “伤风败俗!” 族长最先反应过来,拐杖砸在地上:“来人吶!这就把你们这对姦夫淫妇浸猪笼!” “淫娃荡妇!不要脸!” 眾人七嘴八舌的骂声瞬间就要把林穗穗淹没。她手里还攥著陆临舟的上衣,是刚才来不及给他穿的那件。 族长后面的人越来越多,邻居亲戚全都瞪著眼,手里炒著傢伙,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林穗穗丝毫不怀疑,他们真的会拉她去浸猪笼。 她可不能刚穿来就死啊! 没偷过男人,手脚慢可真要命。怎么办?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事儿给圆过去啊! 对了!林穗穗记得,书里说过,这一次两人偷得太激烈,导致陆临舟后背伤口化脓,原主还因此心疼了好几天。 她赶紧抓过陆临舟,探头一看。 果然,伤口化脓了。 林穗穗的表情也瞬间从惊慌失措变成淡定自若。 “何必说这么难听的话?” 林穗穗下了床,昂首挺胸,在眾人面前走了一圈。 “是你们眼脏,还是你们心臟?” 林穗穗脸一冷,突然扯过陆临舟,把他推到眾人面前,让他露出他后腰狰狞的伤。 “这是前几天临舟替公社抢修锅炉留的!”林穗穗的音量逐渐变大,理直气壮极了:“我给亡夫弟弟换药也算伤风败俗?那卫生所的王护士早该沉塘八百回!” 看到陆临舟的伤口,再看林穗穗正直的表情,人群突然静了。 三叔公浑浊的眼珠子扫过陆临舟松垮的裤腰:“你少忽悠我们,他裤带子都解了!你怎么解释?!” 林穗穗后背一僵,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 上手就拍了陆临舟后脑勺一下:“教了八百遍还学不会系裤带!” 说罢,林穗穗转头:“各位叔伯来得正好,我知道大家疼惜临舟是陆家独苗,所以才让我跪在祠堂立誓不准改嫁,留下操持陆家。他现在痴傻得紧,裤带子都不会系,我避嫌就没管,现在裤子垮了,大家瞧见了,要诬赖我和小叔子做了脏事。那我到底是系还是不系?” 人群里有人嘀咕:“傻子哪能自理?穗穗一个寡嫂,確实也有难处。” “原来大家知道他是傻子?”林穗穗笑了:“一个连裤带都系不利索的傻子,诸位觉得他能干得了什么?”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刚刚盯著陆临舟裤腰的三叔公低下了头,没再说什么。 林穗穗稍稍放心了些,她回头摸了摸陆临舟的头,一副慈爱之相,语气却很严厉:“临舟单纯得孩子没什么区別,你们却用最齷齪的思想来看待一个孩子?!” “……”族长皱眉,眾人噤声。 是啊,陆临舟变傻以后,智商和五岁孩子无异,能懂些什么? 几人看向族长,都欲言又止,矛头却没再指向林穗穗。 见他们的气焰灭得差不多了,林穗穗矛头立刻对向族长:“如果你们真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那这孩子,您带回去养著。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说著,把陆临舟推了过去。 村里家家都困难,族长也不是多富裕,自然是不乐意接受这烂摊子的。 “都是误会,误会。今天是大家衝动了。”族长赶紧招手让旁人拿过来一个小盒子:“陆家媳妇,辛苦你照顾临舟了。这是开棺土,我们请回来了。” 林穗穗衝过去抱住盒子“呜呜”地哭起来。 “临山啊!你走得这么早!你是害我啊!给我留这么个傻子!大家还要诬陷我和傻子苟且!你带我走吧临山啊!” 林穗穗一开始是装的,但是哭著哭著就打不住了,她怎么就穿进了这种鬼小说,她以后可怎么办吶! …… 这架势,谁还敢惹林穗穗?万一她真的隨机投送傻子怎么办? 闹剧结束,大家也就回家了。 林穗穗关上了院门,这一晚也是够折腾的。 返回房间,进门没看到陆临舟,估摸著他是回房了。 林穗穗插上门閂,缓缓呼出一口气。当著这么多人的面演戏,还挺难的。 转身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背后环上来,带有男人独特味道的胸膛贴上她后背。 林穗穗心下一惊,转身要推,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被推向门板。 后背“咚”的一声撞在门板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林穗穗睁开眼,正对上陆临舟毫不避讳落在她脸上的视线。 他眼底的锐利与冷冽,哪还有方才的清澈愚蠢和混沌?! 陆临舟生得俊俏,个子也高大。原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考上大学那年突然得了怪病变成傻子的。林穗穗嫁进陆家,陆临舟就是个傻子,她从未见过陆临舟这般模样。瞬时把她嚇了一跳。 没等林穗穗反应过来,陆临舟倾身,离她不过几厘米。 “你、你干什么?”林穗穗试探地,用原主哄小孩儿似的语气对陆临舟说道:“你后背受伤的地方还没上药,你乖乖坐下,嫂嫂给你擦药药好不好?” 陆临舟定定看著她,下一秒,突然扣住她双手按在头顶:“林穗穗。” 林穗穗一愣。 “你叫林穗穗?你是我的……”他唇瓣扫过她耳垂,入耳是他低沉凛冽的声音:“嫂子?” 第2章 陆临舟並非天生痴傻 窗户开著缝,带著沿海村落独有的咸腥味灌进来。 陆临舟掐在她腰间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林穗穗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林穗穗诧异看他,不敢吭声,陆临舟却更凑近了几分。 “不是说我裤子里有虫,你要帮我抓?”他牵唇:“现在装什么贤惠嫂子?” 林穗穗傻眼了。 眼前的男人眼底暗流翻涌,哪还有半点痴傻模样?! 他、他该不会也重生了吧?! 书里后来有写,陆临舟解毒以后,想起出事前的事,通过一封寻人启事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海州船厂厂长。 认亲后,陆临舟正准备回到军校,林穗穗怀孕找上门的事,被有心人利用举报。 为此,陆临舟差点回不去军校,对林穗穗也有颇多怨气。 前世他差点被她毁掉一辈子,要是他重生了,必定不会放过她! 但是她冤枉啊! 前世的那个不是她,她只是穿书了! 她是2025年的网络主播林穗穗啊!真正的原主早就被族长几鞭子送上西天了! 她现在坦白还来得及吗?他会信吗? 脑子里想过一百种可能性,林穗穗恨不得现在就澄清一切。 可她刚刚的表现,明显就是对以前发生的事都知晓的。 就陆临舟对她的憎恨程度,肯定不会相信,只会觉得她是找託词逃避责任。 不行,不能轻举妄动。 “臭小子!”林穗穗屈膝顶他,趁他弯腰去防的时候,伸手一把推开他:“你这几天在村子里跟二流子都学了些什么狗话?!” “咚”的一声,陆临舟后脑勺砸到旁边的墙上,他疼得下頜一紧。 林穗穗骂道:“嫂嫂教你的仁义礼智信,都餵狗肚子里了?” “嘶——” 陆临舟突然抱著头蹲下,痛到蜷缩。 林穗穗弯腰,小心翼翼戳了他一下:“喂,陆临舟?” 煤油灯晃动的光影里,他瞳孔中的阴鷙迅速退去,又变回雾蒙蒙的懵懂神色:“临舟错了!穗穗不气!” 林穗穗怔了,是她下手太重,又把他给打傻了? 不对啊,她力气哪有那么大,轻轻磕一下就又痛成那样? 林穗穗眨眨眼:“你……头还痛吗?” 陆临舟摇头:“不痛,临舟背痛!” 那就不是她打傻的,大概是毒性有所波动。 “那就好。”林穗穗起身,把陆临舟也拉起来:“走,嫂嫂送你回房间。” “哦!”陆临舟乖巧点头,又露出澄澈的傻笑。 林穗穗往外走,忍不住侧目看向陆临舟。 陆临舟察觉到了,低头看她一眼,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单纯。 要不是他乾净的眼神和幼稚的对话,没人能看出他是个傻子。 或者说,陆临舟本来不是个傻子。 陆临舟並非天生痴傻,而是中了原主公婆夫妇下的毒。 当年,原主公婆是去省里办事的时候捡到了走丟的陆临舟。婆婆知道自己儿子是个天生不能人道的男人,家里需要一个劳动力,也需要一个传宗接代的人。 结果陆临舟成绩极好,居然考上了省里的大学。 上学期间,陆临舟无意间看到了当年的寻人启事,发现和自己的所有特徵都一样。 他没有直接回去认亲,而是拿著寻人启事回去问妈妈。 原主婆婆怕他认祖归宗,不回来,也不会再帮这个家庭,就听信偏方,给他喝了“听话水”,结果喝成了傻子。 原文里並没有说明他是中的什么毒,也没有细写什么怎么解读的。 林穗穗想了想,回忆起今天吃的野菜里,有几株陆临舟挖回来的金银。 原主没什么文化,不知道这是好东西,炒菜的时候也就跟著一起炒了。 能吃的野菜原主自己吃了,剩的金银,全被陆临舟一个人吃了。 金银有解毒功效,陆临舟吃了一些,才让他短暂地恢復了意识。 林穗穗一边往自己房间走,一边在心里盘算著。 陆临舟是海州造船厂厂长的亲儿子,要是她能快点帮他解毒,去省城弄到那张寻人启事。她就能將他送回厂长家,成为厂长家的大恩人! 到时候,凭藉著恩人的身份,她就能提出条件,离开这个封建吃人的柳湾村。 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规训? ———— 林穗穗扶著陆临舟回房,替他处理了伤口。 陆家重活都是陆临舟在干,加上接连几天招呼家里来的亲戚客人,林穗穗给他上药的时候,他有点打瞌睡了。 林穗穗觉得他也怪可怜的,便让他睡一会儿。 陆临舟乖乖爬上床躺好,林穗穗伸手给他掖被子。 趁著陆临舟睡了,林穗穗去挖了点野菜。其中,金银就占了半框。 她把那些金银熬成浓缩的汁水,兑进熬好的野草粥,搅拌均匀。 林穗穗端著豁口的搪瓷碗,推开陆临舟房门,昏黄的煤油灯下,陆临舟已经睡醒了。 见她进来,他笑眯眯地看她。 “吃饭了。”林穗穗把搪瓷碗递给他,心下却有点忐忑。 她下了药进去,他不会不吃吧? 这样想著,林穗穗决定亲自餵他。 “张嘴。”林穗穗搅动著拌著金银汁的野菜粥,金银的苦香混合著野菜粥的香味,在房间里弥散。 陆临舟喉结滚动,乖巧张嘴。 吃到粥的一瞬间,他好像察觉出了不对劲,疑惑地看了林穗穗一眼。 眼底的防备,在看到林穗穗的瞬间就消失了。 虽然还是皱著眉,但仍是乖巧地吃粥。 林穗穗吹了吹勺子里的粥,餵进他嘴里,小声嘀咕:“好到70%最好。太蠢不好用,太精难掌控。” 她想要个愚蠢的正常人。 陆临舟张嘴吃下一勺,在林穗穗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攥住她手腕。 搪瓷碗被撞得在桌面打转,金银的苦香混著野菜的涩味在两人之间瀰漫。 “你干嘛?”林穗穗话音未落,整个人已被拽进胸膛。 陆临舟滚烫的掌心贴在她后腰,另一只手捏住她下巴,將半勺还带著体温的粥渡进她唇齿间。 林穗穗瞳孔骤缩,手指死死抠住他衣领。 他在干什么啊?! 温热的粥液顺著嘴角滑落,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比当年直播时收到火箭嘉年华的打赏还要慌乱。 “啪!”搪瓷勺摔在地上碎成八瓣。 林穗穗猛地推开他,指尖无意识抚过唇瓣。那里还残留著陆临舟嘴唇的温度,带著金银的清苦和陆临舟的气息。 “你发什么疯!” 林穗穗“呸”了两下,再帅也不能做这么噁心的事吧! 脑子里这么想,身体却又有了不可避免的反应。 丈夫陆临山不能人道,但勤快老实,对原主千依百顺。 原主念著丈夫的好,结婚后一直自给自足。 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谁知峰迴路转,陆临山突发恶疾,就这样撒手人寰。 在这封建吃女人的时代,被族长强留在傅家,原主对陆临舟是横竖看不顺眼的。 直到那个蝉鸣的夏夜,陆临舟劳作以后浑身大汗,在院子里洗澡。 朗月星疏,他模样俊朗,高大魁梧,打湿的白背心透出浑身结实的肌肉。 原主这才正视了小叔子,他虽傻,却是个功能正常的男人,既然这辈子要留在陆家,那她取些好处,也是理所应当…… “穗穗……” 大概是林穗穗的反应让陆临舟有点委屈,他伸手要拉她,却被她狠狠拍开。 “以后不准这样餵饭!”林穗穗正色道:“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 “为什么?”陆临舟歪头,湿漉漉的眼睛像被拋弃的小狗。 林穗穗张了张嘴,瞥见他嘴角残留的粥渍:“因为会传染幽门螺旋桿菌!” 第3章 永动机陆临舟 陆临舟没听懂:“什么君?” “就是……会传染的虫子。”林穗穗隨手比划了下:“以后再这样,嫂嫂就被虫子咬死了!” 陆临舟突然攥住她手腕,低头就要查看她掌心:“穗穗流血了?临舟给你吹吹……” “没有!”林穗穗收回手,敲了敲碗:“快吃!” “哦!”陆临舟没再多说什么,老实地继续吃粥。 林穗穗厨艺不好,这粥里还一股子清苦药味,陆临舟愣是一声不吭。 眼见著一碗粥见底,林穗穗才稍稍放心了点。 多解毒几次,说不定他就能儘早排空体內的毒素,早点回去认亲。 毕竟,书里没有写他是怎么认的,认亲这事儿只能靠他先好起来。 勺子磕在碗沿,发出一声脆响。陆临舟就著她的手舔勺子,眼睛还盯著她。 那眼神,看得林穗穗有点发怵。 果不其然,下一秒,陆临舟接过她手里的碗放在桌上,直接打横將她抱起,往床上走。 林穗穗立马知道他又要做什么了。 男主还真是人设不倒,每天就是吃饭和睡觉…… 不行,坚决不行! 小说里,就是今天下午七七仪式,两人偷摸著大干三百回合的时候,原主怀上了孩子。 在八零年代初的柳湾村,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意外怀上孩子,等於犯了弥天大罪,根本没有活路。 原主怀上孩子后走投无路,只好去寻找当时已经恢復厂长儿子身份、正准备回军校的陆临舟,给他们母子一条活路。 得到的,是他避而不见的冷漠,和隨手打发的几十块钱。 原主万念俱灰,没地方去的她只能回柳湾村,打算偷偷把孩子生下来。 结果没几天就被人发现,举报了上去。族长大怒,將怀孕的她捆在祠堂樑柱上,用浸盐水的藤条活活抽断了气,一尸两命。 要是她又怀了孩子,只怕也难逃惨死的下场。 林穗穗这具身体,对他的靠近很是配合,该有的反应一个不落。 不知道下午那几次中没中,反正从现在开始,她要严防死守了!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气得林穗穗狠狠揪了自己大腿一把,伸手推他:“临舟你要乖,离嫂嫂远一点。” “临舟不乖?”陆临舟眼里居然有了泪:“所以嫂嫂才不奖励临舟了?” “……” 林穗穗知道跟傻子讲不了道理,只能深吸一口气:“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先回答我。” “什么问题?”陆临舟停下看她。 林穗穗小心措辞:“下午的时候,你……完事儿没?” 陆临舟哪里听得懂这些,他歪了歪头,蹭著她颈窝,傻笑:“要穗穗,香……” 林穗穗有点绝望,早知道他清醒那会儿问了! “乖临舟,待会儿族长要过来。”林穗穗僵著笑哄他:“这种事不能被別人知道,不然嫂嫂被人抓走,就再也奖励不了你了,知道吗?” 陆临舟似懂非懂:“哦,好,嫂嫂不能被抓。” “你吃完了,我去洗碗,你乖乖听话,好不好?” “嗯!” …… 八十年代的柳湾村没有网络,什么娱乐活动都干不了,林穗穗早早就躺上床了。 她也是没想到,居然这么早就能睡了。以前她可是日夜顛倒,每夜熬穿的。 没有手机电脑玩的日子,也只能早点睡觉了。 可躺在床上,林穗穗就开始犯愁。 原主正是排卵期,如果下午两人的大战已经结束,她这孩子只怕是已经要揣进肚子里了。 要是现在是她所在的2025年,去药店买一颗紧急避孕药,问题就解决了一大半。 可现在不仅是1981年,在这个封建保守的八零年代柳湾村,她还是个丈夫刚死的新寡。 上哪儿去找紧急避孕药这种东西去…… 林穗穗翻来覆去,脑子都快想炸了,也没能想出什么很好的解决办法。 疲惫焦虑之下,林穗穗迷迷糊糊睡著了。 梦里,不知是原主还是她自己,雪白的臂膀缠在陆临舟汗湿的腰上。 浑身酥麻的感觉,让她指甲都不自觉地抠进他后背的肌肤里。 潮湿的喘息混合身上的汗水,让整个房间曖昧起来。 隨著梦境的推进,林穗穗越来越投入,因为那即是原主,也是她,她能感受得到…… 直到,林穗穗看清男人猩红眼底的清明。 那分明就是恢復神智后的陆临舟。 林穗穗直接嚇醒了! “穗穗……难受!帮帮临舟!” 真实的温热气息喷洒在林穗穗耳后,耳边是他撒娇的声音。 林穗穗浑身僵住——陆临舟?! 陆临舟滚烫的胸膛贴著她后背,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胸前肌肉的紧绷感。 前世,原主总是故意撩拨陆临舟,哄著他跟她做那些事。 他身体好,又没有其他心思,一心往她会发出尖叫的地方去,又莽又狠。 导致原主这句身体,一靠近他就从心底里开始发痒。 “你、你怎么来了?”林穗穗不敢轻举妄动,像哄小孩儿一般柔著嗓子问:“不是让你乖乖在房间里睡觉吗?嗯?” 他把脸埋进她颈窝:“穗穗说临舟难受的时候,就来找穗穗的……” 第4章 林穗穗熟读儿童心理学 “你……” 颈边温热气息喷洒,痒得林穗穗缩了缩脖子。 她偏头看过去,月光透过窗欞,照见陆临舟睫毛上的汗珠。他用鼻尖蹭她后颈的模样,活脱脱一只撒娇的大狗。 带著薄茧的手指无意识摩挲她腰间,又渐渐上移,粗糲的触感透过粗布睡衣,灼烧她的神经。 “好好好,嫂嫂哄著睡,就不难受了。”林穗穗强扯出温柔笑意,从腰间拽下他的手,让他自己抱著自己。 “不行,临舟要……”陆临舟向前蹭了蹭。 林穗穗感受到他的急不可耐,差点一脚踢上去。 不愧是小黄文男主角,陆临舟身体是真好。下午本就来了好几次,吃饭的时候被拒了,大半夜还溜到她房里来要。 “临舟不乖的话,嫂嫂就要把你赶走咯!”林穗穗放低了声音,带著点威胁。 林穗穗前世是个母单,但哥哥有个孩子。哥嫂出去约会的时候,她这个德华就会出马照顾小侄子。 加上她是个娱乐主播,为了哄大哥们开心,早就熟读儿童心理学了。 哄个小傻子,她应该还是能够手拿把掐的。 “乖临舟,听话嫂嫂就喜欢,好不好?” 陆临舟有点委屈地撅了撅嘴,还是乖乖点头了。 林穗穗鬆了口气,却在下一秒被他箍进怀里。 他发烫的掌心隔著衣服再次贴在她后腰,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林穗穗屏气凝神,谨慎地伸手到他身后,替他拍拍后背,哄他睡觉:“小月亮,高又高,窗户外面静悄悄,我要做个好宝宝,躺在床上睡觉觉……” 陆临舟生理反应还没缓解,但整个人已经平和下来了。 听著他渐渐平稳的呼吸声,林穗穗察觉到,他快睡著了。 林穗穗故意停了发酸的手不再拍打哄睡,陆临舟没什么反应,她伸手轻轻掰开他手臂,躡手躡脚下了床。 月光下,陆临舟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 少了几分醒著时的稚气憨傻,也没有清醒时的冷戾。睡著的他,俊朗的脸上多了几分深沉安静。 “造孽啊……” 林穗穗心底暗骂原主,轻手轻脚出了自己房间,溜进陆临舟房间。 男女授受不亲,他占了她的床,她就只能来他房里睡了。 陆临舟的床铺还残留著金银的苦香,她裹著带著他体温的薄被,周身被他的气息给包围。 林穗穗低声嘆气,她这闻到陆临舟味儿就起反应的身体,也是没救了。 …… “啊——” 天刚蒙蒙亮,林穗穗就被一声刺耳的尖叫惊醒。 她披上外衣衝出门,正撞见族长孙女陆小芳和卫生所王护士杵在她房门口。 两人一个捂眼跺脚,一个满脸涨红。 林穗穗头皮发麻,她的床上,此刻正睡著陆临舟。 屋內,陆临舟赤著上身坐在床沿,衣襟大敞,腹肌上的水珠顺著人鱼线滑进松垮的裤腰,眼神却无辜得像只淋湿的小狗。 林穗穗咽了咽口水,真是秀色可餐。 “你、你们……”陆小芳指尖发抖,眼眶含泪,捂著眼睛的模样,仿佛捉姦在床的是她丈夫:“我听我爷爷说临舟哥哥受伤了,专门找王姐来看看,谁知道看到你们……” 林穗穗瞥见地上翻倒的茶壶,瞬间入戏。 她过去拎著外衣就往陆临舟身上裹。 陆临舟眨眨眼看著他,倒是乖巧地没怎么动,任由她裹住自己。 林穗穗转头:“让你小心点,看把床糟蹋的!快下来,穿好衣服,卫生所的王护士和族长家小芳妹妹来看你来了。” 陆临舟懵懵懂懂,接过衣服穿起来。 “这孩子,怎么又打翻了茶壶。”林穗穗指了指湿漉漉的床铺,揪著被褥嘆气:“昨天夜里就哼唧著过来找我,说茶水打翻了床上凉,让我救救他。” “我总不能就让他那样睡著湿床铺。”林穗穗朝著两人解释:“没办法,只能让他到我床上先睡,我去他房里凑合了。” 王护士是村里卫生所最有资歷的,村里的人有点伤风咳嗽的都去找她,中西医她都会点。 陆临舟这傻症,也带去她那看过很多次,她对陆家熟悉得很。 听林穗穗说著,王护士眼里透著意外。 陆家这大儿媳,从小到大,一直以来都是个闷葫芦。 长得漂漂亮亮的,看起来有点內向羞涩,不怎么爱跟村里的人讲话。 没想到,公婆丈夫去世以后,竟然一下子长大了。 不仅扛起陆家的担子,还这么真心照顾痴傻小叔子。 这样想著,王护士心下有点怜惜:“你就睡他打湿的床?” “是啊,长嫂如母,临山走了,我不管他谁管?”林穗穗说著,又红了眼:“王姐来得正好,临舟后背的伤也確实该上药了。这孩子,总让我操心。” 那语气,真像是对自己的孩子一般。 林穗穗披著外衣从那边过来的,王护士一眼就看出,他俩確实没睡一个屋里。 林穗穗都已经背负这么多了,还要被人说閒话,实在可怜。 王护士不高兴地看了陆小芳一眼,这年头乱说閒话,会害死人的。 王护士掀起陆临舟的衣服,看了眼他身上的伤,要拿药给他擦。 一直眼巴巴看著他们的陆临舟却突然拽住林穗穗袖口:“嫂嫂擦药!” “听话,王姐是专业的。”林穗穗掰开他手指,请王护士替他擦药。 “哦。”陆临舟乖乖由王护士给他擦药,眼睛却一瞬不移地看著林穗穗。 林穗穗心思不在他身上,她眸光看向陆小芳。 陆小芳喜欢陆临舟,是整个柳湾村的人都知道的。 在他被“听话水”毒傻之前,就让她的族长爷爷来打探过几次。 是后来陆临舟傻了,族长才不准陆小芳继续喜欢陆临舟。 可少女怀春,哪里忍得住? 今天来这一遭,应该也是来送温暖的。 那她要不……顺便给陆小芳性格方便? 林穗穗小声对陆小芳道:“待会儿王姐给临舟擦完药,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照顾临舟一会儿?” 陆小芳本来对林穗穗意见很大,听了她的话,对她的不满倒是缓和了几分:“干什么呀?” “我找王姐问点事儿,你就替我跟临舟在一块儿待一会,行吗?” “我跟临舟哥两个人待在房里。”陆小芳声音越来越低,听著是害羞忸怩:“这不好吧……” “我们临舟是小孩子,没什么不好的。” “那好吧。”陆小芳点点头,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口袋。 “那就谢谢你了小芳。”这顺水人情应该是能送出去了。 村里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得多。 …… 王护士给陆临舟擦完药,林穗穗就拉著她去后院柴房了。 林穗穗递了两个自家做的罐头给王护士,以表感谢,又状似无意道:“王姐,有没有什么活血化瘀的方子啊?” “你?你要那做什么?”王护士狐疑地盯著她。 林穗穗顿了顿,她总不能说,想用活血化瘀的方法来处理肚子里可能会有的孩子吧? 这年头,村里卫生院是有很多计生用品的。 但紧急避孕药这种东西实在是难以获取,她又不能直接到卫生院注射激素之类的,就只好先试试活血化瘀行不行。 林穗穗手指无意识抚过小腹:“就……我月事总淤堵,疼得厉害。” “嗯?”王护士眼神狐疑地扫过她腰腹:“我上回把脉可没这毛病。“ “还不是照顾家里那傻子累的!”林穗穗拧了自己大腿一把,再次红了眼眶:“夜夜睡不安稳,总惦记著要照顾他,养这个家……” “行,穗穗妹子,我去给你弄点来。”王护士心疼地看她一眼:“你一个小女孩照顾临舟,確实也不容易。” 是啊,原主也才二十一岁,林穗穗本人二十一岁的时候,大学都还没毕业呢! “谢谢,太谢谢了王姐!”林穗穗感激不已。 先吃两天王护士给的活血化瘀的药,过几天再看看能不能找到赤脚医生替她看看。 反正这一次,她肚子里决不能再怀上陆临舟的孩子了! 正想著,隱约听到前面房间里有动静,林穗穗不敢再聊下去了。 陆临舟的状况不稳定,要是糊涂的脑子控制了他的嘴,说出什么惊天地的话,她这辈子算是要到此为止了。 “走吧王姐,我还得去看著临舟呢,怕他脑子不好使,把小芳惹得不开心了。” “行。”王护士一边走,一边隨口说道:“对了穗穗妹子,你没有怀你家男人的崽吧?” 王护士拍了拍林穗穗手背:“怀了崽子的人喝了,可是要见红的。” 第5章 傻子不懂风情 林穗穗差点脚下一滑,栽倒在地。 这王护士该不会察觉到什么了吧? 林穗穗背后渗出冷汗,强笑道:“王姐你说什么呢?我男人都走了快两个月了。” “我这也是提醒你一下。” 王护士没多想:“也对,你男人走了以后你还来了月事肚子疼。那你喝就没事儿,王姐给你弄好药以后拿给你。” “谢谢王姐!” 见她没有起疑,林穗穗这才放心了几分。 如果她这药,真能让怀了孩子的女人下胎,那不正好合了林穗穗的意么! 这样想著,林穗穗忍不住笑了出来。 只要吃了这药,她这小命应该是能保住,不会再被族长活活打死了。 林穗穗拉著王护士急匆匆赶回前屋,刚到门口,就看见陆小芳捂著脸,哭哭啼啼地冲了出来。 陆小芳扑进王护士怀里,看那模样像是受了不少委屈。 林穗穗后背更是汗湿,该不会陆临舟把对她做的那些事…… 万一陆临舟真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族长不会轻饶他。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她还怎么带他回省城认亲? 不行不行! 屋內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碗碟碎裂的声响,林穗穗赶紧快步衝进去。 里面的陆临舟乖巧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攥著半块桃酥,慢条斯理吃著。 林穗穗问:“怎么了这是?” “他、他说我……”陆小芳哭著扑在王护士怀里哭诉,却没说出个原委。 林穗穗急了,问陆临舟:“你说小芳什么了?” 陆临舟闻言看了陆小芳一眼,笑得有几分憨傻:“小芳的脸比猴屁股还红!” “……” 陆小芳闻言,更是又羞又气,推开王护士就要跑。 林穗穗想去拦,余光却瞥见地上散落著一些信纸碎片。 林穗穗心下立刻有了画面感,陆小芳趁著跟陆临舟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偷偷送了情书给他。 谁知他不仅不接受,撕碎了情书,还说她害羞的样子是脸比猴屁股红。 天塌了,但又没完全塌。 比他做了骚扰陆小芳的事要好一点点。 顾不上陆临舟,林穗穗小跑著去追,没等陆小芳跑出去,就追上了她。 林穗穗喘著粗气,拉著陆小芳的手,满脸歉意地说道:“小芳,你可千万別生气。临舟他就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他不是故意要惹你不高兴的!” 说著,林穗穗从兜里掏出一罐醃梅子,塞进陆小芳手里:“这是我男人之前从省城带回来给我和临舟吃的,就当给你赔罪了!” 陆小芳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抽抽搭搭地说:“我就是觉得委屈,他这样说我……” “我知道你委屈,但临舟脑子不好使,你何必跟一个几岁的小孩子计较?” 陆小芳的抽噎,这才稍稍好了些。 好不容易劝好陆小芳,送走她和王护士,林穗穗就往回走。 她走进屋子,陆临舟手上的桃酥已经吃完了,桌上的碎屑都已经收拾乾净了。 比她一个不傻的还要讲卫生。 林穗穗走到陆临舟面前,板起脸,伸出手指用力戳了戳他的额头。 她神情严肃,指著她:“陆临舟,你听好了,以后不准说人家像猴屁股,记住了吗?小芳那是喜欢你!害羞得脸红扑扑的,你应该说像红苹果,怎么能说是猴屁股?” 陆临舟歪著头,眼睛亮晶晶的。 他没回答,只是伸出手,固定林穗穗指著他的手指。 他张嘴,含住她手指,舌尖一卷,把她指尖还残留著的梅子霜吃掉了。 “……”滑腻触感让林穗穗后背一紧,她收回手:“陆临舟!” “可穗穗说的,喜欢要送。” 林穗穗呼出一口气,她让陆小芳不跟他一般见识,她也不该揪著不放。 陆临舟只是一个傻子,情书什么的,他看得懂字,看不明白意思。 “那是对小孩的喜欢,大人之间不是送这些东西的!” 陆临舟还是听不懂,只是一味地疑惑看她。 看著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林穗穗在心里暗自感嘆。 这陆临舟模样生得確实俊朗,哪怕是个傻子,都还有女孩喜欢,还是族长的孙女。 但傻子不懂风情,她还要带傻子回省城,他们俩不合適。 正想著,陆临舟又黏了上来。 林穗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搂进怀里。 陆临舟的鼻尖抵著她的锁骨,闷声笑著。 热气呼在她的脖子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颤。 他的手指轻轻勾开她的衣领,嘴里嘟囔著:“我找找……穗穗这里有没有藏?” 又来了又来了! 这陆临舟满脑子黄色废料,只知道做这个! 她现在本就因为可能怀孕这事儿担忧,可实在不想再加大风险了。 林穗穗猛地攥住陆临舟探向衣襟的手:“別动!” “肯定藏了!”陆临舟手上力度更大。 看这样子,林穗穗只能转换方法,放柔声音,用哄孩子的语气说:“最近不能玩这个游戏,我身体不舒服。等我好了再玩好不好?” 听林穗穗说身体不適,陆临舟有些担忧:“穗穗生病了?” “嗯……一点点,就是不能玩你喜欢的那个游戏了。” “可是。”陆临舟喉结在蜜色肌肤下滚动:“临舟难受,现在想要!” 林穗穗想了想,凑近陆临舟,低声道:“临舟乖,嫂嫂教你个新游戏好不好?” 陆临舟抬眉看她,眼神里透著隱隱的兴奋:“好!” “嫂嫂教你。”林穗穗憋笑:“就是它难受的时候,你就握住,然后……” 林穗穗在他耳边,教他怎么自己解决。 林穗穗虽然爱看小h文,但也並没有实操过,更別说要教他的是…… 说解决步骤的时候,林穗穗自己也说得面红耳赤的。 陆临舟越听越是皱眉,他抬头看她:“穗穗帮我!” 说著,拽著林穗穗的手往下探。 “……”林穗穗捂著肚子:“哎呀,我肚子有点不太舒服,临舟乖,自己试试哈!我先去趟厕所……” 林穗穗想尿遁,可她话还没说完,人还没站起身,陆临舟就將她拽了回来。 “林穗穗。” “……?!” 他他他、他又清醒了?! 第6章 孕妇忌用 林穗穗盯著陆临舟的眼睛,试图从他眼底看出些什么。 好在他眸底还是一片清澈天真,一看就是傻子样儿,跟那天的冷冽锐利全然不同。 看来只是生了气,直呼她大名来著。 “敢直呼嫂嫂大名?反了你了!”林穗穗用食指推了他脑门儿一下:“你要么忍忍,要么自己赶紧的。待会儿跟我一起去挖野菜,听到没?” 陆临舟有些气馁,点了点头,头就垂下没再抬起来:“哦。” 林穗穗见他可怜模样,伸手摸了摸头顶:“乖宝宝,嫂嫂等你,嗯?” 听她这么叫他,陆临舟委屈的脸上才柔和了几分:“嗯,好,临舟会快。” “乖。” 林穗穗嘴上夸著,心底却道。 他能快?!骗鬼呢! …… 陆临舟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他看起来不太高兴,也不想看林穗穗。 林穗穗见他蔫蔫的模样,偏头凑上去,对上他的眼睛,问:“怎么了这是?愁眉苦脸的?” 陆临舟“哼”了声,去拿了背篓和锄头,闷头就往外走。 “怎么气成这样?”林穗穗有些好笑,脑子灵光一闪,问他:“还在难受?” 陆临舟脚下一顿,林穗穗想,她应该是猜对了。 陆临舟转过头看她,眉头紧皱:“出不来。” “……”林穗穗差点笑出声,她清了清嗓子,安抚道:“那行,把你那些没地儿出的力气用来挖菜,挖完了回家好好洗个凉水澡,保证没事了。” “哼!”陆临舟气冲冲扛著锄头往前走,林穗穗忙不叠跟上。 到了地方,林穗穗指挥陆临舟去挖金银,自己就在田埂上揪蒲公英。 这些都是给陆临舟解毒的,他能早点清醒过来,就能早点回省城认亲,她也就能早点以救命恩人的身份留在省城了。 天气有点热了,陆临舟脱了外套搭在背篓上,里面只穿了个白色背心。 林穗穗手里干著活儿,余光却黏在五步开外的陆临舟身上。 明明是个普通的,根本没有剪裁一说的汗衫,穿在他身上却格外好看。 山风捲起他微微汗湿的白背心,蜜色腰线隨著挖药的动作若隱若现,手臂肌肉更是紧绷,线条好看。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陆临舟转过头来看她一眼。 正好,一粒汗珠顺著他流畅的下頜落入锁骨窝里。 一阵风吹来,她手里的蒲公英散开,绒毛糊了满脸。 “这哪是傻子,明显是人间凶器……”林穗穗猛咽口水。 虽然原主勾搭傻小叔子的行为令人髮指,但陆临舟这皮囊……原主倒是不傻。 不多时,乌云黑压压压过来,风卷著枯叶翻涌而来。 一声闷雷响起,林穗穗看了眼天,催促道:“要下雨了,赶紧挖了走!” 陆临舟回头看她,突然把锄头往地上一杵,歪头盯著她泛红的脸:“穗穗热吗?临舟给你扇风!” 说罢,他揪起衣摆,替林穗穗扇风。 “停!”林穗穗出声制止,可他衣角掀了一半,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都看到了。 她一把按住陆临舟的手,布料下紧实的腹肌烫得她指尖都麻了一瞬:“不想挖就走,別搞这些有的没的。” “你脸红,很热。” “我不热!”林穗穗烦他太轴,总不能让她说她是看肌肉男看得吧? “哦。”陆临舟把竹篓和锄头拿起来,却没穿外套。 林穗穗把他的衣服从竹篓边上拿起来:“穿上,起风了小心著凉,而且马上要下雨……啊!” 林穗穗话没说完,陆临舟突然回身將她拦腰抱起。 “你干嘛?!”林穗穗惊了下。 这要是被村里的人看到,只怕又要戳她后脊梁骨了! “要下雨了。”陆临舟抱著她跑了起来:“不让穗穗淋雨。” 一路上,陆临舟的汗衫被汗湿透了,精瘦的胳膊却紧箍著林穗穗的腰,不放她下来。 林穗穗头靠在他颈窝,嗅到汗水混著金银的气息。 “放我下来!”林穗穗捶他后背:“让人看见又要说閒话!” 陆临舟笑了下:“有人,你就把脸遮住。” “……”遮脸有个球用啊? 到了家门口,陆临舟將她放下,鼻尖蹭过她发顶:“穗穗香!” “香你个大头鬼!”林穗穗推开院门。 雨终究没下成,也没人看到陆临舟抱她回来。 …… 傍晚,王护士託了人捎信来,药配好了。 陆临舟怕下雨,不准林穗穗出来。但她一天吃不上药,一天就会焦虑肚子里被种上种子。 林穗穗没管陆临舟的阻拦,让他把菜给择出来,又多嘱咐了几句,就匆匆赶往卫生所了。 到卫生所的时候,王护士已经给她把药包綑扎好了。 见她进来,指了指门口的药:“那药是你的,一天煮一副,分两顿喝,明白没?” 林穗穗拿起药包,標籤上写著“痛经散”。 是她的药。 林穗穗把钱拿给她:“好,谢谢王姐!” 王护士拿钱的时候又说了句:“这药……” “知道的。”林穗穗晃了晃油纸药包:“孕妇忌用嘛!” …… 林穗穗从卫生所出来的时候,外头就开始飘雨了。 她揣著油纸药包,不想药被打湿。 柳湾小学的赵老师推著二八大槓等在外面,车铃按得叮噹作响。 “穗穗同志,我捎你一程!” 林穗穗认识他,他是陆临山的朋友,对她这个亡友的妻子总是多照顾上几分。 自从陆临山去世,他来陆家帮了不少忙。 林穗穗刚要推辞,雨就变大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药包上,林穗穗走回去得半个多小时,药怕是会被淋透。 赵老师拍著后座催道:“下雨了!快上来!” “好,谢谢赵老师。” 林穗穗把裹了油纸的药包放进他车筐,车筐上有遮盖,应该淋不著。 骑车回去十分钟,药放在车况里,肯定保得住。 车子骑出去没多久,天上的雨就落得愈发猛烈了。 雨下得有些大,天也黑得差不多了。 泥泞路上,车子起起伏伏,顛簸得很。 当赵老师的车軲轆碾过第三个泥坑时,林穗穗有点绷不住了。 再这样折腾下去,他们迟早…… “哎哟!”赵老师一个急剎车。 林穗穗终於知道什么叫立flag了,地上湿滑,他这一急剎车,两人直接就从车上飞出去了。 林穗穗摔到地上,眼睁睁看著车筐里的药包弹出来,在空中划出道优美的拋物线。 “我的药!”林穗穗要去捡,却突然传来羊叫声。 一群羊正好从坡上衝下来,林穗穗的药好巧不巧,正落在羊群中间。 林穗穗连滚带爬扑进泥水里,却看见头羊正用蹄子踩破药包,舌头一卷,就是一大口药材。 这还不算,头羊吃了,其他的羊也凑了过来。 五头羊围在林穗穗破碎的药包前,歪著嘴巴嚼嚼嚼。 “还给我!!”林穗穗扑过去抢,却被甩起来的羊尾巴溅了满脸泥。 林穗穗跌坐在地上,绝望地看过去。 药包已经被撕得稀碎,里面大部分的药都被羊给吃了,剩下的一点碎末,被落下的雨滴衝散,顺著雨水流走了。 “造孽啊!”林穗穗无能狂怒:“我的药!!” …… 这些吃了林穗穗草药的羊,是李大爷的。 李大爷是柳湾村扶持农业的“重点户”,算是村里地位比较高的老人。 林穗穗愣了一会,直到赵老师过来扶她,才回过神来。 “穗穗同志,你没事吧?”赵老师深一脚浅一脚地到她面前,伸手扶她:“快起来快起来。” 雨小了点,林穗穗艰难从地上爬起来,身上都是泥水点子。 李大爷抄起赶羊棍过来赶羊,头羊恋恋不捨地吐出半截药包。 好傢伙,药都吃光了,差点连纸都吃进去。 连羊都跟她抢药吃,她这是什么命啊? “对不住啊!穗穗丫头!”李大爷掏出皱巴巴的五毛钱:“头羊上个月刚配种,这是发羊癲疯啦!乱吃!” 林穗穗攥著钱,心里直呼命苦。 事已至此,她也没法再追究什么。 李大爷还要赶羊回去,赵老师要去公社办事。 林穗穗摆摆手,让他们都走了。 林穗穗嘆了口气,正要迈步,雨幕中却突然冒出个披著塑料布的身影。 “穗穗,回家!”陆临舟下半身淋了点雨,上半身裹在塑料布里倒是还好。 林穗穗心里烦著,低头想掸掉身上的雨。可淋湿的衣服哪有什么必要再掸。 “別碰我。”林穗穗躲开他的手:“我要去卫生所!” 陆临舟不高兴,抬手用塑料布裹住两人:“不去,淋雨要生病。” 他滚烫的掌心按在她额头,因为之前她就是这么做的。 “放开。”林穗穗挣扎:“我的药都没了,我得回去再开一副。” 一天不吃下那药,她就一天睡不踏实! 陆临舟很生气地低声道:“我陪你去!” …… 林穗穗再到卫生所的时候,王护士正要下班锁门。 王护士转过身来,上下打量她:“掉河里了?” “没,淋雨了。”林穗穗回答。 王护士有些不满:“寒凉淤堵体质少沾凉水,怎么还淋上雨了?” “王姐,药被羊吃了。”林穗穗摊手,手里是剩的一点打湿的草药碎末。 王护士突然顿住,没说话。 “王姐,临舟还在外面等我,你能再给我开点吗?” 王姐目光落在她掌心那点可怜的碎屑:“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藏红,我知道。” 王护士看著她,神色无奈:“给你的是我留著备用的,最后一味了。” 林穗穗一愣:“什么意思?” “新货得等下个月船运来了。” “……” 第7章 夜夜梦到怀孕被浸猪笼 天塌了。 一直到回家,林穗穗脑子里都只有这三个字。 这次是真的塌了。 现在也才刚月中,藏红要下个月才能送来,起码得一个月。 按她上次月事的时间来算,一个月后拿到藏红,只怕肚子里的孩子都要有胎心胎芽了。 种子揣肚子里,再吃藏红,再一流產…… 不出一个小时,她一个新寡怀“野种”流產的故事,就会以各种形態流传在整个柳湾村。 到时候,原主和陆临舟的“姦情”曝光,村长一定会拎著他们俩去浸猪笼。 林穗穗越想越害怕,打了个寒颤。 “穗穗,穗穗。”陆临舟又蹭过来找她。 林穗穗托著腮坐在堂屋的条凳上,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轻敲,无心理会他的邀玩。 “嘘,我需要思考。”林穗穗食指抵在自己唇边:“安静,乖。” “哦。”陆临舟噘著嘴,有点不开心。 回来的路上,陆临舟就一直跟在林穗穗屁股后头跟她说话,她一直没搭理。 大概是察觉到她不高兴,陆临舟也没再多烦她,而是老老实实把装草药的几个竹筛端了过来。 里面都是他们下午一起去挖的草药,金银和蒲公英,给陆临舟解毒的。 林穗穗閒著也是閒著,越閒著越想那么烦心事,索性就蹲下来跟陆临舟一起,把不同种类的草药分开。 她在竹筛前蹲下,却发现陆临舟根本不止是采了金银,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这些东西哪来的?不是让你採金银?”林穗穗举著手里草药问他:“我们又不是挖这些草药去卖钱,只採自己要的就行了。” 陆临舟盘腿坐在地上,忽然举起一株草:“这个车前草像穗穗的眉毛!” “……” “这个蒲公英,像穗穗喜欢的星星!” “……” 陆临舟虽然变傻了,但这些草药他都还记得。 这些比喻也挺有想像力的,倒真有几分像五六岁的孩子会说出口的话,天马行空。 “这个益母草……”陆临舟拎著益母草,思考模样。 林穗穗一愣,圆眸微瞪。 益母草? 益母草这玩意儿,是不是也是活血调经的来著?! 她一把將益母草夺过来,问陆临舟:“这东西,多吗?” “多啊。”陆临舟点点头:“穗穗喜欢吗?” 林穗穗突然笑出声,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临舟真厉害!我们明天去多摘点,我超爱!” 陆临舟眼睛瞬间亮起来,像只討表扬的小狗:“奖励!” 林穗穗揉乱他湿漉漉的头髮:“要什么奖励?” 给她开发了思路,確实可以奖励一下。 “今晚。”陆临舟亮起的眼像是发起绿油油的光,带著草药香味的指尖,轻扫过她的小腹:“穗穗陪临舟可以吗?” 林穗穗无语。 “不行!”林穗穗义正言辞:“这样,明天嫂嫂奖励你麦芽,怎么样?” “不要!”陆临舟又想蹭进她怀里:“要那天晚上抓虫子的游戏!” 林穗穗食指抵在他头顶,將他推开,出声哄他:“临舟要乖。你长大了,嫂嫂不能陪你。你要当男子汉,自己睡了。” 陆临舟不情不愿,但也终於是点了头。 …… 林穗穗一大清早就匆匆朝卫生所赶去,跟王护士说了说自己的想法。 “拿益母草代替藏红?”王护士想了想:“倒是也行,但这药劲儿可没藏红那么冲。” 林穗穗睁著眼期待地看著她,赶忙接过话茬:“能治肚子疼就行。” “也行,那我给你开。” “好!” 更让林穗穗惊喜的是,王护士这里有处理好的益母草,不需要她自己再去折腾了。 好事多磨,林穗穗也算是终於开到药了。 林穗穗一手交钱一手拿货,抓起药包拔腿就跑:“谢谢王姐啊!” 她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喝到肚子里去。 走在晨光里,林穗穗的心情格外轻鬆,嘴里不自觉哼起前世的流行曲。 正沉浸其中,没留意脚下,被一根树根狠狠绊了个踉蹌。 她稳住身形,暗自嘟囔。 要是让原主知道自己用益母草来替代藏红,要弄掉她肚子里的孩子,估计真能气得回到这具身体里。 林穗穗嘴角微微上扬,加快脚步往家赶。她夜夜都梦到自己怀孕被发现,抓去浸猪笼。 现在总算能鬆口气了。 一进家门,林穗穗就忙著生火烧水,准备煮药。 药罐稳稳架在灶上,她蹲在灶膛前,不断往里头添柴,火势越来越旺。 熬了半个多小时,药罐“噗”地一声,褐色药汤开始往外溢出。 就连溢出的药液,林穗穗都捨不得浪费,恨不得用嘴去接。 正这时,外面传来春苗嫂的大嗓门。 “穗穗!找你家借点柴火去使使!” 春苗嫂是柳湾村里出了名的热心肠,就是嘴有点碎,大小事儿到她那儿,总能传得全村皆知。 陆临山走之后,春苗嫂因为住得近,也帮了林穗穗不少。 她家没有年轻劳动力,总是缺柴火烧。 陆临舟虽然傻,活儿却干得又快又好,多出来的柴火,林穗穗就总会分给春苗嫂烧。 林穗穗:“春苗嫂,你自己拿,在外头呢!” “好,谢谢穗穗妹子!” 春苗嫂推门进厨房,鼻子使劲抽了抽,满脸疑惑地问:“什么味儿?” 林穗穗手忙脚乱地关火,可药汤还是顺著灶台淌了点下来:“我熬药呢嫂。” 说著,林穗穗下意识扶了扶腰,这动作看得春苗嫂眼睛一眯。 林穗穗察觉到春苗嫂不对劲的眼神,赶紧把扶著腰的手往前挪,捂住了肚子:“犯了毛病,肚子疼,找王姐开了点药吃。” “肚子疼?是吃坏什么了?”春苗嫂“嘶”了声:“不对,这药味不像是治吃坏肚子的,你是妇科上有什么毛病了吧?” 林穗穗心里一紧,生怕春苗嫂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赶紧说道:“没有没有,我就是宫寒血瘀什么的。” “你什么时候有这毛病了?”春苗嫂眉头皱得更深:“你月事不是一向很准,没什么毛病吗?哪有什么宫寒淤血这回事?” 说著,春苗嫂上前半步,仔细盯著林穗穗的脸看。 林穗穗后脊背一僵,不敢跟她对视。 王护士好糊弄,是因为她跟原主不熟。 可春苗嫂住得近,跟原主更是走得近,自然是很了解原主的。 “你这脸色……”春苗嫂满脸狐疑,凑近了几步,上下打量著林穗穗:“该不会是……” 第8章 这哪是避孕药?简直就是促子汤! “春苗嫂!”林穗穗出声,紧急打断她的脑补。 “我最近照顾临舟……” 说到这,林穗穗又顿住了。 说给外人可以说是陆临舟傻了不能自理,需要她来照顾,才累到了她。 可春苗嫂自然是知道,陆临舟只是脑子回到五六岁的状態,身体更是好得不能再好。 林穗穗赶紧改口:“照顾临舟的病情,想著看能不能治一治。临山七七的事也是我操办的,我这心里鬱闷得紧。昨晚又淋了场雨,怕会宫寒血瘀……” 春苗嫂半信半疑,又盯著林穗穗看了好一会儿,隨后目光落到旁边灶台的药包上。 林穗穗赶紧拆开一包药,递给春苗嫂:“益母草,可不就是调理的么!” 春苗嫂伸手摸了摸,嘴里念叨著:“这药看著倒是像那么回事儿,你要真有这毛病,你夜里到我家来,我给你推拿推拿。” “不用不用,我就是预防。” 这年头,喝药预防什么毛病,都有点奢侈了。 原主还算比较节俭,不太会做出这种事来。 为了不让春苗嫂起疑,林穗穗又不上一句:“这药好像还能增强体质,也免得我病倒了还得临舟照顾我,这孩子也挺可怜的……” 说起陆临舟,春苗嫂也是满脸可惜。 好好的大小伙子,突发恶疾变傻了,確实令人扼腕。 “那你可真是要保重身体,注意保暖。”春苗嫂轻声道:“我家里还得生活做饭,我就先拿点柴火走了。觉得累的时候,就带临舟到春苗嫂家里来吃饭,听到没?” “嗯嗯!” 林穗穗后背微微沁出汗,幸好没露马脚! 陆临舟突然把头伸进厨房,打招呼:“春苗嫂。” “临舟呀!”春苗嫂笑眯眯的,过去拍拍陆临舟的肩膀:“要好好照顾你穗穗嫂嫂,听见没?你现在是顶天立地的大人!” 陆临舟歪头眨眨眼,忽然把手里的两根柴火往春苗嫂手里塞:“临舟会劈柴!” 春苗嫂哭笑不得地戳他脑门:“你多心疼心疼她才好!” “好。”陆临舟眼神突然变得很认真,看向林穗穗:“我会好好照顾穗穗。” “是穗穗嫂嫂,你这孩子……” 春苗嫂笑著拖了两捆柴火走了,只留陆临舟和林穗穗留在原地。 昨晚的大雨来得快也去得快,今日温度还没完全回升上来,但天蓝如洗,太阳都带著几分清新味道。 阳光照在陆临舟脸上,他还是那样纯净灿烂地笑著看她,澄澈眼神和今天的天色如出一辙。 不知为何,这样遥遥相望,竟让林穗穗心跳错落半拍。 突然,陆临舟跨步过来,將林穗穗拦腰抱起。 大门还开著,嚇得林穗穗捶他肩膀:“小傻子,你发什么疯!” “临舟是大人!”他眼睛亮得像是揉进了星星,抱著她在院里转圈:“听春苗嫂的,要心疼穗穗。” 林穗穗耳根已经烫得要冒烟,挣扎著要下来:“不是这样疼的!” 陆临舟放下她,却又拽住她衣袖:“穗穗教我,大人是该怎么疼的?” 林穗穗脑海里又出现了某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记忆。 她清了清嗓子,抬起手掌推了推他额头:“就是给她买她喜欢的东西。” 陆临舟歪歪头,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可爱得让林穗穗恨不得上手掐他脸。 …… 回到厨房,灶台上的粗陶药罐还冒著丝丝热气。 林穗穗掀起盖子,草药的苦味混著益母草的涩味直衝天灵盖。 林穗穗倒出药,琥珀色液体看起来很漂亮,很有安全。她將药液一分为二,先喝一碗。 “穗穗要喝水啦!”陆临舟凑了过来,模仿著林穗穗平时哄他喝药的模样:“穗穗,不苦,甜的。” “甜个鬼!”林穗穗捏著鼻子,一仰头將药汤灌了下去。 苦涩的味道瞬间在舌尖炸开,她不禁皱起眉头,五官都快挤到一块儿了。 药虽苦,却是林穗穗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她一滴都不放过,喝得乾乾净净。 这对她未来的命运,很重要。 林穗穗低头看了眼自己平坦的肚子,大概是心理作用,她恍惚间觉得肚子里那些可能存在的“种子”,似乎真的能被这药给冲走。 她长舒一口气,这药要是好用,她这条小命暂时应该是保住了。 …… 心里一桩大事解决,林穗穗这几日夜里觉都睡得香了不少。 就两三天的时间,林穗穗觉得整个人身心都舒畅了不少,看陆临舟也顺眼多了,对原主也没那么无语了。 越是心情好,就越想干点活儿。 林穗穗哼著歌,进了春苗嫂家菜田。 陆临山去世之后,原主每天跟陆临舟廝混,自家田里都荒废了。 陆临舟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公社帮忙,也没时间翻地,穿书过来的林穗穗更是没这力气,也就开始跟春苗嫂互换资源了。 “我摘点黄瓜小菜走。”林穗穗指尖掐断根嫩黄瓜,衝著弯腰拔杂草的春苗嫂喊:“春苗嫂,我家鸡蛋多得能孵小鸡了,要不要捎点?” “要要要!”春苗嫂拍著裤腿上的泥站起来:“这两天路过你家,你家蛋鸡叫得欢吶!” 说著,春苗嫂走过来,眯著眼凑近林穗穗:“穗穗,你最近抹啥雪膏了?脸蛋白里透红的。” “没抹,天生丽质。”林穗穗笑眯眯。 春苗嫂哈哈笑:“你这丫头,最近心情不错啊!” 那当然,几碗益母草汤下肚,把她所有晦气都冲走了。 加上现在压迫她的公婆没了,不能人道了丈夫走了,陆临舟又各方面都很能干…… 身上的危机解除,林穗穗甚至都能看到自己未来的美好人生。 “愁眉苦脸也是过一天,开开心心也是过一天。” 春苗嫂笑著拍拍她手背。 林穗穗摘好了菜,挽著春苗嫂的胳膊,两人往家走。 春苗嫂去厨房拿鸡蛋,林穗穗就拎著竹篮,去后院掏鸡蛋。 刚走近,三只母鸡昂著脖子“咯咯噠”叫得震天响,羽毛油亮得能照见人影,看起来精神极了。 林穗穗正想感嘆陆临舟养鸡养得好,伸手去鸡窝里摸蛋时,却瞬间瞪大了眼。 她一颗颗拿出来,放进竹篮,颤抖著手数了数。 八颗?! 整整八颗! 颗颗都圆润饱满! 她明明昨天才来捡过,那不就说明,这八颗是三只母鸡一天下出来的蛋?! 林穗穗蹲下身,看见鸡食盆里,竟然混著星星点点的益母草碎屑。 这几天,她熬药的药渣,明明全都倒进垃圾桶了! “陆临舟!!”林穗穗拎著鸡蛋衝进堂屋:“你往鸡食里掺什么了?!” 陆临舟正在做卫生,一边擦桌子一边回答,嘴里嘟囔了几句,林穗穗却没听太清楚。 林穗穗上前质问:“陆临舟,你把我喝的药渣餵鸡了?!” “嗯。”陆临舟对她的脾气有点疑惑,但还是承认了:“可以喂,它们爱吃。” 果然是她的药渣!! 林穗穗望著那几枚溜圆鋥亮的鸡蛋,欲哭无泪。 这药哪是什么避孕药啊?简直就是促子汤! 鸡吃了一个接一个蛋的下,那她呢? 她该不会…… 林穗穗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些她看过的小说名字。 ——一胎八宝。 第9章 接她回家 林穗穗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 在厨房拿鸡蛋的春苗嫂听到堂屋这边的动静,手里捏著两枚蛋,匆匆过来。 “怎么了这是?”春苗嫂进来,见林穗穗篮子里有八个蛋,也惊了一下:“哟,怎么这么多?你不是说昨天已经捡过了吗?” “一天下的。”陆临舟插话。 “那你家母鸡这是成精了啊!”春苗嫂眼睛都瞪大了。 “春苗嫂说笑了。”林穗穗乾笑:“就是饲料餵得足……” 春苗嫂问她:“那你这是生什么气啊?” 林穗穗心如死灰:“我没……” “我餵药渣给鸡,穗穗凶我。”陆临舟抿著唇,神情倔强又带著几分委屈。 陆临舟身高体长,面目周正俊朗,脸上的表情著实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春苗嫂一听,惊喜地看著陆临舟:“临舟这么聪明?知道餵药渣让鸡多下蛋!” 说著,她又看向林穗穗:“穗穗,这可是好事啊!怎么能凶他呢?” 林穗穗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命苦地说道:“我是太激动了,高兴,这不是在表扬他呢嘛!” 春苗嫂看著林穗穗,认真地叮嘱道:“那也得好好说话,別嚇到孩子。” 隨后,她又將目光投向那些鸡蛋,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你家这鸡可真爭气!” “是挺爭气。” 林穗穗笑不出来,希望她这身子,可千万不要爭气! …… 厨房里,灶台上的药罐还在冒热气,这是她今天还没喝的药。 眼下发生了这事,林穗穗也是万万不敢再喝了。 要是真一胎八宝,她死八次都不够。 林穗穗咬咬牙,双手稳稳端起药罐,罐身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有点烫。 林穗穗端著药往屋外走,步伐匆匆地来到门外的田埂边上。 还没倒出去,陆临舟就从屋里冲了出来,跟护食小狗一样拦住她:“为什么要倒掉?” 陆临舟表情有些执拗:“不可以不喝药,喝药好得快!” 陆临舟显然是不满,林穗穗每天督促他喝药,她却把自己的药全都给倒了。 “好你个大头鬼!” 林穗穗將药罐一斜,褐色的药汤瞬间倾泻而出,溅落在地上,瞬间洇湿了一片地。 药汤的苦味在空气中瀰漫开来,直往林穗穗的鼻腔里钻,呛得她脑仁生疼。 陆临舟站在一旁,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穗穗不喝药了?是怕苦吗?苦的话临舟分给你吃!” “再喝就该下蛋了!”林穗穗倒空了罐子。 “啊?”陆临舟眨眨眼,若有所思。 林穗穗拎著空罐子转身往回走,回到厨房,她把药罐子重重地放在水槽里,舀水刷洗乾净。 这药罐子,就拿来给陆临舟熬解药好了。 刷好罐子,林穗穗一抬头,被眼前场景嚇一跳。 陆临舟不知何时去窝里逮了只鸡。母鸡在他手里扑腾,“咯咯”地叫。 “你、你干嘛?” 陆临舟一脸认真,义正言辞:“穗穗比母鸡厉害,肯定下得更多!” “……” 林穗穗只觉得一阵眩晕,突然觉得浸猪笼也挺清净。 …… 第二天天没亮,陆临舟起来了。 柳湾村靠海又临山,村里人世代以近海捕鱼为生。 村里青壮年就一起出海有个照应,带回来的鱼交一部分上去,剩下的大家分一份,就能实现自给自足了。 陆临舟去军校前,家里就一直是他出海。 现在虽然傻了,出海的技能还在身上,也就跟著他们继续捕鱼了。 林穗穗心里有事,睡不踏实,就乾脆起床送他。 等她送完陆临舟回来的时候,邻居春苗嫂朝著林穗穗招了招手,凑过来小声提醒。 “穗穗,你家来人了,你快回去看看,等半天了。” “嗯?谁呀?”林穗穗开口道谢:“谢谢春苗嫂。” 听到林穗穗的问话,春苗嫂表情有些微妙。 林穗穗没再多问,小跑著回去,却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陆家门口,一个妇人正在踱步,看起来像是在等谁。 林穗穗停下脚步,那妇人猛一抬头:“穗啊!” 林穗穗后背一紧,后背重重撞上巷墙。 这是她妈。 不,准確来说,是原主妈。 林穗穗翻了个白眼,走过去开门。 林母很自然地要跟进来,林穗穗却身子一让,一把將她推出去,然后迅速抬手关门。 “哐当”一声,门被关上,夹杂著林母“哎哟”的声音。 “穗你夹到妈手了!” 林母疼得直跺脚,却还是手脚並用,硬生生把门撑开,气势汹汹地挤了进来。 “夹你手又怎么了?这是你应得的。”林穗穗拦在她面前,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母拍了拍裤腿:“你怎么说都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你现在守寡辛苦,妈来接你回家!” “回家?这儿就是我家啊!”林穗穗声音像淬了冰碴:“从你们把门关上不让我进的时候,我就不是林家人!” “我什么时候……” “要我提醒你?”林穗穗冷笑。 林母脸上掛了点尷尬。 两个月前,陆临山刚走。那时正值倒春寒,比深冬还冷,雪粒子簌簌地往下落。 原主的世界正式崩塌,她才刚二十出头,不能人道的丈夫去世,族长逼著她去祠堂立誓守寡,让她守著痴傻的小叔子,孤苦伶仃过一辈子。 她绝望地顶著风雪回家,寒风如刀,割得脸生疼。 她哆哆嗦嗦地抬手敲门,期待著父母给她开门。 她刚死了丈夫,父母应该会很心疼她的。 可等来的不是温暖的家,而是冰冷的闭门羹。 林穗穗求了许久,都快以为他们全家人都不在家时,竟然透过门缝,看到她弟弟裹著陆临山的加大袄,跟林父有说有笑。 他们不是不在家,只是对她在门外瑟瑟发抖地求他们的事,无动於衷罢了。 “妈,你们明明在家!”她颤抖著说。 “穗穗啊,不是妈不想开,是不能开啊!”林母嘆气:“你一个寡妇回来,传出去,谁还愿意嫁进咱家?你向来最疼弟弟,他没啥本事,还指望娶个媳妇传宗接代呢!” 林穗穗愣住了:“妈,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你都嫁出去了,就好好待在婆家。”林母走近几步,打开门看著她,劝道:“你婆家没了公婆,那么大的房子和地,不都归你管了?这不挺好的!小小年纪就能当家做主了。” 她向来知道父母是偏爱弟弟,偏帮两个哥哥的。 但这一刻,她还是觉得心寒极了。 林穗穗冷笑了声:“那你把陆家铜锁还给我,那是柳湾村宗祠的东西,每家都得有。” 铜锁不能流落在外,但当年陆临山为了娶她,把铜锁也下在聘礼里了。 “那怎么行?”林母想也没想,一口回绝。 “你还给我。”她咬牙道:“只要你还我了,以后我死在外面,我都不会再回来!” “穗,你別为难你妈。回去吧。”林母说到后面,已经是懒得再演的语气了。 说完,“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原主对那天的雪碴和冷风记忆太过深刻,那种冷和绝望的心,让此刻的林穗穗都还能够感同身受。 林穗穗可不像原主那么有孝心,这样的妈还不打? 她抄起一旁的扁担,就要把林母给打出去:“滚出我家!我还在孝期,你来看我,不得把你全家都剋死!” 林母脸色骤变,扑上来拽她手腕:“你跟妈回家!” “放手!”林穗穗正要甩开她。 后颈却驀地一麻,她眼前一黑—— 第10章 临舟,你嫂子跑啦! 林穗穗是被一阵吵闹声弄醒的。 耳边嘰嘰喳喳的声音吵得她头疼,林穗穗的眼皮才勉强掀开一条缝。 林母这是把她打晕,带回林家来了? 她现在就被捆著手腕,放在后院里。 后颈挨了打的地方还在火辣辣地疼,林穗穗却只能生生忍著。她倒要看林母打晕了都要带她回来,是为了什么。 意识逐渐清晰,林穗穗也听清了他们的对话。 “妈,那姓周的老光棍今早又来了,说是一百块钱,两袋粳米三只芦鸡,再加半匹蓝布,今天必须给准话。”这是原主弟弟林成磊的声音:“你真打算把姐再嫁到那家去啊?” “慌什么?”林母正做饭,铁锅里的玉米面糊咕嘟冒泡:“你姐虽然二嫁,但是是新寡,怎么著也得摆摆架子。” 大哥林建国摆摆手:“我觉得不靠谱,只愿意出这么点东西,有什么意思?” “就是啊!”二哥林建军跟著附和:“村东头张媒婆前天提过,他们最近成的都是拿三五百块钱,还有鸡鸭鹅猪崽子什么的。” “摆架子是摆架子,不是让你们狮子大开口。”林母不满地看他们两眼:“穗穗是二嫁!不是黄大闺女!” 林母盯著林穗穗的脸看了几眼,却见她一动不动的,还没有清醒的跡象。 “行了,我想好了,还是答应周光棍,让他找个时间把人带走。”林母一脸认真:“当然了,该有的礼数还是得做到位。” 大嫂在旁边洗衣服,闻言有点幸灾乐祸:“周光棍不忌讳她死了男人啊?” “这有什么可忌讳?他这么大年纪,討到老婆不错了!”林建国嗤笑。 二嫂端著洗菜盆子过来,表情有些忧虑:“可是周光棍好吃懒做不说,总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儿……穗穗嫁过去怕是要吃亏啊?” “吃亏?”林建军的眼尾扫过妻子:“她在陆家守著个傻子就不吃亏?” 林母闻言,点了点头:“是啊,陆家远,还总打不著照面。周光棍家离我们近,穗穗嫁过去也能常回来帮衬著你们。” 林穗穗一边闭著眼睛听著,一边觉得这一家人实在好笑。 她嫁给陆临山的时候,就是因为收了陆家高额彩礼。 现在明明是拿她来再换一次彩礼,却非要说得冠冕堂皇,是让她二嫁。 陆临山刚死的时候,一个个连门都不让她进,现在倒是抓回来要把她重新卖钱了。 不仅如此,他们拿她卖钱还要贬低她几句,什么道理? 林穗穗动了动脖子想骂人,但林母一个常年干农活儿的农村女人,手劲儿实在是太大了。 一掌下去,打得她脖子僵直疼痛难忍,都没法反抗了。 她绝对不能二嫁。 如果她真的被卖到周光棍家里,就真的再难脱身了。 往后被困在这封建的柳湾村,给那偷鸡摸狗的老光棍当老婆,生几个会打洞的“老鼠”儿子,她一辈子就完了! 她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离开这个吃人的柳湾村,她千万不能被这事儿给绊著! 直到听到他们已经在討论,林穗穗二嫁的钱和彩礼要怎么分配的时候。 (请记住.com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林穗穗终於忍不住,翻身坐起。 “醒了?”林母最先注意到林穗穗的动静,放下手里的鞋和鞋锥子。 林穗穗盯著那鞋锥子看了眼,就这点物件,还是陆临山为了娶她,添进彩礼的。 林穗穗眼皮突突直跳,低头看向自己被麻绳勒得泛红的手腕,自嘲笑了下:“怎么样?找好买家了吗?” “……” —— 日头高悬,陆临舟拎著湿漉漉的鱼篓回来。 路过村口槐树下,嗑瓜子的嫂子们突然都看向他。 “临舟啊,出海回来了?”村里王婶朝著陆临舟招招手:“回家呢?” 陆临舟老实点点头:“嗯。” 他步子夸得又大又急,朝著陆家方向赶路。 “別著急往家跑啦!”王婶瓜子磕得脆响:“你嫂子跟她娘家妈走啦!” “那她说没说什么时候回?”陆临舟放慢脚步,问了句。 “回?她怎么可能还回哦!”王婶笑开了,旁边的婶子嫂子们也都鬨笑起来:“早说了寡妇留不住,你嫂子娘家妈今早在村口骂街,说陆家苛待她闺女。后来就去你家,拖著板车就把人拽走了。” 蝉鸣突然变得刺耳,陆临舟顿下脚步。 “不可能!”陆临舟脱口而出。 早上林穗穗还专门送他上船,让他在船上好好干,多打点鱼回来的…… “你这孩子,好招笑哦!姑娘家的谁愿守活寡?” “就是啊,你哥都走两三个月了,难不成她真带著你过一辈子啊?” “她跟她娘家妈回去,估摸著就是要嫁人了。听说周光棍连著几天都拿彩礼去她家门口守著了!” “不嫁给周光棍,也要二嫁別人。她还这么年轻,肯定得重新嫁人,生几个自己的崽,多好!” “……” 陆临舟觉得这些长舌妇真可恶。 “闭嘴!”陆临舟忍不住低吼。 几个说閒话的嫂子都愣住了。 陆临舟自从得了傻症,从来都是笑眯眯的,何时发过这么大的火? “穗穗不会走!”陆临舟双手紧攥。 “哎哟,傻小子別犯浑了!”王婶想拽他胳膊,却被他猛地甩开:“她跑就跑了,寡妇在你家也守不住啊!听婶子的,赶紧去找族长,让他给你说个媳妇。不然以后要打光棍咯!” “你们骗人!”陆临舟狠狠將鱼篓砸在地上,拔腿就跑。 第11章 给傻子当老妈子 林穗穗的话触及了林母敏感的神经:“你这丫头,怎么能说是买家?” “一百块,两袋米三只鸡。嫁给娶不起老婆的老光棍,不就是卖?” 林母脸色一沉,又是那幅丧著脸的表情。 “你当自己是黄大闺女?”林母一副“为你好”的模样:“他愿意拿钱接你这寡妇,说明是真对你存了心思,娶回去肯定对你好的。” “行了,你两个哥哥去跟周光棍谈了,待会儿他过来相看你,你就乖乖跟著他回去过日子。”林母嘱咐道:“等你生了孩子,妈过去帮你带,多生几个!” 林穗穗知道,硬碰硬肯定不行。 可眼下她被林母捆在后院,根本没法跑。 “我要去茅房。”林穗穗突然开口:“不然要弄裤子里了,周光棍只怕是会退货吧?” “你这丫头事儿真多!”林母“啐”他一口,却还是挪开竹帘,放她出去。 “给我把绳子解了。”林穗穗把被绑住的手递到林母面前:“这样绑著,我裤子都脱不下来。再说了,周光棍看你把我给捆著,就知道我不乐意。到时候一点东西给得心不甘情不愿的!” 林母盯著她手腕的淤青,到底捨不得砸了这桩买卖,絮絮叨叨解开绳结:“妈也是为了你好,你这孩子就是倔,不那么倔的话,妈也捨不得把你给绑起来啊是不是?” 是个屁! 林穗穗心里啐她,表面上却只是笑著点点头:“知道的。” 后院的木门在风中吱呀作响,林穗穗小步小步往茅房挪。 余光瞥见“押著”她走的林母,又分神低头去看她纳鞋底的针脚对不对的时候。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林穗穗突然发了狠,用肩膀撞向林母。 林母的鞋锥子“叮噹”一声掉到地上,整个人也重重摔到地上。 趁著这个机会,林穗穗朝著朝著后院门疯跑! 她得先逃出林家! “哎呀!来人吶!这死丫头要跑了!!” 木门“咣当”被林穗穗撞开,她也顾不得其他,发疯地要远离林家。 可推开门的瞬间,林穗穗却迎面撞上林成磊那张发懵的脸。 我去!她这也太倒霉了! “磊子,抓住她!她要跑!!” 林穗穗心下一紧,侧身就要跑开。 谁知林成磊却突然出手,薅住她的头髮,像拽麻袋似的往后拖。 林穗穗只觉得自己的头皮几乎要被扯下来,踉蹌著摔在地上。 “放开我!”她尖叫著去掰林成磊的手指,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血痕:“你们都已经用我收过一轮彩礼了,凭什么……” “闭嘴!”林成磊把她按在地上:“父母之言媒妁之约,你敢不听妈的话?” 林母也在此时追了上来,见林成磊控制住了林穗穗,瞬间满脸得意。 “你可真是反了!”林母一巴掌拍在林穗穗脑袋上:“磊子,把人拽回去!我看她往哪儿跑!” 林穗穗被拖行,她挣扎著要起来,却感觉到脚踝上传来剧烈的疼痛。 不仅没逃走,还把脚给崴了。 …… 他们扯著麻绳,要绕在林穗穗腕子上。 麻绳刚在手腕上缠了半圈,前院的门就被砸响了。 木门被砸得“哐哐”响,震得樑上灰簌簌往下掉。 “王秀芬,开门!” 林成磊押著林穗穗的手一紧,有些紧张地看向林母:“妈,那是族长的声音!” 林母明显慌了。 族长在柳湾村是德高望重的存在,他的话语权极大。 “你爸没回来,我这……”林母一时间失了主意。 “王秀芬!”族长的声音愈发冷肃:“马上开门!” 林母没办法,只好把林穗穗捆好留在后院,母子俩出去开门。 门一打开,族长带著人进来了,不由分说地就衝进后院。 林家母子俩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赶他们走,林穗穗就已经被他们找到了。 林穗穗一抬头,正好对上陆临舟的眼。 那傻子神色冷凝,沉著脸的模样,能看出他被下毒前的俊朗沉稳。 林穗穗眼底闪过惊讶。 他怎么会想到带族长过来的? 陆临舟也早早就看到林穗穗了,他视线落在林穗穗被麻绳勒红的手腕,喉结轻轻滚动,攥进了指尖。 “族长。”林母的笑脸僵在脸上:“您怎么来了?” 族长:“我再不来,你就把陆家媳妇儿欺负死了!” “穗穗想家了,回来住几日的……”林母陪笑道。 族长震怒,拿手杖指著林穗穗的手腕:“这叫住几日?!解开!” “祠堂香案前,她可是发过誓的!”族长凌厉神色看著林母:“林穗穗寡不改嫁,替陆家守著独苗。你这是要教坏全村的婆娘?” 林成磊偷瞄了林母几眼,见她嚇得不敢说话,有些急了。 林穗穗上次嫁人的时候,收了不少好东西,把家里条件都改善了。 这次要是再嫁出去,他就能討到老婆了。 这快到手的老婆都快飞了,他妈怎么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林成磊忍不住开口:“族长,我姐才二十出头,难道要给傻子当一辈子老妈子?” “住口!”族长的手杖几乎要抽到林成磊脸上。 林母本来嚇到了,可一见著族长要跟自己宝贝儿子动手,一下子就急了。 她拍著大腿嚎起来:“青天大老爷,磊子到现在討不到媳妇儿,这死丫头剋死男人,现在还要拖累娘家……” “家里困难成这样,她守了寡。以后没有自己的男人和孩子,总伺候一个傻子算怎么回事?我们林家太可怜了,都可怜哟!”林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族长啊,族长你把我抓走吧!把我吊在村口树上,我是没有这个能力管谁了!让我死了算了吧!” 族长脸色变了变,林穗穗年纪还小,要是林母把这事儿闹起来,他逼她守寡的事儿,估计也要被大家詬病。 眼见著族长態度软化,一旁的陆临舟突然上前半步。 他把手里一直捏著的红布包,往林母面前的石桌上一拍。 褪色的红布散开,露出里面散发柔和光泽的物件。 第12章 一辈子是陆家媳妇儿 “金、金子!”林成磊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妈,是金戒指!!” 林母三步並作两步衝过来,伸手就要去抓,却被陆临舟一把按住。 陆临舟神色冷硬,喉结滚动:“这个要吗?给你。” 林母大喜,脸上全是贪婪的喜色:“要要要!” 林母没想到,陆临舟一个傻子,倒是挺上道的。 “不能给!”林穗穗急了:“当初该给的,临山都给了!金戒指不能给!他们一家吸血鬼,是个无底洞!不能给啊临舟!” 当初陆临山娶她,就已经是林母筛选了一波又一拨人,“竞价”以后,选的彩礼最多的人家。 林家已经通过“吃”她,把破败的房子做起来了,他们凭什么还拿陆家的金戒指? 话音还未落,林母一巴掌就朝著她脑袋拍过去:“闭嘴你个赔钱货!” 空气里响起“啪”的脆响,不是林穗穗被打的声音,而是陆临舟的手掌扣住林母的手腕。 他的拇指按在她腕骨的麻筋上,林母的胳膊瞬间软下来,嘴角的咒骂变成倒吸凉气。 日光之下,陆临舟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冷硬的影。 “断亲,戒指给你。” 林成磊伸手摇林母的手臂:“妈!金戒指啊!!” 这不比周光棍那点打发叫子的东西好? 林成磊的眼睛一瞬不移地盯著陆临舟指缝里露出的金戒指,恨不得用眼神把它吸进自己兜里。 “好好好,断亲就断亲!”林母毫不犹豫地答应。 跟金戒指比起来,周光棍那仨瓜俩枣简直入不了她的眼。 林母多看了一下林穗穗的脸,心里美滋滋的。 女儿像她,生得漂亮,就算是当了寡妇,也有傻子要用金戒指把她换回去。 林母伸手从陆临舟手里去抠那枚金戒指,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红痕。 陆临舟眼皮都不眨,只是喉结慢慢滚动,从兜里掏出一张断绝亲属关係声明书。 林穗穗愣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陆临舟一个傻子,竟然能想出这种办法。 虽然她知道,这份声明书並不具备法律约束力,但是对於现在这个时代的柳湾村,已经是足够了。 至少,他们没法再逼她二嫁。 “按手印。”陆临舟又掏出一盒印泥。 他回头看向族长:“族长,请您见证。” 族长微微頷首。 他最忌讳绝户,所以才逼林穗穗在祠堂下跪立誓,永不改嫁。 现在陆临舟愿意为了保全陆家,拿出金戒指这种价值不菲的物件,看来对陆家的情感还是很深的。 一想到这里,族长安心了不少。 陆家在这么艰难的情况下,也算是终於得以延续下去了。 族长手杖重重杵在地上:“王秀芬,今天你收了陆家戒指,与林穗穗断亲,她就一辈子是陆家媳妇儿了,你不得再干涉她的去留。” “行行行,以后肯定不会了!” 林母指尖蘸了印泥,毫不犹豫地重重按下手印。 在她眼里,没什么比金戒指价值更高了! 林母將金戒指小心翼翼收进红布包,揣进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再也没看林穗穗一眼。 林穗穗敛眸,掩住眸底情绪。 一转头,却见著傻子也正往怀里小心翼翼揣东西。 定睛一看,是林母签的断亲书。 …… 族长夸了陆临舟和林穗穗几句,就带著人先走了。 脚步声渐远,林穗穗回头,陆临舟站在散步之外,衣衫被晚风吹得鼓胀起来。 察觉到她的视线,陆临舟走到她面前。 他攥著她的手放到唇边,吹了吹泛红的印记:“穗穗不疼。” “傻里傻气的!” 亏她刚刚还觉得他那样怪帅的! “走。”林穗穗反手拽住他的袖口,要带著他走,嘴里絮絮叨叨骂著。 “就不该把金戒指给他们,多贵呀!” “这家人吃人不吐骨头的,卖我一次,还想卖第二次,噁心死了!”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投生到这种家庭里,还好以后不再当这家的女儿了。” 这破地方,林穗穗是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 踏出院门的瞬间,一直忍著的脚踝的剧痛,让她有些站不稳了。 林穗穗踉蹌著撞在门框上,她齜牙咧嘴:“该死的林成磊,下手真狠!” 她可是他亲姐! 重男轻女的家庭实在是要不得! 陆临舟的手臂立刻圈住她腰肢,掌心的茧子蹭过她后腰,这才扶住林穗穗,没让她摔倒。 “我背你。”陆临舟的声音像块被晒暖的石头,沉甸甸的。 没等林穗穗回答,陆临舟突然背脊绷紧在她面前蹲下。 “不用!”林穗穗耳根子有点发热。 她余光扫过周围,柳湾村的婶子嫂子们最爱嚼舌根。 要是看见她一个寡妇趴在小叔子背上,明天祠堂的藤条怕是要抽烂她的脊樑了。 林穗穗一瘸一拐要自己走,陆临舟却拦在她身前。 他眼睛里映著她彆扭的脸,皱著眉说:“自己走会痛!” 简单的一句话后,他又固执地在她身前蹲下。 林穗穗拽了拽裤腿,露出微微肿胀的脚踝。 正等她犹豫,陆临舟的手掌已经伸进她膝弯,手上一用力,就把她给背起来了。 那动作,倒真有几分霸道在里头。 他双臂突然收紧,將她稳稳背起。 他开口说话时,声音闷在胸腔里,震得她有些发麻:“抓紧。” 第13章 不赶你走,就在这儿睡。 陆临舟是標准的宽肩窄腰,伏在他背上,林穗穗竟然莫名生出了几分安全感。 暮色渐浓,远处的灯火次第亮起。 两人路过一棵槐树,他偏了偏头,让她的额头避开横斜的枝椏,自己却被槐叶扫过发顶,落了个枯叶到头上。 林穗穗伸手摘下来,把叶子拿在手里把玩。 她听著两人交错的心跳声,忽然想起上个月的某个雨夜。 她去处理陆临山下葬的事,一路淋雨回来,晚上就发起了低烧。 陆临舟冒雨去拿了驱寒的草药,自己冻得嘴唇发紫,却蹲在灶台前给她熬薑汤。 他是傻,但对她也是真的好。 林穗穗能感觉到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不仅仅是生理本能,或许还有別的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嫂嫂回来?”林穗穗声音不自觉和她的心臟一样柔软下来。 陆临舟声音如常,很认真地回答她的话:“因为临舟喜欢穗穗。” 林穗穗扯了扯唇角,有些苦涩。 她声音很低,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回应陆临舟的话:“你哪知道什么喜欢?” “我知道!”陆临舟突然停住,声音带著孩子气的执拗:“喜欢就是想天天和嫂嫂在一起!” 胸腔里的心跳突然漏了半拍,林穗穗鼻尖发酸,她张嘴正要说话。 陆临舟又道:“小马就这么说的,他喜欢大黄,就每天都和大黄一起睡的。” 林穗穗一愣:“小马?六婶家的小孙子?” “嗯!不过最近大黄下小狗崽了,小马不能跟大黄一起睡了,最近很伤心。”陆临舟回答。 满腔的感动哽咽瞬间收回去。 她真是有病,问陆临舟一个傻子这种问题! 林穗穗对著他脑袋就是一巴掌:“闭嘴!快走!” “……” —— 夜里。 陆临舟敲开林穗穗房门,拉开灯,借著昏黄灯光走了进来。 他拿出一个报纸抱著的物件,几下拆开,是个跌打药膏。 林穗穗脚腕被他握在手里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哪来的药?” “卫生所借的。” 陆临舟在她床边蹲下,指尖蘸著药膏,轻轻揉她肿胀的脚踝。 他动作生疏,神色却格外认真,像在修补一件易碎的瓷器。 药膏的薄荷味混著体温,在林穗穗脚踝漫开。 脚被他握在手里,林穗穗有些不自然地缩了缩,却被他握得更紧。 “还疼吗?”陆临舟突然抬头,鼻尖几乎碰到她膝盖。 林穗穗的呼吸猛地卡住。 陆临舟蹲在床边,灰色麻睡衣领口大敞,露出被晒成蜜色的脖颈。 他温热的呼吸扑在敏感的肌肤上时,她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混著头顶灯泡被风吹得“嘎吱”微晃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好、好点了……”她怎么有点结巴了? “那就好。”陆临舟的声音突然带了点黏糊糊的意味,他的手掌顺著慢慢上移,指尖划过她绷紧小腿。 药膏的凉意与体温交织,让她脚趾不自觉地蜷缩。 “陆临舟。”林穗穗的警告卡在喉间。 下一刻,他突然扑上来,膝盖抵在床边,双手撑在她身侧。 窗外月光被他的影子吞掉大半,她只能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好久没有了……”他的鼻尖埋进她颈窝,胡茬蹭过锁骨:“临舟难受……” 话音未落,牙齿轻轻咬住她突出的锁骨骨节。 不是疼,是一种酥麻刺痛感,混著药膏的清苦,顺著神经窜向四肢百骸。 赤萝萝的勾引!! 林穗穗攥紧了床单,一脚把他踢开:“出去!” 她声音里带著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隱忍颤抖,一抬头,看到陆临舟跌坐在床上,眼底映著受伤与委屈,像被抢走玩具的孩子。 “嫂嫂不要临舟了?” 他的指尖抠著灰布衫的衣角,低下头的瞬间,林穗穗不知怎么就想起今天他背她回来的时候,落在他脑袋上的那片叶子。 “她们说,嫂嫂会跑的……” 林穗穗喉间一哽,哪个天杀的说这种话? 看把孩子给委屈的! “不会的!”她的声音软下来,伸手拽住他的手腕。 闻言,陆临舟扑进她怀里:“穗穗不会被抢走,也不会不要临舟对吗?” “当然!” “那可不可以,不要赶临舟走?”陆临舟埋头在她颈边。 “好,好。”她嘆气,指尖抚过他后颈的绒毛:“不赶走你,就在这儿睡。” …… 后半夜,林穗穗梦魘了。 梦到林母扑过来抓她,又要把她分別卖给十个光棍,惊得她倏地醒来。 床上浮动的月光里,林穗穗眯著眼看到陆临舟影子压过来。 林穗穗僵住呼吸,佯装熟睡。 下一秒,陆临舟温热的唇瓣贴上她的。 林穗穗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被角,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作怪,却不敢动弹一点。 他吻得很认真,像在完成某个神圣的仪式。鼻尖蹭过她的颧骨,停在唇角轻轻。 陆临舟没往下,只是心满意足地抱著她,继续睡了。 …… 第二天一早,林穗穗是被陆临舟的动静惊醒的。 他下床穿鞋出去,后脑勺的碎发翘著,走到一半却又转过来看她。 这一转身,两人视线正好对上。 林穗穗想起月光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耳尖突然发烫。 脚踝的肿胀消了些,她绕了绕脚腕,还是疼得吸气。 “还疼吗?”陆临舟立刻走过来,一把將她打横抱起:“疼就得去卫生所了,临舟不会按。” “用不著,脚崴了得休养一阵子。” “不行,用得著。”陆临舟倔得出奇。 他们到的时候,卫生所也才刚刚开门。 见陆临舟抱著林穗穗进来,王护士问道:“穗穗,怎么了这是?” 林穗穗挣扎著下来,单脚跳到王护士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脚扭了,过来看看。”林穗穗语气有点不自然。 王护士见怪不怪笑了下,反而打趣道:“行,家里有个身强体壮的男人还是好。临舟倒是挺得力的。” 王护士低头给她检查脚踝,隨口问道:“对了穗穗,那药喝得怎么样了?记著啊,月事来了就先停了別喝。知道没?” “好。”林穗穗应了声,背脊却突然一凉。 王护士这般问起,她才惊觉。 一向月事很准的原主的身体,居然还没来生理期…… 我了个去,她该不会怀上了吧?! 第14章 炮弹装膛,又快又准 林穗穗缓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乾笑两声:“前几日淋了雨,估摸是寒气淤住了,还没来呢。” “行,那药你还是继续吃。但月事要是来了,可得停上几日,免得经血流不止。”王护士检查了林穗穗的脚腕:“没事,就是扭了筋,多休息少走路,没两天就能好。” 林穗穗点点头,一旁的陆临舟却还是担心,追著问是不是真的没事。 王护士哄了几句,才让陆临舟打消了担忧,出海去了。 海边潮水退得正好,青黑色礁石上掛著湿漉漉的海带。 礁石缝里的螃蟹横著爬过,陆临舟蹲在礁石堆补渔网,埋头苦干。 一同过来的,还有村里其他的劳动力们。 张大哥笑骂声传来,朝著一旁的李大强喊道:“强子,你挺能干啊!宝刀未老,上趟出海三个月,回来才几天?媳妇肚皮就鼓了!” 麻子李正往浮標上刷红漆,漆刷往桶沿一敲,笑著打趣:“人家那是炮弹装膛——又快又准!” 李大强听了更是得意地哈哈大笑:“出去那么久,馋媳妇儿,回来不得多吃几顿好的?” 大家都在鬨笑。 麻子李抖著眉毛坏笑:“活该,最近吃不上了吧?” “嗐,再忍忍吧。”李大强嘆了口气:“我家媳妇儿最近开始害喜,一直犯呕。” “犯呕?”张大哥看了眼陆临舟,见他还在低头干活儿,就对李大强道:“你问问临舟,看他妈醃的渍酸梅,有方子没?他妈那渍酸梅的手艺可是柳湾村一绝!可惜……” 张大哥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 陆母的渍酸梅是柳湾村远近闻名的好吃,压孕吐是一绝,以前家家户户女人怀了孕害喜,都找她换点回来吃,口碑好得很。 李大强目光转到陆临舟身上,他叉著腰,把头上的草帽摘下来扇风:“临舟啊,你小子手速够快啊!” 张大哥笑得猥琐:“陆家小子不愧单身多年。” 旁边几个汉子鬨笑起来,陆临舟没抬头,手上动作没停。 李大强“呸”他一口,问陆临舟:“你这还要忙多久?” “快了。”陆临舟答道:“马上了。” 见他回了话,李大强这才开口问道:“临舟啊,我问问你,你老娘醃的那渍酸梅你家还有没有?我家媳妇儿怀了崽嘴叼得很,就念这口酸甜。” 陆临舟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我家妈去世久了,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得回去看。” “行!”李大强点头:“有的话,给我留半罐,哥拿海黄鱼跟你换!” 陆临舟点头:“嗯。” …… 林穗穗在卫生所休息了会儿。 早起的时候脚腕都还有点肿胀疼痛,这会儿就已经好多了。 她跟王护士道了谢,有些恍惚地离开了。 她脚步虚浮,脑袋里反覆迴响王护士的话:“月事还没来?得重视。” 海风吹过,带著咸腥味,让她的烦躁又浓郁几分。 她当然会重视。 可明明自己什么都没跟陆临舟做,自从她穿进来,就严防死守,却因为继承了原主的身体,就依旧怀孕了吗? 不会吧不会吧? 她不会这么倒霉吧? 林穗穗如同行尸走肉般往家里走。 路过晒穀场,日头正毒,大家一边翻穀子一边聊天。 最为八卦的还是春苗嫂,清亮的嗓音混著稻壳落地的沙沙声传来:“桂兰儿,你家男人出海半年才回一趟,你肚子倒是爭气!说怀就怀上了?” “啊?桂兰儿你又怀了?”一旁的王婶凑过来:“真行啊!” “是怀了,刚测出来!” 林穗穗像是被这几句话拽回了神志,目光落在桂兰身上。 桂兰正叉腰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拿了把耙子在翻谷,身上布杉紧贴著小腹,平得根本看不出她怀孕了。 林穗穗立刻走过去,脸上堆著笑:“桂兰姐,恭喜啊!这是家里小老四了吧?” “是啊,家里孩子多,热闹。”桂兰掛著得意的笑:“我家婆婆使那法子给我测了,这回准时带把的!” 林穗穗假意是好奇男女,问她:“桂兰姐,我看你肚子好像看不出怀了,怎么连男孩都测出来了?” “悬针测孕啊!”桂兰手放在嘴边,小声说:“把绣针,浸在晨尿里。你就看著那针的动静,如果针浮起来就是怀孕了,如果沉底了,那就让男人再努力努力。那针要是浮著打转,就是闺女,直愣愣的,准生小子!我前三胎都这么测的,准得很!” 林穗穗:“晨尿?浸针?这么神奇?” “准得很呢!你没怀过孕你不知道……” …… 晨光从茅房破旧的瓦缝里艰难挤进来,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光柱。 林穗穗屏气敛息,躡手躡脚走进茅房,手里紧紧攥著根缝衣针。 这根针,她昨天就已经准备好了。要不是非得要晨尿,她昨晚就测了。 林穗穗看著破碗和手里的针,嘴里忍不住嘀咕:“这验孕法,到底靠不靠谱啊这……” 作为2025年的林穗穗,其实不该相信这种玄学的东西。 但到了这个地步,她实在是太无助了。藉助不了科技,就只能藉助玄学了。 林穗穗轻手轻脚地把破碗垫在砖头上,避开墙根的青苔,快速解决后,她拿起那根缝衣针。 她食指和拇指捏著针鼻,悬停在破碗上方,林穗穗紧张得几乎能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 三、二、一! 林穗穗心一横,將手里的针丟了进去。 她正屏息著想看那针是沉是浮…… “穗穗!”陆临舟的喊声从门外炸响。 林穗穗浑身猛地一颤,手不小心碰到碗边。 放在砖头上的碗本就不稳,这一碰,更是直接从砖头上掉落下来。 接著狠狠砸在地上,里面的液体飞溅,溅到她的裤脚和手上。 “……”林穗穗咬牙切齿。 碗碎了,针不见了,今日唯一的晨尿也没了。 林穗穗又气又恼,衝著门外怒吼:“陆临舟,你干什么!” 第15章 孕吐骗不了人 大概是被林穗穗的反应嚇了一跳,陆临舟放低了声音,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意思。 “穗穗,我饿醒了,你在里面吗?” “你饿醒了找我做什么?!”林穗穗有点崩溃。 看著地上再也无法补救的烂摊子,和自己裤腿上的…… 她甩了甩手,一脸嫌弃。 林穗穗拿了纸擦手,又使劲擦拭裤子,恨不得衝出去把陆临舟揍一顿。 “想问你吃什么,我去做……”陆临舟声音越来越小。 林穗穗猛地拉开门,瞪了他一眼:“就知道吃!” 陆临舟有点委屈,目光落在她身后茅房的地上:“穗穗偷偷拿碗在茅房做什么?” “……”林穗穗瞪他一眼:“当然是冲水,不然呢?” …… 陆临舟做了早饭摆上桌,见林穗穗把换洗的衣物晾晒到外面了,扬声道。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穗穗,吃早饭!” “马上来!”林穗穗应了声。 陆临舟想起昨天李大强问他要渍酸梅的事儿,放下早饭就往后院走。 墙角有一排醃菜的陶罐,陆临舟一个个打开,找到了渍酸梅。 这还是陆母去世之前醃製的一罐。 陆家人都很爱吃酸梅,这种酸果子山上又多,也就醃著常备了。 之后整个村里的人都问陆母换渍酸梅,也就越做越多。 只是陆母去世的时间久了,这酸梅也就消耗得差不多了。 罐子里剩下一小半渍酸梅,陆临舟索性都舀出来到一个带盖的瓷碗里,打算全都给李大强。 陆临舟拿著碗走出去,却正见著林穗穗扶著墙在拍胸口。 “穗穗?”陆临舟有点担忧:“怎么了?” “呕——”林穗穗突然乾呕起来。 她刚刚听陆临舟喊著吃早饭,走到桌前,看著桌上的葱蛋饼。 焦香的葱蛋饼,平日里,林穗穗觉得香得能吃好几张。 可她今天刚一靠近,胃里却突然感觉到一阵抽搐。 她扶著门框忍了又忍,陆临舟的问话,让林穗穗终於没忍住呕了出来。 她捂住嘴,乾呕两下,却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是反胃的感觉叠加一层又一层,难受得厉害。 陆临舟端著大饼从后厨出来,正看见她弯腰乾呕的模样。 “穗穗!”陆临舟快步上前,连手里的渍酸梅都忘了放下,大手在她颤抖的后背上抚了又抚:“没事吧?” 怎么了?没事吧? 他还好意思问出口的? 林穗穗乾呕得眼眶通红,抬起头来瞪了陆临舟一眼。 那法子没验出来,但孕吐,骗不了人! “呛著油烟了。”她別过脸。 话没说完,鼻尖突然动了动。闷热的气息里,一缕酸甜的气息猛地钻了进来。 那味道酸甜交织,一闻到就瞬间让林穗穗觉得口腔里泛起津液,噁心感竟然也奇蹟般地淡了些。 林穗穗顺著味道望过去,视线落在他怀里的小碗上:“这是什么?” “渍酸梅。”陆临舟把小碗往前递了递:“妈妈醃的,桂兰姐想吃……” 话没说完,小碗就被林穗穗抢走。 她打开盖子,酸甜气息“腾”地冒出来,她指尖捏起颗酸梅塞进嘴里,腮帮子立刻鼓了起来。 陆临舟看著她的动作,有点紧张。 他记得以前陆母刚做出来的时候,他往她嘴里塞了两颗,手背却被她甩了一巴掌,说她最討厌这股子酸涩…… 正想著,林穗穗却已经吃下了那颗酸梅,甚至不满足地又从他手里拿了颗塞进嘴里。 这渍酸梅也太对味了! 林穗穗这一口下去,立马感觉神清气爽。 “好吃吗?”陆临舟问她。 林穗穗点头:“好吃!!” 陆临舟目光落在她不再那么紧绷难受的脸上,喉结滚了滚。 她怎么突然吃起酸梅了? 陆临舟有点疑惑,难道是因为这酸梅醃渍久了,就不酸了吗? 陆临舟尝试著也伸手捏了颗,梅子刚触到舌尖,眉头就皱成了一团。 陆临舟慌忙把酸梅吐在手心:“这么酸?你怎么吃得下?” “浪费东西!”林穗穗一把抢过小碗:“本来就不多你还浪费一颗!” 林穗穗瞪他一眼,又捻起一颗放嘴里“你把这酸梅拿出来做什么?” 陆临舟老实回答:“大强哥说桂兰姐要,我拿去给他。” “那可不行!”林穗穗立刻反驳:“谁说给桂兰姐的?这酸梅我要了!” …… 林穗穗好不容易保下了渍酸梅,这才坐上餐桌开始吃早饭。 陆临舟看著她一口接一口地吃起早饭,没再有不適样子,嘴角不自觉上扬。 不知道是身体不適,还是因为怀孕了激素异常。被他莫名其妙的视线盯著,林穗穗只觉得此刻烦躁得厉害。 她猛地推开碗,餐具磕在桌沿上发出刺耳的响。 “你总盯著我做什么?”林穗穗语气有点冲:“你自己赶紧吃,今天不用出海就把家里粮食拿去晒穀场晒一晒!別总跟在我旁边!” 陆临舟一怔,原本清澈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委屈:“可是你不舒服……” “我不舒服你就更得去了!”林穗穗一口也吃不下,直接站起身来:“不然那些东西等著我拖去晒穀场吗?” 说完,林穗穗扔下一口也没吃的饼,转身回了房间。 …… 吃早饭,陆临舟把桌子收拾了,给林穗穗又煮了个玉米放桌上,这才搬著两袋粮食往晒穀场去。 今天天气大好,晒穀场人多。 见陆临舟是自己来的,光著膀子铺草蓆的张大哥看他一眼,草帽歪到一边,问他:“临舟,你今天怎么自己来的?陆家媳妇儿呢?没跟著?” 陆临舟规矩地把手里粮食放下来:“嫂嫂不舒服,在休息。” 李二姐扶著腰看他,脸上堆著笑:“你这傻小子,还怪会疼人!” “他们家临舟乖得很!別说,这穗穗教得真好!” 陆临舟跟他们都打了招呼,就抿著唇开始干活儿。 不多时,李大强也搬著草蓆过来了。 见陆临舟在这儿,他抬手抹了把汗:“临舟,我昨天跟你念叨的渍梅子带了没?” “带了。” 陆临舟点点头,把一个油纸包拿了出来。 要搬草蓆和粮食,不方便端小碗,他就用油纸包包好带来了。 陆临舟把油纸包递过去,李大强赶紧拿过来,打开来看。 “嗯?”李大强看著眼前六颗渍酸梅,当即垮了脸:“临舟,你真小气!我家媳妇儿怀孕了,这够吃几口?” 一旁的桂兰匆匆赶过来,一拳打了自家男人一下。 “怎么说话呢!陆婶子不在了,临舟肯给就很感谢了!” “谢……呕……”话没说完,桂兰突然扶著腰撑著上半身开始乾呕。 李大强赶紧扶著自己媳妇儿:“桂兰儿,还行吧?” 桂兰扶著腰摆手,李大强赶紧把手里的渍酸梅放进她嘴里。 那酸梅的酸气直衝鼻子,李大强被酸得眉头直皱。 “没事没事,还得是陆家婶子这酸梅!”桂兰吃了酸梅人也好多了,拍拍胸口,又瞪一眼李大强:“对临舟客气点!” 她转头冲陆临舟笑:“別理你强哥,他就嘴上能耐。我这次怀孕怀得难受得紧,害喜严重,闻不得油腥,也就好这一口酸梅了。” 陆临舟手里动作顿了顿,突然想起林穗穗好像也是这样的。 先是乾呕半天,然后就非得去拿酸梅来吃。 以前那么討厌酸的人…… 桂兰姐是怀孕了,那穗穗是…… 第16章 这个色胚! 陆临舟开口问桂兰和李大强:“怀孕是什么意思?” “你这傻小子,怀孕都不知道!”桂兰嚼著酸梅笑他:“怀孕就是肚子里揣小崽了,慢慢长大就能生下来个孩子!明白了吗?” 陆临舟似懂非懂,偏著头疑惑地看著他们。 李大强抹了把脸上的汗,发出猥琐的嗤笑声:“傻子没享受过肯定不懂。” 陆临舟仍旧不紧不慢的,认真问:“怎么怀孕?” 李大强被他问题逗笑了,大大咧咧抹著汗晃过来,扯了扯陆临舟的裤腰带:“怎么怀孕那就得看我们男人了,你小子要是哪天懂了怎么把你那铁疙瘩往女人被窝里塞塞,就能让女人怀上了!夜里勤快点,种子就种上了!” “呸!你个老不正经的!”桂兰一巴掌打在李大强胳膊上,一声清脆声响:“跟孩子说这些臊话?带坏人!” “临舟哪里孩子啊,都二十出头的男人了,我俩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俩了!” “那能比吗?赶紧闭嘴!別说了!”桂兰语气软下来,像教小孩似地对陆临舟说:“怀孕就是肚子里有个小崽子在长,害喜是怀孕以后不舒服,见著油星子就想吐。得专挑酸的吃,脾气也会变差!” 陆临舟站在原地,眼睛亮亮的,耳尖倏地红透。 李大强两口子见陆临舟这副样子,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你看你,还说我带坏孩子,你不也跟他说了一堆?”李大强笑道。 “你看我,真是傻了,怎么跟小孩子说这话。”桂兰笑著摆摆手:“以后你有媳妇了就知道怎么弄了。” 李大强冲他使了个眼色:“等你娶了媳妇儿,就知道怎么怀了。要是你不会,来找我,我叫你怎么弄,舒服著呢……” 说完,不正经地对桂兰笑了笑。 桂兰伸手推李大强一把,对陆临舟说:“真要有了娃,让媳妇儿吃好睡好心情好,她就什么都会告诉你的!” 陆临舟眨了眨眼,点点头。 李大强和桂兰也不管他懂没懂,跟他道了谢就走了。 陆临舟站在外地,耳边还绕著李大强不正经的荤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 不知是天热还是孕反,一整天的时间,林穗穗什么也吃不下。 只在中午的时候把陆临舟留给她的那根玉米啃了。 林穗穗出去望了眼,外头阳光已经倾斜,夕阳洒落下来,陆临舟还没回来。 她饿得头晕眼,倒了杯水回房间,才喝了两口,就手抖打翻了水杯。 清水泼在床单上,洇出个一大片歪歪扭扭的水痕。 林穗穗本来就烦躁得厉害,此时更是有点崩溃了。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怎么什么都不如她的愿啊? 林穗穗嘆了口气,索性扯下湿床单,又拆了被套,把夏凉被拿出来换上了。 陆临舟回来的时候,林穗穗正把换下的床单被套拿去后院的盆里泡著。 林穗穗砸了皂角准备上手搓洗,可湿噠噠的床单又重又粗糙。 林穗穗把床单扔回盆里,水盆一歪,里头的水一下子倾撒出来,倒了大半盆水。 “欸??”林穗穗无语了。 看著水量见底的盆子,林穗穗心下愈发地烦躁了。 还真是事事不顺! 正这时,林穗穗突然听见院门“吱呀”开了。 陆临舟的脚步声传来,在安静的房子里格外清晰。 他把晒好的粮食放回后厨,又把扛著的竹蓆放回后院,右手还拎著个鼓囊囊的布包。 “穗穗,我回来了!”陆临舟步子迈得又急又稳,走到林穗穗面前,拍了拍自己手上的包:“给你带了好东西!” 林穗穗正弯腰舀水,木瓢磕在水缸边沿,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她抬头扫了眼他鼓囊囊的布包,和一脸討好的笑,心里莫名涌上一股无名火。 她故意把木瓢往水缸里一扔,水溅得到处都是:“有什么好看的?我忙著洗床单,没空。” 林穗穗声音是不耐的、冷冷的,陆临舟脸上的笑意瞬间僵在脸上。 他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穗穗……不高兴了吗?” 林穗穗扫他一眼。 她都揣上炸弹了,能高兴得了吗? 他以为谁都能像他似地没心没肺?! 林穗穗知道跟个傻子说不到一起去,又从水缸里把木瓢捞起来,继续舀水。 此时正是夕阳斜下的时候,阳光斜斜插进院里,刺得林穗穗眉头皱紧。 她眯著双眼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还要弯腰下去搬那装满水和湿床单的盆。 陆临舟忽然想起桂兰姐说的,媳妇儿怀孕要让她吃好喝好心情好。 但现在林穗穗显然心情不太好,还在干家务活。 陆临舟自责地看著林穗穗,目光里盛满了自责和心疼:“穗穗不要做了!” 陆临舟走过来,伸手去接她怀里的搪瓷盆。 林穗穗瞥他一眼,不肯鬆手:“谁要你插手?没见我正忙著?” 陆临舟没答话,略显强硬地要把盆子抢过来。 拉扯之间,床单的一个角垂到地上,被林穗穗踩了一脚,上面立刻就是一个脚印。 “陆临舟!”林穗穗看著脚印,气得喊他大名。 陆临舟捡起被角,用手拍了拍,没什么用。 他索性把整个盆子拿过来,放在地上,然后上前搂住她。 “待会儿我来洗!”陆临舟声音微沉。 “说了不用!” 林穗穗还要犯犟,话音未落,腰上突然多了道力道。 陆临舟长臂一伸,绕过她腰间,直接打横將她抱了起来。 她身体的重量压在他臂弯里,林穗穗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手臂结实肌肉正抵著她。 “你发什么疯啊陆临舟?”林穗穗伸手去捶他胸口,自己反倒手疼。 陆临舟將她放到旁边的椅子上,手掌却没立刻鬆开。 这凳子是平日里放在后院休息的纳凉躺椅。 他一只手还托著她腰,另一只手撑在椅背上,將她圈在阴影里。 他垂眸望著她涨红的脸,眼神还有点拉丝。 她仰头回望著他绷紧的下頜线,喉结隨著喘息上下滚动,感觉到他皮肤上薄汗。 那一瞬间,林穗穗觉得眼前的男人不像那个单纯傻气的小男孩了,他现在的模样,让她恍惚觉得自己眼前的是个成熟的男性,散发著独属於他的张力。 “別动。”他说:“临舟要穗穗舒服。” 陆临舟声音微沉,灼热的掌心隔著薄薄的衣料贴上她腰侧,接著上移…… 他他他、他干什么?! ……陆临舟这个色胚! 第17章 换了个方式揩油 林穗穗身体好像触电一般怔住。 有些记忆悄悄地涌上来,整得她也有点红温。 原主和陆临舟在这椅子上也做过…… 那次,他出海了整整一周。他回来的时候,林穗穗就正在后院里洗衣服。 两人也是小別胜新婚一般,一见著彼此就乾柴烈火。 他晒得更黑了,眼瞳黑漆漆的像要把她生吞了似的,不由分说地就將她抵在这椅子上。 他的手掌烫得惊人,隔著粗布衫揉她后腰。 可这里是陆家后院天井的地方,离去晒穀场的大路只有一墙之隔。 从陆家开始,这一排往后的房子里的人,只要是要去晒穀场,都会经过这条路。 而只要是有人路过,后院里的声音都会被听得清清楚楚! 林穗穗被他逼到这里,只能死死捂著嘴承受。 生怕被路过的人听到,她一个嫂嫂和小叔子在后院里发出那种声音。 越是禁忌她就越敏感,男人么,就是傻子也知道怎么舒服的。 那次之后,陆临舟这个傻子好几次故意把她抱到这里来,乐此不疲。 …… 林穗穗抬眼看著陆临舟看狗都深情的眼睛,已经完全明白他想干嘛了。 大白天的陆临舟就想故技重施,她真恨不得一个耳光甩过去! “陆临舟!”林穗穗喉间迸出惊叫声,却又拼命压抑著自己,压低了声音:“鬆开!听到没有?” “不松。”陆临舟嗓音发哑,手臂却没鬆开,手掌滑向她后腰,想帮她调整坐姿:“穗穗听话……” 林穗穗彻底气坏了。 她都孕吐上了,他还在想这事! 男人馋女人身子,果然不分白天黑夜。 林穗穗心里涌起一股火。 本来就是因为他不懂节制,才让她怀了孕,她绝不能让他再碰她! “你滚开!”她踹了陆临舟一脚,几番挣扎累得她靠在椅背上直喘气:“大白天就想做那事!” 陆临舟手掌还箍在她腰上,见她没再要从凳子上起来,手上力道放鬆了些。 视线下移,陆临舟看向林穗穗的鞋。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鞋全都被水给打湿了。 陆临舟微微皱眉,湿的脚,好像对她不好。他以前身上打湿了,穗穗都会给他换掉的。 想著,陆临舟突然半跪下来,给林穗穗脱鞋。 晒成小麦色的手指捏著她的脚踝,拇指擦过她脚背上的湿痕,像捧著易碎的琉璃。 脚背上传来温热触感,林穗穗盯著他低垂的睫毛一怔,又很快反应过来。 这男人怎么又换了个方式揩油?! 他今天还有完没完啊! “你够了!別动手动脚!” 林穗穗语气发狠,指尖无意识抚过小腹。 那里现在虽然还平坦,但却像埋了颗雷。 陆临舟手上动作没停:“给穗穗换好就不动了。” “……” 林穗穗一拳打在上,她气个半死,这傻子却什么也听不懂! 陆临舟把湿鞋子脱下来,用手握住她冰凉的脚,仰头看她:“穗穗,这样好点吗?” 他这眼神,让林穗穗脖颈微微发麻。 分明就有种下一秒就要扑过来的感觉…… “没有!放手!”林穗穗瞪他一眼:“看什么看?” 陆临舟本就属於点火容易灭火难的人,这阵子她一直没让碰,他就得一直憋著。 只要他那阵欲望没过去,就会一直黏著她。 “別杵在这儿发呆。”林穗穗踢开他的手:“去把床单洗了!” 没有得到夸奖,陆临舟似乎有点失落,眼神黯淡了几分,解释道:“不是泡著了?” “泡这么久了还泡?”林穗穗恶狠狠地说:“待会儿床单都泡臭了!” 陆临舟抿了抿唇,点头起身:“我来洗。” …… 林穗穗没了鞋子,坐在凳子上没下来。 索性就坐在那儿“监工”了。 见盆里的床单泡在凉水里,皂角碎漂在表面,林穗穗冷著脸道:“水太凉了,冷水泡能去渍?烧锅热水去!” 陆临舟刚刚正好打了热水才过来,就依著她的话,把热水倒进盆里了。 他蹲下身试水温,指尖在水里搅了个圈,仰头道:“行了,水温刚好。” 本以为能得到夸奖,林穗穗却又指著盆里不满道:“皂角都没砸烂,这怎么洗得乾净?重捣!” “哦,好。”他揉了揉手腕,刚要继续砸皂角。 话音未落,隔壁春苗嫂就拎著缺角的陶罐,把头探进后院。 看见林穗穗抱胸指挥陆临舟干活儿的架势,笑容顿时尷尬:“穗穗啊,借点盐?锅里菜正等著……” “当然可以,在灶台左手边。”林穗穗立刻换了副脸色,堆著笑指了指厨房:“我鞋湿了不方便下来,你自己舀啊春苗嫂!” “行!”春苗嫂舀了几勺盐,过来时见陆临舟勤勤恳恳地砸完皂角搓床单,感嘆道:“临舟这孩子,真是太勤快了!” 林穗穗点头:“是还挺勤快的。” 就是心术不正,总想著那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还傻得高高掛起,担不起她肚子里孩子的责任。 见林穗穗脸又黑回去了,春苗嫂正要走时,又回头望了眼,忍不住说道:“男人家的,別太苛责,带著过日子嘛……再说了,他这脑子不好使,你做嫂嫂也耐心著点。” “春苗嫂说得是……” 等到春苗嫂走了,林穗穗心里又是一股气涌了上来。 要不是陆临舟这个傻子不知节制一顿乱搞,她现在也不用被怀孕这事儿困扰,更不会被孕激素控制得这么易怒易燥! 说他几句还有人为他出头! 真是没天理! “看我做什么?”林穗穗见他抬头望过来,狠狠瞪回去一眼:“快洗啊你!洗不乾净不准睡觉!” 他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要是不用在干活上,就得用在她身上了! 她容易吗她?! 第18章 洗好了就来陪穗穗睡觉 林穗穗越想越生气,忍不住又等了陆临舟一眼。 这个年代,皂角洗得自然没有后世洗衣粉洗衣液没那么乾净。 但陆临舟手劲大,把床单搓了搓,上面污渍就已经下去了大半。 林穗穗一见他都快搓完了,觉得还是不行。 他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要是不用在干活上,就得用在她身上了。 林穗穗伸手拽过湿淋淋的床单。 “你能不能认真点洗?这上面还有脚印!”林穗穗指著那几乎看不出印子的部分:“你乾的坏事,就得处理乾净!” 她重重將床单砸到水里,混著皂角的温水四溅,溅了陆临舟一身。 陆临舟抬头看向林穗穗的神情有些委屈,却没有反驳。 林穗穗抱著胸冷哼一声:“今天不洗乾净,別想睡觉!” …… 入了夜,气温降了下来,有点冷了。 林穗穗听著后院传来的窸窣声,掀开凉被,裹了外衣出去。 月光从院墙外头漏进来,在陆临舟身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陆临舟还低著头在搓床单。 那脚印似乎是洗不乾净了,他搓一会儿,泡一会儿,还趁著这空档做了家里其他地方的卫生,做完了再回来搓。 林穗穗看著那晃动的身影,抓紧了肩上的外衣。 她只是想给他找点事做,他就真的勤勤恳恳把这床单搓了一遍又一遍。 这么明显的找茬都看不出来,果真是个大傻子。 “別搓了。”林穗穗披著外衣走到陆临舟身边,夜风卷著皂角香扑进鼻腔:“差不多了,拧乾晒了吧。” 陆临舟抬头望她,眼尾掛著水珠,不知是汗水还是盆里溅的:“快好了,穗穗先睡!” 他稜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一点对她的不满和反抗,甚至还朝他笑了下。 林穗穗抿著唇,上前去抓住他浸在水里的手。 盆里的水混著皂角,滑溜黏腻,她抓了两下,才抓牢。 她语气软下来:“投洗两遍,乾净了就晾起来,然后去睡觉。” 林穗穗话音一落,陆临舟突然反手攥住她手腕,掌心的薄茧擦过她腕间內侧的皮肤,轻轻摩挲。 隔著皂角水,有种奇妙的触感,让林穗穗觉得那条手臂都麻了一下。 陆临舟拽她的手一用力,起身的时候,正好將她带进怀里。 “那穗穗先去睡觉,我洗好了就来陪穗穗睡觉。”陆临舟看著林穗穗的眼睛,在夜里却格外亮:“临舟要保护穗穗和宝宝。” “……” 宝宝? 什么宝宝? 林穗穗愣在原地,手上皂角水的滑腻混著掌心冒出的冷汗,让她差点有些站不稳。 “你怎么知道……”林穗穗声音发颤。 陆临舟神色认真:“我听他们说的。” “他们?!”林穗穗嚇坏了:“谁、谁告诉你的?” 陆临舟拽下来一条干毛巾,替林穗穗擦手,把指缝里的水都一点点擦乾净。 “桂兰姐说的,女人家吐了爱吃酸,就是肚里揣了娃。” 林穗穗脸色一白,桂兰姐確实刚测出来怀孕,她那测孕的法子也是问的桂兰姐。 可桂兰姐为什么会跟陆临舟说这些?! “她跟你说这个做什么?”林穗穗一把甩开他的手:“不是所有吐了吃酸梅的都是怀宝宝了。” “肯定是的。”陆临舟似乎对她的话不太满意,再次攥住她手心:“张大哥说了,夜里放到里面种种子,就会生根发芽。” 林穗穗的脸“腾”地烧起来。 “又是桂兰姐,又是张大哥,你……你把我的犯噁心吃酸梅的事儿,告诉他们了?!”林穗穗只觉得五雷轰顶。 她死活都没想到,这事儿的泄密,居然从陆临舟这个猪队友这里发生的! 毕竟,她也没想到一个傻子这么细心,居然能发现她怀孕。 林穗穗伸手捂著小腹,突然凑近陆临舟,语气严肃:“你跟別人提过没?” “没有!”陆临舟微微扬起下巴,眼底露出得意神色:“穗穗说过的,『一起玩游戏』的事不能告诉外人,不然穗穗就不喜欢临舟的。所以没说!” 林穗穗缓缓呼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没说就好,没说这事儿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要是陆临舟嘴快,把这些事说给了那夫妻俩,她就真的完蛋了。 不出几天时间,十里八乡保证会穿得家喻户晓:陆家傻子小叔子,让家里寡嫂怀孕了! 她就不用挣扎,可以直接收拾收拾准备浸猪笼了。 还好还好…… 林穗穗正想著,陆临舟却突然微微躬身,和她视线平齐:“所以穗穗有了临舟的宝宝,是不是?” 林穗穗抿著唇,眨了眨眼,似是在思考。 半晌,她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突然开口问道:“你就是因为觉得我怀宝宝了,所以今天这么乖,我生气你也乖乖干活?” 林穗穗不得不承认,因为怀孕的事,和激素的反应,她一整天都心情烦躁,把心里的邪火朝著陆临舟发泄出来,一直在找茬。 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他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穗穗生气是应该的。”陆临舟倾身看著她,鼻尖几乎碰到她脸颊:“桂兰姐说怀宝宝了身体不舒服,就是脾气大,男人要让媳妇吃好睡好心情好。” 陆临舟看著林穗穗的眼神深邃又明亮:“是我让穗穗怀宝宝的,所以穗穗说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我做了,穗穗就会舒服了,也不会生气了。” 林穗穗一怔,嘴里喃喃喊他名字:“临舟……” “嗯!”陆临舟郑重回应:“要让穗穗和宝宝都开心,是临舟必须要做到的!” 第19章 无法抑制的生理反应 这晚月色皎洁,陆临舟的眼睛和天上的星星一样闪烁明亮。 所以就算是过了很久,林穗穗也没法忘掉陆临舟那像小狗一样的眼神。 湿漉漉的、充满爱意的眼神,他拼命摇著尾巴,表达自己对她的爱。 林穗穗不得不承认,在那一刻,她被这个傻子给打动了。 那一晚,林穗穗睡得很踏实。 第二天一早,她是被急促的拍门声吵醒的。 林穗穗走到门口,抹了把脸,伸手开门:“李叔,快进来!” 这个李叔是村委会干部,村里大小事务他都能管。 李叔推门进来:“陆家媳妇儿,交粮的事儿,我要来跟你討论一下。” 交粮? 这年头,公社还未完全取消,每家每户还得按时间一定量的粮上去。 但陆家情况特殊,早就申请了延期交粮,按理来说,李叔不应该来找她收粮。 “好。”林穗穗迎他进来:“李叔,先进来堂屋坐一会儿,我让临舟去给你倒水。” “不用,你家也困难,我赶紧说了我就走了。”李叔伸手摆了摆。 “可是李叔。”林穗穗拧眉:“我记得我家是申请延长交粮期限了。” “是申请了,但村民大会表决,有人不同意,没签字。”李叔嘆了口气:“只差她一个人的字了,要是她不签,延期交粮这事儿,可能成不了。” “有人不同意?”林穗穗问:“是谁没签字?” “姜春桃。”李叔补了句:“就是村东头姜木匠家的闺女。” 提起这个名字,倒是想起姜春桃是谁了。 陆临山当年的青梅竹马。 原主结婚的时候,这姑娘在喜宴上衝上来就要摔他们的交杯酒,还大骂陆临山是负心汉。 当时村里就闹得很难看,大家都觉得姜春桃已经和陆临山发生过什么了,对他们都是指指点点。 只是没有证据,姜家人又尽力把这事压住了,才没闹大。 原主也以为他们发生过关係,可直到新婚之夜,她就知道这俩人肯定是清清白白。 毕竟陆临山不能人道,最多就弄姜春桃一脸口水,再没別的了。 说起来,这个姜春桃,应当算是林穗穗正儿八经的“情敌”了。 后来,陆临山去世,她也是哭得昏天黑地,指著陆临山的牌位骂他:“短命鬼娶扫把星,谁让你不娶我,活该你早死。” 她跟陆家不对付,跟林穗穗不对付,也是意料之中了。 提起姜春桃,一旁的陆临舟也不高兴了。 “姜春桃坏!”陆临舟气得下頜绷紧,澄澈眸子里带著怒意:“总是找穗穗麻烦!” 林穗穗拽住陆临舟的衣角,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临舟,彆气坏了身子,嫂嫂来处理,乖。” 林穗穗那样子,倒真是温柔嫂嫂模样。 她看了眼时间,正是大家都在地里劳作的时候。 “李叔,她签字了,我们家就能延期交粮了吧?” 得到了李叔的肯定回答,林穗穗没耽搁,直接往地里赶。 六月的玉米地,日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 玉米秆已有一人多高,宽大的叶子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林穗穗拎著盖著布的篮子,朝著玉米地走去。 姜春桃正弓著腰锄草,衣服后背洇出深色汗渍。 似乎是听见她的脚步声,姜春桃猛回头,对上林穗穗的视线,立刻防备起来。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周围都是看过他们两家戏的人,大家八卦雷达顿时响起,都停了手里的活儿,围过来看。 林穗穗开门见山,没跟她绕弯子:“春桃,听说我家延期交粮的申请就你没签字?” “是啊,我就不签。”姜春桃冷笑:“大家都日日下地干活交粮,凭什么为你们家破例!” “凭开春闹旱灾的时候,是临山和临舟连夜挖渠引水!”林穗穗字句落地有声:“临山是自那次身体变差,突发恶疾去的。他们俩为村里做了那么多事,现在只剩我和临舟了,处理了临山的事来不及交粮,申请延期怎么就不行?” 姜春桃把手里的锄头重重地往地上一杵:“什么突发恶疾,就是你这个丧门星和傻子克的。” “就知道村里都是你传的谣言。”林穗穗看著姜春桃的视线凌厉:“临舟得傻病以前,是家里最好的劳动力,考上军校以后总给家里寄钱来,怎么会克临山?我公婆意外过世,临山也突发恶疾走了。我一个女人辛苦扛著陆家,守著寡照顾傻小叔子,在祠堂立誓不改嫁,在你嘴里,倒成了丧门星?” “你进门以后,叔叔婶婶临山接连走了,你就说是不是吧?”姜春桃指著身后村民:“大家都长了眼睛,看得到你剋死陆家一家人!” 大家对视几眼,都没敢说什么。 毕竟,这话在村里传了很久,大家认定林穗穗是那种会吃哑巴亏的人,却没想真就水灵灵站到姜春桃面前来质问她了。 这哪像她会做的事? 难道是死了丈夫没了靠山,就突然泼辣起来了? “你这样编排我和临舟,是不想临山安魂?”说著,林穗穗倔强的眼红了几分:“临山生前,可是疼我和临舟得很。” “要是觉得我晦气,我明天就回娘家,再让我娘家妈给我找男人嫁。这陆家我能抗,但外头流言蜚语我是万万扛不住的。” 林穗穗的话,让所有人人倒抽冷气。 谁不知道,族长最忌绝户。 当初就是为了保陆家,这才让林穗穗跪在祠堂立誓的。 要是知道林穗穗本安安分分守著陆家,他们却因为姜春桃几句话,逼著林穗穗弃了陆家回娘家改嫁,只怕要生气。 “我就是看不惯你的作风,不想签字,怎么了?”姜春桃扬了扬声,反驳道:“只要我不签字,你就得老老实实按时交粮。” 林穗穗一见她软硬不吃,就知道得上点狠活了。 她含在眼里的泪,突然涌了出来:“春桃,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你想要的我带来了,还给你!” 林穗穗拿出一把木梳子,递到姜春桃的面前。 拿出来的瞬间,姜春桃立刻白了脸色。 这是她当初送给陆临山的,她视作定情信物的梳子…… 周围围观的村民开始窃窃私语。 “梳子?这是嫁妆吧?” “他们俩搞到一起这事儿一直没证据,这……这梳子算证据吧?” 姜春桃顿时慌了:“不、不是的!” “春桃,你还有几样东西,我都收拾出来了,会还给你的。”林穗穗不依不饶,哭得大声,喊得也大声:“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妒我嫁给临山,就整天在村里搬弄是非,搅得陆家不得安寧。我们寡嫂傻叔孤零零的两人,实在是承受不起……” 姜春桃气得浑身颤抖,林穗穗这就是在威胁她! 只要她不签字,她就要把其他几样东西也都当做证据拿出来……她一个黄大闺女,以后在村里可怎么见人?!不得被泡沫星子淹死? 姜春桃咬牙,低声道:“別说了,我签。” 林穗穗闻言,眉峰一挑,立刻收起了眼泪。 “李叔,春桃说心疼我们家,愿意签了,麻烦您把申请书拿来她签个字!” …… 姜春桃颤抖著手,终於是把延迟交粮的申请给签了。 至此,村委会所有人都签上字了,陆家这季度就安全了。 李叔把签好的申请书交给林穗穗:“签好了,你跟临舟也能放心了!” “谢谢李叔!”林穗穗走到李叔面前,从他手里把申请书接过来。 不知是因为站在日头下太久,还是突然走动血液流动,林穗穗忽然觉得脑子有些发晕,胃里更是突然翻起酸浪。 “呕——” 一口酸水涌出,林穗穗差点喷在申请书上。 她用力捂住嘴,陆临舟冲了过来:“嫂嫂——!” 人群嗡地炸了。 已经快走出去的姜春桃也突然回头看她。 林穗穗四肢百骸都发冷。 大庭广眾之下她这样无法抑制的生理反应,简直……无比可怕! 第20章 林穗穗孕吐? 林穗穗越是紧张著急,胃里更是翻江倒海,酸水直往喉咙口涌。 她死死掐住虎口,指甲深深陷进肉里,钻心的刺痛勉强压制住那股令人作呕的感觉。 见她难受至此,瞬间有七八个脑袋瞬间凑了过来。 刺鼻的汗酸味混著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熏得林穗穗眼前阵阵发黑。 “穗穗这是怎么了?” “快快快扶一下,好像快晕倒了。” 林穗穗本来只是胃酸想吐,眼前发黑,听了这话,倒真的顺势往地下倒。 陆临舟从人群中衝过来,扶住了林穗穗:“穗穗!” “临舟!”林穗穗伸手揪住陆临舟的衣摆,指尖用力戳著他汗湿的后背:“扇、扇子!热……” 他俩没带扇子,陆临舟环视一圈,二话不说,伸手从旁人手中抢过蒲扇,对著林穗穗一阵猛扇。 隨著蒲扇的快速摆动,晒穀场的灰土扑簌簌地扬起,灰尘瀰漫。 李叔被呛得直揉眼睛,忙不叠地喊道:“临舟,慢点,慢点!” “不能慢!”陆临舟手上动作更快。 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將林穗穗围得水泄不通。 陆临舟像只护犊的小兽,沉声道:“你们让开!” 大家都有些慌神了,都在怀疑林穗穗是怎么突发疾病了。 “这陆家挺邪乎,怎么一个接一个……” “造孽哦!” 再演严重点儿,陆临舟这“克人”的头衔只怕是洗不掉了。 林穗穗指尖悄悄掐了把大腿,钻心的疼痛逼出两滴生理泪,她带著哭腔说道:“晒太久了,犯噁心半天了……” 就在这时,陆家叔公的拐杖“咚咚”地戳开人群:“都散开!穗丫头这是中暑了!” “可不是嘛!”刘寡妇隨声附和,突然拍了下大腿,“这两日热得邪乎,我家老黄牛都趴窝了!” 说著,她用袖口蹭了蹭林穗穗汗津津的脸,关切道:“快扶穗穗去树荫下!” 陆临舟突然蹲下,胳膊一伸就要抱林穗穗:“临舟背穗穗!” “別!”林穗穗慌忙按住他肩膀,掌心下的肌肉滚烫,如同烧红的烙铁:“我、我喝口水就好……” 这年代,大庭广眾之下,他背著她跑,实在是有些不好看。 好不容易洗清他俩“搞破鞋”的名头,可不能再这样了。 李叔皱著眉头,扫视一圈眾人,扯著嗓子对妇女主任喊道:“赶紧让人去卫生所拿点解暑药!” 一时间,眾人手忙脚乱地开始替林穗穗解暑。 人中被狠狠掐著,手腕穴位被人狠狠捏著,疼得林穗穗直皱眉。 林穗穗不敢齜牙咧嘴,只能强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 只有她知道,这哪是什么中暑,显然还有其他原因。 至於是什么原因,她根本想都不敢想。 眼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只能让大家相信,自己只是被这毒日头晒得中了暑。 大家都焦急等著,林穗穗躺著装中暑,这大热天的装病也不容易,地上温度烤人,她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浸湿了鬢角。 再这样,不是中暑也得中暑了! “王姐,你身上不是总是备著解暑药吗?”刘寡妇突然开口镀铜鐲子在阳光下晃出刺眼的光,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王婶。 去年她儿子中暑抽过去,向王婶討半颗药都没得到,气得刘寡妇好久才跟她重新走动。 王婶下意识地攥紧衣角,往后缩了几步:“这十滴水是去年公社评先进才奖的,统共就三颗……” 她偷瞟了眼林穗穗愈发苍白的脸,囁嚅道:“要不还是等卫生所拿药?” “等个屁!”春苗嫂双手叉腰,扯开嗓门吼道:“穗穗上个月还帮你家收过麦!你快拿出来!” 李叔皱著眉头,上前一步,语气带著几分命令:“王桂!下月粮站发防暑茶,补你两包!快著点!穗丫头嘴唇都紫了!” 王婶满脸不情愿,磨磨蹭蹭地从帕子里抖出颗蜡封的药丸。 黄褐色的药壳上,“十滴水”三个字已经褪色,透著一股陈旧的气息。 “快含嘴里!”陆临舟一把抢过药丸。 他掰开蜡壳,凑到林穗穗嘴边。 剎那间,刺鼻的薄荷味混著樟脑扑面而来,林穗穗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陆临舟打开带来的搪瓷缸盖子,给林穗穗餵水,里面是他冲的水。 顾不上许多,陆临舟把搪瓷缸边沿对准她的嘴,水瞬间灌了进来。 凉水裹挟著药丸一股脑灌进她喉咙,林穗穗瞬间被呛得满脸通红,喉头像被火烧一般,剧烈咳嗽起来。 “慢点!”陆家叔公拍了陆临舟后背一把:“临舟,你要呛死她啊?” 林穗穗死死掐住大腿根,指甲隔著粗布裤深深陷进肉里,试图用疼痛分散注意力。 药丸黏在舌根上慢慢化开,苦涩的味道瞬间蔓延,麻得她舌尖发木。 见她难受,陆临舟又端来水要帮她顺顺。 林穗穗强忍著苦味吞咽,喉结刚动,胃里突然翻起一阵酸浪,像有人用尽全力攥著她的肠子,来回拧麻。 这什么情况? 药越吃越想吐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王婶这药过期了?不是去年公社发的吗? “穗穗出汗了!”陆临舟伸手用袖口蹭她的额头,粗布摩擦著皮肤,蹭出红印子。 “好、好些了……”林穗穗扯出个勉强的笑容,可嘴角刚扬起,胃便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紧紧缩成一团。 喉咙里的苦味瞬间变成了腥甜,林穗穗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 陆临舟又端著搪瓷缸凑了过来。 这次,他学乖了,小心翼翼倾斜罐身,缓缓餵水:“穗穗再喝点!” 林穗穗缓缓张嘴,水顺著流进嘴里。 吞下去的瞬间,一股酸味再次在胃里炸开。 林穗穗慌了,她该不会真怀孕了吧? 就算是真怀孕,也得回去再说! 她今天就算咬破嘴皮子也要忍住! 林穗穗猛地捂住嘴,牙齿紧紧咬住下唇,指缝间漏出半声痛苦的呜咽。 陆临舟慌了神,手足无措地看著她:“穗穗还难受?” 下一秒。 “呕——”林穗穗终究没忍住,黄褐色的药汁混著酸水喷涌而出。 刘寡妇嚇了一跳,镀铜鐲子“噹啷”一声砸在旁边树上。 “不是说中暑吗?怎么还越吐越凶了?” “这……这到底是不是中暑啊?” 就在眾人怀疑疑惑之际,一道冷讽声传来了过来。 “十滴水最是解暑压噁心,除非……”姜春桃故意拖长了声音,目光在林穗穗身上肆意打量:““除非是怀孕的孕吐。”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姜春桃。 姜春桃居高临下地看著脸色惨白的林穗穗:“林穗穗,你是不是怀了什么野男人的野种?” 第21章 是野男人的野种 晒穀场眾人没了声音,只剩下尖刺的蝉鸣声。 “放屁!”春苗嫂突然躥过来:“穗穗男人走了三个多月,要怀早就知道怀了!” “所以我说,是野男人的野种。”姜春桃冷笑。 春苗嫂再也受不了了,三步並作两步冲了过来,手指几乎戳到姜春桃鼻尖:“姜春桃,可不能血口喷人!穗穗这孩子平日里勤勤恳恳,为陆家操持大小事务,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你没凭没据,可別坏了人家名声!” 刘寡妇扯著嗓子附和:“就是就是!穗穗连门都很少出,哪来的野男人?真是寡妇门前是非多,我特別感同身受!春桃,你要是拿不出证据,今天这事可没完!” “我有没有血口喷人,请张婆子来摸脉就知道了。”姜春桃下巴一抬,眼神中满是挑衅:“她是不出门,门里不就有个男人?” “……” 林穗穗的心猛地一沉,脸色变得煞白。 张婆子摸脉看孕极准,若是真的被摸出怀孕,当著这么多人的面,她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 名声事小,要被浸猪笼事大啊! 她不想就此丟命啊! 林穗穗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角,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却也止不住胃里的翻腾。 她来不及多想,再次弯下腰乾呕起来。 这个姜春桃,害人不浅! 王婶还在心疼她那颗十滴水,小声嘀咕:“桃儿说得也不一定全错,我那十滴水公社发的,总不能有假。万一真是孕吐,她吃了药孩子掉了,可不能怪我!是你们让给的!” “放屁!”春苗嫂一听这话,瞬间火冒三丈,叉著腰吼道:“穗穗是什么人,咱们心里都清楚!” 刘寡妇凑了过来,阴阳怪气地说:“依我看,春桃就是嫉妒穗穗嫁给了临山。现在临山走了,她就想趁机抹黑穗穗,好出一口恶气。” 晒穀场上乱作一团。 春苗嫂气不过,吵架吵得口乾舌燥,就想借陆临舟的水杯润润嘴巴。 刚拿到嘴边,她突然顿住了,眉头紧皱。 “这搪瓷缸不对劲!”春苗嫂鼻尖几乎埋进缸口,越闻脸色越是难看:“临舟,这甜水怎么有股餿味?” “不是餿的,今早新买的!”陆临舟让林穗穗靠在自己肩上,稍稍舒適些,又回答:“我今早在村口买的麦芽冲的!” “这真是餿的,不信你们闻!”春苗嫂把搪瓷缸递给他们。 王婶探著脖子,鼻子使劲嗅了嗅:“哎呀!还真是餿味!这大热天的,怎么能喝餿了的水!” 李叔伸手夺过缸子,反覆闻了好几下:“真一股子酸臭味,陆临舟,你从哪儿弄来的这餿水!” 春苗嫂转头问陆临舟:“临舟,你是在哪买的?” 陆临舟从口袋里翻出一块包好的、黏糊糊的纸:“今早在村口,春梅姐卖给我的。” 李叔接过纸,对著日头眯眼一瞧,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供销社的戳都没撕乾净!姜春梅这是拿陈年精糊弄人?”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刘寡妇叫嚷著:“上个月我家二娃窜稀三天,就是喝了她家的酸梅汤!” “前天我当家的买红,也不对劲!” “去年腊八粥,我就觉得味道不对!” 这事一出,吃过姜春梅卖的东西的人,不管自己吃的餿还是不餿,想起来都有点餿了。 七嘴八舌的声浪里,姜春桃默不作声,悄悄往后挪。 春苗嫂眼尖,突然揪住她衬衫下摆,不准她跑:“春桃啊,回去劝劝你姐,做人要讲良心!” “可不是!一边卖坏水,一边还说人家穗穗怀野种,真坏啊!坏人名声!” “就是,就她在传各种陆家谣言,嫉妒谁呢这是!” 姜春桃有口难辩,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甩开春苗嫂的手,转身想要跑,慌乱中凉鞋掉了一只。 正弯腰去捡时,陆临舟突然举起搪瓷缸,大声说道:“姜春桃,喝甜水!” 姜春桃想著自家大姐再怎么也不会卖完全餿掉的东西,肯定是林穗穗怀了野种,想以这种方法来掩饰过去。 “喝就喝!”姜春桃赌气灌下一大口,刚咽下去,脸色突然一变,僵在那里。 她吞咽几下,紧接著。 “呕!”的一声,姜春桃也在眾目睽睽下吐了出来。 陆临舟举著空缸子,启唇笑道:“春桃也怀崽了吧?” “……” 蝉鸣声愈发响亮,盖过了姜春桃边跑开,边嚷著让张婆子来诊脉的声音。 林穗穗倚著树,冷汗浸透的粗布衫被树干硌得发疼,却让她真切感受到劫后余生的踏实。 她抬头望向陆临舟,正对上他担忧又心疼的眼神。 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视线像是被牵引著,缓缓下移,停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陆临舟知道在人多的地方不能直接开口问,张了张嘴。 最终只是用舌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漆黑的眼眸里盛满小心翼翼的探问。 他没说话,她却看懂了,他在问她肚子里的宝宝怎么样。 林穗穗摇了摇头,小声安抚道:“都没事,你放心。” 林穗穗下意识伸手想要抚上自己的小腹,却又硬生生克制住了。 连陆临舟能克制著在大家面前不提孩子的事,她也要克制住自己的生理本能。 微风拂过头顶的树叶,发出“刷刷”的声响。 本以为一切都已经安全了。 突然,林穗穗只觉得天旋地转。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陆临舟一把打横抱了起来。 他手臂绕过她后腰,另一只手托住膝弯,动作利落又熟练。 林穗穗的惊呼卡在喉间,下一秒,无数双眼睛,全都落到他们俩身上。 ……什么情况啊陆临舟?! 第22章 叔嫂俩人搂搂抱抱 周围所有人,视线都落在两人身上,全场寂静。 蝉鸣突然消失了,连树上的知了似乎都因为他们这一抱而忘了振翅。 无数双眼睛盯著两人,时间仿佛被海风冻住了。 张大哥瞪圆了眼,春苗嫂张大的嘴根本合不拢,王婶嚇得捂住了嘴,不少围观的村民,手里干活儿都工具都掉了下来,砸得“叮噹”作响。 “嘶——” 不知谁先倒吸了口凉气,像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海面,晒穀场顿时泛起细碎的私语。 “这俩人什么情况?怎么突然抱著了?” “呃……” 所有人都懵了,包括林穗穗。 这傻子是不是疯了? 一边记得不能在大家面前提及孩子的事,现在却又突然当著所有人的面把她给抱起来?! “放我下来!”她捶他肩膀,压低声音警告他:“放下来,听到没有?!” 身后传来春苗嫂倒吸凉气的声音,混著张大哥憋笑的咳嗽。 陆临舟没动,是一点把她放下来的意思都没有,执拗地说道:“你得休息,我抱你回去。” 林穗穗差点崩溃。 “你想要我死!快放我下去!”林穗穗咬牙切齿:“这么多人看著呢!” 小叔子大庭广眾之下,把嫂子抱起来,成何体统啊? 当著这么多人的面都这样抱,在没人的家里还不知怎么更亲热呢! 林穗穗敢保证,一定不少人会这么想!她从大家投过来的目光里,已经感受到了…… 陆临舟听她这么说,梗著脖子不去看周围人的目光,还是那副坚决不放的表情。 眼见著周围已经有此起彼伏对他们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的声音,林穗穗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灵机一动,她身子一软,直接软瘫在他怀里,任由他抱著了。 陆临舟瞳孔骤缩,双手把她搂得更紧:“穗穗!” 林穗穗听他急切担忧的喊她的声音,不禁感嘆著自己优秀的演技。 连陆临舟都给骗到了,其他人应该也会觉得她是真的晕过去了,陆临舟才把她抱起来的吧? “只会欺负嫂嫂!”陆临舟平日温和的眼睛里烧著团火:“姜春桃说好多坏话,欺负人,没有人帮忙!” 一旁的李叔訕訕地挠头:“临舟你別急,我们这不是……” “她编排人,却没有惩罚,这样不对!”陆临舟脸色很沉,语气更是严厉。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恍惚。 要不是他说出口的句子还带著几分傻气的断句,他们都要以为这孩子不傻了。 “是是是,临舟说得对,確实得惩罚!”春苗嫂站在一旁,双手叉腰,语气坚定:“临舟別怕,明儿我就去找姜春梅算帐!她卖坏东西坑人,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就是!”刘寡妇也上前来替陆临舟说话:“她这么坏,我们都站穗穗这边的!” 李叔也赶紧出来安抚:“临舟,穗穗这情况,你赶紧把她送回去,別的事我们来处理。你放心,这件事我们居委会肯定给你一个交代。姜春梅这行为太不地道,必须惩罚!” 春苗嫂伸手拍拍陆临舟的肩膀,脸上满是关切。 “好了临舟,穗穗晕倒了需要休息。”春苗嫂轻声道:“带穗穗回家好生歇著,明日我蒸饃给你们压压惊!” 陆临舟抿著唇没说话,闭著眼装晕倒的林穗穗心里急坏了,又不敢表现出来。 陆临舟说话间,她一直担惊受怕,生怕他这个傻子说错话,暴露了。 装晕离真晕也不远了。 陆临舟面色黑沉,薄唇紧抿,周身气息沉得让周围的人都有些发怵。 他低头看了林穗穗一眼,她双眼紧闭,额间全是汗,迈步便朝著人群外走。 …… 林穗穗就那样逼著眼睛装晕倒,直到陆临舟把她抱回了陆家。 院子门关上的瞬间,林穗穗才敢鬆开掐进掌心的指甲,睁开了眼。 “陆临舟,我看你是疯了!”林穗穗立刻从他身上跳下来,猛地推开他:“我是你嫂子!叔嫂俩人大庭广眾之下搂搂抱抱,你想让全村人戳断我们脊梁骨?” “穗穗醒了!”陆临舟欣喜看她:“我怕累到你和宝宝,所以才……” 林穗穗去舔了舔乾裂的唇,心下怒意翻涌:“就算病死,也轮不到你个小叔子当街抱嫂子!” 陆临舟的肩膀猛地缩了缩,薄唇瞬间紧抿,攥紧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她清楚感受到指尖传来他的心跳,听到他在她耳边说的话。 “我知道穗穗是嫂嫂,可孩子……”陆临舟委屈地看著她。 林穗穗后背僵直,看著他湿漉漉的眼,想起陆临舟得知她怀孕以后,那双小狗般充满爱意的眼。 今天的事,让她无比確定,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留。 村里这么多双眼睛盯著,特別是姜春桃,现在正恨著她呢。 再想想今天陆临舟抱著她的时候,大家的反应,显然是都有所怀疑的。 在这种情况之下,一旦她怀孕的事坐实了,到时候大家都只会说她勾引了傻子。 柳湾村是个封建宗祠制度的村子,出了这种丑闻,族长一定不会放过他们,一定会严肃处理这件事。 陆临舟要保住陆家,不能绝户,死的,还是只有她。 她不可能跟他有什么未来,更不可能要这个孩子。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没有孩子!没有!” 闻言,陆临舟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瞬间闪过受伤的神情,他喉结滚动著:“我给你和宝宝做了小手串的,那天就做了,还没有拿给你,就在布包里!” 林穗穗想起他那天去晒粮食,却好久没回。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拎著个布包里装满了东西,她还记得她听那包里发出细碎的声音。 原来,是给她和孩子捡贝壳做手串去了? 林穗穗眸底的不忍一闪而过:“我们是叔嫂,不能有孩子。明白吗?陆临舟?从现在开始,我们都要好好做好叔嫂的本分关係,不能再逾越了!” 陆临舟听不懂“叔嫂”二字背后的礼教规矩,只是觉得很委屈。 委屈穗穗为什么说他们没有孩子,为什么一直说她是嫂嫂,一直说他们不可以这样不可以那样…… 明明以前都不是这样的,以前穗穗对他很好很好的! 他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穗穗是不是不喜欢临舟了?” 林穗穗心臟一缩,带著丝丝疼痛感,蔓延开来。 她像是只摇著尾巴过来,却被一脚踹开的可怜小狗,惹人怜爱。 她很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安抚一下。可她必须忍住。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临舟,我没有怀孕,肚子里也没有小宝宝。” “那为什么……” 林穗穗郑重地告诉他:“是天热,我犯了肠胃病。” 陆临舟愣在原地,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没有……宝宝吗?”陆临舟喃喃问她。 “是真的没有。”林穗穗上前半步,垫脚摸了摸他的头顶,轻声安抚:“临舟乖一点,好不好?” 陆临舟垂著眼,第一次没有回答林穗穗的话。 他低著头,无比失落,转身进了家里。 林穗穗看著他耷拉下来的肩膀,垂下的头,和难过的背影,渐渐模糊了视线。 他是傻子,他想承担的责任,都是他承担不起的。 所有的责任都在她身上。 所以,还不如让他以为她没有怀孕。 第23章 临舟想要跟穗穗的宝宝 夜深了。 林穗穗第五次从茅房扶著墙挪回来时,腿肚子抖得像筛糠。 路过后厨房,听见里面有声响,她便伸头进去看了眼。 陆临舟正蹲在灶台前添柴火,铁锅里翻滚著热水,咕嘟作响。 林穗穗没太多精力管他,坚持著回到房间躺下。她捂著肚子,难受极了。 不多时,陆临舟进来了。 “穗穗喝!”陆临舟举著搪瓷缸追到床前:“喝这水治拉肚子的!” 林穗穗一想起下午呕吐不止的自己,是因为喝了陆临舟递来的水,就下意识抗拒害怕。 “別、我喝不得了。”林穗穗摆摆手:“搁著吧!” 话音未落,肠子又绞起来,她却已经走不动去茅房的这段路了。 “真的能喝,是之前哥哥拉肚,王姐给的药!”陆临舟认真道:“治拉肚子的,穗穗不怕。” “真的?”林穗穗半信半疑。 “嗯!” 林穗穗勉强喝了一口,但胃里也还在难受,她没多喝就睡下了。 大概是那药真有点用,林穗穗喝下以后,没再跑茅房了。 虽然还有点痛,但也算是能迷迷糊糊睡下了。 林穗穗睡了没多久,肚子又开始作怪起来。 她缓缓睁开眼,朦朧间感觉有双手在给她擦汗,薄荷混著艾草的气味飘来,是她昨晚喝的药。 林穗穗睁眼,发现陆临舟还坐在床沿,一边给她擦汗,一边在搅著碗里的药,散热。 “穗穗醒了?喝药!” 林穗穗抬眼,对上陆临舟双眼,这才看到他顶著两个乌青的眼圈,端著药蹲到了她面前。 “嗯……”林穗穗艰难起身,声音带著些许刚醒的喑哑:“在边上守了一夜?” “是,来喝药。”陆临舟用勺子舀了勺药,吹一吹餵给她。 林穗穗喝了一口,撩起眼皮问他:“怎么不睡觉?” 陆临舟面色担忧,声音里带著自责:“对不起穗穗。” 林穗穗一愣:“什么?” “临舟刚刚生穗穗气了。”陆临舟老实回答:“临舟想要跟穗穗的宝宝,可是没有。不该生穗穗气的,是临舟自己不行。” “……”林穗穗又无语又好笑。 他行得很,过程也行,结果也行。但怀孕,不行。 林穗穗出声安抚:“没关係,那你现在还生气吗?” “不生气了。”陆临舟嘆了口气:“只是有点委屈。” 林穗穗忍俊不禁,这傢伙,倒是挺会表达自己的情绪。 “別委屈了。”林穗穗拍拍他肩膀:“临舟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 陆临舟一怔,黯淡的眼神里又有了光:“真的吗?跟穗穗的吗?” 林穗穗笑了笑,没说话。 ———— 入了夜,姜春桃从楼上下来。 余光瞧见后院地上摆著个搪瓷盆,盆里的麦芽在月光下泛著金黄的光。 薑母弓著腰,手里拿著竹片,使劲刮著盆沿翻拌:“桃桃快帮忙,这些得在日头毒前……” 昨天她也喝了姜春梅卖给陆临舟的麦芽水,那酸味直衝鼻子,一看就是坏了很久的。 她昨晚拉肚子拉了两次,难受得厉害。 想想喝了好几口的林穗穗,只怕是更难受了。 她討厌死林穗穗了,但她绝对不能接受这是自己家人做出的事。 姜春桃知道姜家人都不喜欢陆家,却没想到他们能做出这种事。 这是连自家在村里的名声都不要了。 姜春桃越想越气,一脚踢翻麦芽。 “帮个屁!”姜春桃冷哼了声,转身就走。 浆从盆里倾翻,溅得薑母裤脚满是黏渍。 “你干什么啊姜春桃?!”薑母举著竹片追出来:“你可真是造孽啊死东西!” 姜春桃对於身后薑母的骂骂咧咧,只当完全听不见。 姜木匠正在前院打磨桌椅,见母女俩又闹起来,放下手里工具。 这天儿本就燥热起来了,姜木匠整天干活热得厉害。 这娘俩一闹,姜木匠更是被搅得心烦意乱,不耐烦地摆摆手。 “別嚷嚷了!脑袋都快被你们吵炸了!” 薑母仍不罢休,跺著脚指著姜春桃:“败家玩意儿!” 门口传来推车的响动,姜春梅板著一张脸进来。 姜木匠看了眼推车,有点不满:“今天这才卖了多少就回来了?” “根本卖不出去,还有人去我摊子那闹事!”姜春梅气不打一处来。 薑母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姜春梅狠狠瞪了姜春桃一眼:“还不是因为我这痴情的好妹妹!” 薑母噤了声,几人看姜春桃一眼,带著明显的埋怨。 昨天的事,早就传到姜家人耳朵里了。 姜春桃性子倔,因为她和陆临山的事,姜家总是闹得鸡飞狗跳。 好不容易最近平静了点,又出了这档子事。 姜木匠不想发火,摆了摆手,对姜春梅道:“卖不出就自己吃。” “哦。”姜春梅和薑母便把推车上的各类水稀粥往桌上摆。 最近刚开始天热,正是卖这些的好时候,薑母一做就是一大堆。 现在卖不出去了,天热又难以储存,不想浪费就只能都吃掉。 可量实在太大,姜木匠越吃越火大。 “你做那么多干什么?”姜木匠沉声恼道。 “梅子前两天都卖得挺好,要不是这事儿……”薑母有气难出,说著,又恼恨地瞪著姜春桃:“你多吃点。” 姜春桃冷声回应:“吃这么好,外人看见,还以为我们姜家过年。” 姜春梅一听,火冒三丈:“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嘴贱非要去惹事,能出这事?” 薑母忍她半天了,附和道:“不知道你这性子隨谁,刚刚还把我后院一盆子麦芽踢翻了,孽种!” 姜春桃冷笑一声,毫不示弱:“餿东西就该踹翻!” “你还有理了?”姜木匠“啪”的一声,把筷子狠狠拍在桌上:“本来只卖给傻子,他拉几天肚子就没事了,你倒好,闹这一出,现在全村都知道了!” “是,我没理,你们有理。”姜春桃把筷子一扔:“欺负陆临舟是个傻子,故作卖坏给她!这怪我吗?明明怪你们黑心!” 这话彻底惹怒了姜家老两口:“你再犟嘴?!” 姜春梅也跳了起来:“你个蠢货!再过两年就是老姑娘了,还在这儿惦记死人!这么惦记怎么不让爸做棺材板的时候做大点,你也跟著躺边上?!” 姜木匠气得发抖,上去推了姜春桃一下:“再不把你嫁出去,我看你就要翻我姜家的天了!” 薑母:“我今天上午就找了几个媒婆,明天就带人来家里相看!” “相看个屁!”姜春桃大喊一声。 姜木匠忍耐她已久,起身拽著姜春桃就往外赶。 姜春桃胳膊被捏得生疼,却愣是咬著牙一声没坑。 姜木匠在她后腰上踹了一脚,不算重,但姜春桃还是结结实实摔到了地上:“你不嫁就给老子滚出姜家!” 姜春桃爬起来,忍著眼泪:“滚就滚!谁稀罕!” 薑母的骂声追著她后背:“有本事別回来!” …… 才六月,柳湾村日头就毒得能烤熟鸡蛋了。 晌午的太阳像个大火球,到了夜里,风一吹,外面倒是比屋里凉快了。 蝉鸣渐歇时,林穗穗被热醒了。她摸黑坐起身,粗布衫子早被汗浸得贴在后背。 林穗穗下床,去水缸前舀起一瓢凉水泼在脸上,瞬间凉快了些。 可也就那一会儿。 林穗穗浑身燥热得厉害,一边拍脸,一边怀疑到底是天真有这么热,还是怀孕初期的身体燥热。 还没想明白,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林穗穗被嚇了一跳,手上一松,瓢子“噗通”掉进水里:“你怎么没睡觉?” “穗穗怎么不睡?”陆临舟头髮有些乱,显然是也已经睡过一觉了。 “热得慌,你赶紧去睡。”说著,林穗穗整了整衣服,要出门去。 陆临舟眉头皱起,上前两步攥著她手腕:“穗穗去哪?” 林穗穗抬眼看天,1981年的星空,乾净多了。 反正被热醒了,倒不如去海边看看。 “我们之前去的金沙滩那边不是没什么人么?我想去吹吹风泡泡脚。” 金沙滩是陆临山和陆临舟有次无意间找到的,这年头还有挺多没被开发的海滩,没什么人,但风景绝美。 原主去过,存在於林穗穗的记忆里,她想亲自去看看。 毕竟她是个內陆人,对大海本就有无限嚮往。 “好。”陆临舟点头:“临舟陪穗穗去!” …… 从江家出来,姜春桃捂著自己被踢的后腰,紧咬牙关。 想到骂骂咧咧要把她隨便嫁人的父母,想到冷眼旁观的姜春梅。 姜春桃突然觉得很没意思,这可是她一直以来最担心的大姐。 姜春梅是个早產儿,腿脚没那么方便。之前按上工分粮的时候,姜春梅在家里总是抬不起头。 这样的自卑,导致她根本不敢相看好人家,也就一直单著没嫁。 后来,柳湾村能做点小买卖了。 在大家都还没这些想法的时候,姜春桃靠著在公社干得好,得了一手消息,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商机。 她就自己掏钱,按照自家大姐的方便,给她做了个车子来摆摊。 薑母在家做,姜春梅拉出去卖,合作愉快。 因为她摊子做得好,得了不少夸奖感谢,姜春梅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起来。 她们没记她的好就罢了,还因为陆临山的事,处处为难与她。 姜春桃头也不回地衝进夜色。 潮声引著她往东走,她脑子里却乱乱的。 她和陆临山是青梅竹马,从小到大关於大海,都是他们一起探索的。 可后来,陆临山娶了林穗穗,她恨极了。 再后来,她还没来得及报復,陆临山就没了。 现在她又和家里闹成这样,她没地方去了。 等到姜春桃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金沙滩附近。 这里,陆临山很早以前带她来过。 姜春桃越想越委屈,可眼泪还没来得及掉下来,却忽然听到礁石后传来些嬉笑曖昧的声音。 姜春桃又好奇又害怕,放轻脚步小心翼翼走过去。 入耳的,竟是熟悉的两道声音。 姜春桃倒吸一口冷气—— 第24章 真不愧是小辣文,玩得够花 金沙滩的浪,卷著碎银般的月光漫上来。 林穗穗把鞋甩到礁石上,赤脚踩进沁凉的浅滩。 海水裹著细沙掠过脚踝,激得林穗穗“嘶”地抽气,原本燥热的心,在这海风与海浪的轻抚下,倒是渐渐平静了。 一阵浪打过来,林穗穗笑得肆意,忍不住追著退潮的浪头跑,头髮被晚风掀起个欢快的弧度。 “穗穗!”身后传来陆临舟的声音。 林穗穗转身,陆临舟伸手给她看,有只小螃蟹正吊在手指上。 林穗穗嚇了一跳,那只螃蟹的钳子,似乎夹住了陆临舟的手指。 她顾不上脚下的海浪,朝著他跑过去:“你这是怎么……” 话还没说完,林穗穗看清陆临舟手上拿了根树枝,螃蟹正张牙舞爪地夹在树枝上。 “你敢嚇我!”林穗穗又好气又好笑,作势要追著揍他。 陆临舟不仅不躲,还衝过来拽她手腕。 两人脚下一滑,踉蹌著跌坐在浅滩上,溅起一片浪。 “给你。”陆临舟將螃蟹丟了回去,从怀里摸出两个野果,递到林穗穗面前:“海水泡了,凉凉的。” 林穗穗诧异看他:“什么时候摘的?” “刚刚。” 刚刚她注意力全在这从未见过的美景里,確实没注意他去哪儿了。 乾净的海水与天空,倒是比陆临舟好看了那么一点点。陆临舟回家了还能看,这风景回去可就看不著了。 林穗穗微微挑眉,接过其中一个果子,拽著陆临舟在礁石后面坐下。 她咬了一口野果,酸甜的汁水瞬间在口中爆开,还带著海水淡淡的咸味。 汁水顺著她的下巴缓缓淌下,林穗穗正要伸手去擦,陆临舟却突然凑了过来,抿掉她唇角的汁水,还傻乎乎地笑。 “漏水了穗穗。” 温热的触感传来,林穗穗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往后仰,后背正撞上陆临舟结实的胸膛。 林穗穗头皮发麻,他在说什么虎狼之词啊? 什么叫她……漏水了…… 林穗穗正想骂人,陆临舟却用全然单纯的眼神看著她。 反倒是让林穗穗觉得才是那个心里嘴不乾净的人。 “看!”陆临舟突然指著天际:“星星!” 林穗穗顺著望去,是渔船上的信號灯。 她憋著笑往他肩头靠,伸手是冰凉光滑的礁石:”嗯,跟星星一样好看。” 林穗穗脑子里闪过两个字——愜意。 这种没有电扇没有空调的时候,就应该来海边。 海边带著与生俱来的浪漫,令人鬆弛。 海浪裹挟著银白的月光,一次次漫过林穗穗的脚背。 她缩了缩脚趾,细沙从趾缝溜走的触感,让她有种淡淡的失落感。 仿佛在告诉她,这是她抓不住的东西。 还没等她情绪上来,陆临舟突然把脑袋搁在她肩上。 他发梢还沾著海水,甩到她脖颈,凉得她缩了缩脖子。 陆临舟问她:“穗穗肚子还咕嚕吗?” 林穗穗听懂他的意思:“早不疼了。” 放鬆下来的林穗穗笑了下,故意逗他:“但临舟,不可以再给我吃坏东西了。” 耳边传来沉重鼻息声,林穗穗听出他又愧疚了。 “都怪临舟,害穗穗肚子疼。”陆临舟手臂轻轻收紧,搂住林穗穗的肩膀:“不疼不疼,以后不会让穗穗难受了。” 林穗穗斜著眼睛睨他:“要是我现在又疼又难受怎么办?” 陆临舟闻言,眉头紧皱,认真思考起来。 月光洒在他脸上,勾勒出他绞尽脑汁的模样,看得林穗穗心下直呼可爱。 陆临舟突然一脸认真:“那我就用那个方法帮你好起来!” 话音刚落,林穗穗还没想明白“那个方法”是哪个方法时,陆临舟的手就伸了过来。 眼见著那手都要塞自己领口里了,林穗穗赶紧隔著衣服按住。 “等等!”林穗穗一脸惶恐,觉得有点不妙:“什么就那个方法了?什么方法啊?” “上次临舟发烧,穗穗说可以这个办法传热传病!”陆临舟眼睛亮得惊人,眼看著林穗穗这儿没法攻破,伸手就扯开自己衣襟:“把病传给临舟,最里面可以传……” 林穗穗一把捂住他的嘴,海风都没法把她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林穗穗这时才懂陆临舟的意思。 原主之前趁著陆临舟发高烧,愣是要试试温度高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真不愧是小辣文,玩得够。 只是这个时代的人没一点医学常识,发烧还做,容易心肌炎啊! “穗穗,我帮你治好。”陆临舟被捂著嘴,声音含糊不清,却不依不饶,闹著要就地“治疗”。 这可是露天海边,虽然没人,但也太…… “咚”地一声,礁石后传来重物摔进浅谈的声音。 两人同时回头,正见著一道人影摔倒。 林穗穗惊慌看向陆临舟,却见他只是一脸防备,並不知道发生了多么严重的事。 这瞬间,林穗穗甚至能共情,那些杀人灭口的人。 “谁!” 第25章 野男人竟是陆临山的弟弟,陆临舟 海浪“哗”地卷上礁石,林穗穗手里还揪著陆临舟快要伸进衣领的手,身体整个僵在原地。 礁石后那人没有回应,从影子看过去,似乎在晃动。 对面是谁,躲在后面干什么,躲了多久听到了多少,林穗穗全都不知道。 这样的未知让她的恐惧加倍。 要是因为在无人海滩“调情”被人听到而被浸猪笼,这才是最最最冤的事! 村里开大会的时候都没露馅地扛过来了,怎么能倒在这种时候?! 林穗穗很快冷静下来,她掀开陆临舟的手,缓缓起身。 陆临舟本就防备,感受到林穗穗的情绪,浑身肌肉的绷紧了。 他警惕地挡在林穗穗身前,两人脚步放得极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月光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和对面那人,完全能够从影子里知晓对方的动向。 可偏偏,礁石那边的人还是那个姿势,看样子却有点风中凌乱。 林穗穗双手紧攥,看到礁石对面来人,也愣了一下。 “姜春桃?”陆临舟沉声:“你又要做什么坏事?” 姜春桃跌坐在浅滩里,头髮全被海水打湿,一綹一綹地黏在脸上。 看那样子,倒是比林穗穗还要惊慌失措。 见到是姜春桃,林穗穗反而不紧张了。 她踢著海水走到她面前,踩碎浪里的月光:“春桃,你大半夜还来赶海啊?抓到什么没?” “不要脸!”姜春桃抓起把湿沙砸过来。 陆临舟用后背替她挡掉,神色愈冷。 林穗穗知道她伤害不了自己,她拍了拍陆临舟手臂,以示安抚。 陆临舟这才让开身子,站到一边,守在她身后。 林穗穗居高临下地看向姜春桃:“怎么说?” “我就知道!林穗穗,你跟野男人私通!!”姜春桃像是被什么精神衝击到了:“我確实抓到了!抓到你们这对姦夫淫妇!” “然后呢?你又要告状去吗?”林穗穗在她面前蹲下,托著腮看她:“跟村委会的人还是跟族长举报,说我勾引小叔子?那你去试试,谁还会信你的『鬼话』?” 现在姜家声誉在整个柳湾村里,已经差得不能再差了。 在大家眼里,林穗穗是背负眾多污言碎语,也要扛起陆家的坚强寡嫂。 而姜春桃,是家风不正、爱闹事的泼皮丫头,因为嫉妒林穗穗嫁了陆临山,满口污言秽语中伤她。 姜家做坏水给痴傻的陆临舟,更是坏得不能再坏了。 姜春桃似乎还没有从震惊缓过神来,指著林穗穗的手颤抖不停:“你、你不要脸!你们都不要脸!” 来来回回就“不要脸”这么一句话,除此之外,姜春桃竟是说不出別的了。 姜春桃想过怀疑林穗穗怀孕,是跟野男人廝混弄出来的野种。 却怎么也没想到,林穗穗的野男人,竟然是陆临山的弟弟,陆临舟! 这……这太可怕了! 见姜春桃仍是一副惊恐模样,林穗穗提醒她:“我听说,今天一早你爸妈就在忙著替你相看人家了,是要著急把你嫁出去吧?” 姜春桃身子一僵。 林穗穗又问:“要是你又传些『疯话』出去,大家会选择信你,还是会催你爸妈,把你嫁给村里那个老光棍王二柱?” 第26章 他们黏糊的模样,肯定早就勾搭上了! 头顶月光白得发瘮,薑母拎著煤油灯,在院门口打转。 姜春桃从家里跑出去,就真没再回来。 夜深了,她一个人出去也不安全。 薑母有些急了:“你倒是说说,好好的打孩子做什么?” 姜木匠蹲在门槛上抽菸,火星明灭映出他黑瘦的脸:“不是你拱火?” “我那不是气头上么……” 见父母爭执不休,姜春梅扶著竹篱笆慢慢往外挪:“別吵了,我去找找看。” “你这样是要去哪找?”薑母扬声问。 姜春梅回答:“看桃儿有没有去海边。” 姜木匠冷哼一声,明明担忧模样,语气还还是生硬:“打两下能打死?还跑出去不回来了,能得她!” “別说了你!桃儿真跟谁跑了,你到时候不得气死!”薑母推了姜木匠一下,连忙跟上去扶著姜春梅:“梅子你走路走不行,你就在家等著,我跟你爸去找!” 三人正拉扯,就见一道人影从远处闪过来。 “桃儿!”姜春梅踉蹌著过去,却被姜春桃避开。 几人靠著月光和手里的煤油灯,才发现姜春桃正捂著脸往姜家方向冲。 他们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但隱约能察觉到,姜春桃在哭。 “桃儿啊!”薑母要伸手抱她,被一把推开。 姜春桃跑得快,几人只好赶紧追上去,生怕她做什么傻事。 姜春梅腿脚不便,薑母看了著急,只好一边扶著她往回走,一边朝著姜木匠喊:“你快去看看桃儿什么情况!” 薑母和姜春梅回去的时候,姜春桃已经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了。 门口是愁眉苦脸一口接一口抽菸的姜木匠。 姜家生了四个姑娘,老二老三都嫁了,老大又是这个情况,帮衬家里最多的就是老么姜春桃。 可姜春桃性子倔,人又泼辣,帮了家里不少,也给家里找了不少麻烦。 留著她吧,爱惹事。不留著她吧,家里缺人帮衬。他们对她也是又爱又恨。 薑母问姜木匠:“桃儿什么情况这是?跟我们置气?” “我哪知道,一句话不说!”姜木匠扔下菸头,用脚碾灭:“真是你养的好女儿!” 姜春桃回来了,姜木匠也放心了,在家里,总不至於出什么安全问题。 见她还犟著,他也懒得管了:“行了,都去睡觉,一晚上闹事,让不让人消停了!” 姜父薑母都只当她脾气上来了跟大家赌气,看她回来了,也都不太担心了,反而又因为她在家里闹事的事,有点看不惯了。 薑母盯著紧闭的房门皱眉,嘆了口气,对姜春梅道:“回来就没事了,睡去吧。” 姜春梅点点头:“也是闹得一身汗,真是胡闹。” 三人转身离开,不再管姜春桃。 而房间里的姜春桃,此时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 她狠狠扎进床里,將自己的头蒙起来,眼泪还是不断流著。 她自己都不知道哭是为了什么,是因为看到了让她三观炸裂的事,还是因为被林穗穗威胁了?还是……替陆临山不值? 陆临山的七七才刚过,就急著钻陆临舟被窝了,真是不要脸! 但看他们俩黏糊的模样,肯定是早就勾搭上了! 该不会是在陆临山还没走的时候就…… 姜春桃“哇”地一声哭出来,太噁心了! 她做那腌臢事,还大言不惭让她告状,用家里逼她人的事威胁她。 偏偏她知道,要是她继续闹下去,不仅没人会相信她,还真的会劝姜父薑母把她给嫁出去。 她还真就被威胁到了。 姜春桃越想越气,猛锤床:“贱人贱人!我就非要跟你过不去了!!” …… 林穗穗拽著陆临舟往家走,一路上,陆临舟一反常態地沉默。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甚至能看出他不安。 推开院子门,林穗穗准备去睡了,陆临舟却不知从哪里摸了几根草,蹲在门槛上折草蚂蚱。 林穗穗见他不对劲,摸了一把他的脑袋:“怎么变哑巴了?刚在沙滩上不是挺能耐?” 陆临舟手一抖,手里草断掉了。 他无心再折,扔了手里的草,站起身来。 林穗穗眼前的月光,突然被他高大的身影遮住。 陆临舟垂眸看他,月光漏过他低垂的睫毛,在下眼瞼投下淡淡阴影:“穗穗会不会……不要临舟了?” 林穗穗脱口而出:“胡说八道什么玩意儿?” “临舟是『拖油瓶』吗?”陆临舟问:“大家都不许我跟著穗穗,穗穗也是这样想的吗?” 林穗穗噎住了。 她一直觉得陆临舟傻了,是听不懂那些话的。 所以在族长和村里人面前,肆无忌惮地说著她一个寡嫂带著陆临舟有多可怜,让他们领走他的话。 在姜春桃说出那些辱骂他们的话时,她也只是顺著说下去。 却没想过一旁的陆临舟会怎么想。 陆临舟虽然犯了傻症,但是他也是有自己思想的。 他怕他真是她的拖累,怕在林穗穗身边待著,会总是遭人“荡妇羞辱”。 他大概听不懂什么叫“荡妇羞辱”,但是他知道那些都是不好听的骂人的话。 陆临舟这样,似乎是在自我怀疑。 林穗穗反问他:“你觉得是吗?” 陆临舟薄唇抿著,坚毅的脸上,却有著一双担忧自责的眼睛。 他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林穗穗本来还因为他在外面的轻浮举动被人发现,让她陷入被动的事情,对他有些生气的。 可现在看他这幅模样,林穗穗又有些愧疚了。 陆临舟根本不懂这些,他只是用他记忆里的、跟著原主的方法来对待她。 他是喜欢她、想保护她的,只不过是用他自己的方式罢了。 现在陆临舟的脑子是个六岁的纯净的小男孩,林穗穗不想他背负太多。 “过来。”林穗穗勾勾手指,陆临舟立刻屈了双膝,身子前倾,认真听她说话。 林穗穗手指伸直,戳他眉心:“我是你的亲嫂嫂。” 陆临舟没听懂,偏头疑惑模样。 “所以,他们只是觉得我们不该做那些事。”林穗穗认真告诉他:“至於拖油瓶,只要我不觉得你是,你就不是,明白吗?” 陆临舟这才似懂非懂点点头:“那些事是哪些事啊?” 林穗穗不知道怎么跟一个六岁智商的男人聊“那些事”,摆了摆手要走。 “就是有些事。”林穗穗打了个哈欠:“困死了,赶紧回去睡觉。” 陆临舟“哦”了一声,却不依不饶跟上来:“穗穗,临舟跟你一起。” 林穗穗皱眉:“自己睡自己的,黏黏糊糊干嘛呢?” “临舟帮穗穗治疗!”陆临舟的眼睛,和他头顶的星星一样亮。 林穗穗:“……” 第27章 以后每天都能一起睡 林穗穗有点无语。 看来她刚刚说的话,这陆临舟愣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停!”林穗穗伸出手掌挡在他面前:“临舟,『那些事』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不能一起睡。明白吗?” 陆临舟眉头一皱,甚是不满:“可是穗穗说以后可以天天一起……” 林穗穗听著脑瓜子发麻,那可不是她说的,是原主把持不住啊! 她为了小命,还是能够抵抗诱惑的好吗? “不行!”林穗穗打断他的话,可目光触及他像是受伤的小狗的眼神时,又换了口吻:“都说了是以后,说明现在是不行的。” 陆临舟有点委屈,倔强看她:“那以后是什么时候?” “嗯……”林穗穗想了想,给他一个答案:“等以后,嫂嫂带你离开柳湾村了就可以。” “离开柳湾村?去哪里?” 林穗穗想了想笑著问他:“去一个,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地方,怎么样?” 陆临舟一听,有些惊喜:“真的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对。”林穗穗想,都成了船厂厂长的儿子了,自然是想做什么都行的。 “好啊!”陆临舟笑著答应:“那穗穗要快些带临舟走,那临舟就可以每天……” 陆临舟看了林穗穗房间的方向一眼,林穗穗猜得出来,他大概是想说,每天都跟她一起睡。 “嗯。”林穗穗拍拍他的脸:“先去睡觉,乖。” “好!” 见陆临舟开开心心转身离开,林穗穗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 等去了省城,他找回自己的身份,不再痴傻,有了家庭的托底,一定可以做他想做的一切。 但等到他解毒了清醒了以后,他想做的事,就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痴傻的陆临舟满心满眼都是林穗穗。 可聪明的陆临舟,想成为最厉害的男人,身边却偏偏没了林穗穗的位置。 …… 第二天一早,日头刚爬上树梢,外面就传来敲门声。 陆临舟从柴垛后探出头:“谁啊?” “临舟吧?我是老李。” 陆临舟放下手里的劈柴斧,走到门口去开门。 拿草帽扇著风的李叔,问道:“穗穗起来没?” “没有,起得晚,还在睡。” 昨天从金沙滩回来,就已经很晚了。 早上陆临舟专门没去喊她,就让她继续睡了。 “那个,姜木匠让我给穗穗带话,你能转告吗临舟?”李叔有点不信任他这个傻子。 陆临舟听到“姜”姓,皱了皱眉:“什么事?” 李叔想了想,还是摇头:“算了,我亲自来跟穗穗说,我就在这儿等她起来。” 正说著,里间传来林穗穗的声音:“李叔,什么事啊?” 陆临舟抬头看过去,林穗穗正一边整理上衣,一边走出来。 “李叔快坐,天热,您有什么事慢慢说。” “就姜家桃儿那事!”李叔解释道:“今天一早我就去姜家了,姜家都是讲理的。春桃她妈也说了,都是孩子不懂事。待会儿他们一家人过来给你赔礼道歉!” 林穗穗一听,意外地挑了挑眉。 其实昨晚跟姜春桃对峙以后,她的把握並没有那么大。 姜春桃性子倔,是个有脾气的人。要是真不爽了,跟她鱼死网破,也是很有风险的事。 但李叔这样一说,看来姜春桃並没有把昨晚的事说出来。 林穗穗稍稍放心了些,笑道:“辛苦李叔了!” 李叔看著林穗穗,突然感嘆:“穗穗啊,你可算活泛了!” 林穗穗:“嗯?李叔说我以前死板?” “不是不是!”李叔摆摆手:“以前见人就躲,现在多精神!” 李叔想起以前的林穗穗看到人都不怎么对视,匆匆就走了。 现在这么开朗亮堂,见人就笑。 陆临舟端来一杯茶,递给李叔:“李叔喝茶。” 李叔接过喝了一口,看林穗穗笑眯眯的模样越看越喜欢,又解释道:“李叔不是说你以前死板,你以前是文静!” “李叔更喜欢以前还是现在?“林穗穗突然盯著他问。 李叔擦了擦汗,怎么还问起这么难答的问题了:“现在好!现在会说俏皮话了。” 林穗穗原本只是开玩笑,却没想到一旁的陆临舟倒是严肃了起来。 “都好!” 林穗穗一愣,对他的答案却有些微妙。 李叔又笑了起来:“都好都好,穗穗啊,你这小叔子真是贴嫂子心!” “是是是。”林穗穗后背全是冷汗,生怕陆临舟再说什么炸裂的话,赶紧接话:“也不枉我真心好好待他!毕竟是陆家独苗。” 正说著,院外传来爭吵声。 这一路上,姜春桃都倔强地一句话都不说。 眼见著快到陆家了,姜木匠伸手拽了姜春桃一下:“桃儿,你待会儿进去就道歉,听到没?” 姜春桃这时才终於开口了:“凭什么?道歉是你们答应的,不是我。” “造孽啊你!”薑母急得拍大腿:“春桃你听妈说,只要道歉了,人家陆家就不再追究这事了。以后我们摊子就还有得做啊!” 要是姜春桃不道歉,大家心疼陆家寡嫂傻小叔,肯定是不会再买他们摊子的东西了。 那以后姜春梅怎么养活自己?怎么补贴家里? “我不道歉。”姜春桃突然甩开姜木匠的手:“要杀要剐痛快点!” “啪”的一声,薑母的手拍在她手背上:“死丫头,谁要杀了剐了你?让你来道个歉而已!” 姜木匠恼火了,指著姜春桃:“老李都说人家家里不追究了,你有什么好犟的?!” 姜春梅突然眼含泪水:“桃儿,算姐求你,你就道个歉吧!” 姜春桃看她那样子,冷笑一声:“別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这儿忙活,就是不想摊子的事进行不下去。早知道你们是这种人,我当初就不应该……” “姜春桃!”姜木匠吼了声:“你今天要是敢不去,你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把你送去別人家!” 姜春桃双手紧攥,恨恨地偏开头去,却被再拒绝。 姜父薑母拉著扯著把她拽进陆家,李叔招手招呼他们:“这边这边!” “临舟啊!”姜春梅一瘸一拐地走到陆临舟面前:“姐不是故意的,准备扔的忘了扔,不小心卖给你了。” 陆临舟面色冷硬,抿著唇:“跟穗穗道歉!说穗穗坏话的!” “是是是,那肯定是要跟穗穗道歉的!”薑母脸上堆了笑,伸手推了姜春桃一把:“快,桃儿,给穗穗道歉!这事真是你做得不地道!” “快跟人家穗穗道歉!”姜木匠扯了扯姜春桃的衣角,压低声音说道。 林穗穗凝眸看著姜春桃。 姜春桃其实长得挺好看的,不算秀气的长相,但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她的倔强与脾气,是灵动的。 姜春桃对上她的视线,两人对视两秒。 姜春桃突然开口。 “要我道歉可以,但我要先说一件事。” 林穗穗面色一凝。 第28章 怀了,她是真的认命了。 林穗穗一瞬不移地看著她的眸子,清晰捕捉到她眼底毫不掩饰的挑衅。 她不信姜春桃敢直接说,但她也知道,姜春桃不是善茬。 林穗穗沉默著与她对抗,李叔则是一头雾水:“桃儿啊,你想说什么?快说啊!” “行。”姜春桃扯了扯唇角:“我昨晚在沙滩的时候,看到——” “哐当”一声传来,眾人朝著声音来源处看去。 陆临舟低头看著掉到地上的搪瓷缸,一脸懊恼:“临舟没拿住,给你们倒的水。” “没事没事!”李叔心疼地看著陆临舟:“你这孩子,没让你干活儿!” 林穗穗屏住的呼吸这才放鬆,而这一幕,清晰地落在姜春桃眼底。 其实特別特別想要把昨天看到的一切都告诉大家,可姜春桃心里明白,她不能。 现在不仅没有人会信她,她说出来只会更让大家觉得她是嫉妒林穗穗嫁给陆临山了。 她的名声一臭再臭不说,姜家人只怕是更容不得她了。 柳湾村光棍不少,他们总能找到一个收了她了。 更何况,她並不希望陆临山都入土为安了,还被人讲閒话。 还有…… 总之,林穗穗確实算准了她不敢说,但见林穗穗真的嚇到的模样,姜春桃还是心下愉悦了几分。 大家从刚刚的小插曲里回过神来,注意力又回到姜春桃身上。 “你这孩子,卖什么关子?赶紧说,看到什么了?”薑母用手肘顶了姜春桃两下。 “路过看到很多被丈夫训斥的女人。”姜春桃回头看向姜父薑母:“所以,要我道歉可以,但你们得发誓,不逼我嫁给那些老光棍。” 姜父薑母一愣,没想到她会当著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个。 两人对视一眼,面露尷尬。 姜春桃继续道:“你们要是逼我嫁给那些人,这歉我今天就是不道了。要杀要剐隨你们便。” 薑母又推了她一把:“行行行,你自己相看去,行了吧?你赶紧的!” 姜春桃看向姜木匠:“爸,你说呢?” 姜木匠皱眉摆了摆手:“你妈说的算数。” 得到姜父薑母的肯定回应,姜春桃这才如释重负笑了下。 李叔听他们拉来扯去,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桃丫头,人家穗穗跟你差不多大,你还在爸妈身边,穗穗都守寡养家,撑起整个陆家了,你非要搅得人家不安生?” “我道歉,对不起。”姜春桃抬著下巴,目光直直盯著林穗穗的脸:“我姜春桃从今天开始,没见著真凭实据前,绝不乱嚼舌根。” 姜木匠立刻欣慰地看著她:“这就对了!” 薑母也是喜笑顏开,这下,他们的生意应该可以继续做下去了。 可谁知他们笑容还没持续两秒,就听姜春桃继续道:“但要是我拿到切实的证据,什么烂事我都能说得出口。” 姜父薑母脸色一变,这哪是道歉! 两人又开口指责,逼姜春桃好好道歉。 一直没说话的林穗穗望著姜春桃紧攥的拳头,突然开口:“我接受了。” 姜家人和李叔都诧异看过来,连带著陆临舟都皱起了眉,显然是没意料到林穗穗居然就这样接受了姜春桃不太诚恳的道歉。 林穗穗点到即止。她本就不纠结於道歉这事,加上她和陆临舟確实有把柄在姜春桃手上。 得理不饶人,並不是理智之举。 姜父薑母反应过来后,如蒙大赦,连连鞠躬:“好好好,穗穗大人有大量!” “梅子,赶紧,把我们带来的赔罪礼拿出来!”薑母快手快脚地从袋子里拿了些新做的水甜粥,往院里的石桌上摆:“这是我们新熬的!” 姜春梅赶紧解释:“上次真是我的问题,剩的点餿忘了扔,不小心卖给了你家临舟。以后绝不会再有这个事情发生了!我们以后出摊肯定只卖当天新做的东西!”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李叔,希望能把这摊子保下来。 村委会的人还愿意吃,那大家肯定就放心得多,还会来她家买。 “我们家就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林穗穗隨手端起一碗递给李叔:“大家一起吃。” 李叔笑呵呵接过来:“村里和谐相处,我们就高兴。” 陆临舟也学著她的样子,给姜父薑母端了碗递过去。 林穗穗自己正要伸手拿起一碗,李叔却突然“呸”地一下,把刚刚吃的一大口甜粥都吐了出来。 “这味儿不对!”李叔闻了闻自己碗中的粥:“姜木匠,你家诚心拿臭的坏的来道歉?还说是今天新做的?!” 姜木匠脸色大变,端起碗猛嗅一口,臭味冲得他差点作呕:“这怎么回事?!” “春梅!”薑母被姜木匠瞪了一眼,嚇得腿软:“不是让你盯著锅里的?怎么会臭?” 姜春梅也一脸惊慌,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使劲摇头:“我、我不知道!这次真不是我!真不是!” 几人看著这一堆碗,都懵了。 这臭还不是酸腐的臭味,不知是哪来的味道。 “吃不死人。”一旁沉默的姜春桃突然开口,端起一碗甜粥吃了口,面色如常:“就是放了点腐鱼的汤汁。” 柳湾村村民捕回来的海鱼常常的吃不完的,这年头又没有冰箱能储存,就会做成腐鱼吃。腥臭难闻,但是吃起来咸香有味。 这放在甜粥里,纯粹就是来噁心人了。 李叔气得重重把碗磕在桌上:“姜木匠!你们这是赔罪还是下毒?!” “老李,桃儿这孩子您也知道……” “我老李是管不了你家的事了,以后你家爱咋咋地!” 李叔拂袖而去,姜家三人赶紧追上去道歉,他在村委会很有话语权,要是他真生气了,姜家小摊不知还能不能继续开了。 可三人跑了两步,又怕姜春桃在林穗穗家闹事,又不放心地回头来抓姜春桃走了。 小院里又恢復安静,林穗穗低头看向桌上拿些放了腐鱼汁的水甜粥。 这个年代浪费这么多粮食,姜春桃是真该死啊! 闻著这味道,林穗穗就知道这姜春桃是有多想跟她对著干了。 在村委会干部面前,都要使这齷齪的一招让她吃吃瘪,全然不顾之后他们姜家在村里会有多难过。 林穗穗觉得自己的命实在是有些苦。 陆临山都埋土里这么久了,还有余债要算到她林穗穗头上。 清晨的那一缕凉风消失,太阳把腐鱼汁的味道烘烤得更甚,那味道直衝鼻腔,林穗穗只觉得胃部翻涌的感觉再次袭来。 这一次,林穗穗呕是呕了,却没太慌张。 陆临舟倒是紧张,扶著她问:“穗穗怎么了?” 林穗穗抬眸,对上陆临舟乾净澄澈的眼睛里盛著担忧。 你说呢?还能怎么了? 第29章 怀了陆临舟的野种? 姜春桃拿加了腐鱼汁的水前去“道歉”的事,到底是没瞒住。 李叔回村委会匯报情况,这事儿不知怎么就传出去了。 大家对姜家人的信任度又低了几分,已经有抵制姜家小摊的意思了。 连带著姜木匠自己的木匠生意也受到了影响。 不过,姜春桃那儿倒还真消停了两日。 这日,日头刚爬上天空,陆临舟就跟著渔船出海了。 睡了午觉起来,林穗穗收了晒乾的紫菜,盘算著去找春苗嫂换半斤虾皮。 刚拐进春苗嫂家巷子,就见春苗嫂佝僂著腰,慢慢往外挪。 “春苗嫂?”林穗穗迎过去:“这是怎么了?” “穗穗,哎哟,幸好你过来。”春苗嫂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掐得她生疼:“快扶我一把,我这肚子绞痛……” 林穗穗忙搀住她胳膊:“怎么搞的?用不用去卫生所?” “昨晚贪嘴,吃了隔夜螺,肚子疼啊!你家有什么药没?”春苗嫂半个身子都压在她肩上,汗津津的鬢角蹭在她肩上。 这个年代,没有保鲜的家电,吃穿用度又节俭,很多人东西坏了都捨不得扔。 但是隔夜螺这东西,吃坏肚子只怕是有生命危险。 林穗穗当机立断:“我送你去卫生所,必须得去了!” 卫生所的墙皮斑驳脱落,林穗穗扶著春苗嫂进去时,王护士正踮著脚往架子上码药瓶。 “怎么了这是?”王护士过去扶春苗嫂。 林穗穗见春苗嫂疼得脸都白了,浑身是汗,赶紧替她开口:“吃了隔夜螺,怕是肠胃炎。” “行,进去打吊针。” 王护士干活儿麻利,听了症状就把春苗嫂带进去输液了。 这个年代农村的医疗水平,让林穗穗打了个哆嗦。 她这是病都不敢乱生了,怕自己没病死,反而医出什么毛病来。 输液不是一会儿的事,林穗穗没事干,就在卫生所里打转。 玻璃柜檯里,药盒排得整整齐齐。 林穗穗隨便扫了一眼,被一盒特殊的药物吸引了目光。 卡孕栓。 这个名字让林穗穗多看了两眼,这是下胎药!! 她肚子里种下的是陆临舟的种,实在是太危险了。 按照上一世的进度,离陆临舟解毒清醒的时间也不过几个月。 到时候,陆临舟还是不会要这个孩子。 更可怕的是,孩子月份大了,以这个年代的医疗条件来说,再拿掉孩子,等於拿掉自己的小命。 倒不如趁现在…… 林穗穗左右看看,看到卫生所墙上贴著的大字报。 这个时期,私自获取或使用墮胎药物,是有法律风险的,需要通过严格审核才能使用。 可她现在丧夫又是第一胎,卫生所绝对不可能替她解决掉孩子。 只怕是会直接將她送到族长那,简单粗暴地一尸两命。 但转念一想,这个年代的卫生所又没有监控…… 林穗穗脑子里塞了一万种想法。 “穗穗啊……”春苗嫂虚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帮我打下热水……” “来了!”林穗穗回过神来。 春苗嫂的吊瓶刚掛上,盐水便顺著胶管滴滴答答往下坠。 林穗穗给她端了杯水过来,挨著她坐下,顺手帮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王姐说要输几天?” “三天到五天。”春苗嫂盯著晃动的药水瓶,撇了撇嘴:“打天吊瓶顶半斤猪油钱,明天不想来了。” 林穗穗一听,立刻严肃道:“那可不行!肠胃炎转成慢性得要人命!” “你不是前阵子还在叨叨,老赵叔不肯输液,半夜拉得炕都下不来!”林穗穗故意嚇她:“肠子要是溃烂了,能掏出一堆脓血,人还活不活?你別不当回事!” 春苗嫂嚇得一哆嗦,吊瓶架跟著晃了晃:“你这丫头,说这么嚇人的话。你怎么懂这么多?” 当然是她自己的现代医学知识储备。 “广播里说的!”林穗穗道:“身体最重要,是本钱。要是身体坏了,可没法撑起这个家了!” 春苗嫂嘆了口气:“那就多打两天。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想著卫生所里有她想要的药,林穗穗一口应道:“那我每天都来陪你!” …… 等日头西斜时,春苗嫂终於输完液了。 病了一场的春苗嫂走起路来轻飘飘的,林穗穗搀扶著把她送回了家,春苗嫂却不让她走了,硬要拉著她留下吃饭。 林穗穗隨口答应了两句,藉口要给陆临舟做饭,就往回走了。 看这时间,陆临舟也確实是要回来了。 林穗穗生火做饭,將手里柴火塞进灶膛,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 菸灰扑在脸上,林穗穗抹了把汗,就听见院门吱呀一声。 估摸著是陆临舟回来了。 “临舟啊!”林穗穗头也不回地喊:“你把外面桌子擦擦,准备吃饭了。” 没等来陆临舟的回应,林穗穗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有人进厨房了。 林穗穗还蹲在地上,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接著一愣。 姜春桃不知为何会来,直勾勾地看著林穗穗,朝著她走过来。 林穗穗起身,有些防备。 几天没见,按照村里的传话来说,姜春桃应该过得不太好。 灶膛里是烧起的柴火,加上姜春桃突然出现,让林穗穗感觉到了一丝丝危险气息。 林穗穗扔下手里的木柴,面向她:“你来有事?” 姜春桃神色很冷,看著她沉默了两秒,直接开口:“你是不是怀了临山弟弟的野种?” 第30章 下胎药还在那摆著。 “野种”这两个字林穗穗已经听她说过一次了。 但这次,前面加了“临山弟弟”四个字,倒让林穗穗有点心里不適。 林穗穗並不意外姜春桃会这样质问,姜春桃觉得她怀孕了,看到她跟陆临舟的曖昧了,这样联想很正常。 只是…… 林穗穗微微挑起眉,也没有与她周旋,迎著她的目光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不是临山的遗腹子?” “不可能!”姜春桃脱口而出:“xu……” 话到半截,姜春桃咬住舌头,硬生生把后面的话给咽回去了。 姜春桃脸色霎时青白交加,神色是明显的慌乱和心虚,懊恼著自己说错了话。 林穗穗虽然没听懂最后那个字音她是要说什么,但她知道,姜春桃肯定知道些什么。 陆临山不能人道这件事,除了原主亲身试验过,只有她婆婆知晓这件事。也因此对林穗穗还算好,当初了一大笔钱娶她回来。 陆临山去世到现在也才不到四个月,如果当时有了,现在也还没显怀。 只有林穗穗自己,才敢那么肯定不是陆临山的孩子。 那姜春桃又如何这么肯定的呢? 这个xu又是什么意思? “怎么?是谁说了什么?嗯?”林穗穗身子微微前倾。 姜春桃更加慌了,一时间竟然不敢看林穗穗的眼睛。 按照姜春桃的泼辣性子,如果不是有什么秘密,绝对不会这幅表情。 林穗穗虽然有很多疑惑,但她能確定的只有一点。 姜春桃,肯定不会把她怀孕的事说出去,因为,她也有要隱瞒的事。 就在两人对峙之时,一道身影冲了过来。 陆临舟裹著满身海腥气衝进来,湿漉漉的裤腿还在往下淌水。 他张开双臂把林穗穗拦在身后,胸口起伏,防备地看著姜春桃:“不准欺负穗穗!” 姜春桃一反平日里的脾气,她踩著地上的柴渣后退两步:“我、我灶上还煨著粥,先走了。” “你家碗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你进出应该都能看到。”林穗穗朝著她背影喊道。 姜春桃落荒而逃的背影映在眼底,林穗穗觉得事情变得没那么糟糕了。 陆临舟扶著林穗穗的肩膀:“她有没有欺负穗穗?” 林穗穗摇摇头,微微抬起下巴,有点自豪:“没有,是她被我欺负了。” “真的?”陆临舟有些惊讶。 “当然。怎么?不信啊?” “信!”陆临舟笑道:“穗穗厉害。” “嗯?”林穗穗斜眼睨他:“別人不能欺负我,但我能欺负別人?” 陆临舟重重点头:“是。穗穗不可以受欺负。” 林穗穗听了也忍不住笑起来。 这孩子,真上道。 …… 从陆家出来,姜春桃差点把自己的下唇都给咬烂。 她怎么会差点就说漏嘴! 姜春桃紧攥双拳回到家,家里薑母和姜春梅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她极度不顺眼。 这几天,他们的小摊是彻底摆不了了,一家人只能靠著姜木匠那点微薄工钱了。 不然,他们一家人真要喝西北风了! 姜春桃只当没看见,匆匆往房里冲。 姜春梅受不了了,伸手抓住她:“桃子,说了你几天怎么还是不懂事?陆家那边……” “你放心。”姜春桃下頜紧绷:“我暂时不会找林穗穗麻烦了。” …… 第二天,林穗穗按时带著春苗嫂去卫生所打针。 “王姐,麻烦帮春苗嫂打个吊针。”林穗穗將春苗嫂按在椅子上:“她今天好多了,卫生所医术是高明啊!就输一次液就好这么快!” 王护士听著高兴:“行,坐下吧,我备好药过来。” 林穗穗拍拍春苗嫂肩膀:“我再去给你倒杯水。” “谢谢啊穗穗妹子,真是多亏你了!”春苗嫂感激地说道。 “没事儿,应该的。” 林穗穗出去倒水,她確实有些当不起春苗嫂的感激,她有私心来著。 卫生所有她想要的,却难搞到的药,她必须想办法接近卫生所的人。 路过柜檯前,林穗穗多看了一眼,那药还在那儿,是她的希望。 林穗穗倒好水进去的时候,王护士已经给春苗嫂输好液了,正往吊瓶上贴胶布。 她看了林穗穗一眼:“穗穗倒真热心。” “在家閒著也是閒著。”林穗穗抄起墙角的笤帚扫地上的药:“对了王姐,您这儿缺不缺打下手的?” 王护士多看了她两眼:“我们这儿要学过医的,你一个小学毕业的能做什么?” “煮饭做卫生我都行。”林穗穗努力推销自己,还顺便卖个惨:“你也知道陆家情况,临舟最多跟著出海捞捞鱼,傻脑子没法工作的。” “是哦,你家临舟不能工作。” “是啊,加上我们上季度没交够粮,前阵子村民大会给我们延期了,但是这一时半会儿也还是交不上,我就想著挣点钱买点粮交上去。” “行,你这情况確实困难。”王护士心好:“但是我们卫生所我说了也不算,你得去跟徐医生说去。” “好的好的,太谢谢王姐了!”林穗穗期待地看著她:“那他在哪儿啊?” “在楼上,待会閒下来我带你上去。”王护士笑著说:“徐医生你认识的撒?我们村有名的医生了。” “知道的。”林穗穗点点头。 这个徐医生是镇上来的,前几年学完医就分配到柳湾村来了。 而他在柳湾村最出名的,並不是他的医术有多好,而是他那个泼辣出名的悍妇老婆。 林穗穗想,他在家肯定长期受压迫,她到时就轻声细语求他让自己留下来。 等到月黑风高…… 正这样想著,楼上传来脚步声,楼梯也吱呀作响。 王护士抬头:“徐医生。” 年轻医生穿著白大褂,指尖转著听诊器:“王姐,还没下来就听你又在吹捧我。” “哪是吹捧。”王护士拽了林穗穗一把:“这是林穗穗,陆家老大的媳妇儿,她想在我们卫生所打个下手,你看最近我们不是缺人?” 林穗穗攥著笤帚直起身:“徐医生好!” 话音未落,林穗穗突然顿住。 徐?xu? 不正好是姜春桃昨晚未说完的话? 第31章 不要啊! 徐医生抬手扶了扶眼镜,盯著林穗穗的脸半晌:“陆临山的媳妇?” 只是刚刚那个有些异样的眼神,和他嘴里吐出的这几个字,林穗穗就察觉到了些不对劲。 但那异样转瞬即逝,林穗穗並没有抓住什么思绪。 至於那个姜春桃嘴里的那个“xu”,就这样联繫起来,又似乎有点草率。 林穗穗没做他想:“是的,徐医生认识临山呀?” “村里人病了都来卫生院。” 徐明远说得模稜两可,没说认识也没说不认识。 “那你等我一会,有病人要做检查。”徐明远看了王护士一眼:“你带她上去先填表。” 这年头,村医在村子里地位是很高的,他也有专门的办公室。 大家一般小的伤风咳嗽,简单的都是王护士处理的,林穗穗自然也就跟王护士比较熟。 林穗穗填完表,徐医生也就上来了。 他拿著她填的表格看了几眼,头也没抬:“做过这些吗?” 林穗穗认真道:“打扫这些肯定是没问题,而且我家临舟这情况,我也看了一些医书,也了解一些的。” “行,明天早点过来,试用期三天。”徐明远把表收起来:“每天打扫前厅,药房不能进。柜檯需要打扫,但每次都要盘点,不能弄丟药。” 林穗穗没想到这就通过了“面试”,欣喜道:“太感谢徐医生了!我会好好乾的!” “试用期结束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去报村委会备案,你就留下来干活。” “好欸!”林穗穗应了:“那我就先走了,明天准时过来!” 林穗穗说著要走,余光又见徐明远旁边的桶子里,塞了些垃圾。 她立刻就有了实习生的觉悟:“徐医生,我帮您把这垃圾倒了。” “行,谢谢,待会让王姐带上来就行。” 林穗穗拎著垃圾桶下楼,说是垃圾桶,其实就是个破桶子,拿来临时装点垃圾。 下楼时一不小心,桶里的一张纸飘了出来。 林穗穗伸手去捡,却发现是张纸,纸的样子却有些熟悉。 …… 春苗嫂已经好了不少,就没让林穗穗送她。 林穗穗径直回了陆家,推开院门时,陆临舟正蹲在灶前添柴火。 铁锅咕嘟咕嘟冒著热气,陆临舟回头看她:“穗穗!” 陆临舟指了指锅里:“今天收穫很多,他们给临舟分了好多!” “真香啊。”林穗穗发自內心地讚嘆:“赶紧吃饭,吃了我有事情要问你。” “什么事?”陆临舟凝眸看著她问:“什么事啊?” 他这显然是一点也等不了的意思。 林穗穗想了想,也没卖关子,从兜里拿出纸,递给陆临舟:“临舟,你帮我看看,这纸你见过吗?” 陆临舟拿过来看了两眼:“见过!” “哪里见过?” “姜家大姐卖的就是这个包装。”陆临舟把纸翻过来,展示给她看:“他们的都有这个图案的!” 林穗穗盯著纸上的印章,也认了出来。 她就说怎么这么熟悉,原来真是姜春桃家里的东西。 姜家人的小摊上,只要是卖或者小糕点,都会在油纸背面印上属於他们家的logo,是姜木匠自己刻的印章印的。 林穗穗確认了自己的想法,果然,姜春桃和这个徐医生应当是有些联繫的。 但他们走得近,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陆临山的又有什么关係呢? 有无数思绪在林穗穗脑子里盘旋,但是又有点抓不住也连不起来。 “穗穗要吃吗?”陆临舟皱著眉:“不要吃了,他们东西不好,穗穗吃了肚子疼的。” 林穗穗回过神来,想不通的事,就先放放。 她摇摇头:“我可不敢吃他们家的东西,我这是在找线索。” “什么线索啊?” “很重要的线索。” 林穗穗说得模稜两可,陆临舟也没再多问,继续做饭。 一想到从明天开始可以去卫生所工作,林穗穗就激动又紧张。 能待在卫生所,就有机会偷偷拿到下胎药。 她肚子里没了孩子,姜春桃再怎么说,也不会有人信了。 那她就彻底安全了! …… 这几天的工作,林穗穗就当是在踩点了。 除了配药房,卫生所所有地方她都弄得清清楚楚。 她卖力地打扫,也不多看不多问,每天老老实实就做她自己的工作,倒是真还得了徐明远几分信任。 这天,林穗穗攥著抹布擦药柜玻璃,徐明远从楼上下来。 “徐医生,要出去啊?”林穗穗隨口打招呼。 “嗯,出个诊。” 说完,徐医生在她面前放了根钥匙,钥匙“啪嗒”一声跟柜檯玻璃撞击,发出清脆声音:“你今天把展示柜都擦一下,我今天拿药的时候一只小蟑螂爬进去了,赶紧处理一下不然长窝了。” 林穗穗脑袋“嗡”的一声。 她以前最怕蟑螂什么的了,家里有蟑螂她都是找跑腿小哥替她打的…… 算了算了,环境恶劣,她要这工作就得干这事。 再说了,这是领导给她的机会……呕!! 林穗穗硬著头皮,用钥匙打开柜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得到信任,能开柜檯了,林穗穗的恐惧竟然削弱了一些。 不远处就是卡孕栓,她伸手就能拿到,真就是触手可及的距离。 她忍著蠢蠢欲动的手,终於在角落里找到了徐明远说的那只小蟑螂,处理掉了。 林穗穗將那只蟑螂扔出去,有几个人就与她擦身而过,进了卫生所。 呼啦啦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王护士在里面喊她:“穗穗!” “来了!”林穗穗抖开抹布,扔进门口水池里:“怎么了王姐?” 王护士左手举吊瓶右手按签,面色有些著急:“穗穗,去柜檯拿盒银翘片,加消炎片,都是一天三颗的,包三天的量。” 林穗穗应声钻进柜檯,看向放银翘片的地方。本该整齐地码著药盒的地方,却是空的。 最近早晚温差大,感冒的人多,都卖光了,也没来得及补货。 “王姐,消炎药还有,银翘片没了。”林穗穗晃著空药盒。 王护士皱眉:“去药库拿!徐医生出诊前说新到了药的。” “可是徐医生没给我钥匙……他好像说我不能进去的。”林穗穗刻意说著,以撇清自己的关係。 不然到时候徐明远发现她进了 “用这个!”王护士从围裙兜里掏出钥匙串,扔给林穗穗:“快去。” “啊……”林穗穗继续假意推脱。 “別废话了,你没看这边有几个人等著的吗?”王护士声音急切:“他们几个出海被蛰了,得赶紧输液,我哪有空下去补货,赶紧去。” 林穗穗看了几人一眼,果然是被水母蛰了以后的红肿过敏的样子。 “好,我马上去。” 林穗穗捡起钥匙就往药房去,这简直是天赐的机会! 她本来还以为在徐明远这样森严的戒备之下,她很可能需要打长久战。 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有了好机会! …… 林穗穗攥著钥匙,手心沁出汗。她试了三次,才打开门。 霉味混著樟脑丸的气味扑面而来,她摸到墙上的灯绳一拽,昏黄的灯泡將一排排货架照亮。 林穗穗心如鼓擂,这简直是大好的时机。 徐明远出去出诊了,王护士被那么多病人给缠著,没时间管她。 她现在偷偷在其中一盒卡孕栓里拿一板出来,几乎是没人能察觉到的。 安静的药房里,只剩下林穗穗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她弓著腰,眼睛死死盯著货架,像个做贼的小偷,躡手躡脚地寻找。 林穗穗知道药在柜檯的哪个地方,却不知道在药房的哪个地方。 王护士在楼上喊:“穗穗磨蹭什么呢?病人等著呢!” 林穗穗嚇得一激灵:“来了,在找!马上好!” “在哪在哪在哪……”林穗穗小声嘀咕,视线落在上排角落里的药盒上。 就是它!! 林穗穗眼睛一亮,找到了!! 林穗穗怀著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垫著脚够向药柜顶层,指尖刚碰到冰凉药盒时。 门外突然传来钥匙转动声。 林穗穗嚇了一跳,像被烫到般缩回手,药盒“啪”地砸在水泥地上,惊起薄薄的灰。 “谁准你进药房的?” 第32章 被抓包 徐明远?? 这道男声像是林穗穗的紧箍咒,嚇得她猛地转身。 后腰撞上货架,整排维生素瓶“叮铃咣当”往下掉。 “徐医生?”林穗穗硬著头皮看向他,强顏欢笑:“王姐说患者等急了,让我进来拿银翘片。” “您定的规矩我记得真真的,可外头都乱成一锅粥了,王姐实在没空。”林穗穗弯下腰去捡药盒:“这、这是感冒药吧?我赶紧给王姐送去!” 徐明远的目光扫过她泛红的耳尖,突然蹲下身。 伸手將林穗穗碰掉的卡孕栓捡了起来,嚇得林穗穗心提到嗓子眼。 “这是感冒药?”徐明远把药盒在掌心顛了顛。 “啊?不是吗?”林穗穗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啊,应该是里面不太亮,我没看清。” 林穗穗心里哀嚎,她都已经碰到了,感觉马上就要拿到她心心念念的下胎药了。 只有咫尺的距离,怎么一转眼,落到徐明远手里去了?! “卫生所里没有患者得这种『感冒』。”他竖起药盒晃了晃:“倒是你——” 林穗穗喉头髮紧:“我咋了?” “这就是你在卫生所做了几天,认出的感冒药?” 林穗穗差点没嚇死,她观察了徐明远半天,这才下了结论。 他应该没发现她的意图。 林穗穗立刻求饶:“再给我一个机会徐医生,我肯定能认出药盒的,我这几天真的有在努力工作!” 说著,林穗穗四处找找,银翘片就在最显眼的地方。 她赶紧过去拿了两盒:“找到了,盒子真挺像的,是这个不?我能继续留下来工作不?” 徐明远看了她两眼,突然笑了下:“你怕什么?我这么嚇人?” “我、我这不是怕丟工作么?您还没往村委会报备,我隨时可能下岗……”林穗穗越说越像真的,差点连自己都信了。 “行了,赶紧拿上去,王姐著急用。” “好好好。”林穗穗又多拿了几盒感冒药,却没敢再回头看她的下胎药一眼。 还没走出药房,身后又传来徐明远的声音:“別乱碰药,否则后面盘点出问题,不是你的问题都要算作你的问题的。” …… 暮色漫进卫生所时,林穗穗正在做最后的清洁收尾。 几天来,林穗穗算是累得够呛,胳膊腿都酸痛,结果药还是没弄到。 王护士把所有药都补好,看向林穗穗:“穗穗今天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林穗穗一边投洗抹布,一边问她:“王姐,徐医生还是不让我进药库,警告我好几次了。今天在里头看到我,还骂我一顿呢。” “你这是挨骂了不高兴?”王护士锁好柜子:“你不理解也正常,你肯定不知道隔壁村的事儿。” “什么事儿啊?” “隔壁村卫生所的老张,去年被一个未婚的姑娘哄著偷了麦角新碱,就是下胎的。”王护士压低声音:“结果那姑娘自己在家注射,半夜血崩,直接人命没了。” “啊?” “前阵子镇上也有偷偷拿违禁药物的,被查出来了。”王护士“嘖嘖”两声:“你是不知道,现在查得很严,谁漏出去的药,马上就没了工作。严重的还抓起来了,老张就是,去年进去的吧,现在还没出来。” “难怪……”林穗穗越听越害怕。 “现在查得严,少一片药都要写报告写检查。”王护士解释:“徐医生不是坏人,就是负责。” “確实。” 林穗穗嘴上应著,心思却早都飘走,无心再听了。 幸好她今天没偷到药! 要是真偷到了乱用药,跟隔壁那姑娘一样…… 流產流血而亡,和被族长浸猪笼、鞭子打死,又有什么区別,不都是死? 看来,她的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可不能乱来。 林穗穗嘆了口气,鬱闷极了。 怎么哪一步都走不通啊啊啊!! …… 王护士挎著布包拐出卫生院后巷,刚走到巷子口,就远远见著陆临舟从远处走过来,手里还拎著条鱼。 “临舟?”王护士问他:“你怎么往这边走。” “接穗、嫂嫂。”陆临舟把手里的鱼递给王护士:“送给王姐的。” “送我?”王护士有点好笑:“送我干嘛?” 陆临舟一脸正经:“嫂嫂说你对她好,就送你。” 王护士觉得他这模样有趣,故意逗他:“是穗穗让你送鱼给我的?你这么听话?捨得给吗?” 陆临舟多看了王护士两眼,觉得她跟平日里的严肃模样有点不同了。 “不是,临舟要送的。”陆临舟不想跟她多说,几次越过她往她身后看:“嫂嫂没出来。” “她在锁门呢,快了。”王护士凑上前,小声对他说:“穗穗今天不高兴,你记得哄哄她。” “哦。”陆临舟点点头,说了个“再见”就朝著卫生所走了。 这几天,他下了船都有点晚了,林穗穗每天都在家把饭做好了等他回去,累得不行。 今天好不容易早点下船,就过来接她。 他走进卫生所时,林穗穗正將拖把掛起来沥水。 陆临舟走过去,从身后一把搂住她:“穗穗。” 第33章 陆临舟给我醒! 林穗穗嚇了一跳,差点回头给他一巴掌。 林穗穗赶紧推开他,朝著他身后看看,生怕有人看到:“你干嘛?这是在外面,你想被人看到吗?” 她本来就一肚子委屈和火,陆临舟这样不懂事,又让她多了几分烦躁。 林穗穗瞪著他,却见著陆临舟的表情越来越委屈。 “是王姐说穗穗不开心,让我哄哄穗穗。”陆临舟低垂了眼:“抱抱了穗穗怎么更生气了。” 林穗穗一怔,这才发现他的身上微微湿润,带著淡淡海水咸味,连睫毛都还是湿漉漉的。 他应该也是刚从船上下来,就过来接她了。 知道她不开心,还想著以他们之间的方式哄哄她。 结果得到了她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林穗穗闭了嘴,一个字也不想说。 今天偷药失败,她心里还一直鬱闷著,哪有心情哄他。 “回家。” “好。”陆临舟小心翼翼看向林穗穗:“穗穗別生气了可以吗?” 林穗穗有点於心不忍了,嘴上却还是不饶人:“你以后再在外面做这种事,脑袋给你打歪,听到没?” 陆临舟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脖子:“不会了。” …… 回到家,林穗穗直接把自己锁到房间里去了。 大概是孕早期反应,林穗穗总觉得胃隱隱难受,有点作呕,但又吐不出来。 林穗穗拉开抽屉想看看里面有没有缓解难受的东西吃一口,在抽屉里翻了几下,看到里面堆著一些原主用过的一些杂物。 最下面,突然冒出个泛黄册子的一角。 林穗穗顺手扒拉出来,是一本薄薄的册子。 虽然封面被虫蛀了洞,边角都打卷了,还有潮湿导致的霉点,但还能看清上面的字。 《赤脚医生手册》 林穗穗忽然想起,这是之前陆临舟中毒得了傻症,陆临山找回来的册子,替陆临舟想想办法。 只是册子上的东西他还没研究明白,就已经去世了。 泛黄的纸像风乾的枯叶,霉斑点点。 林穗穗小心翼翼捂著口鼻小心翼翼翻开,想著碰碰运气,却没想到真的翻到相关內容了。 大概看了几眼,林穗穗倒吸一口冷气,一把將这手册关上。 身子后仰,椅子在地上磨出刺耳的声音。 幸好当初陆临山没有按照这册子上的法子给陆临舟治病,否则陆临舟只怕会死在陆临山前面…… 林穗穗小声咒骂:“果然是不靠谱的赤脚医生,什么吞铅块吞水银的,那是药孩子吗?那是药自己的命!”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个年代的人,说不定还真有不少这样做的。 这法子確实有效,孩子是真没了。 人也没了啊! 林穗穗有点崩溃了。 这个年代不仅医疗条件落后,连很多药流成功机率大的药物都还没有通过审批,更別说柳湾村能用上了。 这些土方法是不靠谱中的极点,但卫生院那些激素药物也差不了到哪儿去。 都是容易要人命的法子。 这也就意味著,她肚子里的孩子要想拿掉,只有去医院是最靠谱的。 现在去医院墮胎不仅手续繁琐,而且需要报备。 一旦报备上去,她怀孕的事就会像风一样传遍整个村子。 他们是个宗族村,比一般的村里还要封建。 她怀了陆临舟的孩子,肯定是要跟他一起被浸猪笼的。 林穗穗其实有考虑过,要不要把这个孩子“变成”陆临山的遗腹子。 但是陆临山离世的时间,和她怀上的时间相差了快两个月,並不是保险的做法。 这个孩子,她非拿掉不可。 林穗穗有点绝望,別人家小说是想尽办法要保住自己的孩子,东躲西藏。 她呢? 她穿进这破小说里,是想尽办法要拿掉肚子里的孩子。 造孽啊!! 林穗穗正绝望想著到底要继续试哪个死亡率小的方法时,房门突然间被人敲响。 陆临舟伸了个脑袋进来:“穗穗,吃饭!临舟做了好吃的。” 林穗穗抬眸,目光直直射向陆临舟。 见他仍是一脸单纯的模样,林穗穗的火“蹭”地一下就衝上头顶。 她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对啊!凭什么她要一个人承担,冒著生命危险琢磨下胎的事。 她穿越来这么久了,整天担惊受怕的,他一个傻子凭什么置身事外,每天开开心心的? 原主的寂寞难耐和陆临舟的一爽一哆嗦,凭什么都要她这个无辜的人来承担? 林穗穗现在脑海里就只剩三个字:凭什么?! 要死大家一起死! 陆临舟被她突然犀利的眼神看得缩了缩肩膀:“怎么了穗穗?” “今天药喝了吗?”林穗穗问他。 “还没有,吃过饭……” 陆临舟话音未落,就见林穗穗已经衝出了厨房。 那架势,让陆临舟有点不知所措了。 林穗穗来到厨房,做好饭的陆临舟已经收拾得乾乾净净了。 她打开柜子,抖著手抓出三把晒乾的金银,三把蒲公英,比平日里剂量大得多。 这还不算,她又混了不知名的草根全扔进陶罐里。 加加加!全加进去! 他造的孽,他自己来想办法! 灶膛里的火苗被她扇得愈烈,她发了狠似地熬药。 这傻子喝了这么久的解毒药,愣是一点效果都没有,她可等不了那么久了。 反正陆临舟不会要这个孩子,等他清醒过来,肯定会带她离开这里,然后打掉孩子。 不然,浸猪笼的是他们俩。他还有那么美好的未来在等著,不可能甘心跟她一起浸猪笼的。 说干就干! “陆临舟!”眼见著这药熬得差不多了,林穗穗扬声喊他:“赶紧进来!” 陆临舟显然不明白林穗穗这是要干什么,只是一走进去,就闻到无比浓郁的药味縈绕在厨房里。 他进去的时候,林穗穗正將熬成一小碗的药汁倒进碗里。 陆临舟早已习惯喝药了,可是那药汁,看起来有些奇怪,好像格外黑、格外浓…… “穗穗,你还没吃饭,要不要……” 陆临舟的话还没说完,林穗穗就將药碗懟到他嘴边:“喝!一口乾掉!” 第34章 陆临舟的脸好红 陆临舟被烫得缩了缩脖子,药汁从嘴角溢出,从脖颈处淌下,落入衣襟。 等到一碗喝完,陆临舟才紧皱眉头,舔著嘴唇问:“是什么?” “是你的药啊。”林穗穗盯著他的眼睛,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伸出三根手指:“这是几?” “三啊。”陆临舟抓住她手腕:“临舟不傻的,识数。” 还不傻?明明就是个傻蛋! 林穗穗甩开他的手,捧住他的头摇了摇,又拍了拍,又问:“我是谁?” “穗穗。”陆临舟认真道:“临舟不傻,也认人。” 林穗穗不甘心:“你喝了那个药,有什么感觉吗?” 陆临舟认真想了想,又咂咂嘴:“苦。” “……”看来那药还没什么效果,还得再等等。 林穗穗戳了戳他额头:“赶紧清醒!” 陆临舟摸摸脑袋笑了笑:“穗穗的药苦。” 那自然是苦的,五倍药量,药效拉满,苦味自然也拉满了。 “苦就对了!”林穗穗收拾了熬药的残局:“赶紧洗洗睡!” 陆临舟却还在担心她:“穗穗不吃饭?” “没胃口。” 这局不破,她暂时吃不下。 …… 林穗穗確实早点躺到床上准备睡了,但实际上在床上翻来覆去,反倒是比平日里睡得还要晚。 睡得晚了,醒得也晚。 林穗穗第二天一早,是被外面闹哄哄的声音吵醒的。 林穗穗一整晚没睡好,此时起床气上了头。 她隨手披著个碎开衫出去,看见院门口站了三个男人,拿著出海捕鱼的装备,堵在门口。 林穗穗烦了:“喊什么喊啊?大清早的发什么疯?” “装什么蒜!”为首的男人是村里带著大家出海的李大壮,不客气地嚷嚷道:“昨天接的单,別人著急要,大家工作量都翻倍。他倒好,躲在家里睡大觉!” “就是,別以为躺家里就能躲过去!” 林穗穗怔了怔,本来满肚子火气,这下才意识到不对劲。 陆临舟平日里只要是出海,都喊她起来,今天却没喊。 他本来生活作息就很规律,加上在军校那一两年,更是训练得无比自律。 今天这怎么回事…… 林穗穗觉得不对劲,不想再跟他们扯皮,关上院门就往陆临舟房里去。 推开他房间的门,木门撞在土墙上震落簌簌灰土她也没时间去管。 陆临舟蜷缩在床上,身上衣服都脱掉了,却又抱著被子不撒手。 “临舟!”林穗穗喊他。 她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几串急促的脚步声。 林穗穗转头一看,几人竟然不请自来,跟著她进来了?! 林穗穗拦住几人:“你们有没有礼貌啊?隨便进別人家里?” “我们来抓人的,什么礼貌不礼貌?”李大壮喊道:“陆临舟,你赶紧起来,別他妈耍赖!” “是不是男人啊?活儿多了就装病?” “装得还挺像!”旁边的阿海伸手要去掀被子,被林穗穗揪著后领拽了个趔趄。 他们这么闹,陆临舟都还是躺在床上,这肯定不正常。 林穗穗心下暗道不好,隱隱有些预感,她开口就骂起来:“你们这群人是不是有病?衝到別人家来干什么?有什么不爽的去族长那说道说道!” “去个屁!”李大壮伸手要推林穗穗,却被躲开。 几人推搡之间,嘈杂吵闹的声音,让陆临舟终於有了点反应。 他转了个身,被子掉了一半下去,整张脸露了出来。 阿海瞥眼看过去,被陆临舟脸上泛著的不正常潮红给嚇了一跳:“我靠,他好像真的发烧了。” 林穗穗本是跟他们在拉扯,听到这话,立刻挤到床前摸他额头。 她伸手一摸,烫得缩回指尖:“好烫,陆临舟,醒醒,你发烧了!” 陆临舟潮红的脸暴露在晨光中,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然后又迷上。紧锁著的眉头告诉林穗穗,他现在很难受。 林穗穗记得,陆临舟从小身体就非常好,之后去了军校,就更不用说了。 他几乎没怎么生过病,可今天怎么就发这么高的烧? 难道…… 林穗穗目光落到床头柜上的药罐。 昨天她餵给陆临舟的一大碗药,后来去看的时候,发现罐子里还剩了点。 林穗穗不想浪费,又端过来让他都喝乾净了。 在喝药之前他都挺好的,难道……是昨儿晚上药下猛了?! 李大壮突然指著药罐叫唤:“喂,你给他灌什么了?这傻子本来就不灵光!” 林穗穗身子一僵,心都提到嗓子眼。 第35章 怎么这么热…… 林穗穗攥紧了手,正想狡辩,李大壮突然指著那药罐子发抖。 “他、他是不是得了鸡瘟?” “鸡瘟??禽流感啊?”阿海也慌了:“这个病不是会传染的吗?” “最近的流行病,得了会死人的……” 林穗穗一愣,没想到他们会联想到这里。 也好,他们帮她找到了藉口。 林穗穗立刻表情慌乱,顺著他的话茬往下说:“你们瞎说什么?临舟就是普通发烧……” 看著林穗穗的表情,李大壮后退半步,撞上身后两人,几人东倒西歪要摔倒。 “这个病会传染,所以你偷偷熬药给他喝是不是?” “没有……真不是……”林穗穗假意推脱。 果不其然,几人反应更大了。 “你这是要害全村人啊!”李大壮眼神惊恐:“我得去告诉族长!让他派牛车送你们去隔离!” 林穗穗扑过去要抓他的手:“別呀!这还没確诊呢。你这么一说,我们俩可就说不清了!” “弄错?”李大壮迅速避开,躲避“瘟疫”:“你当我没看见这药罐子?!” “你你你……”阿海嚇得结巴:“你赶紧带他去卫生院,看是不是鸡瘟!” “你要是不去全村人都染上了,你担得起责任吗?” 几人说完,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陆临舟的房间。 林穗穗看著他们的背影,倒是觉得好笑。 他们答应带陆临舟出海,就是看中他身体素质好,但脑子不好使,算个高质量劳工。 每次他做最累的事,手腕上长期有拉渔网导致的勒痕。 偏偏每次上交鱼后剩下的部分,陆临舟都分得最少。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这样嚇他们一下,倒是替陆临舟小小地出了口恶气。 等他们人影消失,林穗穗目光再次投向陆临舟。 他的脸上泛著不自然的潮红,他们这样吵闹都没见他醒,估计是难受得厉害。 昨晚还是她太急功近利了,一下子给他餵了那么大剂量的药。 她本来以为睡一觉陆临舟就清醒了,却没想到一觉醒来,他发起了烧。 林穗穗安抚自己,可能就是那些药正在杀他体內的毒素,他体內的白细胞也在努力奋斗,才有发烧的表现的。 说不定杀著杀著,他就好了。 林穗穗想了下,他不能这么干烧,还是得给他弄点退烧药回来。 …… 卫生所。 林穗穗没有去穿她的围裙工作服,径直去了二楼,徐明远的办公室。 林穗穗敲门进去:“徐医生。” 徐明远正低头看病歷,闻言抬起头:“你不去工作,来我这里干什么?” “我、我想请个假。”林穗穗立刻红了眼眶:“今天早上起来我家临舟病了,发高烧呢,他一个人在家,我可不放心了。” “发烧?”徐医生皱眉:“他发烧,你就要请假?” “也许是我在卫生所带了什么病传给他了。”林穗穗落了两滴泪:“我都怕他把脑子烧得更傻了。” 徐医生盯著她看了两秒,突然冷笑了声:“才来三天就请假?这什么工作態度?还想不想待了?” 他质疑的话,让林穗穗心里不爽。 她来卫生所工作,本来就只是为了偷药来著。 现在药没偷著,她每天干活儿还累个半死,亏死了! 林穗穗真想把扫帚摔在他面前的柜檯上,大喊“老娘不干了”。 但她还算冷静,深吸一口气:“主要是,今天李大壮他们来家里找临舟,说……” 林穗穗顿了顿,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说他那症状,像会传染的鸡瘟。我怕这样下去耽误了他的病,到时候又发出来……” 徐明远脸上神色一怔,伸手去拿桌上的处方单:“自己去柜檯拿退烧药,记帐,到时扣工钱。今天请假半天,也扣钱。” “別吧,徐医生!”林穗穗故作为难:“我家困难,要是扣工钱的话,我回家给他餵完药了,就立马过来!估摸著也就耽误半小时,行不?” “別来了。”徐明远下頜紧绷:“不扣。” 林穗穗立刻大喜:“谢谢徐医生,徐医生是我们村最好的医生!” 徐明远:“……” …… 林穗穗攥著药,小小推开陆临舟房间的门,贴著门缝往里瞧。 她一路上紧张又雀跃,不知道跟聪明的陆临舟面对面,会发生什么。 到时候她一定要提醒他,是她林穗穗给他熬解药,让他解毒清醒过来的,一定要带著她离开柳湾村。 林穗穗手心沁了汗,愈发紧张了。 早上林穗穗走之前,把他房间帘子拉下来了,此时房间里黑洞洞的。 陆临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睡是醒。 “临舟?”林穗穗摸著墙根找开关,指尖沾了一手灰。 老式吊灯被她拽亮,房间亮了些,却仍是昏暗。 昏黄的光晕在墙面上摇晃间,林穗穗坐到他床边,发现他后颈的汗,把枕头洇出了深色水痕。 “临舟。”林穗穗在他床边坐下,伸手,指尖触到他滚烫的额头,心下又是一惊。 这也太烫了,她就去了烫卫生所,他温度就更高了。 昏黄的光晕里,陆临舟紧闭著双眼,眉头紧锁,整个脸都红得可怜。 他还是没意识。 林穗穗打了盆凉水进来,给他擦拭身体散热,又敷了湿毛巾在额头上。 折腾半天,还是没什么好转。 这样昏迷不醒的状態,只怕是没法吃退烧药的。 退烧药是片剂,需要他自己咽下去。 林穗穗没办法,只好將退烧药倒在粗瓷碗里,把药片碾成粉末。 药粉扬起,呛得她咳嗽连连。 顾不上其他,林穗穗接了半碗水,把药粉搅匀,拿了勺子筷子,准备撬开他嘴给他餵进去。 “临舟,喝药了!”林穗穗她掰开他青白的嘴唇,勺子刚碰到牙关就被咬住。 药汁顺著下巴流下来,差点浪费。 林穗穗急了,用筷子撬他齿尖:“你给我张嘴!” 高烧昏迷中的陆临舟没有意识,牙关却始终紧咬。 林穗穗心一横,准备用嘴巴给他渡过去了。 她含了一小口药汁,苦味炸开在舌尖。 “呕——”林穗穗口里的药汁全喷到陆临舟身上了。 这是什么酷刑啊!! 谁发明的用嘴渡药啊!苦到升天了! 林穗穗拿起毛巾胡乱擦拭,脸上的表情持续狰狞,被苦到说不出话来。 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嘴唇上的苦味又激得她直打颤。 渡药这事她无法胜任,还是狠狠心撬吧! 林穗穗扔了筷子,掐著他两腮,陶碗抵住牙关,乳白色药汁灌了点进去,又还是有一部分流进脖领。 陆临舟的喉结动了动,突然呛了一下,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林穗穗使劲拍著他胸口,他却在一阵咳嗽后,突然没了声响。 林穗穗一愣,嚇懵了。 “陆临舟!”林穗穗著急了,她凑到他唇边,发现他呼吸都变轻了。 林穗穗后背僵硬。 他、他该不会被她给弄死了吧?! …… 这个念头在林穗穗脑子里瞬间像是野火燎原,烧得她整个人都傻了。 林穗穗的手指悬在陆临舟鼻前,抖得像秋风里的芦苇。 那点若有若无的气息,只能用縹緲来形容。 “临舟……陆临舟……” 她拍他滚烫的脸颊,陆临舟的睫毛颤了颤,却没睁眼。 林穗穗更加害怕了,她发狠掐他人中:“你倒是醒醒啊!” 她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冷静。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学校都教过胸外按压的,她可以给他做人工呼吸的! 林穗穗把所有的气息都渡进他嘴里,用力按压,像是这样就能把他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就在她卖力急救时,院门突然被人“嘎吱”一声推开。 “穗穗啊——” 第36章 完蛋了! 林穗穗浑身血液凝固了。 有人来了?! 林穗穗低头看著陆临舟惨白的脸,和微弱的气息,手抖得不成样子。 要是陆临舟真就这样一命呜呼了,她就是那个罪魁祸首,她就是杀人犯! 陆临舟虽然是个傻的,但柳湾村是个还有宗族执法的地方。 他父母是死了,哥哥也没了,但村里一堆长辈,还有族长为他做主。 她药死了他,比怀了他的孩子还要严重。 这都不是浸猪笼了,说不定要给她凌迟处死了…… 外头是王婶的声音再次传来:“穗穗啊,你在家吧?我看你家门开著,我进来啦!” 林穗穗后背一麻,这才想起来,她进门的时候著急,忘了关院门了! “穗穗啊!”王婶又是一嗓子:“你家虾酱缸打翻啦?香得全村的猫都蹲墙头了!” 林穗穗立刻放下陆临舟,一脚踢上里屋门,后背抵著门板看过去。 她立刻假装是从厨房里出来,挤出笑迎了上来:“王婶鼻子真灵啊!这都能闻到?” 林穗穗走过去,瞥见王婶手里的粗瓷碗边沿还粘著上回的猪油渣。 一看就是又来贪小便宜,蹭她家虾酱来的。 自从上次林穗穗吃了她一颗公社给的十滴水,王婶就隔三岔五到她这儿来顺东西。 是非要把同等价值都给蹭回去的意思。 林穗穗心下忐忑,想赶紧把王婶赶走,陆临舟还在屋里,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林穗穗不想被她发现,笑著开口道:“您把碗搁石磨上,晚点给您送过去!” “哪能劳烦你!”王婶眼珠子转了转,脚已经踩上门槛走进院子里:“我自个儿去后厨舀两勺就成!” 林穗穗后背一紧,瞬间渗出一层冷汗,脸上的笑都差点掛不住。 从院子里走到后厨,肯定会经过陆临舟房门。 里面全是药味,陆临舟人又没出现,肯定会惹人怀疑。 林穗穗左右看了眼:“王婶,要不先尝尝我家甘草杏?” 林穗穗从院子里的柜子拿出蜜饯罐:“这是徐医生给的,止咳化痰最好了,王婶你要不要点?” “要两把!”王婶眼睛都发光,伸手抓了两把塞进围裙兜里。 看著围裙都瞬间鼓起来,王婶笑呵呵道:“我家那口子最近老咳嗽,正好。” 说话间,林穗穗抬头看过去,却把自己嚇了个半死。 她刚刚出来的时候关上了陆临舟的房门,可里屋的破窗纱不知什么时候被海风掀起一角,隱约露出半截翻倒的药罐。 从林穗穗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房间里的床上躺著个人。 林穗穗的脚跟悄悄往后挪了半步,身子一转,正好挡住陆临舟的窗户。 “对了,我这儿还有醉的泥螺,不多,要是王婶要的话我也可以分您一点儿。但是还没好,要不您把碗留著,等泥螺好了,虾酱和泥螺我一块儿拿到您家去。” “不用不用!”王婶瞥她一眼,生怕她是不想给自己虾酱:“我今天舀点虾酱就好。” 说著,她便径直朝著后厨走。 眼见王婶这虾酱是非要自己去舀不可,林穗穗只好一咬牙:“行,我带您去后头。” 她偏了偏身子,挡住王婶的视线,一路拽著她去了后厨。 林穗穗一边跟她讲话一边走,王婶倒真没发觉什么。 “临舟是有福气,虽然傻了,但有你这么个能干的嫂嫂。”王婶含糊地说著:“不像我家那个懒货,连虾酱都不会醃……” 林穗穗心跳如鼓,乾笑两声,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没有的事,您想要就来舀。我有的都给。” “好好好,穗穗真是乖巧。我那宝贝十滴水是给对了人了!”王婶呵呵直笑。 就在这时,陆临舟里传来一点窸窣的声音。 只有几秒而已。 王婶耳朵一竖,瞬间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林穗穗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那声音,分明就是从陆临舟的房间发出来的。 陆临舟不是一口气背过去了吗?里面怎么会有动静? “什么动静?”王婶猛地回头,看向陆临舟房门的方向:“临舟在家啊?” “是老鼠!”林穗穗脱口而出,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您听这动静,怕是有野猫追老鼠呢!” “老鼠?” “是啊,最近天儿热了,什么蛇虫鼠蚁都出来了,怪嚇人的。” 林穗穗林穗穗不动声色地用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试图擦掉掌心的冷汗:“每天临舟出海回来,我都会让他在家找一圈,看有没有可以打的。这老鼠估计记仇,专门找临舟房里去。您別管了,等他回来打。” “行,我也不敢看那东西,都是我家大儿子打。”王婶突然抽了抽鼻子:“你这屋里什么味儿?像是……” 林穗穗的心猛地悬到了嗓子眼。 什么味儿?药味被她发现了? 来不及多想,林穗穗一把扯住王婶的胳膊,將她径直拉进后厨。 灶台上的蒸笼热气腾腾,浓郁的咸腥气瞬间扑面而来,正是昨天熬的虾头酱。 “您闻闻这酱发酵得多好。” 林穗穗强装镇定,舀起一勺暗红色的酱汁,粘稠的液体拉出长长的丝。 王婶的喉头明显动了动,目光被虾酱牢牢吸引,也忘了刚刚的动静了。 林穗穗趁机往她碗里扣了勺虾酱:“这勺算我送您的,记得用香油拌著吃。” 整个厨房里全是虾酱的香味,反而让林穗穗的紧绷的心稍微鬆了一些。 这虾酱味,说不定还能盖著些药味。 看著那碗漂亮的虾酱,王婶心满意足,捧著碗慢悠悠地往门口挪。 林穗穗长舒一口气,正要带她离开陆家。 王婶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临舟怎么今天没看到他人?他在家不?” 林穗穗脚步一顿。 “我今儿早上还听到大壮他们说,今天临舟耍赖,不肯去出海来著。”王婶疑惑地看向林穗穗:“他平时不是偷懒的孩子啊,怎么今天没去?是不是病了啊?” 林穗穗张了张嘴,一时语塞,大脑飞速运转,却怎么也想不出好藉口来。 还没等她开口,王婶就径直朝著陆临舟的房间走去,伸手就要推门—— 第37章 应该……不疼吧 “邮差来啦!” 骑著自行车的邮差在村里各个小路上扯著嗓子通知。 王婶正踮著脚尖要推门,闻言手瞬间收了回来,她猛地转身,朝著外面喊:“小吴,有没有我家的?” “王婶!你女婿捎的咸枪鱼要臭在码头了!” “哎哟哟,那不行,我的好东西不能臭了!”王婶拔腿就要跑:“穗穗啊,谢谢虾酱啊!” 跑了两步,围裙兜著的甘草杏撒了几颗,又回头捡起来塞进去,朝著码头去了。 院门合拢的瞬间,林穗穗顺著门板滑坐在地。 她伸手推开面前的房门,“吱吖”一声,拉得老长。 光从门外落进去,照亮了房里,阳光將屋里切割出明暗交界的界限。 那束光堪堪只照到陆临舟伸出的手腕。 幸好刚刚邮差的话打断了王婶,否则她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一切就全都完了。 林穗穗目光投向床上身影,她不敢走过去看,只看到他安静躺在床上的轮廓,伸出的手腕就悬垂在床边。 林穗穗收回了视线,没敢再看他一眼。 “尸体”是留不得了,这样放著早晚出事,她得找个地方把他处理了。 …… 夜里,月光凝固成河,泛著冷冽的光泽。 林穗穗反手锁好院门,门閂与门框碰撞出“咯噔”的脆响,惊得她一颤。 反覆確认院门锁好,林穗穗去后院拖了平日拖柴火的板车,往陆临舟屋里挪。 林穗穗弓著腰拖动板车,车轮辗过地砖,板车一摇一晃,惊起灰尘。 推开房门的剎那,一股浓郁药味蔓延出来。 林穗穗低著头不敢看他,却又不得不走到他面前:“临舟啊……” 林穗穗揪著被角蒙住他脸,指尖触到他还保持温软的皮肤:“嫂嫂给你裹暖和些。” 她將陆临舟整个人裹进被子里,抱著他往板车上拖。 陆临舟身高体长,身体健硕,林穗穗挪动起来实在有些吃力。 好不容易咬著牙把他从床上搬下来,林穗穗却突然感觉有人摸了她后腰一下。 “啊——”林穗穗一把將陆临舟推到板车上,闭上眼双手合十搓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嫂子是怕你烂在屋里生蛆!” 林穗穗颤抖著睁开眼,见著板车上的陆临舟一动不动,这才自我安慰。 还好还好,应该是幻觉…… “临舟啊,对不住对不住,我是好心办坏事,想让你早点清醒来著,没想到药下重了。別恨我,魂也別跟著我……” 林穗穗碎碎叨叨地架起板车,把陆临舟往外拖。 林穗穗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了。 这个年代,大家都睡得早,现在村里人应该都已经睡熟了,正是她处理的好时间。 月光將后巷的青石板染成霜白,林穗穗倒退著拖动板车,准备出发了。 按照之前盘算好的路线,她拖著陆临舟从后巷走,只需要路过春苗嫂一家。 春苗嫂家小儿子才三四岁年纪,还是需要陪睡的年纪。 所以春苗嫂肯定是早早就陪孩子睡下了。 再往那边,都是荒路,就不会碰到人了。 从后巷径直上山,就能找个荒凉的地方把陆临舟给埋了。 到时她下山离开,跑得远远的…… 板车前轮碾过门槛,林穗穗憋著气用了把力,从院子里拖拽出来。 下一秒,隔壁春苗嫂家的木门突然被推开。 春苗嫂端著个盆子,从院子里出来。 月光把春苗嫂晾床单的身影拉得老长,她手里攥著的湿床单被她一下抖开,掛上晾晒绳。 一看就是半夜小儿子尿了床,出来晒床单了。 “阿香!帮弟弟把裤子穿好,別把我刚换上的床单又尿湿了!”春苗嫂够著身子往屋里喊。 林穗穗浑身血液骤凉,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出了院子门,半个板车也拖出去了,春苗嫂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他们。 眼见著春苗嫂面前的床单被铺平,林穗穗发狠地把板车往回推。 林穗穗用力过猛,车轮越过门槛时,板车立刻剧烈顛簸。 慌乱间,林穗穗伸手去拽车辕,试图稳住板车,可这一拽反而让板车失去平衡,然后“咣当”一声向一侧倾斜。 陆临舟裹著被的身躯从板车上掉了下来。 林穗穗脑袋“嗡”的一声,大脑瞬间空白。 她扑过去想扶,却根本来不及,反而自己的膝盖重重磕在门槛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陆临舟重重地摔在地上,林穗穗才哆哆嗦嗦地蹲下身。 完了完了…… “啥动静啊?”春苗嫂拍了拍床单,听到这边动静,就要过来看。 林穗穗迅速用被子把陆临舟整个人都遮盖起来,然后上前去关院门。 她屏住呼吸,听著自己“咚咚”的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 千万別过来,千万別!!別过来!! 林穗穗无声吶喊。 就在院门关上的前一刻,春苗嫂的脑袋突然伸过来:“怎么了穗穗?大半夜的折腾什么呢?” 林穗穗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喉咙发紧:“没事没事,柴火倒了。” 她说著,又要关门。 可春苗嫂热心肠犯了,推门就要进来:“你放我进来,搭把手的事!不麻烦的!” 林穗穗心道,她不是怕麻烦她,是怕被抓包啊!! 林穗穗的力气哪有春苗嫂大,眼见著院门要被推开。 隔壁里屋突然响起小儿子的嚎哭。 林穗穗如蒙大赦:“春苗嫂,你家阿诺哭了,赶紧回去哄哄,不用管我!” “来了来了!”春苗嫂跺脚转身应了声,又对林穗穗道:“行,那我先回去了。” “嗯嗯嗯!”林穗穗笑眯眯点头。 春苗嫂转身要走,林穗穗刚放了点心,她却又转回头来。 林穗穗立刻立正站好:“还有事?” “临舟呢?”春苗嫂问。 林穗穗的喉结狠狠滚了滚,背脊僵直,捏住木门的指尖泛白。 她实在是太紧张了,紧张到现在脑子转不动,嘴巴也张不开,更別说编出什么瞎话来骗过春苗嫂了。 春苗嫂见她神色异常,撇了撇嘴:“睡死啦?” 林穗穗点点头:“对!” 春苗嫂凑近了:“听王婶说,她下午来你家的时候就没见著他帮你干活儿,现在柴火倒了都不知道搭把手!” “是啊是啊。”林穗穗乾笑两声,心下却鬆了一口气。 这样应该算是糊弄过去了吧? “本来以为临舟不是那种人的。”春苗嫂“嘖嘖”两声:“看来男人都一样,没个好东西!” “是是是!”林穗穗嘴上附和,心里却琢磨。 她孩子都哭成那样了,她怎么还不走? 再不走,林穗穗得想想办法赶她了…… 好在这时,隔壁传来男人粗哑的骂声:“败家娘儿们,娃都哄不住,吵死了!” 春苗嫂家没有年轻劳动力,但有一个躺在床上指挥人的半瘫男人。 “你睡了吧,明天喊临舟跟你一起捡。”说著春苗嫂拿起盆子就匆匆进去,嘴里还念叨著:“天杀的,怎么不死床上,整天烦人!” 她骂骂咧咧冲回屋:“小祖宗誒!怎么又哭起来了!” 林穗穗的冷汗顺著脊樑往下淌,眼见著春苗嫂脚步匆匆进了她家院子,心才终於从嗓子眼里回到胸腔。 这下,春苗嫂要重新哄孩子睡觉,这一时半会儿应该是不会出来了。 林穗穗抖著手再次把陆临舟搬上板车,她这时才感觉到,被子里陆临舟的腰腹肌肉绷得很紧。 她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不过一个白天,陆临舟的身体都要硬了。 林穗穗嘆了口气,对著板车上一动不动的人影道:“別怪我,刚才太急了,给你摔疼了吧?” “不过你都死了,应该也不疼。” …… 后半夜的山风裹著竹叶的清香,林穗穗的鞋陷在枯叶堆里,每一步都发出“咯吱”的闷响。 板车拖上山了这么长时间,林穗穗已经快要筋疲力尽了。 好在后面一路上都没再碰到人,林穗穗也算是顺利把陆临舟给拖上山了。 竹林里竹子长得密集,林穗穗的板车再没法往里进了。 她举著煤油灯左右看了看,周围杂草茂盛,没有人行路过的路輒,是个人跡罕至、埋“尸”的好地方。 即使是累到浑身发软,林穗穗也不敢停下来。 她拿出铁锹,“哐哐哐”地往土里砸。 林穗穗抹了把额角冷汗,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异样响动。 枯枝断裂声从十步外的坡下传来。 那声音极轻,却像一盆冰水浇在她脊樑上。 她屏住呼吸转头。 远处的山道上,一道白影正缓缓逼近。 那人戴著宽檐草帽,粗布衣裳裹得严严实实,右手似乎还拎著根长棍。 这月黑风高的荒凉山间怎么会…… 完了! 该不会是巡山的人吧? 第38章 她杀人了! 林穗穗猛地僵住,头皮发麻,迅速灭了煤油灯就要钻进竹林里躲起来。 她慌不择路,一边跑一边防备地向后看去。 警惕的目光穿透层层枝叶,看向那个身影。 月光恰在此刻破云而出。 草帽下露出一张皱巴巴的麻布脸,稻草扎成的胳膊隨风晃荡,长棍不过是插在泥里的木杈。 夜风卷过,空荡荡的衣裳扑簌簌响,正是林穗穗刚刚听到的声音,像是在嘲笑著她的胆小。 林穗穗扶著竹子,心臟几乎撞破胸腔。 “稻草人?!” 林穗穗脑子发麻,站那儿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真是做了亏心事,就怕鬼敲门。 月光拉长她的影子,就像张巨大的牢笼,將她困在这荒郊野外。 林穗穗自嘲笑了声,隨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委屈和悔恨。 她又气又累,扛了这么久的紧张在这一刻,隨著泪水涌了出来。 “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不就是爱看点带顏色的小说?这也罪不至此吧?” “我努力工作熬夜直播也不容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我冤不冤啊?!” 她林穗穗本人工作努力,哄大哥刷火箭,也只是为了生活。 她不杀人不放火,凭什么就要穿越到这背德脑残文里来? 穿也不穿点好地方,到这隨时隨地都要惨死的文里!凭什么! 腐叶的霉味衝进鼻腔,混著泪水呛得林穗穗咳嗽。 越是哭,泪水就越是停不下来。 可烂摊子还摆在面前,她要是想活,必须得一股脑做下去。 她不想害死陆临舟,她明明是好心,可是好心办了坏事。 林穗穗哭著拿起铁锹,继续挖坑。 她好累,手也好痛。 不知是不是太累了,林穗穗的记忆有些混沌了,脑子里又满是原主这一生的画面。 她这一生真的太苦了,原生家庭的不幸就是她不幸的开始! 父不疼娘不爱,为了点破彩礼嫁了个不能人道的男人。 她本来是个安分守己的女孩儿,觉得守活寡也可以的。可偏偏陆临山,就那样死了。 林穗穗哭到抽噎:“呜呜呜呜……陆临山,你倒是躺得舒坦,留我替你养傻子弟弟!” 族长不准她离开陆家,父母不准她回到林家,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要她。 她就是不想当寡妇怎么了? 谁能守一辈子寡啊? 陆临舟那么个皮囊好又好骗的肌肉猛男天天黏在身边,谁能把持得住? 他一个傻子的爱,纯洁又美好,她把持不住也很正常! 只是现在…… 林穗穗想到自己挖的这个坑,就是要埋下被她药死的陆临舟,再次崩溃了。 “我是要好好养他的,怎么养著养著,就给养死了呢?我不是故意的啊!” 她是有点急功近利,想以这样的方式来摆脱惨死的命运,可她也是真的想要让他早点清醒。 他的未来,是在省城,在军校,在海上的,不该因为他养父母的愚昧而留在这个封建的小村庄。 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的呢? 她明明是想要变好,是哪一步走错了呢? 林穗穗抬手擦了擦泪,泪水和著泥巴,在她脸上留下脏污痕跡,她也浑然不觉。 …… 陆临舟是被顛簸震醒的。 后脑勺像被人狠狠砸过般胀痛,喉间泛著铁锈味。 费力撑开眼皮时,月光正从竹叶隙漏下来。 陆临舟感觉身体不像是自己的了,他试著动手指,却发现被被子裹得没法动弹。 腐叶的霉味混著药气衝进鼻腔。 陆临舟眯眼望去,看到一个女人正背对著他,卖力挖坑,后背汗湿。 铁锹翻飞,泥土四溅。 她脚边是翻倒的药罐和药碗。 陆临舟似乎明白了什么。 …… 林穗穗铁锹和手臂都快抡断了,才挖了將將陆临舟一人长的坑。 那个坑有点浅,但林穗穗太累了,实在是挖不动了。 挖坑本就是个体力活儿,再加上刚刚情绪崩溃大哭了一场,林穗穗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 她看著眼前的坑,撑著铁锹休息一会儿。 身后突然传来“簌簌”响动。 她以为是山风,却又听板车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刚刚已经被自己嚇过自己一次了,林穗穗这次没当回事。 可是很快,林穗穗后颈突然泛起被注视的寒意。 深山老林,荒郊野外,这种阴森森的感觉实在是有些不妙。 林穗穗猛地转身,目光穿透层层阴影,却见陆临舟坐在板车上。 夜风掀起陆临舟额前的碎发,月光把他的脸照得惨白。 “妈呀——!”林穗穗撕心裂肺。 她腿一软,跌进刚挖了一半的土坑。 林穗穗的声音带著哭腔,在空旷的竹林里迴荡起来:“救命,啊啊啊啊啊——妈妈救我——!” 林穗穗已经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不不不不不是我!別过来啊啊啊——我给你烧纸船烧纸钱別带我走啊啊啊啊啊——” 陆临舟被她的尖叫弄得头疼,他指尖按著太阳穴,淡淡开口:“我为什么在这?” 他的声音低凛喑哑,惊得林穗穗后脊一麻。 他、他没死?! 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涌上心头,林穗穗的泪水夺眶而出。 陆临舟没死,太好了! 她不是杀人犯!她没有杀人!! 林穗穗手脚並用地从坑里爬出来,连带著身上的泥土,一起扑向陆临舟。 她一把抱住陆临舟,將他的脸贴在自己胸前。 “你个没良心的!嚇死我了!!”林穗穗抱著他,激动到声音打颤:“我以为你死了,我的天都塌了!” 林穗穗的手无意识在他头上抚摸,颤抖著梳理他汗湿的鬢角:“没你我怎么活,你没死真的太好了!” “我就说你怎么可能死,你绝对不可能会死的!” “天哪,你太棒了,这样都挺过来了。” 林穗穗说到激动的地上,突然捧住他的脸,在他额上狠狠亲了几口,她的眼泪混著鼻涕蹭在他额上:“陆临舟,你个要死的,再也別这样嚇我了好不好?咱们最重要的就是把这个日子给过好!我不能没有你啊!!!” 林穗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怀里的陆临舟就那样任由她抱著。 她低头,捧住他的脸乱揉,手上的泥巴全蹭上去了也不管:“我的乖啊,你倒是说句话啊!” “嫂子。”陆临舟撩起眼皮看她:“男女有別。” 第39章 陆临舟好了! 什、什么?!! 林穗穗一愣,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低头一看,月色在陆临舟瞳孔里凝成冷硬的光。 林穗穗看清他神色里的清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双眼睛分明该是澄澈倔强的。 这好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陆临舟。 林穗穗咽了咽口水,伸出两根手指,小心试探:“临舟,这是几?” 陆临舟冷眸看她,薄唇紧抿,冷哧一声,却没回答。 我靠靠靠靠靠——! 陆临舟醒了! 这不是那个傻子陆临舟了! 林穗穗迅速鬆开他,后退半步。她脚下一滑,差点又滑进那个自己挖的大坑里。 这个陆临舟,不论是原主还是她、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没有见过的陆临舟。 唯一的一次“见面”,还是她刚穿来那一次。 可也就只见过两分钟而已。 聪明的陆临舟,周身散发著强大而陌生的气场。 是陆家能干的小儿子陆临舟,是军校学生陆临舟,是…… 厌恶林穗穗的陆临舟。 林穗穗紧张地攥了攥掌心,可下一秒,她又回过神来。 搞大她肚子的人难道不是他吗?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狂个毛啊? 林穗穗正要开口,陆临舟却突然掀开被子,从板车上起了身。 他身体还是虚弱,走路时步子有些慢。 月光穿过竹叶,在陆临舟苍白的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这个本该黏著他“穗穗、穗穗”地叫的男人,此刻正蹲在药罐旁。 他伸手,指尖碾开药渣。 “这是你餵给我的?”陆临舟问她。 “是、是啊。” 林穗穗慌了,他这是要为她药死他而问责了? 她赶紧开始澄清:“你知道的你中毒了必须得喝药,你看看你看看,我替你熬药解毒了,我就是你的……” “救命恩人”四个字还没说出口,陆临舟却突然回过头来。 “中毒?”他齿尖吐出两个字。 很轻,却带著莫名压迫感。 林穗穗喉间一梗,她这死嘴怎么这么快! 这是小说剧情啊!她怎么能说出来给陆临舟听? 林穗穗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八九不离十吧,你这症状,我看了你哥哥带回来的《赤脚医生手册》,说你这是傻症,我就给你解毒试试看!” 她乾笑两声:“反正不管是不是中毒,你这不是好起来了吗!” 林穗穗眨眨眼,试图让他觉得自己是真诚的。 陆临舟將信將疑,缓缓起身,凝眸盯著她看,似乎要穿过她眼眸,看出她心里所想。 林穗穗被他犀利的眼神逼得偏开头去。 陆临舟醒了也是好事,他不会想要这个孩子,林穗穗可以让他带著她去省城拿掉孩子了! 林穗穗把扔到地上的被子捡回板车:“走走走,我们赶紧回家,收拾收拾马上去省城。” 陆临舟站著不动,影子压得她喘不过气:“理由?” “因为我……”林穗穗的话戛然而止。 忽然,远处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林穗穗一惊,这才意识到,天已经渐渐亮了,远远听见鸡鸣。 她左右看看,推著起板车要下山:“回去再说,顺便收拾行李!” 第40章 靠得太近了…… 晨雾还没散尽。 林穗穗弓著腰,拖著板车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走。 陆临舟跟在她后头,手掌虚虚搭著车板边沿,目光却凝在林穗穗后颈散落的碎发上。 她每走一步,那綹头髮就跟著晃一下。 林穗穗能感觉到身后有道视线在看著她的,她感觉不到那是什么眼神,但知道,不似昨晚的阴森。 路过村口老井时,车轮突然磕到凸起的鹅卵石。 林穗穗踉蹌半步,板车突然倾斜,上面的被子从车尾滑下来。 “呀。”林穗穗扑过去要扶,却没来得及,只能眼睁睁看被子落在井边。 “你也不知道帮忙扶著点。”林穗穗瞥他一眼,蹲下身去捡。 她蹲下时,后腰衣裳被动作扯紧,露出一小截雪白的皮肤。 陆临舟喉结一滚,眉头却皱起来了。 林穗穗攥住被角,一抖,被子就回到板车上了。 她抬头时,发现陆临舟也半蹲了下。 “你捡什么呢?”林穗穗狐疑问他。 陆临舟收回手,放进裤子口袋,说话仍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没什么。” 林穗穗斜眼看他,虽然她跟现在的他好像有点不熟,但是她感觉他没说实话。 她还要追问,石板路那头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男人们的说笑声。 李大壮扛著渔网拐过墙角,身边跟著几个人,都是他们同一个船上的,每次都是他们一起出海。 他们不知在聊什么,说得挺开心,各个脸上都挤著笑。 李大壮和阿海看到他们了,两人脚步一停,没再靠近。 而旁边的小黑抬手就朝他招手,准备过去给陆临舟打招呼。 谁知被大壮一把扯住他裤腰往后拽。 几人指指点点,说著悄悄话。 就算是没听到他们说什么,林穗穗也大概能猜得出来。 还没等陆临舟做出什么反应,几人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陆临舟怔了下,眸底闪过意外神色。 他们之前,可不是这样对他的。 陆临舟回头,皱眉问林穗穗:“怎么回事?” 当然是他们觉得他得了鸡瘟,是个烈性传染病,所以躲著他啊! 这话林穗穗不敢说,毕竟是她传的谣。 “我哪知道你怎么得罪別人了。”林穗穗的后背沁出冷汗,慌乱地拽起板车就跑:“赶紧回去了。” …… 李大壮“咚”地推开祠堂的门,带著几人闯了进来。 “族长!出大事了!”李大壮扯著嗓子喊道,声音在祠堂里迴荡:“陆临舟家往水井里投毒了!” 族长正坐在太师椅上,摸了把自己白的鬍子:“大惊小怪什么?证据呢?” “陆临舟他得鸡瘟了!”阿海一脸严肃,嚷嚷道:“我们昨天都看到了,他昨天躺在床上快病死了,那鸡瘟把他人都烧得更傻了!今天看到我们都不认识了!!” “不认识了?”族长问。 “对!他看到我们理都不理!”阿海齜牙咧嘴:“以前不至於傻这么厉害的!” “不止!今早天没亮,我们几个亲眼见他们从后山下来!他们肯定是上山给快死的陆临舟做法事了,不然怎么会大清早从山上下来!” 李大壮挤上前,学林穗穗抖被子的动作:“那毒妇这么一甩,被头黑渣子全飘井里了!” 小黑在旁边打哆嗦:“我也看到了。” 李大壮拳头“砰”地砸在八仙桌上:“他肯定是把过了病气的毒投到井里要害人!那可是我们村唯一的淡水水源!全村的水都从这儿来啊!” 族长原本微眯的双眼瞬间睁开。 他神色一凛,手中的烟杆“啪”地磕在桌子上:“此事非同小可!得赶紧和村委会的人合计合计。” 李大壮神色得意:“我已经派人去叫了,他们马上就到!” …… 村口那口水井被竹柵栏围了起来。 日头高悬,几个村民被安排轮流看守水井满脸怒容。 其中一个抡著草帽往井台柵栏上一靠,汗珠子顺著下巴砸进泥里:“老子地里苞米都快旱成柴火了,还得跟这儿当门神!” “都赖那傻子,得了鸡瘟还乱跑!” “他那嫂子才狠,最毒妇人心,居然在井里投毒,是巴不得全村都跟他们似地染上病吧!” “……” …… 祠堂內。 “水井那边,我已经安排人看守了。”族长端坐在雕太师椅上,清了清嗓子:“临舟这孩子,家里人都没了,就剩个嫂嫂在,孤苦伶仃的,还病傻了,大家还是要多体谅体谅。” 话音刚落,李大壮“噌”地一下站起身,双手重重地拍在桌上。 “我代表柳湾村村民,实名不同意!”李大壮不依不饶:“我们体谅他,谁体谅我们这些普通村民啊?他跟他那嫂嫂一起投毒,摆明就是要跟我们一起得病!” “就是!”阿海站他身后,没位置坐也不妨碍他插嘴:“必须得把他们处理了,不然万一疫病传开,全村人都得遭殃!” 刘伯是族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了,他捋了捋白的鬍鬚,慢悠悠地说道:“依我看,按老规矩办。当年闹鼠疫的时候,就是封门泼狗血,把邪气都赶走,这法子准没错!” “对对对!”李大壮他们一起迎合。 相比於他们的激进,村支书就理智多了。 村支书皱了皱眉头,从兜里掏出一份文件,提高音量说道:“县里刚下的文件,说得先隔离观察,同时上报疾控队,咱们得按规定来。” 小黑跳了起来,挥舞著手臂,扯著嗓子喊道:“还观察?等疾控队来了,全村人都得染上,到时候一个都跑不了,全都得死绝!” 眾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祠堂里乱成了一锅粥。 眼见著这事压不下去了,族长眉头一凛,猛地一拍桌子。 “都別吵了!就听我的!” 第41章 他们被关在一起了 林穗穗將板车推进后院,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 她抹了把额头的汗珠,风风火火衝进堂屋。 陆临舟正对著前院的水缸看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穗穗来不及多想,拽著陆临舟往堂屋里去,外面实在是太热了。 “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陆临舟看她一眼:“你说。”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 “什么情况?”林穗穗眉头紧拧,甩下陆临舟跑出堂屋去看。 出去的瞬间,可把林穗穗给嚇坏了。 十几个村民裹著粗布,將口鼻捂得严严实实,把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们干嘛?!”林穗穗上前去问。 还没等林穗穗弄清是怎么回事,两个青壮年快步上前:“封门!” “哐当”一声,將院子门狠狠关上。 紧接著,外头传来一阵掛锁的声响,冰冷又刺耳。 这是……把他们家给锁起来了?!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家锁起来?”林穗穗又惊又怒,衝著门外大声质问。 可那些村民们只顾著锁门,铁链撞击门框,“丁零噹啷”的,惊飞了房樑上的燕子。 无人理会林穗穗。 …… “穗穗,我是老李。”外面传来村委会干部李叔的声音。 “李叔!”林穗穗心下一紧:“李叔快放我们出去,有人把我们锁里头了!” “是村委会让锁的。”李叔扬声道:“你家临舟染了鸡瘟,得关一阵子。这也是为了全村人的安全,也是为了你们俩的安全。” 林穗穗脑袋“嗡”的一声。 不会吧? 该不会就是因为昨天早上骗了李大壮他们,事情就变得这么糟糕了吧? 林穗穗赶紧解释:“没有鸡瘟!李叔,临舟就是普通的发烧!他现在已经好了,活蹦乱跳的。要是鸡瘟能好得这么快吗?” “真的?”李叔怀疑:“我们调查了,徐医生也说怀疑临舟是鸡瘟,你还问他要了药的。” “……” 林穗穗彻底服了自己,为什么能连续桶出一个又一个那么大的篓子。 “狡辩!”李大壮的声音从麻布之下传来,听著闷闷的:“要是他不是鸡瘟,你拿板车拖他上山做什么?” 冤枉啊,那是因为她以为陆临舟死了,要去把他给埋了啊! “就是,肯定是做了什么法事,让他好起来。”阿海斩钉截铁:“是不是拿给全村人在水井里投毒,换得陆临舟好起来?你可真恶毒!” “行了阿海,不要说这种话。”李叔出声制止。 林穗穗都懵了,他们的想像力,比她还厉害! 什么就投毒了?还法事?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穗穗有口难辩:“我们只是下山的时候路过水井,哪有什么投毒一说?” “切,谁信你!反正把你们两个鸡瘟锁在里面锁死!別出来祸害人!” “开门啊!!” 林穗穗在门里,锁链在外面,她出不去,更拦不住他们锁门。 等到全都封完了,林穗穗这才確信,他们是来真的。 林穗穗双手撑在门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著白,她连哭都没眼泪了。 要是这样封著,也不知要封多久,等她肚子大起来了,按照现在医疗估计更是打胎危险。 她现在月份小,陆临舟又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可以带著她去省城,把肚子里的孩子处理了。 明明黎明就在眼前,结果就怎么被封了?!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用力拍门。 她不想被封,她不甘心就这样被封在家里。 “李叔,临舟他发烧真的就是普通发烧。他现在已经不烧了,活蹦乱跳的。要真是鸡瘟,能好这么快吗?” 林穗穗余光落在正往她身边走的陆临舟身上。 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拽著陆临舟的手腕就往院门口冲。 “李叔,你们不信进来看看,他真的好了,他现在就站在我边上!李大壮他们也看到了,临舟今天是自己走的!” 说话之间,林穗穗掌心触到陆临舟滚烫的皮肤,整个人瞬间僵住。 这、这什么情况? 她本能地反手去探他额头,却被烫得缩回手。 方才还温凉的皮肤此刻烧得像烙铁! 不会吧?陆临舟又发烧了! “不好!” 林穗穗低声咒了句,二话不说,用力將陆临舟往屋里拉。 院外传来一阵清脆的解锁声。 下一秒,徐明远推门而入,他身后还带著两个人。 三人裹著双层粗麻布,全副武装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两个人抬著樟木药箱,跟著他走进来。 林穗穗横身挡在陆临舟面前:“徐医生,要不你先歇一会儿,待会……” “测温吧。”徐医生从药箱锦缎夹层捧出根老式水银体温计:“全村就剩这根宝贝了,你教他小心点用,弄坏了把他卖了都赔不起。” “徐医生……” “你也不会?”徐明远伸手从林穗穗那夺过体温计,掀开陆临舟的衣襟。 徐明远把体温计塞到陆临舟腋下的时候,突然笑了下。 “林穗穗,这温度你叫他退烧了?碰一下都灼人得很吧?” “……”林穗穗满脸无语。 好了,这下是真坐实他“鸡瘟”连续发高烧了。 …… 徐明远收回体温计看了眼,在记录表上写写画画。 他看她一眼:“走吧,进去签字。” 林穗穗耷拉著脑袋,脚步拖沓,像脚上绑了沙袋。 走进堂屋,灰尘在阳光下翻飞。 徐明远从医药箱里掏出自愿隔离书,又拧开笔帽,动作自然地递给林穗穗:“资源隔离书,签了吧。” 林穗穗瞥了眼那张纸,抿著唇:“我可不自愿。” 徐明远抬起头,语气倒也有些无所谓:“不签字,就没人给你们送吃的。” 在这一刻,林穗穗几乎已经快要放弃挣扎了。 一件件的事就是这么凑巧,拼凑成了现状,她没有能力抗衡,就只好先接受下来。 林穗穗在纸上签了字,又顺手把陆临舟的名字也写上了。 “徐医生。”林穗穗直勾勾地看著粗麻布之间的那双眼睛:“得隔离多久啊?” “等確定你们没事。”徐明远边说著,边低头在文件上记录:“他正是高烧有症状的时候,你还没发病跡象,但是也很危险,都有传染性。等完全確认安全后才能放你们出去,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 林穗穗不满:“这哪是为了我们的安全啊?” “你觉得你们带著鸡瘟病毒在村里到处跑,別人害不害怕?”徐明远严肃道:“到时候他们想偷偷处理了你们,村委会和宗祠都没办法的。” “……”林穗穗认命了:“那到底要多久?给我一个確切的出去时间啊!” “不好说。”徐明远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隔壁村有户人家得了这病,封闭了半年才好。” “……” 半年?! 半年她都快生了! 第42章 那孩子怎么办? 院外。 族长扛著烟杆站在陆家门口的树下。 见徐医生出来,换掉衣服,他才过去询问。 “明远,临舟情况如何?” 徐明远擦了擦额上的汗:“陆临舟还在发烧,为保险起见,得持续观察。” 村民们瞬间炸开了锅。 林穗穗扒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听到了徐医生隱约的匯报声,听到大家惊叫声和议论声。 外面鬼哭狼嚎,慌乱的脚步声里,落锁的声音格外急促,一下比一下响亮。 过了没多久,反而安静下来了。 林穗穗的心猛地一沉。 这下他们家彻底和鸡瘟划上了等號,短时间內绝无出去的可能。 等外头脚步声彻底消失后,林穗穗在院里左右看了看。 最后盯上了前院角落的酱缸。 这酱缸暂时没有醃酱,是空的。 她费力地抓住酱缸边缘,撅著屁股往围墙边上推,缸底蹭著泥地发出嘈杂的声音,终於挪到了墙根下。 林穗穗小心翼翼地踩上酱缸,双手紧紧扶住墙壁,缓缓探出半张脸。 刚一露头,就瞧见一个看守的村民正弯腰捡起石头,作势要丟过来。 她差点成了打地鼠游戏里的地鼠。 “別想跑出去!” 林穗穗嚇了一跳,赶紧缩了回去:“我就看看!看看怎么了!” 林穗穗要下来,脚底一滑,差点栽进酱缸里。 …… 等到林穗穗再去陆临舟房间的时候,他已经睡著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她知道陆临舟並发烧並不是因为会传染的禽流感,但她也不能让他就这样烧死了。 好不容易抢救回来的人命,还是得珍惜。 毕竟她还需要他。 林穗穗拿了药徐医生留的药给陆临舟吃,端著碗喊他:“陆临舟,起来喝药,喝了药再睡。” 睡梦中的陆临舟眉头紧皱,似是听见了她的声音,反而偏开头去。 “起来,喝了药才能好。”林穗穗拍了拍陆临舟的脸。 林穗穗第三次撬开陆临舟的牙关,都被陆临舟躲开了。 他苍白的唇角紧抿,睫毛隨著呼吸轻颤,虚弱却又倔强。 这一次,她是怎么都餵不进去了。 不知是不是林穗穗的错觉,自从他清醒过来,就算是睡著的时候,也是疏离防备的模样。 无意识的时候她还能强行餵进去,有意识却跟她对抗起来了。 “还不如烧成傻子!”林穗穗放弃了,重重將药碗放到床头柜上。 林穗穗身后摸他额头,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认命地拧了冷毛巾覆上去。 他不吃药就不吃吧,看这样子应该也烧不死。 林穗穗坐旁边守得无聊,就隨手从他书架上挑了本书开始看。 本是想著边看边守著他,免得出什么事儿。 可大概是昨晚一夜没睡,忙著“埋尸灭跡”累到了。她越看眼皮越沉,竟然就那样睡著了。 …… 脖颈间濡湿的汗,让陆临舟感觉不太舒服。 他拧著眉缓缓睁眼,高热褪去的视线还有些模糊,却第一时间看向床边的人。 林穗穗趴在他床边,手边是他书架上《岳飞传》,手指还插在书页里。 这本《岳飞传》是他从军校回来前淘到的。 陆临舟忍不住多看了林穗穗两眼,眼底盛著诧异。 勾引小叔子的村妇还会看书? 下一秒,却对上林穗穗迷濛的神色。 “欸?你醒了?”林穗穗扔开书,揉了揉眼睛:“还烧不烧?” 她起身要探他体温,冰凉的手贴在额头,陆临舟下意识偏开头,有些抗拒她的接触。 林穗穗的手悬在空中,意识彻底回归。 这是那个看她不顺眼的陆临舟。 林穗穗收回手,嘆了口气,居然有几分惋惜。 眼前的陆临舟聪明是聪明了,倒是没以前可爱了。 陆临舟屈指敲了敲书:“看到哪儿了?” “樊梨掛帅。”林穗穗一边伸手把书拿过来,物归原位,一边冷哧道:“昏迷的时候靠老婆解围,醒来就『女子不宜统兵』。” 陆临舟凝眸看著她眼睛:“她代夫出征,现在夫已经醒了。” 林穗穗没往深了说,只道:“你们男人就爱玩这套,既要又要。” 陆临舟闻言没说话。 陆临舟刚睡醒,发过烧后浑身是汗,嘴唇更是乾裂。 林穗穗不想跟他继续聊书了,就把床边刚刚给他餵药的水递过去。 本以为他醒了,至少会自己喝口水。 却没想到她水都餵到他嘴边了,他还是偏头避开,一副全然不想喝一样。 臭德行。 “不喝拉倒。”林穗穗將搪瓷缸重重搁下,发出沉闷响声:“既然你醒了,我有个事要跟你好好聊聊。我没耐心慢慢等你好起来。” 林穗穗在他面前坐下来,背脊挺直,表情严肃:“我们响:“行,不喝拉倒。我可没耐心等你慢慢恢復,咱们不能就这么被关在这儿,得赶紧想办法逃出去,去省城。” “我没有理由要跟你一起冒险。”陆临舟淡漠扯唇。 “怎么没有?”林穗穗拽过陆临舟的手,放到自己小腹上:“你自己干的好事儿你心里没数?” 陆临舟一怔,下意识收回了手。 林穗穗冷笑了声,果然,就算是重来一世,陆临舟也还是不会认她肚子里的孩子。 渣男都一样,不拒绝不负责,也不说话。 “我怀的是你的孩子,他不可以被任何人知道,他更不该出世。”林穗穗从椅子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著他:“要是真的要在里面关半年甚至更久,我显了怀,族长能把我捆祠堂樑上活剐了!” 陆临舟拧眉:“你要我做什么。” “我们想办法离开这里,你带我省城,把这个孩子给处理了。” 陆临舟神情冷淡,薄唇紧抿。林穗穗看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觉得他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硬又臭。 既然好好商量行不通,林穗穗双手抱胸,开口威胁。 “你要是不同意跟我一起想办法跑,我现在立刻去族长那儿举报你。”林穗穗一字一顿:“陆临舟装傻行凶,强暴嫂子,让嫂子怀了孕。” “大不了就是一起浸猪笼!” 第43章 试探 日头正好,后院的墙根处影影绰绰。 林穗穗拿著铁锹,弓著腰,在墙根处左探右试,发出清脆声响。 “嘶,我记得是在这儿啊……” 林穗穗身后,是站在阴凉处的陆临舟,拧著眉头看她。 林穗穗一铁锹卡进墙根鬆动的砖缝,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双手握住锹柄,用力撬动砖块。 “果然就是这儿!” 去年耗子打洞啃鬆了这块儿的砖,是陆临舟亲手补上的。 “过来!”林穗穗铁锹柄往后一顶,差点戳到他膝盖:“搭把手,撬开这砖!” 陆临舟纹丝不动,林穗穗回头瞪他一眼,索性不指望他了。 她用力拿铁锹铲了几下,堵住的碎砖快“哐当”一下掉落,尘土飞扬,一个狗洞出现在林穗穗眼前。 潮湿的霉味混著鸡粪味儿扑面而来,林穗穗兴奋地比划洞口:“瞧见没?成了!” “我先,你后。”林穗穗一把扔下铁锹,在衣服上蹭了蹭掌心的汗,回头看向陆临舟:“待会儿记得推我一把。记得推腰別推屁股!” 陆临舟冷著脸抱臂看她:“你確定要钻?” “当然!我说了不能被关里头。”林穗穗踹开最后半块砖,觉得狗洞外全是希望的光亮。 她双手撑地趴跪下来,撅著屁股往洞口钻。 这洞小得可怜,宽度勉强能容纳一人蜷缩通过。 林穗穗试图往外爬,可腰臀却被一块凸起的砖块卡住。 怪她身材太好了。 林穗穗有点后悔,早知道应该挖大点再钻的。 她动了动身子,正准备开口让陆临舟把她推出去。 一抬头,正对上一个村民的脸,和他写满惊恐的双眼。 那村民用袖口紧紧捂住口鼻,身子抖得跟筛糠似地,声嘶力竭地叫嚷:“救命啊!鸡瘟要偷跑出去!” 这一嗓子,瞬间打破了周遭的寧静。 林穗穗心里“咯噔”一下,顿觉大事不妙,赶忙手脚並用地往回钻。 可洞口本就狭窄,此刻她卡在中间,跟塞子似地,怎么扭动都动不了分毫。 转眼间,七八个裹著麻布的村民围上来,像看怪物似的站在五步开外。 一个个防备神色,死死盯著她。 “她她她、她鸡瘟入脑钻洞了!都別靠近,小心被传染!” 林穗穗不怀疑,他们下一秒就要拿著叉子把她就地正法了。 她急了:“快快快!陆临舟!!” 林穗穗半截身子卡在洞口,一半在外一半在里。 林穗穗疯狂倒腾腿,陆临舟却误判了她的挣扎,掌心突然发力,推她臀和腿,把她往外挤。 外头有风灌进衣服,里头陆临舟还在使暗劲。 林穗穗绝望蹬腿:“错了错了!外头有人!拽我进去啊混蛋!!” 陆临舟这才揪著她裤腰往回拽,粗布腰带“撕拉”一声裂开。 但好在,那力道真的把她给拽回院子里。 林穗穗赶紧拿铁锹把那堆碎砖块堵回洞口,心有余悸地坐在地上大喘气。 “我滴妈呀,太险了!” 陆临舟:“……” …… 日头正毒,李二柱和王三牛扛著锄头路过陆家门口。 院墙边上,五六个壮实的汉子正挥汗如雨,手里的锄头都快抡出火星子了,往墙上糊著新泥。 “这是咋回事?”李二柱停下脚步,眯著眼打量著那些忙碌的人:“不是已经查了水井,没毒吗?怎么还把人看得这么紧?” 王三牛往手心啐了口唾沫,將锄头往肩上一扛,撇嘴道:“水井没毒,人有毒!” “啊?” 王二牛:“就那家的女人,不安分,老想著往外跑,都被抓回来好几回了。” 李二柱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震惊,锄头差点从肩头滑落:“这是想跑出来放毒?太缺德了吧!” 王三牛凑到李二柱跟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听阿海讲,前几日夜里,他亲眼瞧见那女人扒著狗洞往外钻,跟个贼似的。要不是被发现得早,说不定这会儿村里都乱套了!” 李二柱皱起眉头,神色凝重:“可不能让他们跑出来,要是真把鸡瘟带出来,那得死多少人!” “谁说不是呢!”王三牛附和道:“村长说了,等院墙加固好了,再派两个人轮流守著,看他们还怎么跑!” “……” …… 林穗穗托腮坐在矮凳上。 院墙內外传来的敲击声,一下又一下,“叮叮噹噹”的声响混著远处偶尔传来的人声,搅得她心烦意乱。 “这可怎么是好。”林穗穗低喃著,目光落在墙角那个被堵得严严实实的狗洞上。 翻也翻不出去,钻也钻不出去,她再逃几次,村里只怕要免费给陆家修出两米围墙来了。 林穗穗突然起身:“既然狗洞行不通,我就烧出条生路来!” 陆临舟立刻明白她要做什么了。 他紧绷著下頜,上前攥住林穗穗纤细的手腕:“你不要继续闹下去了。” “不帮忙就算了,在这儿泼什么冷水啊?”林穗穗甩开他的手:“我自己来。” …… 后院柴垛在日光下炙烤。 这些柴都是陆临舟劈的,整整齐齐码高。 林穗穗攥了攥掌心,上前一脚踢到柴垛上。 “哗啦”一声,柴垛瞬间崩塌,扬起灰尘。乾燥的柴草迅速四周散落开来,铺了一地。 林穗穗收拢一旁的玉米秆,又將它们一层又一层地铺在柴垛中央,铺出一个蓬鬆的圆形。 看这样子,应该能烧得起来。 林穗穗都想好了,等到火烧起来,大家衝进来救他们的时候,她就拽著陆临舟趁乱跑出去。 他虽然不参与,但他也必须跟著出去,她还需要他。 林穗穗从衣兜里掏出火柴,指尖因为紧张微微有些颤抖。 “嚓”,隨著一声清脆的摩擦声,橘红色的火苗猛地窜了出来。 她抬手將火柴扔进乾柴堆里,乾草瞬间被点燃。 炽热的气浪裹挟著浓烟扑面而来,熏得林穗穗咳嗽起来。 她退开几步,躲到了柴垛旁的水缸后面,扯著嗓子大喊。 “失火了!救命啊!快来救火啊!!” 第44章 林穗穗一愣 院墙外侧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 阿海跟李大壮抱著膀子,慢悠悠地晃到院墙边,火光映得他们脸上的幸灾乐祸愈发清晰。 两人本是路过,却没想看到陆家著了火。 阿海笑得前仰后合,手指著院墙內燃烧的火光:“瞧见没?这就叫自作自受!活该走水,烧乾净才好嘞!” 李大壮跟著“嘿嘿”直笑,一边弯腰捡起脚边的柴枝子,一边说道:“我再添把火,鸡瘟要是死绝在里面,咱村里就太平了!” 说著,李大海就把手里的东西往墙院里扔。 …… 林穗穗差点被扔进来柴枝子砸到头。 她刚刚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有没有搞错?! 他们该不会真的巴不得他们被烧死在里面吧?! “救火啊——!”林穗穗的喊声被浓烟呛得断断续续,心里又气又急。 火势愈发凶猛,如同一条张牙舞爪的恶龙,疯狂地吞噬那些柴火。 陆临舟辛辛苦苦几个月积累起来的柴火,一下子就全都被烧掉了。 林穗穗都懵了,预想的全都衝进来救火的情形根本没有发生,一个搭理他们的人都没有!! 柴垛腾起的火舌舔舐著空气,火星子四处飞溅。 林穗穗猫腰躲避热浪,却没防住。 “刺啦”一声,一缕火星精准落在她头髮上,焦糊味瞬间把林穗穗嚇了一跳。 “妈呀,我的头髮!!” 林穗穗下意识回头去求助陆临舟,还没等她转过身去,一盆带著皂角味的洗衣水兜头浇下,浇得她透心凉。 他、他居然用洗过衣服剩下的水浇她! 林穗穗被烟雾呛咳得难受,知道他是为了浇灭她烧起来的头髮,也顾不上跟他理论什么了。 火势越来越大,再不想办法,两人都得葬身火海。 林穗穗抄起一旁的水桶,舀了一桶水,朝著火堆泼去。 “救火啊——”林穗穗一边灭火,一边苟延残喘著呼喊外面的人。 一个有良心的都没有,林穗穗彻底对他们绝望了。 林穗穗泼水,陆临舟抄起铁锹铲土,铁刃刮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 土块砸进火堆腾起呛人烟雾,火星子裹著草灰扑面而来。 林穗穗被熏得连连后退,衣服也被烧出了几个窟窿。 眼见著火势越来越小,那些柴火基本上也都烧乾净了。 林穗穗抹了一把脸,她满头满身的水,和菸灰混在一起,活像只被烟燻黑的泥猴,狼狈不堪。 林穗穗欲哭无泪。 她真是病急乱投医,乱了阵脚。 她都干了些什么啊!! …… 堂屋开了灯,放著昏黄的光。 陆临舟將铁锹扔到地上,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林穗穗,你疯了吗?”陆临舟脸上掛了怒容:“这就是你想的妙计?” 林穗穗站在原地,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手指无意识地绞著衣摆。 “我没疯。” 但她快疯了。 开口瞬间,林穗穗只觉得鼻尖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林穗穗抬头看他:“我肚子里有个定时炸弹,再不走真的就没命了……” “再这样乱走才是真的会没命!”陆临舟下頜紧绷,额间青筋微微凸起,隱忍著:“你刚刚做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林穗穗垂下了头,眼泪立刻决堤而下。 她心里也后怕,但又委屈。 她知道她刚刚做了一件很危险的事,如果刚刚没有及时救火,或者那些火烧到了家里的其他地方。 外面的人不肯进来就救他们,他们被锁在这个家里,连逃都没有办法逃。 他们如果死在了里面,外面村里的人,只会放烟庆祝。 可是,她必须要想办法出去,所有可能离开这里的办法她都要尝试! 她要赶紧把孩子给处理掉! “那你说怎么办?”林穗穗哭得抽噎,停不下来。 她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也不知是手上的灰还是脸上的灰,总之到处都是黑乎乎的。 林穗穗有点崩溃了:“要坐在家里等我显怀,等他们把我们像牲畜一样拖出去游街吗?还是等著被浸猪笼?” 陆临舟看著她的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地,喉结上下轻滚,突然沉默。 夜风卷著灰烬在空气中打圈圈,林穗穗的上衣不知什么时候被撕开了一块,破布吊著,露出半截雪白的腰腹。 她的肚子还平平的,完全让人想不到,里面会有一个会危及到他们生命的孩子。 林穗穗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要休息了,今天对不起。”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陆临舟薄唇紧抿,蹲身收拾满地狼藉。 …… 林穗穗洗了个澡,回房睡了个昏天暗地。 她实在是太累了,这两天过得惊心动魄,要不是她身体好,只怕心梗都要犯了。 次日,晨雾未散,林穗穗蜷缩在床上。 房门被敲响,林穗穗並没有理会,但门仍然被推开。 陆临舟推门进来时带起一阵风,把房间里的闷热给吹散了些。 林穗穗闭著眼睛装睡,却闻到粥里飘来清香。 陆临舟將温在灶台的野菜粥推到她枕边:“起来吃粥。” 林穗穗还惦记昨天的事,烦他不主动想对策,还凶她,还是不想理他。 陆临舟这时才意识到,林穗穗在生他的气。 “你不吃,怎么有力气往外跑?”陆临舟沉声问她。 闷著头躲在被子里的林穗穗一愣,猛地掀开起身:“你要帮我?” 陆临舟看著她:“先把粥吃了。” 他还是不肯帮她。 林穗穗又睡下去:“我不吃,你拿走吧。” “真的不吃?”陆临舟沉声道:“你昨天就没有吃东西。” 林穗穗一怔,肚子有点不爭气地“咕嚕”了一下。 正当林穗穗犹豫,陆临舟把粥放在她床边的柜子上:“吃了才有力气做別的事。” 说完,陆临舟也没再管她,转身出去了。 林穗穗偏头,看著床头柜上的碗。 粥里浮著几片菜叶子,有点糊了。 一看就是昨晚后院那场火里,被陆临舟抢救下来的菜。 林穗穗突然想通了。 陆临舟说得对,吃了东西才有力气计划要怎么跑。 既然陆临舟不愿意帮她,那她就自己想办法。 林穗穗几口把粥吃了,理了几件衣服、几块冰,还有半壶凉水。 反正外面传得了鸡瘟要关的是陆临舟,她大不了主动去卫生院隔间里关几天,洗清嫌疑以后就能上路了。 还管他陆临舟死活干什么? “要等死自己等去吧您嘞!” 林穗穗把布包袱往肩头上一甩,正要自己先走。 路过堂屋时,林穗穗的鞋尖碾过青砖缝隙时,突然感觉脚下传来微弱的迴响。 她下意识退后半步,狐疑蹲下身,推了推脚下的这块砖。 像是被谁撬起来过。 林穗穗一愣。 第45章 男女有別 “陆临舟!”林穗穗指著地砖:“这什么啊?” “地窖。” 陆临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堂屋,见林穗穗大惊小怪的模样,只是淡淡丟下两个字。 还真是地窖! 林穗穗內心隱隱生出了希望,这个年代,很多地窖跟防空洞是连在一起的。 后来多数家庭防空洞废弃了,地窖就存放一些杂物。 如果真的跟防空洞连在一起的地窖,那是不是说明……可以从这里逃出去?! “通到哪儿?”林穗穗仰头问他。 陆临舟:“村外老槐树。” 果然!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你怎么不早——”狂喜的林穗穗突然一顿,笑容僵在唇角。 她猛地从地上躥起来:“你早就知道?” 陆临舟的喉结上下滚动:“嗯,家里防空洞是我封的。” “你封的?!”林穗穗突然扑过去,伸手就要揪住他衣领:“那你昨天眼睁睁看我钻狗洞?!” 陆临舟就著她扑来的势头后仰,身子稳住平衡,避开了她的手。 林穗穗的身体却剎不住车,直接扑到他胸前了。 两人的体温透过衣物相互传递,林穗穗突然一怔。 林穗穗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姿势,慌忙鬆手后退。 陆临舟弯腰捡起斧头,这是陆临舟清醒以后,他们之间第一次的肢体接触。 空气中顿时涌起微妙的气息。 林穗穗很快反应过来,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这儿心跳加速啊? 有什么比离开这里更让人心动的吗? 没有啊! 林穗穗再次蹲下身研究地砖,她指甲抠进砖缝,怎么抠都扣不动:“这怎么开的?你快打开!” 陆临舟没有拒绝,抠住地砖往上一掀开,底下藏著一块铁板。 他伸手用力一推,铁板打开,露出黑洞洞的方口。 “这……”林穗穗有些心虚地看向陆临舟:“这能走吗?” …… 陆临舟单手拎著煤油灯往下照,昏黄的光晕里,浮尘涌动。 他长腿一跨跳进地窖,倒是把林穗穗看得有点懵。 她还在问他能不能走,他就已经出发了。 她再不跟上,就不礼貌了。 地窖里黑洞洞的,好在陆临舟已经带著煤油灯进去了。 林穗穗借著煤油灯昏黄微弱的灯光,大概看了眼,有可以爬下去的梯子。 虽然看起来不太稳固。 林穗穗梗著脖子往下爬,直到脚尖点地了,安全感才稍稍回来了些。 陆临舟手里的煤油灯,在黑暗的地窖里散发著昏暗的光,光晕之间,霉味混著酸气直衝鼻腔。 借灯光望去,地窖入口还算开阔,两侧墙边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农具,生锈的锄头、缺了边的簸箕隨意摆放著。 柴草像小山般堆叠,有些已经鬆散,顺著墙角蔓延出来。 灯影晃过,林穗穗看到墙龕有几串风乾的腊肉,几条腊鱼。 地上的框子里,还堆著大小不一的土豆、红薯,不算太多。 林穗穗开口,声音在地窖里產生回声:“这个地窖,一直在用?” “嗯。” 看来,这个地窖陆家人之前一直在用,后来陆临舟傻了,陆临山走了,才没人再下来过。 唯一不知道的,是林穗穗。 林穗穗没想太多,跟著陆临舟往里走。 通道渐窄,不说陆临舟了,连林穗穗都不得不佝僂前行。 煤油灯昏黄的光,被狭窄的石壁吞噬,四周的黑暗让林穗穗有些不適起来。 逼仄的空间,这也太难受了! 林穗穗不自觉地贴近陆临舟,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后背。 “怕黑就说。”他突然侧头,灯影打在他鼻尖,投下阴影。 林穗穗猝不及防撞进他眼里,有点发愣。 “谁怕了!”林穗穗嘴上说著,手指却还是很诚实,死死揪住他衣服后摆。 陆临舟冷哧一声,林穗穗却在昏暗里看到他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好傢伙! 陆临舟清醒的第一个笑,居然是嘲笑她怕黑?! …… 地窖里虽然狭窄,但並不算难走。 直到两人停在一个铁门面前。 “快出去了吗?”林穗穗问。 “还早,这是地窖和防空洞的连接部分。”陆临舟声音很低,在逼仄空间里迴荡。 陆临舟把煤油灯举起来,昏黄灯光下,锈跡斑斑的铁门看起来有些阴冷。 林穗穗指尖刚触到门沿,就被铁锈戳得收回了手:“全生锈了。” “嗯,试试看能不能推上去。” 铁门没有完全关上,底下打开了一小截。 陆临舟就通过那一小截的空隙,把煤油灯先递过去,然后蹲下身,用手托住铁门。 林穗穗也不閒著,过去帮忙。 两人用力往上抬,铁门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声,倒真推上去了一些。 铁门那边全然是未知的,林穗穗害怕,伸手朝著那边指了指:“你先过去。” “嗯。”陆临舟趴下先过,身姿利落。 对於已经在军校训练过一年多的人来说,这简直小菜一碟。 林穗穗自认为现在也还是个灵活的“孕妇”,就算没他这么利索,爬也能爬得过去的。 她趴下挤过去,身后衣领却不小心在铁门上带了一下。 下一秒,铁门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林穗穗嚇了一跳,她还没过去,铁门怎么就开始滑下来了?! “快!” 陆临舟声音果断,揽住她腰腹,一把將她拽了过来。 铁门“哐当”砸下来,陆临舟抱著她就地一滚,后背撞上潮湿的石壁。 林穗穗掌心猝不及防贴上他裸露的腰肌,她清晰感觉到他带著薄汗的肌肤下,发力的肌肉紧绷著。 手感倒是不错,就是这个想法有点不合时宜了点。 “没事吧?”陆临舟的呼吸拂过她耳畔。 “没,没事。”林穗穗收回手,指尖还残留著他腰腹肌肉的触感:“真不错。” “嗯?”陆临舟偏头看她。 林穗穗眼底是一闪而过的心虚:“我说,终於过来了,真不错!真不错!哈哈……” 陆临舟別有意味看了她一眼。 像是在说,他知道她是什么人。 林穗穗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但转念一想,她说的也是客观事实。 林穗穗:“赶紧走,不然待会儿底下没氧气,呼吸困难了。” …… 防空洞里的湿气愈发重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林穗穗不敢在陆临舟后头,可前面路也不熟,只好贴著陆临舟后背走。 她走在陆临舟身后一个身位,抽著鼻子皱紧了眉。 砖缝渗水,导致通道內常年潮湿。 又因为封了洞,常年失修,底下的霉味混著铁锈的腥气,直衝天灵盖。 “好臭——啊——” 林穗穗话还没说完,脚下就踩到了一团什么滑腻的东西。 她脚下一滑,整个人后仰栽倒了下去。 林穗穗几乎已经觉得自己要摔进脏水里的时候。 陆临舟却一个反手將她捞了起来,拉进怀里。 被结实抱了个满怀,林穗穗紧紧搂著他的腰,大喘气。 这也太凶险了! 接连两次被陆临舟给救了,林穗穗觉得再这样下去,她都要对陆临舟生出战友情了。 林穗穗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我的天哪,我这是踩到什么了?” “苔蘚。” 陆临舟放低煤油灯,在墙根处扫了一圈,照见成片暗绿色的苔蘚正顺著砖缝生长。 她刚刚踩到的滑腻东西,就是这些苔蘚。 “还是得小心点。”林穗穗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 煤油灯的火苗在潮湿的空气中轻轻摇曳,投下的光影在石壁上晃动。 林穗穗又拍了拍自己胸口:“还好还好,差点摔你身上了。” 说完,林穗穗发现,陆临舟似乎正盯著她看。 林穗穗被那视线看得有些尷尬,乾笑两声道:“呵呵,我是说男女有別嘛!” 陆临舟听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昏黄的灯光洒在他稜角分明的脸上,將他的眉眼衬得愈发深邃。 正当林穗穗被那视线看得愣住时。 陆临舟突然倾身,极具压迫感地靠近她。 第46章 他突然凑近 煤油灯忽明忽暗,灯芯上结出的灯“噼啪”爆开。 林穗穗后背紧紧贴著冰冷的石壁,陆临舟突然逼近的面庞,几乎占据了她整个视野。 逼仄阴暗又潮湿的地方,他泛著微光的瞳孔,却突然让她心跳如雷。 “你、你干什么?!” 林穗穗连说话都开始结巴,温热的呼吸在两人之间紊乱交织。 陆临舟微微挑眉,再开口时,语气里倒是有几分阴阳怪气。 他似笑非笑看她:“怎么,现在嫌弃我靠得近了?” 昏暗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倒是衬得他眼神犀利了几分。 “你现在倒知道男女有別了?” 他轻飘飘丟下一句,也没等林穗穗回答,转身就走了。 林穗穗又惊又气,抬脚追上陆临舟,伸手拽住他的衣袖:“你什么意思?” 陆临舟侧过脸,下頜线条冷硬:“我们为什么逃?难道不是因为你怀孕了?” “我一个人能怀孕?”林穗穗瞬间炸毛:“你要是没做那事,我怀上孩子?” 陆临舟闻言,倒是又偏过头来看她。 他两道凌厉的眉微皱:“我中毒以后智商也就相当於一个六岁的小孩,一个成熟女性,勾引一个六岁智力的男性。按律,当罚。” “我可什么都没干!爽的根本不是我!”林穗穗脱口而出。 陆临舟一怔:“你说什么?” 林穗穗嘴巴一闭,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和一个八零年代的人说她是2025年穿进书里的人,村里人不得把她当怪物?! 林穗穗脑子飞速运转,强装镇定:“我是说,我一个女的,还能强迫你不成?我是长了侵入性东西了吗?” 林穗穗越说越激动:“陆临舟,从头到尾爽的人可是你!你智商六岁,身体是男人的本能!你一哆嗦的事,我得陪命!” 陆临舟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甩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粗俗至极。” …… 陆临舟走在前面,林穗穗刻意落后半步。 煤油灯在他手上晃出光晕,微弱的灯光在湿漉漉的石壁上,投下两人僵直的身影。 两人像是心有默契般,刻意保持著距离,中间间隔的距离,像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林穗穗把湿透的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白皙的小腿肌肤。 防空洞里的渗水偶尔会溅到她腿上,触感冰凉。 林穗穗报復性地踩下去,重重踏在前面陆临舟的影子上。 不知是不是被陆临舟发现了,他突然脚步微滯。 林穗穗一时不察,立刻撞上他后背。 两人同时后撤,却都没再多看对方一眼。 林穗穗偷偷瞥向陆临舟的背影,心中莫名泛起一阵酸涩。 她有点搞不懂自己了,居然会因为被聪明陆临舟指责,而感到有点不爽? 林穗穗再想想,不对,也不是不爽。 好像是有点酸涩的委屈感。 这具身体的原主,一生只跟过陆临舟一个男人。 一日夫妻百日恩。 哪怕他是个傻子,原主心里其实把陆临舟当成自己的丈夫了。 可想到这里,林穗穗又猛地摇晃脑袋让自己醒醒。 聪明的陆临舟可不是傻子陆临舟,他不喜欢她,甚至厌恶她。 想想小说里的结局,他不要孩子也不要她。 在这种重要关头,她可不能被情绪吞噬。 林穗穗双手紧攥,告诉自己,此刻最重要的还是要出去,跟他一起去省城。 她不断做著自我心理建设,抬脚跟上去了。 “喂,陆临舟。” 陆临舟没回头,往前走著。 “我確实是个很粗俗的女人,我也知道你如果是你的时候,不可能和我廝混,更不会让我怀孕。”林穗穗声音平静,继续说道:“我们一起解决掉这个孩子,就各自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陆临舟脚步未停,背影显得有些寂寥。 衣衫被潮湿的空气浸湿,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 林穗穗抬头看著他背影,皱著眉,提高音量:“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许久,陆临舟终於停下脚步,缓缓回过头。 昏黄的灯光在他侧脸投下浓重的阴影,深邃眼眸隱匿其中,晦暗不明。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他的声音低沉,带著几分林穗穗探查不清的情绪。 林穗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陆临舟沉默片刻,声音愈发低沉:“如果我没有变傻,你会和別的男人偷情吗?” 第47章 他当然也是第一次。 他是在侮辱她吗? 她也好,原主也好,都没打算到处偷人。 是原主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拋弃的时候,恰巧傻子陆临舟给了她温暖,这才误入歧途的。 林穗穗突然一愣。 在这一刻,她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原主孤苦伶仃,应当是真的喜欢陆临舟的。 但她说不出口。 这个男人对她有多厌恶,她是很清楚的。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你为你哥打抱不平?”林穗穗冷哧一声:“你没有这个资格,因为你偷了就是偷了。我粗鄙至极没错,你也十分骯脏!” 说完,林穗穗瞪他一眼,气冲冲向前走。 她真是傻! 是全世界最傻的人! 她怎么会想要和他握手言和?完全没必要! 管他傻还是聪明,孩子是他的,要死一起死!哼! …… 陆临舟的视线落在林穗穗后颈。 她衣领有些低,露出半截脖颈。 她黑色的髮丝沾著潮气,黏在脖子上,衬得她皮肤更显瓷白。 那是他在意识混沌时,曾用指腹反覆摩挲过的细腻柔软。 他记得那触感,也记得与她耳鬢廝磨交融一起的感觉。 陆临舟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他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陆临舟突然想起林穗穗嫁进来前的那个月夜。 他起来喝水,却听见堂屋传来压低的爭执。 他没出去,只是在房间里听著。 似乎是为了陆临山娶妻的事情。 “聘礼我都送出去了,你必须娶!”陆母的声音有些强势。 “我不娶!”陆临山的声音斩钉截铁:“说一百遍都不娶!” 透过门缝,陆临舟看到陆临山把一张照片扔出去好远。 “你知道我送了多少出去吗?你这不孝子!”陆母气得浑身发抖。 “妈,我没法娶亲!” 陆母闻言,几步衝过去,照著陆临山的胳膊打了几拳头:“你不娶亲,你弟弟又那个情况,还是个痴傻的,咱们陆家要断后吗?” 陆临山站在原地,偏头瞬间,陆临舟看清月光下他眼底说不清的哀。 他拳头紧握,片刻后,语气稍微缓和:“妈,我以后会更努力干活,多挣工分,一定让您过上好日子,不结婚也能照顾好这个家。” “不行!”陆母强势,仍是那几句话来回说:“你不结婚,別人都得戳我脊梁骨!陆家不能在我这辈断了香火!” “妈。”陆临山转身,看向陆母,他顿了两秒:“我不想害人。” “害什么人?我送了那么多彩礼出去,怎么害人了?” “因为我不想害了別人好好的姑娘!”陆临山有些崩溃地看著她,一个大男人,声音里带了哭腔:“你明明知道我是天阉之人!不能人道!” 陆母脸色骤变,瞬间衝过去,伸手死死捂住陆临山的嘴:“胡说!你没有!” 陆临山情绪有些失控:“这能瞒得住吗?纸包不住火,迟早会被发现的!” “我会找最好的大夫给你治!”陆母也哭了:“就算治不好,她嫁进来了,顾及脸面,也不会往外说。临山,我们家太需要一个女人来操持了!” “够了!”陆临山额间青筋突起:“別再说了!” 陆临山甩开陆母,阔步走出陆家。 木门“咣当“撞在门框上,陆母的哭声追著他消失在家门口。 陆临舟推门出来。 月光下,那张照片还躺在地上。 陆临舟走过去,他蹲下身,捡起照片。 照片上的林穗穗才刚刚成年,穿著碎的確良衬衫,麻辫梢繫著红头绳,杏眼里汪著两汪清泉。 他伸出手指蹭掉她脸上的浮灰,却迟迟不愿收回手。 眼前林穗穗的背影,似乎有些无法和照片上那个小姑娘重合起来。 …… 前面的林穗穗走了一段路,慢下脚步。 她发现陆临舟落她几步路,煤油灯的光线一下子就暗了。 前方的位置和黑暗让她有点紧张,林穗穗不动声色,假装蹲下挽起被水溅湿的裤脚,让他先走了。 陆临舟在前面打头阵,林穗穗安心了不少。 走了几步,却突然听到前方陆临舟轻声“嘶”了一下。 林穗穗的脚步猛地顿住,几乎是本能地,她转身衝过去。 林穗穗抓住他手腕:“怎么了?” 陆临舟垂眸,看见她发梢滴下的水珠落在自己手背上,晕开细小的水痕。 她拇指正按在他有些泛红的手腕上,指腹轻轻揉搓,像是在確认有没有伤口。 两人的鼻尖不过一拳之隔,他能看见她睫毛上凝著的潮气,以及领口处露出的锁骨。 “伤哪了?这儿吗?” 林穗穗担忧抬眸,直到撞进他深邃晦暗的眼底,才惊觉自己的举动。 “那个,照顾傻子的时候习惯了。”话一出口,她立刻甩开陆临舟的手:“就被墙上石头颳了下而已,有什么好『嘶哈』的?矫情!” 林穗穗一把从陆临舟手里夺过煤油灯,往前走去。 地道里只剩下水滴坠落的声响。 陆临舟望著她僵硬的背影,指尖还残留著她掌心的温度。 他没看错的,是她眼里一闪而逝、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关切。 陆临舟下意识用拇指蹭了蹭她刚刚握过的手腕。 如果说对林穗穗有什么情绪,那应该是对她悲惨人生的可怜。 她是被骗进来的,但他当时要去军校上学,所以对一个女孩的悲惨视而不见了。 命运转折,他和这个女孩发生了关係。 他当然也是第一次。 男女之事是奇怪的,明明也不喜欢,但是看她嫌弃自己,急著打掉孩子又有点生气。 陆临舟一直觉得自己是很了解自己的,可这一刻,他竟然对自己感到了奇怪。 正想著,前方突然传来林穗穗压抑的惊呼。 “陆临舟!!” 陆临舟回过神来。 “快过来!!”林穗穗的声音带著难以掩饰的雀跃,煤油灯的光晕剧烈晃动。 林穗穗看著眼前的爬满苔蘚的土墙,截断了前路。 她指著这面墙,惊喜地对陆临舟说道:“我找到出口了!” 林穗穗看著那面她即將衝破的墙,激动极了,她终於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她不用再被锁在柳湾村,隨时担心会不会被人发现她怀了陆临舟的孩子。 不用担心族长知道会不会把他们浸猪笼、会不会用私刑打死她了! 陆临舟抬眼望去,煤油灯昏黄的灯光映在她泛著薄红的脸颊上,睫毛投下的阴影在眼下轻轻颤动。 看她因为即將“脱困”而欣喜,陆临舟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 “过来。”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林穗穗猝不及防,踉蹌著向前跌去,煤油灯险些脱手。 下一秒,她撞进一片带著潮湿气息的怀抱。 陆临舟的手臂紧紧圈住她的腰,掌心的茧隔著布料蹭过她柔软的后腰。 林穗穗浑身紧绷,下意识抬头看去:“站稳。” 林穗穗的眸撞进他幽邃如墨的眼底。 第48章 我负责。 后腰传来陆临舟掌心的温度,林穗穗的呼吸猛地卡在喉间。 他的手臂肌肉紧绷,圈住她腰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揉进怀里。 陆临舟的突然靠近,让林穗穗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乱掉的声音。 自从陆临舟解了毒,就永远都跟她保持著疏离。 他怎么突然…… 林穗穗不自然地挪开视线,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鬆开。”林穗穗推著他肩膀往后退了半步,她偏开视线,神情有些不自然:“我说我找到出口了。” 她想推开他,他的指尖却在她腰上又扣紧半分:“跟我回去。” “回哪去?”林穗穗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双手抵在他胸口:“我找著出口了,你拉我做什么?出口就在那,爬出去就是隔壁村后山了……” “出不去的。”陆临舟突然拽住她手腕,往他们来的方向走:“封地窖的时候,外面早就回填了。” 林穗穗一怔,踉蹌著撞在他后背上,闻到他的气息混合著地窖里的潮湿,让她有些微微的窒息感:“你怎么知道?” “家里的地窖是我填的。”陆临舟转过头看她,目光灼灼:“当时所有的村都在回填地窖。” “……” ———— 天光从破碎的窗欞斜斜照进堂屋,落在林穗穗脸上。 林穗穗走到堂屋的长凳上坐下,沾著地窖泥土的鞋底在乾燥的地面蹭出细碎声响。 明明太阳已经落在脸上了,但是还是能感觉鼻子里有霉湿气。 了好半天,林穗穗才接受了现实。 刚刚她在地窖里,执拗地伸手去刨那面青砖垒起来的墙。她细嫩的手掌蹭到粗糙的墙皮,渗出点点血跡。原本应该能够让他们离开的出口,却早已被密实的灰土填满了。 林穗穗攥著掌心,黏腻的血跡提醒著刚刚发生的事。 她折腾了一通,最后却得到地窖被封,根本出不去的结局。 林穗穗越想越激动,回过头来看向陆临舟,字句从牙缝中挤出:“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说了你不会信。”陆临舟拿过乾净的粗布毛巾,想要擦净她手上渗出的血跡:“你亲眼见了,才能死心。” 陆临舟的话,让林穗穗接近崩溃:“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是自以为有多了解我吗?你浪费的,是我无比宝贵的时间你明白吗?!” 每耽误一秒,肚子里的孩子就会长大一秒。 孩子就像是个定时炸弹,时刻绷紧著她的神经。 陆临舟凝眸看著她,幽邃的眸子像海,暗藏汹涌。 他的喉结滚动两下,想说什么却只发出沙哑的气音。 陆临舟转身去了后院,几分钟后,捧著半盆温水回来。 毛巾在水面投下晃动的影子,他刚要递过去,却见她冷笑一声:“现在装好人了?” “洗把脸吧。”他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线,弯腰替她拧乾了毛巾,递过去。 “少来这套!”林穗穗猛地挥手,搪瓷盆“噹啷”翻倒在地上。 温水瞬间浸透了他裤脚。 陆临舟面色如常,弯腰去捡歪在地上的搪瓷盆:“我再去打一盆水。” 她望著他瞬间绷紧的脊背,所有的情绪到这一刻,突然爆发。 “你们家人永远都是这样!好像只有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坏的人!”林穗穗一脚踢开盆子,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可是你们才是最算计,最恶毒的人!” “你父母为了让所有人都觉得你哥哥是个正常人,把我娶进了家门,几个月的时间没有孩子,村里的人就骂我是个下不了蛋的鸡!可是明明是他陆临山不能人道,我只是羞於启齿,而不是真的是我的问题!” “我嫁到陆家,死了丈夫,死了公婆,柳湾村的人都说我克夫,其实是你们陆家在吃我!他们不想绝了陆家的户,又不想承担照顾一个傻子的责任,所以逼我留下来照顾你!把我当免费的保姆!” “还有你,陆临舟,最道貌岸然的就是你!”林穗穗身体不断发抖:“我想走走不了,林家人不要我回去,我绝望了才和你做那些事。而你呢?那些事情也是你做的,却又回头来嫌我放浪……” 陆临舟站在原地,偏开视线,一双薄唇抿得很紧。 他喉结上下滚动,等她发泄了一通,才沉声开口:“是陆家对不起你。” “对不起?”林穗穗打断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陆临舟你明知道我想出去,不仅不帮我想办法,甚至几次三番阻挠、拖延!因为要承担拿掉孩子的风险的人是我,你根本不著急!” “孩子越大,风险越大。我要是真的因为拿掉孩子而死了,是不是正合了你的意?!”她的声音哽咽得厉害,指尖无意识抚过小腹:“明明是两个人的错,凭什么要我拿命抵?” 陆临舟望著林穗穗喷涌而出的泪,双手不自觉攥紧,指节都泛了白。 几秒后,陆临舟喉结上下滚动,突然开口,声音像是浸了水的冰块。 “我会想办法。”陆临舟墨眸幽邃:“如果出不去,孩子,我负责。” 林穗穗半空中的手骤然停顿。 “你……”林穗穗的哭声也停下,只是眼泪还是无意识地流著:“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嗯。” 林穗穗还有点懵,直到陆临舟捡起盆子站在她面前,他才反应过来。 陆临舟刚刚的意思,是说他愿意负责? 林穗穗伸手抚著自己的小腹,问他:“你说的负责,是怎么负责?” 陆临舟眸色渐深:“按你的想法负责。” 第49章 一起睡吧 夜里,林穗穗在床上翻来覆去。 她始终没有想明白,陆临舟所谓的“负责”,到底是怎么负责。 雷声冷不丁地砸下来,林穗穗的脚趾无意识蜷紧。 睡了没多久,雷声就把窗玻璃震得嗡嗡响。 林穗穗是被头顶滴下的雨水砸醒的。 冰凉的水珠顺著额角流进脖子,林穗穗摸黑拉灯,钨丝灯“滋啦”闪了两下才亮起。 昏黄的光里,林穗穗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对上屋顶缝隙里漏下的雨线。 不断滴落的雨水让林穗穗彻底清醒。 她看见自己睡的那片床单已经洇出大片深色,水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 屋顶的瓦片在暴雨里“噼里啪啦”响,漏雨的地方不止一处,东边墙角也在往下滴水,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她慌忙掀开被子,膝盖刚碰到床沿,又一串雨水砸在大腿上。 睡衣早被浸透,布料紧紧贴在腿弯,凉得她打了个哆嗦。 林穗穗赶紧从床上下来:“怎么突然下这么大的雨?” 陆家的房子修缮得没那么好,平日里小雨还好,一到大暴雨或者颱风来袭的时候,就总会漏雨下来。 她披上外衣,推开房门,潮湿的水汽裹挟著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昏黄的灯在风雨中摇曳,照亮堂屋角落的身影。 陆临舟浑身湿透,头髮紧贴在额头上,正搬著梯子和木板,朝著她房里走来。 他听见动静回头,目光和林穗穗对上的瞬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正好你醒了,我进去修一下。”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穗穗心臟不知为何微微动了下。 他是怕屋子塌了连累他,还是……为了让她能睡个好觉? “漏到哪了?”陆临舟问。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林穗穗擦了擦脸上的水:“我床头顶上漏穿了。” 陆临舟应了声,把梯子和木板搬到屋里放好:“我看看。” “好。”林穗穗跟著陆临舟进了自己的房间,指著还在滴水的地方:“就这里。” 话没说完,又一滴雨水精准地砸在她眼睛上。 下一秒,陆临舟跨前半步,一只手的手掌罩在她额头上,另一只手拽著她往旁边挪了挪,避免她再淋到雨:“到这边来。” “好。”林穗穗应了声。 穿堂风裹挟著浅浅凉意卷过来,明明是大热天令人舒適的降温,可淋了雨的林穗穗却觉得有点冷。 她打了个冷颤,低头一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睡衣被雨水洇得半透。 胸口的轮廓在昏黄灯光和隱约月色下若隱若现,湿布料紧紧贴著皮肤,朦朧之间,反而有种诱惑的感觉。 林穗穗脸颊一烫,立马用手挡了挡胸口。 陆临舟视线扫过,下意识偏开目光,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突然,一道惊雷在房樑上炸开。 林穗穗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时,整间屋子已坠入黑暗。 她后背一僵:“停电了?” “嗯。”陆临舟的手腕肌肉紧绷,他似乎早有准备,打开了手电筒。 整个空间里,只剩下手电筒的昏黄光晕在晃动。 村里通电时间不算特別长,电路不稳、停电也是常有的事。 林穗穗来了这么久已经习惯了,可这样的雷雨夜,还是让人有点担心。 “你先去我房间换衣服。”陆临舟的声音有些沉,手电筒往虚掩的房门方向偏了偏:“我修好叫你。” 湿睡衣黏在背上,林穗穗打了个寒颤。 她摸索著抓住陆临舟的手腕,出声制止:“不行,又是大雷雨又是停电,修屋顶不安全。等雨停了来电了再说,別冒险。” 闻言,陆临舟的喉结上下微微滚动:“那你换了衣服,直接在我房间睡下。我房里没漏,被褥也是乾的。” 黑暗中,雨声突然变得格外清晰。 林穗穗下意识看向陆临舟。 “睡你房里?“她怔了一下:“为什么”? “你现在……”陆临舟目光无意识地在林穗穗的小腹处顿了顿:“得注意身子。” 他这意思,是在关心她和孩子吧? 原本跳得有些快的心臟此刻突然酸酸钝钝地缩了缩,好像有人的手伸进胸腔捏紧了又放开一样,奇怪的感觉。 林穗穗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他说过的话。 他说,他可以负责。 他应该是认真的吧? …… 陆临舟屋里。 窗外狂风大作,暴雨倾盆,雨帘密得能见度很低,只有闪电一会儿就劈下来一次。 雷声滚滚,窗欞被狂风推得“咣当”作响,让林穗穗觉得这屋子实在是有些脆弱,像是隨时都要被掀翻一般。 暴风雨之下,整个屋子其实都是不安全的。 风大雨大电路还出了问题,要是他还是打算去修房顶,不小心从梯子上滑下来,或是不小心触到了电路,又或是漏雨的屋顶突然坍塌…… 外面突然传来电闪雷鸣。 不行,她得去看看。 林穗穗起身,推开房门。 堂屋的墙根处已经有些积水了,陆临舟就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靠在墙上休息。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在颧骨上晃了晃。 雨水顺著陆临舟的发梢滴在敞口的领口,沿著喉结滑进衣襟。半湿的衬衫贴在胸口,勾勒出分明的锁骨和隱约的肌肉线条。 大概是她去他房里睡觉了,他衣服打湿了也不方便进来换,也就那样湿著了。 陆临舟微微眯著眼:“怎么不去睡?” 林穗穗回过神来,问他:“你怎么不去你爸妈房里睡?” 陆父陆母的房间虽然很久没人住,但收拾一下应该也能睡人。 陆临舟迟疑半秒:“那个屋子也漏水。” 林穗穗一愣,有些愧疚。 明明是她房里漏水没法睡觉,就因为他把房间让出来了,反而让陆临舟得窝在堂屋里睡了。 他身上打湿了,明明又要出力气修屋顶,她怎么好意思就占了他的房间和床? 见她表情变了,陆临舟立刻开口:“没事,我就在这里休息一下。” 林穗穗想了想,说:“要不,你进来睡吧。” “不用。”陆临舟挪了挪身子,换了个没那么难受的姿势靠著:“你睡吧,很快就天亮了。” 林穗穗:“明天你得修屋顶,我们还得琢磨怎么出去,必须得休息好。” 陆临舟正迟疑。 林穗穗就朝著他招了招手:“进来吧,外头风大雨大,別著凉。” 陆临舟抿了抿唇,还是起身跟著林穗穗进了房间。 …… 陆临舟的房间里,也有点漏雨。 但漏雨的点在桌子那边,偶尔会滴滴答答砸雨下来,但床上是乾爽的,足够他们两人睡了。 林穗穗回了床上,却始终没有人跟著自己上来。 林穗穗支起上半身看过去,陆临舟正杵在门口,一动不动。 对於要跟他同床共枕这件事,林穗穗也是有些紧张的。 她攥著被角,后背绷紧,语气却故作轻鬆。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林穗穗翻了个身:“难不成还要我请你上来?赶紧的,困了。” 林穗穗背对著陆临舟,不多时,床板微微晃动,是陆临舟上来了。 陆临舟在离她很远的床沿边,躺了下来。 两个人像是隔著一条银河,疏远得很。 “赶紧睡吧。”陆临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著无意识的沙哑。 林穗穗正要回答,但湿发贴在颈后,风一吹,她就打了个喷嚏。 她慌忙用袖口去捂,陆临舟动作也很快,扯过床尾的被子裹住她肩头。 他指尖不小心扫过她裸露的脖颈,像是带著火种一般,烫得她一缩。 陆临舟没有收回手,只是又替她掖了掖被子。 林穗穗窝在被子里,睁大眼睛看著他。 床头的煤油灯还没熄,昏黄的光微微晃动,在他侧脸投下阴影。 自从他说了要负责,林穗穗心里眸中东西就渐渐变得不一样了。 陆临舟对她还是冷感的,但他的动作,又像是时刻都在关心她。 她想,或许他只是接受不了当初原主在他神智不明的时候,引诱他做了那些事的做法。 但是看他的態度,他对她……应该还是有点不一样吧? 既然他愿意负责,那他们之间就算发生些什么,也是正常。 就算现在他把持不住了,她好像也是可以接受的。 毕竟,他也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爸爸。 她想要的本来也只有活命。如果他愿意负责,让她孩子生下来了,他总能带著他们过上好生活的。 “好冷。”林穗穗往他那边蹭了蹭,肩头撞上他硬邦邦的胸口。 她几乎能感觉到他浑身忽然绷紧的力道,和身上散发著的灼热温度。 第50章 不算占他便宜了吧? 意向之中的怀抱,却没有降临。 “不合適。”陆临舟突然直起身,在床头边坐著,离她有挺远的距离。 “男女授受不亲,如果你觉得我坐在你旁边让你不適,我去睡地板。” 沉默在雨声中蔓延。 林穗穗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有些不解:“你不是说了要负责?” “嗯,孩子我会负责。”陆临舟声音和冰块一样,硬邦邦的:“我会想办法帮你离开柳湾村,这个孩子,影响不到你。” …… 林穗穗也记不清自己是以怎样尷尬的情绪睡著。 一整个晚上,她做了无数个噩梦,差点被梦里的巨浪卷进去,被烈火烧焦,又在极寒的天气里变成冰雕。 最后,她听到了眾人的欢呼声。 她以为她成为的世界大明星,可从陆临舟深邃的瞳孔里,她看到了反射的自己。 原来是个小丑。 睡了一觉醒来,林穗穗软瘫无力的四肢,才终於注入了一些力气。 门口传来锁链晃动的声音,林穗穗伸头看了眼,有人把大门打开了。 紧接著,院外又传来搪瓷盆的碰撞声。 外面有人送饭进来了。 折腾了一通,情绪忽上忽下,也確实是饿了。 林穗穗赶紧起身,蹲到门口等著。 送饭的是村委会的王婶,她把几个碗往地上地方:“趁热吃,別饿死了给村里添麻烦。” 话音未落,人就匆匆跑了,像是生怕染上了病。 林穗穗走过去看了眼,碗里的窝头硬得能砸核桃,白菜汤浮著三两片油。 真不是人吃的东西。 本来回到八零年代了,林穗穗就吃得憋屈,更別说现在外面送进来的饭菜,简直连“猪食”都不如。 林穗穗嘆了口气,算了,有得吃都不错了。 林穗穗端著那些碗往里进,扬声喊:“陆临舟,吃饭。” 虽然感情谈判失败了,但毕竟两人还同在一个屋檐下,还要一起共谋出路。 孰轻孰重,林穗穗心里还是有数的。 她喊了人,却没见人过来。 林穗穗觉得奇怪,去后面找他。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到了后厨,才看到土灶前腾起白茫茫的蒸汽,陆临舟自己在做饭。 陆临舟正握著铁锅铲翻动,腊肉的咸香混著柴火味涌来。 这是在地窖里,林穗穗不肯上来,隨手拿著要打他,顺便带上来的。 这个时候的柳湾村,虽然海產吃得多,但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肉。 以前她不爱吃腊肉,但现在,一点荤腥就能让她胃口大开。 陆临舟似乎是有点意外她情绪突然又好了起来,回头看她一眼。 陆临舟铁铲在锅底划出沙沙的响,正把他们从地窖拿上来的腊肉炒得滋滋冒油。 她盯著锅里腊肉片,每片都厚薄如一,在火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 等腊肉炒出油脂,陆临舟把切好泡好的土豆片倒进去进行煸炒。 林穗穗两眼放光,这不是就是她以前最爱的乾锅土豆片? 可见陆临舟完全没有喊她吃饭的意思,林穗穗又有点迟疑。 之前家里確实大部分时候都是陆临舟做饭,但现在他变聪明了,他们之间的关係,她也不好再使唤他了。 林穗穗想了想,赶紧去鸡窝最里层掏了两个鸡蛋。拿出来的时候,壳上还沾著温热的稻草屑。 她又从菜篓底摸到藏著的两个青椒,切了碎末。 见陆临舟已经端著腊肉土豆片和蒸的红薯出去了,林穗穗就沾了点猪油滑锅,顺手炒了个青椒炒鸡蛋出来。 他不喊她一起吃,那一人做一个菜了一起吃,不算占他便宜了吧? …… 林穗穗端著炒鸡蛋出去,放在堂屋中央的饭桌上。 桌上摆著大大小小的碗,腊肉土豆片、辣椒炒鸡蛋,一份红薯,还有村里送来的窝头清粥和白菜汤。 这一桌子菜,可算是把林穗穗的馋虫勾起来了。 陆临舟摆好了餐具,林穗穗拿起来就开吃。 两个菜的香味,盖过了村里送来的清粥里那股子麦麩子味,硬邦邦的窝头也能试著下咽了。 陆临舟把红薯一分为二,分给林穗穗半个。 “这是地里种的?”林穗穗咬了一口:“还挺甜的。” “公社分的。”陆临舟解释:“捨不得吃,就都存在地窖里。” 林穗穗越吃胃口越开,她给自己盛了一小碗清粥,剩下的连著碗都推给陆临舟了。 麦麩子硌得嗓子发疼不说,林穗穗也吃不惯这个味道。 “村里的粥虽然难吃,配上这两个菜,倒是能凑合了。”林穗穗道。 这两天她是真累著了,吃这些,也算是稍微补一补了。 一想起她以前隨隨便便就能吃到的大餐,林穗穗还是馋得胃里一阵翻搅。 好想回去吃外卖!!! 林穗穗有点想哭,她总算知道为什么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总让他们“忆苦思甜”了。 只有吃了苦,才能体会到以前有多甜! 陆临舟没说话,夹起一片腊肉送进嘴,咀嚼得很慢。 红薯冒著热气,他一口口咬著,却始终没碰那盘青椒鸡蛋,连油香飘过来时,都下意识地偏了偏头。 林穗穗吃得差不多了,才察觉陆临舟的不对劲。 红薯和腊肉他是一口接一口地吃,她炒的鸡蛋,他倒一口都没碰。 林穗穗撇了撇嘴:“他们送来的確实不是人吃的,太难吃了。但是鸡蛋我今天炒得还可以,不咸的,你试试。” “我吃饱了。”陆临舟放下筷子,把手里最后的一点红薯吃了。 “这么快?你都没怎么吃啊。”林穗穗有点意外地看著他:“真不尝尝?” 陆临舟“嗯”了一下:“你吃吧。” “切。”林穗穗以为他是嫌弃她厨艺差,回呛:“我做饭也没有很难吃好吗?不吃算了。” 陆临舟咀嚼动作微顿,看向林穗穗的神色瞬间一凝,眼中有复杂神色一闪而过。 林穗穗只顾著把碗里最后一口粥喝掉,並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只是看著桌上剩下的东西,瞪了陆临舟一眼。 “什么年代还浪费粮食!可耻!” 第51章 他防贼啊?! 林穗穗能看出来,陆临舟应该还是不太舒服的。 晚上他早早就回房间休息了,林穗穗却越想越不是滋味。 陆临舟之前高烧不退,现在又持续低烧,她还拉著他在地窖里折腾了一圈。 她都累个半死,更別说发著烧的陆临舟。 眼见著陆临舟房里还有点隱约的灯光,林穗穗去灶上烧了壶水。 水缸里的水太凉,灶上烧开的水又太烫,林穗穗试了三回,才调出个合適的温度。 陆临舟房门虚掩著,月光漏过窗缝照见他后颈的汗。 林穗穗端著温水走进陆临舟房间,將杯子放在他床头。 “早点休息吧,別看书了。”林穗穗看他脸色还不太好,有点不好意思地没话找话:“多喝热水。” 陆临舟抬眼看她一眼,视线又落到杯子上。 “好。”他真就乖乖放下了书,侧过身,躺了下去。 林穗穗转身要走,就听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句“谢了”。 从他房里出来,林穗穗也就回房间去睡觉了。 中午睡了午觉,晚上也就有点睡不著了。 林穗穗拉灭房里的灯,酝酿了一会儿睡意,正快要睡著,迷迷糊糊间,听见堂屋传来声音,打断了她的睡眠。 她这人有个习惯,醒了重睡,怎么著也得再去上个厕所了再回来。 林穗穗起身往后院茅房去,走到一半,却听到陆临舟打开水缸盖子舀水的声音。 她不是刚给他倒了杯温水过去?这就喝完了? 林穗穗正想出声提醒他,灶上还有没冷透的水,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林穗穗躡手躡脚走到他房门口,借著月光看见自己给他倒的那缸水,原封不动地搁在桌上。 她突然想到之前,他在后院里劈柴,任她把刚摘回来的野山楂塞进他嘴里。 陆临舟看也没看一眼,张嘴就吃下了,还越嚼越开心。 林穗穗觉得好笑,还故意打趣问他:“你总是不看我给你餵了什么就吃,不怕我给你塞虫子进去?” “穗穗不会的。”陆临舟毫不犹豫就回答。 那种全然的信任,林穗穗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 可是自从他清醒了,不管是她餵给他的药,她做的饭,还是她倒的水,他一口都不碰了。 林穗穗心情莫名有些复杂。 陆临舟喝完水,喉间还带著凉意,回到房间时,就正见著林穗穗站在他房里。 月光从破窗斜斜照进来,照见她攥著搪瓷缸的手,指节泛白。 听见身后脚步声,林穗穗面无表情,没有回头。 只是仰著头,“咕嘟咕嘟”地,把搪瓷缸里的水一口气全都喝光了。 林穗穗喉间急促吞咽,凉水顺著下巴滑进衣领,在她的浅色睡衣上,洇出淡淡水跡。 她重重將搪瓷缸放回桌面,转身时,重重瞪了陆临舟一眼,正要离开。 陆临舟突然伸手攥住她手腕,力道不小。 林穗穗抬头,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色,深不见底。 她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但她就是觉得委屈。 他眸光触到她发红的眼尾,突然鬆了鬆手指。 “鬆开。” 陆临舟没动。 林穗穗突然就觉得自己真是委屈到要爆炸:“我知道给你餵药餵多了,差点把你餵死了这件事,是我的错。但你现在也不至於这么防著我吧?” 他的唇瓣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我当时真不是为了下药把你给弄死,我是听说,你以前不是那样的。我就想试试能不能想办法把你给治好。” 林穗穗用手指戳了戳他胸口:“你看,现在不是治好了吗?那我也算做的是件好事吧?你防贼似地防著我是什么意思?” 陆临舟喉结上下轻滑,最终只挤出句:“不早了,休息吧。” 林穗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气得甩开他的手就走。 路过陆临舟时,林穗穗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看著她走出去的背影,陆临舟眸色深暗了几分。 …… 林穗穗被那一大缸水害得不轻。 一晚上,她起夜了三四次不说,第二天一大早,家里鸡都还没开始打鸣,她就又起来去了茅房。 醒了睡不著了,林穗穗乾脆就准备吃早餐了。 她走到菜篓边挑了半天,拿了两根玉米出来。 正往灶台边走,林穗穗又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转身把其中一根玉米给扔回菜篓了。 人家又不碰她做的东西,她何必热脸贴冷屁股? 她林穗穗不可能再给陆临舟递一滴水,更不可能再给他做什么东西吃了。 以后大家自力更生。 林穗穗吃过玉米,就又回房间待著了,等有人送午饭进来的时候,她才从房里出来。 村里送进来的午饭仍是麦麩粥和硬窝头,林穗穗没什么味道,拿了个窝头,把剩下的放在桌上,等陆临舟吃。 谁知等她下午出来,东西还是原样摆在那里。 这一下,再次点燃了林穗穗的神经。 他就厌恶她到这种地步?只是她碰过的,都不行? 林穗穗气坏了,她听到后厨有动静,知道陆临舟在做饭。 她立刻往后厨衝过去,下一秒,却见陆临舟已经端了两个小菜往堂屋来了。 见林穗穗往后走,陆临舟开口道:“吃饭了穗穗。”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让两个人都怔了一刻。 第52章 纠缠不清的关係 其实林穗穗一直有点分不清,陆临舟是不是有他变傻的时候的记忆。 因为她一直很难相信,如果他有那些记忆,怎么会一点感情都不念,全然不顾她的死活。 可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明白,陆临舟是什么都记得的。 傻子陆临舟只要在家,永远都会做好饭,笑眯眯地过来喊她。 “吃饭了穗穗!” 他鬼使神差的一句话,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用清醒的嗓音喊她名字。 不带一丝稚嫩傻气的声音。 林穗穗喉间微哽。 还是陆临舟先反应过来。 他放下手里的菜,神色恢復如常,对林穗穗说道:“去把锅上蒸著的红薯面馒头拿出来,吃饭了。” 林穗穗冷哧一声:“我碰过的东西,你还敢吃?村里送来的东西我碰过都不行,你自己做的我碰了就行?” 陆临舟闻言,薄唇微抿,转身面向她:“我正想跟你商量,从明天开始,就不让村里送食物进来了。” “为什么?” “我来做。”陆临舟沉声道:“这件事需要你跟他们去谈,不要食物,只需要送食材进来。” 林穗穗还是问他:“为什么?” “他们送进来的,你吃得下?”陆临舟问她:“送来也是浪费,都拿去餵鸡了。还不如自己做。” “……”林穗穗有些无法反驳。 外面送进来的东西確实是难以下咽的程度,但林穗穗就是觉得,他不可能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狐疑地看他几眼,还是没忍住:“陆临舟,你是真的怕我再下药把你毒个半死?” 陆临舟薄唇微抿,这次没再模稜两可:“你也確实做了这件事。” “……”林穗穗张嘴就想再一次解释。 “我们现在应该好好合作。”陆临舟却没在这事上纠结:“我早点好,也能早点带你出去。” 不得不说,陆临舟是很会拿捏她心思的。 提及出去的事,林穗穗只能咬咬牙,把那口气憋著。 他说得也对,她確实做了这事,让他做到对她十足信任,是很难的。 再说了,她也没多信任他。 林穗穗识时务者为俊杰:“吃饭吧,饿了。” …… 林穗穗已经能摸清外面防疫队进来的时间了。 到了时间,她就去门口等著了。 徐明远全副武装进来给陆临舟做了检查,发现他还是持续低烧。 林穗穗只能看到他露出的双眼,却还是能看出他焦虑的情绪。 “还是没退下来,再这样下去不行。”徐明远一边填记录表,一边说:“我调整了一下药物剂量,阿福马上拿进来,你们俩都按时吃。” “我的也调整了?”林穗穗意外问道。 “他一直不退烧,毒性肯定很强。你们同住陆家,是很危险的。” 说著,徐明远倒是多看了林穗穗一眼:“你的体质倒是不错。” “谢谢夸奖。”林穗穗趁机提了句:“徐医生,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之后村里能不能直接给我们送食材进来?临舟现在一直不退烧,你们送来的东西实在是太没营养了,又难吃,他这样很难好起来的。” 徐明远拧了拧眉,现在因为他们柳湾村有一例鸡瘟,无数双眼睛都盯著他,看他能不能治好陆临舟。 陆临舟一直不退烧,就已经有很多人质疑他医术了。 到时候万一出了事,他难辞其咎。 “这个我去上报一下。”徐明远回復。 “好,那就谢谢徐医生!” 阿福这时候端著两个粗陶碗进来了,碗口扣著盖子,上面还凝著未乾的药汁。 阿福放下两碗药:“这个是你的预防的药,那个是他治疗的药,別弄混了。” “好。” 徐明远收起记录表:“趁热喝了吧。” “行。”林穗穗应道。 药的苦香扑面而来,让她有些不適。 看著徐明远和阿福转身出去。 “陆临舟!”林穗穗扯著嗓子喊道,声音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迴荡:“阿福送药来了,喝了好早些退烧。” 林穗穗这是说给陆临舟听的,也是说给徐明远和阿福听的。 她必须要不断地告诉他们,里面的人有在乖乖配合。 陆临舟从房里走了出来,他的目光在陶碗上顿了顿。 见他那样,林穗穗立刻举起双手,撇了撇嘴,阴阳怪气道:“这药我可没碰,阿福端进来就放这儿了。” 陆临舟墨眸看她,喉结轻轻滚动,伸手端了过去:“知道了。” …… 木盆浸著冷水,林穗穗把脏衣篓里所有的衣服都薅出来,扔进了盆子里。 衣物浸湿了水,林穗穗拿皂角和肥皂过来洗衣服。 可下一秒,林穗穗盯著水盆里的灰布衫灰布裤子发呆。 她怎么把陆临舟的衣服也混进来了? 陆临舟的睡衣裤还是叠好的状態泡进盆里,袖口磨得发亮。 林穗穗有点纠结。 以前都是陆临舟给她洗衣服,现在他清醒了,討厌她都来不及,更不会给她洗衣服了。 按理来说,她现在应该报答他,把他的衣服给洗了。 但是…… “凭什么?” 林穗穗一把把他湿漉漉的衣裤扔到木盆里。 总不能她做的饭他不吃,但是洗的衣服他穿吧? 林穗穗抓起他的睡衣裤,也不管是不是湿透的状態,抬手就扔回了脏衣篓里。 自己洗去吧! …… 前院扯了晾衣绳,林穗穗抱著盆子出来,里面是洗好的衣服。 她以此晾晒,看著陆临舟那套衣服,还是嘆了口气。 她可真是个好人,还是心软了,怕已经打湿的衣裤闷在脏衣篓里慪丑了,顺手给他洗了。 下次绝对不! 林穗穗的白睡衣,和他的灰色睡衣並排晃荡,衣角被风掀起时,露出底下重叠的补丁。 阳光穿过布面,在地上投出交错的影,像极了他们现在纠缠不清的关係。 林穗穗眨眨眼,没给自己多想的机会,转身进去了。 回到房间的时间,徐明远给她奥熬的药,还在粗陶碗里放著。 虽然冷掉了,但苦味还是渗透了整个房间。 林穗穗皱眉,她居然忘了倒掉。 她赶紧把窗户再打开了点,要是一晚上闻著这药味睡觉,只怕要起来呕好几次。 她端了起药往后院茅房走,打算倒掉。 徐明远给她开的预防鸡瘟的药,陆临舟没得传染病,她自然也用不著预防。 再说了,她现在肚子里揣著一个崽,就算她不想要,也不能乱喝药了。 到时候大出血,容易死在家里。 林穗穗端著药碗走到茅房门口,正要推门进去倒掉,却听到里面有声音。 门里突然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林穗穗的脸腾地烧起来,脚尖无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茅房里这动静,分明是陆临舟在解手…… 林穗穗啊林穗穗,你怎么还偷听男人上厕所啊?! 她正想跑,木门“吱呀”被人推开半扇。 林穗穗尷尬到想钻地缝,余光却见陆临舟立在阴影里,手里也端著个粗瓷碗。 她脚步一顿,诧异地望过去,正撞上陆临舟那双幽邃如墨的眸。 第53章 还不如傻子可爱 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 甚至因为倾斜流出,比她手里这碗还沉淀著的药,味道更大。 林穗穗诧异地看他,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攥了攥手里的粗陶碗。 陆临舟的指尖,还沾著褐色药渍。 茅房的竹帘被风吹得簌簌抖,苦味愈发浓烈,混著潮湿的土腥气,实在难闻。 穿过陆临舟,林穗穗看到地面上星星点点的褐色。 “药……”林穗穗问他:“你都倒掉了?” 陆临舟的瞳孔微缩,眼底的慌乱转瞬即逝,很快被更深的暗色淹没,只剩喉结处微微紧绷。 “你不也是?”他的声音沉下来,盯著她握碗的指尖。 林穗穗的手猛地一抖,药汤溅在地上。 “我可以是啊!”林穗穗梗著脖子,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小腹,那里还没有明显的隆起:“肚子里还有个崽呢,隨隨便便喝药会出事的。” 风突然变大,吹得茅房的木门吱呀作响。 陆临舟的视线落在她肚子上,却又很快移开视线。 每次有关於她肚子里的孩子,陆临舟似乎都有些无法正视。 他不知道自己是无法正视里面有一个孩子,还是……无法正视,他被林穗穗哄著做了那样的事,还有了个孩子。 陆临舟的喉结又动了动,声音却软下来,伸手去接她手里的药:“那就倒掉。” “哦,好。”林穗穗把碗递过去。 见他把药倒了,林穗穗又反应过来,差点又被他忽悠过去。 “那你又是什么情况?”林穗穗突然逼近半步:“为什么不肯喝药?” 陆临舟把两个粗陶碗叠在一起,越过林穗穗想离开,她却寸步不让,拦在他面前,不准他走。 陆临舟见她执拗,开口解释道:“我不是鸡瘟。” “我知道啊,可是徐医生说,这主要是退烧消炎的,不是只治鸡瘟。”林穗穗拧眉,扬声指责:“你要是不喝,病怎么能好?你一直持续发著低烧!” 林穗穗有点不高兴了。 她跟陆临舟明明已经说好了,他要赶快退烧,赶紧好起来,带著她离开陆家,离开柳湾村。 可现在,他却连药都不肯喝? 陆临舟抿著唇没说话,薄唇微动:“我不想喝。” “之前都乖乖喝药,现在怎么就不想喝了?我那有……” 陆临舟眸光一凛。 触及那目光,林穗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一定是脑子有点问题了,现在她的面前,是聪明的陆临舟,而不是那个喝药得用哄著的傻子! “你自己也说,我们现在是合作的关係。所以食材我已经让徐医生拿来了,但你最起码也要做到你分內的事,赶紧好起来,带我走。” 林穗穗伸手夺过那两个碗,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 前院的鸡一天没餵了,一直“咯咯咯”地叫个不停。 林穗穗抱著簸箕去餵鸡,蹲在鸡窝前数鸡蛋。 三只母鸡“咯咯”叫著啄食,新下的蛋带著温热的潮气。 就下了三个蛋,正常了。 林穗穗突然想起上次陆临舟拿她的药渣餵鸡,把鸡餵得下了一堆蛋,他还说她肯定比鸡厉害。 虽然有点无厘头,但是在傻子陆临舟眼里,她林穗穗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是那种下蛋都比母鸡要下得多的人。 林穗穗被自己的想法笑了下,脸上笑意却又很快凝固住。 “现在还不如个傻子好相处。”林穗穗把鸡蛋放到簸箕里:“傻子多可爱,真是的。” 以前她给他餵药,不管多苦,哄哄就喝了。 喝完还满眼星星看著她,求夸求表扬。 林穗穗突然有点后悔了。 早知道就不给他下猛药了! “清醒了又怎样?”林穗穗看著那只吃食的母鸡,絮絮叨叨:“至少傻子不会躲著我,不会连递碗水都像给他下毒药的。” 最重要的是,要是不是那次的药,他也不至於发高烧,牵扯出鸡瘟的事件,他们更不用被锁在家里了。 当时就应该直接先想办法把傻子陆临舟带去省城,然后直接找到他的厂长爸爸家里的。 傻子陆临舟肯定会在想办法把她留在身边。 林穗穗越想越后悔,恨不得给陆临舟打傻算了。 想到这里,林穗穗突然一怔。 欸? 上一次他清醒了一会儿又变回傻子,是不是就是脑子又撞到墙了来著? 要不…… …… 后院的乾柴,在陆临舟的斧头下,被均匀劈开。 上次林穗穗一把火把所有的柴都给烧掉了,他不能让家里的柴火断掉。 断掉了柴火,就等於断了伙食。 日光落入院落,陆临舟古铜色的脊背绷紧,身上肌肉隨著挥斧的动作显得更加明显。 林穗穗贴著墙根挪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美男劈柴的场景。 不得不说,陆临舟的皮囊,还是十分诱人的。 林穗穗右手捏著个油纸包,左手攥著根比拇指粗点的柴火棍。这是后厨没用上的,她拿回来放著。 看著陆临舟圆润的后脑勺,一股莫名的吸引力,让她忍不住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站到陆临舟身后。 柴火棍举到半空中,林穗穗心下生出了“紧张”两个字。 “噗通——” 斧头砍在乾柴上的声响,惊得林穗穗手一抖,手里一松,柴火棍嚇得掉到了地上。 陆临舟转身,斧头刃上的反光恰好映出她僵住的表情,右手还举在头顶。 不知为何,陆临舟觉得她此刻看自己的视线,让他浑身都不舒服,有种莫名危险的感觉。 “你……”陆临舟问她:“站那儿干嘛?” 林穗穗有点尷尬,总不能说是来一棍子把你打傻的吧? 她放下胳膊,视线到处乱躲:“那个,你上次说让他们只给食材不送饭的事儿,办妥了。” 林穗穗把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喏。” 陆临舟把手里的油纸包打开,里面只有半袋玉米面,三根皱巴巴的辣椒,和小半颗白菜。 “嗯。”陆临舟点点头:“还有件事,你帮我去找徐医生。” 林穗穗:“什么事?” 第54章 自由的味道 陆临舟没有说话,只是让了让身子。 林穗穗目光落到他身后。 茅房確实需要清理一下了。 “確实该收拾了。”林穗穗想了想,又看向陆临舟:“你为什么不说?” 陆临舟面色如常,只是问她:“你觉得我现在的状態,適合跟他们对话吗?” 林穗穗这时才意识到,陆临舟变回聪明状態的事情,还没有告诉他们。 现在情况比较复杂,关在家里的事情都没解决,林穗穗实在是不想节外生枝,解释一大堆。 …… 下午,林穗穗拿著那两个粗陶碗,守在院子里。 坐在门口,林穗穗越想越不爽。 清醒的陆临舟,实在是有点不太可爱。他防著全世界的人,包括她。 他像是完全忘了,他的傻症可是她治好的! 她確实下手有点没轻没重了,差点把他给药死。 但他现在不是好了么? 一想到陆临舟现在退烧的药也不肯喝,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这样警惕的、聪明的陆临舟,反而阻止她出去了。 陆临舟確实承诺过他要带著她出去,但他这样防著她,她又怎么能全然信任他呢? 现在的陆临舟,和她的累赘没区別。 正想著,铁门被缓缓拉开,阿福端著两碗药递进来:“拿去,这是你的,这是他的。” 林穗穗把手里的碗递还给阿福:“阿福,有个事情想跟你说。” “什么事?”阿福粗麻布裹了整个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林穗穗凑近铁门,压低声音:“就是,那个……我们的茅房……” 这个年代,茅房都採用深坑式结构,若不及时清理会导致溢出,必须定期清空。 她和陆临舟几天不能出门,自然也没法清空。 “哦,知道了。”阿福点点头:“你们再坚持一下,我明天喊人来帮你们挑。” “好。” 林穗穗应了声,正要走,脑子里却又灵光一闪。 既然她已经做好了放弃陆临舟的准备,那何不趁著这个机会呢? “但是,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林穗穗问他。 阿福不解:“什么问题?” “临舟现在这个状况不是怕是鸡瘟吗?”林穗穗不小心碰到铁门,门上的铁锁链晃动,发出清脆声响:“那些……会不会带毒啊?要是你们处理,万一传染给你们……” 阿福往后退了两步:“我去问一下徐医生!” …… 不多时,阿福那边就回信了,让林穗穗自己挑出去处理。 不仅给林穗穗送了一套粗麻布的“防护服”进来,还送了一句话。 “你自己挑!记著,不准让陆临舟跨出门槛半步!” 林穗穗开心应下,拿著防护服,头也不回地就去了茅房。 工具都有,林穗穗见陆临舟用过,她现在干劲儿十足,屏著气、顶著臭味,迅速把茅房清空了。 这是她穿回1981年第一次做这种事,虽然她一直在作呕,但是心里是快乐的。 这是近期唯一一次出去的机会! 林穗穗正挑著要走,陆临舟却突然过来了。 他看著林穗穗笨拙的样子,有点担心地问道:“能行吗?我来?” 闻言,林穗穗抬头看他,立刻摇头:“不行,他们不让你出去,只能我来。” 看著林穗穗兴冲冲挑著桶子出去的样子,陆临舟神色带著少见的困惑。 以前她都嫌弃得要命,今天怎么看起来,还挺高兴的? …… 粗麻布裹住半张脸,林穗穗和每次进来的人一样,整个脸上只露出双眼睛。 林穗穗艰难地扛著桶子出去,处理好,已经是腰酸背痛了。 她往回走的时候,刻意走得很慢,感受著久违的、带著泥土潮气的空气涌入胸腔。 这是自由的味道! 这是她和陆临舟被关以后,第一次走出陆家! 虽然身后不远处,他们安排了个人跟著她,免得她偷偷跑掉。 远远地,林穗穗就看到村委会的李叔,正站在陆家门口。 她找的就是他! 林穗穗拎著桶走过去:“李叔!” 她的口鼻被粗麻布遮住,发出闷闷的声音。 其实李叔早就看到了这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了,他下意识后退半步,林穗穗就在他三步外停下。 “穗穗,弄完了吧?”李叔问她。 “嗯。”林穗穗点点头。 李叔见她这么配合,还肯自己出来倒粪桶,不禁有点心疼她,她肩上担负的可真是不少。 见她三层又三层地裹著,李叔也没那么怕了:“你们在里面要是有什么事,也隨时说。我们能办到,儘量办到。” “谢谢李叔,已经很好了!”林穗穗感嘆:“我还怪不好意思的呢!就因为临舟身体的事,搞得这么多人都要守著我们……” “嗯,是安排了挺多人的。”李叔嘆了口气:“这不是没办法么?鸡瘟是镇上关注的大事,不能出岔子。” 林穗穗认真道:“李叔您放心,我肯定会好好看著临舟的,我在他身边虽然感染风险大了点,但是也没事,我愿意承担的。” 闻言,李叔有点感动:“你能这么想我就很欣慰了,村里不会忘记你做的好事的。” 在李叔心里,林穗穗现在就是一个为了照顾陆临舟,冒著感染风险守在陆家,捨己为人的好女孩儿。 林穗穗看他一眼,见铺垫得差不多了,就开口嘆道:“我现在还是后悔的,当初应该提议把临舟转移到村卫生所那个隔离室里去。” “隔离室?” “是啊!”林穗穗见他有兴趣,立刻回答:“把他挪过去,我这个劳动力就空出来了。我每天去送饭、打扫,就只用一两个人在卫生所看著就行了。” 说完,她又懊恼地摇摇头:“现在是已经来不及了。” 李叔沉默半晌,似乎正在思考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李叔问她:“你不怕?” “怕的。”林穗穗满目愁绪:“他发烧那模样是嚇人,我也不是金刚不坏之身,当然怕的。” 说到这,林穗穗突然话锋一转。 “但现在耕作大忙,总不能让这么多青壮劳力,天天守著我们院门啊,是不李叔?” 第55章 她生病了? 祠堂偏厅整个寂静。 族长坐在上位,目光扫过围坐的村委会干部,最后落在李叔身上。 “穗穗原话是这么说的?”族长握著手杖:“她甘愿担风险,不让乡亲们分神?” 李叔重重点头:“千真万確。她还说,卫生所虽然得走两里地,但她愿意每天独自照看临舟,绝不劳烦旁人!” 会计推了推鼻樑上的老镜:“这丫头,自打男人走后,就没让人操过心。” 妇女主任也嘆了口气:“多好的闺女,男人没了,又摊上这么个事儿……” 族长闻言,脸上倒是露出欣慰之色:“早说了,穗丫头是个能扛事的。” “还是族长眼光好!”李叔不禁感嘆:“现在她遭了难,反倒替村里打算,这样的品性,实在是难得!” 族长点头:“是陆家媳妇儿该有的担当!” “確实!”妇女主任竖起大拇指:“族长说得对,上次表彰大会,县里还夸咱们村妇女能顶半边天,这不就是活例子?” 会计算了算,开口道:“但丑话说在前头,卫生所的破房子没锁,得重新上锁。” “那点东西算什么?”李叔摆摆手:“物力上肯定要吃亏点,但是人力省了太多!最近村里不少人怨声载道,这活儿又影响地里干活,又危险,都不肯干。” “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丫头是替咱们解了燃眉之急。” 族长手杖落在桌上,震得旁边茶碗里的水泛起涟漪:“我带头,同意將陆临舟转移至村卫生所,由林穗穗负责日常照管的。其他人,同意的,举手。” 竹椅挪动的声响里,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好。”族长拍板:“全票通过!” 偏厅响起热烈掌声。 …… 相比於祠堂里的齐心与讚扬,林穗穗家门口的气氛,全然不同。 徐医生去县里开会了,他的两个助手阿福和顺子,就顶上来了。 两人站在林穗穗家门口的外槐树下,面面相覷。 顺子先忍不住开口了。 “真他娘的倒霉。”顺子的声音透过面罩闷闷的:“我们俩都担了那么大风险,现在徐医生不在,要是放人放得不对,还得追我们俩的责。” 阿福没吭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粗麻布的一角。 透过铁门的缝隙,能看见林穗穗正在院子里晾衣服。 “反正以后不会了,把陆临舟转移到卫生所,就不用每次都来这里了,徐医生一个人也搞的定了。”阿福说:“不想被追责,把自己的事情就好不就行了?” “你说这林穗穗,她每天折腾个啥?”顺子突然凑近:“又是挑粪又是换桶的。” 说著,顺子又焦虑起来:“万一她身上带了病毒,只是还没发作,那这提前放了,不是挺嚇人的?到时候发作起来,她人在外面不又要祸害一整个柳湾村?” 阿福皱眉:“她这么久没有发烧,也是试试。不放她出来,难道要咱们守一辈子?” 顺子不爽:“可万一出了事,徐医生能饶了咱们?” “行了。”阿福打断他:“既然上头已经下了命令,让我们给她做完检查,没问题就能放掉,就按照这么做唄。” “只要她不发烧,一切正常,咱们就算尽到责任了。”阿福摸了摸口袋里的体温表:“待会儿杀毒也要仔细点儿。” “检查?就凭村里那支水银温度计?”顺子大喘气,又忽然冷笑一声:“罢了,真要出了事,也是上头担著。咱们啊,就盼著那卫生所的破铁门能挡得住病毒了。” “……” ———— 傍晚,林穗穗和陆临舟吃过饭,就各自回房间了。 不多时,院铁门的铁链“哗啦”晃动,在安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穗穗心生疑惑。 这个时间好像不是送物资的时候,怎么会有人进来? 林穗穗走出去,贴著堂屋门往外看,两个灰扑扑的身影正往院子里走。 “阿福?顺子?”林穗穗更疑惑了。 这个时间更不是例行检查的时间。 例行检查一般是早上,今天的已经检查过了啊! 这样想著,林穗穗突然眼睛一亮。 …… 林穗穗看著阿福和顺子搬著那个箱子进来,忙不叠过去迎。 “你们怎么这个时间过来?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林穗穗按捺住內心的激动,小心翼翼地问了声。 她不想自己误会,白高兴一场。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回答,只是对林穗穗道:“陆临舟呢?” “房里呢。”林穗穗应道。 阿福点头:“那你去跟他说,让他暂时就在房间里,不要出来。” “好。” 林穗穗小跑到陆临舟房间门口,陆临舟也正好拉开门要出来。 她情急之下,伸手推了他一下。 陆临舟一时不察,踉蹌半步,后背抵在墙板上,低头看她:“怎么了?” “阿福他们来了。”林穗穗退后半步,退出他房间:“你就在房间里待著,別露面。” 陆临舟望著她绷紧的下頜线,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下一秒,林穗穗已经伸手关了他的房门。 陆临舟拧眉,有些疑惑。 之前就算是徐医生进来检查,也从来不需要让他回房间。 他从窗户里往外看,林穗穗已经一路小跑著回到堂屋了。 眼见著林穗穗来到阿福和顺子面前。 “那我们现在给你检查身体,要是有什么不適,你马上说出来。”阿福声音温和。 林穗穗点头:“好的好的。” 陆临舟心下一紧,眉头拧了起来。 林穗穗怀孕了,现在阿福他们又突然进来要帮她检查身体,难道……她生病了? 陆临舟喉结上下滑动,抬手就要推门出去。 可下一秒,就听到了顺子对林穗穗说道:“村里答应了,只要你检查没什么问题,就可以自由活动了。之后,我们会把陆临舟转移到卫生院,由你来照顾他的情况。” 陆临舟脚步一顿,连带著手都焊在门把手上,动弹不得了。 林穗穗立刻欣喜道谢:“好的好的,谢谢谢谢!” 陆临舟恍然大悟。 原来林穗穗是打算甩掉他,单独活动了。 第56章 不欢而散 林穗穗简直激动到无以復加。 她没想到李叔竟然这么快就把这件事反映上去了,还这么快就安排人下来给她做检查了。 只要检查顺利,她没什么问题,就不用再被关著了! 至於之后去卫生院照顾陆临舟的事…… 可以从长计议嘛! 毕竟,陆临舟又不是真的鸡瘟,处理她肚子里的孩子最重要! 两人给林穗穗做了检查,最后在表上填写了记录。 “行了,最近检查体温你都没问题,基本可以排除鸡瘟了。”阿福说道:“现在我们去把整个陆家做一次消毒。我们安排了人过来接陆临舟去卫生院,你陪著他等一会儿。” “好。”林穗穗感激不尽:“那真是谢谢你们了!” “不谢,是我们应该谢谢你……” 要不是林穗穗提出这个方案,他们不可能这么早就工作减轻的。 说完,阿福和顺子两人去后面做消毒工作了,林穗穗恨不得在原地起飞。 这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吧! 林穗穗正想著之后怎么去省城处理孩子的事,突然听见旁边木门“吱呀”一声。 她偏头一看,陆临舟沉著脸,正从房间里走出来。 林穗穗嚇了一跳,她扑过去想拦住他,陆临舟却已经绕过她,径直跨出门槛。 “回去!”林穗穗过去推他胸膛,生怕他坏了事。 陆临舟低头看她,目光沉冷:“嗯?为什么让我回去?” 陆临舟的声音带著十足的压迫感,林穗穗心道不好,正要开口解释。 后面的阿福和顺子听到动静,都到前面来看。 顺子立刻嚷道:“他怎么出来了!赶紧把他弄进去!不然我们消毒没有任何意义啊!”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你们配合一点。”一向好脾气的阿福也有点不高兴了:“不要让我们做重复的工作,可以吗?” “抱歉抱歉!”林穗穗赶紧低头认错:“我马上让他进去。” 说话间,林穗穗又是推攘,又是掐他胳膊肉。 可陆临舟却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 陆临舟低头看她:“可是,穗穗,你发烧已经好了吗?” “……” 整个堂屋寂静。 顺子手上拿著消毒用的盆子,“噹啷”一声砸在地上。 阿福下意识后退半步,胶鞋跟地砖摩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完了—— 林穗穗心下一梗。 “林穗穗!”顺子突然炸了:“你今天发烧了?!” “没、没有!!”林穗穗赶紧否认。 “他烧糊涂说胡话了!”林穗穗抬脚狠踩陆临舟脚:“你们刚刚不是查了吗?我没事的!” 陆临舟突然攥住她手腕往上一抬,指尖重重辗过她手背,低声突出几个字:“真的不烧了。” 阿福立刻沉了脸色:“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我真没有……”此时的林穗穗有口难辩。 “还敢说没有?!”顺子低声咒骂了声:“傻子哪会撒谎?你就是发烧了!” 林穗穗甩开陆临舟,还要上前去跟他们解释,顺子却已经一步跨过来,一手扣住她手腕,捞起腰间掛著的哨子。 “嗶嗶——”哨子尖锐的声音刺破整个院子:“快上报!林穗穗也得了鸡瘟!” ———— 铁门落锁。 “咔嗒”一声,刺穿了林穗穗的心。 阿福和顺子匆忙地就出了他们家,也不管有没有消毒完,他们现在就是要去上报了。 整个陆家,又只剩林穗穗和陆临舟两个人了。 门外锁链裹了一圈又一圈,牢牢將他们封锁在里面。 “陆临舟!”林穗穗恨恨地转过来,瞪著陆临舟:“你故意的!” 这一刻,林穗穗真的觉得自己的天塌了。 她就像是从天堂掉落到了地狱,明明马上就可以走出陆家了,马上她就重新获得了自由,马上她就能想办法去省城解决肚子里的大麻烦了。 偏偏,是陆临舟亲手扼断了她的希望! 他轻飘飘几个字,她的计划全都落空了! 林穗穗现在恨不得衝上去咬死他! “你知不知道我刚刚马上就能出去了?我出去了,我想办法把肚子里的定时炸弹给拆掉,就安全了!”林穗穗的声音带著哭腔,和落空的绝望:“陆临舟,你脑子是不是又傻了?我好不容易让李叔鬆口的,你倒好……” 毁了,全毁了! 陆临舟站在林穗穗面前,垂眸看她:“这就是你要把我单独关到卫生所的理由?” “不然呢?”林穗穗指著自己的肚子:“陪著你困死在这院子里?” 林穗穗气得几乎跳脚,她觉得陆临舟就是不肯让她好过,所以就想方设法拖她下水。 “陆临舟,你这样背刺我到底什么意思?!” 陆临舟薄唇微动:“是你先的。” “……” …… 刚刚的不欢而散,让林穗穗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继续在里面待下去,等著陆临舟好起来,再做打算。 林穗穗將厚被捲成紧实的卷,跟冬天的袄一起,打包成了个大布包。 她搬过来一把椅子,踩上去,拎著那个大布包,打算放到衣柜顶上。 林穗穗双臂颤抖著托起布包,踮脚往衣柜顶够。 但这布包实在是太重了,摇摇晃晃地就要砸下来。 林穗穗下意识闭著眼,那布包却没有像意料之中地掉落下来。 她一睁眼,一只青筋隆起的手正横在她眼前,牢牢地將她手里的布包托住。 “下来吧,我来。”陆临舟的声音温和,全然听不出刚刚吵架时的冷硬。 眸底的诧异一闪而过,林穗穗神色变得冷漠,但是也没再跟他客气。 她从椅子上下来,站到一旁,双手抱胸,冷冷地看著他。 陆临舟轻鬆將布包举到衣柜顶上,动作乾净利落,连袖子都遮不住他隆起的手臂肌肉。 “以后这种力气活,喊我就行。” “用不著你装好人。”林穗穗冷声道:“多事。” 陆临舟薄唇抿著,似乎还有话想跟她说,林穗穗却已经不想再听了。 她走到门边,用力拉开门:“你没什么事的话,出去吧。” 说完,她又加上了个字:“请。” 第57章 自討没趣 陆临舟看著林穗穗,可林穗穗却並不看他。 他望著她紧绷的脊背,喉间滚过微不可闻的气息。 陆临舟手指微蜷,想开口解释,话到嘴边却成了沉默。 记忆里的林穗穗,並不是把所有的情绪都表露出来的人。 所以此刻的林穗穗的愤怒大概已经积攒了许多,所以才会毫不留情展露给他。 “嗯,你早点休息。”陆临舟应了声,转身出去了。 林穗穗见他走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聪明的陆临舟,才不会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更不会追著她赔笑。 这一刻,林穗穗无比想念那个整天“穗穗、穗穗”的傻子。 …… 晨光斜斜漏进后院的时候,林穗穗就已经起床了。 昨晚她睡得不踏实,早上早早就醒了,索性就起来,把昨天的脏衣服给搓了。 林穗穗伸手去拿脏衣篓里的衣服,指尖触到脏衣篓里硬挺的布料,顺手扒拉到了旁边。 那是陆临舟的裤子,她不会再给他洗衣服了。 她烦躁地把裤子往旁一推,布料摩擦间,有东西“啪嗒”掉在地上。 是张叠得方正的纸,边角都磨得起了毛边。 林穗穗弯腰去捡,本想塞回他裤兜,却在展开的瞬间,被报纸上的字刺到了眼睛。 【海城海军军官学校招生启事】 报纸日期就是前两天,联繫方式被红笔圈了又圈,却没有其他的痕跡。 这报纸,大概是前几天隨著物资篮子,一起送进来的。 虽然每次的物资都只有那么仨瓜俩枣,每天只能吃麵食咸菜,但是送物资的篮子底下总会垫报纸。 那天她拿著报纸,百无聊赖看了几眼,就去做其他的事了。 可此刻那张报纸却只剩下招生启事这一小块,被摺叠好放在他口袋里,甚至圈好了联繫方式。 林穗穗指腹下意识摩挲著纸页摺痕,分明是精心对摺的痕跡,边角连毛边都没有。 他这样精心保存好,应该就是存了早点联繫上军校,回去復学的心思。 其实林穗穗早知道这事,上一世,陆临舟清醒的第一件事,就是回省城回军校。 林穗穗手一松,洗衣槌掉进木盆,溅起水。 身后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林穗穗赶紧把报纸按照原样折好,放回他裤子口袋里,蹲下继续洗衣服。 陆临舟的身影罩下来时,林穗穗正头也不抬地搓著衣裳。 “吃过早饭了吗?”陆临舟问。 他声音如常,像是全然没发生过昨天的事情一般。 林穗穗没理他,手里的洗衣锤一下又一下地砸,发出沉闷的声音,完全盖住了陆临舟的声音。 陆临舟自討没趣地站了会儿,转身走了。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林穗穗的怨气很大,陆临舟心里清楚,也知道她想赶紧离开这里。 那他就要在出去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 …… 前年秋天转冬,陆临舟从军校回家。 他揣著奖状和军功章,放在桌上磕出清脆的声响。 陆父搓著糙手,看著那一堆奖状笑,陆母破天荒地开了荤,用猪油渣熬了大白菜吃,陆临山更是替他高兴,看著那些东西都稀罕。 陆临山凑近看奖状,问他:“这『战术第一』啥意思?” “沙盘推演拿的。”他指了指奖状角落,喉结动了动:“教官说年底送我去京城集训。” 陆父脸上神色有了些许异样,似乎是在担心他的身体:“在学校別太拼,注意身体。” “就是,京城好远,路费什么的呢?集训是什么意思?你受得了吗?”陆母也担忧不已。 陆临山倒是兴奋:“真的假的?你都能上京城去了?我跟爸妈连省城都只去过一两次,你都能上京城了!不愧是我们老陆家的儿子!” 看他们为他开心,陆临舟也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在军校里,教官校长都很喜欢他,他也很爭气。 回军校以前,陆临舟忍不住拿著一张旧报纸,去找了陆母。 泛黄的寻人启事边角卷著毛边,上面有些字,已经被水渍晕开,看不太清了。 煤油灯摇晃,陆临舟把旧报纸举到陆母面前,烛火映著他绷紧的下頜:“妈,十七年前这对夫妻丟的孩子,是不是我?” 陆母手里本来握著枕巾在铺,闻言,手里枕巾滑落在地。 “瞎说什么!人家是大老板,不会来我们村的。”陆母失望地看著陆临舟:“我们是在村里捡到的你,离省城那么老远,你还不信你是你爸一个渔友的遗腹子吗?你跟那个渔友长得一模一样!你亲妈知道你亲爸死了,知道我们家好,才把你丟来的!” “可是左腿上的胎记……”陆临舟看著陆母。 陆母摆摆手:“你胎记小时候都没有的,后来长起来的。临舟,爸爸妈妈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总怀疑自己的身世……” 陆临舟觉得陆母对他很好,说得也很对,他不应该去质疑他们的话。 “知道了妈,早点休息。” 第二天,陆临舟启程要出发。 “再喝碗汤,你去了军校,就喝不上你妈做的汤了!”陆父把陶碗推过来,陆临舟盯著碗里自己的倒影,没有扫兴,真就把汤给喝完了。 这已经是第二碗了。 陆临舟喝了汤,匆匆坐上赶往镇上的车。 他要先去镇上,再转车,才能去省城。 车子顛簸著碾过积水,陆临舟的额头抵著窗框,整个人难受得厉害。 他忍了又忍,终於忍不住呕吐。 司机察觉他烧得烫手,车子去了镇上送完了人,又紧急调头回去,把他送回了陆家。 陆父陆母见他被架进来,都急坏了。 陆父颤抖著摸他滚烫的后颈:“走时还好好的,这怎么就……” “吐了一路。”司机抹著脸上的汗水:“怕是吃坏了?” 陆临舟蜷缩在床上,意识像被海浪拍碎。 他听见陆母撕心裂肺的哭喊,听见陆临山慌乱翻找药箱的响动,还有自己喉咙里发出的、不属於自己的呜咽。 他吐了一次又一次,烧得人头昏脑涨,闭上眼睛就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很多事情,就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 第58章 她在躲他? 陆临舟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怀疑自己为何会变傻。 结果林穗穗给了他答案,说他中毒了,她要替他解毒。 那他中毒了,这毒,是谁下的? 即使是心底已经有了答案,陆临舟却仍然想要找到切实的证据。 自从他清醒过来,就在陆家的各个地方都找了个遍,一无所获。 除了两个房间。 陆临舟伸手,打开陆父陆母生前住的房间。 木门“吱呀”推开,霉味混著樟脑气息扑面而来。 …… 林穗穗抱著装满湿衣的木盆,要把洗好的衣服晒到前院去。 拐进堂屋,皂角水顺著盆沿往下淌,“滴答滴答”落了她一身。 路过公婆房间,却突然听到里面传来莫名响动。 林穗穗怔了一下,他们房间为什么会有声音? 林穗穗抱著盆子,把脑袋伸进去看了一眼,顺著声音看过去。 陆临舟正伸手打开陆父陆母的衣柜,握住衣柜的腕骨处微微绷起,用力。 衣柜被打开了,他伸手在里面翻找。 似乎没有找到什么,陆临舟又转身去床头柜的抽屉里找。 林穗穗一怔,他在找什么? 似乎是林穗穗目光太过於明显,陆临舟突然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林穗穗抱著盆子站在门口,一脸疑惑:“你在翻什么?” 陆临舟喉结滚动:“找点东西。” 他这回答,说了等於没说。 林穗穗莫名就想到刚刚他口袋里的那张旧报纸,他只怕是在找关於军校的东西。 他之前上军校,得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奖状奖牌之类的。 林穗穗刚嫁过来那会儿,公婆总是拿那些东西出来给她炫耀,说是他们老陆家好不容易出个能人,可惜变成这样了。 陆临舟找了军校联繫方式,又要找他以前获奖的那些东西,应该要收拾收拾准备回军校了。 “不说算了。”林穗穗转身走开,木盆磕在门槛发出闷响。 她从成为这里的林穗穗的第一天,就知道她的命运註定就是被陆临舟拋弃的。 所以他处心积虑要回军校,打算自己跑,却不让她跑,不就是因为恨吗? 恨她在他傻的时候,蓄意勾引他。 拋弃就拋弃吧,林穗穗有些伤心地想。 …… 夜里,林穗穗准备烧水洗澡。 木柴在灶膛里,烧得噼啪作响,她站在一旁,看著水壶里腾起的热气发呆。 一直有热气,却没见水烧开,林穗穗有些心烦,伸手去水壶盖子。 蒸腾的热气烫得她一激灵,林穗穗这时才意识到了问题。 是柴火不够了,所以水烧不开。 林穗穗嘆了口气,转身去后院里抱柴火。 等她拿了柴再折回后厨时,却见陆临舟正蹲下,往灶膛里添柴,似乎也是在等著这一壶热水。 林穗穗拧眉,看著他线条流畅的侧脸,脚步顿时顿下。 听到水壶里的水开始咕嘟冒泡,林穗穗却不想要了。 她决定待会儿等陆临舟睡了,她再来洗澡。她现在不太想看到他。 陆临舟听到身后脚步声,回头看过去,林穗穗正抱著柴往后院走。 他看著林穗穗倔强的背影,皱了眉。 之前她生气,总爱阴阳怪气顶他几句。 可她现在,明显是在避开他,连照面都不想打。 “林穗穗。” 陆临舟的声音追出来时,林穗穗已经走到后院了。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纤长,她的身影,像根隨时会绷断的弦。 林穗穗转身看他,神色不明:“什么事?” 陆临舟垂著眸,看见她手放在水缸上,攥著水缸边的手指泛白。 缸里的水面因为她的动作微微荡漾,映得她眼底的光忽明忽暗。 “躲我?”陆临舟直接开口问道。 林穗穗不自然地眨了眨眼,偏开视线:“没有啊,过来打水。” 她盯著水缸里晃动的月亮,声音比水还凉:“准备洗澡了。” “说实话。”陆临舟凝眸看她:“不只是因为我不让你出去吧?” 林穗穗喉间一哽。 確实不是因为他害她不能出去了。 可她哪有资格问她心里真正想的那个问题? 问他是不是要拋弃她回军校? 她自己都大言不惭地说过,这件事以后,他们各过各的人生。 现在她有什么资格有情绪?有什么资格问他? 林穗穗舔了舔乾涩的嘴唇。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原因啊。” 陆临舟看著她,薄唇微抿。 他的视线带著些许压迫感,让林穗穗有些不安。 “我就是想早点出去,不想被关著了。”林穗穗把水缸边的木头盖子拿起来,敛下的眼瞼遮住微红的眼:“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办法了,我就等你的信儿就行了。” “你洗吗?”林穗穗问他:“你不洗,我就洗了。” 陆临舟看著她的脸:“你去吧。” “嗯。” ———— 当天夜里,林穗穗很艰难才睡著。 第二天一早,林穗穗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咚咚——”外面传来陆临舟的声音:“醒了吗?” 她揉著眼睛,趿拉著拖鞋,走过去拽门閂。 晨光猛地灌进来,晃得她眯起眼:“大早敲什么……” 门口,是陆临舟高大的身影。 “你听到什么动静了吗?”陆临舟倚著门框,问她。 林穗穗莫名看他一眼,表情有点不自然:“什么动静?” “刚听见老鼠叫。”陆临舟盯著她身后黑洞洞的屋子,喉结动了动:“吱吱的声音,像从这边来的。” 林穗穗打了个激灵,拖鞋差点甩飞。 她立刻从房间里跳出来,抓著门框探头张望:“真、真的?” 林穗穗发梢扫过陆临舟手背,痒得他下意识收回了手。 “嗯,我到处转了两圈没见著。”陆临舟抬手指向堂屋方向:“粮仓、柴房都搜过了。” 这句话让林穗穗僵在原地。 她想起昨晚因为肚子饿,吃了半块饼,之后又觉得腻,剩下半块就放在房里了。 如果有老鼠,其他地方陆临舟都找过了,那就只剩…… “在、在我屋里?!”她倒退半步,差点撞到陆临舟。 不等陆临舟回答,她“嗖”地从房里窜出来,躲到陆临舟后头,拽著他的手臂推了推:“快找!快找!” “好。” 陆临舟越过她往她屋里进,转身时带起的风拂过林穗穗的脸,带起她脸颊旁边的髮丝。 “躲远点。”他的声音低下来:“怕老鼠急了咬人。” 林穗穗抬头,盯著他下頜绷紧的线条,突然觉得这句话的语气很陌生。 不是傻子陆临舟时的黏人討好,也不是聪明陆临舟的冷硬疏离。 倒是,多了几分温柔感。 他……不会是借著老鼠的事儿,来向她示好的吧? 第59章 这点信任都没有? 林穗穗贴著廊柱往后退,耳尖烧得通红。 晨光照进走廊里,林穗穗忍不住捂了捂脸。 陆临舟一定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开心,不然昨晚不会主动过来问她。 他肯定就是想借著这事儿跟她破冰,重新说上话。 林穗穗唇角怎么都压不下来,看来聪明陆临舟只是跟傻子陆临舟风格不太一样。 但对於她的生气,都是会用自己的方法来哄的。 这聪明陆临舟,倒是多了几分傲娇,也挺可爱的。 林穗穗转身,走到对面屋子里。 对面是陆临舟的房间,房门虚掩著,里面传来淡淡的草药味道,混合著他身上独有的气息。 她攥著衣角走进去,打算等著他从房间里出来。 她一直在房间关著门,哪有什么老鼠,不过就是他的藉口。 她倒要看看,他上哪儿从她房间里找到个老鼠来! 林穗穗已经很久没来过陆临舟房间了。 自从陆临舟清醒了,林穗穗就没有进来过了。 想著陆临舟都已经主动破冰示好了,她也不能一直这么扛著。 林穗穗站在门槛前,在衣角上蹭了蹭掌心的汗,决定帮陆临舟收拾收拾房间。 …… 屋內飘著淡淡药味,床上褥叠得方正,地下除了扫不乾净的灰尘,几乎没有什么脏的地方。 乾净整洁,哪里像个男人住的房间? 林穗穗左右看了眼,只有床边柜上稍稍乱了些。 陆临舟爱看书,一些书籍纸幣之类的,堆在床头没有收拾。 这年头,这些东西都很矜贵,可不能隨便乱放,小心弄丟了。 林穗穗过去,稍稍收拾整理了一下,放进抽屉里。 可抽屉使用的年限太长了,卡住了。 林穗穗用力拽了拽,几次尝试,终於才拽开了。 抽屉打开的瞬间,一股更浓郁的药味瞬间袭击了林穗穗的鼻腔。 其实林穗穗是不太会辨认中药的味道的,但是这个药的味道,她怎么也不可能忘记。 林穗穗心下一沉,有一种莫名的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一个油纸包安安稳稳地放在抽屉里,林穗穗怔了怔,伸手过去拿。 …… 拿起那个油纸包的时候,林穗穗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油纸包在林穗穗指间簌簌响。她捏起撮深褐色药渣,指甲缝里立刻渗进熟悉的苦腥气。 这不正是她当初为了给陆临舟解毒,餵进他嘴里的汤药一模一样? 林穗穗后颈突然发凉。 她记得清清楚楚,那些药渣连同破陶罐都埋在了后山,埋进那些她辛辛苦苦挖出的坑洞里了。 指腹摩挲著油纸內侧晕开的水渍,忽然想起那天下山的时候,裹著陆临舟的被子,掉在井台边,陆临舟蹲下去捡的模样。 原来他顺手捞走的不是布料,而是这个。 窗外的蝉鸣突然刺耳,药渣从指缝间簌簌掉落,在床单上砸出细碎的痕。 难怪他总是一副那样防备她的样子,难怪她给他吃什么、喝什么,他都完全不碰。 原来他心里,对她就是全然不信任的。 他难道觉得,当初她给他餵得药,根本不是解药,而是毒药? “骗子。”她对著空荡荡的屋子轻声说,指甲掐进掌心。 他大概根本就不是为了找什么老鼠,更不是为了跟她破冰,都是她自作多情。 油纸包被攥成皱团,里面深色的药渣,从林穗穗的指缝里漏了满地。 …… 进了林穗穗房间,陆临舟扫了一圈,指节轻点。 屋內飘著清新的皂角气息,混合著林穗穗身上的味道。 陆临舟是身体立刻想到他贴近她时的感受,这是他对林穗穗抵抗不了的反应。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在房间里找了起来。 时间不多,他得赶紧找。 林穗穗的房间里的东西並不多。陆临山的物品,大多数都已经烧掉,或是扔掉了。 现在有的,都是林穗穗的一些衣物和杂物,处处都只留下了她的痕跡。 陆临舟找了一圈,並没有什么收穫。 目光突然落到林穗穗床边的一个旧木箱里。 他想了想,走过去,半跪在那个旧木箱前,膝盖硌著凹凸不平的水泥地。 陆临舟抬手打开箱子,箱盖弹起的灰尘让他眯起眼。 快速扒拉开叠得不齐的旧衣裳,指尖触到箱底硬物。 熟悉的触感,让他心下一震。 这是……找到了? 指尖的触感和鼻息间问道的气息,陆临舟知道,那是个药包。他把药包从箱子底部拿出来,发现边角已经磨损严重了。 他捏著纸包站起身,凑近鼻尖时,陈旧的草药味混著霉气涌上来。 草药特有的苦涩气息,让陆临舟觉得胸口一阵翻搅。 他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这个味道。 这个味道,和当年他回军校前,陆父陆母催促他喝下的那两碗汤里总也散不去的怪味,如出一辙。 当时他还以为,是陆父陆母心疼他即將长途跋涉,所以给他准备的进补的汤药。 现在想来,应该早就准备好要害他了。 可是……为什么? 手指刚扯开油纸,身后传来门锁转动的轻响。 陆临舟猛地转身,却见林穗穗僵在门口。 两人目光对上,喉间都有些发紧。 林穗穗也没想到,进来的时候,陆临舟正好手里拿著一个药包。 “你翻够了没有?“林穗穗看向陆临舟:“你到底在找什么?” 陆临舟起身,不小心带动身前木箱,木箱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 “这是什么?”陆临舟抖开油纸,褐色药粉簌簌落在床单:“你知道吗?” “那是你爸妈的东西!“林穗穗衝过去,抬起头直视著陆临舟的眼睛:“你爸妈让临山放房里收著,不要拿出来也不要喝。” 陆临舟抿唇,重复问她:“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林穗穗喉间上下滑动。 她当然知道,可她不能说。 也就迟疑了这半晌,陆临舟眸底的神色,就又冷下去了几分。 林穗穗看懂了他眼里的疏离与冷漠:“所以,你觉得这事儿,有我一份?” 陆临舟抿唇,没有回答,只是默认。 “陆临舟,你对我就这点信任都没有?”林穗穗攥紧掌心:“你出事以后我才嫁进来的,你凭什么怪到我头上?!” 第60章 你可以告发我 窗外阳光突然透过窗台,照射在林穗穗脸上。 阳光刺眼,她眯了眯眼,缓解酸胀感。 “但你早对这事知情。”陆临舟下頜绷出冷硬的线条:“但你又想方设法在隱瞒,诱我——” 他话没说完,林穗穗却听明白了,他还是在怪她趁著他痴傻的时候,哄他做了那档子事。 在陆临舟的心里,这样的罪过,只怕和陆父陆母下药的行为,没有分別,都是在害他。 林穗穗摊手,手心里是从陆临舟房间翻找到的药渣:“陆临舟,你觉得我是知情的共犯,可我也救了你不是吗?” 林穗穗唇角微勾,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你不是亲自查看了药渣的成分吗?还看不出我是想救你吗?” “所以你为什么要救我?”陆临舟冷眸紧盯著她的脸。 林穗穗喉间一哽,无话可说。 她確实有其他的,不能直接说出口的目的。 可那绝不是害他。 只是她的身份,她的私心,都没法直接说给他听。 这一刻,林穗穗突然想起傻子陆临舟看她的眼神,专一、信任。可此刻的他,眼中的猜忌如此刺眼,仿佛她所有的举动都带著算计。 “好,你既然认定我不是个好人。”林穗穗转身,打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海风灌进来。 “那就当我从一开始就居心不良。你现在就去族长那儿告发我,让他们把我浸猪笼,省得你看著碍眼。”林穗穗冷声道:“你也可以把你被我下药了才发烧的事说出去,这样,你就可以解除封锁,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去。” 没了她这个累赘,他一定是拥有很美好的人生的。 原书里的男主,就是回到军校,回到厂长父亲身边,最后成功走上人生巔峰。 他本就应该过那么好的日子,是她想要强求改变自己的命运。 陆临舟的手指悬在半空,看著她泛红的眼尾突然有些发怔。 记忆里的林穗穗,似乎是不擅长说这些的。可眼前的她,明明快要哭了,脊背却挺得笔直。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风呛了回去。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她別过脸:“你出去吧,隨便你想怎么上报。” 说完,木门“咔嗒”一声撞上,接著传来房门落锁的声音。 陆临舟望著突然被拦在外面的那一束晃动的阳光,神色微动。 他还来不及接受陆家都想害他这件事,就已经被林穗穗的愤怒击中了。 指节悬在门板上半寸,最终还是垂落,没有敲下去。 …… 中午,日头正毒。 林穗穗握著木铲,在土灶台上的铁锅里打搅,熬著玉米粥。 余光瞥见一道身影走进来,是刚刚劈完柴的陆临舟。 差不多到午饭时间了,他应该也是进来做午饭的。 厨房只有一个,灶台也只有一个。林穗穗做饭做了一半,要是有眼力见儿的人,应该是会退出去,等她先做完。 但陆临舟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陆临舟的身影走过来,在林穗穗身边停住。 林穗穗克制自己不去看他,不给任何反应。 粥熬好了,林穗穗盛了一碗起来,却见粗瓷碗里的咸萝卜条只剩半根。 她端著碗,伸手去揭泡菜罐的盖子,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 她脊背一僵,指尖刚触到罐子边沿,另一只手同时覆上来。 陆临舟的手精准落到林穗穗手背上,他掌心还有劈柴过后留下的碎屑,刮过她手背。 林穗穗猛地缩回手,泡菜罐盖子“噹啷”一声,又盖了回去。 “我在用了,你看著点不行吗?”她转身瞪他,却撞进那双藏著暗涌的眼里。 陆临舟刚刚劈过柴,周身散发著热气,他的喉结在汗湿的衣领下滚动。 他的手悬在半空,指腹还留著她掌心的温度。 “拿开。”林穗穗伸手拍开他手:“等我先弄完你再进来。” 大有井水不犯河水,別来沾边的意思。 陆临舟的手指蜷成拳,收了回来:“好。” 他应了声,也没多纠缠,转身就出去了。 厨房只剩下林穗穗一个人,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像只受了惊的猫,一有陆临舟在的地方,她浑身的毛就都炸开了。 …… 林穗穗坐在餐桌前,面前的玉米粥熬得稀烂,金黄的碴子浮在表面。 粗瓷碗沿缺了口,磕在她唇上凉凉的,有点锋利,她转了转碗边,勉强找了个不划嘴的地方。 林穗穗用木勺在把粥搅出一圈圈涟漪,配著碟子里醃得发苦的咸萝卜条,每咽一口都委屈。 连接后厨的走廊传来脚步声,陆临舟端著个盘子,坐在她面前。 盘子里臥著刚出锅的韭菜炒鸡蛋,金黄的蛋块裹著油光,韭菜段绿得发亮,葱的香气混著柴火味扑面而来。 不是她不想做好吃的吃,是那韭菜和小葱都是陆临舟种的,她不想拿。 只有这玉米粥,是外头刚送进来的物资。 林穗穗的喉间不自觉滚动,指尖捏紧了筷子。 “吃吧。”陆临舟把盘子推过来,瓷盘边沿还带著灶膛的余温。 韭菜的香气钻进鼻尖,林穗穗看见蛋块里藏著几颗碎虾皮,是前阵子他出海带回来,她晒的。 林穗穗故意把咸萝卜条咬得咯吱响:“不吃。我自己有吃的。” 陆临舟没说话,筷子碰著盘底发出轻响。 他夹了两筷子韭菜鸡蛋到自己碗里,把剩下的一盘都推到林穗穗的面前。 她看不懂他做这事是为什么,疑惑地抬眸看他。 他又怀疑她,又要给她投喂,什么意思? “拿走。”林穗穗把盘子往他面前推:“我说了不吃。” “这样犯倔,有什么意义?”陆临舟问她。 林穗穗扯了扯唇角:“当然有意义,你怀疑我会害你,我当然也怕你会报復回来。毒药你都翻出来了,万一下点进去怎么办?” 第61章 你……下毒了?! 陆临舟眉头微拧,似乎觉得她的话有些刺耳。 林穗穗却不管,说了,就畅快了。 可再看向面前这碗没味道的粥,林穗穗也再没了食慾。 隨便扒拉了几口,林穗穗觉得有点反胃,不想再吃了。 她端著碗起身,去了后厨。 后厨的洗碗池边,林穗穗打了水来,她刚把碗浸进水盆,陆临舟的手突然从她身后伸过来。 手臂擦过林穗穗肩膀,明明是正常体温,却让她觉得有些灼人。 他粗糲指尖掠过她掌心,直接夺过了洗碗布。 “我来洗,你去休息吧。” 林穗穗应激似地躲开,倒真被他占据了绝佳的洗碗位。 陆临舟低头洗碗,丝瓜络沿著碗沿打圈,这熟悉的手法,显然是林穗穗教他的。 不,是林穗穗教傻子陆临舟的。 陆临舟学什么像什么样,洗碗总是比林穗穗乾净得多,连碗沿的缺口都被擦得发亮。 林穗穗甩了甩手上的水,真就走了。 反正是他自己想做的,隨便他。 …… 吃过饭,林穗穗困得厉害,打算回房睡个午觉。 她顺手关上了门,木门在身后“吱呀”合拢,林穗穗掌心按在小腹上,躺上了床。 小腹那里从晚上开始就一直有种异样的感觉,像被线扯著般隱隱作痛。 她扯过被子盖好,指尖无意识摩挲著被面的起球处。 后院传来陆临舟洗刷院墙的“哗哗”水声,清脆的声响与她的心跳重合,感觉每一下都震得小腹的扯痛加剧。 林穗穗捂著肚子翻了身,心道,睡会儿可能就好了。 ———— 日头偏西,陆临舟没再多等,去后厨做饭。 灶台上的南瓜粥咕嘟冒泡,陆临舟握著木勺的手悬在半空。 今天一下午,林穗穗躲在房里不肯出来,整个陆家安静得反常。 往常这个时候,林穗穗总会到处找吃的,今天却久久没出现。 不知为何,陆临舟心里总隱隱的不安感。 做好了饭,陆临舟端上了桌,还是去敲了林穗穗的房门。 “出来吃饭了。”陆临舟敲了三次门,指节落在门上的力道一次比一次重,就是怕她睡著了听不到。 可谁知,敲了一次又一次,房间里都毫无动静。 “林穗穗。”陆临舟又喊。 他靠近门边去听,里面没有应答,只有从门缝里漏出的,若有若无的呻吟。 陆临舟眸光一凛,侧身用力,肩膀狠狠撞开了房间。 房门打开的瞬间,夕阳的余暉正溜进来。 林穗穗蜷缩成虾米,额角的冷汗浸透鬢髮,双手死死按在小腹上,指节泛白如霜。 胸前的被角被她攥得皱巴巴,团在胸前压住,弓起处露出一小截嫩白的腰,肌肉紧绷。 “怎么了?”陆临舟拧眉凑上前,膝盖磕在床边,发出闷响。 他的手掌贴上她额头,林穗穗皮肤很凉,不可能是发烧了。 她侧脸紧绷,似乎是用力地咬著牙关。 “林穗穗,醒醒。”陆临舟喊她。 林穗穗勉强睁开眼,看见他眼底翻涌的紧张:“肚子疼……” 她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线,绵软无力,虚弱得厉害。 “吃什么了?”陆临舟问完,却又顿住。 她吃的是自己熬的新鲜粥,不可能有什么问题。 陆临舟又问:“是饿得疼吗?” “不是……”林穗穗用力摇头,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你是不是,真、下毒了……” 林穗穗声音一顿一顿,难受极了。 可她自己心里也清楚,陆临舟做的菜,她一筷子都没动,他上哪去给她下毒去? 陆临舟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瞳孔骤然收缩。 “是不是孩子……”陆临舟喉间声音一哑。 “不会吧……”林穗穗头皮发麻。 她其实刚刚就觉得可能是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什么问题,不然不会这么疼。 可是她根本不敢想下去。 他们现在被关在陆家,如果真是孩子出了什么问题,就只能在柳湾村处理了。 陆临舟从林穗穗的反应看得出,她疼痛的地方,確实有可能跟孩子有关係。 林穗穗突然就嚇哭了:“我该不会要流產了吧?” 小腹又抽痛起来,像被人攥紧了往死里拧。 林穗穗觉得,自己可能活不过今天的。 柳湾村医疗条件落后,在这里流產,说不定连带著她的命都要丟。 林穗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咬死陆临舟。 要么就是他的小蝌蚪质量差,要么就是被他气得!这事儿跟他脱不了关係! 陆临舟喉结上下轻滚,他拍了拍林穗穗的手,声音沉稳:“我去请徐医生。” “別!”林穗穗猛地拽住他袖口,另一只手指甲掐进他手背皮肤:“喊了医生,怀孕这事儿就真的瞒不住了!” “到时候肯定要被拉去祠堂说清楚!寡妇肚子大了就是野种,我们俩都要浸猪笼的……”林穗穗声音喘得厉害,混著难以抑制的抽痛:“我、我再忍忍,说不定待会儿能好。” “不怕。”陆临舟声音轻下来:“鬆开吧,我去请医生,他们会很快就过来给你检查。” “……” …… 下午这时间,正是大家吃饭的时间。 陆家门口没人守著,陆临舟喊了几声没人应,抬手猛摇家门。 门上铁锁链晃动,发出清脆声响,立刻就有人过来了。 守门的阿牛正在吃饭,端著饭碗就过来了:“你要干什么?!” 铁门关得严严实实,陆临舟就隔著铁门说话:“开门,她肚子疼得厉害,你们把她送去卫生院做检查治疗。” “我怎么可能开门?!你们俩现在是重点关注人群,出不来的!”阿牛扒了几筷子饭,有点不耐烦:“肚子疼睡一觉不就好了?” 陆临舟耐著性子:“我不出去,送她去卫生所。” “她也不能出去!”阿牛大声喊道:“听说她也发烧了,也得了鸡瘟,你们俩都不能踏出这个大门!哼,別以为我不知道,李叔说了,林穗穗特別精,上次差点让她给跑了!” 陆临舟下頜紧绷,竟然是他自己坏了事。 “她没有发烧。”陆临舟手指捏得发白,语气很冷,带著警告和命令:“开门。” 陆临舟的气场是与生俱来的,加上在军校待了一两年,气势把外面的阿牛给嚇坏了。 “你、你、你……陆临舟,你该不会想冲岗吧?!”阿牛声音都有点发颤了:“族长说了,你们俩一步都不能踏出去!” “那就找医生过来。”陆临舟冷声道。 阿牛生怕他真要衝岗,这不是他能担下的责任,他立刻满口答应:“好好好,我马上去通报。” 陆临舟:“我给你半小时。半小时后医生没到,我就亲自去请。” …… 林穗穗心里慌得不行。 陆临舟这一出去就是半晌,一直没回来,林穗穗心臟七上八下,总是落不回原处。 床边似乎还残留著他的味道,林穗穗后颈一阵发寒。 他去了这么久,该不会趁著去给她找医生的机会,跑了吧?! 医生一来,她肚子里的孩子十有八九会被发现。 如果陆临舟跑了,那就是她的全责了。 他跑了可以偷偷跑去省城,过回他的厂长儿子幸福人生。 可她呢?她可是铁板钉钉地要被浸猪笼啊! 以陆临舟上一世,不肯承认原主肚子里孩子的做派,说不定真把她丟在这等死…… 一想到这里,林穗穗又是一阵冷汗。 “狗日的陆临舟……”林穗穗一边咒骂,一边扶著床沿,挣扎起身。 她衣衫下的后背全是冷汗,黏黏腻腻地贴在身上。 刚站起来半寸,膝盖一软,“扑通”摔回床上。 “真是救命了!!”林穗穗低声求救,撑著墙往门口挪。 外头的海风顺著门缝灌进来,她想起刚刚陆临舟眼里的急慌,又觉得不像装的。 可谁知道呢? 这男人对她可是又恨又防备的。 林穗穗又想起身,可一阵绞痛从腰眼窜到小腹,她“哎哟”一声弯下腰,整个人顺著墙边滑到地上。 痛…… 第62章 她……流血了?! 卫生院的木门被撞得哐当响,所有人都顺著声音看过去。 阿牛撑著门框直喘气:“徐、徐医生在吗?陆家媳妇快疼死了!” 李会计摘下老镜:“徐医生去县医院进修了,咋啦?” “咋啦?”阿牛抹了把额头的汗:“陆临舟拿砖头砸铁门呢!说再不来医生,他就要衝出来把大家都给害死!” “什么?!” 此时的卫生所里,不仅有在这儿工作的,还有很多柳湾村的病患。 陆家人得了鸡瘟这事,整个柳湾村都人心惶惶,提起他们家就害怕。 听阿牛说陆临舟要衝出来“投毒”,一个个嚇得面目狰狞:“天哪!!怎么会有这种事!!” “这临舟也太坏了,以前看不出是这么坏的人,怎么能想著害死大家呢?” “就是,我还以为他很好,到了这一步,都只为了自己,不想想大家是死是活。为他们的事村里付出了这么多,他们一点也不记好,还想著出来害人?!” “別说那么多了,你们卫生所的人赶紧去看看,別让他出来了!” 卫生所几个护士面面相覷,都有点不想去。 毕竟现在陆家两个人都有了鸡瘟,他们进去给林穗穗检查,不是很危险吗? 阿牛著急了,转向几个缩在墙角的护士:“你们谁跟我去?就当行行好!” 要是他请不去医生,陆临舟真的发怒了衝出来,倒霉的就是他了! 护士们互相推諉,李护士摆摆手:“不是我们狠心,我们也是有家有口的,万一染上什么……” “你可真是我们卫生所的脸!居然说出这种话。”王护士从旁边房里出来:“徐医生哪次不是打头阵?人家阿福顺子都比你强!” “你倒是会说,你怎么不去!”李护士撇撇嘴。 “我去就我去。”王护士冷哼一声,起身就要隨著阿牛走。 阿牛擦了擦冷汗,感激不已:“好好好,太好了!那王姐你赶紧跟我走!” ———— 后院的井台边,陆临舟蹲在灶台边。 他吹了吹搪瓷缸里的温水,手腕试了试温度,应该不烫,她可以入口。 陆临舟伸手推开木门,斜阳落进来,门內的脚边就有个人影。 林穗穗蜷缩在床边,膝盖抵著胸口,双手紧紧抱住小腹,指节泛白,整个人虚弱无力。 陆临舟心下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扯住了一般。 “穗穗!”陆临舟眉心拧紧,到她面前蹲下,想要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他腰托住她腋下,臂弯穿过她后背时,触到一片濡湿的冷汗。 林穗穗整个人软得像团,脑袋歪在他胸口,气若游丝:“疼……” “別怕,我在。”他半蹲將她抱起,衣衫下的胳膊肌肉绷紧,托著她往床边走。 被他抱起的那一刻,林穗穗一直悬著的心,终於稍稍放了一些。 她用她满是汗的手,攥紧他衣角。 还好还好,他没跑,她还有人陪著。 陆临舟稳稳把她放在床上,他顺手扯过被角盖住肚子:“阿牛去卫生院搬救兵了,马上会有医生过来给你检查的。会没事的。” 林穗穗声音又轻又细:“別找医生……孩子会被发现……” “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也得及时处理。”他指尖擦去她脸上冒出的冷汗:“先顾命,再拖下去……” 他喉结滚动,没说后半句。 其实林穗穗也知道这个道理,再拖下去,说不定还没被族长打死,就已经因为流產处理不当,感染死了。 见林穗穗不再那么激烈反抗,陆临舟端起温水,扶著林穗穗起来喝。 见她喝了几口,伸手过去帮她揉肚子。 越是靠近,林穗穗就越是觉得自己的胸腔鼻腔,全都被陆临舟的气息所占领。 她本来很慌,不管是自己身体出问题扛不住,还是医生来了,孩子的事曝光,她都怕极了。 可陆临舟在她身边,总归是让她安心些的。 “怎么样?好点没?”陆临舟贴近问她。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疼痛却毫无缓解,恐惧甚至放大了痛感。 她摇头,突然觉得有液体顺著大腿根往下淌。 林穗穗低头看去,裤子那儿已经被洇出一片神色暗湿。 林穗穗伸手一摸,指尖触到黏腻的温热,脑子“嗡”地炸开了。 “操……” 不是汗,是血。 第63章 上次月事是什么时候? 林穗穗盯著指尖的血渍,喉间像塞了团浸了醋的,又酸又涩。 “陆临舟……”林穗穗声音发颤,举起手指给他看。 她几乎在这一秒就肯定了,肚子里的孩子肯定出问题了。 “孩子没了……”林穗穗的声音碎在房间里,眼泪大颗大颗砸落下来。 明明前几日还在算计著等陆临舟解毒就去省城,明明觉得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是累赘。 可此刻看著血跡,林穗穗心口却像被剜了块肉,疼得喘不过气。 这是女性与生俱来的母性吗? 陆临舟的指尖悬在她小腹上方,迟迟不敢落下。 “別瞎说。”陆临舟用温热大手擦去她眼角的泪,粗糲掌心摩挲著她的眼皮:“没事的,没事的。” 林穗穗抬头,看见他喉结滚动,指尖在她小腹上方发抖。 “你当然觉得没事。”她別过脸,声音里裹著哭腔:“疼的不是你,流的不是你的血……” 陆临舟握著她的手,薄唇微动,只是一味地出声安抚,却不知道是安抚她,还是安抚自己:“会没事的。” 林穗穗看向面前面部线条紧绷的男人,突然想起上一世的原主的解决。 原主去省城找他时,他连面都不愿意见,似乎跟她沾上边都是什么脏东西的感觉。 可现在紧握著她的手安慰的男人,分明和她记忆里上一世他的影子重叠又分离。 不知是不是肚子已经疼到麻木,林穗穗脑子里闪过了很多画面。 就算孩子已经没了,她也不能再让自己陷入危险里。 她咬牙忍著疼痛,她抓住他的袖口:“医生问起来,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或者就说我吃坏了肚子,你什么都不知道……” 林穗穗本来是想拉他下水的,可她想了想,这时候他站出来说她肚子里怀了他的孩子,现在流產了他要负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陆临舟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体温通过皮肤传来,却暖不了她冰凉的指尖。 他望著她煞白的脸:“隱瞒才会闹出人命。” 他蹲下来与她平视,拇指擦过她唇角的颤抖:“不管怎么样,必须要先治疗。” “那你让他们知道我怀了小叔子的孩子?”林穗穗几乎要崩溃了:“浸猪笼、抽藤条、游街示眾……你想拉著我都试一遍?!” 林穗穗声音发著颤,这么长的时间以来,她想尽办法瞒下这件事,怎么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放弃呢? 她承认她有侥倖心理,如果她打死不承认,反正这个年代医疗落后,不一定会查得出她是怀孕流產了! “那都是后话了。”陆临舟显然还是不同意隱瞒。 “有什么事我会负责,你別想那么多。”但他没再继续拒绝,只是摸了摸她痛到流汗的额头:“坚持一下。” 柳湾村的族长,向来最忌绝户。 陆临舟心里清楚,也知道,不管发生了多么无可挽回的事,他做了多么罪无可恕的事情,族长都会给他一次机会。 大不了,他拿自己永远留在柳湾村跟他交换。 …… 陆家门外。 天色逐渐暗了,阿牛点了煤油灯,带著王护士到了陆家。 煤油灯的光,把李叔的影子扯得老长。 “李叔,你怎么来了?”阿牛问。 李叔是负责人,偶尔会过来看看,见王护士过来,喉咙里发出声闷哼:“小王啊,你可长点心。这穗穗现在可是不简单!利用我的同情心想骗我开门,结果她刚染上过鸡瘟发过烧!” 王护士停下脚步:“是穗穗肚子疼,我进去看看,应该没事。” “这谁说得清?”李叔凑近半步,压低声音冷笑:“现在又说闹肚子疼,谁知道是不是又想使计跑路?” 王护士:“我觉得穗穗跟临舟不是那样的人,李哥你站这儿是不打算让我进去救人?” “我不是说不给治!”李叔也被这扣的大帽子嚇了一跳:“我哪是那种人!我是提醒你要小心,免得他们趁机跑了,连累大家!” 王护士点点头,把医药箱背好:“李哥,你盯著铁门就行,今天里面的人,我担著。” …… 头顶吊著的灯泡,被风吹得微晃,忽明忽暗。 王护士穿著白大褂,脸上带著布口罩进来。 “王姐?”林穗穗哑著嗓子,有点意外。 “嗯,徐医生不在村里,我来给你看。” 林穗穗见是她过来,更加汗流浹背了。 王护士把脉很准,肯定手一搭上去就能发现她的问题…… 王护士拿听诊器在掌心焐了焐,才贴上她胸口。 “心率问题不大。”王护士又道:“把袖子捋上去。” 她指尖搭到林穗穗手腕,林穗穗的胳膊绷得笔直,她听见自己心跳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感觉自己的心臟疯狂在胸腔跳动,就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上次月事是什么时候啊?”王护士突然开口问道。 林穗穗咬住唇,指甲掐进掌心。 上次月经,是陆临山去世以后,她哭了几天,来了月事。 但这话只要一说,王护士就一定知道,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不是陆临山的。 “记、不起来了……”林穗穗声音发抖,索性就什么都不说了:“就是肚子疼得厉害,脑子发昏……” 陆临舟站在床边,神色凝重,他看见王护士的手顿了顿,目光扫过林穗穗小腹。 他的手指无意识握拳,有些不安:“她怎么样了?” “那你……”王护士又要再问。 “不知道!”林穗穗打断王护士的话,捂著肚子要打滚:“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肚子疼……” 王护士嘆了口气:“上次给你的药,是不是没认真喝?” 林穗穗脑子里哪还记得什么药:“好痛……” 王护士没想到林穗穗疼到没法跟她对话了,她看了眼陆临舟,又想起陆临舟现在是个脑子傻的,应该也问不出什么。 “临舟啊,你先去给穗穗煮一碗红姜水。”王护士见林穗穗疼得厉害,声音软了下来:“你这痛经痛得严重,还是要好好调理!” “痛经?!”两道同样诧异的声音交织。 第64章 她不用被浸猪笼了!! 槐树影在院墙上,晃出斑驳的光。 王护士把刚刚让人送来的老红递给陆临舟:“拿著,煮水喝,然后给穗穗灌个胶皮暖水袋,焐著肚子,听明白没?” 陆临舟伸手接过拿包老红:“好。” “穗穗都是为了照顾你,身子才这么虚的。”王护士有点心疼地看了林穗穗房间的方向一眼:“你別把自己当小孩子,要担起责任来。別总让她沾凉水,劈柴挑水的活你多担待。” 陆临舟点头,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复杂。 他知道王护士还是把他当成傻子在交待,也知道王护士是真心想让他照顾好林穗穗。 “知道了吗?”王护士问他。 “知道。”陆临舟声音很低,应下的时候却满是认真。 “去吧。” 王护士又交代了几句,背著药箱走了。 …… 看著陆临舟送王护士出去的背影,林穗穗盯著床边搭著的裤子发呆。 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在知道自己並非流產,而是痛经的时候,林穗穗觉得小腹的疼痛瞬间就缓解了一些。 林穗穗越想越彆扭,原来这阵子差点让她焦虑到崩溃的事,不过是场虚惊。 肚子里的孩子压根没存在过。 “原来我是假孕啊……”林穗穗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声里带著劫后余生感。 想起自从穿到这本小说里以来,她就揣著肚子在村里躲躲藏藏,到处弄打胎的药,甚至每天压著陆临舟带她去省城打胎。 她每天攥紧拳头冲冲冲,想各种策略的样子,她自己想起来,都觉得特別好笑。 指尖无意识划过小腹,那里平坦如初,像从未有过那场惊心动魄。 她没怀孕,不怕被人发现,不用想办法解除封闭,去省城处理孩子。 最重要的是,她不用被浸猪笼,不会被打死了! 林穗穗鬆了口气,却又莫名有些失落,就像件悬了许久的重物突然落地,砸得心口发闷。 这样想著,一直以来累积的紧绷突然鬆开,她整个人也放鬆了些。 林穗穗裹紧被角,闭眼准备睡觉了,迷迷糊糊间听见灶间传来陶罐碰撞的响。 陆临舟推门进来时,搪瓷缸的红香,迅速在整个房间里弥散开来。 他看见她蜷在床上,睡衣领口大敞,露出苍白的脖颈。 “穗穗?”他轻声唤了句,没有应答。 他在她床边蹲下来,指尖触到她额头的冷汗。毛巾在温水里涮了涮,拧半干替她擦了擦汗。 他望著她紧抿的唇角,突然想起王护士刚刚说她是痛经时,她眼里闪过的狂喜。 那种劫后余生的光,有些刺眼。 …… 林穗穗做梦了,梦里看见自己站在祠堂中央,藤条抽在背脊,抽在小腹。 每一鞭下来,疼得她喊都喊不出来,只是身上一阵又一阵地冒冷汗。 她想喊陆临舟,却看见他背过身去,宽厚背影遮住所有表情。 惊惶中突然惊醒,林穗穗一睁眼,就撞进一双漆黑的瞳孔。 正是梦里她看不清的,陆临舟的那张脸。 他正盯著她,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额头。 林穗穗本能地躲开,蜷缩,却发现陆临舟递进来一个胶皮暖水袋,外面包著枕巾,放在她小腹上。 陆临舟见她醒了,把搪瓷缸递给她:“红水,王护士说喝了会缓解一些。” 林穗穗其实知道红水是没法治疗痛经的,喝红水不如来颗布洛芬。 但她没有拒绝,只是缓缓起身,捧著缸子喝了几口。 红的甜在舌尖化开,林穗穗咂咂嘴,又躺下:“痛,我要睡觉。” 说著,她转了个身,背对著他。 陆临舟看著她可怜又委屈的背影,陷入沉思。 …… 大概是精神彻底放鬆,林穗穗这一觉,从傍晚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晨光从窗户外钻进来,林穗穗睁开眼,发觉床边有个人。 陆临舟靠在炕沿,脊背抵著冰凉的墙,就那样睡著了。 他下巴新冒了胡茬,青黑的一片。 昨晚没喝完的红水搪瓷缸还在床边,剩了小半缸凉透的褐色液体。 “醒了?”陆临舟的声音带著晨起的沙哑。 林穗穗对上他因为疲惫而有些泛红的双眼,点点头:“嗯。”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著腹部的暖水袋,还是温热的。 这个年代,不可能有保温效果这么久的暖水袋,应该是陆临舟后面又换过的。 “锅里熬了南瓜粥,我去端。”陆临舟起身:“王姐说吃喝都要温的。” “好。”林穗穗应道。 看著陆临舟出去的背影,林穗穗突然觉得,他应该还是关心她的。 虽然他不想要这个孩子,不想跟自己扯上关係,但是遇到突发事件的时候,还是愿意承担起一切。 这样想著,林穗穗心里对他的怨气稍稍缓和了些。 毕竟陆临舟確实是被人下毒毒傻的,他这样怀疑防备,不相信任何人,也是不想自己性命受到伤害。 更何况,在陆临舟的眼里,她本来就不是个什么好人。 …… 经过一整晚的修整,林穗穗的肚子已经不疼了。 她准备下床自己去吃粥,脚尖刚碰到拖鞋,门就“吱呀”被推开。 陆临舟端著粗瓷碗进来,热腾腾的粥端在他手里,香气瞬间四溢。 “就放外面吧,我去外面吃。”林穗穗说。 “外面有风。”陆临舟朝著床边抬了抬下巴:“你就在被子里吃,暖和些。” 林穗穗感受著脖子里的汗,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不该反驳。 现在可是六月酷暑,哪来的暖和一说? 昨晚的暖水袋本就捂了她一身汗,要是还在被子里吃热粥,那她不得中暑? “真不用。”林穗穗从他手里端过瓷碗,往外走:“你不知道吧?女生的月事一般只有第一天痛,后面就没事了。” 她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你也没吃吧?一起?” 陆临舟怔了怔,林穗穗因为生他的气,已经很久都不愿意跟她一起吃饭了。 “好。”陆临舟走到林穗穗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她:“其实……” “嗯?什么?”林穗穗仰头问他。 第65章 他摊牌了 两人视线相接。 林穗穗专注等他继续说,可陆临舟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没事,先吃早饭吧。” “哦,好。” 见他那样,林穗穗倒也没有强求,端著碗就出去了。 早上陆临舟熬粥的时候,专门把林穗穗这份加了点红熬进去。 卖相不太好看,但吃起来很甜。 吃过早饭,林穗穗才想起昨夜换下的裤子还没洗。 她回到房间去找,床上却没有。 她弯腰在床底翻找,床底更是什么也没有。 脑子里突然有一个尷尬的念头出现,她掀开窗帘,晨光里,那条昨晚还染著血渍的裤子,正晾在晾衣绳上。 水滴顺著裤脚滚落,在地上砸出细小的圆斑。 阳光穿过布料,裤子的每一寸布料,都乾乾净净的。 林穗穗倒吸一口冷气,小跑著出去看,这裤子真的已经被洗乾净了。 这个房间进来的人只有王护士和陆临舟,总不可能是王护士给她洗的吧? 那必然就是陆临舟了…… “在找什么?”陆临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正把外面刚从进来的水往后院挑。 林穗穗的脸“腾”地烧起来。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com】 “没、没什么。” 她总不能说,你怎么给我把沾了月事的裤子给洗了吧? 陆临舟放下挑在肩上的两桶水,望著她发红的耳尖和身边的裤子,心领神会。 他的脸也一下子红了。 洗的时候只是想著她不能沾凉水,现在却陡然想起,这是她最秘密的部分。 “你这几天不要碰凉水,有什么事喊我做。”陆临舟偏开视线,语气有些不自然。 “好。” 陆临舟偏了偏视线,又还是重新看向林穗穗:“王护士让我提醒你,之前给你开的藏红的那些药,之后可以继续喝了。” “好……”林穗穗清了清嗓子:“之前也没想著需要吃……” 空气中的气息变得有些微妙。 两人都知道,林穗穗当初找王护士开那药方,只是因为想要活血“避孕”。 提到这个,两个人都没有继续往下说,也全然没有提起她乌龙怀孕的事情。 林穗穗想起他早上的欲言又止,像是对有话要对她说的样子,隱隱有点期待。 经过昨天的事,她意识到他是紧张她的。说不定陆临舟自己也察觉到自己的感觉,就那样想通了呢? 林穗穗睁著眼睛看著他,眼里带著抑制不住的期待。 可陆临舟却只是蹲下身,又挑起水,往后院走了。 …… 陆家门口槐树下,阿福和顺子又来送药了。 守门的阿牛一整天都没人说话,一直在琢磨昨天陆临舟的反应。 阿牛越想越不对劲,目光扫过陆家锁得严严实实地门,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怎么感觉,陆临舟那小子没那么蠢了啊?” “胡扯。”顺子一边从药箱里拿出温热的药,一边回应阿牛的话:“傻子不就是很蠢么?” 想起上次林穗穗计划逃跑的事,顺子还是心有余悸:“不蠢他能开口说林穗穗发烧的事?林穗穗本来都能出去了,就因为他一句话,又得关好久的。” “可他威胁我的时候,说话跟换了个人似的,哪有一点傻气?” 他一想到陆临舟的话,就一阵后背发凉。 顺子摆摆手,还是不信的样子,阿福却陷入了思考。 那天他们给林穗穗检查身体的时候,就感觉到陆临舟从房里伸出头来看他们。 他当时一瞥而过的时候,看到陆临舟眼睛亮得跟淬了火似的,哪像痴傻的模样? 说起来,还真有点不像傻子了! “他是不是好了点?”阿福说得很轻飘。 旁边八卦的婶子插了句嘴:“別瞎编排,陆家媳妇够可怜的,新婚没多久就死了公婆和男人,拖著个傻小叔子,现在还得了鸡瘟……” 阿牛吐了口痰:“嘶,我真觉得不对劲……” “好了,不说这些了。”阿福轻声道:“守好门吧,別出岔子就行,管他还傻不傻。” “……” ———— 林穗穗突然变得悠閒下来,时间也变得慢下来了。 围墙外的老槐树把枝椏探进院子,地上落满光斑。 林穗穗靠坐在树根旁的竹椅上,晃著手里的搪瓷缸,里面是陆临舟刚给她添的温水。 今天陆临舟承包了家里所有的活儿,给她唯一的任务,就是在外面喝著温水纳凉。 “水还热吗?”陆临舟刚劈完柴,洗了手,手里拿著快帕子擦手。 “热著。”林穗穗捂著搪瓷缸的口:“不能再喝了,多喝几口茅房又该清了。” 她回头看他一眼,精壮的上身穿著个汗衫背心,露出的手臂上都掛著汗。 “歇著吧,別累著。”林穗穗说:“等我这几天过去了,跟你一起干。” 陆临舟没答话,只是从裤兜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晒乾的益母草,用线捆得整整齐齐:“是这个方子吗?过几天,就让王姐再配几幅送进来?” “好啊。” 陆临舟搬起一旁的椅子,放在她右边,与她保持著恰到好处的距离,像个恪守礼节的陌生人。 林穗穗看向他,阳光穿过槐叶,在他肩头投下斑驳的影。 她心下有点打鼓,又有点期待。他果然有话要跟她说。 陆临舟在她身侧坐下来,幽邃眸子与她相交:“等封控解除……”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我们就按照你之前说的来吧。” 林穗穗还没反应过来:“我之前说的?我之前说什么了啊?” “既然孩子没了,我们就可以各自过自己的生活了。”陆临舟眸底藏著暗涌,声音却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能出去以后,你可以自由支配你的人生。我……” 林穗穗懵了。 她期待了一天,却怎么都没想到,他是要跟她说“拜拜”,要跟她划清界限。 虽然这句话是她先说出口的,但林穗穗还是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心臟错乱的节奏。 “你要回省城了?”林穗穗抢在前面,嘴角扯出抹笑,却没达眼底:“你要回军校了,对吧?” 陆临舟顿了两秒,薄唇轻启:“对。” 第66章 要遭人拋弃了 阳光穿过槐叶,在林穗穗眼前晃来晃去。 她眯了眯眼,好像更切实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伤心”。 “挺好的。”林穗穗喝了口温水,抢在他开口前笑道。 这种不热也不凉的温度,入口时,在齿间发苦:“本来就只上到一半,回去是应该的。” 陆临舟望著她鬢角的碎发,此刻正被风轻轻扬起,像片隨时会飞走的羽毛。 林穗穗不想跟他多说了,端著搪瓷杯起身。 她抬手挥了挥,指尖在阳光里划出模糊的弧:“我去休息一下。” 林穗穗没再看陆临舟一眼,把搪瓷杯重重放在堂屋的桌上,转身进了房间。 木门“吱呀”合上的瞬间,林穗穗靠著门板低下了头。 两条直线会在某些时刻突然相交,然后渐行渐远。 他“既往不咎”,结束他们之间的错误,她就好好配合。 但是…… 他妈的,真伤心啊! 林穗穗眨了眨眼,本以为可以把眼泪都给逼回去,却没想到,一眨眼就有几颗豆大的泪珠砸落下来。 “骗子,真是骗子。” 林穗穗轻声骂道。 原来他早就打算好了,他样样都算得精,独独算漏了她是真的心动。 眼泪不断地掉,林穗穗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自己哭,还是为了原主哭。 他还不如永远当个傻子。 林穗穗趴到床上,脸蒙在枕头上,指尖掐进掌心。 至少傻子真心对她好,一定不会做这么伤人的计划和决定,不是吗? …… 堂屋的竹帘被风掀起一角,徐医生拎著药箱进来,放在堂屋的桌上。 林穗穗靠在竹椅上剥豆子,这是今天刚送进来的物资。 指尖碾过豆荚,听见动静,林穗穗只抬了抬眼皮。 自从陆临舟摊牌后,她的心情就一直都不太好。 毕竟是要遭人拋弃了,低落一下也是正常。 徐明远给房里的陆临舟做了例行检查,就出来了。 见林穗穗没精打采的样子,又问:“肚子还疼吗?我都听王姐说了。” “早不疼了。”林穗穗回答。 徐医生翻开病历本,给林穗穗讲解情况:“他烧彻底退了,好多天都体温正常。这次检查后,我会跟上面去商量解除隔离的事。” “隨便吧。”林穗穗打断他,指尖无意识摩挲著后颈:“出去不出去都一样。” 反正现在没了孩子,她不著急去省城了,能不能出去,她都是待在这个屋子里喝西北风。 钢笔尖在纸页上划出歪斜的线,徐医生抬头时眼底闪过诧异的微光:“之前我每次来,你都会追问评估结果,今天怎么……” “没什么好问的。”林穗穗笑了下,伸个懒腰:“你们说了算吧,我都配合。” 药箱扣合,“啪嗒”一声响,徐医生欲言又止。 他瞥了眼陆临舟的房门,压低声音:“最近大家都在传他发过烧性情变了,你多留意……” “知道了。”林穗穗应道。 他確实是性情变了,从倔强可爱的傻子,变成了冷酷无情的男人。 送走了徐医生,堂屋陷入寂静。 陆临舟从房间走出来,手里拿著剩的红块:“晚上熬点红米粥吧,你……” “没胃口。”林穗穗想起当时昨晚那杯甜到发腻的红水,舌尖都有点发苦:“要熬你自己熬,要吃你自己吃。” 林穗穗背脊挺直,最后残留的一点耐心,最终还是被消磨掉了。 她转身走了。 他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是她不能。 看著林穗穗离开的背影,陆临舟微不可闻地嘆了口气,转身回了房间。 从枕头下拿出一张报纸,陆临舟打开来,看著上面的內容。 他回省城前,还要先联繫上他的教官和校长。 当初他突然中毒得了傻症,没法回学校,只怕会对他有一些处理。 突然,陆临舟发现报纸上的字跡有了一些变化。 边角洇著浅褐水跡,字跡晕开墨渍,他指尖摸过去,有点湿了又乾的发硬触感。 这报纸是他从送物资的篮子里拿的,放进口袋里。把裤子放进脏衣篓后,却忘了把报纸给掏出来。 可全程应该是没有碰过水的。 陆临舟突然想起那天林穗穗突然变化的態度,一怔。 原来那天开始跟他的对抗,就是因为知晓了他之后的计划。 陆临舟薄唇紧抿,既然她什么都知道,他说清楚了也好。 她餵给他解药这件事,他会记得。这么长时间不改嫁的事,他也记得。 以后,她有什么需要他的地方,他能做到都会做。 陆临舟想到摊牌时她眼底受伤的眼神,眸底沉了沉,神色不明。 …… 日头偏西时,林穗穗贴著门框听了半天。 前院的竹椅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却没听到陆临舟出来的声音,她现在出去做饭,应该不会碰到面。 林穗穗走到后厨,繫紧围裙带,打算做饭了。 可所有东西都准备好,往灶膛添乾柴的时候,林穗穗才发现不对劲。 土灶裂了道两指宽的缝,煤灰顺著缝往下掉,地上积了薄薄一层。 林穗穗蹲下来添柴,火光里能看见裂缝里有火苗躥出来,围裙带子烤得发脆,都冒焦糊味了。 “这怎么回事……”她用火钳敲了敲灶沿,碎砖渣直往下掉。 裂缝从灶眼一直延伸到烟囱根,能看见里面烧黑的土坯,看著挺嚇人。 煤灰混著火星漏下来,在她脚前面的地上烫出几个黑点,她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这灶要是塌了,火衝出来多危险啊…… 陆临舟进来的时候,就正见著林穗穗往后退了几步,慌张地看著灶的裂缝,肢体明显都僵硬了几分。 “我来修。”陆临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著刻意的轻描淡写。 他去外面围墙边拆了几块松的青砖进来,越过林穗穗,在灶边蹲下。 “有什么可修的。”林穗穗冷声道。 陆临舟对她冷漠的声音也不恼,轻声道:“修了你好用点。” “你是算死了我终身都会在你陆家待著了是吗?”林穗穗拧眉,盯著他宽阔的肩膀,有些不耐了:“不用修了,我也住不久。” 第67章 你又把他怎么了? 林穗穗已经做好了决定,既然陆临舟要走,不想再跟自己有任何瓜葛的话,那她也走。 不管是去哪,只要离开了陆家,至少她腰杆子是直的,不用永远背负著“勾引小叔子”的名头。 跟陆临舟没了接触,就永远不会再有人提前这件事了。 她的话说得不算好听,陆临舟却神色如常。 青砖在地上磕出闷响,陆临舟蹲下身查看裂缝,喉结微微滚动:“你住著总要用。” 陆临舟灭了灶,真就准备开始修了。 见他坚持,林穗穗也没必要再说了。 “隨你。”林穗穗站起身,火钳撞在铁锅上发出脆响。 陆临舟把灶拆了重搭,林穗穗琢磨著应该还要很久,就转身要走。 林穗穗刚走两步,眼角余光扫到灶台右侧的碗柜。 那是个掉了漆的旧木柜,柜顶放著几个缺角的搪瓷碗,平时就有些摇摇欲坠,此刻因他拆灶的震动,柜门上的合页“咯吱咯吱”作响。 最上层的几个碗歪出半寸,看著隨时可能摔下来。 她的手不自觉伸出去,指尖离柜门还有半掌距离时突然顿住。 关她什么事? 她这么一个大男人,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林穗穗转身不语,转身时没听见碗柜摇晃的声音,倒是安心了几分。 …… 前院的晾衣绳在晚风里晃荡,林穗穗捏著木盆的手有些发紧。 晒乾的衣裳带著皂角的清香,反正现在陆临舟忙著修灶,她一时半会儿做不了饭,就先把衣服给收了。 林穗穗坐在床上叠衣服,叠到最后,才发现陆临舟的衣服也被她给收进来了。 “怎么就混进来了……”林穗穗嘀咕著拎起衬衫,把他的那几件拿过去放到他的房间去。 推开陆临舟的房门,里面的药味已经消散了不少。 属於陆临舟自己的味道变得明显了些。 陆临舟的房间比平日整洁,床边的箱子敞著盖子,里面的东西像是都已经被收拾出来了。 旁边还有个大大的布包,还没系拢,就那样敞开。 最上面,军装叠得方正,肩章金属扣在夕阳里泛著冷光。 林穗穗放下他的衣服,下意识伸手触碰时,布料的硬挺质感让她指尖一颤。 “这就收拾好行李了?”林穗穗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笑意。 他这是把所有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准备一解除封锁,就带著行李走人吧? 眼睁睁看著他把东西收拾好了,似乎比他说出口的话,还要伤人几分。 他的迫不及待,林穗穗是感受得真切的。 林穗穗觉得喉头有点闷堵,她舔了舔唇,有点不知该作何反应。 正这时,后厨突然传来“咣当”一声巨响,还伴隨著一声熟悉的压抑的闷哼。 林穗穗手一抖,他的军装从行李最上面歪倒,掉到地上。 她扬声喊:“陆临舟,怎么回事?” 等了半晌,却没听到他的回应。 林穗穗心下一紧,莫名地就慌了起来。 她转身要去后厨看,转身时没注意,一下子撞在门框上,疼得吸气。 林穗穗也顾不上揉,赶紧往后厨跑,只觉得凉意直窜脊樑。 推开后厨门的瞬间,她的呼吸猛地顿住。 陆临舟仰面倒在灶台边,右手还保持著扶砖的姿势。 罪魁祸首就是刚刚摇摇欲坠的,灶台右侧的碗柜。 碗柜倒下,半压在陆临舟身上,柜顶的碗散落在地,其中一个破碗的边角染著暗红。 林穗穗蹲下去看,陆临舟额角靠近发跡的位置好像破了道口子,血正顺著鬢角往下流,滴在他的衣服上。 “陆临舟!”她的声音带著哭腔,膝盖砸在碎砖上却不觉得疼。 他的眼睛半闔著,眼睫毛上凝著血珠,林穗穗怎么喊他也毫无反应。 “醒醒!”她拍他的脸,掌心沾满血和灰。 他的头歪向一侧,伤口还在渗血,看起来有些嚇人。 林穗穗嚇坏了,赶紧去拿了乾净衣服按在他额角的伤口上,又扯了后院晾著的白毛巾,擦拭他脸上的血污,却怎么也擦不乾净,血总是顺著伤口涌出来。 再这样下去不行,就算没被砸死,也要血流过多而亡了。 林穗穗检查了周围还有没有可能伤害到他的东西,没发现异样以后,匆匆跑到前院去找人求助了。 林穗穗的衣角还带了血,她有点怕血,腿软到跑去前院的几步路,都踉踉蹌蹌的。 “阿牛!”林穗穗用力拍门:“开门!” 门外传来阿牛不耐的声音:“又怎么了?天天折腾……” “临舟出事了,头破了,血止不住。”林穗穗的肩膀抵著铁门,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你帮我去找一下医生!” “別在这儿演了,你们一天天的累不累啊?”阿牛不乐意了。 上次陆临舟就威胁他,这次,他未必还能被林穗穗威胁不成? 他们俩总是一惊一乍,一点小事都要他帮忙,那他不得忙死? “阿牛哥,你不信的话,可以先不解开锁链,你先看我一眼,我的手上全是他的血,你看了你就信了!”林穗穗儘可能冷静跟他对话。 阿牛还是不信,却也按照他的话,滑动门栓。 他离得远远地,生怕林穗穗的病毒传染给了他。 透过缝隙,阿牛眼睛瞬间瞪得滚圆。 这林穗穗还真的没有撒谎,她的手上、身上,真的沾著鲜血! “作孽哟……”阿牛盯著她手心的血,面露恐慌:“你、你把他怎么了?” “……” 第68章 陆临舟你真狠 林穗穗哑然。 阿牛这是怀疑是她把陆临舟怎么了,所以才流了这么多血?! “不是我,是碗从柜子上掉下来砸到头了。”林穗穗深吸一口气。 “真出事了?”阿牛愣了。 林穗穗:“你快去帮我找一下徐医生!” “还真出事了……”阿牛转身要走,却远远地看到一个路过的身影,瞬间大喜:“徐医生!” 徐明远正好下班,骑著自行车路过陆家。 阿牛的嗓门震得人耳膜发麻:“陆家出事了!快来!” 徐明远把车子停在陆家门口的槐树下,见林穗穗手上全是血,过来问:“怎么了?” “后厨,碗柜塌了,砸到临舟的头了。”林穗穗还有点忍不住发抖:“好像没意识了。” 徐明远皱眉看向她的手,突然想起他们家的特殊情况:“我没带口罩……” “用这个!”阿牛把自己的粗布递给徐明远:“刚洗的,还没用过!” “好,谢谢。”徐明远接过来,往口鼻处一系,粗布边缘磨得他鼻樑发疼。 阿牛又从怀里掏出副粗布手套。说是手套,其实是两只旧袖套缝在一起,拇指处还露著没剪的线头:“以防万一,这个也戴上?” …… 折腾一会儿,天已经开始渐渐黑了下去。 林穗穗带著徐明远到了后厨,伸手拉亮了灯,吊著的灯泡放出昏黄的光,在风里摇晃。 灯光將陆临舟的影子投在墙上,两人进去的时候,一旁的地上那一滩血的量明显变多了。 徐明远蹲下身掀开陆临舟眼皮,拇指按在他额角的伤口周围,触感黏腻:“他昏迷了,不確定有没有伤到头骨。” 林穗穗站在一旁,看著徐医生的动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他会不会死啊?”林穗穗声音有点颤抖。 徐明远顿了顿:“你太別担心,他这应该问题不大,但是昏迷了还是得送去卫生院做检查。” 林穗穗喉间微哽:“去卫生院?” “对。”徐明远点了点头:“他情况比较特殊,所以你得跟著一起去。” 陆临舟现在还是“鸡瘟隔离期”,只有林穗穗能不做任何防护就靠近他。 林穗穗心下明白,就答应了:“好。” “你这处理的方法还不错。”徐明远简单替陆临舟处理了一下伤口,站起身来:“我出去找人来把他运到卫生所去,你先替他按住伤口止血。” “好。” 林穗穗蹲下来,接替了徐明远的动作。 低头看著陆临舟紧闭的双眼,又见他的领口被血浸透,林穗穗又怕又气。 怕他真出了什么事儿,又气他不听劝。 他收拾行李急著跑路,急著把灶修好。 她说了不用修,他却偏偏不信邪。 这下好了,头砸了,晕过去了吧? 真是活该!林穗穗心下低咒。 ———— 卫生所后院的老槐树下。 村里的嫂子婶子们干完活,在旁边喝水休息閒聊八卦。 王婶用袖口擦了把汗,喝了口水,搪瓷缸磕在石板桌上:“听说陆家小子昨天被卫生所用担架抬出来了?” “可不是嘛!”李嫂子点点头:“徐医生亲自押的!” “那是得徐医生亲自去!”王婶说起那时的事,就气得直哼哼:“他们刚发鸡瘟的时候,我不小心去了他们家里一趟。结果第二天,就有人找到我那里去了。给我一通检查,然后关在家里关了好几天!” “你去他们家干嘛?”李嫂子问。 “没什么,就是去串串门。”王婶摆摆手:“要是知道他们得了病,我去一下就要被关,我当时就不去了!” 一旁的陆小芳攥著草编的草帽,指尖泛白。 她盯著卫生所西头的隔离室,木格窗缝里透出昏黄的灯光,问他们:“临舟哥怎么了?” “说是脑袋见了血!”李嫂子捂著嘴小声说:“可別告诉別人。嘖嘖,也不知那傻子怎么摔的。” “那大家最近可少去点卫生所!万一传了病毒出来,我们都得完!”王婶摇头:“就算不传染,被抓著关几天也是难受。地里活儿都干不了!” 张大姐开口道:“要说穗穗也可怜,嫁过来就没享过福,现在还因为傻小叔子被关这么久,现在还要关在卫生所里照顾著。” 说完,张大姐突然瞥见小芳攥紧的拳头,语气软下来:“你这丫头,別担心了。徐医生说没伤著骨头,就是得在隔离室躺几日。” 李嫂子也过来猛地推她胳膊,眼尾余光扫向隔离室方向:“你还没死心呢?那可是傻了,现在头受伤,只怕更……” 陆小芳蹭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身,低垂的陆小芳遮著眼睛:“我、我去打水。” …… 消毒水的气味在窄小的隔离室里打转,林穗穗盯著玻璃吊瓶里的液体出神。 陆临舟的头上缠著白纱布,纱布中央还透著浅红。 好在伤口没伤著骨头,只要防著伤口发炎感染,再等他醒来就行。 徐明远把陆临舟转移到卫生所以后,林穗穗据理力爭,又做了一堆检查,终於得到了自由进出卫生所的资格。 她也算是终於解封了。 唯一的要求就是陆临舟必须一个人待在一个病房里,不与其他人接触。 窗外传来狗吠,隔著砖墙,显得闷闷的。 林穗穗替他掖好被角,看著他苍白的脸,心下翻江倒海。 盯著陆临舟苍白的脸,颧骨处的阴影比之前更深了,衬得他的嘴唇也愈发泛白。 想起陆临舟那一堆收拾好的行李。 “陆临舟,你真狠心。”她对著他紧闭的眼睛轻声说。 陆临舟修灶也只是为了让她老老实实留在柳湾村,替她解决了家里的问题,她才不会闹著要跟著他走。 林穗穗忽然无比想念那个眼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傻子陆临舟。 如果是他,一定不会甩包袱似地扔下她。 正想著,隔离室的木门突然被人敲响,“叩叩”两声。 林穗穗回过神来:“谁啊?” 第69章 家里没男人不行 林穗穗起身,木椅与地砖摩擦,发出声响。 她打开门,穿堂风卷著米粥的清香涌了进来。 林穗穗抬头看向门口的人影,一道稚嫩身影被粗布口罩遮去大半,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手里拎著个竹编食盒。 “穗穗姐,我过来给你们送饭。” 林穗穗盯著她的脸看了几眼,不確定地开口:“陆小芳?” 陆小芳点点头:“是我。” 林穗穗没想到她会过来,诧异问道:“你怎么过来送饭了?” “我也是听说的。”陆小芳眼神有些闪躲:“听说你们到卫生院来了,没有人送饭吃,我就自告奋勇了。” 虽然陆小芳没有明说,但林穗穗心里清楚。 肯定是陆小芳听说陆临舟受伤了,就借著送饭的事,过来看看陆临舟。 果不其然,陆小芳嘴上说著“不用谢,应该的”,却一直有意无意地踮脚往屋里看,粗布口罩滑到下巴了都不曾察觉。 “临舟哥怎么样了呀?”陆小芳问。 林穗穗回头看了陆临舟一眼,吊瓶的阴影在他脸上晃动。 她注意到陆小芳攥著食盒提篮的手指有点发白,看起来很是紧张。 “暂时还在昏迷中,还没醒。”林穗穗赶紧把食盒接过来:“谢谢你记掛他。” 陆小芳的耳尖突然发红,眼神里却更是担忧:“怎么还没醒?是很严重吗?” “徐医生说没什么大事,但是就是一直不醒。”林穗穗嘆了口气:“只能慢慢等了。” “穗穗姐,我刚刚问了徐医生,说临舟哥身边离不开人。”陆小芳的手指绞紧食盒提手:“穗穗姐要是累了,我、我可以帮忙照看……” 她的话尾渐渐低声,似乎是有点心虚,可眼睛却很亮,带著点期待。 林穗穗这时才恍然大悟,陆小芳是真来照顾陆临舟。 她不得不感嘆陆临舟命好,被族长孙女瞧上了。 林穗穗忍不住扯了扯唇,声音不冷不热:“你对傻子倒是挺上心的。” 陆小芳脸一红:“临舟哥以前不是这样的!” 说到兴头上,陆小芳把曾经陆临舟为村里做了多少事,他有多聪明多厉害的事,全都跟林穗穗说了一遍。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那种爱慕,是骗不了人的。 “虽然他现在得了傻症,但是他以后肯定会好的!”陆小芳认真道:“聪明的临舟哥,是个特別特別厉害的人!所有人都很喜欢他的!” 听陆小芳说了这些,林穗穗一怔。 原来,陆小芳说的喜欢,是对聪明的陆临舟。 林穗穗突然意识到,自从陆临舟变聪明了,她对他的感情,好像就变了。 她想念那个傻子,虽然他时时刻刻都想做那种事,都有可能会给她带来危险。 但他,永远都是坚定地选择她的。 林穗穗攥了攥掌心,看向床上陆临舟苍白的脸。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里。 要是他永远傻下去就好了。 林穗穗被自己这个想法嚇了一跳,赶紧回过神来。 她不能这样想,如果这样想,和陆父陆母,又有什么区別? …… 跟陆小芳聊了几句,她说要去接她回村的表哥,就离开了卫生所。 林穗穗见陆临舟情况还算稳定,就想著回去给他收拾点换洗的衣物过来。 林穗穗从卫生所出来,手里攥著陆临舟换下来的脏衣服,沿著田埂往家走。 刚转过弯,就看见自家田里的杂草长得比庄家还高,细长的叶子在风里晃荡,像在朝她招手。 她停下脚步,眉头皱起来。 最近一直被关在家里不能出来,好不容易现在能自由活动了,陆临舟受伤晕倒,她又得天天往卫生所里跑,田里的活计早被拋在脑后了。 她嘆了口气,转身回家,把脏衣服往竹椅上一丟,从墙角抄起锄头就往田里去。 林穗穗本人没有种过田,但好在原主从小生活在柳湾村,一直都会帮家里干农活,她做起来也还比较得心应手。 她挽起袖子就开始除草,才拔了两垄,腰就酸得直不起来。 她扶著锄头把,累得直喘气。 家里唯一的劳动力倒下了,她也只能硬著头皮继续干了。 可陆临舟那边也放不下,地里的活儿只能分几次来干了。这样想著,林穗穗就扛著锄头回了家。 田埂不远处,春苗嫂挎著竹篮,里面装著刚摘的豇豆,跟旁边的婶子嫂子们聊天。 王大姐从丝瓜藤后面钻出来,手里还攥著一把刚摘的丝瓜:“哎,这陆家媳妇好不容易解封了出来了,怎么就来田里折腾了?” “她家傻子昏迷不醒了,只能她干,不然田里荒了,更交不上粮了。”李大娘朝著田里努了努嘴:“这穗穗真是怪可怜的。” 春苗嫂嘆了口气,把竹篮往田埂上一放:“可不是嘛,刚嫁进来家里公婆丈夫都没了,小叔子又痴傻,好好的田都荒成这样了。” 张婆子鲜少跟村里人八卦,所以知道的事也少,开口问道:“这么俊的姑娘,丈夫没了成了寡妇就再嫁啊!这么漂亮的脸蛋,身材又勾人,嫁谁不是嫁?” “族长不让,还带著她去祠堂下跪不准二嫁,得把家里唯一的小儿子拉扯起来才行!” 一旁的王婶撇撇嘴:“她一个寡妇,又不是什么黄大闺女,再好看又怎么样?带著个痴傻小叔子,哪那么好嫁?” 王婶酸溜溜的话,立刻引来了大家的不满。 春苗嫂跟林穗穗走得近,站出来维护林穗穗:“你这话说得就不对!她家连个能扛事的男人都没有,就该找人二嫁!” “对啊,家里没个男人撑事怎么行?一个女人家的也太可怜了!” “就是,肯定需要男人的!家里没男人不行!” 第70章 一时间看呆了 几个婶子嫂子正因为林穗穗的事儿拌嘴,张婆子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个停下的身影。 张婆子看过去,田埂拐角处的身影她认识:“哎呀!是启星回来了!” 张婆子笑著打招呼:“你娘说你最近在镇上走工,难得回来一趟啊!” 何启星连忙点头:“是啊,婶子,最近活计多,一直没回来。” 春苗嫂插话道:“启星这孩子,真是勤快。我见过好多走做匠,都吃不了苦!” 何启星是村里的走做木匠,一年到头,哪里有活儿就到哪里去干,很少回家。 何启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脑子里却全是她们刚刚谈论过的事。 那个林穗穗,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正想著,身后传来陆小芳的声音:“表哥!” 何启星回头看了眼:“小芳来了。” 陆小芳小跑到何启星面前,笑著说:“是啊,表哥这么久才回来一趟,我肯定要来接你。姨妈已经在我们家了,走,赶紧回去吃饭!” …… 林穗穗给陆临舟拿了换洗的衣服,就又去了卫生院照顾陆临舟。 坐在病床前,喝著冷掉的茶水,心里直嘆气。 她可真是个好人,他都那么狠心要弃她而去了,她还在勤勤恳恳贴身照顾。 说是好人,不如说是个傻子。 “陆临舟,你倒是享福,躺著让人伺候。” 林穗穗用签蘸水替他润唇,指尖划过他乾燥的唇角,吊瓶的滴答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这时,床上的陆临舟眉心突然拧紧,长睫微颤,像是下一秒就要睁开眼了。 林穗穗的签一下悬在半空,看见他喉结剧烈滚动,她立刻起身:“陆临舟?” 他这是要醒了? 林穗穗扑到陆临舟身上,不敢伸手摇他,就只能扬声喊了他好几声。 可明明刚刚还动了的人,一眨眼又完完全全昏迷了,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林穗穗臆想的。 林穗穗嘆了口气,一颗心一上一下,弄得她后背汗都出来了。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醒。 即使是他醒来后就要离开了,她也还是希望他能早点醒过来。 …… 何启星是个勤快人,閒不住。 在家这几天,他也会下地里去干活儿。 何启星扛著锄头出门,日头正毒,汗珠子顺著额角往下滴,把蓝布衫前襟浸出个大补丁。 身边是他家邻居二柱,两人並排往地里走。 “启星,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何启星隨口道:“后头有活儿了就出去了,在家待不几天。” 说话间,两人路过村口老井时,何启星听见木桶撞著井沿的响动。 他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女人正弯腰拽绳子,辫梢沾著片草叶。 井台的青石板晒得发烫,她穿的粗布衫早被汗水洇透,后颈处的布料紧贴著皮肤,能看见细小的绒毛在阳光里发亮。 木桶出水时,她腰腹跟著用力,布料绷出一道柔和的弧线,腰间细带勒出不盈一握的轮廓。 何启星的锄头柄在掌心滑了滑,喉结不自觉滚了滚。 接著,她直起腰转身,胸前的衣襟也沾著水痕,领口微微敞著,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颈。 何启星看呆了,一时间停下脚步不走了。 身边二柱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回头看了他一眼,不解:“启星,看什么呢?” 何启星猛地惊醒,耳尖瞬间烧红,锄头差点砸到脚面:“没、没看什么。” 二柱顺著他的目光望去,见林穗穗正弯腰挑水,后背的布料被撑开,显出肩胛骨下淡淡的骨感。 二柱抬手跟林穗穗打招呼:“陆家嫂子,挑水呢?” 林穗穗听到有人叫她,撩起眼眸看过去,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笑著打招呼:“是啊,二柱要去下地?” “是啊,那我们就先走了。” “去吧去吧。” 二柱扯了扯何启星,他才终於从林穗穗刚刚那个笑里回过神来。 他喉间上下滚动,不敢再回头去看她的眼睛。 …… 从地里回来,何启星直接去表妹陆小芳家吃饭了。 何启星刚走进了院子,就觉著气压不对劲。 何母擦桌子,见他进来,嘴往东厢房努了努。 何启星望过去,门帘半掩著,里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小芳在哭?这是怎么了?”何启星放下锄头问道。 何母娘嘆了口气,抹布在水桶里涮出个大:“还不是给陆家送饭闹的。下午她去卫生所送饭,偏让族长给撞见了。” 东厢房“咣当”响了声,像是有人踢翻了木凳,一听就是发泄著不满。 陆小芳从小就是最听话的小女孩,她敢跟族长爷爷这么对著干,属实让何启星有点诧异。 何启星问:“陆家?哪个陆家?” “就是她从小喜欢的那个陆临舟,突然得病痴傻了,家里就剩个寡嫂照顾他的那个。”何母摇了摇头:“那样的家庭,她爷爷肯定不会同意她嫁过去啊!这就闹起来了……” 陆临舟?是陆家嫂子家里的那个痴傻小叔子? 陆家嫂子不就是…… 何启星脑子里一闪而过是今天在井台碰到的那道身影。 一旁,陆小芳的爸爸抽著烟,满眼愁绪,对何启星道:“陆家那孩子本来很能干,谁知得病了,这痴傻状態,我们怎么放心小芳再去见他?启星啊,小芳从小就喜欢跟在你屁股后头,听你的,你帮姨夫去劝劝你妹妹?” 何启星点点头:“好,我试试。” 何启星掀帘进去,陆小芳正蜷在床上抹眼泪。 见他进来,陆小芳腾地坐起来,眼睛肿得像桃:“哥你说,爷爷凭什么不让我给临舟哥送饭?” 何启星想了想,没劝她,反而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去看他?” 陆小芳一怔,脸颊泛起红晕,开始找理由。 “临舟哥现在昏迷著,躺著动不了,连翻身都得人帮,还要擦身体,要看著吊瓶里的药水……”陆小芳皱起眉头:“可是他们家就穗穗姐一个人能照顾他,家里的事儿又多,要是她不在卫生所,临舟哥就没人管!万一后背焐出红疹子……” 何启星突然想起早上在井台的那道身影,和田埂上那些嫂子婶子们的话。 她不仅要照顾昏迷在床的陆临舟,家里的活儿、地里的活儿,也都积攒著要她一个人来干。 一个女人家的,扛起整个家和一个昏迷在床的痴傻小叔子,实在是可怜。 他突然有点同意那些婶子们的话了。 林穗穗家里,好像是需要一个男人。 正这时,陆小芳突然起身,从桌上拿了个竹篮递给何启星。 “哥,这是穗穗姐家里的竹篮,你能不能帮我送给她?” 何启星脑子里还没理清楚要做什么,嘴却已经替他回答了:“能啊。” 第71章 確定他的心思 下午,何启星拎著竹篮往田梗里去。 陆小芳说了,这个时间,林穗穗可能是在田里。 远远地,何启星就看见田埂上那道身影了。 她正弯著腰除草,头髮被汗水黏在额头上,粗布衫也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 “穗穗!”何启星喊了声,脚踩进湿润的田泥里。 林穗穗听到有人叫自己,一回头,却看到个不认识的男人。 眼前的男人中等个子,皮肤黝黑,灰布衫洗得发白,正挎著竹篮冲她笑,露出整齐的白牙。 她攥紧锄头柄,脑子转了两圈,也没认出他是谁。 她在村里没见过这號人,他却喊得出她的小名? 大概是察觉到林穗穗的疑惑,何启星走到她面前。 “我是小芳的表哥,我叫何启星。”他晃了晃竹篮:“她托我把篮子还给你的。” 林穗穗看了眼,確实是自家东西。 可这人没问“你是不是陆家嫂子”,直接就喊“穗穗”,让她觉得有些奇怪了。 她擦了把汗:“小芳呢?怎么没见她?” “家里来了远亲,她走不开。”何启星把篮子放在田埂上,目光扫过她脚边未拔的稗草:“我顺道过来,田里活计多吧?” 林穗穗“嗯”了声,低头继续锄地。 锄头刚落下,手腕突然一轻。 何启星已伸手接过锄头:“我帮你锄两垄。” 他捲起袖口,露出晒成古铜色的小臂:“看你腰都弯酸了,这活儿还得男人来做。” “……”林穗穗愣了下,又尷尬,又有多了几分奇怪:“不用不用!” 林穗穗慌忙去抢,何启星却伸出一只手来推她的手。 他手心里糙糲的茧子擦过她手背,林穗穗猛地缩回手,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何启星却已跨进田里,锄头落下时带起连贯的弧线,稗草根须带著泥块翻出来,比她刚才的动作利落多了。 林穗穗站在田埂上,手里空落落地没处放。 阳光晒得人发晕,看著他后背的汗渍渐渐洇湿了衣服,无语至极。 他上来就要帮忙,把她锄头抢走了。 难道她要在旁边看著?? 这人到底什么情况啊? 林穗穗正想著,何启星又开口了:“穗穗,这边也是你家的田?” “是啊……”林穗穗下意识应了声。 “好嘞!”何启星得到了她的回应,又去锄那边的地了。 林穗穗看著他利落的动作,心里愈发不解了。 村里大多数人,都喊她“陆家嫂子”。 眼前这人却像喊自家人似的,自然得过分。 林穗穗心里有点防备。 她得找个时候去问问陆小芳,她这个表哥,是不是有点什么问题…… …… 陆小芳趴在窗台上,盯著外头的动静。 晚饭前这个时间,族长和爸爸还没回来,家里女人都去后厨做饭了,家里客厅没什么人。 陆小芳悄悄推开门,躡手躡脚往后院走,没敢出声。 推开柴门,门轴“吱呀”响了一声,她嚇得缩成一团。 直到確定外头没动静,才猫著腰钻出去,沿著墙根往巷口跑。 终於是跑出来了! 陆小芳心臟“砰砰”直跳,她跑几步就回头看,生怕被人看见,或者撞到自己家人,被抓回去。 她一路往卫生所跑,快到卫生所时,她突然剎住脚,手按在膝盖上喘气。 陆小芳想起来了,就是卫生所的护士撞见她过去送饭,转头就告诉了爷爷,才导致她差点禁足的。 要是现在就这么没头没脑地去了卫生所,只怕又要被告状了。 陆小芳咬了咬嘴唇,手指绞著自己的麻辫,有点左右为难。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突然转身,往陆家院子跑。 陆家院子总没有爷爷的眼线盯著了! 去找林穗穗问陆临舟的情况,比她自己去卫生所要稳妥得多! 陆家的院墙漏著几缕暮色,陆小芳放慢脚步,喘著气来到院门口。 陆小芳抬手就要敲门,却听到院子里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 “穗穗,我只是……” 陆小芳的手猛地僵在半空。 这、这不是她表哥何启星的声音吗? 他怎么会在陆家? …… 十分钟前,林穗穗刚刚才回来。 她去后院捡了柴火,正准备生火做饭,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 林穗穗放下手里的活儿,跑到前院去开门。 一打开,何启星的脸就出现在眼前。 “穗穗。”何启星咧嘴笑:“我刚刚出去捡柴火,捡多了些。想著你家现在肯定缺了,你一个人女人家的只怕也难得劈柴,就给你捎了些过来。” 林穗穗没说话,眼见著他让开身子,身后拖著一大捆柴火,一看就不是捡的,是刚劈好的。 林穗穗还注意到他手腕上缠著新的勒痕,应该是把柴拖过来的时候被麻绳磨的。 就算她是个迟钝的女人,此时也该確定了何启星的心思。 更何况她並不迟钝。 “別拖了。”她突然伸手按住柴捆,指尖触到粗糙的麻绳:“我家柴火够烧。” 何启星慌忙鬆手,低头搓著手,指腹的茧子蹭出轻响:“我就是顺带捎的,你別放在心上,用就行了。” “何表哥。”林穗穗看著何启星,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帮我干地里的活儿,帮我送柴火,图什么呢?” 何启星的耳尖瞬间红透,他张了张嘴:“就觉得你一个人难,家里没个男人,很多事都难办,我能帮就帮了。” “很谢谢你帮我。”林穗穗笑了一下,何启星直接愣住了。 他嘴唇微张,一时间看呆了。 林穗穗看著他的眼睛:“我在祠堂发过誓的,我是陆家的媳妇,就得一直是陆家的媳妇。至於家里这些活儿,等临舟病好了,这些活他自会干的。所以你不需要浪费时间和精力,谢谢你了。” 林穗穗虽然没有直说,但何启星大概也都明白了。 他弯腰捡起散落的柴枝:“穗穗,我……” 第72章 对寡妇动了心 “穗穗,我……”何启星还要说什么。 可顿了顿,又觉得没必要再说什么了。 他笑了笑:“不用谢,那这些你就收著吧。我已经拖来了,就不想拖回去了。” 林穗穗笑了下:“好,谢谢。” 陆小芳蹲在陆家院墙外,后背抵著发烫的砖墙,捂著唇不敢发出声音。 她听完了他们的对话,自然也意识到了自己表哥的不对劲。 他怎么能看上林穗穗呢…… 夕阳落在头顶,陆小芳抹了抹鼻尖的汗,忽然就想起六岁那年的事。 从小到大表哥都是很好的哥哥,所以陆小芳总是追著他屁股后头跑。 以前爷爷还没当上族长,家里条件不好,没法去供销社换小孩吃的那些零嘴。 她不敢说,只是跟著何启星去供销社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麦芽几眼。 她鼻尖压扁在冰凉的玻璃上,盯著里头的麦芽,又逼著自己收回视线。 可何启星总能发觉她的视线在什么地方多停留两秒。 晌午回来的时候,他就带了麦芽回来给她吃。 可陆小芳知道,何启星的爸爸当时已经生病了,家里条件比她家更差。 但是表哥看她喜欢,多看了几眼,就会想办法满足她。 对她来说,表哥是她心里不一样的存在,他是个很好的表哥。 院子里传来林穗穗拒绝的声音,陆小芳回过神来。 她很喜欢林穗穗,可林穗穗是个寡妇。 要是姨妈知道表哥对一个寡妇动了心,家里肯定会闹得天翻地覆…… 这样想著,陆小芳转身,跑回了家。 …… 陆小芳沿著大路往家走,夕阳把她的影子拖得老长。 她的麻辫鬆了,歪歪扭扭垂在肩头,也没心思去系,只盯著地上自己晃动的影子,一路往家里走。 刚跨进院门,就听见爷爷的手杖砸在八仙桌上。 “又死哪去了?”族长黑沉著脸,站在院子门口,质问陆小芳:“是不是又去卫生所看陆家那小子去了?” 爷爷身后是奶奶和妈妈,一脸担忧地看著她,朝她使眼色。 “小芳,赶紧跟爷爷道歉!別惹爷爷生气!” “没去,爷爷。”陆小芳小声道:“妈妈,奶奶,我有话要跟爷爷说,可以不?” 陆小芳妈妈和奶奶对视一眼:“那你们俩好好说,说完进来吃饭。” “嗯。” 眼见著妈妈和奶奶进去了,陆小芳走到族长面前:“爷爷。” “哼。”族长吹鬍子瞪眼:“你再怎么求情,我也不会让你再跟他相处!” “爷爷,我就是想跟您说,启星哥在家待太久了,也不好。”陆小芳眨了眨眼,破天荒地没提陆临舟的事:“您给他去镇上找点活计!好不?” 族长一愣:“怎么突然提这事?” “就是觉得姨妈家里困难,启星哥得好好干活。”陆小芳道。 族长见她说得真诚,倒真多思考了一下。 小芳说得在理,启星也该出门找点进项了。 ———— 林穗穗简单做了点饭吃了,就又去了卫生所照顾陆临舟。 这几天,虽然她可以自由活动了,但是陆临舟因为还没完全解除嫌疑,不少护士都不愿意进来。 林穗穗想请別人代劳照顾一下陆临舟都不行。 家里的活儿落在她身上,陆临舟照顾的事也都得她来干,她也確实有点分身乏术了。 正想著,“咚咚咚”几声,隔离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林穗穗回头一看,外头站著三个穿制服的男人,都戴著防护口罩。 最前面的腋下夹著牛皮纸袋,胸前別著“镇检疫大队”的牌子。 他们身边,站著徐明远。 徐明远给林穗穗介绍:“这是镇上来的检疫员。” “我们接到举报。”检疫员背脊挺直:“说这里有疑似鸡瘟病例,申请检查,提前解封。所以过来看看。” 林穗穗一怔:“意思是,检查完了,临舟就能解封了?” “我们就是来做这件事的。”检疫员应道。 林穗穗立刻激动地往前跨半步:“那太好了!” 如果陆临舟也解封了,那她就可以拜託其他人帮她照顾一下陆临舟了。 这样一来,她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前面那位检疫员对林穗穗说道:“那麻烦你出去一下,我们要对他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没问题!”林穗穗指了指墙上掛著的记录表:“那个是他近期的体温记录,就算是头摔破了也没再发烧了。” 说完,林穗穗就高高兴兴出去了。 等了好一会儿,检疫员才从里头出来。 林穗穗赶紧迎上去:“怎么样?” “患者检查完了,一切正常。” 林穗穗大喜:“我就说他不是鸡瘟,就是普通的发烧!” 检疫员扯了扯脸上的口罩:“不过,我们还是得去他们家里做一个详细的检查。特別是家里的鸡。” “我带你们去!”林穗穗立刻站起来。 林穗穗带著检疫大队和徐明远回了陆家。 几个检疫员到处看到处检查,最后去了鸡窝。 林穗穗家的鸡养得不多,也很乾净。 趁著他们去检查,林穗穗站在一边,跟徐明远聊天。 “徐医生,想问你个事儿。”林穗穗偏头看他。 徐明远应了声:“什么?” 林穗穗眨眨眼,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要是临舟没有鸡瘟,那你们算不算是关错人了啊?” 徐明远:“……” 第73章 记得咱们的约定 徐明远脸色有一瞬的裂开。 他喉结上下微动,似乎察觉到了林穗穗的意图,满脸防备:“你要干什么?” 林穗穗“嘿嘿”两声:“徐医生放心,我不会讹你们的。” 徐明远满脸不信的模样:“那你问这话的意思是?” “我就想著,我跟临舟白白被关了这么久,身心都收到了伤害。”林穗穗笑眯眯地问他:“那这次临舟住卫生所的费用……” 徐明远脸色有点难看:“这还不是讹人?” “当然不是!”林穗穗撇了撇嘴:“要是真讹人,就得找你们卫生所赔钱了!不对,要找全村的人赔钱!就顶著我和临舟俩人整,看我们寡嫂傻小叔子没人撑腰,就这样关著我们……” 林穗穗越说越委屈,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徐明远赶紧开口:“好好好,如果是我们的问题,关错了,我肯定向上头反映。至於后面是什么结果……” “没事,我相信徐医生!”林穗穗还是笑著的,语气却凉了几分:“要是徐医生办不到,我就自己去找族长商量!” 徐明远:“……” 两人对话的空档,那些检疫员就已经完成了取样。 夕阳把院子里的石桌石凳照成暖黄色,林穗穗看著他们把样本装好,悬了这么久的心,总算是稍稍安定下来了一些。 几位检疫员在旁边商量了一下,正式对林穗穗和徐明远解释。 “我们做了大概的摸排,基本排除这家人得了鸡瘟的事。”检疫员语气郑重:“但是,具体的检查结果,还得等实验室出具。” 林穗穗眼眶突然一下子发热了,这么久以来的提心弔胆和憋屈,她终於等到了这句“基本排除”。 “太感谢了!!”沉冤得雪的激动感,差点让林穗穗跪下来感谢他们。 礼貌地道谢几句,几位检疫员就带著收集的样本离开。 徐明远跟上去送,林穗穗也不拦,只是扬声朝著他背影喊。 “徐医生,记得咱们的约定!別忘了~” 眼见著家里门上的封条被撕掉了,林穗穗伸了个懒腰,身心舒畅。 也多亏了这防疫大队的到来,总算是让她沉冤得雪了。 林穗穗突然想起检疫员来的时候说的话,说是有人申请检查,提前解封。 谁这么大好人啊? 林穗穗突然想到,之前陆小芳为他们一直被关著的事感到不忿,觉得他们早就应该解封掉。 难道,是陆小芳写信给检疫大队的? ———— 林穗穗第一时间回了卫生所。 往日紧闭的病房门敞著,门上的封条被撕了,王护士正端著药盘往里走,大家都可以不做防护就隨意进出了。 林穗穗一时间有点鼻酸。 终於没人再指著他们的鼻子骂他们“害人精”、“鸡瘟”了。 “穗穗姐!”陆小芳的声音从窗框外头飘进来。 是陆小芳来了。 一想到是陆小芳写的信给防疫大队的,林穗穗赶紧拿了家里做的槐饼,出去找她。 见林穗穗下来,陆小芳激动极了:“穗穗姐,我都听说了!临舟哥洗清冤屈了是不是?” 看陆小芳激动的样子,林穗穗也不禁笑了出来:“是的是的!” 林穗穗笑著举起食盒,槐饼的甜香透过盖子飘出来:“我特意给你做了槐饼!” “真的吗?”陆小芳眼睛亮亮的:“我很喜欢吃槐饼的。” 林穗穗笑著道谢:“能解封这事儿还得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呀?”陆小芳拿起一块槐饼递给林穗穗:“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临舟哥以前对村里的人都挺好的。之前……” “我不是说这个。”林穗穗打断她的话,笑著道:“我是说寄给检疫大队的信。要不是那封信,我们肯定没法这么快解封的。” 闻言,陆小芳突然愣住:“什么信啊?” 林穗穗也是一愣:“不是你?” “不是啊,我都不知道给检疫大队写信能让你们出来。”陆小芳眨眨眼。 林穗穗懵了,不是陆小芳,那是谁? …… 卫生所办公室的木门半开著。 林穗穗刚刚听说检疫大队的人来了,就赶紧过来了。 她抬手敲门:“徐医生!队长!” 一进门,林穗穗就感激地看了徐明远一眼。 因为她想过了,如果写信的人不是陆小芳,那就肯定是徐医生。 只有他会在意这件事,这虽然是他工作职责中的一部分,但也確实帮了他们。 几个检疫员都看向林穗穗。 “恭喜啊。”为首的检疫员笑著递过来一张纸:“镇上实验室的结果,你们和家禽都没事。你们家彻底排除鸡瘟!” “谢谢谢谢!”林穗穗又是鞠躬又是感谢:“真的太感谢你们了!我可真是好不容易才重见天日啊!” 几人笑起来。 林穗穗又过去对著徐明远鞠躬感谢:“还要谢谢徐医生最近的照顾!” 徐明远面露愧疚表情,看了林穗穗一眼,开口道:“抱歉,这段时间封起来也確实给你们造成了一些困扰。” “理解理解,互相理解。”林穗穗笑著说道:“困扰是困扰了,但是也感谢你对我们的是这么上心,还专门写信请几位检疫大队的来替我们检查!” 林穗穗来来回回都是感谢的字眼,除了这个她好像都说不出其他了。 “不是徐医生来信的啊。”为首的检疫员突然开口道。 “啊?”林穗穗又愣住了。 这下简直是扑朔迷离了。 不是陆小芳,也不是徐明远,那写信的到底是谁? 林穗穗忍不住问:“那是……?” “写信过来的是你小叔子陆临舟。” 林穗穗一怔:“陆临舟?!” 是……他写的? 第74章 他连这个都算好了 林穗穗从办公室出来时,脚步有点发飘。 站在卫生所走廊上,远处病房的木门“吱呀”响了一声。 她走到陆临舟病房,脚步在门口突然顿住。 玻璃窗上的倒影里,她的衣角被穿堂风吹得飘起,又被她按下。 她实在是有些微妙,心情复杂,突然有点纠结要不要回房间了。 林穗穗本来因为解封的事情心情不错,打算换陆小芳回家,她来守著陆临舟一会儿。 反正开心的时候,就没那么烦他了。 可是现在,她有点不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陆临舟了。 其实她知道,他们俩都想早点解封。 陆临舟想到要给检疫大队写信,是聪明的厉害的做法,但是,她心里总是感觉怪怪的。 一股难以言表的情绪在胸口堵著,上不去也下不来,难受得紧。 “穗穗!”王护士的脑袋从值班室探出来:“邮电的胜光来了,说你家没人,把信送来卫生所了,你出来看看!” “好。”林穗穗深吸一口气,平息了一下心情,这才往外走。 林穗穗刚转过走廊拐角,就看见穿绿制服的吴胜光正靠在值班室门框上,帆布包带子垂在膝盖上,手里拿著一个信封。 “嫂子!”吴胜光看见她眼睛一亮,抬手晃了晃手里的信封:“这儿!” 邮差小哥吴胜光是陆临舟的髮小,虽然跟她不熟,但是仅有的几次见面,他一直都是按陆临舟的口吻喊嫂子。 突然听到这个字,林穗穗还有点不习惯:“是有什么东西要收吗?” “对,是临舟的信。”吴胜光把手里的信封递过去:“好像是军校寄来的。” 林穗穗一怔:“军校?” 她的手心不知什么时候沁出了汗,她下意识在自己的上蹭了蹭,才接过来。 信封上,“陆临舟收”的钢笔字稜角分明。 林穗穗伸手拆开信封,露出里面仅有的一张薄纸。 標题写著五个字。 【復学通知书】 林穗穗背脊一僵,彻底愣在原地。 文字內容言简意賅,军校同意让他回学校復学了。 她看了眼右下角日期,甚至是在他昏迷以后,復学申请书才下来。 这一定是他清醒的这段时间,写了申请。 脑子里像是瞬间启动了防御机制,她突然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 “军校怎么会给他发这个过来?”林穗穗抬眸,求助似地看向吴胜光。 吴胜光却全然没有意识到林穗穗眼底异样的情绪。 吴胜光挠了挠后脑勺,自行车铃鐺被他晃得叮噹响:“当时你们被封在家里,我有一次路过,门口的那个人就跟我聊天,临舟好像听到我的声音了。” 吴胜光继续说:“我隔著门喊了声『临舟哥』,谁知道他在里头应了!” 林穗穗眨眨眼:“然后呢?他说了什么?” “他让我捎两封信。”吴胜光掰著手指头数:“一封寄检疫大队,一封寄军校。说缺哪封都不行。” “两封信都是他写好了,给你的?”林穗穗问。 “是啊,我估计他早写好揣兜里了。我们俩聊了两句他就给我了。”吴胜光笑著说:“我当时还打趣,他的傻症是什么时候治好了,结果他说,为了治好,差点没了命。” 林穗穗垂眸,苦笑了一下。陆临舟说得对,为了治好,他確实差点没了命。 “大方的临舟啊,他估摸著是怕我嫌麻烦,不给他办妥,还拿了腊肉给我。说是感谢我的。” 林穗穗一怔:“腊肉?” 她记得,家里没多少腊肉的。 “对啊,不仅如此,还是一整条!用油纸裹了三层,香味飘了一路,馋得我差点在你们家门口就撕开啃了!” 通知书“啪”地滑落在地,林穗穗张了张嘴,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吴胜光还在回忆著那绝顶腊肉,砸吧著嘴:“那肉燉萝卜超级香啊,我长这么大没吃过这么香的。” 吴胜光还在絮絮说著腊肉的咸香,林穗穗却已经听不下去了。 原来他连这些都算好了,早就准备好了信,蓄势待发。 家里所有的一切,他也都能拿来交换。 只要能让他离开。 林穗穗捡起通知书,笑著敷衍了几句,转身走了。 …… 林穗穗踏著青石板往家走,她攥著手里的通知书信封,又不敢太用力,怕给他弄坏了。 她推门进了陆临舟房间,看到地上摆著的那一包摊开的行李。 和那套滑落到地上,还没来得及扶正的军装。 林穗穗蹲下身,谨慎又仔细地把他的军装叠好,放进布包里。 虽然没有陆临舟叠得好,但是也算是替他整理了一下。 林穗穗又拿过信封,放到了军装上面。 到时候他就能带著一起回军校復学了。 林穗穗心里闷堵,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地窖边。 她用上次陆临舟教她的方法,打开地窖门,“吱呀”一声,霉味混著土腥味涌了上来。 林穗穗拎著煤油灯,下了地窖。 她记得,上一次他们下来的时候,地窖里有两条腊肉。 一条很小,一条是正常的长度。 这个年代,腊肉是很珍贵的,他们一年到头都吃不了几次。 对於吃惯了猪肉的林穗穗,忍了这么久不吃,也是为了紧急时刻再拿出来。 她在卫生所封著的时候,看陆临舟脸色那么难看,还想著他这次受了伤,回来可以割点腊肉,吃荤的补一补。 可他为了送信出去,把这个年代很珍贵的腊肉,送了一整条给吴胜光。 林穗穗伤心又生气,心里像是什么东西堵著,难受得要命。 从他醒来,到再次昏迷期间,其实时间並不长。 这段时间,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不仅给检疫大队写信让他们过来检查解封,还给军校写了復学申请。 他这么快就安排好这一切了。 陆临舟的行为,其实她是能理解的。 可接受不了的是,陆临舟完全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来检查他们,什么时候军校会让他復学。 这桩桩件件,却从未告知过她。 甚至是当初她以为自己怀孕了,那么急切地想要出去,跟他大闹了一场。 他都未曾透露过一丁点。 第75章 小叔子是个傻的 回到房间,林穗穗摔上门的力道太大,墙灰簌簌震落。 她重重躺到床上,长舒一口气,真是讽刺。 她还在替他想解封的事,他却从头到尾背著她计划、实施著离开。 下头男! 林穗穗扯过夏被蒙在脸上,决定不再管陆临舟了。 反正他也有人管。 …… 第二天早上,林穗穗吃过早饭去后厨洗碗。 洗碗的时候,看到之前春苗嫂给他们送泥螺时的碗。 之前一直被封著,没法还回去。 既然现在解封了,正好还回去。 林穗穗又洗了洗,拿著乾净碗,去隔壁敲春苗嫂的门。 春苗嫂家的木门虚掩著,她刚抬手敲门,门“吱呀”开了道缝。 穿碎衫的春苗嫂手在半空僵住,下意识要捂口鼻:“穗穗?” “春苗嫂,还你的碗。”林穗穗把碗往门洞里递。 春苗嫂愣了愣,突然笑出声,巴掌拍在大腿上:“瞧我这记性!昨儿就听说卫生所撕了封条!你们俩没问题!” 说著春苗嫂打开了门:“穗穗啊,快进来坐,你们被封著也挺久了。咱俩好久没聊天了!” “好。”林穗穗走进去看见堂屋地上堆著五六个竹匾,里面摆著一些等待晾晒的野菜:“春苗嫂,你这是要拿去晒穀场晒吗?” “对,好不容易才整出来,这大早上趁著晒穀场没满,拿去晒晒。” 这五六个竹匾,要是她一个人去可能要跑好几趟。 林穗穗想了想,反正她不打算去卫生所了,待著也是待著。 林穗穗开口道:“那我帮你一起拿,两三趟就拿完了。” 春苗嫂惊喜道:“真的吗?那太好了!” …… 村口老槐树下,族长早早就等在那里了。 身后还跟著几个村委会干部,大家都在翘首以盼。 族长转身问村支书:“你確定是海城船厂的同志吗?” “是,真的是从省城下来的,据说还是个干部!”村支书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介绍信:“喏,这是省城领导发来的介绍信。” 村支书凑近族长耳边:“隔壁村支书前天就跟我说了,说他们之后会来我们柳湾村,让我们好好招待,不要怠慢。” 族长的手杖杵到地上,神色有些严肃:“行。” 能拿到省城领导的介绍信,隔壁的村支书还特意提醒,说明这肯定是大人物。 这样一想,族长哪里敢懈怠半分:“你们也都机灵著点。” “知道了,族长。” 很快,隔壁村支书领著一男一女,进了柳湾村。 男人藏青的確良衬衫精致挺阔,领口齐整得像是用尺子量过,还別著“为人民服务”的徽章。 手腕上戴著块旧上海表,錶蒙子有道细裂纹,却不妨碍指针分秒不差地走著。 女人浅灰色布衫色彩正好,一丝洗得发白髮毛的样子都没有。 领口別著枚指甲盖大的银蝶扣,边缘刻著细巧的水波纹。 男人沉稳有气质,女人温婉眼透坚定,这夫妻俩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族长一行人赶紧上去迎:“两位同志好!” “这是陆同志,这是周同志。”隔壁村支书介绍道:“两位是从省城来的,找孩子来了!你们聊,那我就先回村里去了。” “好,就不耽误您的事儿了。”陆远国微微頷首:“多谢带我们过来。” 族长伸出手,虽是长辈,又是族长,但是面对省城来的领带,他话语间带著点恭敬:“陆同志?那这和我们同姓!我们柳湾村不少姓陆的!” 陆远国举手投足之间都带著沉稳气质,与族长握手:“好巧,看来我们之间是有缘分的。” “是是是,希望孩子也在我们村,找到了就能早点跟你们团员!” 周瑾园也上前握手:“那是我们最期盼的事!” “小张的介绍信早到了,那可是省城组织部的笔桿子,把你们的情况写得清清楚楚。” “您也认识老张?”陆远国意外地问了句:“他是我一个朋友,我就知道找他帮忙写介绍信准没错。” “是啊,之前一起开会,小张也是帮了我们村不少。”族长笑著说道,心里却已经门儿清了。 跟组织部的干部都能成朋友,这人身份肯定不一般。 一旁的周瑾园从背著的包里摸出一张寻人启事:“实不相瞒,我们这次来……是来找我们走失的儿子。您各位对村里情况比较熟悉,所以我们肯定是希望能协助我们一起找找的。” 村支书连连点头:“介绍信里说了,三四岁的男娃,穿对襟蓝布衫,腕上戴著条红绳儿编的金手炼?” “是!”提起这事儿,周瑾园就有点眼眶发红:“如果能找到就太好了。” “我们村委有登记簿的,记得清清楚楚!”村支书做了个“请”的手势:“要不我们去村委会找找册子,把63年到70年的册子都抱出来找找?” “那真太好了!”陆远国点点头:“感谢各位的支持啊!” “应该的应该的。” 族长和村支书带著一行人往村委会走。 夫妻俩远远看到有两个女人,抱著竹匾往晒穀场走,很能干的样子。 见他们眼神往那边看,族长也看了过去,隨口感嘆道:“左边那个年轻女孩儿叫林穗穗,她家里也有个捡来的小叔子。” 听到这话,周瑾园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林穗穗的背影:“捡来的,那他会不会……” 族长嘆了口气:“可能性很小,他也是六三年捡回来的,但是那时都已经五六岁了,只怕年龄对不上。他们家的事挺可怜的,这姑娘也可怜。” 周瑾园光想著不是自己儿子,对林穗穗已经没了兴趣,也还是礼貌地顺著问:“怎么呢?” “陆家夫妇俩心善,做了好事,捡了个没人要的小男孩儿,结果好人没好报,夫妻俩年纪不大就双双撒手人寰。才刚给大儿子娶了妻,福都还没开始享,人就没了。”族长又嘆了口气:“幸好这姑娘心善,愿意永远不改嫁,留下来照顾捡来的小叔子。要知道,她这小叔子不仅是捡来的,后来还害了傻症。” “傻了?” “是啊,小叔子是个傻的,两人相依为命,也是可怜……” ———— 抱著竹匾,林穗穗跟春苗嫂往晒穀场走。 忽然她感觉身后有目光看著自己,还没来得及转头去看,一旁的春苗嫂就说:“穗穗你看,村口老槐树底下聚了一堆人,这是干嘛啊?” 林穗穗单手攥著竹匾,另一只手的手背蹭掉额头的汗,转身看过去。 远处槐树影里,几道身影正站在门口,有两个陌生的身影背对著她们。 再看看族长那模样,恭敬十分,哪有平日里到处指手画脚的威严模样? 一旁的王大姐听到她们的对话,也看了过去。 “族长这模样,好像去年镇上干部来视察时的阵仗。”王大姐想了想:“莫不是又来查『除四害』?” 春苗嫂不解:“这个时间来?不对劲吧?” 话没说完,林穗穗又抬手擦汗的时候,单手没抓紧手里的竹匾,“哐当”一声掉到地上。 野菜捏干了团在一起,掉在被震散了。 好在只掉了几根到地上,其他的都还是乾净的。 “妈呀,不好意思!”林穗穗赶紧道歉。 “没事儿,剩那几根待会儿带回去洗一洗,跟后面那一盆一起晒。”春苗嫂安抚:“你这有啥可不好意思的?你这是在帮我忙!” 林穗穗立刻蹲下身去捡竹匾和野菜。 正好那两个陌生的人转过来,正脸对著她。 第76章 当年走丟的事 推开村委会的门,几人走进门槛。 “都坐都坐,把灯绳拽亮些。”族长开口道。 白炽灯泡在房樑上晃了晃,照亮墙上褪了色的各个標语。 村委会的人真就把当年的人口记录簿全都搬来了,又找了几个人在旁边排查。 族长这边就带著陆家夫妇俩,坐下来聊当年的事儿了。 “上茶。”族长对陆家夫妇俩说道:“你们可以多说说当年的事情,或者孩子的一些特徵,我们好看看有没有对上的。” 周瑾园手指摩挲著寻人启事:“63年夏天,我们带著孩子出来玩。就在码头卖槐蜜的摊子旁。” 说著,她的手指紧紧捏住信封边缘,指节发白:“我转身称两斤蜜的功夫,再回头孩子就没了。我在买蜜,他爸职业病犯了在研究码头上的船,两个大人都没看住一个孩子……” “我们自责得厉害。”周瑾园摇摇头,泪眼婆娑:“这么多年我们也一直在找他,从来没放弃过。” 村支书问:“孩子丟的时候多大?长得有什么特点吗?” “刚三岁半。”陆远国满眼自责和心疼:“皮肤白生生的,见人就笑,脆生生喊『伯伯好』『娘娘好』,屁股上还有个指甲盖儿大小的胎记!” “对了,还有。”周瑾园想起来:“他走丟的时候,腕上系了个红绳编的金手炼!” …… 卫生所的吊扇“咯吱咯吱”转著。 陆小芳从床头拿了紫药水瓶,坐在那儿研究,等著医生护士来给陆临舟换药。 等个半晌,却始终没人进来。 陆小芳看了眼时间,比平日里换药的时间还晚了不少呢。 她看向陆临舟,额头上已经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纱布。 陆小芳嘆了口气:“怎么还不醒呀临舟哥?” 想到这个,陆小芳就有点心里烦躁。 她再也忍不住了,起身出去看:“徐医生?张姐?” 值班室的木门虚掩著,她推开时只看见徐医生的白大褂搭在椅背上,袖口的碘伏印比早上又大了圈。 “找徐医生?”墙角打吊瓶的王大爷咳了两声:“说是族长那边来客人,他们要去帮著做什么。他们给我交代了,说是在我打完之前会回来。” 陆小芳不解:“有客人?什么客人啊?” “说是要查63年那一年往后的新进人口登记,包括新生儿也要查,怕是在找人。” 陆小芳愣了愣。 63年,不是陆临舟被捡来柳湾村的日子吗? 她之所以记得,是因为63年那年,是她出生的日子,就是他们俩同时来到柳湾村,这样的缘分,让她对这个数字更加记忆深刻了。 难道……是临舟哥的父母找来了?! ———— 这时候正是晾晒的好时候,晒穀场的人陆陆续续占满了位置。 春苗嫂在旁边庆幸:“幸好我们来得早,要是晚点,就没位置晒了。” 林穗穗点头:“我们来的时间正好。” 两人晒好东西准备回去,隔壁王婶就挎著竹篮凑过来:“你们刚刚看到没有啊?好多人跟著族长村支书进来了!” 王大姐瞥她一眼:“看那阵仗像是来视察。” “哪儿啊?说是省城来的人,视察不到我们柳湾村头上来!”王婶想了想:“哎哟喂,这阵仗莫不是省城来的招工队?去年省城水泥厂招工就这派头!” “招工?” 一听这话,好几个婶子嫂子都凑了过来。 省城招工可不是年年都有的,去了省城,虽然不能常回来,但是挣的钱多。 如果自家男人去了,虽然两地分居,但是能挣不少钱回来。 几个婶子嫂子两眼都放光。 “那可以让我家男人去!报名,看看能不能试上!” “我家的也去,到时候挣钱给家里!” 春苗嫂撇了撇嘴,她家男人是个瘫子,她是享不了这福气了,转头看向林穗穗。 “招工要挑年轻力壮的吧?”春苗嫂对林穗穗说道:“要不你也去看看,招工的话先帮临舟占个名额!” “她家傻子还躺著呢,怎么去啊?”王婶不屑地说。 春苗嫂翻了个白眼:“躺著是一时的事儿,醒了不就能去?” 她压低声音,眼角余光扫向村口:“穗穗,听春苗嫂的,先占个名额总没错!” “您別忙活了春苗嫂。”林穗穗低头:“他……他身子骨弱。” “弱个啥!”春苗嫂拍了林穗穗肩膀一下:“他那壮得,多少男人羡慕!” 林穗穗抿了抿唇:“真不用了,等临舟醒了再说吧。” 等陆临舟醒了,就直接回军校,哪里还用得著去省城打工? …… 日头偏西时,族长和村干部领头走过青石板路,引著陆远国夫妇转过最后一道弯。 几人来到陆家门口。 “就这家了。”族长开口。 陆远国和周瑾园抬头看了眼大门:“这是哪家?” “这家就是上午看到的那个小姑娘的家,她那个小叔子是捡来的。”族长解释道。 村支书抱著登记册往前凑了凑,指尖还停在“临舟 1963年 8月”的登记页:“可年龄差著两岁呢,临舟回来的时候,都五六岁了!” “年龄確实对不上。”族长看向陆远国夫妇俩:“就看陆同志和周同志,要不要进去看看?” 周瑾园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寻人启事,抬头看见门楣上的对联,抬头看陆远国。 陆远国此刻也低下头来盯著妻子。 两人眼神里闪烁著同样的光,几乎不需要开口,就確定好了彼此的想法。 “来都来了,也认识一下吧。”周瑾园声音温柔地说道。 陆远国抬手敲门,指节磕在木门上,发出沉闷响声:“请问,有人在吗?” 第77章 新生的嫩肉 卫生所的门帘被风吹得啪啪响,林穗穗拎著保温桶推门进去。 陆小芳正小心翼翼撕陆临舟额头上的纱布,听见响动回头:“穗穗姐!” 陆小芳的语气和表情激动到像是看到了救星:“你总算来了,我有点不敢给临舟哥换药怎么办?” 林穗穗有些意外,把食盒放在旁边桌上,问她:“医生护士呢?怎么不让他们来换?” 说完,林穗穗才想起来。 刚刚走进来的时候,卫生所里確实没几个人。 “说是我爷爷那边有事儿……”陆小芳有点抱歉地看著林穗穗:“我爷爷也確实让人过来喊我,回去帮忙了。” 难怪看到她就像看到了救星。 陆临舟这边不能完全没人,平时卫生所里有人看著,林穗穗想走也就走。 但是偏偏卫生所的人今天也都被叫走了。 “行,你先去,我来看著就好。”林穗穗应道。 照顾陆临舟本来也是她的责任,她確实不想照顾,但林穗穗有事儿她还不放她走,就实在是有点过分了。 陆小芳点点头,嘱咐道:“那你记得给换一下头上的纱布!” 说完,陆小芳就匆匆走了。 看著陆临舟被拆开一半的纱布下,是已经快要癒合的伤口,林穗穗心里还是带著怨气。 一想到他做的那些让她寒心的事儿,她就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掉头就走。 可命毕竟是命,她再怎么抗拒,也不能放著不管。 要是他死了,事儿就麻烦了。 林穗穗撕开新领的紫药水瓶,橡胶塞“啵”地弹出,药水味混著消毒水的气味在屋里打转。 她拆掉纱布,看著那一道伤口,在阳光下泛著浅浅的粉色。 已经有新生的嫩肉了,应该是快好了。 她捏著签在药水瓶口蘸了蘸,紫药水在签头吸满,再落到他额头上。 一想到他都快好了,却还是不醒,林穗穗一狠心,签按下去的时候,比平时要更加用力。 她就想试试看,能不能把他给疼醒! 指尖猛地收紧,签头的紫药水渗进伤口缝隙,陆临舟的眉骨瞬间绷起,额角肌肉跟著抽了抽。 这是痛了吧?! 林穗穗盯著他眼眸看,长睫颤了两下,就又恢復了平静。 他还是没睁眼。 “不醒是吧?”林穗穗一边给他贴好乾净纱布,一边道:“那以后每天换药我都用这力道,你总能醒的吧?!” ———— 陆远国的指节第三次叩在木门上,门环碰撞声惊得篱笆里的母鸡“咯咯”扑腾翅膀。 站在他身后的几人专注地听著里面的动静,却没等来预想中的脚步声。 “好像不在家。”周瑾园开口道。 “可能是去卫生所了。”村支书说道。 陆远国转过身来,疑惑问道:“卫生所?为什么会在卫生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傻了,所以临舟最近办事儿总爱出岔子。”族长握著手里的手杖,解释道:“前阵子发高烧发了好久,修家里的灶的时候被砸了,脑子又砸坏了,一直醒不来。穗穗贴心,就去照顾、送饭什么的,都不敢离身。” 陆远国和周瑾园表情有些微妙。 村支书很快察觉到两人情绪的异样,开口道:“临舟这状况,估计不是。年龄对不上不说,这突然出现的傻症,也不像你们两位同志的孩子。” “不是说后来才傻的吗?”周瑾园问。 “是后来傻的。”族长惋惜地嘆口气:“当初临舟也是厉害的,是我们村唯一一个……” 村支书不想做无用功,开口劝道:“既然没人,我们就去下一家?下一家的娃特別机灵!” 闻言,族长也点头:“那倒是的,下一家的陆阿虎確实机灵!七岁就能帮趁著家里干活儿了,虽说那是捡他来的爹,但是他孝敬得很呢!” 他突然转向陆远国,堆出笑纹:“都说聪明娃隨根,您二位这么体面,孩子指定差不了!” …… 暮色沉临,林穗穗拎著空食盒回来。 她在卫生所呆了没多久,徐医生就先回来了。 既然有人管著,林穗穗也不就不想留在那看著陆临舟那张欠揍的脸了。 林穗穗刚走到家门口,却见地上的一层灰,被人踩得七零八落的,全是鞋印子。 她低头,脚尖碾在那些脚印上,一时间有点恐慌。 该不会有人盯上她家了吧…… 现在村里所有人都知道,陆临舟在卫生所住著,他们家只有她一个人在。 这年头村里族长虽然管得严,但是毕竟没有她那个年代的治安好…… 林穗穗正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惨案时,隔壁传来春苗嫂的声音。 “穗穗你可算回来了!”春苗嫂伸出半个头,对著林穗穗喊道:“下午族长领了几个人来,把你家门槛都快踩破了!” “谁?”林穗穗问。 “就是我们上午看到的那几个省城来的人!”春苗嫂弓著腰小跑过来,压低声音:“说是来找走散的孩子,挨家挨户看登记册呢。” 林穗穗一愣。 省城来的人?找孩子来了? 难道…… 第78章 怎么做到的?! 林穗穗刚要开口,就听春苗嫂说:“我听那意思,像是陆阿虎的亲生父母找来了!” “阿虎的亲生父母?” “是啊!已经往他们家去了。”春苗嫂不禁感嘆:“真好啊,阿虎这么多年都是跟著他那老光棍爹过苦日子的,现在终於能回家了。” 林穗穗拎著的心臟一下就放鬆了。 也对,虽然都是来省城找儿子的,但是陆临舟是找到了省城船厂厂长家的寻人启事,亲自找过去相认的。 春苗嫂想到那几个人的派头,忍不住说道:“那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来的,家庭条件肯定好。你家临舟要是也有这样的家庭,那该多好。他那突发的傻症说不定就能想办法治好了。” 林穗穗笑了笑,却没接话。 找族长来的算什么大人物,陆临舟家里更是家大业大。 见林穗穗不太想聊这事儿,春苗嫂就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对临舟那真是没话说,好得很,总是盼著他好。他以后说不定也能找到亲生爹妈的!” “是。”林穗穗点点头:“肯定会的。” …… 族长一行人绕了半个村,才来到老光棍陆大雷的家里。 族长的手杖刚戳进老光棍家的篱笆,就被歪扭的竹条勾住了袖口。 三间土坯房的山墙裂著几道缝,茅草屋顶漏下的阳光里,飘的全是尘。 “老陆,你家阿虎在家不?”村支书的敲门。 “不在。”老光棍搓著满是鱼腥味的手,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衫短了半截,不耐烦地摆摆手:“不在不在,別进来。” “阿虎晌午能回不?”村支书直接推门进去:“这边是省城的同志们来找阿虎的,你別乱赶人,好事儿!” 陆远国和周瑾园一看这糟糕的环境,眉头紧蹙。 他们想过自己的孩子,可能生活在比较贫穷的地方,看到陆大雷的家庭状况,还是有点惊讶。 陆远国走进去,看见堂屋中央摆著三条腿的槐木桌,瘸腿用渔网绳捆著,桌上三只豁口碗里,剩著没捞乾净的麦麩粥。 这应该是他今天的午饭。 “出远海了,昨天出的,今天估摸著能回。”陆老光棍多打量了两人几眼。 他们穿著乾净整洁,衣服挺阔,一看条件就很好,陆老光棍的语气这才稍稍缓和了些:“找我阿虎什么事?” 村支书翻开登记册,纸页被风吹得哗哗响:“你家虎娃是63年带回来的?带回来的时候多大?” “是六三年,就三四岁吧,这么点娃。”陆老光棍比了比身高。 村支书眯著眼睛点点头:“那年龄对得上的。” 陆老光棍防备地看著几人:“问这做什么?” “这两位同志是省城下来找自家儿子的,他们也是在海边不见了孩子,跟你家阿虎情况有点相似的。”族长说道:“他们的儿子肤色是白得发光,那种特別乖巧嘴甜的小男孩。又聪明,跟你家阿虎简直是一样的!我们说就来看看是不是!” 闻言,陆大雷突然挡在门口,化肥袋改的门帘被扯得哗啦作响:“看什么看!我家阿虎好著呢,不用外人操心!那是我陆大雷的儿子!” “嗐,老陆你先別这么说啊,人家两位同志是带著诚心来的。” “我管他带什么!老子的儿子,谁敢带走!”说著,陆大雷就要去拿扁担把他们给打出去。 陆远国见过各式各样的人,也摸得清很多人的心里想法。 见陆大雷反应激烈,向前半步直视陆老光棍眼尾垂吊的眼睛:“老哥,要是你家阿虎真是我们儿子,你后半辈子的养老,我们管了。你柳湾村这宅子我们出钱翻新,每月送粮送钱,保证风风光光养老。但这都是后话,还是希望能让我们见见阿虎,看是不是我们的亲生骨肉。” 陆大雷一听,喉结上下滚动。海风卷著腥味灌进屋子,掀动他粗布衫上最破的那块补丁。 沉默半晌,他突然把扁担往地上一扔,带起一阵尘土:“当真?” “我们说话算话的。”周瑾园开口道。 信息基本都对得上,周瑾园心里是有些急切的。 见陆大雷家里这么破旧,生活条件差,她就更急於知道陆阿虎是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了。 如果是,他们会马上把他带走,回省城。 错位了这么多年,他们的孩子应该要回到他们身边。 陆大雷眼睛都放光了:“皮肤白,嘴巴甜,聪明,是我们阿虎的!” “那你捡他回来的时候,他腕上有没有戴一根红绳编的金手炼?”周瑾园攥紧掌心,问他。 陆大雷想了想,像是没有。 他怕他说有,他们找他要回去,就老实开口:“倒是没见著什么金手炼!我没拿!” 陆远国的视线落在手里的记录簿里,阿虎是1963年夏天送来的,和他们丟失儿子的时间重合。年龄、皮肤、性格,聪明,都能对得上。 他回头看了眼周瑾园,周瑾园正从兜里掏出两张粮票和五元纸幣,塞进陆老光棍掌心:“谢谢你配合,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陆老光棍盯著粮票上的“海城”字样,把钱揣进怀里,眼睛都要冒绿光了,脑袋晃了晃,声调一扬:“等阿虎回来,你们就立马认亲!” “……” ———— 暮色给柳湾村蒙上灰影,林穗穗往灶膛里塞麦秸,打算生火做饭。 外面院子的门板被拍得震响,林穗穗赶紧出去开门:“来了!” “穗穗!走!”春苗嫂的脑袋从门缝里探进来,袖口还沾著上午晒的野菜碎:“后海涨潮落了不少东西,去赶海不?” “不去了吧。”林穗穗抹了把沾著煤灰的手,想著自己罈子里的那些咸菜疙瘩,没什么胃口。 主要是还是没心情,导致了没胃口。 “哎哟就你懒得发慌!”春苗嫂伸手拽著她的衣角:“这两天蟹子满滩爬,隨便摸点,大补!” 她压低声音,往林穗穗围裙兜里塞了个空篓子:“听说今晨出海的渔船带回来带鱼,都是巴掌宽的!” 说起蟹和鱼,林穗穗也確实有一阵子没开荤了。 从封锁的时候开始,就是吃的咸菜青菜之类的,她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去摸点海鲜回来,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林穗穗本人生在內陆,没有赶过海,但是没事儿乾的时候会在app上看人家赶海的直播,没事还会扔点礼物出去。 来了柳湾村这么久,一直兵荒马乱,没心思去赶海。 这样想著,林穗穗倒是生了兴趣:“行,咱们走!我锁门!” …… 后海的滩上早挤满了人,木船桅杆像枯树林立在浅水里。 春苗嫂拽著林穗穗往滩上去,硬是在人堆里开出条道:“让让!让让!” “我的妈呀,春苗嫂。”林穗穗感觉自己快被挤倒了:“这也太夸张了吧,赶海的人比蟹啊螺啊的都多了吧?” 春苗嫂也是有点莫名:“倒是奇怪,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人挤人、人挨人,林穗穗只能缩起肩膀过路。 可认真看看,又觉得奇怪。 这些人不像是来赶海的,像是来凑热闹的。 春苗嫂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她拽著林穗穗,去旁边问人。 “都凑什么热闹呢?”春苗嫂问旁边的熟人君兰姐:“莫不是又有干部来发救济粮?” 君兰姐摆摆手:“发啥救济!是陆阿虎的亲爸妈来了,等著阿虎下船认亲呢!” 她突然压低声音,往林穗穗那边瞟了眼:“就是省城来的那夫妻!可有钱了,大家都来围观,沾沾喜气!” “啊?这事儿啊?”春苗嫂想起在林穗穗家门口看到的场景:“那是要看看,阿虎是真有福气!” 春苗嫂和君兰姐在旁边讲话,林穗穗抬了抬眼。 远处停泊的渔船正在收锚,船头站著几个灰影,应该就有陆阿虎一个。 林穗穗嘆了口气。 这陆阿虎確实比陆临舟幸运,別人家的父母,都是主动来找的,陆临舟还得拿著寻人启事上门去认。 林穗穗摇了摇头,低头去找开荤的蟹子螺子。 她眼尖地看到一个像是青口贝的东西,伸手去摸。 刚摸到滑腻的触感,春苗嫂就伸手拽了她一下:“你摸那石头干嘛啊?走,去看看陆老光棍家怎么认亲的,你看著了也给你临舟提前预习预习。” 林穗穗还没开口拒绝,就已经被春苗嫂的力道拽了个趔趄。 人墙密得根本看不清前面发生了什么,大家推来搡去,林穗穗睁大眼了也只能看到有两个完全陌生的背影被人群围住。 那两人穿著打扮,一看就跟柳湾村里的村民不是一个画风。 林穗穗被挤得东倒西歪,海水退潮的腥味涌进鼻腔。 她忽然踩到块滑溜的海带,身子猛地往前栽。 “当心!” 一个温热的手掌托住林穗穗手肘,林穗穗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撑著对方的手站起来。 对面的女人戴著个玉鐲子,凉意穿透林穗穗皮肤,湿热的感觉一下子就散了。 “没事吧小姑娘?”那声音又软又韧,带著安抚人心的力量。 “谢谢谢谢!”林穗穗感激抬头,正好对上那人的眼,然后一愣。 第79章 是厂长和厂长夫人?! 这,这不是厂长夫人吗?! 再一偏头,林穗穗就看到了厂长。 林穗穗狠狠愣在原地。 记忆突然被拽回那个北风呼啸的深冬。 原主裹紧补丁摞补丁的袄,站在海城船厂的铁柵栏前,掌心的车票被冻得发硬,眼前的世界与柳湾村截然不同。 青石板路覆著薄冰,两排法国梧桐光禿禿的,枝椏上掛著未化的雪,像无数根冻僵的手指。 穿大衣的女工缩著脖子走过,围巾捂住半张脸,只露出的睫毛上凝著白霜。 厂长家的单元楼外墙结著冰棱,周瑾园开门时,暖气裹著烤红薯的香气扑面而来。 她穿著深灰毛线衫,玉鐲子在门把手上碰出清响,身后的陆远国正往搪瓷杯里续热水,杯口腾起的白雾模糊了他的脸。 原主站在外面,颤抖著说明了来意。 周瑾园沉默了半晌,回头和陆远国对视一眼,然后对著林穗穗笑了。 “快进来,外头冷。” 原主本以为会被陆家拦在外面,却没想到厂长夫妇竟然喊她进来。 “坐吧。”陆远国让原主坐下,开口道:“你的事情,临舟已经跟我们说过了。” 周瑾园给她递了杯温水:“临舟他去了北边的军港,年前回不来。” 又从茶几上摸出块萨其马,油纸包上印著“国营第一食品厂”的字样:“怀著身子別挨饿。” 原主手足无措,坐立难安,只能捧著温水紧张。 周瑾园目光划过林穗穗隆起的小腹:“临舟走时留了话。” 原主期待地问:“他说了什么?” “临舟不会见你的。”陆远国的声音温柔儒雅,却带著透骨的凉:“说让你別等了。” 周瑾园往她碗里添了块糕,瓷勺碰著碗沿发出细响:“姑娘,你还年轻,回去吧。” 原主就那样稀里糊涂地,拿了点钱,被“请”了出来。 离开时,单元楼的铁门在身后“咣当”关上。 原主踩著结冰的台阶,围巾上的米白色毛线沾了雪。 她摸著口袋里的粮票的钱,还残留著周瑾园指尖的余温,却比眼前的冰雪更凉。 其实林穗穗和他们只见过一面。 但他们的素质,温柔的坚定,才更加伤害到了原主。 陆临舟不愿见她,只让父母给了她一笔钱打发她回柳湾村。 林穗穗只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扼住,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身边的人给挤开。 林穗穗低头,周瑾园的体温仿佛还烙在肘弯,就像是口袋里那一沓钱和粮票一样。 “阿虎下船了!”陆老光棍的喊声响起,所有人同时看向码头。 穿灰色粗布衫的陆阿虎站在船头,手里攥著半张渔网,脚踝还沾著海泥。 陆大雷过去拽住他胳膊,手指几乎要陷入陆阿虎嶙峋的手臂里:“阿虎,这两位是你亲爸妈!” 陆阿虎一愣,手里的渔网滑到地上,眼睛瞪得溜圆:“爸,你说什么呢……” “別犯傻!”陆大雷压低声音,粗糙的手掌在陆阿虎后背拍得响:“当年我捡你的时候你才那么点,人家戴金手炼的娃,能在咱这吃糠咽菜?赶紧回家孝敬亲生父母去!” 他转向陆远国夫妇,堆出满脸褶子:“瞧这眉眼,跟你们二位多像!” 陆阿虎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子就听明白了陆大雷的意思。 “爸,你別著急,別总想著赶我走,你对我的养育之情我都记著的。”陆阿虎神情凝重:“就算我找著亲爸妈,也不会对你忘恩负义的。” 围观人群“哎哟”声此起彼伏。 君兰姐抹著眼睛掏出手帕,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你家阿虎真是从小聪明懂事又孝顺,这孩子捡来就是福!” “本来就是有福人家的儿子,到哪都是善良带福的!” “就是,陆大雷家那条件,要不是阿虎现在出海能挣钱,只怕更难过!” 陆大雷赶紧顺著大家的话,老泪纵横:“我阿虎是好种!好种啊!是我陆大雷有福啊!” 眼前的陆阿虎很瘦,比其他的年轻男孩儿小了一圈,肤色也是海边常有的小麦色,只是肘弯处还能看出本来的肤色是偏白的。 村支书挤到前头,手指敲著登记册:“样样都对上了!陆同志,周同志,你们看呢?” 族长却皱了皱眉:“最关键的是金手绳!证物要对上!” 一旁的陆远国和周瑾园站在一旁,对视一眼。 两人明显都有些犹豫。 “这东西是真的没有!”陆老光棍见他们犹豫神色,一拍大腿,扒开陆阿虎的袖口:“在我们这乡下,金子物件儿招灾!准是流浪时被人抢了去了!” 人群立刻七嘴八舌嚷起来。 “可不是嘛?有金子早被偷走了,还等得到孩子被收养?” “这真是要恭喜啊!大喜大喜!我们柳湾村的大喜事儿!” “老陆养娃不容易,两位同志丟了孩子也不容易,阿虎这孩子更是从小到大都不容易,现在算是功德圆满了!” “……” 大家拱起火来,整个沙滩上都吆喝起来。 只有林穗穗,攥著掌心咬牙切齿。 这陆老光棍和陆阿虎明显是冒认! 陆远国和周瑾园的儿子是陆临舟! 可看现场的氛围已经到了顶点,再这样下去,陆阿虎不是也要是了! “不是他!!”这句话脱口而出时,林穗穗才惊觉自己的声音在抖。 人群突然静下来,陆老光棍的脸“腾”地涨红:“你乱说什么呢?!” “我说,他们的儿子,不是陆阿虎!” 第80章 信物呢? 人群“刷”地转向林穗穗。 林穗穗说完,其实是有些心虚的。 她认出陆远国周瑾园夫妇,完全是因为上一世的事情。 知道陆临舟是他们的亲生儿子,知道陆临舟变傻前带了他们的寻人启事,也都是因为她的记忆里有上一世原主知道的一切。 可这些,她全都不能说出来。 没有人会相信她是个穿越者,更没人相信她会有“上一世”这件事。 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林穗穗贸然开口,是很危险的事。 但是看陆阿虎和陆大雷不要脸冒认,实在是忍不住。 他们不过就是看厂长家有钱。 认了亲以后,厂长夫妇会给陆大雷好处,陆阿虎也能去省城过好日子。 可这好处明明该她林穗穗得的,她守了陆临舟这么久,一定要跟著他去省城,这个功劳,决不能被別人抢了。 人群中渐渐有指责的声音出现,陆大雷更是怒了。 “你凭啥说不是?啊?” 林穗穗直视著他的眼睛:“这位陆同志身高体阔,夫人也是高挑,但陆阿虎这身材,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儿子?再说了,自己亲生父母,陆阿虎明显是完全认不出的!” “你这女子!恶毒!”陆老光棍指著林穗穗鼻子说道:“我们阿虎跟著我受了苦,但你也不能这么侮辱他!” “我走丟的时候,才三四岁。”陆阿虎平静地看过来:“不记得三四岁的时候不是正常的吗?” 林穗穗拧眉:“那信物呢?平白无故就说自己是他们家儿子,却连个信物都没有。那谁都能张嘴就认亲咯?” “我说过了,那金手绳可能是被人偷走了。”陆阿虎解释。 他话音没落,林穗穗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陆临舟的屁股上,好像有个指甲盖大小的胎记! 林穗穗张了张嘴,差点一著急嘴一快就说出来了。 要是她说陆临舟屁股上有块胎记,陆临舟亲还没认,族长就要把他们俩“缉拿归案”了。 林穗穗抿了抿唇,转向周瑾园:“你们儿子有没有胎记?” 周瑾园想了想,倒真想起来了:“有的,左屁股上,指甲盖大小,有个胎记。” 陆阿虎的脸“唰”地惨白。 林穗穗眼睛一亮,看来陆阿虎果然是没有胎记! 一旁的陆老光棍面色也沉了几分,突然咳嗽著插话:“有!捡来时就有的!” “有?那就当场验!”林穗穗冷笑一声,擼起袖子:“是真是假,脱了裤子看看!” “你別太过分!”陆阿虎后退半步,脸涨得通红:“凭什么要当著这么多人的面让大家看?!” “没说让你在这儿脱,族长、村支书,还有陆叔叔,都可以私下验证。”林穗穗指了指他们:“在场这么多人作证,你躲什么?” 陆阿虎脸色几变,白了又转红,最后黑沉下去。 “不可能!寧愿不认这亲了,也不受这侮辱!” 事情闹大,围观的人又多,不少人都对林穗穗指指点点起来。 春苗嫂赶紧拽著林穗穗衣角,低声劝道:“穗穗,差不多得了,別得罪人。” “穗穗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村支书出声指责:“不要咄咄逼人!” 陆远国和周瑾园一直在观察林穗穗。 见她一脸坚持,周瑾园开口,声音一如上一世她听到的温柔沉静:“小姑娘,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 第81章 亲生儿子是谁? 人群瞬间静了,几十双眼睛扎在林穗穗脸上。 林穗穗那句“因为临舟才是你们的亲生儿子”都到了嘴边,却半个字都说不出了。 现在她没有实质性证据,还不能把陆临舟的身份说出来。 如果贸然开口,只会適得其反。 林穗穗抿唇,把后面半句话憋了回去。 “我看你就是眼红!”陆老光棍突然跳脚:“我们阿虎苦了这么些年了,好不容易找到亲生父母了,这时候来阻挠!” 一旁的村民们也觉得她是理亏在找事,纷纷不满。 “这穗丫头不会是见不得別人娃去省城享福吧?” “可不是嘛,酸寡妇心最窄!” “……” 林穗穗听著那些话,喉间像塞了把沙子,海风卷著咸涩扑来。 不管怎么说,必须先把他们认陆阿虎的事儿给拦下来。 她攥紧了拳,深吸一口气,突然抬头看向周瑾园。 “阿姨,你们找儿子,是想给他全部的爱吧?” 周瑾园一愣,陆远国的手下意识从口袋里抽出来。 “要是认错了人。”林穗穗的声音轻下来,却像礁石撞浪般清晰:“真正的儿子还在苦熬,你们却把爱给了別人。两边都伤透了心,值得吗?” 人群突然没了声响。 周瑾园神色微微恍惚,想起她那漂亮可爱又活泼的儿子,心如刀割。 她想起十八年里的日夜思念和懊悔,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说得对。”陆远国转向族长:“带阿虎去村委会吧,认真核对一下信息,再確认一下胎记的问题。” 族长看向陆阿虎和陆老光棍,两人神色都有点阴沉。 周瑾园也转过身看向他们:“我们要的是铁板钉钉的真相,不是听人起鬨,这么大的事,是要谨慎些的。” 陆阿虎低头盯著自己的脚尖,手指把渔网攥得变了形,指节发白。 族长点头:“那就別在这耗著了,去村委会对册子。” 村支书堆起笑:“都辛苦了!饭点到了,先去食堂垫垫肚子,吃饱了才好办事!” 人群这才开始三三两两地散了,族长带著陆远国他们,往村委会方向走。 陆大雷凑到陆阿虎耳边嘀咕几句,陆阿虎明显有些不耐烦地皱眉,他脸上的表情转瞬即逝,还是被林穗穗看在眼里。 林穗穗跟著往前走,刚到村委会门口,就被村会计伸手拦住:“哎哎,外人別进去!” “我就看看……”她扒著门框往里探,看见陆远国夫妇在食堂坐下,桌上摆著搪瓷缸子:“让我进去唄,我不说啥!” “里面有客人,要是人人都能进来吃饭,那食堂不得爆满?”会计摆摆手:“別添乱了!快走,回家做饭吃去!” 林穗穗被赶了也不气馁,蹲在旁边的墙根处守著。 …… 他们来得正是吃饭的时候,村委会食堂里坐满了人。 村支书端著搪瓷碗往灶台添饭,陆阿虎在旁边帮忙收拾空盘子。 陆老光棍扯著嗓子喊:“阿虎你坐下吃!別忙乎了!” “没事,爸。”陆阿虎挽起袖口,把脏盘子摞得整整齐齐:“你们先吃,我一会儿就来。” 斜对角的李叔看著直点头:“阿虎这孩子,真是没话说!去年我家老太太摔了,他背著跑了二里地去卫生所!” “可不是!”打饭的食堂大婶也应和:“我家后院墙塌了,他忙了半夜帮著重新砌起来,手都磨出血!” 周瑾园看著少年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见他擦桌子时,连桌角的饭粒都用指甲颳得乾乾净净。 陆远国拿筷子的手停在半空,目光追著他衣服上一个又一个的补丁。 “这孩子心细!”陆大雷一个劲儿推销陆阿虎:“我们阿虎打小就聪明能干,帮衬家里不少!这带鱼他也能捞!做得也好吃!” 说著,陆老光棍堆著笑,往陆远国碗里夹了块带鱼:“陆同志你尝尝!” 陆阿虎端著新燉的蛋汤回来,先给老光棍盛了一碗,然后给其他几人也都盛好。 陆大雷笑得眯起眼:“要说孝顺,十里八村找不著第二个!” 周瑾园突然伸手碰了碰陆阿虎的手腕,指尖触到层薄茧:“天天都要干活吧?” “嗯。”陆阿虎低头搅汤:“赶海、编渔网、帮人修物件……我什么都能干。” 稳重、勤快、心善、手巧。 跟他们夫妻俩年轻时一个脾性。 周瑾园望著陆阿虎替陆大雷夹菜的模样,想起自己儿子攥著馒头往她嘴里塞的傻样,突然红了眼眶。 陆阿虎个子看著瘦小了点,肯定是因为柳湾村穷,陆老光棍更穷,营养跟不上。 一想到面前的这个男孩儿,有可能真的是他们失散多年的儿子,周瑾园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周瑾园偏头过去,和陆远国对视一眼,起身,往他碗里添了勺汤:“多吃点,看你瘦的。” “谢谢。”陆阿虎不卑不亢,点头道谢。 相比於陆大雷的急切,陆阿虎不仅没有贴上来,反而一直有分寸有礼貌,也从未忽视过陆大雷。 他这样的表现,倒是让陆远国和周瑾园满意了不少。 见周瑾园对陆阿虎放射善意,陆大雷特別高兴,感觉马上就能靠陆阿虎过上美好生活了。 …… 吃完饭,族长抹著嘴招呼眾人往旁边去。 陆远国夫妇跟著往里走,路过食堂门口时,看见林穗穗还蹲在百米外的槐树下。 脸被日头晒得通红,布衫后背洇出大片汗渍。 村支书皱起眉头:“这丫头怎么还没走?” “谁知道呢。”村会计凑近村支书:“刚刚还想跟著进食堂,被我拦下了。指不定眼红阿虎要去省城,自己却不能再找男人,每天要守著又傻又瘫的小叔子。” “上次闹鸡瘟的事儿还没折腾够?”村支书压低声音,瞥了眼陆远国夫妇的背影:“把他们关屋里就一个劲儿想著怎么跑出来,得亏最后不是鸡瘟。要真是鸡瘟,得闯多大祸出来……” “可不是嘛!”村会计摇摇头:“就爱闹事,现在又来搅和认亲……” 村支书朝会计使了个眼色:“去,把她劝走!別在这儿碍事儿!” “行。” 村会计挠著头走近:“穗穗啊,回家歇著吧,在这儿晒坏了……” 林穗穗看了他一眼:“我就在这儿站一会儿,不犯法吧?” “你说你……”村会计嘆了口气,尷尬地搓著手。 不远处村支书的咳嗽声传来,村会计指了她两下,恨铁不成钢地转身走了。 他们声音很轻,陆远国和周瑾园却都听到了点儿。 陆远国夫妇同时偏头,周瑾园的玉鐲在阳光下晃出冷光。 陆远国见周瑾园放慢脚步,低声道:“走吧,別理閒人。” 周瑾园最后看了眼树下的身影,转身时听见村会计嘟囔:“这丫头是真轴!” …… 日头晒得村委会门口的石板发烫,林穗穗在门口蹲守,盯著几人走过的方向发呆。 他们刚刚在里面吃饭的时候,聊了些什么,林穗穗一无所知。 看陆老光棍那猴急的样儿,有种恨不得马上就把陆阿虎塞给他们的架势。 要是真就这么认了亲,麻烦就大了。 好在几人往村委会开会的几间房的方向走去,陆远国夫妇应该是听取了她的建议,去验陆阿虎有没有那个標誌性胎记了。 正想著,春苗嫂走过来,往她手里塞了碗凉水:“穗丫头,你怎么还守著?饭都不吃。” 凉水灌进喉咙,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林穗穗擦了擦唇边溢出的水:“我得等著看他们认亲的结果。”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还真槓上了?”春苗嫂伸手拿回搪瓷缸,出声劝她:“別人家的事儿,看看热闹就得了,別操心了。” “这不是別人家的事儿。” 林穗穗拧著眉看向春苗嫂,神色有些凝重。 原主在村里没什么朋友,春苗嫂已经是唯一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了。 林穗穗攥了攥掌心,下定了决心:“他们夫妇的亲生儿子,是陆临舟。” 第82章 这什么意思?! 春苗嫂手里的搪瓷缸“噹啷”一声掉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你怎么知道的?” 林穗穗抿唇,声音篤定:“我就是知道。” 闻言,春苗嫂表情变得有点微妙,看林穗穗的眼神都变了。 像是在看一个妄想症的疯子。 春苗嫂咽了口唾沫,往四周瞟了瞟:“穗穗,你別犯傻了!话不能乱说!临舟虽傻,可有力气能干活,在你家里留著也不是坏事儿。” “再说了。”春苗嫂捡起搪瓷缸,拍拍她胳膊,劝道:“人家夫妻俩也不傻,不会平白无故就把他带回省城养著。且不说临舟现在又傻又昏迷著,他们的信息根本对不上,人家凭啥认?” 这话像把刀扎进心口,林穗穗猛地站起来,血压直衝头顶,让她晕得很。 春苗嫂伸手扶住她,嘆气道:“你看看人家阿虎,又聪明又体面,哪家父母不想要这样的儿子?別固执了!你这话乱讲,当心村里人乱传话!” 槐树影子在地上晃啊晃,林穗穗望著卫生所的窗户,喉咙发紧。 看春苗嫂的表现和话语,显然是完全不相信陆临舟是厂长夫妇的亲生儿子的。 她就知道,这事儿確实不能突兀地说出来。 连春苗嫂都不信她,没有证据地说出来,只怕村那些人,一人朝著她吐一口口水,都要把她给淹死了。 林穗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有点头疼。 ———— 村委会西屋的木门缝里,漏出些许光亮。 周瑾园在门口来回踱步,指尖焦虑不安地转著腕上的玉鐲子。 “咔噠”一声,门把手转动的瞬间。 周瑾园猛地抬头,目光立刻落在他用力攥著登记册,而微微有些泛白的指节上。 四目相对时,风突然卷过走廊,掀起周瑾园鬢角的头髮。 陆远国喉结滚动,凝眸看著周瑾园,在她期待的视线里,缓缓摇了摇头。 周瑾园的睫毛颤动,她张了张嘴,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哑:“没有?” “嗯。”陆远国声音很低地应了声。 陆阿虎的左臀上,並没有他们儿子有的那块小胎记。 周瑾园肩膀瞬间垮下来,玉鐲“叮噹”磕在门框。 他身后,族长和陆阿虎也相继走出。 族长脸上带著遗憾,陆阿虎面色如常,仔细看,才能看出他眼底的不甘。 陆阿虎瞥了迎上来的陆大雷一眼。 “捡来的时候明明有胎记!我记得!”陆大雷搓著手:“准是时间久了,孩子长大了,胎记说不定撑开了,或者,变淡了消失了!” 他左右看看,观察著陆远国夫妇俩的神情。 一旁族长也开口道:“確实没有胎记,不过,老陆这话,也不是全无道理。毕竟这么些年了,谁也不知道胎记会不会自己就散了。” 陆远国和周瑾园並排站著,两人都觉得有些可惜。 他们找孩子找了很多年,各项信息都能对得上的实在是不多。 加上陆阿虎这性子他们也满意,要说不是,又有点不甘心。 陆远国抿著唇思考了几秒,才开口:“介意我们再去你们家看看吗?” 陆大雷一怔,眼睛一亮。 看来还有戏! 陆大雷和陆阿虎对视一眼,慌忙点头:“哎!哎!那太欢迎了!” “……” …… 日头正盛,那一行人从村委会走了出来。 林穗穗晒得头昏脑涨,却也强打精神想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陆同志,要不我们就送到这儿?”族长攥著手掌:“你跟周同志去老陆家看,我们就都不跟著了,免得打扰你们说话。” “行,辛苦你们了。”陆远国伸手与他握手。 周瑾园也跟在旁边,对族长和村支书微微頷首:“辛苦各位了。” 林穗穗猛地一愣,就听见陆老光棍堆著笑道:“二位跟我走,阿虎小时候的物件都在屋里收著!” 这、这什么意思?! 盯著那行人从村委会走出来,又转弯往陆老光棍家里的方向走,林穗穗都懵了。 她完全没想过,他们去检查了陆阿虎的胎记后,还要去他们家。 总不会是陆阿虎跟陆临舟在同一个地方,长著同样形状的胎记吧?! 她转身就跑,脚步飞快,扬起尘土。 跑回陆家,外头的门被林穗穗“咣当”撞在墙上。 林穗穗衝进陆临舟房间,试图找到一些能够帮得上忙的东西。 最后视线落在那一大包行李上。 林穗穗小心翼翼地翻找,终於摸到了硬纸角。 她从行李里拿出那张照片,是陆临舟入学海城军校的时候照的相。 对啊! 她可以找点陆临舟小时候的照片,陆远国夫妇一看不就能认出自己的儿子了吗? 第83章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林穗穗说干就干,翻遍了陆临舟房间和公婆房间。 可这个年代柳湾村实在是太穷了,加上陆临舟又是捡来的,陆父陆母更不会给他拍照片了。 找来找去,也只找到了那唯一的一张照片了。 可惜的是,照片里的陆临舟,已经成年了,想必长相与小时候已经有了不同。 林穗穗盯著照片里陆临舟的下頜线,和陆远国抬起头时的弧度一模一样。指尖划过陆临舟深邃的双眸,和周瑾园的眼型几乎一样。 “挺像的吧?” 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林穗穗真的觉得陆临舟的长相,是有他们夫妻俩的模子在的。 只是,別人有没有这个感觉,她就不敢保证了。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指腹摩挲著边缘,起身朝外走去。 她总得试试。 …… 陆阿虎走在最前面,到自家破木门前,侧身让路,手掌虚扶著门框:“请进。” 陆老光棍家的土坯墙裂著缝,窗台上却摆著排整齐的海螺壳。 “家里简陋。”陆阿虎低声说。 陆远国和周瑾园已经来过一次了,却还是会被破旧的房子惊到。 陆大雷弯腰从陆阿虎床底下拉出一个大箱子:“阿虎有一些小时候的东西都在这儿。” 周瑾园蹲下身,摸了摸箱盖上的铜环,指尖沾了层厚厚的灰。 陆远国注意到箱角刻著小小的“虎”字,笔画稚嫩。 “这是阿虎七岁时刻的。”陆大雷语气得意。 虽然这个孩子是他捡来的,但是从小就乖巧懂事又听话,实在是让他长脸。 陆阿虎没说话,默默捡起掉在旁边的破玩具,用袖口擦了擦,摆回原位,然后转身出去了。 陆远国蹲下来看了看,箱子里的东西实在是破旧,很多衣服甚至都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也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找不到他丟失时穿的衣服,也没有看到信物手绳…… “喝点水吧。”陆阿虎递来两个粗瓷碗,碗底印著褪色的“喜”字:“是新烧的井水,乾净的。” 周瑾园接过碗,感受到他拇指內侧的茧,又看著少年夏被上打著的大大小小的补丁,知道他这些年过得肯定很苦。 夫妇俩对视一眼,不由得嘆了口气。 …… 林穗穗捏著照片角的手指发白,一路小跑,往陆阿虎家跑去。 路过晒穀场,大家都聚在一起聊天。 林穗穗著急离开,却被一句话给拉停了脚步:“你们看到没?那两口子看阿虎那眼神……” “看那意思,阿虎明儿就得跟著他们回省城去了吧?” “看样子像!不是都带回家里收拾行李了吗?” “那老陆呢?该不会也要跟著一起去吧?” “很大可能性会跟著去,阿虎孝顺!” “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享福啊!” “……” 林穗穗猛地停住脚步,看过去。 一群村里的婶子叔子站在晒穀场上,一边收著自家晒的东西,一边閒聊。 王婶的东西已经收完了,站在那边磕著瓜子,一脸八卦地跟他们聊著。 林穗穗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照片。 要是她就这样贸然拿著照片去了,可大家都不认可像的话…… “王婶。”林穗穗决定先问问別人,王婶就是最好的人选。 她八卦、贪心,拿点便宜就能替人办事。 林穗穗走到她身边:“上次那批虾酱吃完了没?” 王婶抬头看了她一眼,脸都沉了几分。 上次舀了虾酱,她就被连累,被封家里两天,什么活儿都干不了,惹男人骂了一顿,差点挨揍。 “就那点虾酱,能吃不完吗?”王婶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的。 “那正好,我那儿还有。”林穗穗笑了下:“要不再去舀点?” 王婶这种对於小便宜来者不拒的人,自然是立刻答应下来,直接跟著林穗穗回了家。 林穗穗给她个碗,她就不客气地又舀了两大勺。 等王婶端著虾酱从后厨出来,林穗穗赶紧捏著照片迎了上去。 “王婶,帮我看看这照片。”林穗穗把照片递到她眼前。 王婶看了眼,舔著手指上的虾酱,不由发自內心地讚嘆道:“你家临舟这长得,是好啊!这脸型,这眉眼,是真好看!” 说著,王婶还笑了下:“可不是因为吃了你虾酱夸的,是真好看!” 王婶的连连感嘆,让林穗穗有些无奈,现在不是看陆临舟帅不帅的时候。 “我是想问。”林穗穗压低声音,凑近王婶:“王婶你看他眉眼,像不像今天来的陆厂长两口子?” 王婶没继续看,反而眯著眼打量林穗穗半天:“没啥像的……你什么意思?” 王婶是个人精,一听林穗穗张嘴,就听出她什么意思了。 林穗穗喉间一紧,看来,不知道陆临舟是他们亲生儿子的人,確实有点难联想到一起。 她光拿照片去说事儿,只怕不够。 特別是他们现在已经先入为主,认为陆阿虎是他们的孩子了。 林穗穗一咬牙,心一横,开口问王婶。 “王婶,你还记不记得,六三年夏天的事儿?”林穗穗凑近王婶耳边,声音轻得像风:“那时候我婆婆牵著临舟回村,手腕上掛著个串了金子的红手绳?” 王婶的手突然抖了抖,装著虾酱的碗都差点倾翻:“什么金子手绳?我没见过啊!” “你怎么会不记得呢?当年就是在村口的老槐树底下,亲眼看见的。”林穗穗往她手里塞了两张粮票:“你这是忘了?要不然再想想呢?” 第84章 那孩子不是阿虎! 外头的阳光突然被云遮住,王婶的脸陷在阴影里。 她捏著粮票的手指蜷了蜷,抬头时目光变了。 “哦!对!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想起来了。”王婶眼珠子一转:“你家婆婆领临舟回来的时候,他是有那么个金手炼!红绳编的!当时是有这么个事儿!” 真上道。 林穗穗缓缓呼出一口气,放心了些:“但是那对夫妇还以为陆阿虎是他们的孩子,准备带走了。要真准备走了,王婶可得站出来说句话!” 王婶把粮票塞进围裙兜,点头时,额角的碎发都抖动起来:“知道了知道了,王婶办事,你放心!” …… 夕阳把村委会的木门染成暖红。 陆远国和周瑾园又回了村委会,进行最后的核对。 两人跑了一天,周瑾园面色有些疲惫了,坐在陆远国旁边,更显安静了几分。 陆远国的指尖划过登记册上“陆阿虎”的名字,和后面的收养日期。 村支书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笑道:“这真是太有缘分,如果是真的阿虎,我们柳湾村都感到荣幸!” 周瑾园双手攥在一起,把当年陆阿虎的收养记录看了一遍,又想起族长眼里的陆阿虎。 1963年夏天,陆大雷无所事事,喝醉了高粱酒,在海边捡到个哭闹不止的男孩儿。 找了一圈家人没找到,陆大雷不想管,但陆阿虎一直拽著他裤腰,也就只好带他回来了。 陆大雷自己都飢一顿饱一顿,靠村委会接济。 没想到因为捡了陆阿虎,倒开始正经干活了。 陆阿虎聪明能干,父子俩就这样一起过了这些年。 虽然日子贫穷,吃了不少苦,但也算是活过来了。 “不论阿虎是不是我们的孩子,都確实是有缘分在的。”周瑾园抬头看向陆阿虎:“大致信息都能对得上。” 陆远国合上本子,看向陆阿虎:“那阿虎,明天跟我们回省城,做几项检查。” “哎!哎!”陆老光棍激动得直搓手:“阿虎,还不快喊『爸妈』?” “爸,还没確定,不能乱喊。”陆阿虎垂眸盯著自己补丁摞补丁的袖口,指尖轻轻攥住裤缝:“麻烦二位了。” 他声音平稳,却在抬头时,目光掠过周瑾园腕间的玉鐲,喉结微微滚动。 就在这时。 村委会的木门“咣当”撞在墙上。 “不能带他回省城!” 王婶的尖嗓门刺破村委会的平静,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族长惊讶地看过去,村支书也有些意外。 “为什么?”村支书不满地问:“你又来闹什么事?” 王婶目光灼灼,看向陆远国和周瑾园:“因为这阿虎不是你们儿子!別带错孩子了!” 眾人一怔,显然没想到王婶话语间这么篤定。 陆老光棍的脸“腾”地涨红,三步衝上前推搡王婶:“你个嚼舌根的婆娘,再胡说老子撕了你的嘴!” 陆阿虎垂在身侧的手突然攥紧,指节泛出青白,却在周瑾园转头看他时,迅速鬆开了手。 他上前扶住陆老光棍的胳膊:“爸,別激动。” 他声音平稳,眉头却微微皱起,冷眸扫过王婶的脸。 “你吼啥!”王婶梗著脖子后退半步:“我亲眼看到当年陆家婆子带回来一个孩子,手腕上繫著一个带金子的红手绳,那眼睛滴溜溜转!那孩子不是阿虎!” 登记册“啪”地滑落在地,周瑾园“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起身:“你说什么?” “我说,我看到你家儿子被陆家婆子牵走了!”王婶斩钉截铁:“就是穗穗家傻小叔子,陆临舟!” 第85章 临舟的身世 所有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陷入了震惊之中。 周瑾园不知是累了,还是太受衝击,身形有些微晃:“你……確定?” 陆远国拧眉看她:“你亲眼看见的?” “当然確定!”王婶指了指自己的双眼:“我王婶两个眼睛亮得很,他手里那金子物件,我看一眼就能认识!我还以为那陆家婆子是为了金首饰骗回来个孩子,结果一养养到那么大。” 村支书拍了一把桌子:“你之前怎么不说?” “之前你们也没问吶,谁愿意管这閒事儿?”王婶挺直了后背:“六三年八月初七,傍晌午头,我路过村口老槐树,正好碰到陆家婆子捡临舟回来。” 陆远国神情凝重:“你怎么確定是那天?” “因为第二天就是我家老二周岁生日!”王婶信誓旦旦:“我当时问陆家婆子,哪里捡来个小崽,她说海边上捡的,走丟了哇哇哭,就带回去养几天。” 接著,王婶看向族长:“族长,您记得吧?陆家婆子还在村里问了,有没有知道屁股蛋上有胎记的小男娃是谁家的?” 族长皱眉,发白的鬍子晃了晃:“好像是有这事儿。” 当时陆母確实在村里问有没有人丟了孩子,他还帮著问了一圈,这事儿他倒是记得清楚。 “胎记……”周瑾园喉间紧了紧。 一旁的陆老光棍却突然拍桌而起:“就凭一张嘴?你空口无凭!” “你们要是不信,就去看看临舟屁股上有没有那个胎记唄?”王婶笑著说:“反正临舟现在昏迷不醒,躺在卫生所呢,一去翻个身就能看到了,还不怕他害臊!” “……” 整个房间再次陷入沉默,陆远国和 几人面面相覷,还是族长先沉声开口,打破了僵局。 “找人去把穗穗叫来!” …… 送走了王婶的那一刻,林穗穗就一刻不停地在家里翻找。 既然陆临舟是厂长夫妇的儿子,那他一定是有那条金手绳的。 虽然不知道陆父陆母会不会因为当年的困难,就把陆临舟的金手绳拿去卖掉,但她至少得尝试一下。 只要找到了金手绳,证物有了,陆远国夫妇自然而然也就愿意去验证陆临舟的胎记了。 既然王婶已经按照她教的说法去找陆远国了,那她和陆临舟,就有机会了。 林穗穗在两个房间都找了一圈,掀开床底木箱,又翻了翻各个衣柜抽屉,连堆放杂物的地方都扒拉了一遍,却依然没见著金手绳。 “穗穗!”村会计院外喊:“隨我去一趟村委会,族长他们在等你!” 林穗穗手指在木箱沿上顿了顿,咬著唇直起腰。 她低头拍了拍身上的灰,把衣角攥得发皱。 “就来了!”林穗穗嗓音有点哑,手心都沁出了汗。 林穗穗跟著村支书,一路往村委会走去,不算太远的路程,她却走了一身汗。 村委会的门窗户打开著,透过门缝,只见陆阿虎和陆老光棍还坐在里头,他们对面,就是陆远国和周瑾园。 他们背对著林穗穗,她看不清他们的神色,却莫名有些紧张。 族长最先看到林穗穗,冲她招手:“进来吧穗穗,问你点话。” 林穗穗沁了汗的掌心,在衣角蹭了又蹭,这才推门进去。 周瑾园坐在桌前,玉鐲在腕间泛光,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陆远国合著登记册,指腹轻轻敲著封面,表情沉稳。 再一次在正式场合面对这夫妻俩,林穗穗仍然止不住地紧张。 右手边是陆老光棍和陆阿虎,目光也都落到林穗穗身上。 一时间,她简直如芒在刺。 林穗穗喉咙发紧,站在那没动。 “坐吧。”陆远国开口,语气平静,却带著几分让人难以察觉的审视。 上一世,他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著原主。 林穗穗点头坐下,双手攥著。 “林同志。”陆远国问她:“知道我们叫你来做什么吗?” “知道。”林穗穗点点头:“来的路上,会计已经跟我说了,关於临舟的身世对吧?” 周瑾园的手指在桌角轻轻一顿:“那请问,你作为陆临舟的长嫂,对他的身世了解多少?” “我只是刚嫁进来没多久的嫂子,了解得不多。”林穗穗低头,看著自己忍不住抠著的手指,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家婆婆跟我说过,临舟是捡来的。” “那你今天那么篤定说阿虎不是我们的孩子,是为什么?”周瑾园又问。 林穗穗看了陆阿虎一眼,抬头时,撞见陆阿虎看过来的眼神,下一秒,他又迅速別开视线。 她看不清他神色,便对周瑾园回答道:“因为我见过临舟那个金手绳。” 这话让陆远国和周瑾园对视一眼。 周瑾园的玉鐲在腕间转了半圈:“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我是怕我说了没人会信……” 周瑾园声音温和,却透著坚定:“为什么不信?” 林穗穗抿唇,却没开口回答。 当时村里还有那么多人站在那里,陆家这父子俩戏都已经演全了,她怎么敢说? 饶是现在她没主动说出陆临舟的事,村里那群臭嘴都在说她是因为嫉妒,要是真说了,还不得骂死她? 周瑾园见林穗穗不回答,心里也大致猜到了一些。 在得知王婶嘴里说的那个孩子,是林穗穗的小叔子以后,陆远国和周瑾园就变得谨慎多了。 林穗穗接连几次的强势和胡搅蛮缠,让他们防备了起来。 “手绳的事,我们需要听你详细说。”陆远国沉声道。 林穗穗攥紧衣角,脑子飞快转著。 手绳还没找到,得拖时间。 “那手绳上面有金子的。”林穗穗谨慎张嘴,开口却还是胡扯:“临舟傻了以后,傻子总爱在家里翻找东西,弄得乱七八糟,我公婆不放心那手绳了就让他舅公收著了。” “舅公?”陆远国拧眉:“在柳湾村吗?” “不在,好像是在镇上。” “放屁!他们兄弟俩的舅公早死了!”陆老光棍突然开口道:“你蒙谁呢?” 林穗穗梗著脖子顶回去:“舅公死了还別人!他舅公家又不是死绝了!” “你就是——”陆老光棍还要再骂。 陆远国却抬手压了压掌心。 陆远国不愧是引领整个海城船厂的厂长,虽说大家不知道他身份,但他举手投足之间,全是气场。 那陆老光棍,倒真是不敢在再开口了。 陆远国目光仍盯著林穗穗:“具体地址?” “我不知道那地方叫什么,但是我去过。”林穗穗说得磕磕巴巴:“我明天一早就去要,要到了以后,带回来给你们看。” 周瑾园盯著她发颤的指尖,突然轻声问道:“你確定那手绳和临舟有关?” “確定。”林穗穗硬著头皮点头,却又话锋一转:“但是……” “但是什么?”周瑾园问。 “你们要不要先去卫生所看看临舟?” 第86章 他的傻症治好了 林穗穗的话,让陆远国和周瑾园都怔了一下。 两人犹豫半晌,却很是默契地都没有说话。 眼见著气氛越来越冷,林穗穗突然想起自己带著的照片。 林穗穗突然把照片拍在桌上:“这就是临舟!” 桌上的是张军装照,青年站在教学楼前,肩章上的红星清晰可见。 “他很聪明的,是全村唯一一个大学生,还是考上的省城军校。”林穗穗语速极快:“要不是当初生了病,现在应该还是一名军校的学生!” 陆远国眸底微沉,就听林穗穗继续说道。 “好在前阵子,他的傻症治好了,已经拿到復学通知书。”林穗穗扬了扬声:“等他醒了就可以继续回去读了!” 在柳湾村,陆临舟可以说是一个传说了。 一个捡来的孩子,是全村读书最厉害的,是村里的骄傲。 本以为他前途光明,却意外得了傻症,变成人人看不起的傻子。 听了林穗穗的话,周瑾园这才想起之前吃饭的时候,陆大雷说的那句话。 原来这个陆临舟,竟然是这么优秀的存在。 她像是冥冥中受到了什么指引,伸手去拿桌上的那张照片。 可还没等指尖碰到照片,一旁的陆大雷却突然暴跳如雷:“你又来忽悠人!他是个傻子!你想甩脱他这个负担,就来招摇撞骗?你说有手绳,那你倒是拿啊!你拿不出来,就不要抢我阿虎的爹妈!” “你……” 林穗穗还要再说。 “够了。”陆远国声音沉下来,却並非怒意,而是带著克制的紧绷。 他瞥了眼站在陆老光棍身旁的陆阿虎,正垂眸盯著鞋面,手指捏著袖口补丁。 看起来侷促又自卑。 如果陆阿虎就是他们的儿子,会不会因为他们隨意听了別人的话,就不信他而难过? “手绳是关键。”周瑾园收回落在陆阿虎脸上的视线,声音平稳:“明天取来,確认了信物,我们就去见人。” …… 从村委会出来时,林穗穗后背的衣衫早被汗水洇透,贴在背上发凉。 她用手朝著脸上扇了两下风,却没有任何缓解。 林穗穗已经察觉到陆远国夫妇对她的防备了。 她知道这事强求不来,只好承诺说会拿来的,希望他们再等等。 可早把家里都翻了个遍,金手绳却影子都没见著。 明天就要拿出信物了,她上哪儿去找…… 林穗穗缓缓呼出一口气,自我安抚。 只要能留住他们也好,先拖延时间。 林穗穗突然停下脚步,拐弯去了趟卫生所。 卫生所的灯泡昏昏沉沉的,走廊飘著消毒水味。 林穗穗径直来到陆临舟病房,他躺在床上,脸色如常。 林穗穗蹲在床边,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肌肤温度也是正常的。 明明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是不醒呢? “陆临舟,可以醒醒了。”林穗穗伸手,在他额头上戳了戳,试图唤醒他。 如果他现在能够立刻醒过来,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陆临舟之前拿著寻人启事回来问陆母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如果他醒了,有一万种方法能够认他们。 他还记得寻人启事上的內容,记得金手绳在哪,甚至有可能记得走失前发生过的事,记得他的亲生父母长什么样子。 可他不醒,她就得绞尽脑汁让他们来见他。 没有信物,真的好难啊! 林穗穗又捏了捏陆临舟的脸:“我跟你说,你要再不醒,你爸妈就要认別人做儿子了!” 林穗穗语气很重,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睫毛动了动,却没睁眼。 “或者,你告诉我,你的那根金手绳还在不在?在哪里,也可以啊!” “还有你的胎记……” 林穗穗冷哼了下:“再不醒,我就说我见过那个疤,我看你怕不怕!” 话都说到了这里,陆临舟依旧毫无反应。 林穗穗有点欲哭无泪,却也拿他没有一丁点办法。 给陆临舟换了药,林穗穗就起身要走。 刚推开病房门,就见王婶正往里进。 “穗穗!”王婶见林穗穗也在,拔高嗓门,小跑两步过来,跟林穗穗打招呼:“婶子这事儿办得漂亮不?” 林穗穗心里一团乱麻,挤出笑:“多亏您作证!” “客气啥!”王婶挤挤眼,往她身边凑:“那老光棍脸都绿了,活该!” 林穗穗往病房方向望了眼,脚尖蹭著门槛:“我还得回家找手绳,你……” “哎別急啊!”王婶突然按住她手腕:“婶子喉咙疼得厉害,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让徐医生给您瞧瞧。”林穗穗心不在焉地应著,目光扫过走廊尽头的护士站。 “这年头药贵得很!”王婶直嘆气。 林穗穗扯了扯被攥皱的袖口:“王婶,我现在实在是没时间跟你说这些了,我得先走了。那事儿谢谢啊!” 王婶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她望著林穗穗跑开的背影,嘴角慢慢抿成条线。 “没良心的。”她冷哼一声:“连个药钱都不肯帮著付,早知道该多要点粮票。” …… 王婶拎著油纸包一路嘟囔,走到槐树巷口,还踢飞了块石子。 “这卫生所也太过分了,抓点药,比抢钱还狠……” 想著林穗穗敷衍走掉的样子,她又冷哼了声:“这好人当不得,被人当枪使。刚帮完她,就忘恩负义,真是白眼狼!” 王婶回了家,推开堂屋门时,却猛地愣住。 陆远国夫妇坐在堂屋的桌前等著,见她进来,站起身来:“王婶。” 王婶嚇得后退半步:“你、你们来干什么……” 她就拿了林穗穗两张粮票,这对夫妇怎么还找上门来了? “想再问问六三年的事。”陆远国微微頷首:“您那天在村口,到底看见什么了?” 王婶眼神乱窜,躲闪著他们的目光。 “就……就看见陆家婆子牵著临舟回来,他手腕有金手绳……”王婶又重复一遍林穗穗让她说的话,心里却恨得牙痒痒。 这林穗穗就两张粮票,给她安排了个这么危险的活儿? “我们就是想知道知道细节。”周瑾园往前半步,声音轻却清晰:“我们下来一趟也不容易,我们不想错认了自己的儿子,也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伤心。所以,还是你行行好,能把当天的事情详细说清楚。” 王婶的喉咙动了动,眼珠子转了又转,思考著自己要怎么说这事儿。 周瑾园立马意识到了些什么,她和陆远国对视一眼,两人感觉完全相同。 “这个您先收下。”周瑾园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张钞票:“这是作为您给我们提供线索的答谢。” 钞票在阳光下泛著暖光,王婶盯著那抹红,想起卫生院的药钱,想起林穗穗没付的帐。 她搓了搓手,脑子转得飞快。 王婶立刻伸手把钱拿过来,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大的票子了! 她眼睛冒了绿光,正要把钱攥进掌心里,周瑾园就又拿了张,两张钞票都叠在一起。 “这个,是希望您再说得详细一些,比如,小男孩儿当时穿的什么顏色的衣服裤子?或者,有没有看清当时那个小孩儿手腕上的手绳,大概长什么样子?大小合不合適?金子多还是绳结多?”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注意力还全都在钞票上的王婶,脑子根本转不过来。 林穗穗没告诉她这些怎么说,她也懒得再替林穗穗圆谎。 一个药钱都不给付的人,她凭什么替她圆谎? 王婶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蜷著身子往桌子下面缩,一边嚎哭起来,一边把那两张钞票往兜里塞:“哎呀!造孽呀!都是我的错!” “您这是做什么?”周瑾园的声音温和却带著冷意:“有话好好说。” 王婶拍著大腿嚎哭:“我被人逼得没法活了,才做这缺德事的!都是那个林穗穗!都是她逼我啊!” 第87章 林穗穗在诈骗? 林穗穗紧攥著肩侧的布包,一路小跑,朝著村委会去。 每分每秒,她都要抓紧。 跑了没几步,迎面见著春苗嫂一脸严肃地朝著林穗穗跑过来。 林穗穗著急,只是跟春苗嫂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地又要走。 春苗嫂一把將她拽到墙根,指甲几乎掐进她小臂:“你这著急忙慌得是要往哪去?” “我要去村委会!”林穗穗额角沁出汗,伸手去掰春苗嫂的手指:“我现在还有事,不跟你多说了,有什么事待会回来再说。” “你疯了?往虎口里钻!” 林穗穗一愣:“什么?我去村委会,怎么是虎口?” “去个屁!”春苗嫂压低声音,眼球往村委会方向乱转,“厂长两口子报警了,说你和王婶合伙骗人!警察都快到村口了!” 林穗穗身子一僵,却仍往前挣:“我得把话讲明白!” “讲个鬼!”春苗嫂急得直拍大腿,“你就算不替你自己著想,也得替临舟想想。他还在卫生所躺著呢!你要被抓进去,谁给他端饭?谁守著换药?” 林穗穗突然顿住脚步,她扭头看向卫生所方向,喉间微动吞咽动作,睫毛剧烈颤了颤。 为了陆临舟,她就更要去了。 林穗穗没犹豫,甩开春苗嫂的手:“我必须得去。” 她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春苗嫂望著她的背影,跺脚骂道:“这孩子真是死心眼!” …… 林穗穗衝进村委会时,警察还没到。 周瑾园背对著门站在窗边,正转著手上那支成色很好的玉鐲。陆远国捏著支钢笔,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林穗穗攥紧了包,小跑进去。 她气喘吁吁地在陆远国夫妇面前站定:“叔叔阿姨……” 林穗穗刚开口,陆阿虎突然侧身挡住她,脸上掛著笑,眼神却冷得像冰:“林穗穗,希望你再闹了行吗?捣乱还联合他人共同欺骗,这是犯罪。” 林穗穗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没打算跟他多说。 可陆阿虎仍是那副严肃模样:“我脾气好,但也容不得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我和我的家人。” “你在说什么?”林穗穗皱眉,然后转向陆远国夫妇:“我有……” 这次,林穗穗又被打断。 “就是她!”王婶突然从椅子上衝起来,头髮乱糟糟地指著林穗穗:“她拿粮票逼我撒谎!一句句教我怎么说的。这件事跟我真的没关係!我是被逼的啊!” 林穗穗猛地看向王婶,后者迅速別过脸。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那天在卫生所里,王婶那奇怪的话。 现在想来,是王婶不满她了,所以反水了?! 看到王婶脸上的心虚,林穗穗慌了。 “王婶你……”林穗穗的指甲掐进掌心。 陆远国重重放下钢笔,墨水滴在桌上,凝出团乌青:“证据都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林穗穗抬头,撞见陆远国攥著钢笔的指节泛白,指缝间青筋暴起。 一看就是在强忍著怒火。 林穗穗的记忆里,陆远国是个沉稳中带著疏离的厂长,做什么事都运筹帷幄,並不表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甚至在之前原主怀著孕找上门的时候,他都没有任何情绪…… 周瑾园背过身去,肩膀微微发颤,腕上玉鐲突然与桌面轻轻磕碰,砸出轻响。 “要不是阿虎提醒我们核查口供。”陆远国的声音像块冻硬的铁:“我们差点就信了你的话。” 钢笔被他拍在桌上:“你知道这种骗局对一个孩子走失多年的家庭意味著什么吗?你怎么可以以为了一己私利做出这样的事?” 周瑾园猛地转身,眼眶通红得厉害,眼角眉梢满满的都是痛:“我真没想到你一个小女孩会做出这种事来。” 说完,她捂住嘴发出压抑的呜咽:“十八年了,好不容易有个盼头,以为能找到我们的孩子了,你却在耍我们……” 周瑾园突然上前,抓住林穗穗的手腕:“为什么要骗我们?!你应该把事情的真相说清楚!!” 话音未落,她突然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往后倒去。 陆远国慌忙扶住妻子:“瑾园!” “您没事吧?!”林穗穗见周瑾园虚弱的样子,难受极了。 陆远国扶著周瑾园坐下,餵了口水,她才缓过来,却仍是趴在他肩上哭。 陆远国看向林穗穗的目光里,更多了几分凛冽。 “我承认,王婶的事是我的错,她没有看到。”林穗穗趁机往前挤了半步,喉咙发紧:“手绳是真的!只是这么多年了,东西也不是我的,所以我不知道在哪里。只想用王婶的话来爭取一些找到手绳的时间!” 说著,林穗穗急得眼眶发热,伸手去翻包里的手绳。 一旁的陆大雷见她动作异常,立刻拍桌而起,上前推搡她:“你给我安分点!她都认了还想狡辩?” 林穗穗注意力全在包里的手绳上,突然被他推搡,一个趔趄,手里的包立刻掉远了。 林穗穗挣扎著要去捡包,手指刚碰到包带,陆老光棍突然揪住她后领,把她拽到旁边:“搅黄阿虎的亲事,你良心被狗吃了?” 他唾沫星子喷在她脸上。 陆阿虎蹲在周瑾园身边,温柔地用手帕擦她额头:“您別难过,好在没铸成大错现在真相大白了,没被骗就好。” 林穗穗气坏了,陆家父子一副偽善的样子,实际上就是两个大绿茶! 陆阿虎绝对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儿子,在这种情况下,还一直误导他们。 抹黑她的形象,让他们对她產生偏见,就能更相信他就是他们的儿子。 “放开我!我有证据!”林穗穗要甩开陆大雷的手去捡自己的包。 陆大雷手劲大,拽著她根本不鬆手:“警察马上就来了,你再说一句谎话,就等著蹲大牢吧!” 他话音刚落,几个警察就跨进门槛,腰间皮带扣在阳光下泛著冷光。 “什么情况?谁报的警?”警察左右看看,开口问道。 “我。”陆远国抬头看过来,声音沉冷:“她们两人合谋诈骗。” “诈骗?诈骗什么?” “就是!”陆老光棍站出来说:“她们俩联合起来偽造信物,让他们夫妻俩误以为她家傻小叔子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好跟著他去省城过享福日子!” 陆老光棍得意地看了林穗穗一眼,嚷道:“警察同志,你们赶紧把她们抓起来!” 闻言,林穗穗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我没有诈骗!”林穗穗愤怒地说道:“你个老光棍把我给放开!警察同志来了你还敢用私刑?!放开我,我的包里有……” 她还没说完,王婶脸色煞白,突然扑通跪在几个警察面前。 “警察同志,我是被逼的!她拿粮票逼我撒谎啊!”王婶浑身发抖,指著林穗穗大喊:“抓她!抓她一个人就行!” 两名警察对视一眼,朝林穗穗走去。 眼见著他们朝著自己走来,林穗穗情急之下,突然抬腿踹向陆老光棍膝盖。 陆老光棍吃痛闷哼一声,攥著她后领的手鬆了半分。 她趁机扑向自己的包。 第88章 独一无二的信物 “手绳我找到了!”林穗穗声音发颤,指尖在包里乱抓。 林穗穗话,像是平地起了雷,所有人都震惊地看过来。 周瑾园猛地抓住陆远国的手臂,眼底的血丝突然清晰可见,她的手很用力,几乎要嵌进他手臂里。 陆远国却浑然不觉到痛,喉结滚动著看向林穗穗掌心。 “什、什么?!”陆老光棍不可置信地出声。 陆老光棍和陆阿虎对视一眼,小人得志的笑容僵在脸上,陆阿虎眼底是一闪而过的惊慌。 王婶的嘴张得老大,一时间有些搞不懂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的。 她下意识去扯林穗穗的衣角,却在触到布料时猛地缩回手。 族长手里的手杖差点滑落,他慌忙去捡,嘟囔著问身旁的村支书:“这、这咋回事……” 村支书也是一脸懵:“我不知道啊……” …… 从卫生所回家以后,林穗穗还是不想放弃。 这明明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她不能放弃。 她在家里又找了一圈,她跪在床边,把木箱底的旧帐本、缺角的镜子全翻出来,那手绳信物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死马当活马医吧。” 林穗穗咬咬牙,乾脆再给隨便编一个出来,只是不知道要编多大、编的绳结是什么样子、那个金饰又是什么样的。 碰碰运气,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林穗穗回到房间,去抽屉里摸红绳,那是她跟陆临山结婚的时候,编过双喜结剩下的红绳。 抽屉里面乱七八糟的,她扒拉了几下,里面全是一些杂物。 好不容易找到一圈红绳,林穗穗抓紧时间拽著红绳往外拉。 线团卡在抽屉缝里,她拽得太急,连带鉤出个木匣子。 林穗穗一怔,觉得这木匣子似曾相识,好像在哪见过。 她突然想起她跟陆临山婚礼的时候,他就坐在这个桌子前,阳光斜斜切到他身上。 她急得不行,他却愣是不动如山。 “临山!敬茶要迟了!”林穗穗急得直跺脚,红盖头滑到鼻尖:“快出去了!” 陆临山头也不抬,把木匣开盖拨拉了两下:“今天家里人多眼杂,得看看东西少没少。” “不会少的,敬茶来不及了。”她掀开红盖头一角,看见匣子里躺著团红绳:“回来再检查不行吗?” 当时的她语气有些不耐烦,甚至並没有注意到木匣子里面到底装的什么。 陆临山终於直起腰,中山装后襟蹭著墙皮:“检查好了。” 他指尖在匣底抹了把,铜扣“咔嗒”扣紧:“走吧。” 此刻想起当时的场景和陆临山珍贵的表情,她喉咙突然发紧。 这木匣子里,该不会装的就是…… 林穗穗颤抖著掀开匣盖,手绳被红布仔细包著,布角绣著极小的“舟”字,应该是陆母以前绣来,专门给陆临舟装东西的。 解开红布的瞬间,一个编著金铃鐺的手绳出现在林穗穗面前。 就是它! 林穗穗瞬间惊喜万分。 原来这信物手绳,一直是陆临山在保存,包的很好,藏的也很好,大概就是怕陆临舟傻了弄丟了。 林穗穗把手绳塞回布包里,一边往包里塞,一边外冲,就是急著要把它拿给他们看。 可谁知道,却被这群人拦著,一直都拿不出来证明。 指尖触到包底的金铃鐺,林穗穗心臟猛地漏跳半拍。 她一把攥住手绳举过头顶,金铃鐺在阳光里划出细碎光斑:“我带来了!” 陆远国的手背青筋暴起,周瑾园却突然伸手按住他发抖的手腕。 “拿过来。”周瑾园声音发颤,却透著不容置疑。 林穗穗慌忙递过手绳,看到周瑾园拇指碾过绳结时,指尖突然抖得厉害。 一旁的王婶冷笑一声:“隨便那一条破烂绳子,就敢说是信物?要真有这东西,怎么还需要找我骗人?” “这不是破烂绳子。”林穗穗趁著这时候开口:“我看过了,这个绳结编起来是比较有特点的。相信您一看就能看得出来!” 周瑾园泪水再次决堤,涌了出来。 那是十八年前她刚学会的十字结,有的地方松得能看见线头,有的地方紧得凹进绳芯,和记忆里她的孩子攥著的那截红绳分毫不差。 “是我编的……”周瑾园突然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当年编错了又拆掉重编,宝宝哭著要,攥著红绳不肯放,没法再拆了,也就这样戴著了。” 周瑾园哭著看向陆远国:“老陆,这就是宝宝的手绳!肯定没错的!” 陆远国眼眶通红,他伸手搂住妻子颤抖的肩膀,指腹摩挲著金铃鐺,这是孩子出生的时候,他们买长命锁时,顺便买来的小铃鐺。 长命锁戴著嫌重,周瑾园就练手用这个小铃鐺编了手绳。 不算太贵重,但对於他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信物,是找到孩子最重要的线索。 “这是独一无二的。”周瑾园把手绳贴在胸口,抬头时眼底燃著光:“我儿子的手绳!”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这时,察觉到不妙的陆老光棍突然扑通跪下,膝盖在青砖上磕出咚咚的响。 粗糙的大手在脸上抹眼泪,抬头时,挤得满脸皱纹。 “陆老弟,周妹子,这手绳是阿虎的!是我阿虎当年弄丟的东西,被她家陆婆子偷去捡去了!” 第89章 去卫生院见陆临舟 “阿虎,你看这绳子,不就是你当时戴的吗?”陆大雷使劲摇晃陆阿虎的肩膀:“这是你的手绳啊!” 陆阿虎猛地后退半步,却被老光棍拽得一个趔趄。 他盯著周瑾园手中的红绳,喉结滚动著举起左手,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淡色的痕。 “我、我只记得左手戴过绳,可这铃鐺……”陆阿虎露出疑惑的神情,看著自己左手腕看了半晌,开口问道:“是这只手戴的吗?我记不清了,只有一点隱约的印象,好像左手戴过手绳。” 说完,陆阿虎嘆了口气,有些懊恼地垂了垂脑袋:“也不记得是不是这根,那时候太小了。” 周瑾园一怔,呼吸乱了半拍,又开始疑惑起来。 因为她记得,当时他们的儿子確实是戴在左手的。 如果阿虎直接说是他的,周瑾园不会那么轻易相信的。 可他坦白地说他不记得,却又举起左手…… 看到周瑾园迟疑的表情,林穗穗急得眼眶通红。 陆远国夫妻俩明显已经不会完完全全相信她的话了,现在她处於一个很被动的情况。 如果都到了这一步,却还是失败…… 林穗穗一想到这里,就有点崩溃了。 她知道,什么计划,都已经没用了。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攥紧双拳。 “求你们去看看临舟!”林穗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他们相信她的话:“你们就看他一眼可以吗?等你们看到他,看到他身上的胎记就会明白的,你们的儿子,真的是临舟!他等了你们很久,也找了你们很久。我不能放弃让你们相认的机会!” 她声音发颤,却像根细针扎进周瑾园心口。 陆远国看见妻子的眼神突然软下来,指尖抚过手绳上鬆紧不一的十字结。 “好。”周瑾园攥紧铃鐺,抬头时眼底燃著光:“老陆,咱们去卫生所。” 陆老光棍的脸瞬间煞白。 陆阿虎与他对视的剎那,看见父亲眼底闪过的慌乱。 ———— 村支书走在最前头,带著几人往卫生所走。 林穗穗挨著周瑾园,能听见对方掌心手绳铃鐺的轻响。 虽然没再跟周瑾园说话,但林穗穗心里已经舒坦多了。 只要他们去见了陆临舟,看到胎记,应该就成了。 只是不知道陆临舟什么时候能醒,什么时候能带著她去省城! 眼看卫生所白墙转过街角,隔壁村的老李就骑著二八槓冲了过来。 老李是隔壁村委会干部,之前陆远国夫妇在邻村找儿子的时候,就是他和他们村村支书两人带著找的。 “老陆!周妹子!”老李跳下车时带起阵土腥气,车铃鐺响得急促:“当年在省城打工的老张头回来了!” “老张头?”陆远国不解:“是谁?” 老李解释:“就是当初你们俩带著孩子来玩的时候认识的啊,老张头这么多年都一直在省城打工,半年才会回来一次。那次回来在车上碰到你们,你们还在车上聊天了!” 周瑾园一愣,在脑海里搜索著这么个人。 一旁的陆远国却猛然想起来:“他当时家里好像有两个孩子,说有一个跟我家孩子差不多大?” “对!他家二儿子就跟你家孩子一样大!”老李笑著说:“没想到你还记得!” 陆远国当然记得,当初他们还一起带著孩子玩了一天。也就是那天,他们各自分开后,弄丟了孩子…… 那是他一生最痛的一天,他怎会不记得? 说起这个,周瑾园也想起来了,可却兴致缺缺,一心只想著去见陆临舟。 “老陆,先去见见那孩子吧?” 老李一拍大腿:“你们可赶紧的去找老张头,他就待这么一会儿,就要回省城去了。他可是说他后来又看到你家孩子被一个人牵著的。” “被一个人牵著?”陆远国神色一怔:“男人还是女人?” “那他没说,就说当时看到那孩子,那孩子不认识他了,他就没继续说。还以为是你们的亲戚带著的,听说你们在找孩子,才意识到牵著他的人肯定就是捡了他的人。” “先去见老张头。”陆远国握住妻子颤抖的肩膀,声音却稳得可怕,“孩子的事,不能放过任何线索。” 林穗穗万万没想到,离卫生所这么近的距离,居然面临著被截胡的可能?! 她看著陆远国惊喜的神色,喉咙发紧:“临舟他……” “你可闭嘴!”陆老光棍见机立刻躥到林穗穗面前:“省城来的线索,不比你个诈骗的丫头来的真?” 村支书看了林穗穗一眼,又看了老李一眼。 一个人骗人的林穗穗,一个是隔壁村的村干部。 谁说的话可信度高,根本都不需要思考。 “確实啊陆同志。”村支书开口道:“要不然你们夫妻俩先去见见那个老张头,临舟这边,隨时还能回来再看,你们说呢?” “是啊!万一现在不去错过了,老张头可就走了!”老李再次催促:“走吧走吧,我带著你们去找他!” “叔叔阿姨,你们……”林穗穗伸手去拽他们的袖口,却被陆老光棍一把推开。 “人家省城回来的人都开口了,你个带拖油瓶的寡妇,安的什么心?”陆老光棍提高嗓门:“你早就把你那傻笑数字扔在卫生院不管很久了,现在看陆同志家里是省城的,有钱,就想攀高枝!” “把一个昏迷的傻子甩脱给有钱人的家里,算盘倒是打得挺响!”陆老光棍骂骂咧咧:“你一次又一次想要抢走我家阿虎的身份,真是坏!” 说完,陆老光棍“大义凛然”转过来,对陆远国夫妇说道:“你们先去见见隔壁的那个老张头,就知道,他见著牵著你们儿子的人,肯定是我!” 第90章 你要干什么?! 陆老光棍的话,让陆远国夫妇明显有些迟疑了。 “先去邻村问老张头。”村支书开口道:“你俩別急,事儿总能弄清楚。” 林穗穗攥紧衣角,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发紧:“我们已经快到卫生所了,就看一眼就知道……” “你这人怎么回事?”隔壁村老李不满道:“好不容易有点孩子的线索,不去就来不及了!” “你先回去吧。”陆远国回头,对林穗穗道:“我们还会回来的,到时会去卫生所,还需要你帮忙带去。” 林穗穗抿著唇,对方已经决定好的事,大概率是没法改变了。 她深吸一口气:“好吧。” 陆远国夫妇朝著林穗穗微微頷首,就跟著老李往隔壁村去了。 林穗穗看著他们的背影,胸口闷闷的。 身后传来陆大雷幸灾乐祸的咳嗽声:“有些人啊,总爱往前凑,也不看看自己啥成色。” 林穗穗猛地抬头,撞见陆阿虎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懒得跟他们多说,攥著拳头往回走,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嗤笑。 …… 林穗穗有些失落地往回走,路过春苗嫂家门口。 春苗嫂蹲在井台边打水,见林穗穗回来,慌忙擦著手迎上来,喊住林穗穗。 “穗穗,你没被抓起来啊?”春苗嫂一副著急的模样,生怕林穗穗被带走。 “没有。”林穗穗大概把今天的事情复述给了春苗嫂:“他们去邻村了,说回头再来。” 春苗嫂闻言,神色异样地看了林穗穗半天,才说出一句:“临舟还真是他们儿子?你怎么这么確定啊?” “因为我见过那手绳,就是临舟的,他们也认出来了。”林穗穗无奈嘆气:“都怪我之前太著急了,怎么想著让王婶帮忙……” 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手绳找到了,却因为前面串通王婶撒谎的事,被误会手绳是偷来的。 “那也不能怪他们,我也觉得这事儿悬得很……”春苗嫂觉得她是在逞强,就安慰道:“既然他们说了要回来,那就还有希望,你也別著急。” “嗯,那我就先回去了。”林穗穗敷衍应了,转身回去了。 回到家,林穗穗还是觉得不甘心。 连手绳都拿出来了,却还是没能让陆远国夫妇去认陆临舟。 如果那个老张头真的说出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话,让他们相信了另外的人,又不去卫生所了,她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种可能,林穗穗就焦虑又心慌。 她没法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干,她必须再找一些相关的证据,让他们相信,陆临舟就是他们的儿子。 可整个房子已经被她翻过好几次了。 上一世,陆临舟带回来的寻人启事其实是可以证明的,可很显然,陆母並不会让这种东西留存下来。 唯一能当做证据的手绳还被当成她偷来的。 肚子咕嚕咕嚕叫起来,林穗穗这才想起来,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了。 她去了后厨,准备做饭。 林穗穗往灶膛里添把柴,火光映得她影子忽明忽暗。 她蹲在那儿,看著刚刚被陆临舟修好的灶,有点绷不住了。 林穗穗把脸埋在膝盖里,大哭了起来。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林穗穗家的后厨,离后面的小路不远,外面过路人讲话声音稍微大一点,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她哭的声音,外面只要有人路过,也会被听得乾乾净净。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林穗穗赶紧捂著嘴,止住了哭。 “读那么多书有啥用?还不如早点当学徒去!”外头传来村民张大姐的声音,正在骂他儿子。 她儿子嘟嘟囔囔说道:“学徒没意思,我要读书。” 张大姐似乎把一个什么东西扔到了地上,传来“刷刷”的声音。 “你扔我日记本干什么?” “记日记能当饭吃?”张大姐“啪”地一声,打了她儿子一下:“再写就给你烧了!” 林穗穗的哽咽突然卡在喉咙里。 她突然想起,陆临舟和陆临山兄弟俩,也总是傍晚躲在房里写日记。 有好几次原主推门进房间的时候,陆临山听见脚步声就慌忙把本子往抽屉里塞。 “日记……” 对啊!日记! 他们两人都写日记,万一日记本里也记著什么跟陆临舟身世相关的事情呢? 林穗穗再一次把陆临舟房间翻得乱七八糟,行李也翻得到处都是。 陆临舟的日记本不知是不是之前被他带去了军校,她在她房间一无所获。 林穗穗转身回到自己房间,把床底的木箱拖出来,认真翻找。 指尖突然触到块硬邦邦的东西,是个本子! 林穗穗顿时欣喜若狂,日记本找到了! …… 陆大雷蹲在墙根抽完第三根烟,碾灭菸头时抬头看了眼卫生所白墙。 “阿虎,去看看那傻子的胎记,到底长什么样。” 陆阿虎皱眉,不同意:“去做什么?万一被人发现,他们夫妻俩本来还信我也要变得不信了。” “信个屁!”陆大雷突然起身,对著他的头甩了一巴掌:“我看你就是傻!” “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想办法去这对夫妻的家里,別人一看条件就很好,到时候我们俩都能过好日子。”陆大雷压低声音:“万一傻子胎记对上了,咱俩喝西北风去?” “可是……” “没什么可是!就这么定了!”陆大雷拽著陆阿虎:“趁著那丫头不在,我们进去看看。” 现在是晚饭时间,卫生所里只留了个值班的护士,其他人都去吃饭了,正是溜进陆临舟病房的好机会。 陆大雷使了使眼色,陆阿虎咽了咽口水,就走到值班护士面前:“我有点不舒服,能帮我看看吗?” 眼见著那值班护士专心跟陆阿虎看病了,陆大雷在卫生所里左瞧右看,倒真就找到陆临舟的病房了。 多亏了之前陆临舟隔离,门上还留著“隔离病房”的標识。 卫生所走廊的灯忽明忽暗,陆大雷推病房门。 陆临舟躺在最里侧床上,被子盖到胸口,露出苍白的脚踝。 陆大雷眼睛一亮。 他一个人住一间房,倒更方便他了。 陆大雷放轻脚步走到陆临舟身边,没有犹豫,掀开被子就要去扒陆临舟的裤子,看看他左臀上到底是什么样的胎记。 等陆远国夫妇问起来,他就说陆阿虎以前屁股上也有一个! 可他手刚碰到被子角,病房门“咣当”被推开。 “你!”一道颤抖的女声响起:“你要干什么?!” 第91章 她要亮底牌了 陆大雷一惊,手一抖,被角掉下去了。 她转过去看,居然是族长孙女陆小芳。 “小芳?你怎么来了?”陆大雷乾笑两声:“我是看他家嫂子最近忙,没时间管他,就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陆大雷赶紧溜了:“既然你来了,他有人照顾的话,我就先走了。” 陆小芳狐疑看著陆大雷的背影,若有所思。 …… 从卫生所出来,天色已经擦黑了。 陆大雷拽著陆阿虎往村里走,鞋尖踢著路上的石子。 卫生所走廊的消毒水味还黏在鼻端,熏得他太阳穴直跳。 “妈的,要不是那丫头,我就看到胎记长什么样了。”陆大雷骂骂咧咧。 陆阿虎皱起了眉:“我就说不该去,现在万一陆小芳告诉別人怎么办?” “应该不会,那丫头胆子小,大不了到后面嚇唬嚇唬她!” 陆阿虎不满:“爸,她是族长孙女,嚇唬她了你还想不想在村里待下去?” 陆大雷往路边啐了口痰,一副恨恨的模样。 路过晒穀场,陆阿虎突然脚步一顿,拽了拽陆大雷袖子。 陆大雷顺著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林穗穗正蹲在竹蓆旁帮春苗嫂拾掇农具,手里攥著把麦穗,跟旁边的张大娘有说有笑。 “看见没?”陆大雷压低声音,躲在槐树后:“刚刚还丧著脸,这会儿怎么跟得了奖似地?不对劲啊!” 晒穀场的灯光昏黄,林穗穗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她把最后一捆麦子搬进筐,却没著急走,站那儿跟其他村民聊著天。 “肯定有猫腻,该不会又让她发现什么了?”陆大雷咬著牙,肩膀顶了陆阿虎一下:“走,咱们去跟前听听,別让她发现。” …… 林穗穗把麦子往筐里装好,一边聊著天,一边等著春苗嫂收拾完最后的部分。 春苗嫂小跑著过来,嘴都快要咧到天上去了:“穗穗你还真稳当!没了你我这点东西不知道得收到什么时候去!” “没事儿,邻里邻居互帮互助应该的。”林穗穗笑著道。 “刚刚回去我看你还没精打采,现在倒是没事人似地?” “能有啥事?”林穗穗直起腰:“是我的肯定就是我的,別人也抢不走。” 日记都找到了,还怕什么? 王婶一边扫穀子,一边阴阳怪气地搭腔:“哟,骗术高明了?陆家都去邻村认亲了,你还在这儿装清閒?” 林穗穗冷笑了下,她拿了粮票却反水,自己还没说什么,她倒是嘲讽上了。 林穗穗懒得跟她计较,反正等陆临舟认了亲,她也就不会跟这些人打交道了。 说完,林穗穗背起背篓,跟春苗嫂一起往回赶。 那轻鬆愜意的样子,完全不像是担心的模样。 陆阿虎的喉结滚动了两下。 陆大雷突然攥紧他手腕,指甲掐进他皮肉:“听见没?她要亮底牌了。” “你先回去。”他拽著陆阿虎往暗处走:“我今晚必须去她家探探,要是让她抢先,我们爷俩就完了!” …… 春苗嫂走在前面,身后筐里装著垫地上的竹蓆,在筐里摇晃之间,发出细碎的响。 林穗穗背著背篓跟在后面,月光把她影子投在土路上,晃得像片被风吹动的树叶。 “穗穗。”春苗嫂突然回头,缸子里的剩菜汤晃出几滴,“你家临舟总不醒,可咋整哦?” “不急。”林穗穗踢开颗石子,石子骨碌碌滚进路边沟里:“他会醒的。” 就算不醒,只要陆远国夫妇俩认了亲,也会把他带去省城的。 省城的医疗要好得多,她到时候就申请著跟去照顾陆临舟,等他醒了互相介绍他们,简直完美! 春苗嫂没再说话,见她盲目乐观,嘆了口气。 路过井台时,林穗穗看见自己映在水面上的脸,嘴角还带著笑。 把东西给春苗嫂送回家,林穗穗推开屋门,拉开房间的吊灯,昏黄灯光摇摇晃晃。 林穗穗看著桌上的日记本,心下安定了不少。 她拿著日记本走出来,堂屋的灯光要亮一些,能看得清楚一些。 林穗穗打开日记本,翻到她下午看到过的那一页,完全记录下手绳的那一页,再看一遍。 泛黄的日记纸页上,陆临山的钢笔字被水渍晕开。 “八零年,临舟本是要回省城军校,路上却呕吐不止,高烧晕倒,被送回。 爸妈嚇坏了,我也不安,这高烧来得太突然。 临舟浑身滚烫缩在床上,右手攥著空气乱抓,嗓子都哭哑了:『我的铃鐺,我的铃鐺』。爸抄起笤帚要抽他,说这痴病是中了邪。我扑上去护著,知道他说的铃鐺是什么。 高烧三日,临舟好不容易清醒后,后半夜他来敲我窗,攥著那条磨得起毛的红绳手炼,朝著我傻笑。 『哥,藏好。』他把手绳塞进我手里,我有点惊讶,没想到他捨得拿出来。 妈刚捡到临舟时,他手上就戴著这铃鐺手绳了,咬了下说是真的金,可以还点钱回来,养他。 他们要卖掉手绳,临舟哭喊著不让,说是“妈编好的”,跪在地上求。我见著心疼,拦著不让卖,才终於留了下来。 我好像知道他为什么要半夜拿给我替他藏好。 他是怕自己犯傻弄丟吧? 做哥哥的,要替他看好的。” 林穗穗的指尖停在“哥,藏好。”三个字上,墨跡的纹路还带著一年多前的温度。 陆临舟一定是无比信任陆临山的,否则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保管。 难怪上次他们结婚的时候,陆临山要那样认真地检查木匣子里的手绳有没有弄丟。 那是陆临舟回家认父母的希望,他要替陆临舟看好。 林穗穗鼻尖微酸,正这时,院子里,木门突然“吱呀”作响。 她猛地抬头看过去,月光之下的门缝里,晃过道佝僂的影子,看著格外熟悉。 第92章 家里进贼了 陆老光棍蹲在林穗穗家门口的墙根,透过院门的破洞往里看。 他的角度正好能看林穗穗拿著一个本子从房间里走出。 灯泡把林穗穗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她在屋坐下,翻看手里的一个本子,嘴角还带著笑。 “那是什么玩意儿?”他眯起眼,距离太远了,他什么也看不清。 背后的槐树影晃了晃,陆老光棍心里虚得厉害。 这本子上,只怕是记了不少关於陆临舟身世的东西。 不然林穗穗不会突然態度改变那么大。 陆大雷没多停留,一路跑回了家,摸到陆阿虎屋里 “阿虎!”陆大雷气喘吁吁:“那丫头有个破本子,准藏著坏心眼!” 陆阿虎躺在床上装睡,闻言也装不住了,眼皮颤抖几下,从床上躥起来:“她又拿了什么东西?” “不知道,反正那本子肯定危险!” 陆阿虎喉结动了又动:“爸,那危险的东西,该怎么办呢?” “傻啊你!”陆大雷支起身子叉著腰:“今晚我就想办法,把那本子给弄掉了!待会儿入了夜我出去一趟,你在家里把灶给点起来,听到没?” “……” ———— 林穗穗用粗毛巾擦著脸,洗好澡,回房间躺下了。 她拉灭了灯,摸黑往床边走,却又不放心地再次把灯给拉亮,去桌边看了眼。 本子还安安全全地瘫在桌上,月光透过窗户,看不清本子的模样。 夜风吹过窗欞,林穗穗检查好后,就拉灯上了床。 接连几日的紧绷突然松下来,眼皮重得像掛了铅块。 疲惫极了的林穗穗,躺在床上几乎是一秒就入睡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林穗穗做了梦。 她梦见自己坐在二八槓自行车后座,前面是陆临舟载著她,车筐里,是证明陆临舟身份的日记本。 陆远国夫妇的背影挺得笔直,车子路过他们时,扬起细碎的香。 “穗穗,以后这就是你家。”周瑾园回头时,船厂大院的铁门已经在眼前。 陆临舟穿著新布衫站在门口,手腕上戴著她找出来的手绳,看著她的笑容里竟有了几分清爽。 大院里的梧桐树叶沙沙响,她跟著走进职工楼,以后她就能住在省城的船厂大院了。 如此美妙的生活,竟然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林穗穗正做著梦,却突然被吵醒。 “谁!”窸窣声刺破梦境,林穗穗猛地睁眼,正看见道黑影从门口跃出。 见她醒了,来人立刻吹灭了手里的煤油灯。 林穗穗起身要去追,床头的搪瓷缸子被碰翻,在地上滚出清亮的响。 拉亮电灯的瞬间,林穗穗挑眼看过去,桌上的日记本已经不翼而飞。 …… 清晨的雾像层薄纱糊在晒穀场上,林穗穗站在中央,头垂得低低的。 春苗嫂端著洗衣盆从井台过来:“穗穗,怎么蹲这儿发呆?” 她没吭声,肩膀微微发颤。 张大姐挎著竹篮过来,篮里的鸡蛋晃得咯咯响:“哟,穗穗这是咋了?谁欺负你了?” “进贼了。”林穗穗声音发颤,衣角在手里绕圈,声音里带著十足的委屈:“我家东西丟了,是我男人给我留的念想……” 话没说完,她突然捂住嘴,喉咙里溢出哽咽。 李叔正路过,也围过来关心:“丟什么了?这么伤心?很贵重吗?” 王婶幸灾乐祸:“是不是偷来的金手绳,又被人偷回去了?” “比金子金贵十倍!”林穗穗猛地抬头,眼角掛著泪,瞪著王婶:“那是我男人留给我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临舟他……” “哎!”林穗穗说著,又要落泪。 人群“嗡”地围上来。 春苗嫂放下木盆,伸手拍她后背:“別急,万一不是贼,是你自己弄不见了呢?你好好想想,放哪儿了?” 林穗穗哽咽著摇头:“肯定是夜里让人偷了,我昨晚看到人跑出我房里的。” “还去你房里了?这么危险?”春苗嫂急了:“老李,村里的安全你是不是得管管啊?” 李叔是村委会干部,连连点头:“这事儿我们村委会肯定管!” “作孽啊!”张大姐凑过来,拍著大腿:“谁这么缺德?” 林穗穗目光一转,眼神故意落到陆老光棍身上,冷笑。 远处槐树下,陆老光棍看见林穗穗踉蹌著哭诉的样子,一下就安了心。 陆老光棍看她看过来,算是引导著其他人认他为贼,但他却並不慌张。 昨晚他“拿了”林穗穗房里桌上的日记本以后,立刻回了家,跑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他识字不多,反正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肯定跟陆临舟的身世有关係,不然林穗穗不会那么宝贝似地抱著看。 他回到家的时候,陆阿虎的火已经生好很久了,已经快灭了。 见他回来,陆阿虎赶紧蹲在灶台前吹火,火星子溅出来。 “快!”陆老光棍把本子砸在灶台上:“烧了它!” 陆阿虎手抖得厉害:“爸,这要是……” “废啥话!”陆老光棍抓起那本子就往炉膛里塞,纸页“呼”地烧起来,火光印在他阴险的笑上:“留著等死?!” 就算被人知道,真是他进去偷了什么,也没关係。 大不了就说拿了她家一张纸一个蛋,还给她就成了。 只要本子没了,他的阿虎认了亲,一切就全都在他掌握之中了。 毕竟,他把那个本子都给烧掉了,她林穗穗还有什么话可说? “老东西,是不是你?”春苗嫂转身就朝陆老光棍喊:“偷人家丫头的东西,你还要脸不?” 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 林穗穗突然“哇”地哭出声。 旁边张大姐把林穗穗揽进怀里,瞪著老光棍:“赶紧把东西还回来,別逼大伙去你家搜!” “乱说什么?”陆老光棍坏笑著:“少往我身上泼脏水!估摸著又是根本没有的东西,在这里瞎编造吧?” 第93章 这是他的亲生父母 林穗穗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反驳,又不知该说什么。 陆老光棍站在那儿,看著林穗穗掉眼泪,心里直得意。 陆老光棍洋洋得意的神情,惹来旁边人的不满。 但他根本不在意。 等到他的阿虎跟著陆远国夫妇回了省城,这些人都要被他踩在脚下。 以前看不起他的人,他都要鄙视回去! “哭吧,哭破喉咙也没用。”他往地上啐了口痰:“我就是閒得慌过来看看热闹,丟了破本子就哭成这样,还泼脏水到我头上,真晦气!” 林穗穗抬头看他,眼角还掛著泪,可眼神突然冷下来。 陆大雷哪里管林穗穗什么表情,他確定了林穗穗的证据没了,就摆了摆手,转身往家走。 鞋底碾过晒穀场上的麦粒,陆大雷“嘖嘖”鄙夷,留下一句话:“年轻人啊,就是沉不住气。” 他走了几步,听见身后的哭声停了。 回头一看,林穗穗正用袖口擦脸,腰杆挺得笔直。 他冷哧了声,迈步走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林穗穗看著老光棍的背影拐过墙角,肩膀突然松下来。 春苗嫂过来拍她肩膀还想安慰她,林穗穗笑了下:“春苗嫂,我回家喝口水。” ———— 厂长夫妇推著自行车进村委会院子时,陆大雷正蹲在墙根抽菸。 陆阿虎靠在门框上,脖子被汗水浸得发亮。 看见两人回来,陆阿虎立刻挺直腰板:“爸,回来了!” 陆大雷眼睛一亮,慌忙掐灭烟,鞋底碾了碾菸头,赶紧起身去迎。 “哎哟,你们可算回来了!” 周瑾园没说话,陆远国神色也有些阴沉。 陆大雷观察了几秒,小心翼翼问道:“邻村那老张头说啥了?” 他想过了,但凡是那个老张头说看到谁带著他们的儿子,他都能找出藉口来搪塞。 陆远国理了理衣裳,手指摩挲著衣领:“老张头记性不错,说十八年前……” “哐当”一声,木门被撞开。 林穗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轻拍胸口:“叔叔阿姨,既然回来了,我们就去卫生所!现在就去!” 陆大雷斜睨她:“小丫头片子,这儿轮得到你插嘴?” “是啊穗穗,这事儿得先弄清楚。”陆阿虎开口,声音还算柔软:“老张头那边要是真说了什么,就没必要去临舟那儿了吧?” “叔叔阿姨,您儿子下巴上磕出的口子,是走失之前磕到的吗?”林穗穗汗珠子顺著下巴砸在青砖地上。 周瑾园和陆远国都是一愣,异口同声:“你怎么知道?” “我男人的日记本上说的,他捡来的时候就有那道伤口。” “日记?” “看这个。”林穗穗把那本日记递到他们面前,纸页翻开在“下巴划伤”那页。 周瑾园凑过去,突然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来这边以前,他在船上追蝴蝶,船一晃动,他就没站稳,摔在铁栏杆上。”她声音发颤:“当时流了好多血,还缝了一针。” 周瑾园手指轻轻摩挲那一页的上的字,像是在触碰曾经发生时的画面。 陆大雷突然开口大骂:“胡扯!这日记肯定是假的!这些肯定都是你瞎编的!” “哦?你凭什么说是假的?”林穗穗挑眉:“我瞎编的话,能编得这么精准?” “你不是说日记本丟了吗?”阿虎梗著脖子插话:“你拿出来的日记本,当然是假的。” 鱼儿上鉤了。 林穗穗眸光冷冽,紧盯著两人,一字一顿:“这就是真的。” “放屁!”陆大雷嚷著就要过来动手:“这破本子早让我烧了!” “承认你偷我东西烧了?”林穗穗反问。 陆大雷一愣,还没开口说话,林穗穗就又开了口。 “我是说丟了一沓草纸。”林穗穗冷笑:“咋,你爹偷回去不擦屁股,改烧著玩了?” 陆老光棍的脸“腾”地红了,他想起昨天夜里塞进灶膛的“日记”,烧到一半就觉得不对。 纸页薄得透光,虽然上面也有字,但好像是真跟林穗穗之前拿著看的日记本不太一样。 也怪他昨天实在是太著急了,没让陆阿虎看看,就塞进灶膛一股脑全烧了。 “你、你算计我!”陆大雷张牙舞爪要过去“教训”林穗穗。 却见陆远国挡在陆大雷面前。 “从头到尾,你们父子俩都在误导我们。到底是谁在诈骗,一目了然。”陆远国冷声道。 陆阿虎浑身一抖,慌忙去拽陆大雷:“別衝动,爸!” 谎言已经被彻底拆穿,陆大雷要是还伤到林穗穗,他们只怕在这村里就待不下去了。 陆老光棍看著儿子惊慌的样子,突然泄了气,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还看?”林穗穗瞪他们:“怕警察抓不到你们偷东西、造假证?” 陆老光棍张了张嘴,却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对不起。”陆阿虎声音微不可闻地道了歉,拉著陆大雷就跑。 再待下去,警察真该把他们抓起来了。 …… 卫生所的绿漆铁门半开著。 林穗穗刚转过街角,就看见陆小芳靠在门柱上,手里攥著根树枝,在地上划拉著乱七八糟的道道。 “穗穗姐!”陆小芳看见她,立刻扔了树枝跑过来:“你可算是来了!” 说完,陆小芳看到她还带著两个人,表情立马变得防备起来:“这是……” 林穗穗停住脚,显然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她指了指陆远国夫妇:“他们是临舟的亲生爸妈,从省城来的。” 陆小芳怔了怔:“是上次我爷爷喊我回家,帮忙筛选名册……” “对。”林穗穗点点头:“他们是来找孩子的,找的就是临舟。” “不是说是陆阿虎?”陆小芳突然恍然大悟:“难怪那陆老光棍要到临舟哥病房来!” 闻言,林穗穗心下一惊:“他到临舟病房来了?” “嗯。”陆小芳点头,表情严肃:“那天我来看临舟哥,正好碰到他进到病房里了。还好我来得及时,他还伤害到临舟哥!” 林穗穗也是心有余悸。 看来,陆家这对父子,已经盯上陆临舟了,他们父子俩一早就开始使坏了。 林穗穗点头:“谢谢你小芳。” 陆小芳面露羞涩,看了林穗穗一眼,又看向陆远国夫妇俩,脸颊又红了几分。 她凑到林穗穗耳边,轻声道:“穗穗姐,之前你说的话,还算的吧?” 第94章 找到了,他们找到他了 林穗穗一怔,突然明白了陆小芳的话。 她这是在提醒她,之前说好要撮合她和陆临舟的。 林穗穗脸上表情有些尷尬,之前说要撮合,是因为她以为让陆临舟带她去省城的事儿已经没戏了。 可现在她帮陆临舟找到了亲生父母,再撮合他们的话…… 林穗穗想了想,回答道:“记得的,等他醒了我告诉他,你照顾他很多次。” “谢谢穗穗姐!”陆小芳欣喜回答。 正这时,一直等在一旁的陆远国和周瑾园终於是有些等不及了。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见见自己的儿子,看看是不是真的找到了。 “穗穗,临舟那边……”周瑾园小心开口。 得先办正事儿。 林穗穗赶紧开口:“那我们赶紧进去!” …… 卫生所病房的白墙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 陆临舟躺在蓝白条纹的病床上,布衫领口敞著,露出细长的脖颈。 周瑾园刚跨进门,看到陆临舟的一瞬间,就捂著脸哭了出来。 “老、老陆……”周瑾园拽著陆远国的袖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看他的眉毛,还有鼻尖……跟你年轻时一模一样……” 陆远国的喉结滚动两下,扶著周瑾园的肩膀,看见陆临舟微蹙的眉头、轻抿的嘴角,心臟猛地缩紧,眼泪也掉了下来。 那模样跟自己二十年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他多年失独,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了。 周瑾园踉蹌著扑到床边,帕子擦过陆临舟额头时,指腹轻刮到他下巴的旧疤。 昏迷中的陆临舟无意识地偏头,她却像被针刺了般缩回手,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床单上。 “就是这道伤!”这道伤,是在她手上出现的,她为此愧疚了很久,记忆深刻:“他走丟的时候,伤都还没完全好。” 所以,这道伤才出现在陆临山的日记里。 林穗穗看著夫妻俩哭得停不下来,提醒道:“看看胎记吧,左臀,应该是有的。” 这个胎记是最能表明陆临舟身份的东西,是先天的,无法偽造的。 “不用看了。”周瑾园摇头,伸手轻轻在他下巴处的伤疤上抚摸:“这就能证明,他是我们的儿子。” 这道伤疤其实已经淡了很多很多了,但她还是能清楚地记得,他痛到哭泣不止,血和泪混在一起,却还要哭著安抚她,说“妈妈我没事,勇敢”。 周瑾园捂住嘴呜咽出声:“是我的孩子……我的儿子啊……” 陆远国在床尾蹲下,握住陆临舟毫无力气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摩挲:“爸爸对不起你,当年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吃了十八年与亲生父母分离的苦。” 不仅如此,他的生活质量也大打折扣。 在省城,他能过上很好的生活,能受到很好的教育。 可在这破旧落后的柳湾村,却什么都没有。 周瑾园把脸贴在他手背上,泪湿的睫毛扫过他手腕上的皮肤:“妈妈每天都在懊悔,为什么不能把你抓得紧一些,为什么要去买那槐蜜。” 失去孩子,是他们这辈子最痛的事。 后来,他们不敢互相埋怨,也不敢再生孩子。 就是怕找到他的那天,让他觉得他们去爱了別人。 好在,找到了,他们找到他了…… …… 等到陆远国夫妇稍稍冷静了一些,林穗穗才开口道:“他很厉害的,他是我们柳湾村,唯一一个考上省城军校的。” 陆远国夫妇抬眸看她,仍是泪眼婆娑的样子:“他很优秀!” “是的,能从这样的村子里考出去,成为村里的骄傲,他真的很优秀。” “可是,他们喊他傻子是什么意思?”陆远国眉头蹙得很紧,问她。 林穗穗抿了抿唇,她自然是不敢直说,是被陆父陆母下药毒傻的,这会牵连到她。 她开口解释:“之前他要回省城上学,路上不知怎么的得了这傻症。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从一位赤脚医生那儿,弄来了点药方。他在昏迷之前,已经吃药吃好了,不傻了!” “真的吗?”周瑾园一手攥著陆临舟的手不肯放,一手来攥林穗穗的手:“那他为何还不醒?医生说他什么时候能醒?” “快了。”林穗穗望著点滴管里缓缓坠落的药水:“就是累著了,睡够了自然醒。” 陆远国坐在床边,胸口隨著嘆息起伏:“要不是你,临舟现在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是啊,穗穗。要不是你一直那么坚持,想办法都要让我们来认他,我们可能真就行差踏错,这辈子都要错过我们的亲生儿子了……” 周瑾园声音突然哽住,转头看向陆临舟安静的睡脸。 “这是我应该做的。”林穗穗谦虚地说道。 林穗穗忽然意识到,上一世他们应该也是在这个时间来柳湾村找过孩子。 但是可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傻子陆临舟不知情,周围的人也都因为岁数对不上,觉得不是他。他们就此错过了。 这一世,林穗穗提前想办法完成了这件事,实在是一件大事。 林穗穗心下高兴,经过她不懈的努力,终於替陆临舟把他的父母留下,认了他了。 他找到了父母,她的未来也有了希望。 他们说话之间,周瑾园怀里的包,因为她的动作而微微摇晃,发出铃鐺摇晃的声音。 林穗穗突然一愣,想起那铃鐺手绳。 陆临山在日记本里写过,陆临舟一年多前发高烧的时候,都还能想起那个手绳,说明手绳对他来说是无比珍贵的。 林穗穗看向周瑾园:“阿姨,您把那铃鐺手绳拿出来,给临舟戴上,他说不定能知道,是他的爸妈来了呢?” 周瑾园点点头,从包里將手绳拿出来。 她的手悬在半空,铃鐺手绳离陆临舟的掌心只有半寸。 周瑾园尝试著戴上,但那是他小时候戴的手绳,现在已经太小了戴不上了。 “给他吧。”陆远国的声音有点沙哑。 好不容易找到了亲生儿子,全村人都说他是傻子,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放到谁身上,都有些难以接受。 金手绳落到陆临舟掌心时,铃鐺轻响。 陆临舟放在被子上的手指,突然动了动,下意识攥紧了手绳。 周瑾园猛地吸气,身体前倾,玉鐲在她腕间,与病床的把手撞出细碎的响。 “临舟?”周瑾园的指尖蹭过陆临舟汗湿的碎发:“妈妈在这儿。” 第95章 只爱嫂子的陆临舟醒了 林穗穗心下一紧,眼见著陆临舟的睫毛剧烈颤动,攥紧铃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看见他喉结滚动,先抿住嘴,再猛地咽了下。 “临舟!”她扑到床边:“临舟,醒醒!” “临舟!”陆远国攥住他手的力道重了些:“爸爸也在。” 周瑾园的眼泪滴在陆临舟手背上,陆远国伸手按住他的手腕:“临舟!” 周瑾园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临舟,爸爸妈妈对不起你,你什么时候醒来,让我们向你赎罪……” 她话音未落,昏迷依旧的陆临舟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 深褐色的瞳孔里,映出周瑾园的脸。 林穗穗听见他喉咙里发出含混的音节:“你……” 这个字刚漏出舌尖,陆临舟的眼皮又沉重地合上。 周瑾园咬住嘴唇,指尖掐进他掌心的铃鐺:“別睡,看看妈妈……” “临舟!”陆远国颤抖著声线:“你的布老虎还在床头!还有爸爸的自行车,铃鐺给你修好了!” 陆临舟的手指突然蜷起,勾住周瑾园的玉鐲。 林穗穗看见他睫毛下渗出泪,顺著眼角滑进鬢角。 “醒了!”林穗穗激动得大声道:“他睁眼了!” 陆临舟的眼皮缓缓掀开,先是看见周瑾园泛红的眼睛,再是陆远国颤抖的嘴角,最后落在林穗穗欣喜的那张脸上。 他张了张嘴,乾燥的嘴唇微动,发出轻得几乎听不见的气音:“穗……穗穗。” 陆临舟朝著林穗穗伸出了手。 林穗穗赶紧上前握住,陆临舟立刻牢牢攥住林穗穗的手,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窗外的槐树叶沙沙响,阳光穿过玻璃,落在陆临舟稜角分明的脸上。 他看著陆远国和周瑾园,神色有些防备。 对於他来说,这两个人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而林穗穗,至少是他的嫂子。 林穗穗完全怔住了:“你喊我什么?” 聪明陆临舟,从不会这样喊她! 难道…… 只爱穗穗的陆临舟醒过来了?! 陆临舟也愣了下,意识到自己失態,忽略了林穗穗的反应。 他警惕地看著眼前两人:“他们是?” 听到他的话,林穗穗有些失落地敛了敛眸。 醒来的不是她想见的傻子,而是聪明陆临舟。 “临舟。”林穗穗按住他的手腕,他掌心里的铃鐺发出清脆声响:“这是你亲生父母,他们从省城来找你了。你还记得你手里这个铃鐺吗?是你妈妈亲手给你编的,是不是?” 周瑾园猛地捂住嘴,哭声混著陆远国的哽咽,在病房里碎成一片。 陆临舟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游移,最后落在自己手里的金手绳上。 林穗穗看著他眼里重新亮起的光,想必是陆临舟想起来了。 林穗穗趁热打铁,把他昏迷这段时间的事简略告知了他。 果不其然,下一秒,陆临舟眸光再次落到两人身上:“你们是省城船厂的?那个寻人启事,是你们发的?” 陆远国夫妇一愣,突然同时涌出泪水。 他们的儿子,竟然在昏迷以前,就知道他们一直在找他! 也就是说,他也一直在找他们! “是啊!是我们!”周瑾园扑到陆临舟面前:“临舟,十八年了,我们一直在找你!” 陆远国点头,从钱包里抽出张旧照片:“看,这是你三岁生日,我们一家三口在大院里照的。” 陆临舟盯著照片里牵著爸妈开心地笑的小孩,记忆突然裂开道缝。 他无数次在梦里梦到过自己的父母,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能真的再见到他们。 陆临舟一直以为自己第一张照片,是进入军校的照片。 可现在看来,他那么小,就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照片。 “这应该是我。”陆临舟艰难扯了扯唇角,声音虚弱。 周瑾园再也忍不住,扑过去抱住他:“对不起……对不起……” 陆临舟先是僵硬,隨后慢慢抬起手,回抱住她颤抖的肩膀。 陆远国起身,沉稳冷静如他,此刻也泪决了堤,起身抱著他们母子俩。 林穗穗看见陆临舟闭著眼,睫毛上还沾著泪,却在周瑾园摇晃时,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脖子。 …… 林穗穗见他们一家三口的模样,眼眶也不自觉有点发热。 她后退几步,偷偷出了病房,往二楼徐明远办公室跑。 刚出房门没两步,远远就看见徐医生抱著病历本站在护士站。 “徐医生!”林穗穗小跑著过去:“麻烦去看看临舟,他刚醒!” “临舟醒了?”徐明远有些意外,眸子里映出林穗穗著急的脸:“別急,醒了就是好事。” 林穗穗带著徐明远敲门进了病房,他们一家三口已经整理好了情绪。 病房里,周瑾园正给陆临舟掖被角,陆远国就坐在一边,两人眼睛都一瞬不瞬地盯著陆临舟,仿佛看不够。 见徐明远进来,陆远国立刻起身迎过来,握住徐明远的手:“徐医生,麻烦帮他做一下详细的检查,看他能否离开卫生所,多久能回省城?” “他的情况,我们一直有在跟进,除了额头上的伤口,身体其他部分是没什么问题的。”徐明远拿出听诊器,替他又做了一遍大概的检查:“他主要是昏迷多天,没怎么吃东西,营养不良,需要静养。回去多补补蛋白质,牛奶鸡蛋不能断。” “好好好!”周瑾园立刻握住陆临舟的手:“等回了省城,爸爸妈妈好好照顾你!” 听到要回省城,林穗穗耳朵都竖了起来。 “现在暂时还是先不要回省城,舟车劳顿的容易影响他恢復。”徐明远拿下听诊器,说道:“在村里再休养几天,等他身体好一些了再回去。到省城了,就可以再做一个详细的检查。” “明白。”陆远国微微頷首:“感谢您对临舟的照顾。” 徐明远笑著说道:“应该的,要说照顾,林穗穗照顾得比较多。这个村里人都知道的,临舟刚受伤的时候,穗穗还连著三晚没合眼!” 林穗穗摸了摸鼻尖:“没有没有,就两晚。” 说是这样说,林穗穗却心下暗道。 多说点!好听爱听!说给他们一家三口听! “是,这个我们明白的。”陆远国眉眼深邃看著林穗穗:“我们一定会好好感谢她。” 周瑾园也连连点头:“穗穗就是我们家大功臣,不,应该说是,大恩人。” 林穗穗的眼睛都亮了! 她这是要走大运了啊! 第96章 草堆野合 听说陆临舟还要在柳湾村待几天,林穗穗决定先回家收拾收拾,好让陆远国周瑾园夫妇有地方住。 家里厨房还有陆临舟受伤的一片狼藉,她还还得去处理。 林穗穗回了家,先舀了瓢水灌进搪瓷缸,仰脖喝了半缸,凉津津的水顺著喉咙滚进胃里,这才觉出饿来。 林穗穗麻利把家里收拾了一遍,眼见著时间差不多了,就开始做饭了。 正准备打包的时候,外面传来声音喊她:“穗穗!” 林穗穗有点意外,从后厨出来,陆远国和周瑾园居然回来了。 “叔叔阿姨,你们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好我送去吗?” “临舟休息了,我们就回来吃好了。”周瑾园轻声道:“待会儿我们回卫生所的时候,再带临舟的饭过去,免得你送过去。” 她正说著话,陆远国却已经在打量著她家的土坯墙了。 周瑾园看著灶台上的搪瓷缸,喉间动了动,伸手摸了摸她的手:“你们在这里,生活得怎么样?” 林穗穗自然知道她的意思,是觉得他们家里的环境很差。 “跟柳湾村其他人比,还算不错了。”林穗穗轻声道:“比陆老光棍家是好得多了。” 闻言,两人欣慰地点了点头。 “对了叔叔阿姨,我待会儿把东屋收拾出来,铺上新褥子,你们今晚就搬过来住?” 周瑾园摇了摇头:“我们就在临舟病房里住下就行。不麻烦你……” “不麻烦的!”林穗穗赶紧说道:“反正空著也是空著,你们在家肯定住得更舒服。” “听阿姨的,你也累了,別折腾。我们在卫生所住挺好。” “行。”林穗穗也不强求,点了点头:“那我每天送饭去,你们先坐下来吃饭!” …… 一顿饭吃下来,林穗穗心情舒畅,吃了不少。 她刚放下碗筷,周瑾园就往她碗里夹了块红薯:“多吃点,看你瘦的。” 她慌忙摆手:“我吃饱了,你们吃!” 话没说完,又一块心蛋落在她碗里,蛋黄在瓷勺里晃成金晃晃的团。 “行,不想吃饭就吃点別的。”周瑾园笑出眼角的褶子,往她手里塞了颗水果:“省城买的橘子味的,尝尝?” 阳光透过窗户,在餐桌上织出方格光影。 林穗穗剥著纸,耳尖发烫。 他们对待她的態度真的极好。 她正要说话,一旁的陆远国朝著周瑾园抬了抬下巴:“你俩去屋里说说话,我还吃一会。” 陆远国话音未落,周瑾园就放下筷子起身,拽著林穗穗往房里走。 “来,你跟阿姨来一下。” 林穗穗有点懵,木门“吱呀”合上时,她看见周瑾园从红绸布包里掏出个锦盒,盒盖上的牡丹纹被摸得发亮。 林穗穗一愣,抬头看向周瑾园:“这是?” “打开看看。”周瑾园把锦盒塞进她手里。 林穗穗低头,锦盒里躺著只银鐲,鐲身刻著缠枝莲纹,在阳光里泛著温润的光。 “给你的,喜欢吗?”周瑾园温声问她。 林穗穗指尖发颤:“这……阿姨,这太贵重了……” “戴上!”周瑾园抓住她的手,不等她拒绝,银鐲已经滑上手腕:“你对临舟的恩情,我们是怎么都报答不来的。这也只是我的一点小心意罢了。” 银鐲大小正好,卡在腕骨处。 林穗穗试著摘了摘,没动。 周瑾园却笑了,伸手拍拍她的手背:“跟你有缘,摘不掉就戴著。” 林穗穗看著那银鐲子,心里有一颗妄想的种子一下子就发了芽。 这架势,好像是家里的传家宝,交给下一任儿媳妇…… …… 第二天中午,林穗穗按时去给陆临舟一家人送了饭。 卫生所的绿漆铁门被日头晒得发烫,林穗穗拎著空食盒往家走。 蝉鸣铺天盖地落下来,林穗穗抬手抹了把汗。 春苗嫂蹲在井台边,正用木棍捅水桶里的土豆外皮上的泥。 听见这边的脚步声,抬头看了过来。 “穗穗,认亲成了?咋一个人回来?” “成了。”林穗穗走到井台边,井水凉气漫过发烫的小腿:“临舟醒了,不傻了。他爸妈非要留他多住两天,我回去做饭送饭。” 想起病房里周瑾园红著眼眶攥著陆临舟的手,陆远国背过身擦泪的场景。 林穗穗顿了顿:“他们一家三口刚相认,我就不凑热闹了。” “真醒了?!”春苗嫂手里的土豆“扑通”掉进桶里,溅湿裤脚。 “那太好了!”王大姐甩著手上的水:“穗穗真是不容易!也就你心善,守著傻子小叔子这么多年,换旁人早改嫁了!” 一旁的婶子嫂子们立刻围上来,夸讚著林穗穗。 人群的夸讚声让林穗穗脸颊发烫,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心头满是飘飘然的滋味。 林穗穗笑著说道:“现在好了,他醒了,亲爹娘也认著了。” 她话音未落,二流子的口哨声响起:“穗穗姐,你这鐲子真亮!” 王婶眼睛直勾勾盯著她手腕:“这鐲子哪来的?” “临舟妈妈给的。”林穗穗刚说完。 听到林穗穗说是陆临舟城里的亲妈给的,一旁围观看戏的人全都围上来,把自己收的菜塞给林穗穗。 李嫂子从黄瓜架下钻出来:“天爷!这怕不是传家宝?临舟家得多感谢你才给这么金贵的东西!” 张大爷拄著拐杖递来油纸包:“自家烤的红薯干,给舟舟尝尝,他小时候就好这口!” 王大姐直接把豆角塞进她背篓:“我就说穗穗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以后去省城坐办公室吹电扇,好日子在后头呢!” 人人都有种毫不掩饰的巴结感,让林穗穗有种她马上就要被带去省城的感觉。 正这时,一旁最先发现鐲子的王婶突然冷哧一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聘成儿媳妇了,不就是个守寡的嫂子,有啥好显摆的?”王婶语气尖酸刻薄,抱著胳膊站在旁边,嘴角撇得老高。 这话让林穗穗翘高的嘴角突然抿紧。 春苗嫂赶忙推了王婶一把:“少说两句!我看你就是嫉妒!” 林穗穗低头看了眼腕间的银鐲子,突然像是被点醒了。 是啊,柳湾村谁不知道她是守寡后收养小叔子的嫂子? 即便陆家人送她鐲子,这层身份又怎会轻易改变? …… 月光像把筛子,將柳湾村的夜筛得碎亮。 林穗穗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硬床板硌得脊背发疼。 迷迷糊糊间,鼻尖忽然漫上潮湿的草腥味,是村东头那片荒草堆。 初夏暴雨后,疯长的野艾混著狗尾草的气息。 梦里的蝉鸣比白天更稠,她看见自己蹲在荒草堆前,手里攥著半根甜玉米。 陆临舟坐在齐腰高的茅草里,偏头看她,衝著她笑。 看清是傻子陆临舟时,林穗穗瞬间欣喜。他回来了! “临舟,吃吗?”她递过红薯,指尖擦过他嘴角的灰,他却突然抓住她手腕,掌心的薄茧蹭过她手腕內侧。 “吃。”陆临舟眼睛亮晶晶的,就著她的手啃了一口玉米。 他嚼了嚼,咽下,又露出疑惑神色。 林穗穗问:“怎么了临舟?” “没有穗穗甜,不好吃。” 林穗穗一愣,她好久没有听到,从陆临舟这张嘴里投射出对她的喜欢了。 没等林穗穗反应过来,陆临舟已经攥著她的手腕,將她拽进怀里了。 草叶刮过小腿,痒到了心里。 林穗穗在梦里往下躲,却被他拽进草堆深处,茅草穗子扫过脖颈,痒得她打了个喷嚏。 他笑著將她压在地上,曖昧的味道在夜气里漫开。 “傻子!”她笑著骂,却看见他低头去舔她衣领上掉落的玉米粒,然后搂著他越抱越紧。 林穗穗闭上眼,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清晰。 她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感受到茅草擦过胳膊的痒,还有胸口心臟急促的跳动。 远处传来狗吠,荒草堆突然晃动起来。 林穗穗抬头,看见月光里浮动的萤火虫,和陆临舟永远不会从她身上挪开的眸子一样。 明明灭灭的,像散落的星星。 第97章 姦情败露 梦境还在继续,林穗穗好像整个都抽离了。 让看到柳湾村的夏夜被月光泡得发白,有个叫翔翔的孩子,拿著个从卫生所捡来的玻璃瓶,一路往村东头走。 这次他肯定能捕到很多萤火虫! 村东头的荒草堆在晚风里沙沙响,翔翔攥紧玻璃瓶,瓶底沉著三只零星的萤火,弱光映得他鼻尖的汗珠发亮。 突然,草堆深处传来窸窣声响。 肯定是萤火虫群! 翔翔眼睛发亮,想起他好兄弟三娃子,说萤火虫喜欢扎堆荒草堆,越多动静的地方越亮堂。 翔翔慢慢走过去,扒开齐腰高的野艾,生怕惊动了萤火虫群。 他屏住呼吸往前凑,月光从草隙漏下来,看到有团灰扑扑的影子正剧烈起伏。 定睛一看,有个男人正…… 翔翔嚇了一大跳,又不敢惊叫出声,怕那灾祸会落到自己身上。 翔翔抱著瓶子转身就跑,像是害怕后头有人会追上来。 …… 翔翔爸妈一人举著一个笤帚站在床边,看著翔翔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作死的小崽子,深更半夜野哪儿去了?大晚上哪里安全!” 翔翔蜷缩起来,浑身筛糠似的抖。 翔翔爸:“哭什么?被人教训了?” “我、我去抓萤火虫……” 话没说完,就被翔翔妈拧住耳朵:“你敢一个人大半夜跑去抓萤火虫?你才几岁?!” 翔翔突然想起荒草堆里晃动的人影,眼泪又涌出来:“那边有人!有人打人!” 他的裤脚还沾著野艾的枯叶:“男的把女的按在草堆里,脱了裤子打,打得可凶了!” 翔翔爸妈一对视:“打?” “就是打!好凶残!那女的哭得可惨了……”翔翔越想越害怕,再次“哇”地哭出声。 翔翔爸妈:“……” …… 画面一转,林穗穗看到翔翔父母召集了村里所有的村民, 翔翔爹举著煤油灯站在最前面,身后跟著拎著扁担的春苗嫂、举著笤帚的王婶,还有吊儿郎当看戏的二流子…… 甚至还有陆远国和周瑾园。 而草堆里的陆临舟和她,身无一物紧紧抱在一起,她腕上的银鐲子衬得皮肤白得晃眼。 陆临舟的粗重的呼吸拂过脖颈,她听见的不再是含混的“穗穗”,而是翔翔妈的尖嗓门。 “抓姦啦!抓姦啦!!” 荒草堆剧烈晃动,无数手电筒光束和煤油灯光扫进来,无数双村民的眼睛都落在他们身上。 林穗穗想躲,却发现手脚都被草给缠住。 “伤风败俗!” “打死他们!” 林穗穗猛然惊醒,尖叫著睁眼。 梦里那些人捉姦的架势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到此刻的她已经浑身汗湿…… 她颤抖著低下头看看自己。 还好,还好,她的衣服都穿得好好的。 ———— 第二天,林穗穗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她推开门,是卖冰棍的老周站在门口。 日头晒得车篷布发皱,保温泡沫箱里的冰棍裹著白霜,在热浪里透出凉气。 “穗穗!”老周咧嘴笑,缺了颗门牙的嘴漏风:“请你吃冰棍!奶油味儿的!” “不用不用。”林穗穗摇摇头:“我下次再买。” “不要你钱,送你吃,別跟叔客气!”老周掀开布被,寒气扑上她发烫的脸颊:“就当叔谢谢你给临舟找著爹娘!” 不等她拒绝,已经拆开根冰棍塞进她嘴里,木棍上的“光明”二字被晒得模糊。 碰到嘴了,也不可能收回去了。 冰棍在指尖化成水,林穗穗无奈地咬了一口,甜腻的奶油沾在嘴角。 老周搓了搓手,围裙上的油垢蹭到她手背:“好吃吧穗穗?” 林穗穗嘆气:“周叔你要做什么?”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家大妞儿想进省城纺织厂,听说临舟父母是省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帮叔去说道说道,行不?” 她舌尖发苦,就知道没好事。 林穗穗抿了抿唇:“周叔,我记得前几天是你见著我见了鬼似的……” 老周的笑僵在脸上,推车把手的指节发白:“那不是因为怕是鸡瘟吗?得病谁不怕?现在不得病了,那还怕个啥?” 林穗穗舔了舔嘴角的奶油,看著他慌乱的眼神,开口敷衍:“我得先去探探路,省城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没法给你答覆啊!” 说著,林穗穗举著冰棍咬了两口:“叔,我家里还有事要干,先进去了!祝你生意兴隆。” “行行,那你记得,到时候美言几句!”老周衝著门缝喊。 村里这群人啊,眼皮子比鞋底还薄,现在见她可能会跟著陆临舟去省城,一个个都来巴结了。 林穗穗坐在床边,盯著腕间银鐲发怔。 梦里翔翔娘的尖嗓门再次回想,那种被全村人围观的一幕,想起来都还是让她后背发麻。 林穗穗攥了攥掌心,突然意识到,她必须去省城。 不仅如此,去了省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这段不光彩的过去,一定要在柳湾村彻底埋掉。 她就算是死,也要留在省城! 第98章 走了还回来吗? 林穗穗走在村道上,腕间银鐲隨著步伐晃出细碎的光。 她幻想著去省城以后的生活,一路上走路的姿势几乎都要跳起来。 路过晒穀场时,远远看见村口聚了堆人,一辆大巴车停在槐树下,车身的反光刺得她眯起眼。 “看什么呢?”她顺口问了句蹲在路边的张嫂子。 “省城来的车!”张嫂子怀里的玉米掉了两颗:“说是坏了,司机正跟村主任吵呢!” 林穗穗本想绕开,却听见司机的大嗓门穿透人群:“耽误了老板儿子看病,你们担得起吗?” 她脚步顿了顿,手绳铃鐺蹭过背篓边缘。 “看病”二字,像根细针扎了下耳膜。 “怎么回事?”她挤进人群,看见大巴车后轮陷进泥坑,司机正擼著袖子骂娘。 村支书几次解释,对方根本听不进去。 林穗穗喉间像堵了点什么东西,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问道:“司机师傅,车是怎么了?” “传动轴断了!“司机抹了把汗,油污蹭上脸颊:“没两天修不好,你们这村支书脑子真是轴,让他帮忙找人修修都不干!” “您这是忙著去哪儿?”林穗穗又问。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要去接老板的儿子去省城住院啊!” “住院?”林穗穗的心跳突然加快,背篓里的豆角蹭得竹篾响,“接谁?” “就陆老板家儿子。”司机挠了挠头:“临舟,叫临舟!” 周围的议论声突然变远了。 林穗穗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著大巴车发动机的轰鸣,跳得又快又重。 林穗穗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说……要在卫生所再休养几天?” “老板临时改主意了!”司机掏出烟盒,递了一根给旁边的二流子:“说省城医院设备好,直接接走。” 林穗穗:“是从卫生所,直接送到省城医院吗?” “是啊!”司机点著了烟:“说是越快越好,直接从卫生所就出发了。” 这句话像是晴天霹雳,砸得林穗穗有点懵。 她喉间发紧,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上不去也下不来。 所以,陆临舟跟他的父母,要直接从卫生所里去省城? 他们一家人商量著要把陆临舟带走,却根本没有告知她。 完全没有考虑到她做的这些事。 要不是车坏了,堵在村口了,他们一家三口,只怕早都已经出发了。 哪里还管她去哪里? 林穗穗摸了摸鐲子,鐲子上的纹路,硌得她掌心发疼。 “怎么能直接就去省城医院呢?”林穗穗仍是不可置信地念叨了句:“不是说好还要在卫生所住几天吗?” 林穗穗头皮发麻,说来说去也只有这两句话。 “我们村里的卫生所能跟省城比?”二流子吐了口烟圈:“人家亲爹亲妈能不心疼?” “是啊。”有人推了林穗穗一把,把她推得一个趔趄:“人家有钱有势,带儿子去省城治病天经地义!” “我觉得他爸妈真挺好,確实得送去省城。”春苗嫂点点头,在林穗穗后背上轻拍:“得过傻症的人,万一留后遗症呢?省城那设备好得多了!你不是盼著临舟好吗?这下怎么拦著了?” 这话像块冰砖,兜头砸下来。 林穗穗看著眾人脸上的理所当然,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小题大做。 可对她来说,她做了这么多事,真就只值这么个银鐲子吗? 林穗穗越想越委屈,把背篓摘下来递给春苗嫂:“春苗嫂,麻烦帮我带回去一下。” “嗯?你要干嘛去?” 春苗嫂话还没说完,林穗穗就已经冲了出去。 …… 卫生所走廊的消毒水味刺得鼻腔发疼,林穗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临舟的病房门半开著,她听见物品翻动的窸窣声。 推开门时,腕上银鐲子在门框上轻碰,发出刺耳的响。 陆临舟背对著她,正在往包里塞东西。 似乎是听到她的动静,陆临舟转过身来,两人眸子撞在一起,陆临舟墨眸微怔。 “要走了?”林穗穗开口问他。 “是。”陆临舟收回视线:“车修好了就走。” “也多亏车坏了。”林穗穗冷笑了声:“要是没坏呢?你们现在是不是已经去省城了?” 陆临舟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我刚醒,又中过毒,自然是要去省城做全面检查。” 林穗穗瞬间感觉到一股火涌了上来。 她往前一步:“你看完病,就留在省城了?” “当然。”陆临舟薄唇紧抿,似乎是不太懂林穗穗问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穗穗心下一紧。 果然,他这一走,就和他上一世一样,再也不会回到柳湾村的这个陆家了。 明明她是揣著答案问的问题,可在得到了他的默认后,林穗穗还是被一股强烈的背叛感给衝击。 比起愤怒,她现在更多的是感到委屈。 林穗穗声音忍不住扬了几分:“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陆临舟抿了抿唇,开口道:“就算不看病,我本来也是要回省城的。” 他们当初就说好了,等到解封了,他们就各自过各自的人生,这是林穗穗自己说的。 不仅如此,他的父母也替她考虑了很多,不会亏待她的。 可他话音未落,林穗穗的表情就变了。 眼见著林穗穗眼眶都红了,陆临舟莫名有些心慌。 再开口时,陆临舟终於有些不耐了:“我的復学通知书,是你收的,你拆的。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我醒了会回军校继续念书吗?” 第99章 背著她离开 直到回到家,林穗穗还处於哑口无言的状態里。 她推开院子门,晾衣绳上的衣服都收了下来。 林穗穗攥著衣角的手指节发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林穗穗快步衝进陆临舟房间,目光落在地上。 原本地上放著陆临舟还未完全打包好的行李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 陆家现在只有林穗穗和陆临舟两个人,也只有他们有家里的钥匙。 她不在的时候,一定是陆临舟给了钥匙给其他人,进来拿走了他的行李。 门口传来响动,林穗穗出房间去看,竟然是陆远国夫妇。 “穗穗。”周瑾园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陆远国在她身旁,陪著她往里走。 周瑾园低头拎著个布包,走进堂屋时把包放到桌上。 陆远国往她手里塞了串钥匙:“我们找人准备给你们把老屋翻新一下,需要三个月的时间,这是镇上招待所的钥匙。” 她攥著钥匙,金属边缘硌进掌心,她听见自己的嗓音沙沙的:“这是什么意思?” 周瑾园解释:“我们很感激你照顾临舟这么久,你们家的事,村里热心人都跟我们说了。” 周瑾园伸手去拿桌上的布包,一边说,一边打开:“老屋环境不好,我们打算让人来翻新一下,让你住得舒服些。还有这些……” 布包打开,露出叠得整整齐齐的钞票。 林穗穗下意识后退半步:“我不要钱。” “这是临舟的意思。”周瑾园轻声道:“你就收下吧,你不收下,我们也是不安心的。” 林穗穗摇了摇头,周瑾园就已经关上了布包,没再给她还回来的机会。 “我们就先走了,你自己保重。”说完,周瑾园直接把那些钱放到林穗穗房间里。 然后拉著陆远国,离开了林穗穗家。 林穗穗看著桌上一堆十元纸钱,这已经是现在市面上流通的最大面额了。 这一沓钱,起码有两千元。 看得出来,他们很有诚意,但这並不是林穗穗想要的。 …… 陆远国夫妇刚走五分钟。 院墙上就“嗖”地飞进来块砖头,“砰”地砸在鸡食盆旁,惊得母鸡扑棱著乱飞。 林穗穗抄起扁担衝出去,只看见陆阿虎的破背心闪过竹篱笆,跑得比马还快。 “陆阿虎!”她挥著扁担追两步,陆阿虎却已经一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林穗穗记得,陆大雷为了让陆阿虎给他养老,愣是在警察面前把所有的事都认给自己了。 这很显然,是陆阿虎要替陆大雷报仇。 瘸腿老周拄著拐棍站在路口,欲言又止:“穗穗,陆家那孩子,你还是要注意点。” 想了想又说:“不过也没事,反正你都要走了,他们也伤不到你。” “知道了叔。”她擦了擦额角的汗,转身往回走。 林穗穗心里清楚,只要是她待在柳湾村一天,她就没好日子过一天。 …… 林穗穗拎著那块破砖头往外走,扔到不远处田埂上,这才往回走。 还没进门,就见春苗嫂举著件布衫衝进自家院子里。 “穗穗,在不在啊穗穗?”春苗嫂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看看这个!” “我在这儿。”林穗穗扬声应道。 春苗嫂闻言又出来,抖开衣服给林穗穗看:“好看不?” 布在阳光下绽开,大朵的牡丹印在靛蓝底上,艷得刺眼。 两人一起往院子里走,林穗穗看著那衣服一怔:“这是?” “我昨天连夜给你做的!”春苗嫂把衣服往她怀里塞:“省城时兴这个!你穿上准好看!” 布料蹭过她手背,触感滑腻。 “不用不用!”林穗穗眼眶止不住泛红。 “怎么不用?”春苗嫂嗔道:“你这马上要去省城了,也得有点好看的衣服撑撑场面!” “我……”林穗穗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家男人瘫子一个,你和你家临舟都帮了我不少,春苗嫂都记在心里呢!”春苗嫂伸手抱了抱她:“你以后去了省城也好好生活!咱们村里人不知多羡慕你呢!” 林穗穗眼睛热热的,她忍著情绪:“谢谢春苗嫂。” “行了,我就先走了,家里还一堆事儿等著我干呢。”春苗嫂说完这话,就匆匆地走了。 院子里突然静得可怕。 林穗穗低头看著那衣裳,心里委屈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知道她要跟著去省城,他们一家三口却不要她。 这么久以来,她想办法让他清醒,他病了她也一直在照顾他,那么拼尽全力替他留下父母,让他们认亲。 可到头来,他们居然背著她要离开,甚至没有问过她需要什么。 林穗穗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小丑。 做了这么多,他们却把她当累赘一样扔开。 可林穗穗又突然想起陆临舟刚清醒的时候,也是瞒著她想走。 看来这一家人,都是这样冷漠的性子。 可林穗穗以后还怎么继续在柳湾村待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下定了决心。 既然他们不仁,她也就只好不义了。 第100章 摊牌了 听说车子快修好了,陆临舟一家人也就带著所有的行李,往村口赶去。 陆临舟回头望向卫生所方向,又看著这个生活了十八年的柳湾村,眸光幽邃。 周瑾园见儿子这幅表情,以为他是在想林穗穗的事,便也嘆了口气。 “走吧临舟。”周瑾园自己心里也有点难受,便借著这机会开口道:“等老房子修好了,穗穗应该就能过得很舒服了。” 陆临舟薄唇抿紧,问:“妈,钱……” “给她了,都给她了。”周瑾园有些过意不去,指尖一直蹭著腕间的玉鐲。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陆远国轻声开口,冷静地说道:“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临舟,如果带著他的嫂子回城,说不过去的。” 陆临舟一怔,显然是没想到爸爸会说这个话。 当初是林穗穗自己提出要各过各的生活,他自然也就从未想过她会想去省城。 周瑾园点点头:“是啊,穗穗的身份也確实不方便跟我们走。她现在没了丈夫,把她带去省城,不知怎么安置。住我们家也不合適,隨便安排更不合適,万一到时有什么纠纷……” “所以给她留钱,翻修老屋,是最好的结果。”陆远国道。 他们的对话,像是在说服对方,但更多的,是在安慰自己。 这样的安排,已经是对彼此都最好的了。 “行了,上车吧。”陆临舟沉声道:“她没有要和我们走的意思。” “好,走吧,医院那边都联繫好了,直接去医院。” 周瑾园牵著陆临舟上车,陆远国跟在后面。 三人刚上车,后座突然传来窸窣的声音。 几人同时抬头去看,林穗穗竟然……坐在车里?! …… 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突然出现的身影。 “穗穗?”周瑾园的玉鐲在扶手上撞出响:“你怎么……” 陆临舟也是一怔,他目光落到林穗穗身边的椅子上,是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行李。 那很显然是林穗穗的。 “抱歉现在才跟你们说。”林穗穗开口,声音比想像中平静:“我要去省城。” “穗穗,你……”周瑾园唇齿微张,一时间竟然不知该怎么说。 陆远国最先反应过来:“穗穗,你告诉叔叔,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想?” “我想这件事很久了。”林穗穗笑著对他们说:“我想跟著你们去省城,给我安排个住的地方就好。给我间屋子,我自己找工作。” 陆远国面色如常,安抚道:“现在的状况,我们不太適合带你去省城。” 林穗穗知道,他们的厂长身份还没有曝光,她现在没法贸然提出来,只好坚持道:“我还是想去省城。” “穗穗。”周瑾园有点心软,但这是他们一家三口早就商量好的事:“我们会给她翻新房子,除了那笔钱,我们每个月都再给你寄钱回来的,你的未来,我们全都包了。” “可是我就只有这一个要求。”林穗穗抬眸看向两人:“自从我嫁到陆家,基本就是围著临舟转的。我照顾了他那么久,为他也做了不少事儿,这些村里人、包括临舟自己应该都是知道的。” 林穗穗眉目坚韧:“我不要钱也不要翻新房子,就想去省城。” 周瑾园和陆远国对视一眼,两人神色都有些沉了下来。 “我是要回军校。”陆临舟面不改色地开口:“你不该非要跟著我去的。” 林穗穗问:“那如果我非要去呢?” 林穗穗的固执,终於让陆远国不满了。 他敛了脸上的温和神色,沉声开口:“临舟,跟医院约定的时间要到了,车坏了本就耽误了时间,要儘快出发了。” 陆远国的意思是,让林穗穗下车。 林穗穗面色微变,脸上的笑意终於是消失殆尽了。 这个柳湾村,她是绝对不可能待下去的。 林穗穗想起刚刚的事。 春苗嫂走了没多久,院外就又响起自行车铃鐺声。 她大哥林建国推著二八槓晃进来,车筐里躺著瓶二锅头,標籤都被手汗浸皱了。 “听说你家那傻小子是省城里的公子哥儿?”林建国一屁股坐在门槛上,酒气混著汗味扑过来:“哥这不快要三胎了嘛!穗穗啊,你看……” 林穗穗盯著他磨破的袖口:“临舟给的金子呢?这么快就完了?” “还不是拿去给那小子娶媳妇儿去了!”林建国“呸”了一下:“死小子真享福,我们彩礼都没那么多的。妈也真是,都不说给我们留点儿,家里哪里不钱……” “我没有。”林穗穗冷声道:“他们什么也没给我,你实在是要的话,等我再嫁人了,把陆家这宅子给你们。” “別跟哥装穷!”林建国的酒瓶子重重磕在门框上:“我都听说了,那家人说要给你修二层楼。都能给你修二层楼了,会没给多的钱?” 他迈腿就要往屋里走,去找林穗穗的钱。 林穗穗猛地按住袋子,指甲掐进林建国手腕:“我早就跟林家断亲了,我有断亲书!你给我滚出去。” “反了你!”林建国扬起巴掌。 “你今天要是敢动我,你猜猜我明天会去大嫂娘家说什么?”林穗穗冷笑:“我记得大嫂家里,最爱比嫁妆多少吧?到时候知道弟弟的比你给的多,会不会拿你老婆孩子来威胁你补上?” “……”他啐了口酒气,踢翻鸡食盆:“行,你狠!以后別想哥罩著你!” 自行车铃鐺声渐远,林穗穗却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她突然无比想念那个会站在她身前挡著一切伤害的傻子。 他用家里最稀缺的金子资源,换来了她与林家的断亲,甚至还背著她回来。 可现在的陆临舟,却想尽一切办法要甩掉她。 她突然就不想顺著他来了。 她一个寡妇,会被无数人欺负。 既然这个柳湾村待不住了,倒不如撕下脸皮来跟著陆临舟回省城。 她当即就把所有东西都收好,家里所有东西都送给了春苗嫂,拎著行李就找到村口的车上来了。 …… 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必须要跟著他们去省城。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我这辈子就跟过临舟一个男人,现在村里流言蜚语能把我淹死,我必须去省城。” “如果你们一定不愿意带我走,那我也可以现在就下车,只是……”林穗穗拍了拍自己的行李,里面有她的衣服,还有他们给的那些钱:“我手里有你们给的钱,真要自己去省城,打听军校地址还不容易?” 第101章 是那种关係 林穗穗的话,像是平地惊雷,让在场的三人都惊到了。 周瑾园下意识看向前排,好在司机还在处理车子的问题,听到林穗穗话的人,只有在场的他们一家三口。 沉稳如陆远国,手里的包夜“啪嗒”掉在脚边。 周瑾园猛地抓住座椅扶手,玉鐲磕在金属杆上发出脆响。 而震惊的陆临舟耳尖瞬间通红,原本垂在腿边的手攥成拳,指节抵著膝盖:“林穗穗,你在说什么?” “陆临舟,你敢说,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林穗穗冷笑一声:“你要在你父母面前撒谎不成?” 陆临舟本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林穗穗至少是真诚的。 却没想到,她竟然开口挟恩求报,开这样的口。 陆临舟盯著她一张一合的唇,想到她当初是怎样“勾引”他,现在又用这时来威胁他。 他甚至怀疑,林穗穗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故意设计他。 陆临舟的態度强硬,带著冷漠地开口。 “我发病时意识不清,是你……”陆临舟別过脸,眼神变得冷锐起来,直接表態:“我不可能娶你。” 林穗穗当然知道他最討厌她拿这件事说事儿。 “谁要你娶?”林穗穗突然笑了:“我说了,我只是想离开柳湾村,去省城而已。” 柳湾村这个地方,有她的仇人陆阿虎,有她的吸血鬼亲人。 还有一群长舌村民,要是得知她被扔下了,一定会更加看不起她。 他们对“克夫”的寡妇,永远不会嘴下留情。 林穗穗正色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结婚,去了省城,我就一边进厂打工,晚上读夜校考中专考大学。等我读完了书有了好的单位,我自然会找个合適的对象嫁了,绝不缠著你们。” 陆临舟心下冷笑。 按照她对他的態度,怎么可能是想去省城找个合適的对象嫁了? 她非要跟著他走,不就是想继续接近他? 整个车厢里陷入了沉默。 林穗穗见他们一直在交换眼神,便贴心地开口:“看来你们还需要商量一下。那我现在先下车,如果你们不愿意让我跟著,直接开走就行了。” 林穗穗拎起自己的行李:“我在下面等你们的消息。” 林穗穗背著自己的行李正要下车,身后传来周瑾园的声音:“等等!” “嗯?”林穗穗转过身来:“还有事?” “如果我们同意带你去省城的话,也是有要求的。”周瑾园上前半步,脖颈微微伸直,端庄依旧:“我们毕竟也是清白人家。临舟以后也要结婚。你们的事儿……总不好强迫我们一直收留你、养著你。” “放心。”林穗穗把这事早就想过无数次了:“我去了省城,会努力留下,不会一直在你们那里。” “那你大概要多久?” 林穗穗张嘴要回答,可还不等她出声,周瑾园就又开口打断:“最多三个月,我们也是仁至义尽了。” 林穗穗微微抿唇,陷入思考。 她不知道现在省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能確定三个月时间到底够不够她留下。 但转念一想,他们给她三个月已经很厚道了。 她现在是用这样严重的丑事在威胁他们,可想而知他们是討厌她的。 林穗穗也不想要求更多,把他们逼急了,鸡飞蛋打了,得不偿失。 林穗穗郑重点头:“三个月內,我要是能留在省城,我就留,留不住,我回村,不会赖在你们家,放心。” …… 眼见著林穗穗背著行李下了车,车內只剩他们一家三口了。 周瑾园从车窗看著林穗穗,缓缓呼出一口气。 车內,周瑾园转头看向陆临舟,压低声音问:“临舟,她说的那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中毒后,脑子和几岁的孩子一样。”陆临舟默认了。 他声音渐低,喉结滚动著说不下去。 “她真是只有你一个?”周瑾园追问,手攥紧了手里的包。 陆临舟的脸更红了,最终咬著牙点了点头。 周瑾园嘆了口气,转头看向陆远国:“老陆,这事儿毕竟……是事实,要不咱们……” “既然她主动提出不嫁给临舟,那就如她的愿。”陆远国声音里仍是冷静理性:“但要说清楚,毕竟,她这次能用这个理由,之后去了省城更能用这个理由。” 如果一次又一次用这个理由来威胁他们,林穗穗只会越来越贪婪。 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事情就很难看了。 陆临舟眉头紧锁:“那她去了省城要怎么安排?” “这事的事我们来处理。”陆远国放轻了声音:“因为你刚醒,家里的很多事都还没来得及跟你说。等你身体好了,爸妈再告诉你。我们住在船厂大院,给她安排个工作是没问题的。只要你跟她说好,这事不许再提。” “我知道了。”陆临舟抿了抿唇。 …… 林穗穗背著行李袋刚下车,就被围观的村民们围住了。 他们只有在去镇上才能见到,镇上的这些车也都是挤得满满当当的,哪有一车只装四个人的? 大家都在感嘆陆临舟亲生父母实力雄厚。 见林穗穗下来,二流子叼著烟凑过来,眼神在她行李袋上打转,突然坏笑一声:“哟,你怎么背著行李下来了?他们家人不让你跟著去啊?” 这话一说,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向林穗穗。 第102章 她怎么能说嫂子呢? “你这话说的!”春苗嫂啐他一声:“穗穗包袱都收好了,把家里用不上的东西,养的鸡鸭醃的肉啊酱的啊,全都给我了,那肯定是要走的!” 林穗穗是背水一战,把所有会坏的东西都给春苗嫂了。 她笑了笑:“我下来看看车子修得怎么样了。” 她转向正在做最后检查的司机:“师傅,什么时候能走啊?” “快了快了。”司机抹了把汗:“检查完就能走了!” 张大姐挤过来,往她手里塞了把生:“哎哟,穗穗这是要去享清福了,临舟一家真是仁义,没忘你的恩情。” “可不是嘛!”春苗嫂跟著点头:“当年要不是穗穗把临舟好好养著,拼命替他认亲,哪有他今天?” 林穗穗笑了笑,指甲掐进生壳:“临舟爸妈心善,说不能让我一个人在乡下吃苦。” 她余光瞥见大巴车门打开,陆临舟最先下车,身后的周瑾园跟陆远国前后下车。 林穗穗转身看向陆临舟,瞧著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站定。 他们应该商量好了吧?林穗穗想。 “上车吧。”陆临舟面色冷硬,下頜线紧绷著:“嫂嫂。” 林穗穗微微挑眉,他们果然已经做出了最有利於他们的选择。 身后又传来周瑾园的声音:“穗穗,上车吧。” 林穗穗回头,周瑾园正朝她招手,脸上掛著標准的微笑:“司机老胡说再有十分钟就发车,你行李重,我帮你放上去。” 她话音一落,周边围观的村民就都议论起来。 “你瞧临舟他爸妈多体面,难怪能在省城当官。” “可不是,换成別人,早把穗穗甩了,哪会带个拖油瓶走?” “胡说,穗穗也挺能干的,那么认真照顾临舟,也该享福了!” “就是,穗穗为了临舟,在村里受了多少苦?” 听到大家的话,陆远国和周瑾园对视一眼。 明明心里有不甘,也只能咬碎牙咽下去,毕竟,她这么有心机,拿捏著陆临舟的命脉! 林穗穗上了车,陆临舟在她身后上车。 他身体还是虚弱,双唇有点泛白。 林穗穗转过身到后排坐下,一抬头,陆临舟正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陆临舟开口,毫不委婉:“我不希望以后还会听到你提及这件事。” “当然。”林穗穗举起右手,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只要能去省城,这件事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 在车上坐定。 车子缓缓启动的时候,林穗穗突然一下就安心了。 这是离开柳湾村的第一步,她成功了。 大概是感受到车子晃晃悠悠前进,林穗穗靠在椅背上,居然踏踏实实睡著了。 眼睛一闭一睁,车子就停下了。 车子在省人民医院门口停下。 周瑾园先下车,对司机老陈说道:“你进去借个轮椅,临舟身体还弱,检查跑上跑下的,还是轮椅比较方便。” 老陈应了声就进去了。 陆远国和陆临舟依次下来,最后是林穗穗。 “穗穗。”周瑾园回头时,脸上掛著標准的微笑,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腕间的玉鐲:“要一起进去吗?” 还不等林穗穗回答,她又接一句:“你一个刚来省城的女人家,想必也不想被人家误会成是我们临舟的家属,肯定不想进去吧?” 林穗穗饶是再傻,也明白了周瑾园的意思,说道:“是。”林穗穗客套微笑:“医院里人多,我去了也帮不上忙。” 她故意把“帮忙”二字咬得很轻,看见周瑾园的肩膀明显放鬆了下来。 “也是。”陆远国这时候正好和保卫科说完话,走回来就听见林穗穗懂事的话,语气也和善了许多:“医院里乱,你回家收拾收拾。我让保卫科帮忙打回家里了,曼寧马上过来。” 他掏出张粮票塞给她,票面还带著体温:“到家去食堂买碗热汤麵吃。” 林穗穗接过粮票,陆临舟突然抬头,目光扫过她攥粮票的手,又迅速看向別处,喉结滚动著没说话。 正好这时老陈推著借来的轮椅过来。 “临舟,走了。”陆远国轻声喊道。 陆临舟也没再看林穗穗一眼,坐上轮椅,被老陈推著进去了,陆远国跟在旁边,去给他办手续。 “穗穗。”周瑾园伸手拍了拍林穗穗手臂:“你陆叔已经喊曼寧了,她肯定马上过来的。” 林穗穗点点头,原来刚才是喊了人来管她,果然是没想让她跟著进去:“曼寧是?” “是你陆叔以前的战友的女儿,战友病逝了,曼寧考到省城读高中,借住在我们家。我们都拿她当亲女儿对待的。” 周瑾园见林穗穗面色如常,便又加上一句:“医院这边就不用你管了,我和你陆叔会好好照顾临舟的。” 林穗穗也不想管閒事,赶紧点头答应:“你们是他亲生父母,我自然放心。” 话音刚落,一辆小三轮停了下来,坐在车上的沈曼寧先探出头来。 “周姨!” 沈曼寧看到了周瑾园,赶紧付了钱下车。 她穿著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规规矩矩扣到第二颗,齐耳短髮用黑色发卡別在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这副打扮跟柳湾村小学里教算术的老师一个样儿,永远端著正派的好学生架子。 沈曼寧声音柔柔的:“陆叔和哥哥呢?” 周瑾园笑了笑:“已经进去做检查了。我和你陆叔就在医院陪临舟。老陈留给我们,你就帮我把穗穗送回家安顿一下!” 沈曼寧视线落到林穗穗身上,虽然还是笑著的,但林穗穗明显看出她眼底闪过一丝不屑,根本不跟她对视。 周瑾园见她看著林穗穗,立刻介绍道:“这是临舟的……” 她张嘴正要说“嫂子”二字,却又赶紧咽回去,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怎么能说嫂子呢? 第103章 大概率是对象吧? 林穗穗做的这些事,张口闭口就拿那件事威胁,要是之后再提及这件事,嫂子和小叔子的丑闻传开,整个船厂大院只怕都要指著他们的后脊樑了。 怎么著也不能让別人知道林穗穗和陆临舟的关係! 周瑾园立刻改口:“特別好的朋友,临舟生病时多亏她照顾,接来省城我们也好照顾照顾。” “朋友啊?”沈曼寧的目光在林穗穗洗褪色的布衫上停留,最后落在她手腕上。 上面戴著的,是周瑾园的一个银鐲子。 什么朋友啊?能得了银鐲子,还跟来省城? 大概率是对象吧? 一对乡巴佬,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沈曼寧心里一阵不屑。 嘴上却还是虚偽地说著:“那我肯定好好招待临舟哥哥的好朋友。” 周瑾园点头:“你最乖了。”她急著进医院,摆摆手说:“你们先回去吧,我进去看看临舟。” “好呀!”沈曼寧笑眯眯的:“我应该早点儿来的,跟哥哥见见面。” 周瑾园:“有机会的,等他检查没问题,就可以回家了。有的是机会见。” …… 人都走完了,只剩下老陈、沈曼寧和林穗穗三人。 老陈似乎挺怕沈曼寧,只是毕恭毕敬地问:“沈小姐,我们现在是回去吗?” 沈曼寧瞥了老陈一眼,老陈就不说话了。隨后她走到林穗穗身边,给林穗穗拉开后座车门:“姐姐,你就坐后面好了。” 林穗穗没注意到沈曼寧那些小表情,只觉得沈曼寧人似乎还行,便顺著她的进了车子。 “谢谢。” 车子刚拐过纺织厂的红砖围墙,沈曼寧突然说道:“哎呀,我突然想起来,我家里的米没了,我得去一趟粮油店。” 她探头看了一眼路口,面露难色地说:“还得给临舟哥哥做饭的,家里没有米可怎么办啊?现在又得送姐姐,哎呀,怎么办呀?” 沈曼寧为难地一直碎碎念著,林穗穗眸底闪过一丝诧异,怎么会这么巧,她才刚上车没多久,她就想起东西没买。 但林穗穗告诉自己,不能太阴谋论,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人家也没必要为难自己。 林穗穗想了想说:“要不你先去买?让陈叔送一下我?” 沈曼寧没想到林穗穗会这么说,眼神闪过一丝不爽,隨即又皱眉可怜兮兮地说:“咱家都是一买一百斤,我一个女孩子哪里搬得动,以前都是陈叔帮我的……” 听到这里,林穗穗知道了,沈曼寧这是要车要司机都跟她。 车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路边,沈曼寧回头眼巴巴地看著她。 她这是不下也得下了。 “没关係,你告诉我怎么走,我自己回去。”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沈曼寧听她这么说,这才露出笑意。 “谢谢你啊,姐姐,你也知道的,我也不是这家里的亲女儿,我也是要看脸色的,缺什么得赶紧补的。” 沈曼寧从车里掏出一张纸一支笔,在上面“刷刷”写了几个字,把纸片递给林穗穗:“姐姐,这个是我们大院的地址,你就按照这个地址先回去。我们得先去买米了。” “行。”林穗穗从车上下来:“那我自己先回去。” “楼下有个卖冰棍的老太太,找不到就问她。”沈曼寧笑眯眯地朝著她挥了挥手:“辛苦姐姐啦!” 林穗穗刚转身要走,又被沈曼寧叫住:“姐姐,你的行李……” 林穗穗转头看过去,沈曼寧脸上歉意更甚了:“这车还要回去接送周姨他们,要是他们还看到行李,就知道……” 这是要让她背著行李自己找回船厂大院的意思? 林穗穗憋著一口气,弯腰去拽车后排的行李包。 “需要帮忙吗?”沈曼寧嘴上问著,却稳稳地坐在车上,全然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不用。”林穗穗把行李往肩上一甩,转身走了。 林穗穗转身的瞬间,车子“轰”地发动起来,轮胎碾过地面溅起细碎的石子。 林穗穗后退半步,一转眼,车子都消失不见了。 她下意识伸手去够车门,却只摸到一片尾气。 林穗穗刚要走,突然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沈曼寧没有给她钥匙。 沈曼寧不仅故意不送她,还准备让她回去一个人好等。 到时候孤立无援,哪里也去不了。 这不就是一个巨大的下马威吗? 林穗穗冷笑,还真是小瞧她了! ———— 车子捲起的尘土扑在林穗穗脸上时,沈曼寧才敛了眉。 老陈问她:“现在去粮油店吗?” 沈曼寧冷遮脸说:“回医院。” “啊?”老陈诧异:“那米……” “让你回医院就回医院,一个开车的,话真多。” 老陈不敢再说了,直接调头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沈曼寧双手环胸,被靠著座椅,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那所谓的哥哥,和刚刚那个女的,两个乡巴佬,要她伺候?凭什么? 本来厂长家孩子找不到,她在家里住了那么久,一直把他们当父母一样伺候,就是指望著能继承所有家业的,现在找到了他们的亲儿子,两个乡巴佬要来抢她地位和家產,让她怎么甘心? …… 沈曼寧攥著保温桶站在住院部走廊,保温桶里是她出发前买的,一直放在保温盒里,现在应该还是温热的。 她特意又整了整自己的头髮,出门之前还往耳后抹了点周瑾园的雪膏。 得让陆家父母觉得她“体面懂事”,不管是不是那是不是乡下来的哥哥,她都能做到亲厚热络。 推开病房,沈曼寧堆起笑脸:“哥哥我是……” 她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第104章 这么好看的男人,和那个乡巴佬女的是一对儿 病床上躺著个皮肤黝黑的男人,裤腿挽到膝盖,露出沾著泥点的小腿,正用搪瓷缸子喝白水,缸子上歪歪扭扭写著“先进生產者”。 “你找谁?”男人开口,浓重的乡音混著劣质烟味。 沈曼寧的笑容僵住,目光扫过他露趾的解放鞋和床头柜上的醃菜罈子,胃里一阵发紧。 果真是个乡巴佬! 沈曼寧是真被噁心到了,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要是她的嫌弃被他看出来了,告诉陆远国夫妇了,她就惨了! 但一想到自己以后都要跟这个男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了,沈曼寧就浑身难受。 “家属搭把手。”护士把换药盘塞进她手里:“患者要换纱布。” 沈曼寧想拒绝,却看见陆临舟的父母正从走廊尽头走来,只好咬著牙走到床边。 “把上衣撩起来。”她捏著球,儘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 男人咧嘴一笑,露出憨厚的表情:“姑娘轻点,俺们乡下人怕疼。” 说著,他掀起病號服,露出肚子上缠著的纱布,边缘渗著暗红的血渍,周围皮肤上还沾著干掉的药水,结成褐色的痂。 沈曼寧的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蚊子,消毒水接触到伤口的瞬间,男人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猛地绷紧。 “嘶——疼!”他下意识伸手抓住沈曼寧的手腕。 “你干什么!”沈曼寧尖叫一声,猛地甩开他的手,球“啪”地掉在地上。 她盯著自己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红印,只觉得一阵噁心,仿佛被什么脏东西触碰过。 “对不起啊姑娘。”男人慌忙道歉,耳朵尖涨得通红:“俺不是故意的。” “没事。”沈曼寧从换药盘里重新拿了个球,却在低头时看见男人裤子边缘露出的一截黑灰皮肤。 那是常年不洗澡才会有的顏色。 她强忍著反胃,快速给伤口消了毒,护士动作麻利,给男人贴上纱布。 “曼寧?”周瑾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终於来了!再不来她就要演得突出来了。 沈曼寧马上整理了表情,转身,笑眯眯地说道:“陆叔、周姨,你们来了?” “你这是做什么呢?”陆远国和周瑾园站在门口都没进来,意外地看著她。 “我这是给哥哥搭把手呢。”她乖巧地说。 “哥哥?”周瑾园有些疑惑。 还这时候,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拎著保温桶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径直走向那个乡巴佬,把保温桶放在男人床头的柜子上。 “大柱,妈给你送饭来了。”她操著浓重的乡音喊道。 一句话,就表明了一切。 沈曼寧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 原来她忙前忙后照顾的,根本不是什么厂长公子,而是个实打实的“乡巴佬”! “不好意思!”沈曼寧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我走错病房了。” 沈曼寧小跑著出来,对陆远国和周瑾园解释:“我是来给哥哥送汤的……我以为那个是哥哥,就还替他换了个药,没想到认错了……” “我就说你怎么在別人病房!”周瑾园笑了笑:“那么难闻的味,还帮著换药,这善良劲儿,是我们家的人儿。我还怕临舟从乡下来,你们以后会习惯不一样什么的,我真是小人之心了。” 沈曼寧脸颊通红,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那不能,什么乡不乡下的,都是人。” 周瑾园看她一个人回来,隨口问了一句:“小林你送回去了?” 沈曼寧说:“半路上她说晕车,自己回去,我就隨她了。” 周瑾园也不甚在意:“乡下的没坐过几次车,今天坐久了,不习惯吧。” “走吧,我带你去临舟病房,就在隔壁。”周瑾园拍了拍沈曼寧后背:“还带了吃的,你有心了。” “应该的。” 走进病房,周瑾园伸手去拉隔断的帘子:“临舟,家里的曼寧妹妹来看你了!妈刚刚跟你提过的,爸妈一直拿她当亲女儿养的!” 帘子拉开,沈曼寧眼神里带著几分不屑。 可目光触及床上躺著的男人时,却整个人都僵住了。 病房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斜洒落,陆临舟身著素白病號服端坐在病床中央。 这套宽大的质衣服被他穿得格外笔挺,领口规规矩矩扣到第二颗,露出一截线条利落的脖颈。 小麦色的皮肤衬得他整个是健康的,要不唇上那点苍白,沈曼寧根本想不到他是个病人。 他正坐在床上翻报纸,听见动静抬眼望来,睫毛在眼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陆临舟没什么表情,微微頷首:“你好。” 沈曼寧像是被点了穴位,定在原地。 等到她回过神来时,脸颊已经“轰”地一下红了。 这真是那个从乡下找回来的……厂长公子?! 也太好看了吧! 这么好看的男人,和那个乡巴佬女的是一对儿? 第105章 她脸更烫了 沈曼寧的保温桶,险些从手里滑落。 面前的男人,比她偷偷藏在枕头下的画报男主还要好看。 喉间滚动著咽下一口水,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脸“腾”地烧到耳根。 “曼寧,临舟跟你打招呼呢!”周瑾园的声音让沈曼寧猛地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盯著陆临舟看了足有半分钟。 她慌忙低头,碎裙摆扫过床尾凳,小声说:“哥、哥哥好。” 陆远国放下报纸,目光扫过沈曼寧泛红的耳尖,只当她是跟陆临舟初次见面有点认生,开口介绍道:“老沈的女儿,在咱们家住了五年了。她父亲走得早,我们一直是让她把这儿当自己家。” “嗯……”沈曼寧捏著保温桶提手,不敢抬头。 余光里,陆临舟的手正握著搪瓷缸,指节分明,虎口处有层薄茧。 她喉咙发紧,突然想起厂里女工说的“男人手大抓宝”,脸更烫了。 她飞快抬眼,撞上他平静的目光,又像被烫到般躲开,盯著地砖的砖缝说:“汤带来了,趁热喝吧。” 周瑾园接过保温桶,对陆临舟说道:“曼寧的一片心意,喝了吧。” 沈曼寧点点头,看著陆临舟端起碗,见发现他睫毛极长,下眼瞼投出的阴影像小扇子,在皮肤上轻轻颤动,她的心臟也就跟著颤动了几下。 “还没检查完,先不喝了。”陆临舟声音平静。 “没关係。”沈曼寧赶紧把汤收起来:“想喝的时候再喝。” 周瑾园忍不住开口道:“曼寧这孩子,就是懂事。” 护士长放低声音:“她对你们家的事是真上心,不说这次了,之前你们俩来做检查,她也是跑上跑下的替你们处理好。我们医院好多人都很喜欢这小姑娘!” “可不是。”於婶笑著说道:“她接到您两位电话的时候,就让我把临舟的房间收拾乾净了,都弄好了。连窗台的薄荷都浇过水了!” 周瑾园感慨:“有曼寧丫头真省心。” 沈曼寧刚要说话,就听到陆临舟的声音:“不用麻烦整理房间了,我出院就直接回军校。” 沈曼寧脚下一顿,她盯著陆临舟那张虽然虚弱也还是完美无瑕的脸,一时间有些愣怔。 他不是在那个落后的柳湾村长大的吗?居然能考上省城军校?! “回什么军校?”陆远国开口道:“好不容易回家了,住一阵子再走。” “快一年不上学了,这学期要赶上復学,不然掉课更多。”陆临舟道。 “那也得先回家,修整一阵子,爸妈送你去上学!”周瑾园柔声道:“上学是重要,我们一家团聚也很重要!” 陆临舟薄唇微抿,考虑了一下,点头道:“也行。” …… 林穗穗攥著皱巴巴的公交票,从公交车上挤下来,整个人像从蒸锅里捞出来似的,后背的衣裳紧紧贴在皮肤上,被汗水浸得透湿。 她拽了拽领口透气,根据医院里的指示牌,找到了护理部。 “同志,您要找谁?”戴白帽的护士扫她一眼,目光在她汗湿的衣领上顿了顿。 “我来看陆厂长的儿子陆临舟。”林穗穗咽了口唾沫,嗓子眼乾得发苦:“请问往哪走?” 护士长指了指走廊尽头:“上楼梯左拐,墙上有指示牌,外科三病区,305號。” 楼梯扶手覆著层薄灰,林穗穗踩著木阶往上走,每一步都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 三楼走廊的吊扇转得吱呀响,却只送来阵阵热风。 305病房的木门虚掩著,林穗穗推门进去的时候,木门“咯吱”响了一下。 几人听见响动,同时看过来,看清来人,脸上都有微微震惊的神情。 “穗穗?”周瑾园直起身子,腰上的的確良围裙皱出几道深痕:“你怎么又回来了?” “是啊。”林穗穗点点头,目光落到一旁的沈曼寧脸上:“曼寧妹妹这么早就回医院了,没告诉你们吗?” 周瑾园一愣:“说了啊。” 林穗穗冷冷地看了眾人一眼:“她说了她半路说要去买米,半路让我下车,还不给我家里钥匙的事吗?” 话音落下,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周瑾园表情有些诧异,看著林穗穗,又回头去看沈曼寧:“曼寧?这是?” 沈曼寧的指尖在衣角上快速绞动,垂眸时睫毛在眼瞼投下细碎阴影。 “我……”沈曼寧的嘴唇微张,喉结动了动,只能囁嚅道,“周姨……” 她本以为这个乡下来的女人会拿著地址团团转,回去空等一通,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直接找回医院来了。 林穗穗知道周瑾园肯定会向著沈曼寧,马上把枪口掉转过来,表情很委屈的说:“周姨,我想曼寧姐姐肯定是不敢故意这么做的,是不是您不想让我去您家里,才……” 她故意声音说得挺大,又话说一半,旁边的人都把视线投了过来。 陆周夫妻是船厂的厂长和夫人,是附近的名人,这么一说,周瑾园面上马上掛不住了,拔高了嗓门质问沈曼寧。 “曼寧,你不说小林是晕车,自己要走回去的吗?” 沈曼寧看出周瑾园是真发怒了,满眼懊恼,立刻道歉:“对不起姐姐!是我急著想回医院帮忙,我以为……我以为……” 沈曼寧低下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想著没多远了,你可以自己回去……对不起……” 她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乎要淹没在吊扇的嗡鸣声里。 林穗穗盯著她低垂的额头,突然向前半步。 “地址写错了不说,可妹妹你不给我钥匙,我该怎么进门?” “……” 第106章 帮亲不帮理? “钥匙?”沈曼寧猛地抬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隨即又换上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想起来了!於婶一般整天都会在家的!我、我忘了今天於婶也来照顾哥哥了……都怪我!” 她伸手去拉林穗穗的手腕,却被对方不动声色地避开:“姐姐要是生气,我现在就带你回家,把钥匙给你!” 林穗穗后退半步,后腰处蹭到床尾,发出轻响:“不必了,我可不想半路被丟下,回去坐到天黑。”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沈曼寧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她双手绞著衣角下摆,指尖几乎要把布料扯破:“我太著急了,想著汤闷久了会发酸,一著急就犯了这么大的错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姐姐你骂我吧,打我吧……”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陆叔周姨平时交代的任务我从没出过差错,这次真的是脑子乱了!”沈曼寧还是不断在道歉:“对不起姐姐,真的对不起!” 周瑾园看著沈曼寧泛红的眼眶,完全相信了沈曼寧。再看不依不饶的林穗穗,更生出几分不喜。 “好了曼寧,解释清楚就好了。” 周瑾园冷冷地目光扫过林穗穗汗湿的布衫:“曼寧也不是故意的,都是第一次见面,还会故意为难你不成?” 林穗穗无语极了。 第一次见面,就断定了不会为难?这里面哪里有任何逻辑? 这不就是帮亲不帮理? 得,她也不会一直在陆家待著,她得赶紧在省城落脚,远离这家人! 沈曼寧见周瑾园已经信了她,马上放下心来,又虚偽地走向林穗穗:“那我先陪姐姐回去,汤我已经送来了。” “我可不敢再让你陪我。”林穗穗推开她就要挽上来的手臂,手掌向上,声音没什么情绪,生硬地说:“钥匙给我。我自己回去。” ————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病房。 林穗穗自己走了,眾人都偷偷地瞥著陆临舟。 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明明一直生活在乡下,身上没有一丝怯懦,隱隱有种令人敬畏的上位者气质。 大家也不敢问,就是暗中观察。 他倒是没什么反应。大家都在心里揣测这他对林穗穗的想法,谁也不敢问出来。 这时,郭医生推开病房门走进来,他的白大褂夹著股消毒水味。 翻病歷的声音沙沙响,郭医生推了推眼镜,又问了陆临舟一些问题。 陆临舟大概说了自己中毒得了傻症的事,和喝了解药醒过来的事。 但说到昏迷期间的事,他却一无所知。 郭医生问他:“昏迷了多久、那段时间发生什么、是什么症状,完全不记得吗?” “是的。”陆临舟几乎没有什么犹豫,直接点头。 郭医生的钢笔悬在病歷上方:“这些对判断病情和后遗症的程度很关键。” 陆临舟皱眉,试图回忆昏迷时的梦境,却只看见林穗穗在眼前晃。 “不记得,一点印象都没有。” 周瑾园有些著急,她抬头看向医生:“这个一定要问清楚吗?” “能记起来是最好。”郭医生道。 周瑾园突然想起些什么:“临舟,穗穗不是一直照顾你吗?她是不是都知道?” 沈曼寧正一瞬不瞬地盯著陆临舟的脸看,见他提起林穗穗,脸上有一闪而过的不自然,背脊突然僵住。 郭医生考虑半晌,开口问道:“那你们说的这人能来医院一趟吗?” “可以!”周瑾园回头看向沈曼寧:“曼寧啊,林穗穗肯定还没走远,你去把人追回来。” 林穗穗好不容易自己走了,现在居然要亲自再把她喊过来? 沈曼寧明显有些不愿意,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小心翼翼地问:“姐姐今天折腾了好几趟,估计累得够呛……” “为了临舟的身体,那也得叫她过来一下。”周瑾园语气急切:“那些事她都知道的,对临舟病情有帮助。” “可是……” “快去吧曼寧。” ———— 医院旋转门吐出的热风裹著消毒水气味,沈曼寧攥著诊断单衝出门时,林荫道上只剩摇曳的树影。 梧桐叶在柏油路面投下斑驳光斑,哪里还有林穗穗的影子。 她望著空荡荡的十字路口,气坏了。 乡下人走路就是快! 沈曼寧连追了几个路口,才看到树叶罅隙的光影里晃动著个熟悉的身影——林穗穗。 此刻她正拖著人造革行李箱往公共汽车站走,布衫后背洇著汗渍,铝饭盒在网兜里哐当乱响。 “喂!站住!“ 沈曼寧揪住林穗穗褪色的挎包,对方踉蹌险些撞上路牙子。 “你又想干嘛?“林穗穗攥紧皮箱拉杆,指节泛白。 远处传来厂区午休的广播声,女播音员正字正腔圆地念著安全生產守则。 沈曼寧不爽极了,仰著脸恨不得用鼻子发声:“周姨叫你去医院!“ “为什么?” 不是让她走吗?怎么又要她回去? “医生要你去!”沈曼寧不甘心地大著嗓门说:“医生要你去!要你马上去!” 林穗穗的行李箱咚地砸在道牙上,人造革边角迸起一小片灰渣。 她突然抓住沈曼寧的小臂,指甲陷进对方的皮肤里。 “陆临舟怎么了?!” “医生找你问他的病,就昏迷的!“沈曼寧甩开手揉胳膊,腕上新月形的指甲印泛著红。 昏迷?刚还好好的,怎么又昏迷了? 第107章 某些功能障碍 “喂,林穗穗你回不回去啊!“ 沈曼寧衝著林穗穗的背影喊话。 话音未落,林穗穗哪鼓囊囊的行李袋便砸进她怀里,帆布带勒得她踉蹌后退两步,后腰差点撞上路边的电线桿。 再看林穗穗,那个扎马尾的身影已经衝到斑马线中央,散开的髮丝黏在沁汗的脖颈上。 沈曼寧对著林穗穗消失得尘土跺脚,行李袋里搪瓷缸撞出闷响:“谁要给你当搬运工啊——” ……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林穗穗慌乱地跑进来,直接略过陆临舟的父母和家里的保姆,衝进了病房。 林穗穗目光急切地投向病床上。 陆临舟闭著眼躺在病床上,陆远国正一脸凝重地坐在病床边。接著,她脑子里一闪而过她衝进来时余光看到的,周瑾园脸上焦急的表情。 “医生呢?!”林穗穗突然浑身血液都往头上冲。 刚刚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医生刚走——”陆远国话音未落,就见林穗穗转身朝著走廊跑去。 “医生!!”林穗穗声音带著哭腔,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 林穗穗站到病房门口,不敢离开太远,只能朝著护理部大喊:“医生呢?医生!我们那的村医治的时候都说没大碍了,你们倒好,让他躺著输液输到昏迷?!你们省城大医院连村医都不如吗?” 林穗穗的声音在走廊炸开:“把主治医生喊来!我要看看你们开的什么药……” 沈曼寧躲在周瑾园身后,看著林穗穗“大闹病房”的模样,指尖轻轻戳了戳周瑾园的手肘:“周姨,姐姐她疯了吗?” 林穗穗像复读机一样呢喃著:也就这么一会儿,怎么就变成那样了…… 林穗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她哽咽著又要开口时,身后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 林穗穗回头,正看见陆临舟支起上半身,输液管藏在臂弯里,沉声道:“你在鬼吼鬼叫什么?” “嗯?” 看著毫髮无伤的陆临舟,林穗穗整个人身体一僵,全然愣在原地。 “你没事?” “你盼著我有事?” “怎么可能!”林穗穗立刻反驳,却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了,赶紧解释:“我还以为你……” 林穗穗这才意识到自己闹了多大的乌龙。 她竟然以为陆临舟要死了。 更丟人的是,她以为他要死了,她竟然那样的……伤心。 脸上有种被针扎了一样的臊。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就是真有什么,她也不至於啊。 他对她……又不好。 “你……”她突然直起腰,不爽地说:“醒了怎么不说话?” “看戏看忘了。”他语气平静地说。 “……”林穗穗面色尷尬。 “小陆媳妇够泼辣啊。”徐主任穿著白大褂走进病房里,目光在林穗穗脸上打了个转:“刚才那几声大嗓门,整层楼都听见了。” 小陆媳妇?林穗穗一愣。 说的该不会是她吧? 她表现得像他媳妇了吗? 要命了。 她眸光扫过在场面色各异的几人,知道这误会大了,赶紧开口解释。 “不是。”林穗穗想起周瑾园向沈曼寧介绍自己时的说辞:“我不是陆临舟的媳妇,就是乡下认识的朋友。” 她特意把“朋友”二字咬得重重的,努力避嫌。 徐主任的笔尖停在病历本上,挑眉望著陆临舟:“朋友?我看你的气势,要是小陆健康出了什么问题,你都要拆掉我们医院了吧?我媳妇对我都没这么上心。” 病房里的吊扇“吱呀”地悠悠转圈。 “陆主任说笑了。”林穗穗尷尬地说:“我就是嗓门大点。” 陆主任看得出林穗穗是真尷尬了,也不打趣了,直接问正经的。 “该做的检查都做了,现在主要確认昏迷前的细节。” 徐主任跟林穗穗確认了当初陆临舟喝的毒药和解药的成分。 林穗穗只说得出解药:“那药是我们自己摘了晒好熬的,他醒来的时候就不傻了。可惜没过几天,被瓷碗砸到头就昏了过去。昏迷时手脚冰凉。我们村里医生也姓徐,徐医生说他检查没有异样,没有原因的昏迷不醒。” “那应该就是毒素后遗症。”徐主任碳笔在“后遗症评估”栏画了个圈:“目前毒素清除得差不多,但按照小陆说的毒药成分,这种毒可能影响部分神经。” 徐主任忽然转向陆临舟,语气放轻:“方便问个私人问题吗?最近有没有……性生活方面的困扰?” 陆临舟一怔。 徐主任解释道:“这种毒素影响神经后会对男科有影响,会出现某些功能障碍的情况。” 陆远国和周瑾园面上顿时显出尷尬神色,一旁的沈曼寧更是脸颊红得发紫,差点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临舟的手指在被角下骤然收紧,耳尖也迅速漫上薄红。 林穗穗一直在专注听徐主任说话,完全没意识到旁人的反应,嘴巴一张。 “他那方面没有问题,功能完全不受影响。” 第108章 继续……做那等事情? 病房里的吊扇“吱呀”卡了半拍。 整个病房里陷入了沉默,鸦雀无声里,林穗穗这才感觉到气氛的异样。 林穗穗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最快回答了些什么,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她的脸也一下子涨红,慌忙摆手时碰歪了床头柜上的搪瓷缸,又手忙脚乱地扶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穗穗赶紧解释:“我是说他之前中毒了痴傻的时候,我有天半夜听见他在屋里自己……自己鼓捣被子,动静可大了,肯定没问题!” 陆临舟脸色更臭:“……林穗穗。” 陆临舟嫌少喊林穗穗的大名。 这下应该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林穗穗抿唇闭了嘴,心下嘟囔。 让人知道他自己diy的事,总比知道她亲身验证过好吧?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一屋子里的人,只有徐主任面色如常:“自行排解也算正常生理反应,只要功能未受影响就行。” “……” ———— 一切结束。陆临舟没什么问题,医生说病床紧张,让他回家修养。 司机老陈和保姆於婶,先把他们带回来的行李往车上扛。 周瑾园和沈曼寧下楼去给陆临舟办出院手续。 周瑾园越是想刚刚的事就越觉得不安。 都怪当初把孩子弄丟了,自家这般清风霽月的孩子,竟然与林穗穗这等不守妇道、守寡不伦的村妇有了那等关係。 看她说得那样顺嘴,想必两人怕不是经常做那等事情。 他俩这样经常的见面,以后会不会继续……做那等事情? 自家儿子过去在农村就罢了,如今回了城,又要復学,自是大好的前程。要是被这女人的身子缠著,这可怎么得了? 再说回著林穗穗,这还没开始省城里的生活,就差点说漏嘴,她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真不小心,谁知道啊? 她男人死了,保不齐想赖著临舟对她负责! 万一让人知道陆临舟在乡下的时候跟自己的寡嫂做了那档子事儿,那她儿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周瑾园愁得厉害,忍不住嘆了口气。 她嘆气的声音,让沈曼寧偏头看过去。 “周姨您別担心了,徐主任都说毒素清得差不多了,哥哥也没什么后遗症。” 周瑾园捏紧手上单据,想起刚才病房里林穗穗咋咋呼呼的样子:“我是烦著乡下姑娘什么话都接,怕她败坏临舟的名声。” 沈曼寧的睫毛颤了颤,故意把声音放软:“我也是没想到姐姐从乡下来,说话这么……这么开放,我听了都害臊……” “她跟你这样的小姑娘不一样。”周瑾园拍了拍沈曼寧的手背:“穗穗是结过婚的妇人,只不过男人走了。结过婚的女人,就是说话不顾忌。。” 沈曼寧的眼睛倏地亮了:“结过婚?男人走了?姐姐她……是个寡妇?” “是啊。”周瑾园刚说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只能硬著头皮小声说:“她丈夫去世了,又照顾悉心临舟这么久,我们就把她接来省城了,能帮就帮著点。这事儿不要说出去,免得对穗穗不好。” 主要是怕她把和临舟的事儿说出来,对临舟不好。 沈曼寧点头:“我可不是那种爱嚼舌根的,肯定不说” 心里却乐开了。 本来看林穗穗连陆临舟那种事儿都知道,以为他俩有一腿,现在一听,放心了。 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临舟哥哥一个军校大学生,怎么会看上她? 肯定是林穗穗自己一厢情愿。 她一个乡下来的寡妇,怎么和她这个准大学生比? …… 周瑾园攥著缴费单据走出住院楼,到对面去缴费。 风吹得走廊拐角的树叶哗哗响,明明是大夏天,这风吹到阴凉处,也还是有几分凉意。 沈曼寧跟在后面,忽然伸手摘下脖子上的浅杏色丝巾。 这是去年周瑾园给她买的,边角还留著她自己缝的歪扭边。 “周姨,您围上吧。”沈曼寧踮脚把丝巾绕上她脖子,指尖不小心蹭到周瑾园后颈的碎发:“这风带沙子,吹得人头疼。” 丝巾的软缎贴著皮肤,还带著沈曼寧身上淡淡的雪膏味。 周瑾园摸了摸丝巾,心里突然软了块。 “还是曼寧心细。”她拍了拍沈曼寧的手,丝巾在风里轻轻扬起一角。 沈曼寧低头系丝巾结,嘴角的笑藏在阴影里:“应该的,您和陆叔对我那么好,我这只是小事。” 话虽这么说,指尖却故意把丝巾往周瑾园脖子里紧了紧,让软缎更贴合些。 树叶打著旋儿落在脚边,周瑾园望著沈曼寧的齐耳短髮,和乖巧的模样,心里突然有了盘算。 临舟是那方面开了智的男人,一直荒著,怕他忍不住又著了林穗穗那个乡下女人的道。 如果总是要结婚,倒不如娶个知根知底的。 曼寧孩子从小跟著他们长大,知根知底,成绩不错,马上要考大学。 比起那个死了男人、在乡下粗养的林穗穗,確实是陆临舟妻子更合適的人选。 倒是可以撮合撮合他们。 …… 病房里。 徐主任把病歷往床头柜上一放,手指敲了敲印著药品单:“回去记得每天吃药,连著吃一周。在家多吃肉蛋菜,补充营养。有什么不適,隨时来医院就诊。” 陆临舟换好了衣服,正好扣扣子,闻言抬眸问道:“请问我大概多久可以復学?” “我听说你是省城军校的?你昏迷期间没有进食,身体虚得厉害,扛不住军校训练,等於白去。”徐主任正色道:“最起码修养半个月,半个月以后来复查,看能不能復学。” 林穗穗正在床边替他收拾行李,听见这话手顿了顿。 她刚刚那么著急他,確实是怕他有事。 毕竟厂长和夫人愿意收留他三个月,是因为他还活著。 要是他死了,肯定当天就会把她赶走。 她怕他有事,完全是人之常情。 绝对不是因为她对他有什么情分,急到发昏。 想通这一点,她心情瞬间变好了。 林穗穗还顺著医生的话帮腔:“你著什么急啊?你得休养到活蹦乱跳的,你爸妈才放心放你回去上学。” 心里却不关心陆临舟的修养,只想著: 这三个月她得赶紧在大院里晃悠,瞧瞧哪家厨房缺帮工,或是厂里工人还招不招人。 得找个包住宿的工作,省城里可不容易留下。 村里那么多来闯荡的,都是没多久就回去了。肯定难处多。 三个月,时间还是挺紧的。 她可不想再回去了。 陆临舟却是听进了她的话,斜睨她一眼:“你倒像盼著我在家养病似的。” “谁盼著你了?”林穗穗解释:“我是怕你身体虚,训练的时候死在军校,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她三下五除二整理好他的行李,全然忽视了他难看的脸色。 “赶紧把病养好了,现在这病鸡样儿,回学校也是给你爸妈丟脸。” 第109章 只有傻子才会心疼她 陆临舟也要一同回去,一车不够坐,陆厂长就安排女人都先回去。周瑾园好不容易盼回了儿子,要和陆临舟一车。 最后便让林穗穗和保姆还有沈曼寧先回。 沈曼寧这次倒也真的老实了,一路上都在给林穗穗指路,告诉她附近都有些什么。 等到了陆家,沈曼寧用钥匙拧开陆家铁门,指尖故意在门把手上敲出细碎的响。 进了门,沈曼寧转身看向林穗穗:“姐姐,我带你认一认家里的房间吧!” 这个房子,林穗穗是记忆深刻的。 上一世,原主大著肚子,在费尽千辛万苦的情况下,才得以在冰天雪地里找到这里来。 可也就坐了没一会儿,就稀里糊涂地被赶了出去。 她甚至不记得上一世有沈曼寧这个人物。 这一世,竟然能以这样的方式进到这个家里,甚至能住下,林穗穗心情有些微妙。 “家里总共四间房。”沈曼寧带著林穗穗在屋里转了一圈。 “刚刚带你看过陆叔和周姨的房间了,后面是临舟哥和我的房间,然后最后一间閒置空房。”沈曼寧指著面前的房间:“之前是於婶得房间,后来陆伯伯给於婶爱人介绍了看大门的工作,他们就住西门的保卫室了,这间房就空置了。” 林穗穗听她介绍,也觉得不是什么好房,但她也就住三个月,也不好太挑剔。 她伸手推开保姆房的门,一股发霉的潮气扑面而来。 林穗穗看见墙角的墙皮大片剥落,天板上有块明显的水渍,像被雨水泡烂的补丁。 “姐姐,真是不好意思。”沈曼寧无辜地眨眨眼:“陆叔和周姨打电话回来的时候,没有说要带你,所以於婶就只提前把哥哥的房间收拾好了。这个房间好像……环境有点不太好。可能得辛苦你住下了,之后閒下来了,我看看能不能找人来维修一下。” 见林穗穗不说话,沈曼寧赶紧把门关上:“那我再带你看看別的。” 林穗穗微微挑眉,跟著沈曼寧过去。 沈曼寧打开自己的房间,一推门,粉色的窗帘、带蕾丝边的床单,墙上还贴著明星海报,跟刚才的保姆房简直两个世界。 沈曼寧想了想,突然开口问道:“要不我跟你换房吧?听说你和哥哥是'好朋友',住近点,是不是也方便照顾他?” 林穗穗心里清楚,沈曼寧这是故意试探她呢。 她要是敢答应,第二天陆家上下就得说她欺负人。 再说现在她也不想跟陆临舟走太近,於是摇摇头。 “不用了,我住那边挺好的。”林穗穗道。 …… 林穗穗回到保姆房,关上房门,霉味混著陈年木屑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隨手把行李放在地上,坐到脏兮兮的床边,盯著墙角蜿蜒的霉斑发怔。 听沈曼寧说的,陆临舟亲爹的权利真大,隨便给自家保姆的老公都能安排上工作。 当时也是有点衝动了,威胁人家,要是好好说,说不定他直接给她在厂里安排工作了。 都怪陆临舟,林穗穗懊恼极了, 只要扯到他,她就总是情绪失控,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 关关难难过吧,至少现在从那封建吃人的柳湾村出来了,她还有很多希望。 突然,有一滴水滴到林穗穗头上。 她这才看清漏水的位置。天板正对著床中央,水渍呈不规则的圆形,边缘的墙皮已经鼓了起来,轻轻一碰就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青黑色的霉斑。 林穗穗起身一看,身下的床褥都打湿了。她这么一坐,连身上的裤子都打湿了一点。 林穗穗只能认命地站起来,开始和漏水的房间战斗。 ———— 车在厂区联排平房前停下,这还是陆临舟第一次回到他省城的家。 周瑾园推开车门,扶著陆临舟下车。 沈曼寧最后一个下车,小跑向最中间的青瓦屋,指了指铁门上的红漆门牌。 “哥哥,这个就是我们家!” 周瑾园推开门,门轴发出“吱呀”响,带著他们进去了。 正在做卫生的林穗穗听见外面的声响,手上的忙碌停顿了一下。 想来是他们全家已经回来了。 沈曼寧带著哭腔的声音感染力极强:“临舟哥哥,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周姨苦啊,一直还留著你走丟前的东西……” 不多时,周瑾园克制的低咽声传来。 瞬间打消了林穗穗出门打个招呼要有“礼节”的想法。 让他们一家演一演重逢的喜极而泣吧。 她就不参与了。 周瑾园带著陆临舟到了他的房间,刚停下的眼泪,这会儿又开始了:“临舟啊,我们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改变你房间的布局。之前在员工筒子楼里是怎么样的,现在就是怎么样的,我们时时刻刻都在等著你回来。” “是啊临舟。”陆远国也有些动容:“这些年,爸爸妈妈总算是找到你了。” 陆临舟紧攥双拳,心臟也闷闷的。 如果不是陆临山的父母给他下了药,他一年多前,应该就已经找到自己的父母了。 “我也一直在期待你回来,哥哥!”沈曼寧也上前来,指了指床上的床品:“这样的装饰,你还满意吗?” 陆临舟声音还是淡淡的:“谢谢。” 周瑾园嘆了口气,伸手替陆临舟整理枕头:“你这孩子,跟家里还见外。曼寧啊,多亏你想著收拾房间,不然临舟回来连个落脚地都没有。” “应该的!”沈曼寧笑眯眯地说道:“陆叔周姨把我当亲女儿,我当然得替你们操心。” 她偷瞄陆临舟,见他正专注看著床,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到真有几分感谢她的意思,突然壮著胆子说:“哥哥在军校一定很厉害吧?我们学校的宣传栏,还常贴著海城军校的招生海报呢!” “当然厉害。”陆远国难得露出骄傲的神色:“別说是柳湾村了,省城里一年都难得考到几个。你哥哥是柳湾村这么多年唯一一个考上省城军校的,是全村人的骄傲。” 沈曼寧的指甲掐进掌心,原来他不是普通的乡下人,是会被敲锣打鼓庆祝的“天之骄子”。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突然觉得挤走林穗穗这件事无比紧迫。 “哥哥这么厉害。”她故意放软声音:“以后转业了,厂里肯定抢著要。” 陆临舟终於抬起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半秒,淡声道:“转业的事还早。” 周瑾园拍了拍沈曼寧的手:“曼寧啊,你哥哥常年不在家,我们早就把你当亲闺女了。等你考上大学,咱们家就凑齐『一文一武』了。” “我一定好好考!”沈曼寧点头,底气突然足了些,“等我毕业了,就留在厂里照顾你们,一辈子不离开。” 正说著,远处的房间里突然传来“吱呀——吱呀——”的响动,声音又大又吵,还很怪异。 陆临舟猛地抬头,陆远国和周瑾园也闻声偏头。 周瑾园疑惑:“这是什么声音?” 沈曼寧抬眸望过去:“是姐姐的房间!” 陆临舟眉头微拧,朝林穗穗房间去。 他推门进去时,正看见林穗穗弓著腰推床,木床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响。 屋顶漏水漏得厉害,搪瓷盆里接的水已漫到盆沿,水滴“滴答”砸在水面,在昏黄灯泡下泛著微光。 周瑾园惊呼一声:“这屋里漏得怎么这么凶了?!穗穗,你在做什么?” “……我?”林穗穗抹了把额角的汗,后背因为流汗洇出个不规则的印子:“我把这床挪一下。不好意思啊,吵到你们了。” 在柳湾村的房子也破旧,但傻子陆临舟是个身强力壮擅长动手的男人。 他心疼她,所以只要家里有任何破漏的地方,他都会第一时间替她修好了。 这种罪,她穿越过来这么久,真还是第一次遭!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陆临舟。 她仰起脸时睫毛还凝著水雾,鼻尖洇著薄红,下唇被咬出的月牙印泛著血丝。额角碎发黏在沁汗的皮肤上,隨著急促呼吸轻轻颤动,像暴雨打湿的蛛丝。 陆临舟垂眼与她对视,黑漆漆的瞳仁像有股寒气的深夜冰川,睫毛在眼下投出两弯纹丝不动的青影。 她瞳孔里涨潮般的期待漫到对方眼底便撞上礁石。他眉心不曾有分毫波动,整个人都冷冷的。 他不是傻子陆临舟。 只有傻子陆临舟才会心疼她。 第110章 跟我一起睡 林穗穗眼尾那滴將坠未坠的泪倏然蒸发了,脸颊肌肉因骤然清醒的羞耻微微抽搐。 林穗穗说:“物理漏水太厉害了,我不把床挪开,今晚没法睡。” 林穗穗这么一说,沈曼寧有点慌了,怕被大家质疑,赶紧解释:“哥哥不知道,家里总共就四间房,就剩这房空著了……” 她突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要不我跟姐姐一起睡,挤我的房间吧?我那张棕绷床睡得开。” 这时候,她得多展示自己的善良。 说完话,她便仰著脸看向陆临舟,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林穗穗笑了下,开口道:“好啊,妹妹不嫌弃就行。” 沈曼寧的笑容僵在脸上,指尖猛地收紧。 她本来就是说来客气客气,让陆家人知道她不是那种欺负人的坏女孩。 可她怎么就……答应了? “太好了姐姐。”沈曼寧笑容有些尷尬:“只是我今晚要补作业到很晚,明天还要早起去学校……只怕是会吵到姐姐。是怕姐姐嫌弃我才对!” “我睡眠很好的,不怕吵。”林穗穗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有地方睡就好,在柳湾村时,雷劈房顶都吵不醒我,你放心写作业放心起早床。” 沈曼寧脸色愈发难看了,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了,怕林穗穗真就顺著她的话,非住不可了。 正在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僵持不下时,陆临舟突然开了口。 “你住我房间,我换过来。”说著,陆临舟就要进去帮她收拾东西。 剩下三人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连带著林穗穗也惊到了。 陆临舟声音平静:“以前在柳湾村,不管去哪,她都会把最好的房间让给我。” 他这是要还人情的意思? 林穗穗头皮发麻,余光瞥向陆家父母和沈曼寧的表情,要是她真跟他换了房间,让他住这破旧漏水的房,她將毫无疑问会成为眾矢之的。 陆临舟才刚从回陆家,刚从医院出来,正是抵抗力低的时候。 要是这种潮湿霉菌多的地方,只怕对身体不好。 “不用换。”林穗穗摆摆手:“我跟妹妹开玩笑的。我费了老大劲把霉墙铲了,铺了三层报纸在床垫下,漏雨的地方也拿搪瓷盆接著了,我辛辛苦苦收拾好的房间,不换。” 眼见著林穗穗安顿了好了,周瑾园赶紧拉著陆临舟往外走:“既然穗穗愿意住,那就让她先休息,她今天也累著了。明天我们会儘快找人来修的。” 陆临舟眉眼沉了沉,扫了林穗穗一眼,確认她是不识好人心。 “隨便你。” …… 陆临舟回房了,沈曼寧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陆临舟愿意把自己那么好的房间给林穗穗住,自己去住漏水发霉的房间。 他確定不是喜欢林穗穗? 关键看林穗穗那態度,似乎还是陆临舟喜欢寡妇,寡妇对他无意? ———— 主臥。 房门“咔嗒”一声合上,周瑾园倚在桌边,心口突突直跳。 陆远国见妻子正发呆,不由得开口:“想什么呢?” “老陆。”周瑾园攥紧掌心,惴惴不安地开口:“今天在医院,林穗穗那丫头嘴快,说的那些话,都是临舟的隱私。他们俩那个情况……” 周瑾园有点说不下去了,陆远国脸色也沉了几分。 周瑾园嘆了口气:“虽说他俩是那什么……但毕竟两个人有肌肤之亲。肯定是有点不一般。那个林穗穗,她那么著急临舟的身体,就能看得出来。再说临舟……临舟居然还主动要把好的房间给她住,这可是我们为他保留了这么久的房间!” 陆远国端起搪瓷缸,水面映出他紧皱的眉头:“你是说,临舟对她……” “可不是!”周瑾园压低声音,生怕隔墙有耳:“你也有这种感觉吧?可她那情况……” 林穗穗一个寡妇,还是陆临舟的寡嫂,虽说不是亲生的,但也当做亲生了相处了那么久。 陆临舟是军校生,以后前途无量,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哪能被这样一个女人给缠上? 周瑾园都有些后悔,把那银鐲子作为感谢送给她了。 这样戴在她手上,要是別人看到,保不齐以为些什么。 她当时是想著以后永远不会再见面了,她应该要表达自己的感激,结果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管怎么说,一定不能让他们继续这畸形的感情,得拆散他们! 周瑾园望著陆远国凝重的面色,突然眼前一亮:“临舟也到成家的年纪了,要不……给他介绍个对象?有了正牌对象,那丫头自然就断了念想,外人也只会当她是乡下亲戚。” 陆远国摩挲著杯沿,沉吟片刻:“等他伤好了回军校,生活正常了,就来安排这事。” “说到这。”周瑾园突然想起下沈曼寧给自己丝巾的事儿:“曼寧这丫头多贴心啊,这些年临舟没找到,我们都是一直当亲闺女养著,她也总是懂得感恩,说要给咱们养老,要不……先让她和临舟处一处?” “可以是可以。”陆远国放下搪瓷缸,金属和桌子碰撞声,在寂静的房间格外清晰:“不过也別拘著,我厂里老战友家的闺女,还有隔壁纺织厂厂长的千金,都不错。多介绍几个,让临舟找自己喜欢的。” “好,你说的是,我还是太著急了。”周瑾园想想又说:“要是能有比曼寧更好的,那自然是好。” 第111章 「快来给嫂嫂呼呼!」 第二天是个周日,早上外面嘈嘈切切的,把林穗穗也给吵醒了。 听墙角听了个大概,是陆厂长和周瑾园要和准备出去晨跑一下的陆临舟一起去。 陆临舟不论是傻子的时候,还是恢復的时候,都有晨起运动的习惯。 在乡下有很多农活干,他干完了都还有精力,回来了还要找她一起做“运动”。 她鼻子眼儿都不洗,他也不嫌弃,抓著她就要来几回。有时候急起来,衣服都不脱…… 不得不说,那阵子,她身体也是好得不得了。 运动使人健康,哪种运动都是…… 想到这些事,林穗穗觉得身上都有些燥热,赶紧把陆临舟从脑子里挥走。 肚子突然“咕嚕“叫了一声。 睡了一觉,肚子开始抗议了。 林穗穗本想直接去厨房做饭,但这毕竟是陆家,她是个客人,也不好直接拿著人家的食材用著人家的灶具做饭吃。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犹豫再三,林穗穗朝著沈曼寧房间走去。 …… 周日,沈曼寧也还是休息。 等她睡醒,陆叔叔一家人已经不在家了,留了个纸条说去晨跑了。 也不等她一起! 於婶也还没来,早饭都没人做。 沈曼寧气呼呼地在桌前坐下,盯著桌上摊开的数学作业本,更是委屈。 这几天两天因为陆远国夫妇找到了陆临舟,要回省城,她又在医院跑上跑下的,一整天都没时间写作业。 她现在学业正紧,又来了个林穗穗,实在是让她分身乏术。 明天就是周一了,作业都还没写完,现在心情更是差得一个字都不想写…… 沈曼寧试著写了两题,对照答案去看,错得连她自己都看不懂。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 沈曼寧拧眉,有些不悦:“姐姐有事吗?” 外面传来林穗穗的声音:“有。” 沈曼寧拉开门,眉头紧锁的脸上这才稍稍控制著神情,勉强笑了下:“什么事呢?” “是不是得吃早饭了?” 沈曼寧一怔,脑子突然灵光一闪。 她的目光在林穗穗脸上扫过,突然绽开笑,努力掩住眼底的算计。 “姐姐你是饿了吗?”沈曼寧嘆了口气:“我正愁呢,这两天跑医院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作业还没写完,现在正赶作业呢。” 见林穗穗偏头往厨房那边望了眼,沈曼寧声音陡然放软,指尖扯住她的衣角:“明天就要上学了,我实在腾不出手做饭,一会儿陆叔叔他们回来了,也要吃早饭……” 林穗穗拧眉,马上就懂了,沈曼寧肯定是想趁著於婶不在,把她当保姆使唤。 “不用做很多的,隨便吃几口就行。食材都是现成的。” 林穗穗沉默片刻。 反正现在她要做饭,必须得得到这个家里人的肯定才行。 正好她自己也要吃,顺手加一点,也算不白吃人家家里的食材。 “行吧。“她说,“我不懂城里的讲究,你说做什么?” 沈曼寧的嘴角飞快扬起又落下,假装思索道:“陆叔一家喜欢吃小餛飩。不过馅料得你自己调一下。” “嗯。” 还真是有血缘。陆临舟也最爱吃小餛飩。 林穗穗干活很麻利,剁馅的声音很有节奏。 很快,厨房飘来的香味钻进了门缝,沈曼寧站起了身。 走到客厅里时,林穗穗已经都做好了,自己开始吃了。 “我先吃了,我要出门。”林穗穗指了指案板上包好的小餛飩,“一会儿他们回来了,你给他们下一下,我怕泡烂了不好吃。很简单的,水开了丟进去,点一次水,小餛飩浮起来就可以了。 “好。“沈曼寧喜上眉梢。 ———— 林穗穗也不知道要去干嘛,確实是吃完就出去了。 留下沈曼寧一个人在家。 不过林穗穗前脚刚走,陆家一家三口就回来了。 沈曼寧掀开门帘,正撞见陆临舟扯起运动背心擦汗。 早上的阳光劈开窗户照在他起伏的腹肌上,汗珠顺著人鱼线滚进裤缝,令人浮想联翩。 他后颈汗湿的发茬泛著青,隨吞咽滚动的喉结像车床新淬的钢件,折射出令她忘记呼吸的冷芒。 沈曼寧咽了咽口水。赶紧走过去迎接,嘴里还说著:“你们还没吃吧?我给你们弄去。” 说著,就跑进厨房,开始张罗下餛飩。 里面都收拾乾净了,只有锅里温著的热水和摆放整齐的小餛飩。 “於婶还没来啊?”周瑾园自处看了下,没看到於婶,倒是看到了厨房的一切:“瞧瞧这孩子,全给我们做好了。” 陆远国问她:“你吃了没?” “没呢,我想著多做点和你们一起吃。”沈曼寧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还不太会做饭,不知道你们爱不爱吃。” “你这孩子,只要做了,就是心意!” 周瑾园的反应,沈曼寧非常满意。 没一会儿,煮好的餛飩就上了桌。 陆临舟看著递到他面前的碗,再看看里面小餛飩绿绿的肚子,怔了怔。 陆临舟下意识放进嘴里尝了尝。 他敛了眉眼,喉结动了动。 沈曼寧期待地看著陆临舟:“哥哥,怎么样?好吃吗?” 陆临舟抬眼,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神色平静地问她:“这是你做的?” 沈曼寧指尖一抖:“哥哥,是嫌我做的饭不好吃吗?” 沈曼寧心里暗骂林穗穗,明明只是做了点餛飩,怎么就难吃到陆临舟会问出这种问题来? 她把左手腕往周瑾园面前一伸:“刚刚不小心被热水溅到了,现在还红著呢。” 光滑的皮肤在灯光下泛著粉,哪有半分烫痕。 陆临舟盯著她手腕,突然想起林穗穗蹲在土灶前给他熬药时,那药罐子没放好,倾撒出来的滚烫药液全都泼到她手腕上,瞬间红了一大片。 林穗穗一边“嘶嘶”地喊痛,一边还要教他。 “临舟,看到没?以后熬药的时候要小心,被烫到很痛的!快来给嫂嫂呼呼!” “……” 陆临舟喉结上下滚动,又看向那碗餛飩。 这分明是林穗穗做的。她的青菜餛飩里会炼点猪油渣,非常香,以前他都能吃一大碗。 他没由来得有点生气:“这是林穗穗做的。” 屋內的吊扇“吱呀”悠悠转著。 沈曼寧的笑脸像被按了暂停键,睫毛猛地眨了两下。 她忽然咬住嘴唇,眼眶迅速发红:“今天作业堆成山,明天就要交了,我本来赶著去做,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可是……”沈曼寧低下头,睫毛颤动,声音带著哭腔:“姐姐非说她来做,抢著把厨房占了!她说她在乡下天天做饭,只有她才配给哥哥做饭!” 陆临舟眉头微怔。 “她真这么说?” 周瑾园听沈曼寧这么一说,眉心都快能夹死苍蝇了:“这个林穗穗……” 她果然是居心不良!什么来省城找工作,根本就是以退为进,想勾引临舟,嫁进他们家! 周瑾园见陆临舟若有所思,马上说:“临舟,这乡下的玩意儿能有多好吃,別吃了,我们去吃食堂的,选择多。” 她可不准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一个不要脸和小叔子偷情的寡妇拴住了胃! 而此时顶著烈日在外找工作的林穗穗,完全不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12章 孤男寡女 周一早上。 天刚蒙蒙亮,沈曼寧就在屋里磨磨蹭蹭。 她背著书包,手指绞著书包带,在门口转了两圈,才走到周瑾园房门前。 明明再不走就快迟到了,但沈曼寧还是迟迟不愿离去。 周瑾园刚睡醒,穿著睡衣,一打开门,见沈曼寧就在她门口,嚇得差点叫出了声。 “怎么了曼寧?怎么不去上学?” 沈曼寧见周瑾园已经起来了,鬆了一口气,问道:“周姨,今天你在家照顾哥哥吗?” 周瑾园用手指扎著头髮,一边往厕所走去:“是啊,我准备去友谊商店给临舟买点补品。还有得找个人来家里修漏水。” 沈曼寧一听她要出去,急忙问:“什么时候去?” 周瑾园以为沈曼寧想要她顺路送她,便说:“我现在和你一起去也行,顺路送你去上学。” 见周瑾园误会,沈曼寧更急了,又不能明说。 只能尬著表情说:“好啊,那我们一起出去。“ 她越想越急,得想个办法提醒才好。 思索了片刻,沈曼寧又说:“就我那个同学,大喜,她姐前阵子被人告派出所去了,和隔壁班的一个男生共处一室,又把外套脱了,谁知道他们干嘛了……大喜他爸最近愁死了……” 周瑾园听到这里,心里突然一咯噔。 可不是么,老陆去上班,於婶最近因为临舟回来事情多,总是要和她出去,那家里可不就是……只剩陆临舟和林穗穗孤男寡女了? 虽说她出去也就一俩小时。 但是一俩小时,做点什么,可是完全够了。 沈曼寧见周瑾园神色凝重起来,意识到自己的提醒已经目的达成,马上说:“我去上学了啊周姨。一起走啊。” 周瑾园这会儿正发愁呢,怎么还出去呢,於是赶紧找藉口:“我还没吃呢,你自己去上学吧。我吃完再出去。” 她得和於婶分开行动,必须有个人在家盯著他们才行! —————— 厨房煤球炉“呼呼”烧著,周瑾园正往搪瓷碗里舀粥。 陆临舟坐在饭桌旁,手肘撑著桌面,经过了一整夜的休息,他脸色又红润了几分。 木门“吱呀”推开,林穗穗攥著把旧梳子出来,头髮半散著,正抬手往脑后扎。 她一抬手,衣摆向上飞,露出底下的白皙柔嫩的一截细腰。 周瑾园心下一惊,她这也太不注意形象了! 难怪之前在乡里他们俩会发生那些事,她露这露那的,陆临舟那时心智像个小孩,但身体是大人,难免把控不住。 可这林穗穗是清醒的,她这么不注意,肯定是故意的! 这样想著,周瑾园脸色沉了下来,对陆临舟喊道:“临舟,来一下。” 闻言,陆临舟望向林穗穗的目光收回,起身去了厨房:“好。” 见他们亲自动手,林穗穗赶紧三下五除二梳好头,过去帮忙端菜:“周姨,我来吧,你们先坐著。” 周瑾园话语里有些生疏:“没事,我都舀好了。你要吃多少自己舀吧。於婶今早熬的稠粥,味道应该不错。” 林穗穗笑著应了声“谢谢阿姨”,去厨房舀了半碗粥。 坐下来时,她心情不错,觉得省城的晨光比柳湾村透亮。 刚咬了口馒头,就发现对面周瑾园几次抬眼,目光在她和陆临舟之间打转。 周瑾园夹了筷醃萝卜,想起昨天徐主任开了点药,医院里没了,让他们今天去再去拿。 医院不算太远,但出行一趟也得不少时间。如果她去拿,陆临舟和林穗穗两人就单独待在家里了。 这太危险了,绝对不能让他们单独待那么久! “对了,该去医院取药了。”周瑾园开口,对林穗穗说道:“我得去找人来修你那间房,穗穗,要不你替我去把临舟的药取回来?” 林穗穗正喝著粥,勺子停在半空。 但毕竟这是给陆临舟拿药,周瑾园又是为了给她修缮房间,这事儿她推脱不了。 林穗穗犹豫了一瞬,还是点头答应了:“行,我吃完就去。” 周瑾园忙把药单塞给她,指尖碰著她手腕时,特意捏了捏:“你要是不知道卫生所在哪,就问问厂里来来回回的人,他们都会告诉你的。” 要是需要问来问去找卫生所,她出去这一趟,只怕是需要更多时间。 周瑾园觉得自己这个打算,实在是不错。 林穗穗点头:“好,知道了。” “路上小心。” …… 林穗穗攥著药单跨出门。 “防贼似的。”她不忿地踢飞脚边的树叶,叶子打著旋落在排水沟里:“我又不偷你家的財產,总是把我往外赶做什么。” 她能看不出这一家人的意思? 就是不想让她待在陆家。 林穗穗心里苦,她本来也不想待,但现在必须得找到工作才行。 好不容易准备开始找工作了,周瑾园又嘱咐她到医院来拿药。 ———— 厨房的煤球筐见底了,周瑾园掀开锅盖看了眼,锅里的热水“咕嘟咕嘟”冒气,却只剩小半锅。 她蹲下身扒拉煤球筐,指尖蹭到筐底的煤灰。 总共不到五块煤球,晚上於婶还会来做一家人的饭菜,他们还要烧水洗澡,这些煤只怕是不够的。 掛钟在墙上“滴答滴答”走,周瑾园盯著钟摆算时间。 卖煤球的上午十一点收摊,现在已经十点了。 要是不去拖煤,晚上连做饭的火都起不了。 正想著待会儿去拖点煤回来,大门“吱呀”响,林穗穗拎著药袋推门进来。 “周姨,药拿回来了。”林穗穗把药往桌上一放,药瓶在包里晃出响声。 “辛苦了穗穗。”周瑾园擦了擦手。 她正准备开口想让林穗穗去拖点煤球回来,但又有些犹豫。 林穗穗已经替她跑过一次腿了,要是再让她单独去,只怕她会对自己不满。 到时厂里要是传出“老陆家把乡下带来的女孩儿当使唤丫头”这种谣言,多不好! 周瑾园想了想,开口道:“穗穗,去刚刚发现家里煤球不够用了。卖煤的马上歇摊,咱们赶紧去拖点回来?卖煤的地方很近的,就半个小时就能拖回来!” 她故意把“咱们”咬得很重,眼角余光扫向客厅。 客厅里,陆临舟正靠在藤椅上翻书。 只要她拉著林穗穗一起出门,就不会有他们两人单独在家的情况了。 林穗穗刚端起搪瓷杯喝水,听见这话眉头一皱。 第113章 一看就不像个良家女 她今天的任务,是赶紧找到工作。 林穗穗实在是不理解,周瑾园不想让她一直待在陆家,却又一直使唤她做事,不给她时间找工作,这是又是为什么? 去一趟医院,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她实在是不愿意再去了。 陆临舟不知是察觉到了周瑾园看过来的目光,还是听到了她的话,有些莫名地看向周瑾园。 煤球比木柴要轻得多,拖车很方便就拖来了,为什么一定要让林穗穗跟她一起出门? 他望过去,正见著周瑾园站在林穗穗面前,两人站在厨房门口像在较劲。 陆临舟放下手里的书,起身:“妈,挺重的,我去拖。” “那怎么行?”周瑾园摆摆手:“你大病初癒,別逞能了,我和穗穗去就好。” 在医院里听到的那些閒话,让林穗穗也大概明白周瑾园为什么不想让她待在陆家了。 陆家可以待,但不能单独跟陆临舟待在一起。 “周姨,我可以不去吗?”林穗穗问道。 周瑾园一愣,没想到林穗穗居然会拒绝她。 她心下焦急,一边是今天必须得赶紧去拖的煤球,一边是不能让他们俩单独共处一室。 她看了眼时钟,急切之下,开口求助:“穗穗,你看这煤球筐都见底了。你就帮帮阿姨,我一个人有点拖不动那么多煤球的。” 就在周瑾园著急得迟迟不敢出门的时候。 林穗穗突然开口:“真的不行,您让临舟陪您去吧,我今天出趟门,再晚就要很晚很晚才能回来了。” “你要出门?今天就在外面了?” 周瑾园顿时欣喜起来。 “对。”林穗穗点头。 “行,那你有事先忙!”周瑾园立刻变得神色,恢復平日里的温柔:“阿姨一个人去拖就行了,晚上早点回来吃饭!” 周瑾园这突然的转变,让林穗穗莫名其妙的。 不过她肯放过她,她总算是可以去找工作了。 …… 林穗穗想起早上出门的时候,厂区宣传栏上是有招工信息的,一出门,便直奔宣传栏。 她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终於找到了適合她的招工信息。 【船厂食堂招清洁工,限女性,每日三时,月贴五斤粮票。】 招工信息在宣传栏上,林穗穗手指不自觉触上去,浆糊印子都还没干,带著淡淡的麦香。 身后突然传来“嗤”的冷笑,香粉味混著自行车铃鐺响扑面而来。 抬头见袁莉莉正单手扶著二八槓,另一只手甩著烫过的捲髮,鞋尖敲著宣传栏底座:“你就是陆家的乡下亲戚?” 林穗穗抬头看著眼前的女孩,心想也不认识她啊? 林穗穗拍拍裤腿站直起来:“同志有事?” 袁莉莉是沈曼寧最要好的朋友,昨天沈曼寧给她打电话哭诉了十几分钟。 不得不说,沈曼寧对林穗穗的描述太准確了。 白不楞登的跟白面馒头一样,光溜溜的,眼仁儿黑的像小朋友一样,可是胸脯大的哟,像要掉下来似的,一看就不像个良家女。 乡下来的,就两身以上,黑点白底衬衫和白点黑点衬衫。所以袁莉莉一眼就在路上把她认了出来。 袁莉莉打量她磨破的袖口,嘴角往上挑:“我是曼寧的朋友。听她说起你了。” 沈曼寧的朋友啊?怪不得这气质就让人想打。 “哦。”林穗穗问:“有什么事吗?沈曼寧的朋友?” 林穗穗的態度果然也和沈曼寧说的一样,一个乡下来的,傲慢得紧。 她可不像曼寧那么软弱。车铃鐺被她捏得“叮噹”响:“怎么,乡下人就爱往城里亲戚家钻?” 林穗穗突然笑了,眼尾扫过对方崭新的的確良衬衫:“我又没住你家,钻谁家里,关你什么事?” 袁莉莉的笑脸僵住,“別以为傍上陆家就能翻身,你就是个乡下人,別到处招摇过市,丟了陆家的脸!” “是吗?曼寧不是也乡下来的吗?你怎么还跟她做了朋友?”林穗穗突然往前半步,挑眉问她:“那你跟沈曼寧一起玩,当好朋友,丟不丟你的人啊?” 宣传栏的纸被风吹得哗哗响,袁莉莉的捲髮乱了一缕。 她本来只是想隨口挑衅林穗穗这个不安分守己的人一下,却没想到她根本不是省油的灯! 袁莉莉吃瘪,现在又著急去上工,只是狠狠瞪了林穗穗一眼。 “穷酸样!”她跨上自行车:“看你还琢磨食堂招工,你一个乡巴佬来的,谁收你?” “还是那句话。”林穗穗笑著道:“我做什么,关你屁事?你太平洋警察吗管得那么宽?” 太平洋?她、她怎么知道太平洋? 袁莉莉气得不轻,扶著自行车的手一软,车都差点倒了。 再一抬头,林穗穗已经迈著步子往食堂走了,背脊挺得笔直。 阳光穿过梧桐树,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影。 “呸!”袁莉莉啐了口,车铃鐺被她捏得几乎要碎:“乡巴佬,我跟你没完!” 第114章 单独相处的机会 甩开袁莉莉之后,林穗穗径直朝著船厂大院食堂走去。 正是饭点之前,大厨们都在做饭,林穗穗被蒸汽扑得眯起眼。 有个师傅正踮脚擦吊扇,听见响动回头,围裙上的补丁晃了晃:“妹子,还没到开餐的时间,你晚点来。” 林穗穗抬手摆了摆手,领口的银鐲滑了出来:“师傅,我想试试清洁工的活儿,请问我该找谁?” 那师傅上下打量眼前的姑娘,头髮用隨意扎著,腕子上的银鐲发亮,腰板挺得很直。 特別是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白净小巧,唇红齿白,笑起来模样特別吸睛。 “清洁工?你干还是你替人问?”张师傅狐疑地问。 “我自己干!” 那师傅还是不信:“姑娘,这活儿得凌晨四点半就来擦桌子。” “我能起早。”林穗穗抢在他话音落前开口。 那师傅想了想:“行,那你跟我进来。” 林穗穗又问:“师傅,您是带我去找主任吗?”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我就是食堂主任,我姓张。”张主任笑呵呵地说。 林穗穗实在是没想到,食堂主任竟然也亲自擦洗电扇。 张主任微胖,一副憨厚的样子:“提前说好,我们这儿可苦得很。” “我能吃苦,都能干的。”林穗穗跟在他后头,脚步没停:“您要是不信,我现在试一天,干不好您赶我走。” “行吧,现在正好也缺人。”张主任带著林穗穗到了办公室,拿出张横线的纸:“把你情况写一下,姓名出生学歷什么的,把住址也写一下,我们这儿不包住只包餐的。” “没问题!”林穗穗写的住址的时候,稍稍迟疑了下。 她不想让人知道她就住在厂长陆远国家里,索性就写了筒子楼,没写具体房號。 张主任有点惊讶,这筒子楼里的人他大多都认识:“你是哪家的?” “我就是来亲戚家借宿,反正没事,就来找点事做。”林穗穗没细说,只是说道:“我肯定会很努力工作,您放心!” 张主任看她长得漂亮嘴又甜,点了点头:“那你今天先跟著食堂里大姐们学收桌子。” “行!” …… 陆家。 陆临舟靠在藤椅上翻书,指尖无意识摩挲著书页边缘的毛边。 掛钟在墙上滴答滴答走著,客厅里的老式转盘电话突然叮铃作响起来。 周瑾园擦著手从洗手间出来,拿起电话,听筒刚贴耳,脸色就变了:“什么?仓库防潮布又漏了?” 周瑾园面色带著担忧,看向正在看书的陆临舟。 周瑾园做了盘算,林穗穗说今天白天都在外面有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她处理完厂里的事儿,就赶紧回来,应该不会有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样想著,周瑾园对著电话那头应道:“知道了,我马上来。” 周瑾园掛了电话,转盘“咔嗒咔嗒”转回原位。 她快步走进厨房,掀开铝饭盒,韭菜鸡蛋饼的香气涌出来,用手试了试温度,又盖紧盖子。 “临舟。”她端著饭盒走到客厅:“厂子里有点急事,妈得去一趟。” 说著,周瑾园嘱咐道:“饿了隨时吃,自己在家好好休息。” “行,您去吧。” ———— 食堂里飘著午饭的残香,林穗穗用丝瓜瓤擦桌子。 擦了几个桌子,搪瓷盆里的水已经变成浅褐色了。 在食堂做事確实有点累,人来了一趟又一趟,她就得一个又一个桌子地擦,后腰都有些酸了。 但是一想到干好了能转正,能申请筒子楼宿舍,林穗穗就干劲十足。 不远处,袁莉莉带著两个穿衬衫的女工打了饭,端著饭盒找食堂里的空座位。 一抬头,正见著林穗穗在擦桌子。 袁莉莉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没想到林穗穗还真的来了。 一想起刚刚在林穗穗面前吃了瘪,袁莉莉就一肚子气。 她这么不服管,欺负沈曼寧不说,还欺负到她头上了。 她可不是沈曼寧那样的好脾气! 袁莉莉冷笑一声,端著饭盒走到林穗穗面前:“哟,你还真来食堂当清洁工了?” 林穗穗手上动作一顿,平静抬头看她:“主任都已经允许了,你是有什么意见吗?” “我当然没意见。” 说著,袁莉莉就梗著个脖子去打饭了。 中午十二点,食堂排队的队伍挤到门口。林穗穗攥著湿抹布擦桌子,蓝布袖套往下滴水。 袁莉莉端著铝饭盒从她背后走过,胳膊肘一歪,半盒酱爆茄子扣在地上。 “哎哟,手滑了。“袁莉莉撩了下头髮,哪里有什么歉意? 林穗穗忍著怒火,蹲下去捡茄子片,油汤渗进塑料凉鞋,脚趾黏糊糊的。 她很需要这份工作,她必须忍。 谁知道袁莉莉却还不满意,林穗穗刚弄乾净的地面,她就把啃剩的骨头过去,米粒粘在刷了红漆的標语墙上。 “喂,扫乾净啊。“袁莉莉翘著二郎腿,指甲敲得饭盒叮噹响。 林穗穗攥著笤帚的手指节发白,硬是把碎骨头扫进铁皮簸箕里。 第三次,袁莉莉直接踹翻了汤桶。 白菜豆腐汤泼了一地,林穗穗脚底打滑差点栽进汤水里。 林穗穗紧攥著拳,抬头看著袁莉莉:“喂!” 第115章 她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 “餵什么餵?你怎么干活的?!”袁莉莉先发制人,质问林穗穗。 她扯著嗓子喊,嘴角却翘起来。 林穗穗终於忍无可忍,把手上的抹布往地上一扔:“你什么意思啊?!” 袁莉莉得意洋洋:“怎么?不想干啊?那你就走啊!回你乡下去啊!” 林穗穗也不是省油的灯,刚才她被为难的时候,就有旁人来告诉她,袁莉莉的爸爸是厂里的主任,所以她才这么霸道,但是这个主任出了名的对孩子严厉,偏偏袁莉莉成绩很差,被学校留级了。 林穗穗微微眯眼,冷冷地说:“你是沈曼寧的同学,她去上学了,你在这里做什么?噢,听说,你因为成绩太差,留级在家了?” 这厂里谁敢提这事触袁莉莉眉头?也就林穗穗了。 她话音一落,周围的人都偷偷笑了起来。 袁莉莉恼羞成怒:“谁在笑!” 脸上瞬间涨得通红,袁莉莉抓起桌上的菜盆,就向林穗穗去了,里面的番茄蛋汤还冒著热气:“臭乡下人,还敢顶嘴!” 菜汤“哗啦”泼在林穗穗胸前,林穗穗的布衫上顿时洇出大片色。 菜汤是刚打出来的,还冒著热气,泼到身上的瞬间,林穗穗倒吸一口冷气。 好烫! 周围传来几声惊呼,接著,食堂里就静得能听见吊扇“吱呀”转动的声音。 身上不断滴著汤水,林穗穗火冒三丈。 她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 林穗穗抓起身上的番茄鸡蛋,“啪”地一下甩在袁莉莉的脸上,然后落在烫卷的头髮上。 周围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啊——你敢甩我脸上?”袁莉莉甩下脸上的菜,气得指著林穗穗的脸大骂:“你这个贱人!!” 林穗穗冷笑:“我凭什么不敢?都是爹生娘养的,你城里人就高贵些?” 袁莉莉尖叫著去抓林穗穗的头髮:“你敢打我,我爸是——” “我管你爸是谁?你爸天王老子你都不应该做作被人!”林穗穗不甘示弱:“全厂都在学『节约粮食』,你拿蛋汤泼人?你爸那么厉害,就教你这么糟践粮食?” 袁莉莉扑过来要打林穗穗,指甲刮到她脖子。 林穗穗本能地推搡,两人顿时扭作一团,撞翻了桌上搪瓷盘。 “噹啷”一声,搪瓷盆掉在地上,里面的水全都撒了出来。 周围人赶紧退后几步,生怕误伤到自己。 “住手!”张主任赶了出来,斜眼瞥了眼墙上的“文明用餐”標语:“你们文明点!別在食堂闹事!” 袁莉莉趁机揪住她的辫子,哭喊道:“主任,她打人!马上把她开了!不准招这种人!” 袁莉莉的爸爸是厂里的干部,林穗穗就是个筒子楼里的亲戚。 谁对谁错,他问都不用问就知道。 张主任冷声道:“都跟我去保卫科!” 林穗穗一把推开袁莉莉:“不去。” 张主任:“哪里轮得到你说去不去?你在这儿闹事打架,就该送去保卫科!” 林穗穗只一眼,就看出张主任站谁了。 “我不干了。”林穗穗解下臂上的临时工袖標,往桌上一扔:“这总行了吧!” ———— 见周瑾园走了,陆临舟起身,把午饭吃了,就回房间休息了。 离开军校一年多,陆临舟落下挺多课业的,除了吃饭睡觉,他就一直在看书复习。 坐在床边看了会儿书,陆临舟渐渐觉得有些睏倦。 他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盯著门框上半开的木门,没有多管。 现在家里没人,待会儿周瑾园回来,不关门也不打紧。 呼吸声越来越沉。 …… 林穗穗从食堂出来时,前襟还在往下滴菜汤,混杂著土豆丝和酱油的气味黏腻地裹在身上。 发梢垂落的汤汁顺著脖颈滑进衣领,她伸手胡乱抹了把脸。 指甲缝里还嵌著刚才爭执时溅上的辣椒油,火辣辣地灼痛。 林穗穗顶著一身一头的菜汤,气冲冲地往回走。 一路上,不少推著自行车的工人们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 林穗穗推开门,因为生气没收住力道,门上门环轻轻晃了晃,发出思维清脆声响。 “周姨,陆临舟。”林穗穗下意识伸手遮了遮身上的狼藉,不想让他们看见:“你们都在不在?” 空荡荡的走廊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 她声音不小,等待了片刻,却没人回应。 林穗穗去厨房看了眼,煤筐里的煤只有几块了,看来他们母子俩去拖煤了,都不在家。 趁著家里没人的机会,她正好可以洗个澡。 林穗穗倒了满水壶的水,放在煤炉上烧水,然后转身去房间里拿了换洗的衣服和浴巾出来。 她烦躁地扯下发间的红头绳,散开的长髮乱糟糟地垂在肩头。 家里没人,她的动作也稍稍大了些。 拎著烧开的水到了浴室,搪瓷盆摔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响声。 林穗穗扯下黏在身上的脏衬衫,布料摩擦皮肤的刺痒感让她皱紧眉头。 她看著镜中的自己,实在是一副狼狈的模样。 锁骨处还留著菜汤泼洒的红印,她抓起脏衣服扔在一旁的地上。 “这个袁莉莉,真是有病,果然是沈曼寧的朋友,臭味相投!” …… 陆临舟被搪瓷盆磕地的声响惊醒。 “叮噹”作响,他忍不住拧了眉,睁开眼。 周瑾园回来了,这是在浴室里洗衣服吗? 陆临舟没太当回事,但既然醒了,也就没再睡。 索性拿起一旁的书,继续看起来。 “xxxx真是过分!” “要不是xxxxx……” “气死我了!!啊!” 模糊的碎语混著水流声飘出来,却根本听不真切到底说了些什么,又是谁说的。 总之那动静,根本不像是他妈妈会弄出来的。 陆临舟眉间一凛。 难道船厂大院里也有贼? 他放下书,起身出去看。 第116章 他全都看到了…… 浴室里,林穗穗对著镜子,看著自己胸口烫红的部分。 她皮肤白皙柔嫩,有点泛红就显得格外明显。 外加那火辣辣的感觉,让林穗穗恨不得回去再把袁莉莉揍一顿。 她把身体打湿,为了节约水,把洗髮水和肥皂一起打了,全身上下都是泡泡,泡沫顺著发梢流到眼睛里。 她眯著眼去拧冷水龙头,转了两圈没动静,又用力转了半圈。 还是没水。 水龙头开到最大,也只是滴滴答答往下滴水,渐渐的,真就一滴都没了。 “不会吧?”她抹了把脸,伸手试了试盆里的水,指尖刚碰到水面就缩回来。 水烫得简直能煮鸡蛋! 这真是比她刚刚被泼的蛋汤,还要烫得多! 这么热水根本没法洗澡,她身上本就有烫红的痕跡,需要凉一些的水来洗澡。 林穗穗无奈地呼出一口气,抹了一把脸。 她刚刚回来的时候到处看了,好像是没人来著。 林穗穗披著毛巾,毛巾太短,堪堪遮住大腿。 速战速决赶紧弄点冷水进来,免得一会儿他们家人回来了,就不能出去了。 林穗穗擦了擦眼睛,伸手握住门把手,拉开了浴室门。 眼前一道高大的身影,堪堪在她头顶。 那一刻,时间好像变慢了。 两个人就这么在浴室门口对立而战。 滴答、滴答、滴答 客厅的时钟就这样走著。 理智逐渐回笼,眼前也渐渐清晰。 ——眼前的人,是陆临舟! 林穗穗整个人都傻了,就这么僵在原地。 头上顶著肥皂泡,身上只有一条遮上不遮下的毛巾。 林穗穗能感觉到陆临舟的目光扫过她露在毛巾外的肩膀,扫过小腿上没冲净的泡泡。 她的耳朵瞬间烧起来,后知后觉地发现毛巾角正在往下滑。 “你、你——” 她刚开口,陆临舟猛地转过身去。 她手忙脚乱去推门,快速闪进浴室里。 “砰”的一声,门板撞得门框直晃。 林穗穗靠在门板上喘气。 这、这也太尷尬了吧?! 头上的泡沫往眼睛里掉,越来越辣,林穗穗狼狈极了。 此时此刻,还在停水! 救命! …… 陆临舟的影子在门板上晃了晃。 陆临舟盯著地上的肥皂水流痕,喉结猛地吞咽。 刚才那截露出来的肩膀,白得像柳湾村冬天的雪,水珠顺著锁骨往下滚,在毛巾边缘聚成小水滴。 但毛巾下面的部分,他见过的。 “那个,陆临舟……”浴室里的林穗穗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里闷在毛巾里,带著试探。 她又提高嗓门,带著点发颤的尾音:“你、你还在外面吗?” 陆临舟后背一僵,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刚刚弄出动静是林穗穗。 她大白天的,在只有他的时候,去洗澡了。 陆临舟的上半身顿时挺得笔直,只觉得林穗穗还是一如既往地有心机。 现在都回船厂大院了,她不知道“孤男寡女要避嫌”这句话? 陆临舟耳后根发烫,冷著脸。 “说。”陆临舟背过身,拳头紧攥著,指节泛白。 阳光晒得后颈发烫,却压不住脑子里翻涌的画面。 里面的林穗穗把额头抵在门板上,肥皂泡顺著胳膊滴在膝盖上:“停水了……我烧了热水进来,但没冷水能兑了。” 她扯了扯毛巾,遮住胸口:“能帮我去厂里那个消防栓里弄点水吗?我浑身都是泡泡……眼睛也狠辣……” 林穗穗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融进了浴室的潮气里。 “等著。”他甩下两个字。 …… 陆临舟冷著脸,拎著水往回走。 水桶在手里晃得厉害,井水泼出来打湿了裤脚。 他盯著院墙上的“节约用水”標语,耳后根还烧著。 陆临舟“砰”地把水桶蹾在门口。 他抬手敲了敲浴室门,指节在木板上敲出闷响:“水来了。” 陆临舟开口时,才发觉自己的喉咙发哑,像塞了团浸了水的。 下一秒,门“吱呀”开了条缝。 一只白嫩柔软的手,沾著透亮的水和晶莹的泡泡伸了出来,看得陆临舟嗓子眼发紧。 林穗穗的指尖勾住桶沿,腕间银鐲晃了晃:“谢谢啊!” 她拖著水桶往里进,想要拖过去把热水兑成温水。 可水桶很重,林穗穗拖了两步,脚底的肥皂泡让她猛地打滑。 “啊!”她尖叫著摔向地面,毛巾被扯得乱飞,后腰结结实实磕在地砖上。 陆临舟听著那尖叫,呼吸一滯。 听见响动的瞬间,他几乎是本能地推门而入:“怎么了——” 粉嫩又白的一片,悉数映入眼底。 此刻的林穗穗仰躺在地上,毛巾不知被拽到哪里去了。 黑长的湿发遮住脸,耷拉在肩膀上,衬得她皮肤更是白皙如雪,肩膀上还沾著没冲净的泡泡,整个人以奇怪的角度扭著,显得她的身姿格外窈窕有致。 再往下…… 他喉结狠狠滚动,下腹突然发烫,也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手忙脚乱去关门。 “轰”地一声,门板撞在门框上发出巨响。 他低头看了眼,下頜和肌肉都紧绷得厉害。 第117章 一把將她打横抱了起来 看著猛地被关上的门,林穗穗有些懵了。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 除了摔倒时扯掉的毛巾,她的身上,已经不著一物了。 她就这样……出现在陆临舟的眼前了?! 林穗穗意识到这件事时,整个人瞬间跟被火烧著了似地,从脸红到脖子根再到耳尖,甚至连指尖都带著点粉。 她艰难地坐起身来,赶紧扯过毛巾,重新遮好。 儘管自己已经红温了,但想到陆临舟刚刚的表情和反应,还是忍不住撇了撇嘴。 她摸了把肩上的肥皂泡,冷哼一声,小声嘟囔:“又不是没见过,装什么。” 地砖冰凉,林穗穗想站起身来,至少把澡洗完了出去,这样浑身泡泡不是个事儿。 可只是一动弹,林穗穗的脚踝就传来剧烈的疼痛。 “嘶——”林穗穗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了?”陆临舟的声音隔著门,闷得厉害。 林穗穗捏了捏肿起的脚踝,试著动了动,疼得动不了:“脚崴了,站不起来。” “把脏衣服穿上。”陆临舟沉声道。 “嗯?”林穗穗盯著地上团成一团的脏衣服,汤渍还没干透,还带著一股菜汤味儿:“很臭啊。” “让你穿就穿。”陆临舟的声音带著几分命令。 林穗穗眨了眨眼,大概意识到了什么,没再跟他犟嘴。 她扯过带番茄汤渍的上衣,肥皂泡立刻都蹭了上去。 林穗穗领口没扣严,但是已经遮住了重点部位。 “好了。”林穗穗扯著毛巾角盖住腿,声音比蚊子还小。 “嗯,那我进来了。”陆临舟的语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嗯。”林穗穗小声应道。 只听著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下一秒,林穗穗就见著陆临舟垂著头走了进来。 陆临舟几步走到他面前,弯下腰拽著她的手臂,一把將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她看不清他神色,只是扶著他结实的胳膊站起了身。 林穗穗右脚不敢著地,就扶著墙单脚站著。 而陆临舟始终视线躲避,根本不敢看向林穗穗。 “站好。”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知道了。” 他伸手把烧水壶和凉水桶拿过来,替林穗穗兑著温水。 热水混著井水腾起蒸汽,扑上他后颈的碎发。 陆临舟背对著林穗穗,瓷盆跟水桶碰出“噹啷”的响声。 等到水温调好,他沉声道:“转过去。” “哦。”林穗穗嘴上应著,心里却想,他这口令喊得,把她当他手底下的兵了啊? 看著他的动作,林穗穗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虽然“帮她洗澡”这件事让她感觉到有些羞耻,但此时也已经別无他法了。 林穗穗背过身去,低著头。 这是林穗穗之前给给陆临舟洗头时的动作,此时两人换了换,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从前。 温度正好的水缓缓从头顶倾斜而下,淋在头上,又缓缓衝到身上。 “水温行吗?”陆临舟脊背绷得像根钢筋,说话间舌头不自觉舔了舔唇。 头上泡泡渐渐被衝掉,林穗穗点头:“嗯!” 这一说话,温水混合著泡泡,被她吸进鼻子里,眼睛里也进了水。 “唔!”林穗穗赶紧喊停,伸手去捉他的手,让他停下。 她什么也看不见,伸手一抓,指尖正好划过陆临舟的手背。 林穗穗打湿的手触感像碰著块滑溜溜的肥皂,陆临舟喉结猛地滚动,耳尖瞬间红了。 陆临舟后退半步,收回手里的搪瓷盆。 林穗穗赶紧摆手:“毛巾,毛巾!” 话音未落,满是水的脸上,就有条乾燥的毛巾蹭了上来,一点点把她脸上的水给擦乾。 浴室里蒸汽氤氳,把两人的影子融在朦朧的白气里。 林穗穗直起上身,拢了拢湿发:“已经冲乾净了,谢谢啊。” 两人对视仅仅一秒,陆临舟就偏开了视线。 他的表情从头至尾都很冷硬:“真是麻烦。” 说完,转身就走了。 …… 林穗穗看著陆临舟僵直的背影,被关上的木门给隔开了。 他帮忙就帮忙,脸色摆那么臭做什么? 林穗穗低头看了眼,她头上和身上的泡泡都已经冲乾净了。 她脱掉了脏衣服,换上乾净衣服,一身的菜汤终於被洗掉了。 只是…… 她这脚踝一下子就肿起来了,几乎是一碰到地,脚踝就疼得厉害。 林穗穗扶著墙走了两步,疼得她直吸气。 她打开门,远远地,就看到陆临舟把大门打开,站在门口,不断地扯著自己领口的衣服散热。 “陆临舟?”林穗穗试探地开口。 陆临舟双手紧攥放在腿侧,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怎么了?” 林穗穗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你能扶我一下吗?” 她指了指自己的脚踝:“实在是有点疼,只能麻烦你了。” 陆临舟看著她发白的指尖,见她一瘸一拐单脚跳的时候,腕间晃荡的银鐲,喉结滚动了下。 他面色有些不耐,走过来伸手搀住她胳膊。 两人贴得太近,林穗穗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烹过来的热气。 “谢谢啊!”林穗穗又道谢,借著她的力道往前走。 气氛有点尷尬,林穗穗开口:“我也没想到怎么就崴了脚,呵呵呵……” 陆临舟没回话,只是搭在她手心下的胳膊,肌肉又结实了几分。 更尷尬了,不如不说。 林穗穗瞥了眼他冷麵的样子,乾脆闭了嘴。 陆临舟步子大,林穗穗本就崴了脚,跟上实在是有些困难。 她不好意思再提,加大了步子,谁知力道没掌握好,脚踝一痛,身子猛地往他怀里倒。 陆临舟眼疾手快,一把搂住她。 后腰碰到他掌心,烫得像贴了块热煤球。 “笨。”陆临舟的声音闷在她头顶,却没鬆手。 他伸手揽著她腰侧,突然弯腰勾住她膝弯,一把將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干嘛!”林穗穗惊呼一声,搂住他脖子,湿头髮蹭过他下巴。 他耳尖瞬间通红,却稳稳把她抱了起来:“別乱动。” “我、我自己走就好!” “慢死了。”陆临舟道。 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林穗穗湿漉漉的头髮上滴下一滴水,正巧落在他手背上,凉津津的,却压不住他掌心的热度。 林穗穗看著他稜角分明的侧脸,一时间有些失神。 第118章 那姿势,要多曖昧有多曖昧 躺在陆临舟怀里,林穗穗感觉到他胳膊肌肉绷紧。 陆临舟步子大,林穗穗感觉到他的摇晃,下意识搂住他脖子,指尖触到他后颈的薄汗。 “慢、慢点。”林穗穗小声道。 她说话时,鼻息喷到他锁骨处。 陆临舟喉结滚动,只感觉她臂弯处因为她的头髮而一片濡湿,凉津津的。 “不会摔到你。” “怎么不会?。”林穗穗看他一眼:“你现在身体不好,虚得很。” “……” 陆临舟脸色微变,手一松,就要將林穗穗扔到床上。 他的动作让林穗穗猝不及防。 那种被扔出去的感觉,让她下意识伸手紧紧勾住她的脖子。 床板“吱呀”响了声。 陆临舟撑著床板的手背青筋暴起,他试图撑起上半身,可腰间突然传来的拉力让他重心失控,暴起的青筋顺著紧绷的手背蜿蜒而上。 他喉间溢出一声闷哼,整个人不受控地向前栽去。 林穗穗的惊呼卡在喉咙里。方才拽他袖口的力道太大,此刻仰头望著骤然逼近的身影,温热的呼吸几乎要扑在她脸上。 两人距离猛地拉近,似乎都没有意识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等到反应过来时,陆临舟已经整个人都覆在她身上了。 陆临舟深色的瞳孔里映著她惊慌的模样,鼻尖相触的瞬间,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仿佛凝固了。 沉默中,安静的房间里,只能听见彼此心跳“咚咚”撞在一起。 她睫毛上还沾著没冲净的泡沫,锁骨下方的皮肤泛著粉,像刚熟透的桃。 “你……”林穗穗的话卡在喉咙里,指尖攥紧他衬衫下摆。 陆临舟嗓音哑得厉害:“鬆手。” 林穗穗头皮一痛:“你压著我头髮了!” 她蜷起腿想要蹬开他,膝盖无意蹭过他腰间皮带扣。 “哐当”一声。门外传来搪瓷缸落地的声音。 “临舟?”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周瑾园站在门口,眼睛直勾勾盯著房里。 陆临舟几乎整个人都贴在林穗穗身上,她搭在他腰上的手,正拽著他衬衫下摆的地方。 那姿势,要多曖昧有多曖昧。 她只是出门办了点厂里的事儿,怎么就…… 周瑾园懊恼不已:“你们在干什么?!” “妈。”陆临舟从床上弹起,后背撞在衣柜上,发出闷响。 林穗穗慌忙往床里缩,脚踝疼得抽气。 周瑾园的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林穗穗直揉腿,也没忘了解释:“周姨,那个,我脚崴了临舟送我回房间来著!” “穗穗,你今天不是说出去吗?白天不是不在家吗?” 周瑾园声音比平日尖了些,很显然,她有些著急了。 “我有点急事只能先回来一趟。”林穗穗坐起身来。 她衣服穿得严严实实,可这头髮还是湿的,滴滴答答落在衣服上,洇出深色痕跡,衣料也变得有些透明。 林穗穗有口难辩:“我衣服弄脏了,就回来洗个澡换一身衣服,就准备走了……” 她话没说完,紧攥著双拳看了陆临舟一眼:“临舟,你在穗穗房里不合適,先出去。 “妈……”陆临舟开口要解释。 “出去!” 陆临舟对於周瑾园来说,是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 从找到开始到现在,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么凶的语气跟他说话。 林穗穗意识到了什么,看向陆临舟,朝著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出去。 陆临舟缓缓呼出一口气,往门口退了出去。 衬衫下的脊梁骨绷成道笔直的线,却在经过母亲身边时,不自然地侧了侧身。 周瑾园没接话,盯著陆临舟僵硬的背影。 半晌,她转过身,忍了又忍,才走到林穗穗面前:“穗穗,你脚崴了?” 她忽然开口,语气软下来,却带著不容拒绝的力道。 “嗯,真是脚崴了。”林穗穗把红肿的脚踝伸到周瑾园面前:“意外!” “……” ———— 陆临舟衝进浴室,门板带起的风卷著残留的水汽扑在脸上。 里面还有林穗穗刚刚洗澡后留下的,带著香味的水雾。 他撑住洗手台,指尖碾过檯面上未乾的水痕。 陆临舟抬头看向镜子,镜子里的人衬衣都被打湿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他盯著自己发红的眼尾,喉结猛地滚动,满脑子都是林穗穗刚刚跌坐在地上时的样子,和他触碰她肌肤时滑腻柔软的触感。 甚至,他还能想起…… 陆临舟猛地拧开水龙头,冷水砸在脸上,溅湿的衬衫贴紧胸膛。 水流衝过指缝,冲走掌心残留的滑腻感。 傻子时期的记忆,只有这档子事最为清晰。 他扯过掛在架上的毛巾,用力擦脸。 鼻息间传来熟悉的香味。 这条毛巾,是林穗穗刚才包过身子的…… “该死。” 他低声骂了句,右手悄悄挡住下腹的异样。 第119章 临舟,你不喜欢嫂嫂了么? 房间里,周瑾园的拇指按在林穗穗脚踝鼓胀的地方。 她指尖刚触到皮肤,就感觉到林穗穗猛地吸气。 “很疼吗?” “有点。”林穗穗点点头。 周瑾园眉头紧拧著,也不知是为刚刚的事,还是因为林穗穗脚踝的事。 “那要不带你去医院看看?”周瑾园问她。 “不用了周姨,我先缓缓。”林穗穗没把话说死:“如果明天实在是不行再去,去一趟也挺麻烦的……” “脚踝崴到这事,还是要注意点,不然有后遗症了。” “好,谢谢周姨。” “那你休息,我先出去。”周瑾园表情有些不自然,丟下这句话,就转身往外走。 可走到门口,她脚步又顿住:“穗穗啊……” 林穗穗后背一僵:“嗯?” “……”周瑾园缓缓呼出一口气,欲言又止:“没事,你好好休息。” …… ———— 放学铃刚响过,沈曼寧抱著作业本往校门走,蓝白校服蹭上了黑板擦灰。 梧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袁莉莉推著自行车从斜刺里钻出来,车铃鐺叮噹乱响。 “可算逮著你了!“袁莉莉把车往槐树上一靠,军绿色书包啪地甩在车后座,“你猜我今天碰到了谁?” 沈曼寧把作业本换到左手,右手指甲掐进书包带:“谁啊?“ “你家那个乡巴佬!” “林穗穗?”沈曼寧差异:“你认识她?” “厂区里都是熟人,谁我不认识,冷不防来个陌生骚娘儿们,一眼就认出来了。” 沈曼寧眨巴眼:“你和她说话了?” “岂止是说话?还打了一架。!”袁莉莉突然咯咯笑起来,两根麻辫直颤悠,“她想在咱厂里食堂找工作,我能让她如愿?扣了一碗菜在她身上!她害你被陆家说了两次,我给你报仇了!” 沈曼寧猛地踢飞脚边的小石子,石子撞在围墙根发出脆响:“咱不搞这些小动作。“ 袁莉莉不以为然:“怕什么?我做的又不是你!” “下次真別这样了。” 沈曼寧垂著头快走两步,嘴角却翘起来。她假装咳嗽,用作业本挡住半张脸。 袁莉莉推著车追在后头,车軲轆压过满地蝉蜕,嘎吱嘎吱响得像在偷笑。 …… 回到家,沈曼寧假惺惺地去要去关心一下林穗穗,谁知她居然脚受伤了,躺在床上。 周瑾园脸色不太好看。 沈曼寧问:“周姨,怎么了?穗穗怎么伤了脚?” 难不成袁莉莉这么凶,给她打瘸了? “穗穗洗澡摔了一跤。” 哈? 这周瑾园有啥好生气的? 沈曼寧一头雾水。 —————— 夜深人静。 陆临舟看书看到了很晚,才熄灯睡觉。 铁皮掛钟在墙角“咔嗒咔嗒”走著,陆临舟的呼吸渐渐沉下来。 迷迷糊糊间,他又回到下午的场景,却有一些不一样。 她不著一物,身上的皮肤白皙得晃眼睛,唯独脚腕和脚趾的是粉的。他蹲在地上替她揉脚,掌心触到她皮肤的剎那,她突然身子一歪,膝盖顶在他胸口。 “临舟,你不喜欢嫂嫂了么?” 她的声音带著娇媚钻进耳朵,指尖无意识勾住他白背心的领口。 他抬头看见她睫毛上掛著细汗,唇色比平日红些。 她纤细白皙的指尖摸他突出的眉骨,到下頜,最后落到喉结处,指尖所过之处,立刻烧起一把火,顺著体內的热血往四肢躥。 场景突然模糊,像是在船厂大院陆家,却又像是在柳湾村。 他的名字在她的炙热的鼻息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进他耳朵里,拉扯著他的神经。 她似乎是在哀求,但又夹杂著快乐。 林穗穗指尖抓挠过他的后背,他却一丁点儿也不疼。 腰腹间突然传来异样的触感,陆临舟猛地睁眼,手忙脚乱掀开被子。 月光从窗户漏进来,照见陆临舟裤子上那片可疑的痕跡。 他下頜紧绷著,后颈的碎发全被汗黏成了綹,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真是疯了。”陆临舟低咒一声,黑著脸坐起身来。 …… “砰——”陆临舟房间的木门合上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周瑾园原本半掩的房门缝隙里,谨慎地探出一个头。 她眼睛警惕地左右扫视,见只是从浴室里出来,且確定回了屋,这才转身回到床上。 周瑾园隨手推了门,却没察觉到关门的时候力道没用足,门锁给弹开了。 已经睡著又被周瑾园吵醒的陆远国缓缓睁眼,月光照在周瑾园的身上,他看清她脸上的紧张。 “大半夜的,你这是做什么?”陆远国沉声问她,声音里带著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的沙哑。 “我看看临舟去做什么。”周瑾园压低声音应道。 自从把陆临舟找回来,周瑾园似乎一直处於紧绷的状態。 他的妻子一向是端庄大气的,可只要这事跟陆临舟有关係,她就格外紧张。 陆远国有些无奈:“大半夜的,他能去做什么?是不是去了趟厕所?” “是,我这不是……”周瑾园有些难张口。 可一想到下午回来看到的那一幕,她就根本睡不著。 不然也不至於陆临舟出来上厕所这点事,就让她突然惊醒了。 陆远国拉著她往床上躺,出声安抚:“行了,赶紧睡觉,临舟不会再不见了。” 可周瑾园却挣脱了他的手,坐在床上,紧盯著他:“我是怕他……” “怕什么?” 面对陆远国的质问,周瑾园终於忍不住了,这事儿她必须得找他商量商量! “怕他夜里偷偷摸摸去穗穗房里!” “……” 第120章 她是嫂子,他是小叔子。 搪瓷盆接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陆临舟屏住呼吸,生怕惊醒沉睡的父母。 拧开龙头,冷水砸在掌心,他却感觉不到凉。 方才梦里的体温,像是还粘在掌心里,残留在指尖上。 他搓洗的时候很用力,指节被搓得发红,像是要洗掉什么让他难以启齿的东西。 陆临舟加快速度把裤子洗乾净了,晒到了阳台上。 回到房间,他思索片刻,却又觉得不该晾在外面。 万一林穗穗发现了…… 他们俩以前经常发生那种事,她一看就知道他怎么了。 本来已经躺到床上的陆临舟,又起身出去,把裤子收到房间的窗边晾著…… 真是疲惫不堪的一晚啊…… 晨光从窗子照进走廊,在青砖地上拉出狭长的光影。 林穗穗翻了个身,脚踝的肿痛袭来,把她唤醒了。 大概是因为脚疼,昨晚她就没怎么睡好。 “穗穗,该吃早饭了!”於婶的敲门声传来。 “来了!”林穗穗扶著床头慢慢坐起,试著把脚挪到床边,脚踝刚一沾地,钻心的疼就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一瘸一拐走出房门,见陆远国和周瑾园也已经起来了,扶著门框跟他们打招呼。 “陆叔,周姨,早上好。” 陆远国抬起头,目光透著关切:“脚腕怎么样了?” “还是有点疼。”林穗穗小心翼翼地抬起脚,脚踝肿得发亮。 一夜过去,不仅肿了,还微微有点泛著青紫的淤痕。 周瑾园凑过来仔细瞧了眼,眉头皱得更紧:“这好像比昨天还严重了。” 林穗穗勉强笑了下:“好像是的……” “我先去洗漱。”林穗穗怕自己耽搁太久,转身往洗漱间走,单脚跳著的动作显得有些狼狈。 於婶赶紧过来扶她:“慢著点慢著点。” 见林穗穗进了浴室关上门,陆远国抬头看向:“明天带穗穗去厂医那儿看看?她这崴脚了,也不是小事。要是让外人看见了,还说我们陆家不带她去看医生。” 周瑾园盯著陆远国:“你带著去?” “我?”陆远国皱眉看著自己妻子:“我去哪里合適?” “那我去?”周瑾园又问。 “我看你也搀不住她那么远。”陆远国朝著陆临舟房里看了眼:“就让临舟带她……” “临舟去?那怎么行!”周瑾园话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了。 她压低声音:“我是说,临舟现在刚病好,不適合太累。” 陆远国看她:“那你说,怎么著?” “待会儿我找个医生回来给她看。” …… 林穗穗站在浴室门口,听到外面隱约传来的对话声。 其实她听不完全,也听不真切,但断断续续地听到些关键词,再结合著他们的语气,林穗穗就大概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了。 林穗穗盯著自己的脚踝,想起昨天在房里被周瑾园看到的那一幕。 她和陆临舟不是故意的,但落入周瑾园眼里,就不是小事了。 林穗穗扶著门框,推门出去,脚踝的肿痛让她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她走到晾衣绳边上,打算先收了衣服再去吃早餐。 可昨晚的风把衣服吹得贴在绳上,她单脚跳著去够,又不敢太用力。 她刚伸手抓住衣架的一角,却有些站不稳。 身子后仰的瞬间,手臂被人猛地拽了一下,帮她找回了平衡。 “站稳。” 陆临舟掌心发热,隔著薄衫贴在她肘弯。 没等她回头,那手已经撤了回去。 陆临舟扬声:“於婶,过来帮忙扶一下。” 那语气,比平时还冷上几分,很明显是在避嫌。 早饭后,陆远国去上班了,沈曼寧也去上学了,陆家重新归於平静。 林穗穗忍著疼痛,等著他们去给她找医生。 最近都在家休养的陆临舟换了衣服,准备出门。 周瑾园赶紧过来问:“临舟,你要出去?” 他抿了抿唇,开口道:“是。” “出去?你要去哪儿?”周瑾园紧张地看著他。 “我去一趟中山路。” 陆临舟解释道:“我之前在军校的师兄,是老中医世家。之前我们训练的时候跌打损伤的问题,也都是他帮我们解决的。卫生院的医生毕竟不方便来家里,倒不如我去请我那个师兄。” 周瑾园有些迟疑:“能行吗?” “嗯。” 周瑾园本来不想让他去那么远,但一想到他去请了他那个学长回来替林穗穗看病,他们就不用单独相处了。 周瑾园点点头:“那你路上小心,我让老陈开车送你。” …… 日头正毒,烈日把巷口的青石板晒得发烫。 陆临舟抬头望著斑驳的“济生堂”木牌。 还掛在老位置,漆色也仍然褪得发白。 门里飘出的草药香味混著消毒水的刺鼻。 他推门进去时,八仙桌旁围了三四个病人,学长陈敘正半跪在竹蓆上给位老人扎针,手腕悬得笔直,银针在他指间翻飞,下针利落又精准。 “临舟?”陈敘施针间抬头,瞥到陆临舟时,整个人都愣了几秒,有些不確定:“是你吗?” 陆临舟见到从前军校里的人,久违地笑了下:“是我,陈师兄。” “你先去外头候著,等我把这几针收了。”陈敘话落手不停,手腕轻旋,刺入银针。 “好。” 陆临舟退到门槛外边,安静等著。 整个济生堂里全是人,都是慕名而来找陈敘爷爷看病的。 陆临舟等了没多久,陈敘就出来了:“临舟,你跟我进来。” 陈敘带著陆临舟进了內室,里面有些简陋,但胜在安静。 陆临舟问他:“外面还有那么多人,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外面的人巴不得你打扰。”陈敘抄起搪瓷盆,舀凉水洗脸,水珠顺著下巴砸在地上:“不打扰的时候,是我给他们看病施针,你打扰了,就是我爷爷上了。” 陈敘性子比一般中医要活泼,大家没那么信任他,倒也说得过去。 陆临舟点头:“合理。” 陈敘洗了把脸,拿粗布毛巾擦乾,抬头看了陆临舟半晌。 “你小子还活著呢?”陈敘递给陆临舟一杯水:“从你离校回家探亲到现在,有一年多了吧?” 陈敘是去年从军校毕业的,他毕业的前一两个月,陆临舟离开军校就再没回去了。 当时大家都传,陆临舟家里穷,只怕是没钱再读了。 可陈敘跟他关係不错,走得近,知道他军校是学费全免的,再加上读军校有补贴,哪有读不起一说? “嗯,有。”陆临舟点头:“这事儿以后再说。今天来找你,是有其他的事想请你帮忙。” 陈敘很爽快:“说。” “帮我看个人。”陆临舟想起林穗穗红肿的脚踝:“脚踝扭了,肿得跟厉害。这问题你应该拿手。” “拿手是拿手,但是……”陈敘挑眉:“谁啊?亲戚?” “……朋友。”陆临舟盯著旁边那个针灸铜人脚踝处的穴位。 陈敘不信:“你前年肩膀脱臼了都没找我帮忙,这朋友能值得你主动开这口?女的啊?” 陈敘的问话,让陆临舟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陈敘见他这幅表情,马上懂了:“果然是女的?” 陆临舟往后退了退,后背抵著砖墙:“是。” “哎哟!”陈敘突然笑了:“军校那会儿多少姑娘给你塞情书,你眼皮都不眨,如今为个崴脚的朋友跑来找我帮忙?” 他眼里闪著促狭的光,“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对象?” “不是。”陆临舟立刻否认。 “你跟我还瞒著呢?”陈敘不满。 “说来话长。”陆临舟大概把他找到亲生父母,从柳湾村回省城的事说给陈敘听了:“在柳湾村的时候,她帮了我不少。我生病、找父母的事,她都出了不少力。” 陈敘突然收了笑,眼神变得意味深长:“出了不少力?所以你就带她来省城了?” 陆临舟抿著唇,没把细节说全,点了点头:“嗯。” “那你什么意思?都带来省城了,还不是对象?” “不是。”陆临舟喉结动了动:“我们没可能。” 她是嫂子,他是小叔子。 哪门子处对象? 第121章 寄人篱下的小可怜 窗外不知道什么品种的虫鸣声扰扰得人心烦意乱,林穗穗倚在床头,脚踝是越发地肿了。 她看了眼时间,都下午了,他们母子俩这到底是想不想给她请医生? 嘴上说著去给她请医生,好不容易出了门,这么久都不回来。 真拿她不当人整啊?! 林穗穗指尖触了下脚踝,疼得直吸气。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了,她就是跳,也要自己跳去看病! 林穗穗从床上下来,一瘸一拐跳到房门口。 於婶正在外面做卫生,见林穗穗开门:“穗穗?你出来做什么?” “我脚疼。”林穗穗手指紧攥著门把手:“於婶,船厂大院卫生所离这儿……到底多远?” “不太远,走个一刻钟的样子。” 一刻钟? 林穗穗耐心有点耗尽了:“那怎么还没回来?” 他们这一出门,已经有快一个小时了。 就算这一来一回,医生应该也请回来了。 “那可能还得等等。”於婶解释道:“刚刚夫人回来了,拿了图纸要给先生送去办公室。”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 听了这话,林穗穗是彻底失去了信心。 寄人篱下就算了,现在脚踝肿成这样,他们跟她非亲非故,也没有一定要替她请医生的理由。 人家替她请了是情分,不请也是情理之中。 还得靠自己。 林穗穗嘆了口气,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 他以为陆临舟至少还是会帮她请个医生的。 林穗穗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那我自己去卫生所吧,免得麻烦。” “你要自己去?”於婶赶紧脱下围裙,走到林穗穗面前:“走路去卫生所,你这脚怕是撑不住。我们走快点都得十来分钟的。” 林穗穗快急哭了,她脚踝这情况,走过去只怕直接就要废了。 见她实在是疼得厉害,於婶开口道:“穗穗,要不你坐班车出去看?” “出去?去哪?”林穗穗问。 於婶指了指门外:“厂里班车点就在前面,走路三分钟就到。班车半小时一趟。中山路路口拐个弯就有站点,那边有个中医堂,老大夫治跌打损伤,特別厉害!我家男人年初腰不好,去扎了几天钢针就好多了。” 於婶的话,让林穗穗又燃起了希望。 卫生所虽然近,但毕竟都是步行。 能坐班车,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林穗穗扶著墙站稳,额角渗出冷汗:“谢谢於婶,我这就去!” …… 陈敘把陆临舟送到门口。 陆临舟坐上车,陈敘双手撑在车门上:“我这儿一时半会儿肯定还走不了,等我这边病人都看完了,再去你家帮你朋友看看。” “那我待会儿来接你。”陆临舟道。 “別,我二八大槓蹬两步就到了,你不是说你住船厂大院吗?不算远。”陈敘后退半步:“你快回去吧,我进去了。” “行,谢了师兄。” “这有什么可谢的,我又不是不收你钱。等著,我馆里关门了跟你联繫。” 车子启动,碾著地上的碎石子开走了。 陈敘望著扬起的灰尘,正要转身回馆里,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回头时,见到个皮肤白皙长相精致漂亮的姑娘单脚跳著挪过来,腕间银鐲晃荡。 她左右看了看,对上他的目光,开口问他:“同志,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个治崴脚很厉害的中医馆啊?” 五分钟前,班车摇摇晃晃地停下,林穗穗扶著扶手,咬著牙一瘸一拐地跳下车。 中山路的柏油路被晒得发软。 林穗穗每走一步,肿胀的脚踝就传来钻心的疼痛,额头的汗珠顺著脸颊滑落。 问了好几个路人,都只指了大概的方位,林穗穗艰难地一路找过来。 一回头,正好见著一个男人站在路边,也就顺嘴问了。 陈敘盯著她看了几眼,面前女孩儿披著头髮,黑长顺直的发披散著,颈间因为汗湿黏著几缕髮丝,显得皮肤更白了。那张小脸皱在一起,似乎很累了。 陈敘指了指身后“济生堂”的木牌:“你找的是这家吗?” “我就听说是中山路的一家中医堂,治疗跌打损伤很厉害。”林穗穗认真回答。 “那不一定。”陈敘笑了下:“我们这儿治什么都厉害。” 林穗穗眼睛一亮:“同志,你是这中医堂的吗?那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脚啊?我这个崴伤,能治吗?” 林穗穗叉著腰喘著粗气,把自己肿起的脚腕抬起来一些,给陈敘看。 陈敘目光落在她红肿的脚踝:“这崴得不轻啊。” “昨天白天就崴了。” 陈敘抬头看她:“那怎么才来?” 怎么才来? 林穗穗想到今天白天那对母子磨磨唧唧不给自己找医生的样子,撇了撇嘴。 “现在寄人篱下,不方便出来看医生。” 陈敘有些意外地多看了林穗穗两眼。 “……” 小姑娘,真可怜啊。 第122章 疼…… 陆临舟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他回家了没多久,周瑾园也从厂里回来了。 见陆临舟回家,问起医生的事:“临舟,你给穗穗找的你那个师兄,怎么样了?” “他说医馆关门了就来帮她看。” 周瑾园点点头,这才放心了:“能来就好,她那脚踝確实肿得不像样子。” 周瑾园准备去告诉林穗穗这个消息,一打开门,林穗穗的床上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她的人影? 周瑾园一怔:“穗穗人呢?” 正在洗碗的於婶擦著手从厨房出来:“穗穗是不在家里,下午她疼得坐不住,单脚跳著出门了。” 陆临舟眉间一拧:“脚都肿成那样了,怎么能自己出去?” “她脸色白得跟纸似的,说实在等不及了。”於婶见陆临舟神色紧张,有些怕了。 这个厂长儿子回来没多久,长得高大俊朗没错,也常常板著一张脸,是不好亲近的样子。 於婶声音放低了点:“估计是太疼了,忍不住了吧……” 周瑾园也嚇坏了:“她去哪儿了?卫生院吗?” “没说啊……”於婶搓著围裙角,有点害怕了。 看夫人和厂长儿子这態度,要是真的知道是她让林穗穗自己去看病的,只怕是要找她问责了。 她哪里敢说她推荐过中山路的中医馆,声音越来越虚:“就说要去看看,就出门了……” 陆临舟面色一凛。 济生堂里还有很多病人,林穗穗等陈敘爷爷给她看病等了好一会儿。 陈敘爷爷確实是厉害,把她脚一看,一句话都没说,“咔嗒”一声,骨位归正了。 快得不行。 林穗穗疼得直冒冷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疼很正常。”陈敘说:“疼了下次就记得,走路的时候小心点,受伤了就赶紧来看。” 林穗穗疼得难受,心里也委屈。 她眨了眨眼,哽咽著说:“都说了是寄人篱下,所以才没法及时来看病的。那家人说要找医生到家里来给我看脚,结果等了一天都没动静。实在疼得受不了,才自己来的……” 陈敘惊讶:“他们都不管你啊?” “是啊,有人管,我何必自己坐车来,怪疼的。”林穗穗吸了吸鼻子:“不过我確实是借住在他们家的,不好麻烦別人,算了……” “那他们也真够狠心的,看你伤成这样也不管。” “就是啊!”林穗穗说起这事儿就来气。 她本以为陆临舟好歹会管管她的,毕竟当初他头疼脑热了、傻症上身了,也都是她辛辛苦苦照顾著。 就算现在看她不顺眼了,也不应该在她受伤的时候全然不管她。 不提情分,也要提一提她帮他们一家人团聚的恩情吧? 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林穗穗越想越难受,她在省城也没什么朋友,没地方诉苦。 现在这个医生反正也不认识她,他们之间萍水相逢,她说了,他应该也不会传出去。 “其实我对他们家真的挺好的,要不是我,他们家现在还没这么幸福美满!” “这么过分?”陈敘跟著不忿:“你还是他们家的恩人?” “对啊!”林穗穗嘆气,模糊了隱私的信息,倒豆子似地把自己的委屈都说了出来。 陈敘越听越共情,语气里带著些怒气:“这家人是真坏啊!” …… 该说不说,老中医是真厉害,脱臼的,懟一下就回去了。 现在只有点韧带挫伤的疼,基本已经可以走路了。 林穗穗攥著陈敘开的药瓶,崴著歪著就回陆家了。 打开门的瞬间,门內几双眼睛迅速朝著她看了过来。 林穗穗一怔,还以为自己犯了多大错,小心翼翼地问道:“怎、怎么了?” “穗穗?”周瑾园衝上前,一把握住林穗穗的手臂:“你这孩子,上哪儿去了?” “我找了家中医馆。”林穗穗举起手里的药瓶晃了晃,脚踝突然抽痛,让她不自觉蹙起眉:“大夫给扎了针,拿了药就回来了。” 她左右看看母子二人,见他们像是要出去的模样,下意识问道:“你们要去哪儿?” 周瑾园:“我们是要去找你啊!” “找我?”林穗穗有些疑惑。 陆临舟铁青著脸色,那双冷眸犀利,把林穗穗身形钉在原地:“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自己走了?你脚踝不要了?” 他的语气有些冲,听得林穗穗一肚子火。 她张了张嘴,刚要脱口而出——“不自己去难道你们去吗?等你们去早都疼死了”,余光瞥见周瑾园紧绷的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盯著陆临舟凌厉的眸,突然冷笑一声:“那你给我找的医生呢?来了吗?” 陆临舟喉结上下滑动:“他待会儿就来。” “不必了。”林穗穗声音也冷了下来:“我已经看过了,那大夫挺好的。我现在有点累,想进去休息了。” 她转头冲周瑾园点了点头,一瘸一拐著往房间挪去。 於婶见状,赶紧过来扶著林穗穗:“穗穗,夫人和临舟也是在担心你……” 身后传来周瑾园无奈的嘆息声,林穗穗却只想笑。 她等著他们给她找医生来的时候,没见著他们这么紧张。 她自己去找了医生,他们反而著急起来了。 第123章 她想勾引你 陆临舟见师兄一直没来,和周瑾园一起又去了一趟师兄家的中医馆。 医馆门虚掩著,里头飘出浓郁药味。 陆临舟跟陈敘打了声招呼,跟周瑾园一起等在门口。 周瑾园回头看向自己儿子那张冷酷的俊脸,小心揣测著他的心思。 “既然穗穗一切平安,又已经找大夫瞧过了,就不用那么担心了。”周瑾园安抚陆临舟:“现在你替她找来你的师兄,也算是尽了我们应尽的义务了。至於其他的……” 周瑾园注意自己的措辞,不想让陆临舟太反感,但也希望能把自己和陆远国的意思传递给他。 “其他的事,妈相信你自己有判断能力的。” 虽然陆临舟从小不在他们身边长大,但就相处这几天来看,周瑾园相信陆临舟心里是有一桿秤的。 话音刚落,身后济生堂的门发出“嘎吱”的响声。 陆临舟回头看去,陈敘背著药箱,关了门。 “阿姨好。”陈敘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看向陆临舟笑了声:“临舟。” “师兄。”陆临舟神色恢復如初,喉结动了动:“走吧。” 陈敘笑著道:“我不是说我联繫你,自己过去?” 周瑾园微微頷首:“是我们请你帮忙,自然是要来接。”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陈敘拎著药箱,目光落在陆临舟攥成拳头的手上:“阿姨言重了,我和临舟在军校关係不错,这点忙算什么?” 母子俩把陈敘带去了陆家。 下车后,周瑾园要去保卫科拿点东西,陆临舟带著陈敘先回家。 两人从院门口走到陆家。 陈敘一路跟看稀奇一样到处打量:“临舟,你不会告诉我,你亲生父母是海城船厂的领导吧?” 下午他就见陆临舟坐著上海牌汽车过来的,也知道他家住在船厂大院,却没想到家里条件这么好。 整个厂里联排小楼就几栋,他家居然住里面。 陆临舟平静回答:“我亲生父亲是船厂的厂长。” 陈敘忍不住拍了拍陆临舟的肩膀:“那你算是终於苦尽甘来了!” 陆临舟是乡下的贫困生,整个军校的人都知道。 不少人因为他的家庭状况,而质疑教官和校长不该那么看重他。 要是当初看不起陆临舟的人知道…… “对了。”陈敘突然开口问道:“你让我给看病的姑娘,是不是你妈不太喜欢?” 陆临舟別开脸,喉结动了动:“你治病就行了。” “那我可走了。”陈敘作势要拎药箱:“连实话都听不到,我这大夫当得憋屈。” 陆临舟伸手拽住他,眉头紧皱:“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怎么了?问这么点事儿不能回答?你乡下的姘头啊!” 陆临舟薄唇微抿。 这师兄还真是料事如神,隨口一说,说中了! 见陆临舟不说,陈敘愣了:“真的假的?” 陆临舟皱眉,否认:“不是,就是她是洗澡的时候滑倒受伤的,我妈看到我抱她出来,以为我们……”还 “真的假的?屋里没別人吗?”陈敘突然打断。 “当时只有我和她。” 见陆临舟面色微变,耳尖也有些发红,陈敘立刻明白了当时的情景有多香艷。 但是想到这学弟的前途,陈敘还是开口提醒:“你现在不比以前,是厂长家的公司。乡下来的姑娘心眼子多。怎么会那么恰好,你一个男人在家的时候,她就大白天洗澡?还那么恰好的洗澡就崴脚了,要你抱?” 陈敘说:“要我说啊,这女的怕不是想勾引你,然后生米煮成熟饭,留在省城。” 陆临舟喉结滑动。 这饭倒是早就做熟了,做了多少次了。 至於她的目的…… 陆临舟也有点拿不准了。 见自家学弟这纠结表情,陈敘可急了,这种心机女,一会儿他就给她多扎几针去! …… “穗穗。”周瑾园进到林穗穗房里:“临舟的师兄来了,治跌打损伤最是在行,他进来给你检查一下,你看你需不需要收拾整理一下?” 林穗穗举了举手里的药瓶:“阿姨,下午我已经在医馆看过了,还扎了针……” “既然来了,就再让大夫瞧瞧。”周瑾园不由分说,把她手里的药瓶拿过来,放到一旁的桌上。 药油的味道弥散整个房间,周瑾园嘱咐道:“你整理好了我就去找他进来。你別逞强,落下病根可不好。” 林穗穗想著,也確实不能让人家大夫白跑一趟,还是点了点头:“好。” …… 陈敘心里想了很多种承制这种心机乡下女的办法。心里对这种心机女也有很多种想像。 可他推开门的瞬间,昏黄光晕里,只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正低著头,露出白皙的后颈,发尾隨意地扎成个松松的辫子。 她脚腕搭在床边,细嫩的脚踝肿著。 这身形,陈敘心里莫名觉得眼熟。 还没等他细想,床上的人像是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的剎那,两人同时怔住了。 林穗穗的眼睛微微瞪圆,似乎有些没料到来人是下午那个医馆的大夫。 而陈敘更是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话来。 这可不就是下午在医馆,疼得直掉眼泪,找他扎针的姑娘吗? “那我就先出去,不打扰你们看病了,有什么事隨时叫我。”周瑾园没察觉到屋里异样的气氛,笑著带上了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屋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陈敘摸了摸鼻子,打破僵局:“好巧啊……” “是啊!没想到是你啊陈大夫!” 话没说完,林穗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耳尖迅速泛红,满脑子都是下午在医馆里,自己对著这个大夫大倒苦水的场景。 早知道他是陆临舟的师兄,说什么也不该把陆家的事一股脑儿全说了…… 林穗穗的脚趾都蜷成了一团,后颈泛起细密的汗。 还好她说的时候隱去了些关键细节,不然现在就全完了! 陈敘也反应过来了,想起下午林穗穗单脚跳著来医馆,苍白的脸和肿得发亮的脚踝。 就是此刻没见到林穗穗,他对她也是印象深刻的。 寄人篱下、脚崴得这么严重都没人管的可怜女孩儿。 陈敘怎么也没想过,那个可怜女孩儿,就是陆临舟家的心机乡下女。 第124章 你轻点! 见周瑾园退了出来,里面就只剩陈敘和林穗穗孤男寡女了。 陆临舟得表情有些紧绷。 不知为何,陆临舟却直觉自己应该进去看看。 陆临舟抬腿迈步,正要去林穗穗房里看看,袖口突然被拽住。 “哥哥。”沈曼寧抓著他袖口,小心翼翼地问:“医生请来了吗?” 陆临舟回头,沈曼寧正一脸关切地看著他。 他点点头:“嗯,来了。” “那就好。”沈曼寧嘴上说著,手上拽著他的力道却一点也没松:“姐姐是怎么把脚给崴到了呀?怎么这么不小心?” 陆临舟:“意外。” “姐姐也太可怜了。”沈曼寧嘆了口气,又有些自责地噘著嘴道:“周姨要忙著照顾你,你和姐姐又男女有別,不適合贴身照顾,可惜我要上学,不然我来照顾姐姐是最好了!” 陆临舟眉头微拧,周身气息沉了些。 他对沈曼寧没有什么耐心,冷声道:“你好好学习,家里其他事不需要你操心。” 说著,陆临舟甩开沈曼寧的手,阔步朝著林穗穗房间走过去。 沈曼寧看著陆临舟转身离开的背影,气得直跺脚。 不就是崴个脚吗?有什么了不起的?需要这么多人捧著她? 沈曼寧越想越生气,自从这个林穗穗来省城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从前根本不是这样的!! ———— 陆临舟阔步走到林穗穗房门口。 他伸手推开门,昏黄吊灯之下,林穗穗的脚腕被陈敘稳稳托在掌心。 陈敘半跪在床边,她的脚白皙小巧,在陈敘带著薄茧、晒得微黑的手掌中,显得格外纤弱。 他掌心沾著药油,一下下轻柔地揉著她肿胀的关节。 “嗯,痛!”林穗穗身子后仰,头微微抬起,不禁喊疼:“陈大夫,麻烦你轻点!” “再忍忍。”陈敘挑眉:“你这脚肿得跟发麵馒头似的,不揉开怎么行?再不好,留下病根可嫁不出去。” 林穗穗知道他是怕她疼得厉害,故意开玩笑逗她的,顺著他的话道:“合著陈大夫看病还包分配?” “不包,只包治好。”陈敘手上动作未停:“你別质疑我医术,放心,留下病根算我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笑声混著药油的辛辣气息在狭小的房间里瀰漫。 林穗穗笑得眉眼弯弯,全然没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门口的陆临舟下頜线条绷得紧紧地,一双冷眸落在两人身上,浑身上下透著一股凌厉的气势,打破了房间里的和谐。 陆临舟扶在门框上的手指骤然收紧。 林穗穗刚要开口回答,却只觉得后背凉颼颼的。 她下意识抬头看过去,谁知就那样撞进一双沉冷幽邃的眸子里。 …… 林穗穗下意识被他的视线盯著有些发寒,唇角没来得及收的笑也迅速敛了下去。 似乎是察觉到了林穗穗的反应,陈敘也回头看了一眼。 “临舟?”陈敘笑著道:“我的医术你不信啊?放心,保证把她的脚腕治好。” 刚还说了一大堆林穗穗的坏话,什么乡下心机女,什么这啊那的。 这会儿就变包治好了? 这林穗穗是有魔力吗?让一个男人见了她,转变就这么大? 林穗穗刚刚还跟陈敘有说有笑,一见到他就没点笑脸的模样,陆临舟心下又烦躁了几分。 林穗穗被他压迫感十足的眼神看得难受又疑惑,实在是不懂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瞪”回去两秒,见他不痛不痒的,终於是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那个,临舟,谢谢你替我找陈大夫来。”脚腕被陈敘揉的地方疼得厉害,林穗穗忍了又忍才没边说边齜牙咧嘴:“陈大夫医术很好,特別好!” 本以为她夸了他请来的医生,就是对他的行为表示了感激,却没想到他脸色却更难看了几分。 林穗穗有点无语,都说女人的心思难猜,这男人的心思不也一样么? …… ———— 留给林穗穗的时间也不多了。 这养养脚又浪费了三四天。 不过好在她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 这天,林穗穗一大早就起来了。 一走出楼道,就看见晨光透过树叶间隙,落在不远处的陆临舟身上。 他正在院子里锻链。 见她一大早出门,陆临舟停下锻链的动作,问道:“你脚好了?” 林穗穗脚腕没那么疼了,心情大好,笑著点头。 “是啊,陈大夫医术高明,药也挺管用,好多了。再扎两次针,应该能正常走路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沈曼寧正从里屋出来。 沈曼寧目光扫过林穗穗:“姐姐今天要出门?” 林穗穗点点头,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麻辫:“下午要去医馆扎针。” 沈曼寧余光看到陆临舟微微沉下来的神色,嘴角倏地翘起:“姐姐和那个中医是不是挺聊得来的?这几天每天都去。” “陈大夫人是挺好的。”林穗穗不吝嗇讚美:“人又幽默,又有才华,这最重要是长得也好看。” 陆临舟脸色更黑了几分。 …… 从船厂大院里到济生堂確实挺方便,走不多远就有车站,做几站路下车拐个弯就能到,她也就拒绝了周瑾园让老陈送她去的提议。 走了没几步,林穗穗的视线突然落到不远处的宣传栏上。 宣传栏招聘的那个板块,像是换了新的招人信息上去。 林穗穗想著这脚腕没几天应该能好,便一瘸一拐地走到宣传栏那边去看。 正午的阳光把宣传栏的红漆字晒得发亮。 “厂广播站招聘播音员”几个大字突然撞进眼帘。 林穗穗猛地剎住,一脸惊喜。 看了看招聘要求,“嗓音清亮、擅长文稿写作”的招聘要求,林穗穗心跳突然快了半拍。 她大学读的是艺考播音,毕业即失业,所以毕业了就去网上做了娱乐主播,也做了点小小的成绩出来。 一个八十年代的厂广播站,对她来说,必然是问题不大的! 只是她刚进八零年代,柳湾村人人都是一口地道的乡音,她耳濡目染多了,也不知有没有沾染些。 林穗穗注意到招聘信息上的要求,是需要提交录音样本的,可以向厂办申请使用老式收录机。 林穗穗有些迟疑,她不是厂里的人,不知道能不能申请得下来。 正想著,身后突然传来“叭叭”两声喇叭声。 林穗穗一回头,那辆熟悉的停在身后不远处。 车窗摇下来,一双冷冽黑眸正紧盯著她:“上车。” 第125章 显得她皮肤更白了 “上车。”陆临舟开口。 他坐在后座,背脊挺得很直。 林穗穗下意识也挺了挺后背,月白色衬衫被风吹得微微鼓起。 她眉尾压了压:“不用了,我坐班车。” “上车。”他的声音目光扫过,再次重复。 林穗穗抿著唇,心底莫名生出了点逆反心理。 她不说话,只是往后退了半步。 远处传来班车的鸣笛声,林穗穗抬眼扫了下,单脚跳著转身就走,碎裙摆扬起又落下。 陆临舟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怔。 她动作没那么自然,一瘸一拐倒是走得挺快。 陆临舟反应过来,推开车门下车。 可他刚跨出几步,就看见她扶著站牌站稳,回头睨了他一眼。 那模样,倒真有几分得意。 班车剎车的气鸣声中,林穗穗一瘸一拐地挤上车门,再没给他一个眼神。 陆临舟站在原地,半晌才不可置信地笑了下。 上海牌汽车驾驶座的老陈探出头,挠著后脑勺:“临舟,什么情况啊?” 陆临舟的下頜线紧绷得厉害,他扯松领口,喉结上下滚动,盯著班车远去的扬尘。 直到班车消失在眼前,陆临舟才敛下幽邃的眸。 他重重坐回车里,震得后视镜上的平安符来回摇晃。 “那现在去哪?”老陈又问。 “回家。” “啊?”老陈发动车子:“这不刚从家出来吗……” 陆临舟没回话,老陈只是从后视镜里看到他黑沉的脸,没再多问什么,一脚油门往回开。 …… 车子一路回家,没两分钟就到了。 陆临舟推开院门,周瑾园正坐在客厅里,膝头摊著堆绿绿的布料。 见他回来,周瑾园抖开件浅蓝的確良衬衫:“临舟,你看看这件。” 陆临舟思绪被扯回来,偏头看向她手里的衬衫:“什么?” “妈妈有个开服装店的朋友,王姐,她给我捎了几件衣服来。” 周瑾园面前的茶几上还摆著四五件衣服,和几条连衣裙。 月白、藕荷色、浅粉,都是城里姑娘时下兴的顏色。 “样子都挺好看的。”周瑾园举著衬衫往自己身前比,领口的木耳边蹭到脸颊上:“她说年轻姑娘穿这些好看时髦,你帮著挑几件?” 周瑾园抖著手里的衬衫:“这浅蓝还挺显白的,留不留?” 陆临舟盯著衬衫领口的褶皱,想起今早林穗穗穿的月白色衬衫,领口绣著,虽然样子没这个好看,但是穿在她身上也挺好看的。 “都行。”陆临舟道。 “那这个呢?红色格子裙,有点张扬,但是料子摸著挺舒服的,你摸摸看。”周瑾园把手里裙子递给陆临舟。 陆临舟没有接,但布料划过他手背,还是能感觉到料子软和凉爽。 要是穿在林穗穗身上,只怕是显得她皮肤更白了。 见他不接,周瑾园也知道他是不好意思拿女孩子的衣服。 但於婶出去买菜了,她又想多跟陆临舟相处相处,也就拉著他硬聊了。 她把裙子铺在腿上:“我看这腰褶,穿著还显瘦,挺好的,这个也留下。” 陆临舟的喉结动了动。 昨晚她房间,他看见陈敘托著她脚腕时,她腰上的蓝布衫被带起道缝,露出巴掌大的一截皮肤,比这些浅顏色的布料还要白。 陆临舟不自然地偏开视线。 “您看吧,我先进去了。” “行。”周瑾园见他那模样像是有点害羞,心里也有点高兴。 看来他对沈曼寧应当也不完全只是拿她当妹妹的。 周瑾园又挑了两件,站起身来,往沈曼寧房里走。 …… 前几次来的时候,林穗穗一路上还疼得厉害,几次要放弃。 今天再过来,整个人脚步都轻快多了。 林穗穗走进济生堂的大门,里面一如既往地人满为患。 陈敘治病的时候神情专注,林穗穗也没打扰,默默站在排队的人群里的最后一个。 等他看完前面一个病人,一抬头,正看见林穗穗扶著门框站著,月白衬衫领口沁著汗。 两人頷首打了个招呼,陈敘就低著头叫“下一位”了。 等排到林穗穗的时候,陈敘才冲她笑了下。 白大褂带起股艾草香,顺手拖过把竹椅放在她跟前:“坐,我看看脚腕。” “今天好多了,能著地了。”林穗穗拽起长裙边,把脚踝露出来给他看。 陈敘托著她脚腕看了眼:“真不错,今天早上也有好好擦药?” “当然。”林穗穗点点头:“你別说,家里於婶手劲儿也挺大的。” “那最好了。”陈敘拿了针,重复昨天的程序。 脚腕是好了些,但扎银针还是一样疼。 林穗穗疼得又是一阵阵流汗,满心都在劝自己。 只要忍一忍,她脚腕马上就能好了。 “行了,留针十五分钟。”陈敘一边擦手,一边道:“今晚还是要擦药,擦药好得快。” “嗯……”林穗穗搁在凳子上的脚稍稍挪动了半寸,然后又抬头看向陈敘,欲言又止。 昨晚在陆家,她不好开口,现在店里没有熟人,是最好的澄清时间了。 “那个,陈大夫。”林穗穗开口。 陈敘抬头:“嗯?” “你和陆临舟,之后有没有聊过我们上次说的事啊……”林穗穗面色闪过一丝尷尬:“就是我说我在他们家的事儿……“ 第126章 欺负人 陈敘疑惑:“嗯?” “那些事儿就是我个人的感受,很主观,並不是他们家真的欺负我了……” 陈敘毕竟是陆临舟军校的师兄,要是真的松嘴告诉陆临舟了,她本就艰难的省城生活,只怕更要雪上加霜。 还不如早点跪求他別往外说。 陈敘收拾银针包的动作顿了下。 两边的说辞,他都听过了。 “放心,我嘴严著呢。”陈敘轻声道:“临舟和他家人也不是存心要欺负你,你別想太多。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反正你也知道我医馆在哪儿,隨时来找我就行。” “我也没什么需要帮助的。”林穗穗笑著抬了抬脚:“就希望陈大夫能赶紧帮我把脚治好。” 林穗穗见他承诺了“嘴严”,心里的紧张也稍稍减弱了些:“毕竟厂广播站招人,我要是瘸著腿去面试,人家该笑话了!” “你要去厂里的广播站?”陈敘有些意外。 “是啊,总不能一直寄人篱下。”林穗穗敛了笑,神色认真:“能来省城就很不错了,如果能上广播站,就有自己的工作了,后面说不定还能分到筒子楼,就不用麻烦陆家了。” 陈敘忍不住多看了林穗穗两眼,对她又有了些许改观:“倒是挺有志向。” “志向得先有啊,才能朝著这个方向努力。”林穗穗看了眼自己的脚踝:“还得去厂里广播站借收录机,脚踝总不好,確实不方便。” “收录机?”陈敘微微挑眉:“我这里有台收录机,熊猫牌的,带木纹壳子,一直放著也没用。要不你先拿去用?” “真的?”林穗穗的眼睛亮起来,腕间银鐲滑到肘弯:“那太感谢你了陈大夫!!” “你要不在里面坐著稍微等我一会儿。”陈敘指了指她后头几个病人:“我把这几个病人看了,就去里头给你找收录机。你早点拿回去,也能早点用。” 林穗穗回头看了眼,只剩两三个人了,应该要不了多久。 反正回到陆家也是面对著陆临舟那张“臭脸”,倒不如坐在这儿接受一下中医的薰陶。 这样想著,林穗穗点了点头:“好,那我等你。” …… 陆临舟抬眼看了下时间,已经六点多了。 他隨手扯了扯领口,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走到客厅里,陆临舟左右看了看,最后视线落到林穗穗房门口。 昨天这个时间,林穗穗应该已经回来了。 正想著,就听见周瑾园的声音从厨房飘出来:“这穗穗,今天怎么比昨天回来得还晚?” 於婶往灶膛里添了块煤,火星子“噼啪”溅出来:“夫人,那今晚还做不做穗穗的饭?” “做,当然做。”周瑾园把圆白菜扔进洗菜盆,水溅得老高:“又没说不回来吃,咱们陆家,总不能饿著客人。” “行,那我来做,您出去歇著吧。” 陆临舟的手指攥成拳,指节泛白。 厨房蒸腾的热气裹著炒菜的香味涌出来,喉结动了动,转身往院子里走去。 …… 等了没多久,济生堂就要关门了。 林穗穗单脚倚在济生堂的木门上,门內传来陈敘翻箱倒柜的响动,夹杂著木箱挪动的吱呀声。 “穗穗!”陈敘的声音从內室里传出来。 接著,木门被推开半扇,他探出头来:“怪了,收录机不在济生堂,估计在家里。” 他侧身出门,反手带上门:“没找著。” “没事没事,没有的话我去找厂里借也行。” 陈敘一边锁门,一边对林穗穗道:“我今晚回家找找,明早给你送家里去,还能顺便给你上个药。” “不用麻烦的。”林穗穗忙摆手:“那不如你就直接带到济生堂来,反正我明天还要来扎针,顺便拿走就行。” “那也行。”陈敘点点头。 “那我就先走了陈大夫。” “这怎么行?让你乾等这么久。”陈敘走到墙根,拽出那辆带补丁座套的二八大槓,车链条发出“咔噠”的声响:“正好我下班顺路,送你回去。” “不……”林穗穗刚要拒绝。 “你再拒绝我,就我当你等久了生我气了。”他拍了拍后座,帆布座套上的补丁跟著抖了抖:“走!踏一脚的事儿,比你挤班车快多了。” 陈敘把钥匙串往口袋一塞,跨上自行车,脚尖点地等著:“上来吧,我骑车稳当!” 陈敘太过热情,林穗穗有些不好拒绝。 “行,那就麻烦陈大夫送我回家。”林穗穗扶著车座,垫脚侧身坐上后座。 “抓好了。” 林穗穗拽著后座,另一只手扯著他衣摆。 这个天气的傍晚很適合坐自行车,灼人的烈日下去了,骑起来的时候有微风拂过,比班车又挤又闷热好多了。 回到船厂大院,太阳已经下去一大半了。 陈敘剎停自行车:“到了。” 林穗穗刚要开口道谢,却听到陆家大门响了。 林穗穗一抬头,正对上一道冷冽视线。 对上的瞬间,林穗穗感觉脊背猛地绷紧,嚇得她差点从车上摔下来。 “不是让你抓好?” 陈敘手伸到后头,攥了一把林穗穗的手臂,帮她稳住差点歪倒的身子。 林穗穗从车上跳下来,单腿落地。 “临舟,人送回来了。”陈敘踢了下脚撑:“先走了。” 陆临舟没吭声,他盯著陈敘的手刚刚攥过的、林穗穗白皙的手臂,脸色沉得厉害。 林穗穗:“谢谢陈大夫。” 她话还没说完,周瑾园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见是陈敘送林穗穗回来的,有些惊喜:“陈大夫来了?正好家里做了饭,快进屋吃饭!” 陈敘笑著摆摆手,跨上自行车时车铃“叮铃”响:“我爷爷还等著我回去吃饭呢,阿姨慢吃。” 说著,陈敘脚下一踏,自行车就动了。 他落下一句“明天记得按时来”,就骑著车离开了大院。 “拜拜!”林穗穗衝著他车屁股喊了声。 陈敘的自行车尾消失在巷口,林穗穗放下打招呼的手,转身要往屋里走。 一回头,陆临舟和周瑾园神色各异地看著她。 “他送你回来的?”陆临舟突然开口,声音和刚刚视线的温度,不相上下。 “你不是都看到了?”林穗穗避开他视线,慢慢走著,往里面挪。 脚踝虽然好了不少,但她也不敢太用力,以免更严重。 陆临舟突然跨前半步,挡住她的去路。 天色不早了,客厅里有点暗。 於婶正好端著菜从厨房出来,伸手打开了灯。 “啪嗒”一声,整个客厅都亮了起来。 陆临舟微微眯了眯眼,头顶的影子在他脸上晃了晃,遮住眼底翻涌的暗色。 两人隔著半尺距离,林穗穗能听见他轻微的呼吸。 他跟一堵墙似地挡著,她想钻都钻不进去。 “让让。”林穗穗伸手扒开他:“好……” 一句“好狗不挡道”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她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別挡道。”林穗穗道。 第127章 没定力了 两人僵持在原地。 陆临舟大有绝不让开的架势,林穗穗也並没有想要服软的意思。 眼见著气氛越来越沉,已经进来的周瑾园,这时才发现他们还站在门口。 “你们俩怎么还不进来?”周瑾园走过来拽了陆临舟一把:“赶紧进来吃饭。穗穗,你快去洗个手。” “好。”林穗穗藉机溜进了屋子里,朝著浴室走去。 周瑾园见她走路还是不稳,但脚步已经利索多了的背影,稍稍放心了些。 “陈大夫医术真是没得说,穗穗脚腕好得这么快。” 陆临舟没吭声,周瑾园也没注意他的不对劲。 只是想到陈敘专门送林穗穗回来,心里觉得挺好的。 他们俩有缘分,治疗的时候有说有笑的,陈敘还骑车送她回来,这是两个人都有意的意思吧? 要是林穗穗跟陈敘真有机会发展到谈对象的那一步,陆临舟肯定就会收回对她的一些想法的。 毕竟,对象是他关係那么好的师兄。 “临舟。”周瑾园凑近半步,压低声音问陆临舟:“你这师兄人挺好的,医术好,人还贴心,专门骑车送回来。我看他俩有说有笑的,倒像是……” “妈。”陆临舟突然开口,打断了周瑾园的话:“他是大夫,送病人顺路。” “我是问他家境怎么样?”她笑著说道:“他人好我知道!” 陆临舟一想到刚刚她坐在陈敘后座笑得开怀的模样,胸前就莫名涌出一股子闷气。 这陈敘明明亲口说林穗穗有心机想勾引他,怎么自己没点定力送她回来?! 陆临舟眉眼冷凝:“他对谁都好。” 周瑾园听出他话里的不喜,故意说道:“对谁都好说明人品好,有气度。” “穗穗也到了该找对象的年纪。”周瑾园交握著双手,眼尾余光扫向浴室透出的灯光:“陈大夫人品端正,又是中医世家。穗穗跟著我们来了省城,我就得担起给她找婆家的责任……” 陆临舟喉间发紧:“妈,先吃饭。”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穗穗自己把脚腕揉了药,就出了门。 她脚踝好多了,可以去趟厂广播站了。 这年头,大多数工作都是靠关係的,她不想请陆家人帮忙,就得早一点去。 爭取让他们对她印象好一些,她机会也就大一些。 至少先去把收录机借来。 广播站的门虚掩著,林穗穗问了传达室的大爷,找到了招工的张干事的办公室。 她抬手敲门,指节碰在木门上,发出“叩叩”的声响。 “进来。”嗑瓜子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穿蓝工装的张干事正趴在桌上翻登记本。 见她进来,张干事抬眼看了下:“什么事啊姑娘?” 林穗穗扶著门框喘气,刚刚路上走得急,脚踝又有点隱隱作痛:“我想来应聘播音员,但是我看那招工信息上说,要提供声音样本,所以来借一下收录机。” 张干事“哦”了声,又问:“姑娘你是家属吗?” 林穗穗摇了摇头:“不是,但是住在船厂大院里。” “收录机紧俏著呢。”张干事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把登记本递过去:“那你登个记。” 林穗穗把登记本拿过来,上面“借用人员”一列全是职工家属的名字。 张干事说道:“上周王主任家闺女借去学英语,还没还回来。” “厂外的人不能借吗?”林穗穗攥紧了手:“我看招工启事没说必须是家属……” “规矩不是写在纸上的。”张干事往后一靠,椅背发出“吱呀”响:“设备有限,肯定是优先紧著厂里人。你要实在需要,等周五李会计还了再说。她每周跳完广场舞才还。” 林穗穗听这意思,这收录机大概是有点难借到的。 林穗穗勉强笑了笑:“那麻烦您记个名字吧,我叫林穗穗。” “行吧行吧。”张干事不耐烦地挥挥手,写了个“林”字,又不知后面怎么写了。 他又把登记本推给林穗穗:“你自己写,名字写清楚。” 林穗穗应了声“好”,在本子上登了记。 “有设备空出来通知你,前提是没人插队。” “好,谢谢您了。” 林穗穗微微頷首,转身往门外走。 在班车点等车时,林穗穗满脑子都是张干事登记本上密密麻麻的职工家属名字。 看来厂里广播站的设备没那么好借,还是得借陈敘的。 坐上摇摇晃晃的班车,到济生堂门口时,日头已经升得老高。 林穗穗正要跟里头的陈敘打招呼,一抬头,却见著一个老熟人。 “陆临舟?”林穗穗意外:“你怎么来了?” 陆临舟? “你怎么在这儿?”林穗穗下意识开口问道。 陆临舟对上林穗穗的视线,隨口说道:“来看他。” “他不是在坐诊吗?”林穗穗扫过贴满药方的墙面,有些莫名。 他这样,不会打扰到陈敘看病吗? 陆临舟:“看中医。” “哦。”林穗穗应了声。 陆临舟最近身体也不好,到陈敘这儿来看看也是正常。 林穗穗转向正在捣药的陈敘:“我排他前面还是后面?” 陈敘抬头时,捣药杵在陶罐里顿了顿:“你先吧,他又不著急。” “对了。”陈敘衝著里间抬了抬下巴:“收录机在我的包里,自己去拿。” 提起收录机,林穗穗眼睛一亮:“好!” 见林穗穗进了里间,陆临舟目光还落在里间木门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起来,然后又落到陈敘身上。 大概是感受到陆临舟的视线,陈敘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盯著我干什么?”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他突然开口问。 陈敘的捣药杵停在半空,嘴角扯出丝笑,模稜两可道:“还行。” 话没说完,內室门“吱呀”被推开,林穗穗一脸沮丧:“陈大夫,我没找到啊。” 陈敘这才想起,他家的收录机,前几天被他三姨借去了。 “哎呀,瞧我这记性,我明天去我三姨家拿,你过两天来拿,行吗?” 过两天?林穗穗现在时间可紧张了。 可她也不好催促陈大夫,只能微笑著说:“没事,我自己再去厂里问问看。” …… 从济生堂里出来,陆临舟开门上了车。 司机老陈从后视镜看他一眼,方向盘上的老茧蹭得牛皮套沙沙响:“回厂里还是去哪?” “嗯,回去。” “好。”老陈一边启动车子,一边疑惑:“我看穗穗出来也没多大会儿,刚看她自个儿坐车回去了。我还以为你不回去呢。” 喉结滚动著咽下没说出口的话,陆临舟看著车窗外来来去去的人影,脸色沉得厉害。 车子缓缓开出去,在路过百货大楼时,后排的陆临舟突然开口:“老陈,靠边停。” 剎车声刺耳地响起,老陈把脑袋转过去看陆临舟:“在这儿停?” “嗯。”陆临舟拉开车门:“我去买个东西。” 第128章 买给她的? 陆临舟拿著从商场大楼买的东西回了家。 周瑾园倚在客厅的藤编扶手椅上,指尖正捏著本翻旧的书看,听见声响立刻起身:“临舟回来了?你去找陈大夫看了吗?怎么样?” “挺好的,没什么大问题了。”陆临舟一边说著,一边弯腰脱鞋。 陆临舟没告诉周瑾园,陈敘让他戒燥,保持心情舒畅。说他心火太旺了不好,心里搁了事,脉都跟著乱。 周瑾园轻轻舒了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 她正要转身进去,目光突然落到陆临舟手里的包上。 “你买东西了?”周瑾园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语气里满是意外和惊喜。 陆临舟喉结动了动,应了一声:“嗯。” 周瑾园笑开来,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脸上洋溢著欣慰 自从陆临舟回到他们身边,他们陆陆续续也给了他不少钱,想要弥补一下对他的亏欠。 可他总是门也不出,东西也不置办,更別说钱了。 每次周瑾园想拉著他上街去买点东西,他都说要在家复习,赶紧养好身体回军校。 只要他能有喜欢的东西,她就高兴! 听到他们说话,正坐在茶几前擦拭茶具的陆远国也起身过来:“带什么回来了?” 陆临舟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陆远国一打开,包装盒上印著的“熊猫牌收录机”烫金字样,让陆远国有些惊讶。 “你买收录机了?” “嗯。路过百货商店,进去逛了逛,看著音质、功能都不错。”陆临舟神色如常,淡淡开口:“平时听听新闻、音乐也方便。” 陆远国和周瑾园对视一眼,没想到陆临舟还对这个感兴趣。 但只要他愿意他们的钱,他买什么都行。 “行。”陆远国把收录机递给陆临舟:“那你用吧。” 陆临舟接过来:“我就放客厅,谁需要就拿著用。” 陆家是有电视的,但他和周瑾园都不怎么爱看电视,平日里都是翻书看的。 那些歌和新闻,也都是从广播站里听到的,他们对这收录机兴趣不大。 正这时,林穗穗从房里走出来,见陆临舟手里拿著个新的收录机盒子,有些诧异。 他怎么也买了个收录机? 难道是刚刚听她和陈敘说的…… 正想著,陆临舟突然看向她:“试试?” “啊?”林穗穗有些意外。 陆远国笑著对林穗穗说道:“你们年轻人肯定搞得懂这些怎么用,穗穗你们琢磨一下怎么用,这是临舟刚买回来的。” 林穗穗拿著新款收录机,有点惊喜。 她指尖悬在按键上方顿了半秒,最终按下播放键。 邓丽君的歌声流淌出来,音质清澈动听,一听就是台好机器。 虽然比不上她本人直播间里的那些后世的设备,但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很好的东西了。 不说跟陈敘那台坏的收录机比,反正是要比厂里广播站能借的设备要好多了。 “换盘空白带。”陆临舟不知何时绕到她身后,抽出磁带的动作带起一阵他身上独有的气息:“这是录音盘。” “那我试试!”林穗穗挺直脊背,调整角度:“各位听眾朋友们下午好,这里是海城船厂广播站,现在为您播放……” 第129章 肌肉賁张的模样 林穗穗点开播放键,標准的播音腔裹著胸腔共鸣,在收录机的扩音下愈发清亮好听。 “好嗓子!”陆远国惊讶地看著林穗穗:“没想到穗穗一口普通话说得这么好听!这比我们厂里广播站的那些播音员说得好听多了!” “真的吗?”林穗穗眼睛亮晶晶的。 她知道自己的水平肯定比厂里播音员说得好,毕竟她经过后世的系统学习了。 林穗穗握著收录机,有点信心了。 就算不是厂里人的亲戚,也没人能推荐,她凭著这一口標准的播音腔,应该也能进广播站了吧? 林穗穗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到他是专门给她买的收录机,但既然他已经买了,她开口找他借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林穗穗抬头看向陆临舟,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正要开口,被突然打开的房门声打断。 沈曼寧换了新衣服从里面出来,见林穗穗手里正握著一台收录机,眼睛一亮。 “熊猫收录机?” 沈曼寧小跑著到林穗穗面前,一把拿过她手里的收录机:“哇,好漂亮!” 周瑾园笑了声:“你哥哥刚买的。” “周姨,是不是你跟临舟哥说的呀?”沈曼寧有些羞怯地说道:“英语老师说这个型號的跟读功能最准,上周让有条件的同学家长去买,这话我也只是閒聊说起来的,不是非要的!我不用也可以!” 周瑾园摸了摸沈曼寧的头髮:“临舟说了,家里有需要的就拿去用。” 沈曼寧脸都红了:“哥哥对我太好了!” 她拽著自己的裙摆,在陆临舟面前转了一圈:“哥哥,你帮我挑的裙子也特別好看,很適合我。不过就是稍稍有点长了,要去找裁缝师傅帮我重新弄一弄。” 林穗穗的手指骤然收紧,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气音,目光无意识扫过陆临舟。 幸好她没有自作多情,觉得他是买给她用的。 原来,陆临舟是知道沈曼寧需要收录机,才专门给她买回来的。 广播站需要收录机只是凑巧,她还差点会错意。 甚至,连沈曼寧身上的裙子,都是陆临舟亲自帮她选的。 林穗穗唇角的笑意渐渐敛了,他们一家四口在这里挺和谐的,她是个外人,应该有点眼力见。 林穗穗笑了下:“我也有台收录机,我去试试看我的那个音质怎么样,你们聊。” 说完,林穗穗转身往房间里走。 陆远国和周瑾园也笑了下,转身走了:“你们俩自己琢磨看看怎么用,我们就不凑热闹了。” 陆临舟视线从林穗穗猛然关上的房门那儿收回来,他拿过那台收录机,对沈曼寧说道:“这收录机不是买给你的。” 沈曼寧一愣:“啊?我、我知道……周姨不是说,有需要都可以拿去用吗?” “现在我需要。”陆临舟看她一眼,觉得这身红格子裙子在她身上穿著,有点难看:“还有,这裙子也不是我挑给你的。” ———— 第二天一早,林穗穗正要出去,却正见著沈曼寧穿著条浅粉色的碎长裙,从屋里走出来。 “周姨早上好!”沈曼寧小跑著来到周瑾园身边,搂著她的手臂。 周瑾园上下打量她几眼,脸上露出笑容:“这裙子一穿,曼寧看著更漂亮了。” “是吧!我也觉得这裙子漂亮!” 周瑾园点点头:“临舟眼光就是好,这裙子跟你可配了!” 沈曼寧脸颊瞬间染上红晕,双手绞著裙摆,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上学穿裙子不太方便,不过这是哥哥选的,我就想穿上试试。” 沈曼寧见林穗穗出来,故意问道:“姐姐,我穿这个衣服好看吗?” “挺好。”林穗穗隨口敷衍了句:“你喜欢就是最好的。” 说完,林穗穗不再多说,跟周瑾园打了个招呼,就出了门。 刚推开院门,带著露水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 没想到会在院门口碰到陆临舟。 陆临舟像是刚刚结束慢跑回来,洗得发白的背心紧贴后背,被汗水浸透的布料下,脊背的肌肉线条隨著步伐起伏。 他抬手擦汗,手臂上的青筋微微凸起,领口大敞,能看到他胸前正隨著喘息微微起伏。 四目相对,林穗穗被他一大早就肌肉賁张的模样看得一愣。 “要出门?”陆临舟舔了舔嘴唇,喘著气问。 林穗穗偏开视线没看他,“嗯”了声。 陆临舟看著林穗穗的背影,脸色阴沉沉了几分。 察觉到他周身气息变冷,林穗穗加快脚步,走出了院子。 …… 林穗穗去家电维修点,想问问有没有租的。 问了一圈,现在还没流行出租这种贵重用品。林穗穗无功而返。 回到陆家,林穗穗陷入纠结。 昨晚陆临舟其实拿回来一台新的收录机,但是,那是买给沈曼寧的。 林穗穗在想,她要不要开口试著找陆临舟借一下。 毕竟现在想进广播站,必须得要试音样本,她这也是正当理由。 可现在陆临舟一家人对她都很防备,她根本不確定陆临舟会不会借给他。 不仅如此,他说不定还会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鄙视她。 正想著,林穗穗房间被人敲响。 “来了。”林穗穗打开房门,陆临舟正站在门口。 林穗穗一愣,完全没想到他会来敲她的门。 “你……有事吗?”林穗穗问他。 此时的林穗穗披著头髮,大概是她遇到了什么苦恼的事,头髮乱糟糟的,表情也有点懵,看得陆临舟也是一怔。 他薄唇轻抿:“嗯。” 陆临舟把手里那台新的收录机递给林穗穗:“这个给你。” 直到收录机被塞进怀里,林穗穗才反应过来:“给我的?” “嗯。” 林穗穗意外地看向陆临舟:“这不是你专门给沈曼寧买的吗?” 陆临舟眉头微拧,不知道她从哪得出这么荒谬的答案的:“我买来家里用的。” 林穗穗看了眼收录机,目光再次落回到他身上。 陆临舟对她迟疑的態度感到有点不满,她收陈敘的收录机时,不是喜笑顏开激动难耐吗? 怎么到他这里,就是这副表情了? “真的能借我?”林穗穗抱著新机器往后缩,“算了算了,曼寧也要用。我还是等陈大夫的录音机拿回来吧。” 陆临舟皱眉,沉声开口:“就用这个。外人的东西,少拿。” “……” 虽然陈大夫是外人,但他好像也……是吧。 不过林穗穗现在急著用,也不敢多矫情,没再跟陆临舟客气,拿了收录机就进去了。 她本来想准备开口借,话在肚子里憋了好久,没想到他居然主动送过来了。 林穗穗隨口道了谢,就拿著收录机进房了。 赶紧用,不然一会儿陆临舟反悔了咋办? 陆临舟还要开口说话,面前的门却“啪”地一下关上,將他隔绝在外。 陆临舟:“……” 第130章 也配沾边? 第二天一大早,林穗穗就出门了。 海城船厂广播站在厂区东侧的红砖小楼里,褪色的白漆招牌被风吹得吱呀摇晃。 墙根处的铁架擦得鋥亮,缠著崭新的红绸,上面“弘扬船厂精神,传播时代强音”的横幅迎风招展。 “海城船厂广播站。”林穗穗看了眼招牌,笑著往里走。 门口聚集著一些来应聘的年轻人,他们穿著时下流行的海魂衫、印著碎的的確良衬衫,热闹非凡。 林穗穗没想到,今天居然有这么多人来参加面试。 身著笔挺深蓝色工装的干事站在门口,手里拿著个大喇叭,声音通过喇叭穿透人群:“都排好队!按顺序交资料,交完去隔壁休息室等著,到號了会有人喊!” 那干事普通话说得很標准,应该也是其中一个播音员。 队伍缓缓向前挪动。 排在前面的姑娘不时低头检查手中精心准备的磁带,还用手帕仔细擦拭塑料壳。 有小伙子对著手里的小镜子整理头髮,力求以最佳状態示人。 林穗穗有点心虚。 那天她看公告的时候,没看仔细,只看了需要录音样本,后头的时间地点愣是什么也没看,就被陆临舟给喊住了。 要不是她昨天一整天躲在房间里,把录音样本给完成了。今天只怕还不知道要参加集体面试。 早知道,她也收拾收拾,给自己画个淡妆了。 林穗穗攥著磁带盒,看著前面的人一个接一个上前交资料。 那位干事接过每份资料都会认真查看,不时在登记表上批註几笔,然后点头示意:“下一位!” 终於轮到林穗穗,她走上前,干事抬头打量了她一眼,目光温和:“姑娘,资料给我吧。” 接过她的登记表,干事快速瀏览后,指著旁边的休息室说道:“进去等著,別紧张。” “好,谢谢。” …… 隔壁房间里,牛皮纸袋堆叠的沙沙声混著钢笔划拉纸面的响动。 王干事正把资料按顺序码齐,突然被撞开的门带进一阵风,吹散了最上头的登记表。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等等!”袁莉莉衝进来,衬衫上的喇叭隨著动作乱晃。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她刚刚怎么看到林穗穗了?! 袁莉莉阔步走过来,在那堆资料里翻找,磁带盒碰撞的哗啦声格外刺耳。 过不气人,她从里头抽出张登记表,看著上面林穗穗的名字。 “她怎么也来了?” “谁啊?”王干事扶了扶下滑的眼镜,顺著她眼神看向门口:“刚刚交录音带的?不认识,新面孔。” “她居然来面试?谁推荐的?”袁莉莉皱著眉,不满道。 整个厂里都知道袁莉莉的爸爸是厂里的领导,她性子又跋扈,根本不敢招惹她。 “没推荐人。”王干事探过头瞅了眼,嗤笑一声把眼镜往上推,顺著袁莉莉的话说:“八成哪个车间师傅家丫头,现在小孩儿真敢想。” 他伸手要抽回登记表,却被袁莉莉攥得更紧。 她本来还以为是厂长或者厂长夫人写了推荐信她才来的,却没想到,她什么都没有。 袁莉莉扯出个冷笑:“连封推荐信都没有,也配和咱们广播站沾边?” ———— 休息室里,墙壁一尘不染,崭新的长条椅整齐排列,墙上贴著广播站的规章制度和优秀广播员的照片。 阳光透过擦得透亮的玻璃窗洒进来,將整个房间照得明亮又温暖。 林穗穗找了个空位坐下,听著隔壁房间传来的试音声,心中既期待又紧张,默默在心里重复著准备好的內容。 “林穗穗,到你了!”穿白衬衫的小刘扒著门框喊人,声音在走廊撞出回音。 林穗穗从长条椅上起身时,膝盖硌得生疼,她搓了搓膝盖,站起身来:“好,来了。” 推开面试间的门,白炽灯刺得她眯起眼。 林穗穗走到面试间中央,朝著几位面试员鞠了个躬。 “各位面试官好,我叫林穗穗。” 余光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袁莉莉? 林穗穗后背一僵,没想到袁莉莉不上学了,竟然被她父亲安排进了广播站! 林穗穗心道不好,她的所有资料都是交了上去。 如果袁莉莉是內部人员,那她的资料…… 正想著,袁莉莉似乎也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挑眉,笑了下。 林穗穗心下觉得不妙,果然,下一秒,王干事从林穗穗的文件袋里拿出她交上来的磁带,放进录音机里。 录音机“咔嗒”转动,却只传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 果然! 早上出门前还好好的,现在就成了空白。 林穗穗看向袁莉莉,果然从她眼神里,看到了得意的幸灾乐祸。 “怎么回事?”站长皱起眉,搪瓷缸里的茶叶跟著晃悠。 袁莉莉突然从椅子上坐直:“该不会拿个空带子来糊弄人吧?” 看袁莉莉的表情,林穗穗就知道,这肯定是她乾的。 林穗穗冷笑了声,弯腰从口袋里又掏出一盒磁带:“可能是那个录音带出了问题,麻烦帮我放这个备用录音带吧!” 林穗穗上前几步,將录音带交给王干事:“谢谢了。” 这一版是她练习的时候用的,虽然没那么好,但是应该也够用。 袁莉莉立刻脸色变了,她突然站起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声响:“站长,我觉得这种临场换带子不合规矩!” 第131章 是谁飢不择食 王干事拿著录音带,左右为难。 一旁的站长开口:“没事,换了吧。” “好的。” 见王干事把录音带放进录音机里,袁莉莉脸色都变了。 “咔嗒”一声,王干事按下播放键。 林穗穗备用录音带里传出的声音清亮利落,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在房间里迴荡。 站长握著搪瓷缸的手顿了顿,茶水晃出杯沿。 坐在一旁的播音员放下钢笔,身子不自觉往前倾。 “这声音和咬字……有点意思!”站长扯了扯嘴角,目光在林穗穗身上打量。 他以前也是播音员出身,对於这样的声音条件好,普通话又標准的播音员最是喜欢了。 眼见著他们对她的试音样本很满意,趁著余韵,林穗穗挺直脊背开口:“我叫林穗穗,之前在村里广播站播过通知,也跟著收音机学过播音技巧。” 但如果换上她自己后世学过的播过的,那就太多了。 对她来说,船厂广播站,已经是非常简单的了。 站长问她:“遇到突发状况怎么处理?比如停电、设备故障?” “准备应急预案。”林穗穗答得飞快:“提前录好备用音频,停电就用老式扩音器,设备坏了就用嗓子喊。” 话音刚落,袁莉莉突然笑出声,衬衫上的喇叭隨著抖动:“说得轻巧。林穗穗同志,你该不会真以为念几句稿子就能当广播员吧?” 她伸手抽出林穗穗的登记表,指尖重重戳在“学歷:小学”那栏。 “咱们广播站,连扫走廊的李婶儿都是初中生!你一个小学学歷的乡巴佬,谁敢让你当播音员?万一说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话,不是给我们广播站,甚至整个船厂蒙羞吗?” 眾人的目光“唰”地聚到登记表上。 王干事推了推镜框,咂舌道:“这学歷……” 几个面试官面面相覷,都有些犹豫了起来。 这年头,省城的普遍都能读到初中,今天来面试的,也有不少读过高中的。对比之下,她一个小学学歷的,確实不太適合到广播站来。 林穗穗双手紧攥。 柳湾村本就是个封闭的海边村庄,教育水平比较低下。 加上原主一家人总是想著怎么把她嫁出去为好,根本不在意她到底读没读过书。 这个年代,只要嫁了人,生了孩子,再盼著自己的孩子结婚生子,就是完整的一生了。 至於学歷,能对话,能认字,能算准公分和零钱,就够了。 对於现在到了省城的她来说,確实是个硬伤。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指甲陷进掌心:“公告上没写不许小学文凭的人应聘。能不能胜任,试过才知道。” 她直视著站长,眼睛亮得像淬了火。 “你都承认自己是小学文凭,怎么还有脸来应聘的?”袁莉莉指著林穗穗的脸:“广播站厂里传播信息的第一途径,谁会相信你一个小学文凭的人说出的话?我劝你,趁早回你的村里去吧!” “站长,请问,可以把面试完成吗?”林穗穗声音沉稳:“我相信走完流程,您会对我的能力和我的人有所改观的。学歷並不代表一切。” 林穗穗站在原地,有些紧张。 站长看了她两秒,把面前的牛皮纸信封朝著林穗穗推了推:“那继续面试,来抽题吧,即兴演讲。抽到什么念什么。” 林穗穗上前抽了一张,卡片上用钢笔写著斗大的“船”字。 这是要她用“船”为主题,即兴完成演讲。这对於后世的主持人来说,是必备的能力。 上大学的时候,她的即兴是排名全班前几的,她一点也不慌。 林穗穗捏著卡片的手指微微发紧。她在脑子里大概打了个草稿,闭上眼深呼吸之间,耳边仿佛又响起码头的汽笛声。 再睁开眼时,林穗穗的声音沉了沉,像是带著海风般的咸涩。 “船是海上的家。” 林穗穗顿了顿,想起在柳湾村的时候,她总是会送陆临舟出海,又盼著陆临舟回来。 她娓娓道来,讲了海上的故事,讲了等待的故事,还讲了柳湾村的现状和未来的盼望。 “总盼著船回港,因为船带回来的不只是人,还有活著的盼头。新鲜的海货能换粮票,破损的船板能当柴烧,就连甲板上的咸腥味,都能让守著灶台的女人红了眼眶。” 整个房间里,只有林穗穗柔软沉静的声音,仿佛带著他们去了一趟柳湾村,看到了那里的世事浮沉和烟火人家。 站长端起搪瓷缸要喝水的手停住了,袁莉莉张著嘴却发不出声,就连窗外的虫鸣鸟叫,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不知过了多久,厂长突然重重一拍桌子,震得搪瓷缸里的茶水溅出星星点点:“好!” 厂长拍了拍掌,旁边的几个面试员也都情不自禁地跟著拍手。 袁莉莉这时才回过神来,看著林穗穗自信好看的笑容,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 林穗穗一路回了陆家。 虽然袁莉莉一直在旁边坏事,但好在她的能力大家都看得见,林穗穗也很明显能够觉察到他们对自己的认可。 尽人事,听天命吧。 林穗穗回到家,才发现家里今天有客人。 陈大夫来家里了。 桌上摆满了菜,周瑾园对陈大夫很热情,一直帮他拿东西。反倒是和陈大夫关係最亲近的陆临舟,对他的学长好似不冷不热的。 林穗穗洗了手,也上桌吃饭。 陈敘开口就和林穗穗说话:“这几天怎么不来扎针了?” “啊?”林穗穗脚踝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脚伤好得差不多了,又忙著广播站的事,所以才没时间去的。” 林穗穗目光下意识扫过一旁脸色微沉的陆临舟,似乎瞥见他脸色没有那么难看了。 陈敘听林穗穗说好得差不多了,也就放心了,又凑近了些,问:“应聘广播站的事,结果怎么样?” 林穗穗想起站长他们的表情:“应该还还可以吧。” “广播站?还可以?”沈曼寧微微眯起眼睛,死死盯著林穗穗。 怎么可能?袁莉莉不想读书了,她爸刚把她安排进了广播站。有她在,怎么可能让林穗穗进去? 林穗穗往嘴里扒拉著米饭,头也不抬,语调平淡:“明天就出结果,希望能成吧。” “没想到你还有这个兴趣,既然你想做,就去试试。我和你陆叔都支持你。”周瑾园一边说著,一边热情地又往陈敘碗里堆了块鸡腿:“我们穗穗真优秀啊,虽然农村来的,但是非常上进,一直特別努力。” 说著,她极其生硬地说:“別说,穗穗和我们陈大夫的年龄也很合適呢。” 林穗穗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周瑾园对陈敘热情的原因。 这是有多嫌弃她啊,是个男的就想把他们送作堆。 林穗穗心里冷嗤:你家儿子不想娶乡下寡妇,人家城里医馆的独生子就想了? 林穗穗懒得反驳,只阴阳怪气地跟了一句:“是吗?怪不得我和陈大夫特別投缘,原来年纪相仿啊。” 这话一说,周瑾园马上高兴死了,更加疯狂卖力地向陈敘推销她。 有病似的。 林穗穗冷笑,一偏头,正对上陆临舟幽邃如墨的眸,凉得她差点打个冷颤。 林穗穗撇了撇嘴,低头继续吃饭。 她不习惯被陆临舟这么盯著,吃了几口填饱肚子,就匆匆下桌了。 …… 晚饭后,陈敘检查了下林穗穗脚腕的情况,帮她擦了药,就准备走了。 周瑾园催著林穗穗去送他,林穗穗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也不推辞了,换了鞋子和陈大夫一起出去。 夕阳把院子染成橙色,陈敘推著二八大槓,怕林穗穗脚疼跟不上,他故意把脚步放得很慢。 林穗穗跟在他旁边慢慢走,也觉得这速度是舒適的。 陆临舟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周瑾园和沈曼寧正站在院子门口看著外面,不知在说些什么。 见陆临舟在看他们,沈曼寧朝著陆临舟招了招手:“哥哥,你快来看!” 周瑾园笑得眼睛微微眯起来:“穗穗送陈大夫出去了,两人那模样倒是挺好。” 陆临舟眺目看向那並肩走著的身影。 暮色里,晚风裹著咸腥的水汽漫过巷口,將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从背后看,倒真有种配对又好看的感觉。 “两个人真是登对啊,我感觉陈大夫对穗穗姐姐有意思呢。” 沈曼寧语气真挚,是真的希望林穗穗跟陈敘能有点什么。 只要他们之间有什么发展了,林穗穗说不定就能离开陆家。 那陆临舟跟她就没有任何人能打扰。 闻言,周瑾园也笑著说道:“可不是嘛,小陈一看又体面又贴心。穗穗要是真能和他在一起,我也就放心了。” 这话说到沈曼寧心里去了,她望向陆临舟的侧脸:“临舟,你跟陈大夫这么熟,是不是可以帮忙撮合一下?” 陆临舟一张冷脸绷得紧,嘴里的话难听极了。 “陈敘师兄有什么错?你们要把一个小学都没读过的寡妇塞给他?” …… 周瑾园被他说的面红耳赤的。 她难道不知道林穗穗配不上陈大夫?她把两人凑作堆的时候也心虚得紧。 谁让这死丫头心气高,一直就盯著自家儿子? 周瑾园越想越气。 他倒是讽刺上了。 是谁飢不择食,把没读过小学的寡妇睡了一次又一次的? 第132章 不是那种关係! 林穗穗不知道家里的事,送完陈大夫回来,大家都回房了。 她当晚有点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晨雾还没散尽,林穗穗就起床前往厂广播站了。 昨天她面试完从广播站走的时候,站长就说了,今天一早会出结果,张贴在厂广播站的从宣传栏那儿。 林穗穗一路上脚步有点急,掌心沁出了薄汗。 “林同志。”身后传来有人喊她的声音,林穗穗回头一看,是昨天面试员里的那个播音员。 “同志你好。”林穗穗礼貌笑了笑。 “我叫刘成林。”刘成林看著林穗穗的眼神满是欣赏:“昨天你的表现让大家都感到很惊喜,也都很喜欢。你走之后我们都討论了好久,说不定我们能成同事!” 林穗穗唇角扬起:“谢谢夸奖!能成同事就太好了!” 她本来很紧张的,刘成林的话,给了她一点信心。 同行的夸奖和认可,对她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刘成林指了指不远处的大红榜:“广播站宣传栏在前面,要不我陪你去看看结果?” 林穗穗:“不耽误你工作吗?” “不会,走吧!” 刘成林跟林穗穗並排往宣传栏走,大红榜上贴的公示纸张,在晨风中哗哗作响。 林穗穗有点紧张,攥著掌心小跑到公示栏前面看结果。 【广播站录用人员名单】 林穗穗上前半步,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竖著看。 可总共招三个人,一眼就看完了,却根本没有“林穗穗”三个字。 刘成林皱眉望向宣传栏:“咦,怎么回事?” 林穗穗也怔住了,这怎么可能? 刘成林这个面试员都说了,站长他们对她的表现都很满意的。 怎么就没有她的名字呢? “怪了……”一旁的刘成林也有些意外,他正要往后说,却又突然噤声,视线飘向她身后。 袁莉莉穿著簇新的的確良衬衫,走到林穗穗身边,目光甚至没有往宣传栏上瞟一眼。 她就像早知道结果一样,上下打量林穗穗,露出个鄙夷的神情。 “你真当有那点嘴皮子功夫,就能进广播站?” 没等林穗穗回答,袁莉莉就悠然地进了广播站。 林穗穗想起之前宣传栏上的公告,说是“择优录取”的。 …… 广播站的门大开著。 林穗穗推门进去,站里正好在播厂里的晨间新闻。 林穗穗跑到办公室里去,王干事正踮脚往铁皮柜里塞磁带。 听见动静,王干事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面色有点尷尬:“林同志?” 他摘下眼镜,用衣角擦拭镜片。 林穗穗站在他面前,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出声问道: “王干事你好,因为昨天大家对我的表现都还算满意,结果今天进广播站的名额里好像没有我,所以我进来问问是什么原因。”林穗穗笑了笑,轻声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知道什么原因的话,也好改进,促进我的个人进步。” 林穗穗顿了顿,又道:“因为我记得,公示栏上有个同志昨天出现了挺严重的失误也拿到了名额,所以……” 林穗穗没再往后说下去。 王干事重新戴上眼镜,跟林穗穗解释:“这……录用是综合评定,除了业务能力,还得看学歷、推荐信的,各自都占比重。” 王干事说得不算太委婉,但林穗穗呃听明白了。 她又没有学歷,又没有推荐信,肯定没法进来的。 她再有能力,也比不过有学歷的关係户。 这就是个厂广播站,一切的解释权当然归他们所有。 林穗穗觉得有点憋屈,但在这个年代,好像就是这样的“规则”。 林穗穗的手攥了又松,最终只能无力地垂在腿侧:“知道了,谢谢王干事。” …… 说不失落,肯定是假的。 但现在的林穗穗,似乎已经成了打不死的小强。只要能在省城待下去,再多困难她也能坚持下去。 林穗穗推开院门,周瑾园和沈曼寧在沙发上聊天。 见她回来,周瑾园关心问道:“穗穗回来了?你一大早上,是不是去广播站了?结果怎么样?” “是去了。”林穗穗点点头,面色如常:“没选上。” 一旁的沈曼寧闻言嘴角倏地往上翘,又赶紧耷拉下来:“姐別难过,那广播站没上就没上算了。反正现在你跟陈大夫关係好,有没有工作都没关係的!” 她有没有广播站的工作,关陈敘什么事? “曼寧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跟曼寧的意思是,既然你和陈大夫这么合得来,要不就多相处相处?”周瑾园轻声道:“临舟说,陈大夫人品很信得过的。” “是啊,陈大夫挺好的,跟哥哥关係好,军校出来的,又是中医世家,样样都好!”沈曼寧笑著说道:“这样就算你出嫁了,也能经常回来呀!” 林穗穗沉默了片刻。微微抬眸:“这是陆临舟的意思?” 所以,她们是想撮合她和陈敘?陆临舟也是? 林穗穗下意识看向陆临舟。 明明一堆人都在撮合林穗穗和陈大夫,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陆临舟也在那说,陈大夫人品好如何如何。 林穗穗心里格外堵得慌。 “陈大夫跟我不是那种关係。”林穗穗摆摆手:“我在他那儿治疗的时候,听他爷爷提过,他是有娃娃亲的。” “娃娃亲?”周瑾园一愣。 林穗穗点点头:“是啊,从小定了娃娃亲,只是人家女孩子没到年龄,所以还没结婚。” 听了林穗穗的话,周瑾园的脸色立刻变得有些难看,整个客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们盼著她能够嫁给陈敘,既能攀个好亲事,又能名正言顺地让她离开陆家。 站在周瑾园的角度,她这个危险分子,就能够彻底安全下来。 正说著,陆临舟房门突然被推开,他一身规整的服装,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挺拔,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周瑾园叫住他,向他求证:“临舟,你知道陈大夫有娃娃亲的事不?” “娃娃亲?”陆临舟一怔,目光下意识落到林穗穗的身上:“不知道。” 看陆临舟视线方向,最后一丝幻想也被打破。 看来陆临舟也是要撮合他们的意思。 他们一家人的心都挺齐的。 第133章 找个省城男人嫁了 林穗穗解释:“我也是在那儿扎针的时候,听他跟他爷爷聊起来的。” “没事穗穗。”周瑾园也不气馁:“既然你都到我们家来了,阿姨一定会把你的事放在心上的。如果有合適的,再给你介绍!” 林穗穗知道他们是想她赶紧嫁出去,离开陆家。为了让他们安心,林穗穗一点也不反抗地点了点头。 “好,谢谢周姨。” 原本听到陈敘有娃娃亲,陆临舟不知为何,產生了一丝雀跃。 可紧接著,见她那么积极应了他妈要给他介绍的事,陆临舟神色突然沉冷下来,他攥了攥自己的包:“我还有事,先走了。” …… 没面试上广播站当晚,林穗穗有点失眠了。 但想来想去,这个年代,她学歷不行、又没有背景和推荐信,找工作有困难也很正常。 可再困难,她也得继续找。 第二天一早,林穗穗就出门找工作去了。 她跟陆家人说好的,他们除了给她住的地方以外,不会有任何的优待,一切都要靠她自己。 再加上她现在明显感觉到陆家人对她的敌意,都看她不顺眼,她自己住著也难受。 只要能早点找到工作,有了工作证明,就可以出去租房,或者住进单位宿舍了。 否则,如果哪天被查出没有她暂住证,很快就会被遣送回柳湾村的。 三个月的时间容易很快就溜走了,她必须得抓紧时间。 林穗穗又去船厂宣传栏那看了招工启事,这一次,她看得很细。 她只有小学学歷,又没有推荐信,所以做不了什么好的工作。 看了一圈下来,不需要学歷和推荐信的,好像只有洗衣房。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细嫩的手,嘆了口气,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背。 “乖,先陪我受苦一阵子,后面有的是享福的时候。” …… 林穗穗沿著船厂铁柵栏走,找到了洗衣房。 洗衣房的木门敞著,三个铁盆摞在门槛边,肥皂水顺著盆沿往下淌。 林穗穗朝著里头看了看,抬手敲门:“大姐,还要帮工不?” 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穿蓝布衫的婶子正用棒槌捶打工装裤,抬头时额角的汗顺著皱纹往下滚。 她看了林穗穗一眼:“你要到洗衣服找工作?” “对。”林穗穗点头:“麻烦婶子帮我问问看,现在还招不招?” “招的,刚刚都有个人过来问了。”那婶子又问:“你身份证和暂住证带了没?” “暂住证?”林穗穗顿了顿:“我刚从乡下来,还没办……” 不是她还没办,是陆家人不给她办。 “那不成。”婶子把棒槌往盆里一丟,朝著林穗穗摆手:“上周街道办刚查过,没证的都不能参加工作,管得严的!” 林穗穗一怔,她怎么就忘了这茬:“之后再补不可以吗?” “当然不行!”说著,婶子上下打量林穗穗:“妹子你这模样,找啥苦力活?” 林穗穗表情有些尷尬,她学歷低,选来选去,只有苦力活能干。 谁知,就连洗衣房的工作,都因为没有暂住证而干不了。 林穗穗苦笑了下:“不找苦力活儿,別的也都干不了呀。” “你怎么就非要找活儿干呢?”婶子笑了下:“妹子听我句劝,漂亮是本钱。你找个省城男人嫁了,省城户口也有了,住的地方也有了,根本就用不著找工作啊!” 林穗穗:“……” 身后不远处,陆临舟目光灼灼地看著林穗穗的背影。 他只是出来晨跑,绕著船厂大院跑了一圈,就听到了那位婶子给林穗穗的建议。 让她找个省城男人嫁了。 听到这句话,陆临舟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这个角度,陆临舟看不见林穗穗的表情,却能听清楚她的声音。 接著,就听到林穗穗对婶子说道:“谢谢您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她声音里带著笑,一听就很认可对方说的话。 陆临舟扯了扯唇,冷笑了声,没再听下去。 他猛地提速,清晨的风灌进口鼻,他黑沉的脸上,薄唇紧抿著。 …… 晨跑结束,陆临舟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洗了个澡。 推开厕所门,蒸汽混著肥皂味涌出来。 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客厅里,此刻坐了一个人。 考虑要赶紧找个省城男人嫁了的林穗穗。 林穗穗坐在沙发上,正往针眼里穿线,面前摆著他的工装裤。 陆临舟走过去,眉头微拧:“谁让你动我东西?” 林穗穗抬头,嘴角扯出个討好的笑:“我看你裤子快破了,给你缝缝。” 她今天找了一上午的工作,实在是有些气馁了。 有了第一个婶子的提醒,她每找到一个岗位,就会开口问:如果没有暂住证能不能找工作。 得到的所有答案都是不能,林穗穗也就只好放弃了。 她一路走回陆家,越想越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陆家人不肯给她开暂住证,这不就是在赶她回去? 她想了一下,还是得找他们开一个。 陆远国和周瑾园那边走不通,她就试试从陆临舟下手。 好歹在柳湾村有过战友情,应该也不会那么见死不救吧? 第134章 见不得人的叔嫂关係 “我看你裤子快破了,给你缝缝。”林穗穗笑得討好:“以前不都是我缝?別跟我客气。” 陆临舟看她一脸諂媚,又想起清晨听到那婶子给她的建议。 昨天还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个建议就变了態度? “以后別碰我东西。”他抓起裤子走向里屋,手指捏住裤腰上的新布带:“於婶会给我缝。” 林穗穗手上一空,脸色有些尷尬。 她就给他缝个裤子,他没必要吧…… 正想著,陆临舟脚步一顿,突然转过头来看向她,冷冷扔下一句:“別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林穗穗:“……” …… 陆临舟实在冷漠,林穗穗想让他帮忙配合一下开暂住证的事,也就此失败。 林穗穗只觉得天道不公,她明明是个好人,却做什么都举步维艰。 她回房间睡了个午觉,下午是被周瑾园的敲门声喊醒的。 “穗穗?”周瑾园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混著抽屉开合的轻响:“午觉睡醒没?” “醒了周姨。” 林穗穗揉著额角推门出去,周瑾园正在镜子面前摆弄自己的衣服。 “临舟今天回军校办復学手续了,隨时都有可能要回军校。”周瑾园把自己的皮包拿出来搭配:“我打算去百货大楼给他挑两身衣裳,你也该换身像样的,別总穿从柳湾村带来的。” 周瑾园声音很柔,没有夹带丝毫的看不起:“买几套时新的衣服换上,人都会漂亮些。” 林穗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確实也洗得有些老旧发白了。 她知道周瑾园是真的动了想要给她相亲的心思,想要把她推销出去,就得把她包装得乾净漂亮一些。 不然一看就是乡里来的亲戚,周瑾园也不好开口介绍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林穗穗点点头:“好,那我洗漱一下,换个衣裳。” …… 推开百货大楼的玻璃门,林穗穗看著八零年代的商场,有些新奇。 四周墙面贴著米黄色的瓷砖,瓷砖上方悬掛著“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红色標语。 在灯光的映照下,標语上的字仿佛都在微微发亮。 一楼是日用百货区,搪瓷缸和铝製饭盒整齐码放在木质货架上,上面印著“为人民服务”,还有暖水瓶、烧水壶等等。 林穗穗觉得有意思,想起后世那些“復古”的商店,也就是这样的装饰。 周瑾园带著林穗穗上了三楼,男装柜檯。 周瑾园看了一圈,眼神透著犹豫:“不知道临舟穿哪个尺码合適?我看他个子高,身子壮,但是具体……” 她拿了套夏装,捏在手里看了半天:“这料子下水会不会缩水?” 林穗穗脱口而出,报了陆临舟的肩宽胸围和手长:“您给他拿xxl码的应该正合適。” 周瑾园捏著衣服的手猛地收紧,转头看向林穗穗,眼神里满是探究与防备。 林穗穗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嘴实在是太快了。 男人衣物尺码这种私密的事,她怎么能脱口而出…… 林穗穗有点懊恼,为了防止周瑾园再乱想,她立马解释: “之前临舟中毒犯傻,自理能力差了点,所以他的衣裳裤子和鞋子,都是我量了他原先衣物的尺寸,在村里找人给他做的。所以,他的尺寸我都了解一点。” 周瑾园的喉间动了动,脸上露出了心疼的神情。 连自理能力都变差了,那段日子,陆临舟过得该有多苦?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丟失这些年过著的苦日子,周瑾园心里就一阵难过。 林穗穗出声安慰:“现在他回到您身边,有您来替他操心这一切了。” “是啊。”周瑾园勉强地扯了扯唇:“以后我不会再让他受苦了。” 周瑾园伸手招呼售货员:“就按这个尺寸拿一套,再配条皮带。” …… 陪著周瑾园在商场男装区转了一圈,给陆临舟买了不少东西,大包小包的提著。 下来的时候,就带著林穗穗去了趟女装区。 周瑾园指著条鹅黄色泡泡袖连衣裙:“穗穗,试试这件鹅黄的,衬你皮肤。” 林穗穗拿起来看了眼价签,12块钱,嚇了一跳。 这都赶得上普通人大半个月的月薪了! “周姨。”她往旁边退了半步:“我没必要在商场买衣服的,到时候去货摊上找一些衣服就行。” “別嫌贵,这衣服我给你买。”周瑾园拍拍林穗穗的手:“你也就在我家住三个月,我作为临舟的妈妈,也该多照顾你。” 得,还真以为周瑾园良心发现。原来是藉机敲打她不要忘了三个月之约。 林穗穗赶紧说:“我来省城住在你们家就已经很麻烦你们了,不能再要钱了。我买衣服那个钱就行了。以后我也会努力挣钱。你们放心,我说住三个月就是三个月,要是到时候我留不住,我一定会回乡下去的。” 听林穗穗这么说,周瑾园倒是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林穗穗其实也挺懂事的。不过二十岁,这年龄比陆临舟其实还小一些。 在柳湾村就独当一面,要照顾被毒傻了的陆临舟,想到省城来,想过好日子,也不是什么罪过…… 可毕竟她和陆临舟以前是叔嫂关係,又发生过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她不得不防著。 只要她不再做出那种刻意引诱陆临舟的事,早早地嫁出去,就是最好的事了。 周瑾园把黄裙子塞林穗穗手里:“去试试吧。” 淡粉色的裙摆缀著珍珠般的褶皱,在暖黄射灯下轻轻晃动,像一朵將绽未绽的芍药。 周瑾园把林穗穗推进更衣室里。 林穗穗觉得裙子有点贵,但是转念一想,她们的想法其实是不谋而合的。 她希望她赶紧嫁出去,离开陆家。 而她希望能留在省城,不管用什么方式。 嫁人,也不完全是坏事。 第135章 介绍给顶级男 嫁人,也不完全是坏事。 这样想著,林穗穗拿著裙子点点头:“好,那我试试吧。” 林穗穗换好裙子,从更衣室里出来。 镜中的人像是穿著浅粉色的云,腰线被收得盈盈一握,珍珠褶皱隨著呼吸起伏,映得眉眼都亮了三分。 她下意识抬手抚上颈间,却触到一片空荡。 不知为何,林穗穗忽然想起傻子陆临舟,以前用狗尾巴草给她编了项炼,然后一脸笑意地夸她,说“穗穗是仙女”。 当时林穗穗穿著灰扑扑的抹布衣服,哪有半分仙女的样子? 此刻镜子里的她,才真像他嘴里说的仙女了。 林穗穗在镜子前转了转身,裙摆微微扬起。 售货员立刻迎了过来:“哇,同志,你穿这个好好看啊!” 林穗穗看著镜子里的自己,也很满意。 她抬头四处看了下,正想询问一下周瑾园的意见。 可抬头一看,周瑾园的身影已经飘到隔壁店铺,好像是去看其他衣服了。 林穗穗凑近镜子,仔细端详自己。 镜子里的她,確实不再是柳湾村那个林穗穗了。 挺好看的。 林穗穗正对著镜子出神,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股馥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同志,这条裙子还有吗?”一只手径直指向她身上的淡粉色连衣裙。 林穗穗偏头看过去,这才看清来人模样。 女人四十多岁,烫著波浪捲髮,身上的墨绿色真丝衬衫泛著柔光,珍珠项炼在锁骨间轻轻晃动,举手投足间透著股说不出的贵气。 售货员礼貌地说:“这裙子一个码就一条,您看您需要什么码?” “我女儿穿 s码。” 售货员连忙赔笑:“不好意思,这位女同志身上的,就是唯一一条s码!” 妇人微微皱眉,目光在林穗穗身上打量,充满了欣赏。 很明显,她看上了她身上的这条裙子。 林穗穗僵在原地,有些侷促。 抢衣服这种事,也轮到她了? “这裙子还挺好看的。”夫人轻声道。 “是啊,我们牌子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设计师!”售货员道。 林穗穗看著面前的妇人,总觉得她的长相,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可转念一想,八零年代省城的人,她怎么可能见过? 正想著,周瑾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穗穗,转过来我看看!”周瑾园走到林穗穗身边,將她拉过来。 林穗穗转过身去,展示给周瑾园看。 周瑾园上下打量著林穗穗,眼睛一亮:“好看,穗穗,要不就买这条?” 林穗穗笑了笑:“我照镜子也觉得还蛮好看的。” “好,咱俩眼光一样。”周瑾园笑著说道:“那就包起来。” 这时,旁边的妇人突然出声:“瑾园?” 周瑾园一愣,回头看向她:“茹月?” “真巧!”邱茹月微微挑眉,目光从周瑾园身上移到林穗穗的粉色裙摆,又折回来:“你也看中这裙子了?” 林穗穗有些意外。 她们认识? 林穗穗想了想,开口问道:“周姨,这位是?” “要是你早认识她就好了。”周瑾园笑了笑:“这是我们厂里广播站站长的夫人。” 站长夫人? 林穗穗恍然大悟,难怪她觉得这个人长得很熟悉,原来原主上一世见过她!! …… 上一世,原主来了省城,却没能见到陆临舟一面。 她在省城里没地方住,再待下去只能流落街头,她只好打道回府,回柳湾村去。 回去以前,她不想来一趟省城,唯一的记忆就是痛苦难过的,便决定拿著钱,去国营饭店点一个最便宜的菜吃。 原主选了个角落的桌坐下,面前的白菜豆腐汤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前的桌面。 她用筷子戳著碗里漂浮的几片菜叶,泡在寡淡的清汤里。 “邱姐!”突然拔高的惊喜嗓音传来,让原主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一对年轻夫妇背对著林穗穗站著,男人穿著中山装,女人怀里抱著个奶娃娃。 她们面前,是个贵气的妇人。 被喊作“邱姐”的女人一头烫成大波浪的捲髮上別著枚发卡,枣红真丝衬衫隨著她抬手的动作滑出优美弧线:“这是小周吧?你们俩孩子都这么大了?” “多亏您牵线搭桥!”女人忙不叠把孩子往前送了送,给邱姐看:“现在结婚两年,我生了个大胖小子,老王上个月还升了主任!” 她絮絮叨叨的感激声里,林穗穗重新低下头,用筷子把豆腐块碾成碎末。 省城的白菜豆腐汤寡淡得发苦,哪比得上柳湾村灶台上,撒了虾皮咕嘟冒泡的热汤。 可来都来了,钱都了,她都得吃完。 夫妇走后,邻座传来清脆的笑声。 “要说邱姐您这本事,十里八乡第一媒婆的名號真没白叫!”邱姐身边的女人一脸佩服:“这一对也是你做的煤吧?” “是啊,男人机械厂的,女人是底下村里来的,来的时候带著个儿子,现在又生了一个,她和孩子应该都能上省城户口了。” 邱姐说话间,语气里满是得意。 她身边的女人也感嘆著拍马屁:“不愧是你!你手里不管什么样条件的女人,再差都能给介绍出去,男的都还不差,顶级男了!” “这些女孩儿都能过到自己想过的日子,是最重要的。” “邱姐你这是帮不少乡下女孩儿改变人生啊!能嫁进省城,上城里户口,多好的事儿!” 笑声里,原主把最后一口汤灌进喉咙。 別人的故事,她並不太感兴趣。 她胡乱抹了把嘴起身,离开这里,就要回到柳湾村去了。 身后飘来的议论声,被门帘隔断:“邱姐手里的优秀男士,能从厂门口排到火车站了……” 第136章 姐姐有对象了? 看著眼前的邱茹月,和原主记忆里的那个“邱姐”重合,林穗穗感觉自己的血液都沸腾了。 原主当时大著肚子没能见到陆临舟,就要离开省城回柳湾村,处於极度伤心的请,没有认真了解,只是当八卦听了一场。 现在想起来,这简直是个大好人! 如果她手里真的有那么多优秀男士,她跟她搞好关係了,是不是也能嫁到城里很好的家庭里去? 別人寡妇带著儿子都能嫁给机械厂主任,她一个没孩子的新寡,应该也可以吧? 这样想著,林穗穗突然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裙子。 林穗穗的指尖还停留在裙摆的珍珠褶皱上,看著邱茹月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的裙子流转,突然指著淡粉色雪纺笑道:“邱阿姨,您是不是瞧上这条裙子了?” 邱茹月的翡翠鐲子在射灯下晃了晃,她轻轻摇头,捲髮间的珍珠发卡跟著轻颤:“是好,可惜就一条。总不能抢了瑾园带来的客人不是?” 话虽如此,目光却又忍不住落在裙摆扬起的弧度上。 “那要不您拿去吧?这小码我穿著勒得慌,本想试试中码。”她扯著腰间收紧的布料,故意让雪纺在身前堆出褶皱:“您瞧,抬手都费劲。” 邱茹月视线落到林穗穗刻意绷直的腰线,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林穗穗穿著正合身,要不是她穿著这么好看,邱茹月也不会一眼就看上。 邱茹月知道她是以这个为藉口让给自己,便也不再推脱:“你真愿意让给我?” “我主要是嫌贵!”林穗穗压低声音,凑到邱茹月耳边:“我不好意思让周姨给我出钱,自己也捨不得这钱,您买走最好!” 邱茹月笑了笑,看向林穗穗的眼神里带著欣赏:“行,那我就帮帮你?” “那太好了邱阿姨!”说著,林穗穗转身去了更衣室,把裙子换下来。 百货大楼外的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林穗穗接过周瑾园手里拎著的大包小包,出去坐车。 周瑾园:“穗穗,你脚还没完全好,我来提。” “没事,我来吧,马上到车上了。”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周瑾园看了林穗穗两眼,终於开口,声音里带著试探:“你把裙子让给邱茹月,是不是想通过她进广播站?” 周姨,我没那个心思。”她低头盯著自己的鞋尖,“一条裙子而已,犯不著得罪人。我刚来省城,又住在陆家,不想惹麻烦。” 周瑾园脚步一顿,看著林穗穗单薄的背影,想起她刚才利落让出裙子的模样,心里某处悄然鬆动。 只要这丫头安分守己,不再和临舟有牵扯……她就好好待她,毕竟在她帮了临舟这么多。 想到这儿,她的语气软了几分:“你能这么想,倒是懂事。” 林穗穗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 广播站? 邱茹月这根线,可比广播站有用得多。 她要的,是风风光光地嫁进城里,彻底摆脱寄人篱下的日子。 “不过是举手之劳。”她扬起脸,露出温顺的笑。 …… 林穗穗跟著周瑾园走进堂屋时,手里的塑胶袋还滴著水。 傍晚回来的时候下了阵雨,她特意把袋子护在怀里,免得新衣裳沾了潮气。 沈曼寧见她们进来,叫了声“周姨”,目光落在林穗穗手里拎著的塑胶袋上。 百货大楼的標誌有点刺眼。 林穗穗一个乡下来的穷鬼,不可能有钱给自己买百货大楼的衣服的。 这钱,估摸著是周瑾园出的。 沈曼寧越想越不爽,以前周瑾园只会给她买衣服。现在不仅要分一大部分给陆临舟,连林穗穗也要来分点钱走。 这样一来,在她身上的钱就少之又少了。 沈曼寧脸上掛著勉强的笑:“周姨,你们今天去买衣服了?” “是啊,给临舟买了几套。我看穗穗衣裳太旧,也给她置办了几身衣裳。”周瑾园笑著说:“等你休息的时候,周姨也带你去逛,试著好了再买。” “好。”沈曼寧乖巧点头,心里却嫉妒得厉害:“都听您的。” “毕竟到来我们家了,以后出门体面些。”周瑾园拍了拍林穗穗的肩膀:“往后相亲,也好有件体面衣服。” “周姨眼光真好,这料子衬得人多水灵。”沈曼寧本来还有点嫉妒的,听到这话,马上就高兴了,声音甜得像掺了蜜:“姐姐有对象了?” “厂里適龄青年多著呢。”周瑾园笑著道:“穗穗这么勤快,不愁说不上好人家。” 两人正说著,木门突然被推开。 陆临舟站在门口,面色冷硬,眸光幽邃瞥了林穗穗一眼。 不知是雨淋到了点,还是外面风吹进来了,林穗穗竟然打了个寒颤。 周瑾园见陆临舟出来,朝著他招了招手:“临舟啊,快过来看看,妈给你买了几套衣裳,都是很好的料子。” 陆临舟抿了抿唇:“您喜欢就好。” “行,那我让於婶明天给你过个水,就能穿了。” “嗯。”陆临舟从几人面前走过去,袖口不经意间扫过林穗穗手里的塑胶袋,发出刺啦的响。 林穗穗赶紧后退半步,在周瑾园和沈曼寧面前跟他拉开距离。 不知是不是她退半步的动作让陆临舟不爽了,他竟然又偏头过来瞥了她一眼。 林穗穗又是后背一冷。 这人怎么回事?吃了冰块啊? 她有点无辜,难道就是因为周瑾园给她买了几条裙子,他就又横竖看她不顺眼了? 第137章 柳湾村有人找 第二天,陆临舟坐在藤椅上看书,右手指节无意识地敲著书脊。 他刚要翻页,外间传来於婶的敲门声:“临舟,柳湾村有人找。” 陆临舟把合上书倒扣在椅面上,起身出来。 客厅的沙发上坐著个穿灰布衫的男人,脚边放著磨破的帆布包,是吴胜光。 他出来的时候,林穗穗已经坐在沙发前,跟吴胜光聊天了。 见陆临舟出来,吴胜光站起身来。 “临舟!”吴胜光是柳湾村邮电的,专门负责送信。他从小跟陆临舟关係好,送信这事也就顺理成章落到他头上。 林穗穗也跟著起身,看向陆临舟的表情有点为难,一看就是已经从他这儿得知了什么事。 陆临舟让於婶帮吴胜光倒了茶,坐下问他:“辛苦你专门来一趟。” “应该的。”吴胜光从包里掏出个牛皮信封,边缘磨得发白:“给你带了封信,族长和村干部都签名了,你看看?” 陆临舟接过信封,打开,仔细阅读了上面的文字。 大概是说后天就是柳湾村一年一度的祭祖,邀请他们回去参加。 以前陆临舟一心在学习上,家里都是陆父和陆临山参与的。 现在陆父和陆临舟都不在了,他们就来找他了。 吴胜光开口道:“族长和村干部都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你肯定是省城的人了,穗穗姐才是柳湾村陆家的人。但是呢……祭祖这事,还得家里男丁来办,她一个人女人家的確实不方便。” 他搓了搓手:“毕竟现在情况特殊,你哥没了,你又回省城自己亲生父母家里了,没人能祭祖。族长觉得这样不行,就还是想邀请你们俩回去一趟。” 这些话林穗穗刚刚已经听过一轮了,她偏头看向陆临舟,目光落在他凝重的神色上。 作为林穗穗本人,其实是不想回去的。 她对陆家这一家人並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情,她现在好不容易来了省城,实在是不想再回柳湾村了。 林穗穗想了想,小心开口:“临舟马上要回军校了,这事儿他不一定有时间。你也说了,我一个女人不太方便祭祖……” 吴胜光一听,有些著急了。 这次他来,就是族长和村干部们给他交代了任务来的。要是他任务没完成,回去肯定要挨骂。 “临舟你要是不回去,这村里人肯定要说陆家人绝后了……” “绝后”这个词,在柳湾村是很严重的说法。 如果哪家绝户,背后的舌根子是嚼都嚼不完的。 “知道了。”陆临舟还是那副凝重神色,对吴胜光道:“我考虑下。” “行!那是最好!”吴胜光紧张的神色终於消散几分,脸上露出了笑:“我给你们捎了点酸梅干!” 吴胜光从帆布包掏出个油纸包:“这是春苗嫂知道我要来省城找你们,给你们带的!” 林穗穗接过来,有点感动:“谢谢,也麻烦你帮我跟春苗嫂捎句谢。” “好,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好好考虑!” 等到吴胜光走了,林穗穗握著那包酸梅干,忍不住看向陆临舟。 她越想越害怕,万一陆临舟真的答应了回去祭祖,她肯定也得跟著一起回去。 林穗穗实在不想回村里。 毕竟,她回去了还能不能再来,这是个未知数。 …… 因为祭祖的事儿,林穗穗一下午都有点心神不寧的。 晚饭吃到一半,周瑾园给陆临舟夹了一筷子红烧肉,隨口问:“临舟,於婶说下午有村里人来?” “嗯。”陆临舟没有隱瞒,他放下筷子,筷子碰在桌面发出轻响:“村里的朋友来送信,族长让回柳湾村参加祭祖。” 周瑾园愣了一下:“什么?” 陆远国抬头看向陆临舟,眉头微拧。 作为父母,他们其实不太希望陆临舟再回柳湾村去。 他本就是省城船厂大院的孩子,何必回那封闭的柳湾村去呢? 陆远国开口问道:“临舟,你军校马上报导了,打算回去还是拒绝?” “是啊哥哥,你不是忙著学习吗?哪有功夫管村里的老规矩?”沈曼寧眨眨眼:“你已经不是柳湾村的人了,让姐姐回去不就行了?姐姐反正要祭拜亡夫,她回去更体面吧?” 林穗穗听到这话,抬眼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希望陆临舟拒绝,但她不能插嘴。 如果劝了陆临舟就会暴露自己內心的想法,其他人都在劝他就够了。 林穗穗语气淡淡应道:“柳湾村的规矩,陆家的祖坟,哪能让女人主祭?” “还有这种事?”沈曼寧见没法单独把林穗穗支走,故意说:“不然又要苦了临舟哥,军校生还要为这种小事奔波。” 周瑾园担忧地看著他:“临舟,我们不希望你再回那个地方了。你想想你中毒的原因,穷……” 周瑾园一句“穷乡僻壤出刁民”都到了嘴边,可想到林穗穗还在旁边,还是咽下了。 “你回去不安全,万一他们想用各种法子留下你,爸妈可怎么办?”周瑾园嘆了口气。 “不管他们夫妻两人对我做了什么,哥对我很好。”陆临舟神色平静,薄唇微动:“我能考上军校,都是他支撑的。他现在走了,家里的事还得我担著。” 陆临舟一直以来都是很有主见的人,就算周瑾园和陆远国跟他相处时间不长,却都有所体会。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他做的决定都不会更改,也只好不再说什么。 见大家不再劝他,陆临舟偏头看了林穗穗一眼:“你今晚就把行李收拾好,明天就坐火车回柳湾村。” 林穗穗张嘴要反驳。 可话还没说出口,陆临舟就沉声道:“就这么定了。” 林穗穗:“……” 第138章 收起你的小心思 两人一大早就到了火车站。 老陈送他们来火车站的路上,林穗穗跟陆临舟一句话也没说。 绿皮火车的汽笛响起,两人上车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车厢里挤满了赶早班车的人,行李架上的包袱摇摇欲坠,刚上车的人也都是又拎又扛又挑,大包小包拖家带口。 林穗穗正按照车票上的座位號找她和陆临舟的座位,后背突然被人用个什么东西抽了一下。 那股推搡的力,让林穗穗重心一歪,整个人踉蹌著撞向走在她身前的陆临舟。 “小心!”她的手本能地搂住陆临舟劲窄的腰身,指尖触到他衬衣下硬邦邦的腹肌。 陆临舟的身体猛地绷紧,手臂却条件反射地圈住她的腰,掌心触到长裙下细软的腰窝。 他低头,鼻尖被一股清新甜香味,混著她独有的气息给占领。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穗穗看见自己映在他瞳孔里的倒影。 林穗穗精致小巧的脸埋在他胸前,只漏出双含水的眸,里头满是惊讶慌张。她红唇微张,露出半截贝齿,看得陆临舟喉结滚了滚。 下一秒,陆临舟突然惊醒,面色也冷下来,耳尖却是掩饰不了的泛起薄红。 “鬆开。”陆临舟声音沉冷,带著警告。 林穗穗慌忙后退半步,指尖还残留著他腹肌的温度。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他这意思像是自己故意抱他、要占他便宜似的! “我不是故意的!”林穗穗指了指自己身后:“是別人推我!” 林穗穗刚刚明显是被人用扁担一类的东西给打了一下,才差点摔倒的。 可一回头,刚刚那人早就溜没影了。 陆临舟別过脸,视线落在车窗上自己的倒影,他衬衣的领口不知何时敞了半寸。 林穗穗真是为了留在省城,什么法子都使。 但他还是那句话,她的主意打到他身上,就错了。 他伸手理了理衣领,將扣子再次扣好:“收起你的小心思。” 说著,陆临舟转身,继续去找座位了。 林穗穗看著他挺直的背脊,有点无语。 他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她对他能有什么小心思? …… 火车“呜呜”地开动。 两人找到座位,林穗穗抱著帆布包坐下。 由於只去短短几天,两人並没有带很多东西回去,包里只是装了两件换洗的衣裳,和一些生活用品。 包不算大,但要一直抱著怀里也挺麻烦的。 她看了眼头顶行李架,懒得放上去了。 正想著,一只手横到林穗穗面前,伸手拿走了她的帆布包。 他身高体长,只是一伸手,就把她的包放到了行李架上。 林穗穗看他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放好包后就在她身边坐下了。 因为刚刚的事,两人之间气压有点低。 林穗穗看著窗外的飞逝的风景,起身去趟厕所。 车厢连接处的白炽灯忽明忽暗,厕所门口排著三个人。 林穗穗理了理自己的辫子,就见排著队的其中一个衬衫男人,斜倚在旁边,目光在她浑身上下转了两圈。 “妹子去哪呀?”男人直起身子,衬衫下摆露出半截肚皮:“我这趟去张家屯,你呢?” 张家屯是靠近镇上的一个屯子,离柳湾村不过二十里地。 林穗穗以为他是想找老乡:“这车就到镇上去,应该都是附近的人吧。” “那是,所以我就看你亲近啊!”男人笑了下:“你这是回家?” 听他又追问,林穗穗已经有点不適了。她往后退半步,双手抱胸,防御姿態:“探亲。” “这碎裙真衬你,看著你又白又嫩,好看。”男人身子前倾,朝著林穗穗靠近了些:“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女的。” 这男人讲话黏黏糊糊,让人实在是不適,男凝感十足。 林穗穗拧眉,寧愿这厕所不上了。 她没再应他的话,转身往车厢另一头的厕所走去。 本以为对话这就能结束了,谁知男人不依不饶,追了上来。 …… 陆临舟盯著车窗倒影,看林穗穗的身影在连接处铁门后消失。 不多时,再出现时,她身后已经跟了个穿衬衫的男人。 陆临舟后背猛地绷紧,脸色也沉了下来。 她果真是走到哪里都能勾搭上男人,这才上火车多久,就又勾搭上一个? 两人越走越近,陆临舟完整地听到他们的对话。 “妹子別走啊!”男人步步紧逼,烟臭味混著汗味追上来:“我在省城开小卖部,这次回去收山货出来卖,挣得挺不错的。” “你娘家肯定是镇上底下的村里还是屯里吧?那么偏僻乡下的地方就別回去了。”男人加快脚步追上来:“跟哥回省城吧,我有正式工作,能办城镇户口。你长得这么俊,在村里种地多屈才?我婆娘前年跑了,正缺个会持家的。要不要考虑一下?” 林穗穗恨不得脚踩风火轮地跑开,不过是来上个厕所,怎么就被苍蝇盯上了? 她加快脚步,跑步时因为著急,手臂不小心撞在座椅扶手上,也没时间顾及。 男人的脚步声在身后变急,皮鞋跟敲著铁地板,像催命的鼓点。 “你等等啊妹妹!”男人伸手拽住她的胳膊。 林穗穗应激般用力甩开他:“放开!” 男人浑身的臭味扑上来,她胃里一阵发紧,踉蹌著往陆临舟的方向小跑过去:“临舟!” 目光所及,陆临舟早已站起身。 他跨步上前,在男人再次伸手时,精准扣住对方手腕的麻筋,指节用力下压。 “鬆开!”他的声音冷得像块冰。 男人发出闷哼,手指本能地张开。 陆临舟顺势抓住对方手腕,借力反拧到后肩。 另一只手拽住林穗穗的手腕,稍一用力將她拉到自己身后,指尖摩挲了她腕子上的红痕,將她挡在身后。 林穗穗有些意外,没想到陆临舟会发现自己刚刚挣扎时撞红的手腕。 躲在陆临舟身后,安全感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你他娘的……”男人骂骂咧咧地转身,却被陆临舟膝盖顶住膝弯,重心不稳跪倒在地。 他的右手仍反拧在背后,疼得额头直冒冷汗。 “道歉。”陆临舟的声音冷得几乎能將男人冻死,他俯视著地上的男人:“立刻。” 第139章 故意要看他换衣服 “道歉个屁!”男人梗著脖子骂:“骚臭娘们,她勾引的老子,老子凭什么道歉?!女的就该被男人压在……” 他话没说完,陆临舟的手指突然加力,捏向他手腕的剧痛点。 男人杀猪般嚎叫,身子蜷缩成虾米,刚才还囂张的脏话变成断断续续的求饶。 乘警的哨声从车厢那头传来,陆临舟抬头看过去。 “乘警同志,这里有人耍流氓。”陆临舟沉声道:“在火车上强行拉扯女性,语言侮辱。” 乘警蹲下身查看男人手腕的红痕,金属哨子在胸前晃了晃:“跟我们去警务室做笔录。” “凭啥!”男人试图挣扎,却被乘警反手扣住胳膊:“臭娘们儿自己勾引人!” “嘴乾净点。”陆临舟冷眸扫过男人的脸,眸色阴沉冷戾得仿佛下一秒就能让他毙命:“你刚刚说的话,就是证据。” 男人突然蜷起身子,指著陆临舟的手叫嚷:“他打人!警察同志,他把我手腕拧伤了!” 他被抓,也不能让他好过! 乘警抬头看向陆临舟,正要说法,目光忽然落到他的衬衫胸前的军校標誌上。 “同志,你是军警生?” “军校生。”陆临舟挺直脊背,胸前扣子在灯光下泛著冷光。 男人的叫嚷声突然卡住,眼睛盯著陆临舟胸前的军校校徽,喉结滚动著缩回后半句话。 刚才的囂张劲像被戳破的皮球,瞬间泄了气。 “我们都看见啦!”邻座戴草帽的大爷突然开口:“这姑娘被他追著跑,小伙子是上去救人的。” “对,他还骂人家骂得很难听!”斜后方的大婶拍了拍座椅扶手:“我们都是证人!” 林穗穗这才从刚刚的恐惧里缓过来,上前半步:“是的乘警同志,他刚刚抓我手腕,还对我进行荡妇羞辱了,大家都能证明。” 乘警点点头,掏出记录本快速记录:“现场有多名目击证人,证据確凿。” 他拽起男人的胳膊,把人给带走了。 “走!”乘警押著男人转身,临了又回头对陆临舟说:“同志好样的,军校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林穗穗回头对著周围的乘客们:“感谢大家作证。” 回到座位的路没几步就走到了,直到她坐下,手指都还在发抖。 “没事了。”身边的陆临舟也坐下来,声音平稳地说。 说是安抚也不像是安抚,只是一句陈述。 却让林穗穗感觉到,那种让人心慌的感觉慢慢褪去。 林穗穗偏头看著他,喉咙动了动:“谢谢。” “用不著。”陆临舟別过脸,拿起带著的书本继续看:“以后少招蜂引蝶,比什么都强。” “……” 林穗穗一腔感动被浇灭,无语地看他一眼。 好好的一个男人,偏偏张了张嘴。 ———— 从火车上下来,又从镇上坐了两个小时车,两人才回到了柳湾村。 班车在晒穀场停下时,夕阳正把村口的老槐树染成金红色。 两人刚下车,就听见石板路尽头传来竹杖敲击声。 不远处,族长正站在村口,就是在等著他们。 “临舟啊,可算回来了。”族长的手在陆临舟肩头上拍了拍:“你能带著穗穗回来,我很欣慰。这次你们家祭祖仪式,就等著你来办了。” “您言重了。”陆临舟握住族长伸来的手:“是临舟应该的。” 族长见陆临舟已经不再痴傻,一时间也有些感动。 当年他们都盼著陆临舟好,却没想到他突发傻症,好在现在已经恢復正常了。 族长拉著陆临舟和林穗穗寒暄。 族长身后,有两道炙热视线一直盯著他们。 何启星鲜少参与村里这些活动,他一般都是在外面走工。 这次得知祭祖的事,推了个小活儿,专程赶回来的。 他昨天就回来了,等了又等,才听说林穗穗和陆临舟回来了,便跟著族长来接。 何启星视线一直落在林穗穗身上,这才一阵子没见,林穗穗还是那样水灵好看。 她一直以来都没有乡村气息,就算穿著村里裁缝做的衣服,也好似穿著时装在身上。 现在穿著城里的裙子,更是吸引人眼球,何启星的眼睛是一秒也没从她身上挪开。 再见到陆临舟,陆小芳也还是会心动。 这是她从小喜欢的人。 可她心里也知道,他们早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只要看到他过得好,她也高兴! 正想著,陆小芳回头看了眼身边的何启星,正一副不值钱的样子,痴地看著林穗穗,立刻拽了拽他的衣角:“走了走了!” …… 只是几天不回来,林穗穗就觉得陆家宅院有点陌生了。 家里东西还是原样的,走之前林穗穗曾经让春苗嫂把家里的东西都给“扫荡”掉。 看样子,不仅“扫荡”得乾净,还替她把家里收拾乾净了。 正想著,春苗嫂的熟悉的亮堂嗓音从院子外头传来。 “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春苗嫂拎著个竹篮进来,往桌上一放:“还以为你们去省城就不准备回来了!” 对於穿过来的林穗穗来说,春苗嫂应该算是她在柳湾村的唯一一个好朋友。 虽然她嘴巴有点大,但是心底善良又热心,林穗穗走过去挽著她胳膊:“春苗嫂,想你了誒!” “真的假的你这穗穗妹子,別是说好听的话哄我?”春苗嫂脸红扑扑的,笑著说:“不过哄我的我也开心!哈哈!” 春苗嫂指了指桌上竹篮:“这是村里发的祭祀场合穿的衣裳,是我们几个嫂子连夜赶的,不知道合不合身。你俩从省城回来,还是穿得周正些好!” “没事,要是不合身我自己改。”林穗穗笑了笑:“让你们费心了。” 林穗穗接过衣裳,触到柔软布料:“谢谢春苗嫂。” “不谢不谢,邻里邻居的都是应该的。”春苗嫂挎起空竹篮:“不打扰你们俩休息了,明早祭祖別迟到!” “好。” …… 春苗嫂的脚步声消失在竹篱笆外,林穗穗抖开她送来的衣服,看了眼大小。 陆临舟穿著应该还算合身,就是不知道一些小细节对不对得上。 林穗穗拿著衣服往里走,里屋木门虚掩著,门缝透出一丝昏黄灯光。 她抬手敲门,听到里面传来“嗯”的声音,推门进去。 进去时,陆临舟正对著他柜子里的书打量。 “春苗嫂送来的,明天祭祀穿的衣裳。”林穗穗走到他斜后方,双手递出衣裳:“你试试看合不合身,要是不行,我现在给你改改。” 林穗穗满脑子都是明天祭祀的事,催著陆临舟试衣服。 陆临舟接过衣服,拇指碾过布料硬挺的纹路,视线扫过林穗穗的脸,喉结上下滚动,人却没动。 今天一大早就起床赶火车,下了火车又要坐车去镇上,再转车回来,把林穗穗已经折腾得够呛了。 如果他迟迟不试衣服,待会儿到她睡觉前他再拿来说有要改的地方,她就真没精力给他改衣服了。 林穗穗见他一直不动,有点不耐烦了:“快换啊,换给我看,不然没时间改了。” 她一边说,一边直接上手去扒陆临舟的衣服。 陆临舟薄唇紧抿,站在原地看了林穗穗的手落到他胸口,又是扯又是拽的。 他终於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额角青筋凸显:“那你倒是出去。” 林穗穗的嘴唇张开条缝,盯著他攥紧衣裳的指节,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他一动不动。 他该不会觉得她等在这里,是故意要看他换衣服吧?! “你有病啊你!”林穗穗瞪他一眼,夺过他手里的衣裳,重重摔在床上。 谁乐意看他换衣服啊?! ———— 第二天,祭祀圆满结束。 晌午时分,祠堂前的晒穀场摆满了长条木板桌,二十几个粗瓷大盆里盛著白菜燉粉条、萝卜烧肉,热气裹著香味往天上躥。 陆临舟在第二桌坐下,张大哥就端著酒碗凑过来,碗沿还沾著没擦乾净的油星子。 “临舟啊,现在在省城当军校生,看不上咱村的糙酒了吧?”张叔嗓门亮得很,周围几桌人都跟著笑起来。 陆临舟赶紧站起来,双手接住酒碗:“怎么会。柳湾村永远是我成长地方。” “还是临舟会说话!”李大强过来拍拍陆临舟肩膀,过来敬酒:“你真是我们柳湾村的骄傲!” “可不是?现在又是军校生,又是省城公子哥儿……” 听著大家的话,陆临舟面色柔和了几分。 其实,陆临舟对柳湾村里的人还是很有感情的。 从小到大,大家都对他挺好的。 他当初走丟了被捡陆家夫妇捡回来,能够成长到考取军校,村里的人也是给了他很大帮助,他不该忘本。 酒液辛辣,顺著喉咙往下烧,喉结滚了滚。 第三碗酒下肚,陆临舟的脸开始发烫,他抬手,將领口解开两颗扣子,露出里面的白背心。 村东头的牛娃抱著个搪瓷缸子挤过来,缸子里装著茶水,也模仿著大人的动作,给陆临舟敬酒:“临舟哥,我妈说你穿这衣裳比公社电影里的男主角还精神!” 周围人笑得更欢了,陆临舟端起酒杯,笑著跟牛娃碰了个杯,又是一杯酒下肚。 一杯又一杯,柳湾村的村民酿的酒,就没有度数低的。 正在陆临舟喝得半醉不醉的时候,身旁突然有人拍了拍陆临舟的肩膀。 “临舟,你看那边。”坐在斜对面的二蛋突然用胳膊肘撞他,脸上带著促狭的笑:“你家嫂嫂。” 第140章 做个尽兴 祭祀规矩多,女人不能进祠堂,只能在厨房里帮忙准备露天流水宴的东西。 他一早上就出了门,今天还没见到林穗穗。 陆临舟循著对方指的地方看过去,转身时,酒碗里的酒晃出了边,滴在裤子上。 他这才看见林穗穗站在晒穀场边上,手里端著个竹筛,里面是刚出锅的米糕,热气把她的脸熏得红扑扑的。 为了今天的祭祀,林穗穗穿了身簇新的月白色粗布裙,跟他身上的是一套,都是昨天春苗嫂拿来的。 衣裳领口和袖口绣著暗红色的纹,很有质感。 村里的女人大多瘦得皮包骨头,而林穗穗长得丰润,月白衣衫下的胸脯圆鼓鼓的。 视线下移,会经过盈盈一握的腰,再到把裙子撑得线条饱满的臀胯。 侧身下摆微微散开,露出两条又直又长的腿。 林穗穗似乎察觉到了陆临舟的视线,抬头瞬间,精准地找到了他,朝著他笑了下。 陆临舟一怔,酒劲愈发涌了上来,喉结剧烈滚动,突然觉得口乾舌燥。 碗筷碰撞声中,隔壁桌几个汉子的嘀咕声突然清晰起来。 “我靠,那林穗穗是不是冲我笑呢?那笑也太销魂了!” “放屁,明明是在看老子!那腰细得……感觉握著弄两下就得折断!” “极品的明明是那屁股,这要是在床上……” “哈哈哈哈你们不懂欣赏,我感觉她那裙子都快被胸撑破了,有种下一秒就要冒出来……” 陆临舟下頜一紧,手背上青筋暴起,突然將酒碗重重磕在桌上。 酒碗和桌子碰撞发出脆响,溅出的酒液撒了衣著。 身后的议论的声音戛然而止—— 几人筷子悬在半空,迎上他淬了冰的眼神。 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正放射著锐利的寒光,那狠戾的眼神,危险性十足。 几人訕訕低头,不敢再看陆临舟的眼,更不敢再对林穗穗的身体有任何覬覦。 见他们消停了,陆临舟抓起酒壶往碗里倒,透明色液体撞出碗沿。 他余光扫过正在灶台前添柴火的林穗穗。 她弯腰时紧绷的臀线,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陆临舟仰头,將碗里的酒一饮而尽,辛辣从喉头烧到胃里。 他低咒了声,从椅子上起身,警告地看了几人一眼,转身走了。 陆临舟攥紧拳,却又想。 別人怎么说她,关他屁事? …… 流水宴结束,长条木板桌上只剩几个空酒碗和零星的剩菜。 林穗穗本想跟著几个婶子把残局收拾完,春苗嫂就过来喊她。 “穗穗,你先回去歇著。”春苗嫂擦著汗走过来,从围裙兜离掏出跟发绳把头髮扎起来:“你们昨天长途车顛簸回来,马上又要走了,赶紧回去歇著,这边我们来收拾。” “就是,你赶紧回去休息,不差你一人!” 林穗穗抬头笑笑:“没事的,我跟你们一起,不能做逃兵。” “快別逞强了。”春苗嫂拽住她手腕往外推。 正这时,祠堂的李婶走过来:“穗穗啊,你来看看,这是你家临舟落下的东西不?” “嗯?什么东西?” 李婶摊开掌心:“我在祠堂捡的,你看是不是他落的,是的话你顺道带回去。” 林穗穗这时才注意到她手里举著个银色物件,小跑著过去看,还真是陆临舟的表。 李婶把手錶塞进她掌心,金属錶带硌著掌心:“晌午祭祖的时候摘下来的吧,我在祠堂供桌捡的。” “是临舟的。”林穗穗把手錶攥在手心:“谢谢李婶,我带回去给他。” ———— 吃流水席的时候,林穗穗也跟著婶子们喝了点。 说来也奇怪,这酒一见风,反而更烈了。 本来在那儿干活儿的时候还好好的,这走回来的路上被风一吹,整个人就晕乎乎的了。 林穗穗推开院门,清冷月光洒满了院子。 林穗穗觉得有点热,隨手把月白衫腰间的腰带给鬆开了。 歪歪倒倒地到家,林穗穗想著手里的表,朝著陆临舟房里走过去。 她站在门口扶著门框站稳,鼻尖钻进熟悉的陆临舟的味道,混合著酒气,在房间里弥散。 屋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陆临舟门没关紧,轻轻一推就开了。 她踉蹌著跨过门槛,看到床上躺著的身影。 “临舟你手錶忘了拿,傻孩子,丟三落四的。”林穗穗她喃喃自语,从口袋里摸出银色物件。 她本想放到桌上,但是林穗穗记得,这是陆临舟跟著陆厂长夫妇回了省城以后,他们送给他的第一块手錶。 说是定製的瑞士表,全世界都只有这一块。 放在这儿怕不见,又怕摔到,林穗穗索性决定给他戴好。 林穗穗轻手轻脚走近,酒气混著独属於他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蹲下身,指尖触到他手腕的皮肤。 林穗穗屏住呼吸,试图把表扣穿过他的腕骨。 陆临舟突然动了动,林穗穗手上动作本就有点迟钝,这样一动,手錶差点从他手腕上掉下来。 “哎呀,临舟!”林穗穗嗔道:“別动呀,要乖乖的,嗯?” 迷迷糊糊间,陆临舟听见这声带著酒气的软语,心臟突然酥麻。 他像是回到了从前的某个夜里,她不断地软著嗓子喊他名字的时候。 此刻手腕上传来的触感太真实,带著她独有的皂角香,让他下意识地反手扣住那只手腕。 “唔……”林穗穗惊呼一声,手錶差点落到地上:“手錶!” 陆临舟似乎嫌那东西很碍事,抓过手錶就塞进枕头底下。 他手指紧紧缠著她的手腕,猛地一拽,她踉蹌著栽进他怀里。 林穗穗下意识伸手推他,却触到一片滚烫的麦色皮肤。 “干嘛呀你!”她撑起手肘想坐起,却被他另一只手揽住腰肢。 陆临舟的下巴抵在颈边,呼吸间全是她和酒精的味道:“不准走,穗穗。” “我……” 林穗穗还要说话,陆临舟却不想从她嘴里听到拒绝的话语。 没等她话说出口,他的唇就已经十分霸道地贴了上来。 “梦到你了,穗穗。” 既然是在梦里,他想做什么,就做个尽兴吧。陆临舟想。 第141章 怎么就……怎么就睡上了?! 晨光从糊著报纸的窗缝漏进来。 林穗穗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叩门,宿醉的感觉让她从脑袋到身体都是酸痛的。 “穗穗在不在家啊?开个门!” 林穗穗不耐地翻了个身,感觉到身边躺著个人,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猛地睁开眼,面前闭著眼的男人,让昨夜的记忆突然潮水般涌来。 不不不、不是?! 她昨天不就给他戴个手錶吗? 怎么就……怎么就睡上了?! 林穗穗触电般撑起身子,月白衫的领口大敞,露出肩头的吻痕。 她又掀开夏被,床单上还留著昨夜的褶皱。 完蛋了。 她跟陆临舟真的又发生了…… 还没来得及细想门口就又传来敲门声。 “穗穗,在不在家啊?”外面敲门声响起:“穗穗啊?” 顾不上身边躺著的陆临舟,林穗穗从床上一跃而起,把自己收拾明白,就赶紧出去开门了。 …… 林穗穗打开院子门,一个陌生婶子出现在眼前。 “哎哟哟,可算见著穗穗了!”何母不等门完全打开,侧身挤进来就往她怀里塞竹篮:“穗穗,第一次见,这是婶子带给你的见面礼。” 林穗穗怀里被塞进一个篮子,里面满满当当不知装的什么,重得很。 她慌忙用另一只手托住篮底:“您是?” “我是何启星妈妈!”何母这才做自我介绍:“听说你跟我们家启星认识,见你回来我就过来看看。”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何母那双眼在林穗穗身上上下扫视。 林穗穗被那视线看得浑身不適,总觉得下一秒,她就要把她和陆临舟的事给戳穿。 何母话音一落,陆临舟也收拾好从房里出来了。 他微微頷首,跟何母打了个招呼。 何母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似乎对省城很感兴趣:“自打临舟考上军校,村里就数你们家有出息。在城里住的是楼房吧?几层楼高啊?” “就、还行……”林穗穗有点懵。 她实在不明白,何启星的妈妈为什么会来跟她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可陆临舟在旁边,一想到他对自己的防备,昨晚又擦枪走火…… 林穗穗赶紧说道:“我工作有眉目了,应该能在省城留下来。到时候住筒子楼的话,就是楼房了。” 何母双眼一亮:“听说省城的大工厂都分房子,你以后也能分的吧?” “临时工暂时还不行……” “反正留下最好,就留省城!”何母一脸兴奋。 林穗穗好不容易才打发了何母,一回头,见陆临舟正往后院走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尷尬。 她跟陆临舟发生了这种事…… 那她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呢? 两个人单独面对面,是不是有点太尷尬了? ———— 何家。 何启星坐在床上发呆,他盯著墙上那张“劳动能手”奖状,觉得奖状好像失去了它该有的色彩。 昨天回来,他脑子里就满是祭祖时的场景。 陆临舟高大伟岸的身影站在祠堂台阶上,青布衣裳將他整个人衬得更加笔挺,肩线把照进来的阳光劈成两半。 胸前別著的军校校徽闪著光,他手腕上的手錶更是高档,表链在香案前投下细长的影子。 晒穀场的人都说,省城回来的公子哥就是不一样。 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贵族气质。 不论是谁,站在他身边,好像都有些上不得台面。 “启星!”何母推门进来,满脸兴奋:“我刚去问了,穗穗在省城找著活计了,这下能留在城里了。” 何母把竹篮往炕上一放:“昨儿干活的时候,李婶王婶都来找我,说自家儿子死了老婆带娃,想娶穗穗。” “娶她?”何启星后背一僵。 他猛地站起身,床板吱呀作响。 他对林穗穗的那点心思,不会被他妈妈发现了吧? “对啊!”何母手指在何启星额头上推了一下,他凑近了,压低声音:“怎么不能娶?她现在能靠著陆家那傻小子在省城定下来,只要跟他结婚,就能跟著她去省城了!” 何母扫了眼儿子磨破的袖口:“他们儿子都是死了老婆带孩子的,你一个未婚男,她肯定感恩戴德,带你去省城了!” 何启星的喉结狠狠滚了滚:“妈你说什么呢!” “让你想办法娶她,跟著一起去省城啊!” 何启星一怔,却反而放了心。 还好他妈只是图林穗穗未来能跟著去省城的好处。 何启星偏头看向何母:“那您说,她会愿意吗?” …… 日头爬过树梢。 林穗穗和陆临舟都很默契地没有提昨晚发生的事,两个人显然都很尷尬。 偶尔的眼神触碰,甚至都不会超过一秒钟。 林穗穗把昨天祭祖穿过的衣服洗好了,抱著盆子去前院晒著。 走到陆临舟房门口,却正见著他扯下床上的床单,准备拿去后面洗。 昨天喝了酒,两个人都有点克制不住,各处都未能倖免。 床单上满是昨晚证明的印记,林穗穗抓著木盆,尷尬不已。 陆临舟扫过她攥盆沿的手,喉结动了动,往旁边让。 两人衣角在门框蹭了蹭,又迅速分开。 …… 林穗穗站在院子里,踮起脚將洗好的往晾衣绳上掛。 刚掛好一件,就听到院墙外面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她扭头望去,只见何启星抱著一捆海带,低头跨进院门。 “何启星?”林穗穗有些意外地看著她。 早上何母来过那一趟就够让她莫名其妙了,他怎么又来了? 何启星抿了抿唇:“穗穗,我妈让送晒乾的海带,让你带去省城。” “不用不用,你妈妈早上就拿东西来,让我退回去了。”林穗穗解释:“我们是坐火车来的,要坐火车回去。大包小包地拎著不方便,就不要了,谢谢你们家人的好意。除了这个,你还有事吗?” 接收到林穗穗隱晦的拒绝,何启星低著头不敢看她,声音闷声闷气:“知道你回来,来看看你。” 说完,他依旧低著头,耳朵却悄悄泛起红意。 林穗穗闻言,偷偷瞥了眼不远处正在拧乾床单的陆临舟。 他背对著这边,脊背绷得笔直,青布衫下隱约露出的后颈,被阳光晒得发红。 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和今早两人相处时的尷尬,她心里一阵发紧,又默默转回头。 有人来打破这尷尬局面也好。 她这样想著,脸上露出笑意,朝何启星招了招手:“快过来坐。” 一旁陆临舟拧床单的手一顿。 他拧眉抬头望去,真见著林穗穗拉著何启星坐在门口石凳子上聊了起来。 两人刚聊没几句,春苗嫂拎著个竹筐迈了进来。 她一眼瞥见陆临舟独自蹲在角落,目光在他和正在说笑的林穗穗、何启星之间转了转,便放轻脚步绕到陆临舟身后。 “你也发现了吧临舟?”春苗嫂用筐沿轻轻碰了碰陆临舟的肩膀,压低声音,眼神却朝何启星的方向瞟:“瞧见没?我怀疑这小子惦记著穗穗。” 第142章 男人追女人,不就是从献殷勤开始吗? 陆临舟搓洗床单的手顿了顿,指腹用力碾过床单上的褶皱:“是吗?” “是啊,肯定是啊!你昏迷那阵子,他天天往穗穗家跑,又是送柴又是挑水,柴火只怕都给堆得冒尖了。”春苗嫂一脸认真:“男人追女人,不就是从献殷勤开始吗?” 他抬眼望去,正好看见何启星伸手帮林穗穗调整晾衣绳。 两人距离近得几乎能碰到她垂落的髮丝,何启星盯著林穗穗的眼神,热切又隱晦。 “穗穗一个女娃,嫁到你家来就遇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容易。”春苗嫂又凑近了些:“这男生虽说比她大两岁,人却踏实肯干,会补渔网、修屋顶,和穗穗搭伙过日子,倒也合適。” 陆临舟突然加大手上的力道,搓衣板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皂角水溅到手背上也浑然不觉。 他紧盯著林穗穗仰头大笑的模样,肩上的那条麻辫也跟著晃动。 春苗嫂又道:“你现在也也不傻了,也该好好回报匯报穗穗了。给她找个好婆家好男人,听到没?” 陆临舟薄唇紧抿,收回视线,心下有些微妙。 “婶子,说啥呢!”林穗穗听到动静,转过头来。 春苗嫂笑著道:“说这小何人好,总来帮你做事。” 她不敢去看陆临舟,只是盯著何启星磨破的袖口,声音不自觉提高:“何同志是热心,乐於助人。” “热心?”春苗嫂朝陆临舟挤了挤眼,故意提高嗓门:“我怎么没见他到我家来热心一下,助人一下?主要还得是对你啊穗穗!” 何启星的脸“腾”地一下红到耳根。 …… 几人正说笑,院外突然传来重物拖地的声响。 何母弓著背跨进门槛,肩头压著沉甸甸的蓝布包袱,左右手各拎著竹篮,里面的红枣、核桃直往外滚。 何启星慌忙起身去接,布料摩擦声与重物落地声混作一团。 他將东西堆在堂屋八仙桌上时,桌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林穗穗攥著的晾衣夹子“啪嗒”掉在地上,她盯著何母,一时间愣住了。 “何婶,这是……” 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余光瞥见陆临舟靠在门框上,正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穗穗啊!”何母用袖口擦了把汗,直接握住她发凉的手,掌心的茧子磨过她的手背:“我家启星自从见过你一面,就总在家念叨你,昨儿夜里更是想你想得睡不著,拉著我聊了一整夜。” 林穗穗:“啊?” 何母郑重地握了握她的手:“穗穗啊,我就直说了。我们全家都盼著娶你回家当媳妇,你就应了吧!” 林穗穗一愣,这、这是在求亲? 林穗穗猛地抽回手。 她下意识转头望向陆临舟,却见春苗嫂捂著嘴笑得肩膀直抖,拍了拍陆临舟的肩膀,偷笑著溜出陆家院子。 而陆临舟垂眸盯了她几眼。 就在林穗穗以为他要过来救她的时候。 陆临舟喉结动了动,却没再犹豫,在林穗穗的视线之下,转身出去了。 “等……”林穗穗脱口而出,声音带著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男人的脚步在门槛处顿了顿,最终还是跨过门去。 林穗穗站在那儿,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她被气笑了。 这陆临舟还真是想甩包袱。 昨天才跟她什么都做过了,今天就迫不及待想把她给推出去了? …… 陆临舟的脚步在院门口顿了顿。 他知道自己应该按照春苗嫂说的,果断离开,给他们空间相处接触。 但他跨出门口的瞬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堂屋里,林穗穗正冲何启星露出了个笑。 刚刚何启星和她说话时,两人也是这样的欢声笑语。 何启星挠著头,耳朵通红,小心翼翼又带著期待地看著林穗穗。 林穗穗不知说了什么,笑著点了点头。 陆临舟抿紧嘴唇,看来她还真挺喜欢何启星的。 他別过脸,阔步走出院子。 第143章 他怎么哭了…… 从那一刻开始,林穗穗和陆临舟,再也没有了对话。 两人像是变成了哑巴,绝不开口说一句话。 也变成了瞎子,像是看不到对方,却又偏偏能避开一切有对方的情景。 深夜的潮气顺著窗缝渗进房间,两人都早早上床去睡觉了。 陆临舟在枕头上翻了个身,指尖无意识地攥紧被角,不多时,他就渐渐进入了梦中。 梦境像团被揉皱的渔网,渐渐在脑海里舖展开。 他梦到他的头脑不再清晰了,他又变回了傻子陆临舟。 明明知道自己是陆临舟,可做出的一切,说出的一切,都不再受控制。 他光著脚踩在礁石上,手里攥著条黏滑的鰻鱼,鱼身甩动时溅起了海水,咸涩刺鼻得厉害。 月光明晃晃地照著柳湾村,远处传来模糊的嬉笑声。 推开门的瞬间,陆临舟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他望著床上那两道纠缠的身影,鰻鱼从指缝滑落,在青砖上拖出长长的黏液痕跡。 何启星那件磨破了袖口的衣服搭在床边,林穗穗的黑髮散在在枕边,是触目惊心的美。 “临舟?”梦里的林穗穗支起上半身,鬢角的碎发黏著汗,唇角还掛著笑。 前一晚,让她那样冶艷地笑的人,还是他陆临舟。 “別看了,傻子。”何启星勾著林穗穗的腿,掛在他腰上:“再看她也还是我的。” 陆临舟想开口,一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望著林穗穗渐渐冷下来的眼神,突然发现她领口敞著,锁骨下方有片淡红的印子。 这明明是他留下的……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发出愚蠢幼稚的声音:“穗穗,临舟给穗穗抓了鰻鱼……” “你个傻子能给他什么?她早厌烦你了,赶紧给出去!” “……” 陆临舟猛地惊醒,后颈的冷汗浸透了枕头。 他的脸颊痒痒的,下意识伸出去摸。 指尖摸到脸颊湿漉漉的,惊得陆临舟起身去看。 他的枕头上,真的洇著片水痕。 陆临舟喉结滚动,只觉得梦得荒唐:“真是疯了……” …… 第二天,晨光刚爬上窗台,林穗穗就醒了。 昨天晚上,她一直被噩梦缠身。 梦到何母和何启星逼著她嫁到他们家。 她被迫留在柳湾村,生了好几个孩子,还时不时要被娘家那一群吸血鬼折磨。 这梦,比掉进鬼堆子里还要嚇人。 林穗穗利落地將所有行李塞进帆布包,已经迫不及待要回省城了。 这次,就算是陆临舟不带她回去,她也会自己想办法回去。 柳湾村可太嚇人了! 林穗穗看了眼时间,才六点多,距离早班班车发车还有两个小时。 但她怕何母和何启星又跑到她家来提亲。 昨天她想方设法搪塞他们,以后就没那么好糊弄了。 林穗穗想了想,转身走到陆临舟门口。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拍门:“起来,陆临舟,起床回城了!” 陆临舟被砸门声惊醒,他起身打开门,看了眼时间,沙哑著嗓子开口:“这么早?” “走了,赶火车要来不及了。”林穗穗冷冷开口:“给你十五分钟时间,赶紧出发。” 昨晚因为哭醒而没有睡好的陆临舟:“……” …… 从火车上下来,陆临舟跟著林穗穗往外走。 天气热了,她穿的浅蓝的確良衬衫后背洇著汗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白皙的脖颈。 陆临舟加快速度走了两步,前面的林穗穗像是有所察觉一般,也加快了速度。 总之,她一直刻意与他保持著半步的距离。 陆远国和周瑾园就等在出站口。 见他们出来,热情迎过来:“临舟,穗穗!” 林穗穗一路上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看到他们倒是乖巧地笑了:“陆叔,周姨,辛苦你们来接我们了。” 陆远国伸手要接过林穗穗手中的包:“快上车。” “谢谢陆叔。”林穗穗轻声说道,將包递过去,目光却避开了一旁的陆临舟。 车是陆远国开来的,周瑾园坐在副驾。 从接到陆临舟开始,周瑾园就一直回过头来看他,眼神一秒都没再离开他。 她关心地问他们回柳湾村祭祖的事儿,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及祭祖之外的事。 回到陆家,陆临舟和林穗穗几乎同样地选择回了房间。 看著两人紧闭的房门,周瑾园有些疑惑:“老陆,你有没有觉得……今天临舟和穗穗之间的气氛,有点奇怪?” 陆远国皱了皱眉:“別问了,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慢慢解吧。” ———— 回了省城的第二天,陆临舟去办了復学申请。 教官感慨极了,拉著他聊了半天。 因为他掉课许久,还贴心提醒他可以往下留一级。 陆临舟最终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掉的课程和训练,他都自己可以补上。 办完手续,陆临舟跟教官道了谢,回了趟宿舍。 宿舍的门虚掩著,陆临舟刚跨过门槛,就看见自己的上床下桌区域被旧床单罩得严严实实。 四张铁架床分两排靠墙而立,他的床铺被褥垫絮一起被叠成標准的豆腐块,其他生活用品也摆在床架上,所有的东西都被一张旧床单遮住,不会扬灰。 他走的时候,床铺是铺好的,生活用品是四散的。 显然是舍友怕他回来的时候东西都没法用了,重新规整过的。 陆临舟打开衣柜,里面的东西,还是他走时的摆设,一样东西都没有挪动。 看这样子,舍友们应该是觉得他还会再回来的。 陆临舟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开始收拾东西。 不要的东西都扔掉,要换洗的东西打包带回去。 …… 走廊上。 三道脚步声整齐,突然在门口戛然而止。 李建跃最先发现不对劲,他猛地收住脚步,脊背绷成直线,抬手制止身后两人继续往前走。 他侧头望向身后的孙程燁和周旭睿,眉峰斜挑,双眼快速眨了一下,余光扫过虚掩的木门,朝著他们示意。 门没锁,里面有情况。 孙程燁手指正勾著水壶带子晃悠,见状立刻噤声,手腕轻抖將水壶甩到背后,目光顺著李建跃的视线落在门缝上,喉结滚动著咽下唾沫。 落在最后的周旭睿单眼皮微微眯起,警惕地绷紧全身。 三人迅速达成一致,李建跃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其余两人立刻明白是“三人战术队形”的信號。 三个人的呼吸几乎同时轻了下去,李建跃的食指腹贴上的门把手。 孙程燁把水壶握在掌心,周旭睿攥紧了拳。 李建跃手指变动:三、二、一! 三人衝进宿舍,直逼那道晃动的身影。 哪个孙子敢偷到军校生的宿舍里? 锁他的喉!! 第144章 背后藏著个妹妹 变故发生在一秒內。 孙程燁的水壶还没砸到“贼人”脑袋上,他手腕已被温热的掌心扣住,力道精准地按在穴位上,酸麻感顺著小臂炸开,他下意识鬆手。 李建跃前冲的势头被一道横肘拦住,肩膀撞在冰凉的墙面上,对方指尖在他喉结上点了下,却没下手。 周旭睿见他俩接连失败,刚狠心了要变招,眼前突然晃过熟悉的军校徽章。 他手一缩,那个总在格斗训练中把他们摔得七荤八素的身影正站在光影交界处。 “错了!!”周旭睿求饶的话刚出口,就被人推了一把,后背撞上床架。 顾不著疼痛,周旭睿看著面前唇角扬起的男人:“老陆哇!!!” 孙程燁水壶“噹啷“落地,砸在陆临舟脚边,发出清脆的迴响。 难怪“贼人”对他们手下留情了,原来是老熟人! “还真是老陆!”李建跃反应过来,朝著陆临舟扑上去,却被反手扣住手腕,来了个標准的擒拿反制,直到看见对方眼底的笑意才鬆开。 “別动手动脚。”陆临舟沉声斥道。 “谁让你装贼了!”李建跃甩了甩手,嘴里骂骂叨叨的,脸上却是受不住的笑:“我们还以为真有大胆贼人偷到军校宿舍来了呢!” 陆临舟笑了下:“偷到我们宿舍来,按你们的水准,偷点东西走,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 周旭睿撇了撇嘴:“老陆,你藏得够深!离队不跟我们说,归队也不提,什么意思啊你?” 陆临舟抿了抿唇,笑容淡了几分,只是道:“事出有因。” 三人没再说下去。 这个年代,时时刻刻都有因为念不起书而退学回家的人。 他们一开始,也认为陆临舟是这个原因。 陆临舟从柳湾村出来,是学校出了名的寒门学子,穷得没钱念书要回家也很正常。 他们不高兴的是,陆临舟要走,却没提前通知。 只是回了趟家,就再也不来了。 见陆临舟不想多说,几人也没再多问。 孙程燁见气氛有点沉下去了,左看看又看看,突然开口:“反正明天周末,要不今晚去我家饭点聚一聚,庆祝一下临舟回来?” …… 林穗穗的脚踝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但她想巩固一下,免得留下后遗症,就还是会早晚按时擦药按摩。 见药瓶见了底,林穗穗反正也没事,就坐班车去了济生堂。 林穗穗走进济生堂,扑面而来的草药里混著晒透的陈皮香。 陈敘正在给穿工装的大爷贴膏药,听见动静,他抬头看过来。 见是好几天没来的林穗穗,他微微挑眉:“脚又疼了?” “我药没有了。”林穗穗笑著说:“来找陈大夫复诊,再看看还需不需要开药。” 陈敘应了声,让她边上排队等著。 林穗穗来的时候已经比较晚,快要下班关门了,前面也就两个患者,陈敘动作很快,没等多久,就到她了。 她坐在椅子上,陈敘的手指比量著她脚踝的穴位,指腹轻柔,带著巧劲儿按下去,林穗穗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今晚有空没?”陈敘突然开口问。 “嗯?”林穗穗不解:“怎么了?” “你这脚腕好得差不多了,不用开药了,多休息就行。”陈敘解释道:“我几个朋友组了个局,其中一个朋友要带个女生朋友过来。但整个局就她一个姑娘家。” 陈敘洗了个手,一边擦手一边邀请:“你陪我去作个伴?省得人家尷尬。” 林穗穗其实没那么想去,毕竟都是群不认识的人。再说了,人家一个女孩子尷尬,但她去了也是陌生人,也一样尷尬。 甚至,她去了,还多一个人尷尬了。 她张嘴想要拒绝,却又突然咽了回来。 据周瑾园说的,陈敘身边应该也都是些不错的男生。 她去参加聚会,说不定能遇到些感兴趣的目標。 “行啊。”林穗穗笑著点点头,答应了:“反正我来省城也没个认识的人,多认识些朋友也挺不错。” …… 孙程燁家饭店的包厢里。 深棕色的实木圆桌擦得鋥亮,映著头顶吊灯暖黄的光晕,挺温馨的氛围。 隨著“吱呀”一声,服务员推门进来,轻手轻脚將碗筷在桌上摆好,又利落地给他们倒茶。 玻璃杯里斟满了茶水,裊裊热气升腾而起。 “请问您这边想什么时候上菜?”服务员问:“后厨已经准备妥了。” 孙程燁摆摆手:“待会儿吧,人来齐了我叫你们。” “老陈还没来?”周旭睿敲了敲桌边的瓷碟,发出“噠噠”的声响。 李建跃喝了口茶:“在济生堂坐诊呢,刚通电话说至少还得一会儿。” 孙程燁看著李建跃笑:“建跃,你那旁听生小女友咋没带来?还藏著掖著啊?” 陆临舟微微挑眉,他才多久没上学,李建跃都谈恋爱了? 他看向李建跃,只见对方挠了挠后脑勺,耳尖泛红:“没、没確定关係,就是偶尔一起听讲座......” “说实在的,咱们学校真不错,知道汉子多,搞群旁听的姑娘来。”孙程燁起鬨:“老陆,下次带你去了了,保管挑眼!” “得了吧!”周旭睿嗤笑一声:“老陆能是那种人?他才不想你俩似地好那什么色!” “我呸,说得跟你不好似地。” “我好不好地反正他不好!” 正说著,包厢门上传来“叩叩”两声敲门声。 没等他们回应,来人已经一把推开了门。 “说谁坏话呢?”陈敘的声音先传进来:“怎么就好不好那个色了?” “快来快来!”孙程燁站起身来迎,他凑到门口张望,眼尖地道:“嚯!陈师兄,你不地道啊,背后还藏著个妹妹!” 闻言,在座几个人都立刻產生了兴趣,向陈敘身后投来了目光。 陆临舟仰头喝了口茶,滚烫的茶水滑过喉咙,隨意回头。 转头的瞬间,正撞上林穗穗清亮的目光。 第145章 以身相许的那种 对上陆临舟幽邃黑眸的瞬间,林穗穗后背也是一僵。 她怎么也没想到,陈敘说的朋友聚会,是和陆临舟这个朋友! 要是知道这里有陆临舟,她肯定不来了。 她来的目的是要寻找合適目標,他在这儿,她怎么找…… 陆临舟几个舍友,目光瞬间被林穗穗的身影吸引。 林穗穗一身浅蓝格子连衣裙,乌黑的长髮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侧,头上戴著个同色系的发箍,显得整个脸白净又小巧。 这身裙子衬得她肌肤胜雪,看著实在是有点吸引人的目光。 这可比那些旁听的学妹们还要好看多了! “陈师兄!!”孙程燁眼睛都直了:“还不赶紧介绍一下?” “对,给大家介绍。”陈敘拍了拍林穗穗肩膀:“这是林穗穗,不仅是我朋友,还是临舟朋友。” 陈敘顿了顿:“准確来说,是临舟从柳湾村带到省城来的朋友,被我认识了。” 周旭睿出声调侃:“老陆不厚道啊,这么漂亮的姑娘,凭什么只介绍给陈师兄?” “就是啊!我们是不如老陈帅还是怎么的?他只是你的师兄,而我是你的室友啊!”孙程燁就差求陆临舟把林穗穗介绍给自己了。 陆临舟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身气压骤降。 他紧盯著林穗穗,眼神复杂难辨。 察觉到气氛不对,林穗穗连忙摆手,脸颊泛起红晕:“別误会,我是陈大夫的患者,脚腕伤了一直找他治疗,没什么介绍不介绍的,他定了娃娃亲,这样说不合適的!” 孙程燁一听,眼睛一亮:“真的假的?那老陈有娃娃亲了,我没有啊!是不是正好……” 说著,孙程燁亲手给林穗穗倒了杯水,递给林穗穗。 林穗穗赶紧走到桌前,伸手去接他递来的茶杯,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淡青色的血管。 陆临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著那抹白皙,脸色仍然沉得厉害。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让我介绍?” 林穗穗后背一僵,不懂他到底是想说什么。 她双手放在腿上,不自觉地攥了攥裙摆,也顾不上是不是被捏得皱皱巴巴不再平坦了。 林穗穗就知道,有他在的地方,她肯定没法找目標。 “我暂时借住在陆家,现在也还没有找到工作。”林穗穗客气地笑了笑:“所以现在的目標,就是想赶紧找到份工作,其他的还没有心思呢。” 林穗穗说得很隱晦,但是几人也都听得出来,话题也就顺著从她身上揭过了。 虽然还是时不时有视线落到她身上,但是林穗穗也不至於那么紧张了。 孙程燁招呼他们坐下,又让服务员上了菜,大家开始吃饭聊天了。 林穗穗安静听著他们对话,时不时喝一小口水。 身边的陈敘眼头很亮,只要一看到林穗穗杯子里空了,就立刻要给她添水。 陈敘刚拿起铝製水壶,另一边的陆临舟突然伸手,把水壶给夺了过来。 陈敘一愣,眼睁睁看著陆临舟给林穗穗添了水,又给他自己倒了杯,然后放下。从头到尾都没看他一眼。 他有点迟疑,陆临舟这是在表达什么不满? 陈敘目光在陆临舟紧绷的肩线上转了两圈。 这时,陆临舟起身:“去趟卫生间。” 见陆临舟起身往包厢外走,陈敘立刻放下筷子跟了出去。 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门口,陆临舟正低头洗手。 陈敘上前:“临舟,问你点事。” 陆临舟手一顿,抬头时眉峰微蹙:“说。” “你刚刚拿走那壶水,不是因为我要给穗穗倒水吧?” 陆临舟洗手的动作一顿,然后伸手关掉水龙头:“什么意思?” “不是那意思就行。”陈敘鬆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看我对穗穗好,不高兴呢。” 陆临舟周身气息沉了几分,总觉得从陈敘嘴里说出的“穗穗”两个字,有点刺耳。 “你不是有娃娃亲?”陆临舟眉头紧皱。 “娃娃亲?”陈敘一愣,突然笑出声:“那是我跟爷爷演的戏!我们之前有个患者小女孩儿,总往济生堂塞情书,我只好让爷爷提一提『娃娃亲』,就是想让那女生知难而退,不是真有!” 陈敘诧异地看著他:“你该不会以为我真有婚约,还对穗穗好,所以才不高兴的?” 陆临舟薄唇抿著,没回答。 “你看著误会的!”陈敘拍拍陆临舟的肩膀,解释道:“我真没有那什么娃娃亲!不信你去问我爷!” 说到一半,陈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上前半步:“该不会她也这么觉得吧?不行,那我得跟她解释解释,不然她肯定以为我脚踩两条船!” 陈敘说著就要回包厢解释,陆临舟伸手拦他:“不用解释。” 听了陆临舟的话,陈敘又稍稍冷静了些。 “也对。”陈敘点点头:“她今晚肯陪我来,说明不討厌我。” 这样想著,陈敘稍稍放心了些,他上前用肩膀懟了下陆临舟,压低声音:“我上次问你,你说你们只是朋友,我就大胆接触了一下,她这人还真挺有意思的。老陆,你要是对她没意思,不如帮我撮合?” 他“嘿嘿”笑了声:“你是我兄弟,她帮过你。不如你帮著撮合一下,我帮你报答她!以身相许的那种!” 陆临舟脸色一沉,下頜绷得紧紧的。 陈敘已经全然陷入了自己飘飘然的情绪里,见他没说话,上来拍他肩膀:“默认了啊!待会儿记得多替我说说话,我看孙程燁那小子也没憋好屁,我得先下手为强!” 说著,陈敘转身就走,朝著包厢走去。 陆临舟垂在腿侧的手心紧了紧,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第146章 被抵在墙上 陆临舟这几个同学,对林穗穗挺客气亲近的。 所以林穗穗吃下来,也没有感觉太侷促。 只是陆临舟上完厕所回来,就一直用异样的表情盯著她看,懒得林穗穗浑身不舒服。 她儘可能忽视他的视线,正好有人提议要喝酒玩游戏,林穗穗就赶紧参与进来了。 自家的饭店,想喝多少喝多少。 因为太久没见,大家都有点兴奋,玩上头了就喝多了。 林穗穗喝得不多,但她酒量不好,也有点醉晕晕的。 林穗穗托著腮看他们玩,酒气熏得脑袋发沉。 一旁的陈敘突然偏头靠近林穗穗:“我骑了车,待会儿送你回去?” 他声音不大,对面三个玩高兴的没有听到,林穗穗身边的陆临舟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目光落到林穗穗身上,却没太当回事。 林穗穗住在陆家,他也要回家,可以一起回。 谁知林穗穗半眯著的眼睛睁开,见陈敘眼神还算清亮,应该没怎么醉的样子,笑著点了点头:“那谢谢你了。” 陆临舟闻言眸光一凛,喉结滚了滚,脸色倏地沉下来。 她喝了酒,要坐陈敘的后座回陆家? 陆临舟脑海里几乎立刻回想起上次,陈敘骑著二八大槓,送林穗穗回家时的场景。 现在时间不早了,省城的路边大概率已经有昏黄路灯亮起了。 陆临舟甚至能想像得到,她一身浅蓝格子长裙,坐在陈敘后座的场景。 昏黄路灯照在两人身上,她喝多了爱往人身上赖。 要是她坐上了陈敘的车,晕乎乎的时候,那双柔若无骨的手怕是要搂著前面陈敘的腰身的。 要是车子车经过石板缝时顛簸,她肯定会更加用力搂著他的腰。 她柔软的胸口,也会隔著薄裙料抵在后腰上。 像团温软的云,蹭得人心里发痒。 这一切都是他经歷过的,所以他脑子里已经有了画面感,甚至能够知道陈敘的身体会產生什么样的反应…… 陆临舟下頜收紧,一双幽邃的眸子盯了林穗穗两秒,突然坐直了身子。 “师兄,再来两局?”陆临舟抄起剩下的半瓶酒,往陈敘的搪瓷杯里倒,酒液撞在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敘握著筷子的手顿住。 他一直在克制喝酒,就是为了待会儿能送林穗穗回去。 要是喝醉了,还怎么送? 陈敘抬眼看他:“那几个都喝成这样了还来?散场吧?” “怎么能玩到一半?”陆临舟笑了下,邀请道:“来吧。” “来都来了,喝个痛快!”孙程燁拍著桌子嚷嚷:“老陈,老陆好不容易邀请你一回,你怎么能够拒绝?別人求他,他都不肯玩的!” “就是,他都看不上跟我们玩。能主动邀你说明你还是有点东西的啊!” 陈敘有点为难,跟別人玩他倒是还能玩几局。 就是因为跟陆临舟他才不想玩! 每局都输,让人怎么玩? 陈敘还要拒绝,李建跃和周旭睿都开始嚷嚷著要看不起他了。 “我们军校的男人,怎么能说『不』呢?” “就是,永不言败的军人精神上哪去了?” “陈师兄,才离开军校几天?拼搏奋斗永不服输,就还给教练了?” 陈敘:“……” 陆临舟把酒瓶重重蹾在陈敘面前,瓶底和桌面碰出闷响:“怎么,怕输?” 陈敘一咬牙,端了杯:“来,你要玩,奉陪!” 他感觉到陆临舟有点不对劲了,但为什么不对劲,陈敘还没感觉出来。 陈敘作为军人的敏锐,在陆临舟面前失去了效果。 还没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赶鸭子上架玩游戏的陈敘就又输了,被陆临舟倒满的酒杯堵了嘴。 “来。”陆临舟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酒气在喉间打转,“难得聚一次。” 陈敘端起杯舔了舔,舌根发苦:“酒没了吧?见底了,要不……” “在我家里吃饭,怎么能说酒没了?”孙程燁摆摆手:“我去找我妈要,今天的酒,管够!” “……” 林穗穗见他们又开始玩游戏拼酒,不由得多看了陆临舟几眼。 她也没想到,陆临舟在外头玩这么带劲?他还爱喝酒? ———— 散场的时候,林穗穗见陆临舟还算正常,应该还能自理,也就没太操心。 反观陈敘,趴在桌上,有几分不省人事的架势。 林穗穗是他带来的,应该就是跟他一伙儿的。他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儿,她也逃不了干係。 这样想著,林穗穗伸手去扶他,准备把他送回家。 陆临舟就算是喝了酒,背脊也仍然挺直,只是倚靠在门框边。 看她费劲地扶住比自己高半个头的陈敘,领口滑下寸许,露出细白的颈子。 他上前半步,遮住她头顶的光。 林穗穗下意识抬头,撞见陆临舟似笑非笑的眼神。 “我送他回去。”她开口解释:“你自己先回吧,他喝醉了,我先把他送回去再回来。” “不安全。”陆临舟薄唇吐出一个字。 “没什么不安全的,他都喝醉了……” 林穗穗话没说完,就被陆临舟打断。 “我是说怕师兄不安全。”他说话之间带著酒精气息,表情也不似平日里的严肃,多了几分痞气:“我怕你对师兄不轨,毕竟他的家庭和职业……也有很多乡下的姑娘,想踏破济生堂的门槛嫁给他。” “你什么意思?”林穗穗有点恼了。 陆临舟眉峰微抬:“字面意思。” “你!”林穗穗正要反驳,外面有人敲门进来了。 孙程燁家里人推门进来,手里拎著醒酒水,安排人把几个喝醉的都送回去。 看醉鬼们都有人送了,林穗穗也稍稍放心了些。 可一想到陆临舟刚刚那话,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抬眸瞪了陆临舟一眼,一个人气冲冲地走了。 …… 路灯昏黄,照著青石板路。 陆临舟远远地跟在林穗穗后头,看著她浅蓝色的长裙隨著她的动作微微晃动,阔著的腰身里,是她盈盈一握的腰。 酒桌上想像的画面没有出现,这让陆临舟脚步轻了几分,连带著周身的气息都轻鬆了几分。 巷角的风一吹,陆临舟又清醒了些。 他突然想起灌陈敘酒灌到后头,陈敘大舌头时才发现他灌他的意图,含糊不清地骂他。 “临舟你……你耍诈……” 陆临舟扯了扯唇角,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林穗穗背影。 酒气在脑袋里晃荡,他数著她的步子,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只是晃晃悠悠的走得不完全是直的。 巷口的风捲起裙摆,她鬢角碎发飘起来。 他也没有靠近,就那样远远地跟著,保持安全距离。 外头风一吹,林穗穗才觉得头晕目眩的。 她走得踉蹌,后背绷得笔直,儘可能不歪歪倒倒地被人看出是喝了酒。 林穗穗攥著裙摆,想到陆临舟说的那些话,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什么叫“怕她对別人不轨”? 陈敘是济世堂的正经中医,又不是她家灶台上的窝头,难不成还怕她抢? 看来在他脑子里,她就是个水性杨谁都勾引的女人。 风掀起裙摆角,露出白净脚踝,踉蹌半步,赶紧稳住身形。 倒不是醉的,是气的。 林穗穗酒后神经有些麻木,可身后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还是引起了她的重视。 后面有人跟著她! 林穗穗瞬间紧张起来,她几次要回头又不敢回,生怕被人抓住。 现在天色晚了,她又喝了酒,一个人走在街上確实不太安全。 拐过街角,前头穿红袖章的稽查员正往这边走。 林穗穗喉咙发紧,攥紧了拳头。 她可以找稽查队的人,把跟踪她的人抓起来! 林穗穗迈开脚步:“稽查队同志!救——” 她话还没说完,手腕突然一紧,整个人被拽进黑漆漆的巷子里,抵在墙上。 “唔!!” 第147章 別顶我 林穗穗嚇坏了,捂在嘴上的手带著酒气,下意识挣扎起来。 那只腕还攥著她的胳膊,力道却鬆了些,却没准她的手溜走。 他指尖插入她指缝,十指扣牢,熟悉的体温让她浑身僵住。 “是我。”陆临舟声音喑哑。 她抬头,正好对上陆临舟发亮的眸。他领口微微敞开,喉结上下滑动。 林穗穗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 刚刚跟著她的人,是陆临舟? 林穗穗挣扎著要鬆开,手腕却被攥得更紧。 后背抵著潮湿的砖墙,鼻尖全是他身上混著酒气的味道。 “別闹。”陆临舟的声音贴著她耳垂,热得发烫:“查得严,不能被发现。” 林穗穗气鼓鼓地压低声音:“你发什么疯……” 话没说完就被他再次无助了唇。 巷口脚步声,手电筒光束扫过墙头,一晃而过。 直到外面的人走出去几步路,陆临舟才出声解释。 “一男一女喝醉了一起走夜路。”陆临舟喉结上下滚动:“被红袖章撞见,不是夫妻,就算流氓罪。” 林穗穗恍然大悟,难怪陆临舟反应这么大。 虽然他们已经离开了封建的柳湾村,但毕竟还是八零年代,正是管得严的时候。 前两天林穗穗路过宣传栏,还看到上面贴著白纸黑字的《治安管理条例》,流氓罪是要游街的。 要是陆临舟因为她这一句喊话而被定了流氓罪,那她就是陆家的罪人和仇敌,在陆家和省城就都待不下去了。 这时,外面又传来脚步声,是刚刚走过去的稽查队的人又回来找。 林穗穗浑身绷紧,任由陆临舟拽著往更深的巷子里钻。 窄巷里的砖墙生满青苔,两人只能侧著身子挤进去。 他的胸膛贴著她胸口,林穗穗这时才终於懂了其中的利害关係,也不禁紧张起来。 他们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她不能让陆临舟被发现。 林穗穗揽著陆临舟的腰往里推,可他腰间肌肉硬邦邦的,推了也没任何用。 她下意识往墙缝里缩,后腰抵上他发烫的掌心。 林穗穗回头一看,陆临舟正用胳膊撑著墙,把她圈在阴影里。 他的身体因为喝了酒,正紧绷著,散发著热气,整张脸都泛著红,那红晕甚至染上了耳尖,连带著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陆临舟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搞得林穗穗的身体也像是快要烧起来了一样。 林穗穗忍不住压低声音骂他:“你喘什么?” 堂堂一个军校生,就跑了这两步,因为这么点压力,就喘起来了? 陆临舟抬了抬头,闭眼忍耐著,下頜绷成一条线:“別顶我。” 林穗穗气坏了,她还没说他顶到她了,他怎么就恶人先告状?! 她正要骂人,陆临舟却忽然深吸一口气,尽力贴在后面的墙上。 林穗穗这时才发现,她傲人的胸口,正紧紧地贴在他胸前。 “……”林穗穗只觉得“轰”地一下,整个人都红温了。 外头稽查员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巷子外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墙缝,林穗穗下意识猛地往下一蹲,仰著头拉著他的手往下拽,让他避一避。 一抬头,目光却对上…… “你——” 林穗穗刚要开口,陆临舟突然伸手捂住她嘴。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擦过她柔软的嘴唇,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噼里啪啦”地乱蹦。 比柳湾村过年时候,家家户户都放起鞭炮的时候还要响! 林穗穗赶紧低头,佯装什么都没有看到,捂著自己的脸,浑身都燥热起来。 算了,两个人都有错,抵消了吧。 这时,外面稽查员的对话清晰传了进来。 “刚刚是不是有女同志喊我们?你们听到没?” “听到了,但没见著人,我们这都来回几趟了。” “那这是怎么回事?女同志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吧?这边肯定都没人了。要是真在这边,一点动静都能听得见。那女同志肯定会再喊的。” “可是……” “別管了,说不定只是恶作剧。走了,別误了巡岗。” 巷子外的脚步声渐远,两人终於是安全了。 林穗穗长长呼出一口气,这才发现陆临舟的手还捂在自己唇上。 “鬆开。”她闷声闷气地说,耳尖红得能滴血。 陆临舟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转身时肩膀撞在砖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两个人从墙缝里出来,尷尬地根本不敢看对方。 “那个……”林穗穗舔了舔嘴唇,声音乾巴巴地开口:“回、回家吧?” “嗯。”陆临舟阔步走在前头:“回家。” ……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一前一后推开门进了陆家院子,就听见“咔嗒”一声,门开了条缝。 屋里的灯光漏出来,周瑾园和沈曼寧就站在门口,眼神在她和陆临舟身上转来转去。 “可算回来了。”陆远国从藤椅上起身,关上手里的书:“怎么这么晚?” “是呀!”沈曼寧笑得乖巧,笑意却不达眼底:“哥哥姐姐出去玩怎么不叫上我呀?我一个人在家好无聊!” 周瑾园的脸色也明显有点难看:“是啊穗穗,你不回家吃饭,怎么也不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 林穗穗后背一僵,真是喝多了误事。 她怎么能忘了呢? 这一家人就是防著她跟陆临舟单独相处,她怎么能跟他一起喝醉、一起回家呢? 第148章 好热,穗穗好热 三人的视线灼灼落到林穗穗身上。 一旁的陆临舟眉头微皱,正要说话,被林穗穗抢先。 “对不起周姨,今天陈大夫也是临时跟我说的,我就忘了……”林穗穗勉强笑了下:“下次会提前说的。” “对哦!”沈曼寧似笑非笑地说:“我是记得周姨说,姐姐是去济生堂找陈医生了,怎么就又跟哥哥一起喝酒了?” “陈大夫临时说他有个聚会,聚会上有陌生朋友,就带我一起免得尷尬,去了才发现,是临舟和他一些同学。”林穗穗小心翼翼,一个信息都不落地解释:“陈大夫喝醉了,被其他同学送回去了。我和临舟和喝了点,安全起见,就搭伴一起回来了。” 周瑾园眼神不太友善:“我就说身上怎么一股酒气?” “我舍友孙程燁家开的饭店,大家都喝了点。”陆临舟沉声道:“大家高兴,就喝了几杯。” 周瑾园眼神在两人身上打量,皱著的眉头鬆了松。 看来他们俩不是单独出去喝酒,这倒是让她稍稍放心了些。 她出声叮嘱:“以后少喝点酒,不安全。” “好。”林穗穗乖巧点头:“知道了。” 本以为到这儿话题就能结束了,沈曼寧却突然歪了歪头,脸上掛著无辜的笑:“可是姐姐,你不是说陈大夫有娃娃亲对象吗?怎么还……” 她眼中流转著异样的神色,就差说出她“怎么还去当小三”这种话了。 沈曼寧捂著唇,声音越来越小:“可不能这样……要是被人知道传出去,陆叔和周姨在厂里只怕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林穗穗张了张嘴,本想解释,却觉得没有必要。 她抿了抿唇,笑著说:“不会的,我跟他就是朋友。以后也会注意保持距离,不会被人说閒话的。” 沈曼寧一副为她著想的样子:“姐姐別生气,我就是担心你名声……” “妈,不早了,你们赶紧去休息吧。”陆临舟沉声打断沈曼寧的话:“我们也要去休息了。” 周瑾园一听儿子要休息,赶紧道:“那你赶紧去洗漱,妈给你冲个醒酒的蜂蜜水。” “嗯。” …… 林穗穗先去洗漱了。 她匆匆洗了个澡,鼻息间却还是散发著酒气。 林穗穗刚推开浴室门,水汽就裹著茉莉香皂味涌出来。 正要走回房间,一抬头,她攥著毛巾的手顿在半空。 陆临舟正站在三步外,手里攥著换洗衣物,白背心领口有点下,將他分明的喉结和线条明显的锁骨露出。 陆临舟的目光从她滴水的发梢滑到沾著水珠的领口,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 两人在浴室门口打了个照面,都有点尷尬。 陆临舟似乎还有些热,小麦色的皮肤上出著细微的汗,看起来皮肤润润的。 林穗穗突然想起晚上那个酒气充盈的夹缝,想起陆临舟和她身体都不受控制的反应,脸又红了个透。 “咳。”陆临舟率先移开视线,盯著她脚边地砖上的水痕。 白背心下的肩膀绷得笔直,换洗衣物的衣角被他大掌攥得皱巴巴,露出半截里裤的裤腰。 两人之间的空气像凝了层水汽,林穗穗也赶紧挪开目光。 “我去睡了,你早点休息。” “好。” 林穗穗低著头从他身边走过,直到推开房门的瞬间,才终於呼出胸口憋著的那股气。 林穗穗背靠门板,她盯著自己滴水的辫梢在水泥地上晕开,突然想起在那逼仄夹缝里,往下蹲时,看到的那一幕。 陆临舟的裤腰被皮带绷得笔直,布料下的弧度让她不敢直视。 那真是她能看的吗…… “要命了。”虽然也真的亲眼看到过。 她猛地扑到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 不知埋了多久,林穗穗迷迷糊糊间睡著了。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突然把林穗穗拽进了一个梦里。 是梦,又好像不是梦,而是她的回忆。 那是她刚把他拐到床上没多久,正是他乐此不疲地找她要的时候。 那次,隔壁春苗嫂的娘家妈拿了点自家酿的酒来,春苗嫂就分了点给林穗穗。 林父虽然常常喝酒,但粮食酒很贵,他自己都不够喝,更別说让家里的女儿尝了。 家里就陆临舟和她两人,拿来的酒不浪费,就只有他们自己喝了。 乡下自家酿的酒度数高,林穗穗喝了两口,脑袋就昏昏沉沉的了。 正好陆临舟出海回来,新鲜的海鱼加上她醃製的鱼酱,正好下酒。 林穗穗喝了酒,满脸红润:“临舟!” 林穗穗蹭到陆临舟身上,抱著他劲窄的腰身,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 陆临舟是一碰就会有反应的类型,可还是担忧地问:“穗穗怎么了?不舒服吗?” “唔,穗穗热。”林穗穗指了指桌上的酒:“喝了这个,好热。” “这个是什么?”陆临舟疑惑,端起林穗穗喝剩的半杯酒,一仰头就喝了下去。 林穗穗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欸!小孩子不能喝酒!” “临舟不是小孩子。”陆临舟把她手往下带了带:“穗穗试过的。” 林穗穗笑眯眯地顺著他的方向:“確实不是小孩子了,我们临舟长大了。” 说著,林穗穗拉著他到她房里,两人直奔主题。 他们没开灯,但窗户外是格外皎洁的月光,两人呼吸交缠。 虽然每次都是林穗穗先开的头,但这一次因为酒精的作用,林穗穗成了彻底的掌控者。 她沉迷於此,他更是发了疯一样要跟她爭个高下。 竞技比赛一般,两人都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到最后,林穗穗说:“临舟,爱你。” 陆临舟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临舟也爱穗穗!” 林穗穗笑了下:“你知道什么是爱啊?” “知道,爱穗穗的爱。” 第149章 喝了点酒,是容易想入非非 夜里的梦,不止林穗穗一个人在做。 大概是因为喝了酒,陆临舟眼皮一沉,就掉进梦里。 梦里的路灯比平时暗,青石板路上有两人挽著胳膊。 女人穿的蓝布衫被风吹得飘起来,柔和侧脸跟林穗穗的一模一样。 他想喊,喉咙却像塞了,张嘴也发不出声音。 只能看著他们走进巷口,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陆临舟明明察觉得到自己正在做梦,心臟上空了一块、闷闷的痛感却那么真实。 那种伤心难过的心情,让他忍不住给自己灌了一杯又一杯的酒,直到彻底醉了。 周身酒气缠绕,陆临舟歪歪倒倒,走到一个家里,那似乎是他未来的家。 可未来的家里,怎么会有跟一把跟柳湾村后院一样的躺椅? 酒气涌上来,他跌坐在躺椅上,醉意一阵阵席捲。 直到头顶突然就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乖临舟!想嫂嫂了没?”一道柔软娇俏的声音传来,让陆临舟浑身紧绷。 他猛地睁眼,看见林穗穗跨坐在他腰间,颈侧麻辫上扎了朵槐,像是柳湾村陆家门口那棵树上的。 她撩起髮辫,故意用辫尾蹭著他下巴。 她穿的月白色衬衣的领口敞著,露出胸口大片白皙肌肤。 “不是你?”陆临舟喉咙发紧,手掌扣住她腰窝。 “什么不是我?”林穗穗凑近他,在他下巴上啄了一口:“问你呢,想嫂嫂了没?” 跟別的男人走的,不是你吗? 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下去,最后只吐出了一个字:“想。” 月光从她发间漏下来,她奖励地將那个吻从下巴挪到了唇上。 唇齿相交的瞬间,失而復得的狂喜一下子涌上来。 陆临舟翻身把人按在躺椅上,竹蓆纹路硌著手掌,他却只是一味地埋头进攻。 熟门熟路。 旖旎交融。 …… 喝了酒的后果,就是半夜会被憋醒。 林穗穗缓缓睁开眼,掀开被子,躡手躡脚地往厕所跑。 走廊尽头的浴室门缝漏出暖黄灯光,里面竟然听到“哗啦哗啦”的水声。 林穗穗忍不住看了眼掛在墙上的时钟。 半夜两点,有人在洗澡? 林穗穗不理解,但是尊重。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夜里的风有点凉,她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本以为等一会儿里面的人就会出来了,可没想到等了好久水声都没有停下。 林穗穗本就著急,这会儿更是憋不住了,小腹坠得她直吸气。 “怎么洗这么久……” 又等了十分钟,里面的水声还没停。 谁大半夜在里面一直洗澡? 总不至於是周瑾园和陆远国吧…… 就算是,她也是真憋不住了。 林穗穗上前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吗?” 水流声突然顿住。 浴室里雾气蒸腾,正陷入回忆的陆临舟猛地睁开眼。 梦里的画面突然被打破,他撑在墙上的手一缩,腰腹间的热意还没褪。 他哑声开口,动作未停:“有。” “临舟?”外面传来林穗穗意外的声音:“你大半夜怎么还在里头……快出来,我要上厕所。” 林穗穗的声音传入耳底,陆临舟仿佛看到她白皙柔软的手抚上他的喉结。 陆临舟喉结上下滚动,又闭上了眼:“什么?” 林穗穗无语了,这人是听不懂话吗? 她又抬手敲了敲门,又怕吵醒其他人,只好压低声音道:“你快点出来行吗?临舟?” “嗯?”里面传来陆临舟压抑的声音。 “我说,让你赶紧出来!陆临舟!”林穗穗又敲了两下门,指节都叩红了:“陆临舟?” “喊我什么?” “喊你陆临舟啊还能喊什么!”林穗穗急了。 就在林穗穗几乎要踹门进去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低沉的声音。 “嗯……”陆临舟声音里带著莫名的喑哑:“好了。” “快快快!” 两分钟后,陆临舟终於打开了门,热气裹著香皂的气味涌出来。 陆临舟穿著半湿的白背心,头髮滴著水,身体肌肤泛著红,也不知是水温太热还是闷了太久。 陆临舟侧身从她边上走了出去。 林穗穗也没多看他,注意力全在小腹上,立刻衝进洗手间,迅速解决了自己的个人问题。 直到这一刻,林穗穗才突然看到脚边的盆子里,泡著陆临舟的床单。 林穗穗洗了个手,出去的时候,发现陆临舟还在门口等著。 “你不是洗过了?怎么大半夜又洗一次?”林穗穗狐疑地看了身后的盆子一眼:“怎么还把床单给洗了?” 陆临舟面不改色:“半夜喝水,水泼到床上了。” “什么水泼了要重新洗头洗澡?” 林穗穗嘟囔著,隨口质疑了下,却没想到陆临舟突然脸色微变。 他冷声道:“不关你事。” 林穗穗一怔,见陆临舟又进去了,有些莫名地回到了房间。 她重新躺下,还是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 突然。 林穗穗想起床单上隱约的痕跡,像是被什么东西洇湿的印子,恍然大悟。 陆临舟这是激动了啊…… 林穗穗脑子里闪过刚刚自己做过的梦,脸上顿时染了红晕。 好的,她可以理解。 年轻男女,喝了点酒,是容易想入非非。 第150章 求娶 第二天一早,晨光从窗子外头漏进来。 林穗穗揉著眼睛从臥室里出来,走了没两步,碰上了陆临舟。 陆临舟正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攥著灰格子毛巾。 两人目光撞上的瞬间,林穗穗一下子想起昨晚撞见他清洗地图的事,一时间有点尷尬。 但是转念一想,他都不尷尬,她有什么可尷尬的? 被撞见的又不是她。 果不其然,她不尷尬,陆临舟就尷尬了。 陆临舟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去了浴室。 林穗穗笑了下,朝著陆临舟背影:“早啊临舟!” 陆临舟脚步一顿:“……” …… 由於是周末,今天一大家子人都在桌上吃早餐。 周瑾园高兴,笑著说:“临舟下周回军校,曼寧也要开学了。趁著这周末,我们一家人,去西郊公园转一圈?” “好呀好呀!”沈曼寧第一个应和道。 她转头冲陆临舟笑,眼角余光却瞟著林穗穗,若有似无地炫耀著:“哥哥,西郊公园风景很好的!周姨带我去过好几次,你回来了,一定要跟我们去一次!” 陆临舟筷子悬停在半空,又默不作声地收回来。 他抬眼望了望对面低头喝粥的林穗穗,应道:“你们去吧,下周回军校,还有些课业没跟上。” “一起吧临舟,也不差这一上午。”陆远国抬头:“好不容易一家人有时间聚到一起。” “是啊临舟。”周瑾园期待地看著他。 陆临舟抿了抿唇,他这么希望回到这个家。可回来后与他们共处的时间也並不长,趁著这个机会多亲近父母,也是应该的。 他想了想,答应了:“好。” 周瑾园的目光这才落到林穗穗身上,她笑著开口:“穗穗也一起去,看看我们省城的西郊公园。” 周瑾园的话语虽然是在邀请,但是很明显,她之前说的是他们一家人出游。 林穗穗心里明白,这时候要是她答应了,就是太没有眼力见儿了。 她温婉一笑,很体贴地没有让他们糟心:“周姨,陆叔,我就不去了。广播站面试失败了,我还想找其他的工作,想在家里准备准备。你们玩得开心呀!” 周瑾园“哦”了一声,低头扒饭:“也好,女孩子家多上心工作是对的。” 沈曼寧咬著藕片,嘴角翘得老高:“姐姐,你不去也太可惜了。不过姐姐事业心强,比我厉害多了,我也能像姐姐这么认真就好了。” 林穗穗礼貌道:“没有没有,曼寧也很认真,我也要向你学习。” 不就是互相吹捧互相绿茶吗? 她以前当娱乐主播打pk的时候,没少跟绿茶女主播打嘴炮。 “行,那待会儿我们一家人就去逛逛,穗穗你自便。” “好,你们玩得开心。”林穗穗又说了句。 …… 陆家人走了以后,整个家里陷入了安静。 林穗穗想了想,上次的好看裙子让给站长夫人了,她那天什么也没买到。 毕竟还是要在省城生活,她也不能穿得太邋遢。 再说了,她都想看看能不能搭上站长夫人那条线了,还是要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有市场一些。 这样想著,林穗穗去了趟市集。 转过北京路后巷,青石板路上的市集正热闹。 竹篾搭的棚子下,摊位挨著摊位,晾衣绳上掛著各式各样的成衣,的確良衬衫的领子在风里晃著。 市集跟百货大楼不太一样,这里热闹非凡,有市井气息。 “来瞧瞧嘞!上海来的的確良,款式新颖好看!买过不亏!”穿绿军装的摊主举著粉红旗布,边角还带著机器裁剪的毛边。 隔壁摊位的铁皮喇叭卡啦卡啦响:“处理布拉吉,胸围三尺二,適合下乡女同志!” 原主结婚之前,跟著娘家妈去过镇上的市集,所以林穗穗对这种市集是有印象的。 她莫名就很喜欢这种气息。 …… 陆家一家人坐著小汽车往西郊公园去。 一路上,沈曼寧都在热情跟陆临舟介绍西郊公园的环境。 说著,沈曼寧突然惊呼一声,身子往周瑾园那边缩了缩:“坏了,周姨!” 周瑾园嚇了一跳:“怎么了曼寧?” 沈曼寧红著脸扯著裙摆,咬著下唇一脸羞怯:“我的裙子,裙子好像刮破了……” “破了?”周瑾园探过头去看:“怎么搞的?” “可能刚才不小心到哪里勾到了……”沈曼寧一手捂著裙子,一手捂著脸:“好、好丟人……” 周瑾园看到沈曼寧裙摆边上两寸的位置撕裂了道口子,这肯定没法好好逛了,到时小姑娘走光就不好了。 “让老陈拐一脚,去百货大楼买一套了穿上吧!”周瑾园道。 “別呀周姨!那我太不好意思啦!”沈曼寧拢了拢自己齐耳的短髮:“百货大楼有点远,我不想耽误大家玩儿……” 周瑾园皱著眉,陆临舟好不容易才有时候跟他们相处,还是逛公园,她確实也不想浪费这宝贵的时间。 “这样吧!”周瑾园指了指旁边的巷子:“老陈,你从这边拐一下,北京路后头有个成衣市集。” 说完,周瑾园拍了拍沈曼寧的手背:“市集的衣服肯定没有百货大楼的好,但是现在事出突然,先隨便买条凑合一下,到时周姨再带你去百货大楼逛。” 沈曼寧立刻露出感激的神情:“周姨,您真的对我太好了,我太爱您了!” 她贴在周瑾园肩膀上:“您这样,我以后都捨不得离开您了。” “你这傻孩子,没人让你离开!” 沈曼寧笑得开怀。 是啊,现在当女儿,未来当儿媳,她就能永远待在陆家了。 …… 林穗穗在市集各个摊位前打转。 林穗穗本人是很爱买衣服的,以前閒来无事,就会在直播间里“扣”一大堆衣服回来。 她个子高挑身材又好,皮肤白皙胸大腰细,只要是她看中的衣服,尺码合適,买回来没几件不好看的。 因此,她家里的衣柜里满满当当都是漂亮衣服。 后来到了八零年代,她每天被生存的事闹得没法好好生活,也就没那么多心思在打扮上了。 好在原主跟她本人长得一模一样,几乎不怎么挑衣裳,连柳湾村里的裁缝做的衣裳,她穿著都特別好看。 头顶漏下的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她刚摸向一块靛青长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穗穗?是穗穗吗?” 林穗穗一怔,没想到在省城里,竟然有人认识她? 林穗穗回头,正对上一双惊喜的眼睛。 是他? “何启星?”林穗穗有点意外:“你怎么到省城来了?” 何启星是隔壁村的,一面之缘后,在知道她是个寡妇的情况下,还真心求娶她。 何启星挠了挠脸,目光落在林穗穗身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了,还以为你跟著陆家小子来了省城,就见不到了呢。主要是你一声不吭就从柳湾村消失了,当初我还以为……” 当初他还以为,所有人都撮合他们,他们会成呢。 林穗穗脸上笑容僵了几分。 第151章 记得给我打电话! 市集上的叫卖声突然远了,林穗穗指尖陷进掌心,仿佛听到了柳湾村的蝉鸣在耳边响起。 那时的林穗穗一心琢磨著要怎么跟著陆临舟来省城,却没想到何启星和何母拎著大包小包到她家来。 陆远国和周瑾园接待了他们母子俩,迎著他们进了堂屋。 何家母子俩嘴上说得好听极了。 “穗穗,这是婶子给你带的见面礼!”何母把大包小包递给林穗穗。 当时的林穗穗不懂他们娘俩是要做什么,直到见到何启星把两筐贴著红喜字的鸡蛋,放到桌上。 林穗穗慌忙看向身后,陆临舟背挺得笔直,正目光灼灼看著她。 “临……”林穗穗正要解释。 何启星突然跨前半步,挡住去路:“穗穗,我娘说彩礼按县城规矩来,缝纫机、自行车都能置……” 林穗穗还想求助陆临舟,却见著周瑾园扯了扯他的衣角。 然后他们一家三口,很有默契地出了堂屋,给他们腾了地方。 当时林穗穗只觉得陆临舟不帮她,也不在意她嫁不嫁人。 可现在想起来,陆临舟一家人是早就做好了打算,欢迎何家母子俩的到来。 因为他们迫切希望她赶紧嫁人,让陆临舟毫无负担地回到省城里。 看到了何启星,林穗穗就像是又看到陆临舟为了扔下她来省城,撮合他们的画面。 仿佛是在提醒她。 她是柳湾村的寡妇,是陆临舟急於推出去的累赘。 林穗穗脸上笑意敛了,对何启星道:“嗯,事出突然,就没时间跟大家打招呼。” 林穗穗儘可能克制著自己的情绪,毕竟何启星对她是善意的。 她之前就拒绝过他,加上现在到了省城,他应该是知道他们不可能了,出门在外,碰到老乡閒聊一下也没什么问题。 林穗穗这样想著,就开口问道:“你怎么到省城来了?” “我来省城念夜校!”何启星摸了摸后脑勺,笑著说道:“村里给了个工农兵学员名额,说识字多的优先,我就在省城亲戚家里住下来念书了。”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红本本,封皮上“夜校学员证”印著几个字。 林穗穗突然想起袁莉莉的话。 船厂大院里的清洁工阿姨都是初中学歷,她一个小学学歷的想在省城找工作扎根,实在是有些困难。 如果能够跟何启星一样上夜校,把学歷提升起来就好了。 林穗穗瞬间来了兴趣:“上了夜校有什么用吗?” “在夜校上学以后,获得了初中知识水平,就可以去考中专或者高中了。”何启星笑著说:“不过我没有打算考中专和高中,拿初中学歷就回家去了。除非……在省城有其他的打算。” 林穗穗假装听不懂他的话里有话,问道:“需要念很久才能考吗?” “老师会看你什么时候可以考的。”何启星目光落在林穗穗的脸上,看她白皙精致的小脸上带著兴趣,一时间有些心动。 如果能说服林穗穗跟他一起上夜校,那他们之间的接触不就更多了吗? 虽然他妈妈说了,跟林穗穗成亲了以后他就可以借这个机会跟陆家攀上关係,留在省城。 但他觉得这样不好,他可以把林穗穗带回柳湾村。 到时候多生几个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多好! 这样想著,何启星顿了顿,声音轻下来,“你要是有空,我可以带你去报名!反正都到了省城,考个学也挺有意思的。” 林穗穗一听,更加感兴趣了:“可以报名吗?” “应该可以的,我就是自己来报名的。”何启星见她愿意跟他一起去读夜校,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我亲戚家有电话,不如你留一个號码,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准备好了材料,我就带你去报名!” “好啊!”林穗穗点头答应。 何启星一颗心臟“噗通噗通”地跳,怕林穗穗反悔,他赶紧从帆布包里拿出一支笔和一张纸,把亲戚家的电话写上去。 “给!”何启星捏了捏手心里的汗:“我等你电话!” 林穗穗接过纸张,把纸片折好口袋里,笑著跟何启星道谢。 一抬眸,正对上一双紧紧盯著自己的幽邃眸光。 陆临舟? 看到是陆临舟,林穗穗惊讶极了,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他们一家四口,不是去西郊公园了吗? 怎么到市集来了? …… 五分钟前。 周瑾园带著沈曼寧到市集来买条裙子换上,陆远国和陆临舟在车上等著。 等到她们下车了,陆远国才注意到,后座上,遗落了周瑾园的钱包。 没有钱包,她们买不了裙子,白下去一趟。 陆临舟拿了钱包下来送,左右寻找著她们的身影,却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笑声有点熟悉。 一抬头,就看到林穗穗和何启星正面对面站著,亲昵地站在一边聊天。 林穗穗眼角眉梢都带著笑,看著实在有些刺眼。 而被盯著的林穗穗,看到他一张冷脸上满是冷霜,立刻感觉到了压迫感。 两人视线相接,还没等林穗穗反应过来,陆临舟已经迈腿,阔步朝著她走了过来,气场十足。 “临舟?你怎么来了?”林穗穗有点意外:“你们不是去公园了吗?” 陆临舟喉结动了动,声音带著喑哑:“有事,路过。” 他扫了眼何启星手里的夜校本子,嘴角往下一扯:“要不是路过,还不会知道你不去公园的原因。” 陆临舟语气里带著冷意,对林穗穗这种不参加家里的集体活动,反而出来跟何启星见面的行为,很是不满。 林穗穗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不知哪里来的敌意。 正要开口说话,一旁的何启星已经被陆临舟的气场震到了。 感受到陆临舟不善的气息,何启星下意识往旁边挪了半步,拉开跟他的距离。 何启星个子比较普通,在柳湾村又常年风吹日晒的,气质比较接地气。 陆临舟頎长身姿,宽肩窄腰,整个人看著比何启星要大了一圈。 加上他浑身上下是军人的板正冷冽的气质,让何启星整个人看著像只弱鸡一样。 何启新尷尬地抬头看了两人一眼。 “既然你们还有话要说,那我就先走了。”何启星重新背好帆布包,一边走,一边不忘回头来跟林穗穗挥手:“记得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林穗穗冲他点头。 何启星笑得有点荡漾,一副依依不捨的样子。 可触到陆临舟的视线,还是转身走了。 陆临舟盯著何启星的背影,冷笑了声:“一个男人就这点胆子?” “要你管?”林穗穗不满看他一眼:“你不跟著他们去公园,跟著我干什么?专门来找茬的?” 第152章 是跟男朋友打电话吗? 找茬? 陆临舟被她这个词说得眉头一拧。 她放弃跟全家一起出游的机会,来这里跟何启星见面。 结果呢?被发现后,他就一个人先跑了,一点担当都没有。 现在她还说他是来找茬的。 陆临舟薄唇紧抿,冷眸扫过林穗穗不耐的表情,心下微沉。 既然她愿意跟何启星好,那当初为什么非要跟著他到省城来? 难道是为了…… 陆临舟抬眸,看向何启星匆匆离开的背影,表情凝重又严肃。 他张嘴正要说话,身后传来周瑾园的声音:“临舟!” 林穗穗一愣,本来以为只有陆临舟一个人来了,却没想到周瑾园也在。 她顺著声音看过去,周瑾园身边,还有沈曼寧。 沈曼寧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太对劲,像是捂著侧身的地方,脸上表情也有点难为情。 仔细一看,沈曼寧裙子侧边好像有点破口了。 林穗穗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陆临舟是来陪沈曼寧买裙子的。 不仅给她选裙子,还给她买裙子,倒是个很贴心的哥哥呢。林穗穗想。 “你怎么下来了?”周瑾园话音未落,就看到林穗穗跟陆临舟並肩站在一起。 周瑾园眉头瞬间皱起,眼神里也带了几分防备。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林穗穗立刻无语了。 既然陆临舟是下来找周瑾园和沈曼寧的,为什么要上来跟自己搭话? 他不是知道要避嫌吗?还主动避嫌了吗? 林穗穗收拾情绪,表情意外:“周姨?曼寧?” “穗穗也在啊。”周瑾园神態恢復如初,仿佛刚刚防备的人不是她。 林穗穗赶紧撇清关係:“上次您提醒我在省城要穿点好裙子,我今天就想著没事来逛逛。刚才在这里碰到临舟还觉得意外,还想著你们要去公园的。” 周瑾园点点头,打量著林穗穗:“是要去的,曼寧裙子勾破了,来市集买条换上应急。” 陆临舟把手里钱包递给周瑾园:“妈,钱包。” 周瑾园伸手接过陆临舟递来的钱包,手指在夹层里翻了翻:“是是是,就是给曼寧付钱的时候,才发现钱包没带,准备回车上拿。” 只要是陆临舟在的地方,沈曼寧的视线就一直黏在他脸上,没离开过。 她害羞地说道:“谢谢哥哥给我送钱包过来,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快去买了换上吧。”陆临舟道。 林穗穗听他语气软了下来,下意识看向陆临舟。此刻他眼神柔和,与刚才看自己时的冷硬目光,判若两人。 周瑾园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临舟,要不你跟著一起?” “不方便。”陆临舟沉声开口:“我回车上等你们。” 周瑾园满意了,才又看向林穗穗:“那穗穗跟我们一起?反正你也要逛,我们还能给你参考参考。” “行。”林穗穗乖巧点头:“那我陪你们逛吧,你们买完赶紧去公园。” …… 从市集买了两条连衣裙,两条短袖,和一条半身裙,林穗穗就打道回府了。 看著那些衣服,林穗穗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何启星的话。 如果她去读了夜校,拿到初中同等学力,就去可以去考个中专或者高中。 她毕竟是当初在高考场上廝杀过的人,考个中专或者高中,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林穗穗想著,翻出自己当初的一大包行李。 那时她就是铁了心要留在省城,所以从柳湾村出来的时候,她就把所有的身份证明,包括学歷证明,全都带来了。 林穗穗稍稍做了整理,但不確定什么需要什么不需要,还是得打电话问问何启星。 林穗穗走到电话机旁边坐下,找到何启星给的电话纸,转动拨號,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很快就接了起来。 “餵?”何启星的声音传了过来。 林穗穗有点意外,本以为会是他家亲戚打过来的,却没想到是何启星本人接的,还接得这么快。 “喂,你好,何同志。” “穗穗!没想到你真给我打电话了。”何启星的声音带著电流杂音。 “嗯。”林穗穗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就是想问问,如果要去报名夜校,需要哪些材料呢?” “要身份证户口本、学歷证明、两寸照片。” “好。”林穗穗点头:“那我去照相馆里照一样。” “除了这些,还得填写一个申请表。”何启星开口道:“我今晚去上课的时候,找我们老师拿一张申请表给你。” 林穗穗瞬间惊喜:“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你?” “当然可以了!”何启星笑了笑:“能帮到你是最好。那……晚上我给你送过来?” 林穗穗很高兴,何启星的帮助,给她省了不少事。 “那太感谢你了!”林穗穗连连道谢:“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林穗穗笑著报了船厂大院,跟何启星约好了在大院门口见面。 正这时,陆家的大门突然被推开,林穗穗的笑声还迴荡著客厅里,没能及时收住。 四人站在门口,看著她衝著电话那头笑。 林穗穗笑声一顿,脸上表情都僵住了。 她赶紧握住听筒,对电话那头的何启星说道:“好,那就约好了,再见。” 说完,林穗穗掛了电话。 “陆叔、周姨,你们回来了。” “嗯。”陆远国和周瑾园微微頷首:“在跟人打电话?” 林穗穗点点头,尽力忽视某人直射过来的冷硬视线:“是的,问朋友点事。” 一旁的沈曼寧上下打量了林穗穗一眼,笑著说:“看聊得这么开心,是跟男朋友打电话吗?要约会?” “当然不是。”林穗穗笑了下,神色如常,转移话题:“你们出去一趟辛苦了。於婶今天休息,我去做饭。” …… 晚上。 林穗穗推门从房里出来,她偏头看了一眼,堂屋的掛钟的指针是夜光的,指针正指著十一点一刻。 整个陆家都陷入了黑暗和寂静,这个时间,大家都已经睡了。 她下午就跟何启星约好了,等他放学了就把申请表拿给他。 何启星念的夜校,放学的时候就已经很晚了,加上还要骑车过来,就到这个点了。 陆家的人都睡了,林穗穗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往外走,生怕吵醒他们。 再小心,开门时,门锁还是“咔噠”响了一声。 林穗穗推开大门,正要出去。 身后突然低沉冷冽嗓音:“你去哪?” “……” 第153章 约会去? 林穗穗后背一僵,下意识回头望过去。 走廊尽头的灯光突然亮起,昏黄的光晕里,陆临舟不知何时站在他房间门口。 他睡衣微微敞开,露出半截锁骨。 林穗穗手指攥著门把手,有点尷尬地问:“你还没睡?” 他倚著门框,剪影被灯光拉得老长:“去哪?” “有点事。”林穗穗解释道:“很快就回来。” 陆临舟唇角扯出个讥讽的弧度,目光落在她泛白的指节上:“约会去?” “都说了不是。”林穗穗有点无语:“不是约会,是有事!” “不信。”陆临舟薄唇淡淡吐出两个字。 “真不是……”林穗穗反问:“要怎么你才能信?” 陆临舟没说话,只是用那双压迫感十足的眼睛盯著她。 林穗穗看了眼时间,何启星还在等她。 “没时间跟你说了,你爱信不信吧。”林穗穗推门出去。 谁知刚走两步,身后就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她一回头,看见陆临舟已套上件外衣,跟著她出来了。 林穗穗一愣:“你跟著干什么?” 她盯著他手里的大门钥匙,脚步却没停下。 陆临舟跟上她,声音有点闷:“晚上不安全。” “嗯?”林穗穗狐疑看他:“你……关心我?” “別自作多情。”他別过脸,钥匙串在指间绕了两圈:“你在我家住,出了事我得担责。” “……” 林穗穗实在是不想带他,免得他看到何启星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但时间已经不早了,她再跟他扯下去,就耽误何启星的时间了。 林穗穗索性就当他不存在,小跑著往大院门口去。 巷口的路灯在夜风里忽明忽暗,远远地,林穗穗就见大树底下有人推著二八大槓等在那儿。 看见她跑过来,何启星招了招手:“穗穗,这边!” “对不起,来晚了……”林穗穗弯腰喘气,跟何启星打招呼。 她抬头,看见何启星的目光越过她,定在身后某个点。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陆临舟正紧紧跟在她身后“监视”她。 何启星的喉结动了动,手指绞著车筐里的帆布包带:“没、没等很久。” “请问你找你们老师拿到申请表了吗?” “拿了!”何启星慌忙翻开帆布包,里面整齐码著几本夜校课本,后面压著一个牛皮纸袋。 他把牛皮纸袋拿出来,递给林穗穗:“给!申请表在里面,你的资料什么的可以就放在这个牛皮纸袋里交给老师。” “谢谢!”林穗穗接过申请表:“真的太感谢了!” 夜风吹过何启星的目光又往她身后飘了飘,手指无意识敲著车铃鐺。 “周一早上八点,记得带齐资料来报名!”他顿了顿,声音轻下来:“要是迟到,就得等下个月开班了。” “好,知道了。”林穗穗把申请表抱在怀里:“不早了,你早点回家休息吧,路上小心!” “好的!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何启星跨上二八槓,车链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骑出两步又回头,冲她挥了挥手:“周一见,晚安!” 夜风突然冷了些,林穗穗转身,看见陆临舟还站在两步外的阴影里。 他下頜绷得极紧,唇线抿成冷硬的直线。 见林穗穗回头看过来,他喉结滚动两下,却没说话。 林穗穗撇撇嘴,抱著申请表迈步往回走。 陆临舟跟在她身后,神色凝重,似乎是在揣摩著她和何启星的关係。 正想著林穗穗突然转过头来看向他:“看够了?” 陆临舟脚步一顿。 “你是为了保证我的安全才出来的?” 陆临舟:“嗯。” “那为了我的安全,你待会再回去。”林穗穗道。 陆临舟拧眉:“什么意思?” 她盯著他那双幽邃冷清的眼:“被人看见你送我回去,比遇见流氓更不安全,明白吗?” 陆临舟的眉头皱得更深,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她抢先转身的动作堵了回去。 林穗穗小跑著往家里跑,陆临舟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 了一天的时间,林穗穗把所需要的材料,都確认完毕,装在牛皮纸袋里了。 又算了一下时间,明天八点前要把资料上交,七点半前要到场,车程大概半小时,正好六点半起床。 林穗穗在床头闹钟上调了个六点半的闹钟,这才安心下来。 正好於婶过来敲门喊她吃饭,林穗穗便把牛皮纸袋放在桌上,转身出去了。 餐桌上的搪瓷盘冒著热气,林穗穗去洗了个手回来,周瑾园已经坐下了。 “快来坐。”周瑾园招呼林穗穗:“今天临舟和他爸出去吃饭了,家里就我们三个吃。” “好。”林穗穗在桌前坐下,接过於婶递来的饭:“曼寧呢?” “不用管她,她写作业没个准確时间的。”周瑾园轻声交代:“明天我们都上班上学了,你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找我们。电话簿上都有我们办公室的电话。” “好。”林穗穗想了想,读夜校的事还是不能瞒著他们:“周姨,我明天早上要出门,去报名读夜校。” “夜校?”周瑾园有些惊喜:“你是打算念书吗?” “嗯,我小学文凭在省城也没什么用,还是得念书。” “那挺好的呀!”周瑾园笑著询问:“最近好几所大学都在办夜校,你是哪一所?” “我只知道地址,还不知道具体的学校名字。”林穗穗解释道:“如果能报上名再说。” 周瑾园觉得林穗穗还算是上进,加上她要是去念夜校,跟陆临舟的时间就完全错开了,几乎没有碰面的时间,这对於他来说是好事。 “挺好的,你明天几点出门?” “八点要交完资料,应该是七点多就要出门了。” “那就可惜了,本来还想让老陈送你上学校。”周瑾园给林穗穗夹了一筷子菜:“明天临舟要带行李去军校,所以必须得老陈送他去。你就只能自己去上学了。” “没事的周姨。”林穗穗吃了口菜,笑著说:“我朋友已经把班车路线告诉我了,我自己去就行。” 周瑾园感嘆道:“你这朋友真不错啊,又是教你上军校,又是教你怎么去。” “是挺好的,资料什么的也是他教我准备的。” 林穗穗话音未落,沈曼寧就从房里推门出来了。 听她们聊得开心,沈曼寧走过来,在林穗穗身边坐下:“周姨,姐姐,你们在聊什么呀?” 林穗穗直觉不想让沈曼寧知道,就开口说了句:“没什么,隨便聊聊。赶紧坐下来吃饭吧,別冷了。” 闻言,沈曼寧微微挑了挑眉,没有再继续问下去,看向林穗穗的视线却別有意味。 吃完了饭,林穗穗先进去了,周瑾园和沈曼寧挽著手出去散步。 想到林穗穗吃饭前的表情,沈曼寧状似无意地开口问道:“周姨,我看姐姐今天在跟你说什么,她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帮忙呀?” 周瑾园毫无察觉,开口道:“就你这孩子贴心。放心,没什么事,就是明天早上她要……” 第154章 他看呆了 夜里,林穗穗去了趟厕所,准备睡觉了。 明天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她打好了提前量,以免中途出问题。 从厕所出来,林穗穗走了没两步,却意外看到沈曼寧站在她房门口。 月光把沈曼寧的影子投到她房间里,林穗穗立刻拧了眉,快步上前。 “你在这干什么?”林穗穗声音带著些许防备。 沈曼寧似乎嚇了一跳,面色闪过一丝慌乱:“我就是过来看姐姐睡了没。” 林穗穗盯著她错开的眼神,她的反应让林穗穗察觉到了不对劲:“准备睡了,有事吗?” “给你这个!”沈曼寧突然从口袋里掏出几颗果,递到林穗穗手里:“水果,听周姨说你明天要出门,给你路上打发时间。” 林穗穗接过,几颗在手心里躺著。 “不早了,我回房睡觉去了。”沈曼寧扔下了句话,转身就走。 她的脚步比平时快了许多,拖鞋拍在地上“啪嗒啪嗒”的响。 走到拐角时,她还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林穗穗看著沈曼寧的背影,还是不相信她会这么好心,专门给她送果来。 林穗穗走进房间,看向书桌,牛皮纸袋好好搁在檯灯旁,麻绳结却鬆了。 沈曼寧动了她的资料?! 林穗穗解开麻绳,有些紧张地打开牛皮纸袋,仔细检查里面的资料。 好在,里面的文件还是齐全的,也没有被人动什么手脚。 大概沈曼寧还没来得及动,她就已经回来了。 林穗穗又核对了一遍,这才放心回到床上睡了。 …… 第二天一早,林穗穗是被外面讲话的声音吵醒的。 她翻了个身,木板床“吱呀”响了一声,把她从睡梦里唤醒。 她睁开眼,窗外阳光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让林穗穗有点意外。 闹钟没响,说明还不到六点半,现在天亮得这么早吗? 想到这里,林穗穗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陆家人今天怎么六点半就起来,在外面说话了? 林穗穗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她伸手去捞过床头的机械闹钟,定睛看去,指针停在十点十七分。 现在已经十点多了吗?! 林穗穗抓起闹钟摇晃,电池仓门“咔嗒”掉在地上,里面空空如也。 “糟了!”林穗穗从床上一跃而起,光著脚跳下床,赶紧换了身衣服。 从床上一跃而起,沈曼寧正在客厅的沙发上收拾书包。 周瑾园也正在喝口温水,准备出门上班了。 见林穗穗推门出来,周瑾园拿著搪瓷杯愣住,杯口冒的热气扑到脸上:“穗穗,你怎么还没出门?都七点了!” 林穗穗后背一紧,下意识抬眸看向客厅的钟,果然已经七点了。 “姐姐,你不是要早点出门吗?怎么现在才起来呀?”沈曼寧背对著周瑾园,朝著林穗穗微微上扬唇角:“你不会迟到吧?” 这一刻,林穗穗更加確信了,昨晚沈曼寧进她的房间,除了动了她的资料,还把她闹钟的电池抠走了! “我闹钟的电池是不是你抠掉的?”林穗穗压制著怒意,质问她:“昨天你进我房间,把闹钟电池抠了,是不是?” 沈曼寧睫毛猛地颤动,书包带从肩上滑落,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呀,姐姐,对不起我给忘了……” 她一副委屈模样:“我不是故意的,昨晚掛钟没电了,我看你闹钟有电池,就想借用一下让大家別迟到……没想到……对不起姐姐,我真的错了,你打我吧!” “你……”林穗穗还要说话,周瑾园却开了口。 “曼寧应该不是故意的,她要是想起来你需要早起,她肯定会喊你的。”周瑾园轻声劝解:“曼寧也是好心,怕家里掛钟影响到大家的作息。” 一旁的陆远国也听明白了事情原委,开口道:“好了穗穗,你再纠结闹钟电池的事儿,就更该迟到了。现在说不定还能赶一赶。” 林穗穗紧攥著拳,一股气闷在胸口。 他们劝架时,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她小题大做,全然没有半点怪沈曼寧的意思。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她也確实没时间跟她吵架。 她快速去洗漱了一下,拿著牛皮纸袋,著急忙慌地冲了出去。 林穗穗看了眼时间,如果现在能坐上班车,说不定还能赶在八点前到学校里把资料交上去。 她匆匆跑到车站,焦急地等著。 远处的班车正亮著灯驶来,车身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高大。 来了!! 林穗穗踮脚张望,这就是她要坐的8路车! 林穗穗感嘆自己的运气真好,只要是坐上了这班车,她就还能赶上! 她踩著站台边缘的黄线,眼睁睁地看著班车往站里开。 身后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叫:“呀!有人晕倒了!” 林穗穗下意识回头,一个穿碎裙的女人直挺挺倒在槐树下,手里的菜篮子滚出老远,西红柿骨碌碌滚到她脚边。 “同志,同志!”旁边的中年男人蹲下身,手在女人鼻前晃了晃:“完了,没呼吸了!快叫救护车!有没有人会救人啊?有没有?” 林穗穗下意识看了眼时间,七点二十八了。 8路车就停在林穗穗面前,前面的人陆续上了车,最后也只剩下她一个人没上了。 司机探出头:“上不上车?要关门了!” 林穗穗的右脚悬在车门边,她看见倒在地上女人的嘴唇正在变紫。 周围人七嘴八舌地喊著“掐人中”,林穗穗觉得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耳鸣声。 这一班要是不坐上去,她铁定迟到…… …… 车子碾过青石板路,缓缓从船厂大院开出来。 早晨天气还算凉爽,陆临舟把车窗打开,望著车窗外。 街角的国营早餐铺飘来油条香,前面老陈突然放慢车速,朝著不远处看了眼:“前面那是怎么回事?那么多人?” 陆临舟顺著老陈的视线往过去,一群人围在车站站台的地方,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他並不是爱管閒事的人,正打算开口让老陈赶紧开车走。 群中突然传来一道清脆嘹亮的声音:“散开!让她透透气!再找人去找医生!快点去找医生!!” 陆临舟一怔,这是林穗穗的声音。 陆临舟眉头微拧,下意识抬手抚上了车门把手:“老陈,停车。” “吱吖”一声,车子在路边停下。 老陈出声提醒:“临舟,要迟到了。” 没听到陆临舟的回应,只听到陆临舟打开车门的声音。 陆临舟下车,阔步朝著人群走过去。 远远地,他看到人群散开。 一身蓝色碎裙的身影,在人群中起伏。 林穗穗膝盖跪在站台边缘的地上,手掌交叠在女人胸口,用力按压,连指节都泛白了。 “一、二、三……”她的声音混著喘息,睫毛上沾著扬起的尘土,满眼的凝重认真。 阳光透过围著的人群漏下来,在林穗穗的脸上投下跳动的光斑,看得陆临舟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 第155章 跟我走。 陆临舟突然想起前阵子的暴雨夜。 那天,海水更是涨得很高,隨时都有可能倒灌。 他被同村青年哄到礁石边,几个人欺负他,拽著他的头往海里按。 海水灌进嘴里、鼻腔里,饶是他水性很好,身体也强壮,也敌不过他们人多。 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死掉的那一秒。 林穗穗拿著把铁锹,朝著他们衝过来。 她尖叫著衝过来,赶走了那几个人。 “陆临舟!”她的尖叫混著雷声,咸涩的海水灌进两人的身体里。 她顾不上自己的膝盖磕在锋利的石头上,鲜血渗进粗布裤脚,也要把他拖上礁石。 林穗穗那时也是这样,凭著蛮力按压他的胸口,一下下推揉,然后又弯下身来在他嘴里吹气。 林穗穗颤抖的嘴唇贴上陆临舟的嘴,带著雨水的凉,和强大的救赎感。 没几下,他呛咳出了海水:“咳……” 林穗穗瘫坐在礁石上,冷了好几秒,才抱住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临舟,临舟你没事吧……” 记忆里那个不顾自己也要救活他的女人,现在正在救另外的人。 此刻的林穗穗额角汗珠滴落,不断地做著心肺復甦。 她的周身好像渡了一层金光,落在陆临舟眼底,久久不息。 人群中再次传来惊呼,拉回陆临舟的思绪:“醒了!醒了!!” 周围传来一阵鼓掌声,林穗穗跌坐在地上,她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水,喘著粗气。 正这时,急救车的声音传来,几个医生挤进来,把躺在地上已经醒过来的患者抬上车了。 急救车拉著警报开走了,林穗穗瘫坐在地上。 裙子被汗水浸得透湿,她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 林穗穗挣扎著要起身,身子一歪,后背撞在一个硬邦邦的胸膛上。 “不、不好意思。”林穗穗虚弱地说,一回头,正对上陆临舟幽邃的眸。 “起来吧。”他正蹲下来扶她,稳稳托住她的胳膊肘。 林穗穗鼻尖还沾著救人时蹭的尘土,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你怎么在这?” “路过。” 他温热的大掌贴到她冰凉的手臂,林穗穗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快要虚脱了。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想起自己刚刚要做什么。 车子自然早就已经走了,时间也早就在她救人之间流逝了。 这个月,她怕是没法报名了。 林穗穗心里有点难受,她本就时间不多了,现在还来这么一出。 她左右看看,慌张地问:“几点了现在?” 陆临舟抬腕看了一下表:“七点五十。” 林穗穗喉间突然发紧,眼睛迅速蒙上水汽。 这下是真的来不及了,班车过去至少要二十几分钟。 陆临舟问她:“你要去哪?” “我要去夜校。”林穗穗深吸一口气,不知是说给陆临舟听的,还是鼓励自己的:“就算是迟到了也得去看看,万一求求人家能办成呢。” 林穗穗站在那,还是有点委屈。 今天怎么诸事不顺呢? 都怪那个沈曼寧!就是她让她倒霉! 陆临舟盯著她发颤的睫毛,喉结滚动两下:“去哪报名?” “夜校。”林穗穗垂著眸,眼角眉梢全是失落:“可现在都七点五十了……” 陆临舟低头看表,突然开口:“跟我走。” “啊?什么?”林穗穗愣住。 “上车,老陈送你。”陆临舟攥著她手腕,把她往车边带。 林穗穗有点懵了:“送我?那你呢?你不是也要去军校吗?还有行李……” “不用你操心。”陆临舟沉声道。 林穗穗更懵了,任由他拉著她到车边,又突然被他塞进了车里后排。 “老陈,麻烦你送她去夜校。”陆临舟顿了顿,又道:“送完以后,再把我行李送来军校。” 老陈也有点懵,但陆临舟都吩咐了,就点头照做:“好,知道了。” 林穗穗从车窗里伸出脑袋,又问了一遍:“那你呢?” “我坐班车。”说完,陆临舟转身就走。 眼见著陆临舟往车站走,老陈回头看了林穗穗一眼:“穗穗,你要去的地方具体在哪?” 林穗穗报出何启星告诉自己的夜校地址:“那应该是个大学。” “啊?你再报一遍看看?” 林穗穗又报了一遍,疑惑问道:“怎么了吗老陈?” 老陈笑了一下,摇下车窗,伸出脑袋朝著陆临舟喊:“临舟!回来!你们俩我一起送!” 陆临舟刚走了几步,闻言又转身应道:“我马上要上课,绕路送她怕是来不及。” “不绕路,你俩顺路!”老陈咧著嘴:“穗穗要去的夜校,就是你们军校地址。” 第156章 陆临舟,你、你干什么? 闻言,陆临舟和林穗穗都怔了怔。 陆临舟转身,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 他的眉头皱起,眼神里闪过一丝防备。 她要去军校念夜校? 林穗穗也完全傻在原地,她不知道夜校的校名,但是知道夜校的地址;不知道军校的地址,但知道军校的校名。 阴差阳错,倒真不知道她要去的夜校正好就是陆临舟的军校。 还没反应过来,陆临舟已经拉开拉开后座车门坐了上去。 “坐好。”陆临舟偏头看她一眼,提醒道。 林穗穗下意识伸手去拉安全带扣上,可她的手还在发抖,刚才救人时按了太久,此刻连抬胳膊都费劲。 安全带卡扣在手里滑来滑去,怎么也扣不上。 陆临舟微微拧眉,身体又往前倾了倾,膝盖顶住座椅边缘,指尖几乎碰到她的胸口。 林穗穗见他凑过来,慌忙坐直,后背贴上硬邦邦的座椅:“你、你干什么?” “安全带。”陆临舟声音冷冽,手臂从前面绕到她身侧,指尖捏住安全带卡扣往外扯。 林穗穗屏住呼吸,能听见他衬衫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卡扣“咔噠”一声扣上。 林穗穗刚呼出一口气,陆临舟收回的指尖不小心蹭到她的手背。 两人都是立刻像触电般缩回手,同时別过脸去。 车內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只有老陈发动汽车的“突突”声格外响亮。 林穗穗眨眨眼:“谢谢啊。” 陆临舟没有回答,只是清了清嗓子,手指敲了敲前座隔板,语气有些生硬:“老陈,开快点。” “好嘞!”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车子猛地窜了出去,林穗穗的后背紧贴在座椅上。 这时,救人时的肾上腺素渐渐退去,不只是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现在连带著膝盖也跟著打颤。 林穗穗咬了咬牙,想要忍住。 她救了人,她是自豪的,发什么抖呢? 林穗穗攥著掌心,突然,一只温暖的手突然覆在她手腕上。 他掌心的茧磨过她细嫩的腕,那触感让林穗穗一怔。 她猛地抬头看向陆临舟。 却见他神色如常,望著车窗外,侧脸线条绷得笔直。 他的手很大,很暖,很有力。 被他握著,林穗穗跳动的心臟和颤抖的手,似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感觉,她整个人都缓缓平静了下来。 …… 车子以最快的速度开到了军校,在大门前急剎车。 车身猛地前倾,安全带卡扣硌得林穗穗锁骨发疼。 老陈成就感十足地说:“安全到达!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程十三分钟就到了!!” “谢谢!”林穗穗道谢。 推门下车时,林穗穗腿还有些发软,一个踉蹌,差点摔倒在地。 好在陆临舟在她身后下车,伸手扶了她一把:“站好。” 林穗穗脚下稳住,回头看向陆临舟:“几点了?” 陆临舟抬腕看了眼表,递到林穗穗面前。 林穗穗凑上前去看,錶盘反光里,她看见时针正过八点零五分。 喉间像是塞了团浸水的,她望著军校气派的门楼,心里有点难过。 陆家给她留的时间也就三个月,她来来回回折腾就去了一小半了。 要是上了军校,好歹还能有个理由留在省城。 林穗穗抱著牛皮纸袋,拔腿就要往里跑。 陆临舟伸手拽住衝动的人:“哪个楼交资料?” “啊?”林穗穗愣了下,眨眨眼,眼里的雾气差点凝成水珠掉下来。 陆临舟也意识到了不对:“你不知道?” 何启星跟她说过,今天一大早他会在学校门口等著她,带她进去,她也就不知道要去哪栋楼。 学校里说不定有老师会指路,但是她得一个个去问,又要浪费时间。 正著急。 “穗穗!”远处传来自行车铃鐺声,和何启星的声音:“这边!” 林穗穗静惊喜看过去,正见著何启星推著他的二八大槓,朝著她招手。 她眼泪立刻就收了回去:“我来了我来了!” 林穗穗著急要进去交资料,一边朝著何启星跑过去,一边回头对陆临舟道了个谢:“今天谢谢你啊!”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朝著何启星跑过去,脚下传来急促的“噠噠”声。 那种迫切跟何启星碰面的情绪,都溢到陆临舟的脸上来了。 看著她欢欣雀跃跑向別的男人,陆临舟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 “上车!”何启星跨上自行车:“校园里可以骑车,比脚程快!” “好!”林穗穗扶著自行车后座,跳了上去。 何启星立刻蹬得飞快,二八槓在青石板路上划出一道曲线,没几分钟就到了行政楼楼下。 何启星跳下车,把自行车往路边一停,车铃还在“叮噹”乱响,朝著林穗穗招手。 “跟我来!” 林穗穗小跑著跟上:“张老师在三楼教务处!” 他带著她往三楼爬,一边爬一边气喘吁吁道:“张老师有课,现在去堵门,说不定还来得及!” 林穗穗拼命点头,抱著牛皮纸袋里的资料不撒手。 正这时,楼下传来上课铃的响声。 “叮铃铃”的,闹得林穗穗觉得心跳快蹦出喉咙:“好像来不及了。” “试试看!” 此时,三楼走廊尽头的木门虚掩著,里漏出电灯的白炽光。 何启星猛地剎住脚步,抬手敲了敲门:“张老师!张老师在吗?” 林穗穗趁机掏出申请表,发现跑太快把纸角揉出褶皱,慌忙用手掌压平。 何启星又敲了两下,见没人应,小心翼翼推开了门。 林穗穗在他身后:“怎么样?老师在里面吗?” “应该是去上课了。”何启星直起腰,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早知道刚刚应该提前过来,帮你叫住他的。”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迟到了,很大可能性交不上资料。 但真的发现老师已经走了的情况下,林穗穗还是有点难过。 林穗穗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 她盯著门上斑驳的绿漆,喉间微动,声音有点发闷:“那就交不上了。” 都说好人有好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她今天都救了一个人了,怎么还是没有好报呢? 第157章 他甚至能看到她眼底的委屈和可怜 傍晚的阳光斜照进船厂大院。 林穗穗回了陆家,家里人都在。 林穗穗一一打了招呼,就准备回房间去了。 可很显然,沈曼寧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姐姐回来啦!”沈曼寧走到林穗穗身边,小心翼翼扯了扯她的衣角,可怜巴巴地说道:“姐姐,早上的事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林穗穗抿著唇没说话。 沈曼寧见她不回答,又一下子红了眼眶,哭哭唧唧地说道:“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今天已经在周姨和陆叔面前都已经承诺过了,也道过歉,姐姐你能不能別怪我……” 林穗穗喉间微哽,看著她装委屈装可怜一直道歉的样子,又看了眼一旁的陆远国和周瑾园,甚至是一旁的並没有在意她们的陆临舟,不由感嘆沈曼寧真是选了个好时机。 她哭诉著道歉,就是为了演给家里其他几个人看。 林穗穗如果发了火,她就又是弱者的姿態,让他们再看看她有多懂事,林穗穗情绪有多不稳定,多么胡搅蛮缠。 想到陆远国和周瑾园的態度,林穗穗不想多说。 反正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林穗穗笑了下,轻飘飘地开口:“没事,不就是把我闹钟扣了让我差点迟到吗?外面的钟是好的,大家有时间看就行。” 林穗穗话音未落,一旁的陆临舟突然抬头看了过来。 他手指在藤椅扶手上顿了顿,將手里的报纸放下,想起今早的事。 早上他本来已经早早出门了,但想起有东西没带,就让老陈又把车开回来了。 折返时,厨房的木门虚掩著,里面传来沈曼寧的抽泣声。 “周姨,我真的没想害姐姐……我是不是干坏事了?好心干坏事,也是坏事呀……” 周瑾园闻言嘆气:“知道你好心,穗穗也是一时著急才那么说的,你別难过了。” 陆临舟当时没当回事,只以为她们是发生了点什么口角。 陆临舟眉头微拧,他早上还觉得林穗穗没有打好提前量,把时间控制得太死,才导致因为救人而迟到。 现在想来,这里面,还有沈曼寧的手笔。 听到林穗穗的话,沈曼寧也是一愣,完全没想到林穗穗会是这样的反应。 林穗穗又道:“要不是你,我的功德簿上,说不定还没机会记上那么浓墨重彩的一笔呢。” “什、什么意思……” 林穗穗耸耸肩:“感谢你的意思。” “感谢?”沈曼寧诺诺开口:“姐姐你……资料交上了?” 林穗穗抿著唇,没说话。 早上,发现张老师已经去上课以后,林穗穗又坚持著等了很久。 等到第二节课都下了,还是没见张老师回办公室。 好不容易有个同办公室的老师回来,林穗穗就赶紧上前去问。 这才得知张老师早上只有一节课,上完就出去开会去了,他还有下午最后一节课,到时候才会回来。 有了这个消息,林穗穗就真的愣生生等到了最后一节课下课。 好不容易等到张老师回来,却得知张老师今天出去开会,就是去交资料的。 所有的资料都交完了,要补上已经来不及了。 林穗穗还想念夜校,只能等下个学期了。 说不绝望是假的,毕竟她跟陆家的约定就只有三个月,她等不到下个月了。 可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林穗穗摇了摇头:“没有,已经晚了。” …… 夜色裹著风卷进船厂大院。 陆家人都睡了,林穗穗摸著黑推开厨房门,进去倒水喝。 水壶里的凉水灌进杯子,发出咕嘟咕嘟的响。 她仰头喝完一杯,用袖口擦了擦嘴,就准备回房间睡觉了。 刚转身,廊下的阴影里突然有人动了动,看得林穗穗一愣。 “谁?” 抬眸看过去,陆临舟,倚在门框上,月光给他的质睡衣镀了层边。 “你还不睡?”林穗穗问。 “嗯。”陆临舟声音低沉,问她:“没报上名?” 林穗穗看见他往前走了半步,月光照亮他的眉骨,却把眼睛藏在阴影里。 她轻轻“嗯”了一声:“是没报上,下午你不是听见了吗?” 陆临舟的目光在她脸上晃了晃,停在她睫毛投下的阴影上。 明明只有月色在照亮,陆临舟却觉得她的脸清晰可见。 他甚至能看到她眼底的委屈和可怜。 陆临舟张了张嘴,喉结动了动,却被她抢先开口。 “没事,去不了就算了,大不了就再想其他的办法。” 林穗穗声音是洒脱的,她把杯子搁在桌上,杯底磕出轻响:“反正又死不了。” 廊下的槐树影晃了晃,陆临舟突然问她:“你后悔吗?” “啊?”林穗穗不解。 一想起林穗穗在站台救人的样子,陆临舟就会回想起他被林穗穗救起时劫后余生的感觉。 “救人的事。”陆临舟声音软下来一些:“如果不救人,你或许不会迟到。” 林穗穗认真思考了一下。 虽然沈曼寧把她的闹钟电池给下了,但是当时如果没有救人,她確实有可能坐上那班车,也確实有可能不会迟到,资料就交上去了。 但是…… 林穗穗笑了下,声音很轻:“当然不后悔。我反而庆幸我能晚点出门,能救到她。” 这个年代,还有很多人不知道要怎么心肺復甦。 如果她没有救人,说不定那个人就没了。 救了个人,后悔什么? 夜色里。 她精致的轮廓深深浅浅,那双澄澈眸子含笑瞧著他,像是在心底敲起鼓点。 第158章 救她一命 清晨阳光照进房间,蝉鸣钻进纱窗,林穗穗还在沉睡。 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穗穗?起床了没?”於婶的嗓门带著晨起的哑:“穗穗在屋吗?门口有人找!赶紧起来吧!” 林穗穗在床上翻了个身,手指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脑袋还昏沉沉的。 在省城的接连碰壁,让她心情难免低落。 掀开夏凉被隨便套了个居家裙,林穗穗推门出来。 於婶在门口,担忧问道:“门口有人找你,看那样子有点来者不善,你看看你认不认识?” “来者不善?”林穗穗想了想,最近除了沈曼寧和她那个闺蜜,她没得罪別人啊。 林穗穗刚走到客厅,就看见院门口站著一对年轻夫妻。 男人穿件洗得发白的工装,手里拎著个鼓囊囊的帆布包。女人双手抱胸,眉头紧锁,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林穗穗下意识停下脚步,有点不敢过去了。 沈曼寧从里屋钻出来,看见这阵仗,挑了挑眉。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她拽了拽周瑾园的袖子:“周姨,这两个人看著好嚇人啊,这是什么情况?” 周瑾园抿著唇没说话,警惕的目光在夫妻俩身上打转。 “姐姐。”沈曼寧转身盯著林穗穗,一脸担忧,眸子里却满是看戏:“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別人不高兴的事?说出来让大家帮你想想办法呀……” 周瑾园视线落在林穗穗身上:“穗穗,我们家里身份都比较敏感,在外头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对方还没说出是什么事,她们就把这顶大大的帽子给她扣上了,她实在是承担不起。 但她借宿在他们家,陆远国身份又確实特殊,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影响到陆家,他们一定不会让自己再住下去的。 那对夫妇够著身子朝里看:“林穗穗是在这家住著吧?她在不在啊?” 林穗穗硬著头皮上前几步,她先跟对方交涉试试:“我——” 林穗穗话没说完,脚刚往前迈几步,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她诧异回头,陆临舟不知何时站到身后的,掌心的茧蹭著她手腕,拽著她往后带了半步。 林穗穗一愣,却意外地被安抚了,心里的不安也消散了几分。 陆临舟挡在她身前,开口问:“你们找她有事?“ 他声音低沉,带著几分戒备。 周瑾园和沈曼寧对视一眼,两人眉间的褶皱更深了。 男人听见声音,立刻换上笑脸,帆布包往地上一放,里面的搪瓷罐发出轻响:“是这家的是吧?我们也只知道她是船厂大院的妹子,还是找门口传达室大爷问到她名字的。” 女人从旁边地上拎了大包小包拿给他们看:“我们拎了点东西过来,想感激她来著。” 林穗穗一怔,连带著陆临舟脸上都闪过了意外:“感激?” 男人蹲下身打开帆布包,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玻璃瓶。 “我妈昨天在站台晕倒,多亏林穗穗同志救了她!”男人声音有些发颤:“医生说再晚几分钟,人就没了。” 女人也笑著说道:“这是自家晒的枣,还有两瓶槐蜜。” “这位就是穗穗同志吧?”她抬头望著林穗穗,眼角泛著水光:“我家婆婆醒过来一直念叨,说一定要感谢你救了她一名!” 陆临舟的手从林穗穗腕上鬆开,回头看她一眼。 察觉到没什么危险,他让开半步,让她自己去处理。 一旁的沈曼寧嘴巴张开半天都没闭上,眼睛盯著那对夫妻拿来的大包小包的感谢礼。 林穗穗这时才反应过来。 那个晕倒的阿姨,按压时掌心的酸痛,还有救护车的鸣笛。 原来这对夫妻,就是她救的那位阿姨的家人。 周瑾园首先反应过来,让於婶把这对夫妻请到家里来了。 女人把自己给林穗穗带来的感谢礼拿出来介绍,一直不断感谢林穗穗。 周瑾园见惯了这类场面,笑著道:“穗穗確实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真是大好人!”男人重重点头:“穗穗同志,我在省里报社工作。能不能把您救人的事写成报导?现在正提倡精神文明建设……” 林穗穗余光看到周瑾园的笑脸僵了半秒。 如果她救人的事被报社给报导了,那她一个女人跟著陆临舟从柳湾村来省城的事,必然会被放大。 这是陆远国和周瑾园最不愿意看到的。 加上陆临舟身世比较特殊,她的事確实不適合被报导出来。 “我相信大家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愿意救人的,感谢我收到了就好。”林穗穗笑了下:“还有这些东西,心意我领了,但是就不方便收了。” 陆远国是省城船厂厂长,要是有人拎著大包小包过来送礼,不论是什么原因,影响都不好。 林穗穗话一说完,肉眼见到周瑾园露出了欣慰神色。 见周瑾园对林穗穗这么满意,整个客厅都是她和那对夫妇夸她的声音,沈曼寧是一万个不服气。 就算这么多人夸她,好像很喜欢她一样,那又怎样? 还不是个见不得人的乡下人? …… 军校。 上完课,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李建跃正准备喊陆临舟去吃午饭,却见他坐在桌前,正不知在想什么。 “老陆。”李建跃用肩膀顶了顶陆临舟:“想什么呢?” 想什么? 陆临舟眼前一闪而过的,是林穗穗因为那对夫妇的到来和感谢,肉眼变得高兴的样子。 而在前一天,她还因为失去了念夜校的机会,看著眼里都没光了。 林穗穗不仅是昨天那位阿姨的救命恩人,也是他的。 陆临舟抿了抿唇,回过神来:“我去趟校长办公室。” “誒?你饭都不吃了?临舟?” 走廊静悄悄的,陆临舟在校长办公室门前停住。 他抬手理了理军装领口,肩章上的金属扣在走廊灯光下闪了闪,这才屈指敲门。 “进。”里面传来钢笔尖划过纸张的响。 陆临舟推门进去,李校长正伏在案前批改文件,茶杯里的茶叶沉在杯底,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眼睛。 “临舟?”李校长见他进来,笑了下:“復学几天,身体还扛得住?” “多谢李校长关心。”陆临舟立正敬礼,军装布料摩擦发出轻响:“身体没问题。” 陈校长放下钢笔,指尖划过文件上的红批:“你今天来,是找我有事?” 陆临舟的喉结滚动一下,余光扫过墙上的军校作息表:“是想諮询一下关於夜校的事。” “夜校?”李校长想了想:“是有这么个事,怎么了?” 陆临舟:“我有个朋友没赶上报名时间,想来諮询一下您。” “夜校报名归教育局管。”李校长推了推眼镜:“不过最近在搞军民共建,既然你开口了……” 第159章 跳起来掛在他身上 班车在路上顛簸,林穗穗攥紧扶手,摇摇晃晃的。 车窗缝漏进的风卷著杨絮,糊在她脸上。 林穗穗拨弄开去,嘆了口气。 她还是得想办法进军校读夜校。 不然三个月之期一到,她肯定会被赶回柳湾村。 思来想去,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去找陈敘问问看了。 死马当活马医。 车子到了济生堂,林穗穗进去的时候,正好带进一阵风。 头顶铜铃响动,正在给大爷包扎脚踝的陈敘抬头看了眼。 “穗穗?”陈敘有点意外,又有点担心:“你是哪儿不舒服?” “我没事,不是来看病的。”林穗穗攥著裙角,有点为难情:“是有事想要拜託你。” 大爷正好是最后一个患者,包扎完了,就被老伴扶著走了。 林穗穗坐下来把军校夜校的事情说给陈敘听,最后请求道:“我就是不太想放弃,如果报名下学期的话,我很有可能在省城待不了那么久了。” 林穗穗的情况,陈敘大致都有了解。 省城现在的情况,他也都知道。 “待不了?为什么?”陈敘不解:“让临舟家里给你开个……” 陈敘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之前林穗穗嘴里的陆家,和陆家嘴里林穗穗的对比。 他抿了抿唇,向来都一副笑模样的人,神情也变得凝重了些。 “行,我想想办法,帮你试试。” …… 校长办公室。 临到了放学前,陆临舟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 李校长没有绕弯子,开口道:“教育局李干事回了电话,会有人通知她,把资料直接交到教育局去的。这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谢谢校长!”陆临舟立正敬礼,肩章上的金属扣撞出轻响。 李校长摆了摆手,茶杯盖扣在杯口发出“噹啷”声:“你也別光顾著道谢。” 他指了指墙上的“军事技能比武”的奖状:“你一年没来,不知技艺生疏了没。” 陆临舟声音微沉:“正在抓紧时间加强训练。” “行,那我眼睛盯著你呢。”李校长神情严肃:“下个月靶场考核,拿不到优秀回来,我跟你没完!” 陆临舟的后背绷得笔直:“是!” 他又敬了个礼,转身出去了。 走廊的穿堂风掀起军帽檐,陆临舟刚走到拐角,身后就传来电话的“叮铃铃”的响声。 陆临舟脚步没停,转身走了。 办公室里的李校长接起电话,捏著听筒:“餵?” …… 蝉鸣声里,林穗穗回了陆家。 陆远国正坐在客厅里看报纸,手边是泡著茶的搪瓷缸。 见林穗穗回来,陆远国笑著说道:“穗穗,听说你做了件好事,有人来家里感谢了?” “嗯,今天来了对小夫妻。”林穗穗的脸“腾”地红到耳根:“他妈妈就是我在站台救的阿姨。” 林穗穗想了想,还是解释道:“不过东西我都没有要,怕给您添麻烦。” 陆远国点点头:“这个我也知道了,是个懂事孩子。” “陆叔您別夸了,换谁看见了都会救人的。” 话没说完,院门“吱呀”作响。 穿军装的身影逆著光进来,肩章上的金属扣晃得林穗穗眯起眼。 陆临舟的军帽檐压得很低,阴影里露出挺直的鼻樑和紧抿的唇。 那模样,让林穗穗看得有些出神。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陆临舟穿军装。 陆临舟平日里也是正气十足的模样,但真的穿上的军装,更显高挑挺拔,气质出群。 林穗穗下意识敛了眸,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临舟,怎么又回来了?”陆远国放下报纸,藤椅发出“吱呀”的声响。 “临舟回来了?”周瑾园满眼惊喜,从房里探出头:“回来得好!” 陆远国打断周瑾园的话,目光落在陆临舟脸上:“住不惯军校寢室?” 陆临舟军装布料摩擦,发出“沙沙”声:“没有,之前也一直都住寢室。今天回来拿教材,爸。” 陆远国看他两眼。 明明最近每天都回来住,哪里是今天拿教材才回来? 周瑾园忙上前去拍拍陆临舟的后背:“你愿意回来,爸爸妈妈都欢迎。要是不忙的话,乾脆走读!这样爸妈能每天见到你,那更好!” “胡闹。”陆远国的茶杯“当”地搁在石桌上,茶水晃出细纹。 周瑾园向来是最识大体的,怎么一到儿子面前,就糊涂了? 陆远国沉声道:“军校规矩是你能改的?临舟荒废一年学业,该在学校抓紧时间补回来的。” “我就想我儿子!”周瑾园笑著打趣:“我巴不得他天天回来!” 几人正说著,客厅的电话突然“叮铃铃”响起来。 於婶从厨房匆匆出来,擦了擦手,接起电话:“穗穗!找你的电话!” 林穗穗愣住:“找我的?” 打来陆家的电话,怎么会是找她的呢? 她看见陆临舟偏过头,喉结轻轻滚动,阳光正照在他肩章的五角星上,映得那抹阴影里的唇角似有若无地上扬。 抓起听筒时,掌心全是汗:“餵?您好?” “请问是林穗穗同志吗?”听筒里传来一道好听的女声。 “这里是教育局招生办,您的夜校报名资料於明日十点前补交至教育局门卫室,可补办报名手续。” 林穗穗一愣,夜校? 她可以报名了? 真的假的? “不好意思我確认一下。”指尖掐进掌心,听见自己的心跳又急又重:“您是说,我可以报名了?” “是的呢同志。” 这一刻,林穗穗觉得对面的声音如天籟般好听! “知道了!谢谢!“林穗穗掛断了电话,坐在那儿恍惚半天。 陆临舟觉得她反应不对劲,走到她身边,凝眸看向她发红的眼角:“怎么了” “陆临舟!” 陆临舟一怔,林穗穗还是一如既往,激动的时候,就会喊他的全名:“嗯?” “我可以交资料念夜校了!” 她眼睛亮亮的,声音带著点颤抖,仿佛下一秒就高兴得要跳起来掛在他身上了。 陆临舟喉结微动。 第160章 陆临舟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林穗穗实在是没想到,找陈敘帮忙这么见效。 才找他没多久,这事儿就已经办妥了。 见林穗穗高兴,周瑾园隨口应了声:“那挺好的,是不是因为教育局知道你因为救人才迟到的,所以破例让你补交的?那对夫妻去找的人?” “应该不是吧。”林穗穗回答。 那对夫妇只知道她是谁,住在船厂大院,她並没有接受他们的採访,也没有允许他们把这事儿登报,应该不可能知道她资料交不上去这事儿。 林穗穗知道是因为自己找了陈敘,但又不想在他们面前提起他,怕他们又多想。 她模稜两可地说道:“等报上名,我请帮忙的人吃顿饭就行。” 说完,林穗穗兴奋地说道:“那陆叔、周姨,我就先进去整理资料了。” “也好,礼多人不怪。“陆远国重新拿起报纸。 周瑾园也点点头:“你先去整理,待会儿吃饭让於婶叫你。” 林穗穗高兴得一路小跑回房间,满脑子都是她能留在省城找工作的兴奋。 眼见著林穗穗背影都像是放著光,陆临舟唇角扯出一抹不算明显的弧度。 …… 林穗穗心情实在是挺好的。 能够交资料念军校,算是最近最好的消息了。 读了夜校,拿到初中同等学力,就至少能够找到能转成正式工的工作了。 有了工作,她要么出去租房,要么就分到员工宿舍,就不用寄人篱下,总是遭陆家一家人防备了。 这样一想,林穗穗觉得精神抖擞。 晚饭的碗筷都堆在洗碗池里,林穗穗捲起袖口,正要开始洗。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於婶伸手抢过洗碗布:“快放下,穗穗,这活儿哪用你干?” “您就让我帮帮啊於婶!”林穗穗攥住洗碗布,指尖抓住油腻的碗沿:“我总得有点用,才好留在这儿嘛!別的我都干不了,洗洗碗还是可以的。” 於婶“噗嗤”笑出声:“你这是要抢我饭碗啊?” “我这叫分担!”林穗穗把洗碗布夺过来,转身打开水龙头:“我看您今天忙得厉害,周姨他们房间换下来的床单被套都没洗。我帮您洗碗,您就去洗那个吧。” 於婶一拍脑袋:“哎哟,还真是,差点忘了太太换下来的床品了。” “那行。”於婶摘下胸前的围裙,给林穗穗戴上:“那我去洗那个,这边交给你了。” “您放心!” “谢谢啊穗穗!”於婶一边说,一边转身出了厨房。 厨房的灯泡昏黄,脏碗筷在水槽里泛著微光,等待著刷洗乾净。 林穗穗低头刷著碗底的饭粒,身后突然投下道阴影。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陆临舟倚在门框上,换下的军装搭在臂弯,浅灰家居服衬得肩更宽了,领口敞著,看得出胸前肌肉的紧实。 林穗穗假装没看见,洗碗的手顿了顿。 水流衝过碗沿的豁口,发出细碎的响。 整个厨房里安静得有些尷尬。 “明天你交完资料,准备请吃饭?”陆临舟的声音比白天柔和,没头没尾地问了句。 林穗穗回头,余光看见他腕上没戴表,露出道深浅的痕跡。 不知为何,林穗穗就想起柳湾村那夜,因为那个手錶引发的“灾祸”。 林穗穗咽了咽口水,儘量让自己神色自然些:“是啊,这么大的忙,肯定要请吃饭以表达感谢了。” “明晚?”陆临舟往前半步,頎长身形投下的阴影將林穗穗笼罩。 林穗穗这时才觉得奇怪。 她看了陆临舟一眼,心下腹誹,他问这做什么? 林穗穗点点头:“嗯,正好明天上午交资料。” 本以为话题到此就能结束了,林穗穗甩了甩手上的泡泡,准备把碗冲洗乾净了。 谁知陆临舟又问了句:“打算去哪儿?” 林穗穗觉得更奇怪了。 他问这么详细干什么? 不会是怕她去踏破陈敘的济生堂吧? “国营饭店。”林穗穗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他盘问:“正式一点。” 国营饭店人多,这下陆临舟应该不会怀疑她要把陈敘怎么样了。 果不其然,陆临舟这才“嗯”了声,没再说什么就出去了。 林穗穗听见他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停了停,回头看见他正看过来。 林穗穗立刻把视线挪回洗碗池里。 她把洗碗布上搓出的泡沫清洗乾净,小声嘟囔。 “莫名其妙,他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 第二天一早,林穗穗就去教育局交了资料。 门卫室的师傅提前就接到通知了,收了她的牛皮纸袋。 之后上课的事,她就可以直接跟军校的老师联繫了。 交完资料,林穗穗没回陆家,去买了点学习用品,又逛了会儿街。 差不多到吃晚饭的时候,林穗穗才去济生堂找陈敘。 国营饭店离济生堂不远,陈敘没骑车,两人步行前往。 林穗穗跟著他往巷口走,陈敘偏头过来看她,笑著道:“其实口头感谢就够了,帮你这忙,又不是图你一顿饭的。” 林穗穗挑挑眉:“是吗?那要不不吃了,现在各回各家?” 陈敘一怔:“那可不行,你话都说出口了,我都被你骗出来了,这顿饭必须得吃!” “那就別说那客套话,这饭你必须吃下去。”林穗穗笑道:“念夜校这事儿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你帮忙了,我就必须得表达感谢。要不是你,我资料都交不出去!” “我就是让家里人帮忙问了一下,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办妥了。” 巷口的风卷著杨絮,国营饭店的红漆招牌在阳光下晃眼。 陈敘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前方国营饭店的门头:“到了,那今天我可就不客气了。” “隨便点!”林穗穗大手一挥,慷慨笑道。 陈敘笑著点头,正要开口,却突然觉得后背传来一阵莫名的凉意。 他下意识顺著那诡异的感觉看过去,脚步猛地一顿。 林穗穗也顺著陈敘的目光看过去。 陆临舟站在店门口,军装笔挺,脸色沉得厉害。 林穗穗一怔,半晌没反应过来。 直到陈敘惊呼一声:“临舟?!” 林穗穗才回过神来。 他怎么来了? 第161章 她主动的? 国营饭店的红漆招牌,在阳光下晃得人眼。 三个人都停了脚步,同时愣住。 林穗穗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攥著裙摆的手都出汗了。 她盯著陆临舟,心里直冒火。 昨天在厨房洗碗时他问东问西,她还以为他只是隨口八卦。 现在看来,分明是盯著她的行踪。 陆临舟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下頜越绷越紧。 陆临舟最先打破沉默。 他眯起眼,漆黑的瞳孔像深不见底的古井,周身气压瞬间低了下来。 他视线掠过林穗穗,又落在陈敘身上,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是陈敘帮你解决的交资料的事?” “是啊。”林穗穗硬著头皮点头。 她看见陆临舟喉结动了动,抿紧的嘴唇成了一条直线,脸上没什么表情。 明明没说一个重字,周身气压却低得像要落暴雨。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陈敘察觉到不对劲,狐疑地看了陆临舟两眼,笑著打破僵局:“临舟,你也是来吃饭的?” 这话一出,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一个人来国营饭店吃饭?不可能吧? 林穗穗尷尬得脚趾抠地,她感觉到周围不断投射过来的视线。 这才发现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都往这边看,再僵持下去更难看。 她咬咬牙,开口道:“別堵在门口了。要不……先进去再说?” 林穗穗想著,既然他跟来监视她,怕她对陈敘做点什么,那她让他进来,他总不好意思再跟著了吧? 谁知她话音未落,陆临舟已经先他们一步转身进了饭店。 林穗穗有点无语,可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也只好跟著进去,找了个桌子坐下。 她刚落座,陆临舟就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动作乾脆利落,没有一点犹豫。 林穗穗差点没绷住表情,可当著陈敘的面,又不能赶陆临舟走。 只能把菜单往桌上一放,又往陈敘面前推了推:“点菜吧。” 她低头喝水,余光瞥见陆临舟已经先一步扣住菜单,拿了过来。 他翻菜单的手指顿了顿,找来服务员点了三菜一汤,一副全然都是他做主的意思。 林穗穗如坐针毡,觉得陆临舟眼头实在是不太亮。 他们不欢迎他,他没发现吗?? …… 这一顿饭吃得极其尷尬。 陆临舟在旁边脸黑得跟修罗一样,林穗穗都不好开口跟陈敘聊天了。 桌上唯一鬆弛的就是陈敘,见他跟林穗穗说了几次话,她都小心翼翼的回答,也就转头去跟陆临舟聊天了。 陆临舟刚回军校,陈敘又是刚从军校出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对话。 说起即將进行的军事技能比武,陈敘揶揄笑了笑。 “那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一年多没有参加训练,还能不能垄断奖项了。” 陈敘眼里放射出男人对男人的欣赏,转头对林穗穗道: “临舟以前在我们学校,是个传奇。障碍跑能把记录刷下去整整十秒。实弹射击,五十米外打移动靶,枪响靶落,跟装了瞄准镜似的。格斗训练,比他高半头的老兵都不是对手,三两下就被他撂倒在地。最绝的是野外拉练,负重三十斤,连续行军七十公里,別人累得瘫在地上,他还能给战友背装备。” “这小子,军事技能样样拔尖,学理论知识也是过目不忘,当年的战术分析报告,被校长拿去当范本。” 说到这里,陈敘忍不住朝著陆临舟竖起大拇指:“他体力耐力真是恐怖级別,全校都佩服。” 林穗穗抬眼,小心翼翼瞥了陆临舟一眼,又赶紧低下头。 陆临舟的体力和耐力確实挺好的,她知道…… 脑子里闪过某些能证明他体力和耐力的“乱七八糟”的画面,林穗穗耳朵不自觉有点发热。 面对这排山倒海的夸,陆临舟面色如常,淡淡拿起水杯喝了口,见怪不怪。 “一年多没训练,尽力吧。” “你还谦虚上了。”陈敘微微挑眉,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看向林穗穗:“穗穗,你要是在夜校遇上麻烦,找他比找老师管用。我们学校教官、老师、校长,没一个不喜欢他。” 陆临舟夹菜的筷子顿在半空,目光轻巧略过林穗穗的脸,又收回来。 “不用麻烦他。”林穗穗小声说。 “那怎么是麻烦呢?” 说完,陈敘又想起陆临舟对林穗穗的態度。 要是陆临舟一家人还那么防备林穗穗,对她来说確实也是麻烦事儿。 陈敘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侧面提醒一下陆临舟。 “你是师兄,又是男人。穗穗要是在学校里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地方,你就多帮一帮。” 陈敘的话落入陆临舟耳朵里,就像是他把她託付给他一样,有种令他不爽的家属感。 陆临舟喉结滚动了两下,像是强压下什么情绪,深黑的瞳孔里翻涌著暗芒。 林穗穗被他突如其来的阴沉气息逼得浑身难受。 他这样子,谁敢找他帮忙啊? 林穗穗理了理头髮,从椅子上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林穗穗起身时,木椅的腿在地上刮出声响,陆临舟的视线跟著她的起身动作晃了晃,又迅速收回来。 陈敘从见到陆临舟的那一刻开始,就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將他刚刚那个表情收入眼底后,陈敘更是確信了这一点。 “你今天不对劲。”陈敘放下筷子,好整以暇问他:“你今天是专门一个人到国营饭店来吃饭的?” 陆临舟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路过。” 陈敘睨他一眼,根本不信。 …… 林穗穗刚刚去厕所时提前结了帐。 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了,三人从饭店里走出来。 陈敘指了指济生堂方向:“穗穗,我自行车还在医馆。你跟我走两步,我把你送回去。” 林穗穗侧目看了眼。 国营饭店地理位置很不错,前面不远处就是车站。 林穗穗瞥了陆临舟一眼:“不用的,门口就有班车。” 他都那么防备她了,她哪敢当著他的面再跟陈敘单独相处。 “我……”陈敘还要再说些什么。 他话刚开口,就被陆临舟打断:“我开了车。” 他军装笔挺,声音冷硬,目光直直盯著陈敘。 林穗穗愣了一下,下意识问:“开车?你有驾照?” 陆临舟“嗯”了声:“军校统一培训考的。” 他解释完,抬了抬下巴,示意街角。 一辆墨绿色的吉普车停在树下阴影里。 “行,那你带穗穗回去。”陈敘对著林穗穗笑了下:“路上注意安全。” 林穗穗跟著陆临舟上了车。 铁皮车门“哐当”关上,发动机轰鸣声响起来。 陆临舟握著方向盘的指节发白,侧脸绷得紧紧的,胸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车子开动后,车厢里安静得只剩下车子发动机的声响。 林穗穗盯著后视镜反射的那双眼,越想越气,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实在是让她坐立难安。 他们家本来就对她有所防备,现在陆临舟还生怕她覬覦了他的朋友,监视得这么紧。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我只是单纯感谢他,没有別的想法,你不用担心。”她咬著牙开口,眼睛看著窗外。 陆临舟猛地踩了下剎车。 他拧著眉回头看她,眼底翻涌著她看不懂的情绪:“为什么感谢他?” “因为夜校资料的事!”林穗穗提高声音:“我找他帮忙联繫的,不然根本交不上资料。” 陆临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他重新看向路面,双手死死攥著方向盘。 过了好一会儿,他声音低沉地问:“你主动找了他?” 第162章 你小子的秘密被发现了 陆临舟声音低沉,问她:“你主动找了他?” 遇到难题的第一时间,林穗穗去了找了陈敘。 陆临舟很难形容他当下的心情,只是喉间微微哽住,握住方向盘的手指节泛白。 “当然。”林穗穗毫不犹豫地应道:“我不能错过读夜校的机会。” 吉普车猛地剎停,轮胎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陆临舟突然转身,军装领口擦过她的脸颊:“你可以找我。” 林穗穗一愣。 阳光照进车里,她看著陆临舟眼底翻涌的情绪,一时间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盯著他,试图从他的眼底找出些线索。 可触到她视线的那一刻,陆临舟却敛眸避开了。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拍拍胸口。 好险,她差点就误会了。 看来还是那个原因,他不想她去找陈敘。 林穗穗想了想,开口道:“把我扔到班车站就好。” 没等他问原因,林穗穗就出声解释:“我自己回去。” 陆临舟心里也有道不明的情绪:“你確定?” “確定。”林穗穗指了指前面的班车站:“就在那儿靠边停吧。” 吉普车在班车停靠点停下。 班车的喇叭在远处响起,林穗穗推开车门,下了车。 陆临舟从后视镜,看著那个身影变得越来越小,上了车。 又看著班车缓缓开走。 他薄唇紧抿,启动车子,调头往军校方向去了。 …… 陈敘跨上自行车往家骑。 一路上想著陆临舟饭桌上的反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小子平时在军校雷厉风行又果断,绝不拖泥带水,今天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带刺。 他推门进去时,父亲坐在藤椅上翻医书。 “陈敘,你托李校长办的夜校补录,没戏了。” “什么?”陈敘怔愣了下。 林穗穗今天明明说资料交上了,特意请他吃饭感谢,怎么会没办成? “为什么没办成?”陈敘问。 陈父摘下眼镜,书页间夹著的草叶標本飘落:“陆临舟早就找校长把事儿办妥了,你让我去找人的时候,人家流程都走完了。” “临舟?!” 陈敘感觉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突然想起陆临舟在饭店点菜时的霸道,想起他盯著林穗穗时眼底翻涌的情绪。 “是啊,你们不是关係挺好?他没跟你说?” 陈父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后的目光带著调侃:“我说你最近怎么总往军校跑,合著你们是同追一个女孩儿?结果你还晚人家一步?” “……没有!”陈敘抬手摸了摸鼻子,恍然大悟。 合著他早把事办了,还盯著他和林穗穗吃饭。 就说他怎么等在饭店门口,还非要跟他们坐同一桌,原来怕他抢了先机。 …… 军校宿舍里,铁架床隨著哑铃撞击地面的声响微微震颤。 陆临舟做完一组臥推,手臂肌肉紧绷,青筋凸起。 上铺的李建跃探出头,打著哈欠调侃:“大半夜不睡觉,偷偷练得这么狠,这是要卷死我们啊?” 下铺传来翻书声,孙程燁接话:“可不嘛,一年多没训练,回来还这么猛,还非要半夜加练,真搞不懂他。” “说不定啊,是想下次考核直接惊艷所有人!”周旭睿笑著插话。 陆临舟充耳不闻,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又开始做深蹲。 汗水顺著他的脖颈滑落,浸湿了背心。 就在这时,宿舍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宿管阿姨拿著手电筒照进来:“陆临舟,是你们寢室的吧?传达室有电话找你。” 陆临舟放下手中的器械,用毛巾隨意擦了擦脸。 “有人找我?”陆临舟眉头微拧。 “对。”阿姨点点头:“快到传达室来,电话还占著线。” 陆临舟抿了抿唇,跟著阿姨往外走。 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照亮他挺拔的身影。 传达室里,老式电话机摆在桌上。 陆临舟拿起听筒,还没开口,就听见陈敘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冒名顶替你吃了顿饭,过几天还你人情。” “什么意思?”陆临舟眉头微皱,语气冷淡。 “装傻?”陈敘笑了一声,“穗穗夜校那事儿,是你先办好的吧?” 陆临舟握著听筒的手顿住,喉结滚动了一下,沉默著没有回应。 “行了,打电话就是跟你说一声。” 陆临舟握著听筒的指节泛白:“说?说什么?” “说你的事儿啊!”陈敘继续道:“你小子藏得够深啊!但很可惜,你的秘密被我发现咯……” 陆临舟:“……” 第163章 要让他相亲? 第二天一大早,林穗穗就接到了夜校打来的电话。 夜校老师通知她周一晚上就可以去上学了,要带钱缴费领书,周一就要开始上课了。 林穗穗接到电话的时候,握著听筒的手都在发抖。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可以读夜校了,但是真的可以去上课的时候,还是很激动。 她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拿到初中同等学力的证书,这样就方便她找工作了。 光有学歷还不行,这个年代,推荐信也是很重要的。 这样想著,林穗穗串通了於婶,把晚饭的任务夺过来了。 林穗穗很快就做好了一桌饭菜,去敲陆远国和周瑾园的房门。 “谁啊?”周瑾园的声音传出来。 “周姨,是我。”林穗穗把脸凑近门缝,儘量让声音听起来轻快:“我做了饭菜,您和陆叔现在可以出来吃饭了。” 走廊穿堂风捲起林穗穗披肩的头髮,將厨房飘来的醋排骨香送进屋里。 房门“咔噠”一声拉开道缝,周瑾园探出头来,听林穗穗说今晚是她做的饭,有点意外。 “怎么突然想起做饭了?”周瑾园上下打量著林穗穗泛红的脸颊,目光落在她身后蒸腾的蒸锅上:“於婶呢?今天她怎么没做饭?” “我主动要做的!”林穗穗笑著说道:“我接到夜校通知了,周一就能去上课了,就想自己做桌菜庆祝一下。” 林穗穗看著周瑾园意外的神色,解释道:“我以前在柳湾村也是经常做饭的,不难吃。” 话音未落,她看见周瑾园的脸色突然变了变,笑容僵在嘴角。 周瑾园想起之前在医院的时候,沈曼寧的话。 她说林穗穗在家抢占厨房,也是这套说辞。 但在沈曼寧面前,林穗穗说的是:只有她才配给陆临舟做饭吃。 一想到这里,周瑾园闻著食物的香味,都觉得有些刺鼻了。 不过转念一想。 陆临舟提前打电话回来,说是这周末要野外拉练,今天就不回来了。 他不回来,自然也吃不上林穗穗做的饭,那真是太好了! “行,我喊你陆叔出来吃饭。”说著,周瑾园转头喊道:“老陆!穗穗喊吃饭了,把报纸放下吧。” …… 夕阳將军校围墙的影子拉得老长,陆临舟把军用水壶塞进背包。 本来打算直接去野外拉练营地,但鬼使神差地,他还是回了趟船厂大院。 推开门的瞬间,醋排骨的味道扑面而来。 见陆临舟回来,周瑾园愣了一下:“明天不是要拉练?怎么这时候回来?” 陆临舟“嗯”了声:“明天一早出发,从家里过去比较近。” 他走到餐桌边,一眼就看到餐桌上,油亮的排骨堆成小山,琥珀色的酱汁裹著炸得金黄的脆骨,在白炽灯下泛著诱人的光泽。 醋排骨旁边,摆著三盘小菜。 酸辣土豆丝切得粗细均匀,青椒炒鸡蛋蓬鬆金黄,凉拌黄瓜点缀著鲜红的剁椒。 陆临舟的目光在桌上游移,最终定格在最角落的瓦罐上。 瓦罐里的玉米排骨汤正咕嘟咕嘟冒著热气,奶白色的汤汁上浮著几颗红枣。 陆临舟突然想起,在柳湾村的时候,林穗穗就总说,她馋排骨汤了,最好是玉米排骨汤,还要丟几颗红枣提提鲜。 柳湾村条件不好,很难吃到肉类,对他们来说,吃一顿排骨汤难如登天。 看到排骨汤里的红枣,陆临舟意识到,这应该是林穗穗做的。 没人通知今晚是林穗穗做饭。 要是他不是突然想起来想回来,只怕也是吃不上的。 於婶见陆临舟回来,赶紧招呼道:“临舟快来吃饭,今天穗穗放我假,这些都是她做的!” 闻言,周瑾园却有些不满地看了於婶一眼。 於婶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但也赶紧闭上嘴不说了,去厨房帮林穗穗给他们盛饭了。 林穗穗端著米饭从厨房出来,看到陆临舟一脸严肃的样子,也是一愣。 他穿著军绿色的军装,身姿笔挺地站在桌前,看著桌上的菜。 他怎么回来了? “吃饭吧。”周瑾园看著陆临舟,招了招手。 反正他已经回来了,饭是肯定得吃了。 但周瑾园相信她的儿子,陆临舟不再是柳湾村那个失了智的傻子了,他自己心里是有一桿秤的,不会乱来。 眾人落座,碗碟碰撞声清脆。 “这排骨做得有水平,多亏你报上了夜校,我们才能有这口福。”陆远国吃了块排骨,目光落在林穗穗身上,他夸讚几句,又问:“你念的夜校在哪个学校?离这儿到底远不远?” 他摩挲著碗沿,声音里带著长辈的关切,却也暗含审视。 林穗穗握著筷子的手指收紧,她垂眸盯著碗里金黄的米粒,不敢抬头:“有班车直达,不用转车,挺方便的。” 她忽略了陆远国前一个问题,只回答了后一个问题。 没別的,主要是因为他们一家人已经够防备她了。 要是得知她在军校上夜校,又是有陆临舟在的地方,只怕又要觉得她图谋不轨了。 有些秘密一旦揭开,只怕连如今这表面的平静都维持不住。 林穗穗顿了顿,儘可能把话题引来:“就是晚上比较急,晚了班车就收班了。” “那是要抓紧时间。”周瑾园隨口道:“下了课別在外面瞎逛。” 陆临舟沉默地扒著米饭,听著他们的对话。 军装袖口蹭过桌布,带起细微的声响。 陆临舟吃著青椒炒鸡蛋,想起林穗穗总是说自己“天生不是做饭的料”。 那时的陆临舟傻了,没有察觉她的“不是做饭的料”,只是因为她不爱做饭,所以总是哄著他一个傻子做饭。 那时候他很喜欢做给林穗穗吃,因为就算是煮很难喝的粥,她也会边吃边夸,吃得很香。 看她满足的模样,陆临舟就更爱做饭给她吃了。 她向来都是这样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標,什么方法都能用上。 周瑾园一直默默地观察著陆临舟和林穗穗。 见两人並没有目光交匯,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她想起饭前她和陆远国在房里聊的事,正好林穗穗在这儿,她可以跟陆临舟聊一聊,顺便也让她听一听。 “对了临舟,昨天你爸爸跟船舶登记局的人见面吃了饭,正好聊起家里孩子。”周瑾园笑了笑:“人家局长有个女儿,说是长得特別漂亮,人也乖巧懂事,想来我们船厂参观一下。我想著,你回来了这么久,还没了解过船厂,不如到时候跟著一起参观一下?” 第164章 是你小叔子解决的吗? 周瑾园此话一出,桌上静了几秒。 林穗穗倒是立刻就听出了周瑾园的意思。 这不就是要撮合他跟那个船舶登记局局长的女儿吗?和相亲一个意思啊! 很显然,陆临舟也听明白了。 他薄唇微抿,咀嚼的动作顿了顿,才又开口:“我这周末要出去拉练,只怕是没时间。” “这周不行就下周。”陆远国也跟著劝说:“你也得了解一下船厂的情况,毕竟你是我儿子。” 在这个年代,想要陆临舟“接班”也不是不可能。 他们只需要等陆临舟毕业,回来以学徒、技术员等身份进入船厂,逐步晋升至管理层。 按照陆临舟的能力,他接班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所以他们以这个理由让他和船舶登记局局长的女儿接触、“相亲”,是正当理由。 隱晦地拒绝已经没什么作用了,毕竟他们夫妻俩都是船厂的领导,说的每句话,都有自己的目的。 陆临舟察觉到这件事以后,神色如常,淡淡开口:“爸妈,我毕业后还是想留在军队,船厂的事,以后慢慢熟悉就好。” 陆远国和周瑾园对视一眼,没再坚持,却也没答应他的话。 “那之后再说,等你忙完最近这一阵儿的。” 陆临舟夹了快排骨放到嘴里,“嗯”了一声。 …… 第二天就是周末,陆临舟一大早就出门,跟著军校去野外拉练了。 周日晚上,陆临舟也是直接回了军校,没有再回船厂大院。 这样一来,对林穗穗来说,倒是更加安全了几分。 他不在家,陆家人对她都没那么防备了,说什么都总是和顏悦色的。 周一下午五点,林穗穗在家吃了饭,就出发前往军校了。 军校夜校的教室在工字楼三层,楼梯间掛著“提高文化水平,建设四化祖国”的横幅。 林穗穗踩著台阶往上走,听见教室里传来同学们的声音。 她交了学费,领了书本,发现教室门上,贴著一张姓名表,写著这个班同学们的名字。 林穗穗走过去,在姓名表找了一圈,发现没有何启星的名字,看来他们不在一个班。 正想著,身后传来一道满含惊喜的声音:“穗穗?” 林穗穗转身,何启星正抱著几本书,从走廊上走过。 “我还以为你没报上名。”他抹了把额角的汗,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学员证上:“没想到你还是报上了!恭喜你穗穗!” “好不容易才等到补录机会。”林穗穗摸了摸学员证边缘,笑著说道:“幸亏赶上了。” 何启星开口问道:“是你小叔……” 他“小叔子”三个字都已经吐出了一半,又赶紧收回去。 在省城,他不能提及这些事,林穗穗会不高兴。 “是陆临舟帮你解决的吗?”何启星问。 林穗穗听到那两个字时,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復如初。 她摇摇头:“当然不是。” 他怎么会帮她呢? 在他得知她要去的夜校,就是他的军校那一刻,脸上的诧异和防备,林穗穗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应该是巴不得她上不了军校,去其他学校念夜校。 这样就完全跟他错开见面的时间了。 见林穗穗没想再说下去,何启星也是点到即止:“总之能读书就好!” 话音未落,走廊尽头的铜铃突然震响。 要上课了。 “穗穗放学了等我!”何启星拍了拍手里的书本:“我这里有一些资料可以分享给你!我觉得挺有用的!” 林穗穗正想说不用,可话还没说出口,和何启星就衝进楼梯间,朝自己教室里跑去。 他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迴响,林穗穗望著他消失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她一个前世读了大学的人,哪里还需要初中资料。 …… 林穗穗用今晚的课程,评估了一下自己的水平。 意料之中,很简单。大部分內容,甚至是后世小学的內容。 下课后,林穗穗准备去赶班车了。 可一想到何启星让她等等他,她又有点不忍心了。 怕她如果走了,何启星来教室里没见著她人,只怕会一直等著。 上次他去船厂大院门口等著给她申请表的时候,他就等了很久也没走。 想了想,林穗穗还是决定等著他。 不多时,何启星就真的来了,他怀里抱著个牛皮纸袋,里面是他从废品站淘来的《初中数学总复习》油印本。 “穗穗,我刚刚上课偷偷整理了一些题,手写出来给你了,都是很重要的题型!我们老师说的!” 教室的吊扇搅动著暑气,林穗穗翻开油印本。 第三章的一元二次方程例题旁,何启星用铅笔写著歪歪扭扭的註解,看起来像是他不会做的题。 她抬头看向何启星,发现他正盯著自己的发梢,耳尖红得厉害。 “这个解法,其实可以用求根公式直接套。” 说著,林穗穗在草稿纸上写下步骤,头顶灯光明亮,在她手腕上投下细小的绒毛阴影。 他看著林穗穗的侧脸有点出神。 才一会儿,林穗穗就抬头將自己解的题推到何启星明前道:“可以这样解,你看看?” 何启星回过神来,看了下林穗穗的解题方式。 “你怎么什么都会?”何启星抓了抓头顶:“你真没上过初中?” 林穗穗想了个理由:“在乡下没事干的时候会看看书,就会了。摸清规律就简单了。” 何启星立刻就有点尷尬。 他数学实在是有点算不明白,昨天还被班长笑“不如回小学重读”。 林穗穗看著何启星泛红的耳尖:“何同志,之后你就不用给我准备题目了,我自己学就行了。” “啊……”何启星羞愧地点点头:“知道了,你什么都会,確实不用了……” 林穗穗低头收拾自己的课本准备回船厂大院了,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 林穗穗以为是值班老师,抬头时,却撞进一片阴影里。 陆临舟一身军装,径直走到她桌前,居高临下地看著她。 他冷眸扫了何启星一眼,沉冷的脸色里夹杂著一丝不悦。 “还不走?想等著没了班车,让人送回去?” 第165章 陆临舟副驾驶的女人 “还不走?想等著没了班车,让人送回去?” 陆临舟声音像块淬了冰的铁一样寒冷,目光扫过林穗穗的视线:“我妈说的话你忘了?” 周瑾园说过,让她放了学不要逗留,赶紧回家。 陆临舟说话的方式实在是让人听著不適,林穗穗拧了拧眉:“没有那个意思,正要走了。” 何启星也仿佛才反应过来:“班车是几点收班来著?” 陆临舟冷声道:“九点半。” 他们上完课就已经九点了,这么一耽搁,確实是有点来不及。 何启星慌忙站起身,椅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响。 “要是来不及,我送你回去吧穗穗?”何启星有些愧疚地说:“毕竟是我拉著你写题,才让你赶不上车的。” 林穗穗攥著拳。 陆临舟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肯定不能坐何启星的自行车回船厂大院了。 她要是还坐他的自行车回去,不就正好应了陆临舟的话,说她是故意的吗? “不用了。”林穗穗转过身来看向何启星:“你先回去吧,我会自己想办法。” “可是……”何启星还要再说,陆临舟却已经开口打断了他。 “我送她回去。”陆临舟声音沉冷:“你不用管了。” 陆临舟的气场天生就比別人强大,再加上他现在好像心情不太好,何启星已经背后流冷汗了。 他知道陆临舟可能是为了他养兄的事,不太同意他和林穗穗有接触。 但是他毕竟只是林穗穗的小叔子,好像管得有点太宽了。 等以后他能想办法挣到钱,可以在省城租房子、找工作了,他就把林穗穗从船厂大院接出来,应该就不会受陆临舟管制了。 这样想著,何启星决定再蛰伏一阵,不能这么早跟陆临舟翻脸。 一定不是他不敢! “好吧,那我就先走了。”何启星抓起帆布包往门口走:“路上注意安全!” 擦肩而过时,听见陆临舟喉间发出低低的冷笑。 “他在教你学习?“陆临舟突然开口,下巴朝何启星消失的方向扬了扬。 “没有,我自己会。”林穗穗收拾好自己的包,走到门口关了灯和电扇:“不用別人教。” 说著,林穗穗不再管他,准备去赶班车。 陆临舟却上前半步,攥住她手腕:“我送你回去。” “不用。”林穗穗回头瞥了他一眼,然后甩开他的手:“免得你说我是故意等班车没了,让你送回去。” 陆临舟再次伸手抓住她手腕:“你確定不要我送?” 他抬腕看了眼表:“现在已经九点二十了,最后一班的班车,到军校门口的时间,是九点二十一。” 林穗穗一怔。 这才想起来,虽然最后一班车收班是在九点半,但从军校到船厂大院这个方向的车,收班时间是九点,到了终点站正好九点半。 所以路过军校的时间,就是九点二十一。 陆临舟沉声道:“如果你不要我送,那你打算怎么回去?走回去吗?” 林穗穗怔了怔:“……” 她站在原地,双手攥拳思考了片刻,终於屈服。 “那就拜託你了。” ———— 客厅的熊猫牌电视正播著晚间新闻。 晚间新闻开始播,就证明已经十点了。 周瑾园拍了拍身边沈曼寧的后背:“曼寧,快去睡,你明天还要上学。” “知道了周姨。”沈曼寧起身,目光看向林穗穗房间:“姐姐还没回来吗?” “没呢。”周瑾园笑了下:“不用你操心,我在客厅等她。” 沈曼寧心下冷笑,她才不是担心林穗穗夜里回来不安全。 “我確实有点担心姐姐,毕竟她人长得漂亮,又格外想留在省城,我怕她被人骗……”沈曼寧托腮望著窗外,月光把她的睫毛影子投在眼下,倒真像是担忧林穗穗一般:“夜校都是一些只读过小学的男人,真有点不放心呢。” 沈曼寧虽然讲得含蓄,但周瑾园都听明白了。 看来连沈曼寧这个还是学生的单纯女孩儿都能看出来,林穗穗为了留在省城,注意打得很深。 “小孩子家別乱猜。”周瑾园看向沈曼寧:“你这孩子就是善良,替別人担忧。我跟穗穗说过了,让她放学了就早点回来的。” 话音未落,从窗户那儿瞥见晾衣绳上的衣服,在夜风里飘了飘,突然意识到还有衣服没收。 “你先睡,我去收衣服。”周瑾园说著便从沙发上站起来。 沈曼寧紧跟著站起来:“我陪您去!” 自从林穗穗跟著陆临舟来了省城,沈曼寧就有了危机感。 她要无时无刻注意周瑾园和陆远国的情绪,成为他们不可替代的“女儿”。 两人刚走到院子里,远处巷口传来汽车引擎声。 “周姨!”沈曼寧突然指著车灯惊呼,身体探出围墙:“好像是哥哥回来了!” 周瑾园一怔:“临舟?” 她走到院子门口去看,正瞧见远处一辆吉普车缓缓朝著陆家开过来。 周瑾园一眼就认出,那是他们刚给他安排的车。 陆远国平日里要在省城来回跑动,老陈不能时刻都跟著陆临舟。为了方便陆临舟回家,周瑾园就给他安排了辆旧的吉普车。 周瑾园也有点惊喜,现在陆临舟经常回来,他们夫妻俩就有更多的时间跟他相处。 即使是没法完全弥补之前的缺失的时光,但多一些相处就多几分情感。 车子越来越近,一旁的沈曼寧却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周姨您看!”沈曼寧声音里带著压抑的不满:“副驾驶好像有个……女人!” 第166章 迟早死灰復燃 吉普车碾过青石板路,车子的摇晃震颤透过座椅传到林穗穗腿上。 她盯著车窗外倒退的梧桐树,路灯把树干的影子拉得细长。 夜风卷著半夜的香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却吹不散车厢里凝固的空气。 陆临舟和林穗穗一路无言。 车子拐进船厂大院的林荫道,林穗穗攥紧帆布包带:“谢谢你送我回来,到这里停车就可以了。” 陆临舟没有减速,车轮碾过地上的叶子,发出细碎的声响。 “我今晚不回军校了。”陆临舟声线冷硬,不带任何情绪:“太晚了,不想半夜再开车回军校了。” 虽然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陆家人很可能都已经睡著了。 但他们俩终归是不方便一起出现的。 林穗穗拧眉:“那你在这里把我放下来,我走进去。” 可陆临舟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吉普车油门又踩了一脚。 陆临舟轻打方向盘,余光看到她眼底的犹豫:“你要是不愿意跟我一起,明天放学了就直接回家,不要跟別人聊天。” 他的语气平淡,话却有点冲。 林穗穗觉得他有点无理取闹,防著她跟陈敘接触就算了,现在还管得这么宽。 “我又没让你送我。”林穗穗反驳道:“我自己能坐班车!” 陆临舟握住方向盘的手攥紧,脱口而出:“陈敘交代我的事得做到,免得到时出了什么事,他再来怪我。” “这又关陈大夫什么事?” 吉普车拐进陆家所在的巷子,车灯照亮墙上斑驳的爬山虎。 林穗穗盯著越来越近的院门,抬手敲了敲车窗:“停车,放我下去。” 话音刚落,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陆临舟一脚將车剎停。 惯性让林穗穗往前衝去,却被安全带勒住。 她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对陆临舟说道:“以后就算你想回来,也不用带我。我自己回。” …… 看到副驾驶座的人正是林穗穗时,周瑾园扶著晾衣绳的手骤然收紧。 月光之下,车子缓缓靠近陆家,周瑾园呼吸都窒了半拍。 他们怎么会一起回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刺耳的剎车声划破寂静。 周瑾园看到林穗穗推开副驾驶车门,下了车。 “嘭”的一声,车门关上,墨绿色的车身再次启动。 车头灯扫进院子,將周瑾园苍白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车子在门口挺稳,陆临舟推开车门,走进院子里。 直到陆临舟进来,周瑾园才回过神来,强扯出笑容:“临舟,怎么这么晚回来了?” 陆临舟显然也没想到周瑾园正在院子里待著,他神色微变,薄唇抿了抿。 陆临舟摘下军帽,这才开口道:“回家休息。” 周瑾园攥紧手里的衬衫,捏出褶皱痕跡。 本来她还想著,也许只是林穗穗下了班车进来的这段路碰上了,所以一起进来的。 可林穗穗在门口下车的举动,很显然是知道她在防备什么,他们是一起回来的,到了门口决定下车避嫌,分开进来。 越是这样的偷偷摸摸、遮遮掩掩,越是有问题! 她就知道,长期在同一屋檐下,他们俩迟早死灰復燃。 正想著,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林穗穗抱著帆布包僵在原地。 四目相对的瞬间,周瑾园听见沈曼寧倒吸冷气的声音,紧接著是衣料摩擦的窸窣。 一旁的沈曼寧上前就要跟林穗穗掰扯这件事,周瑾园赶紧伸手抓住她手腕:“曼寧,你先去睡。” 周瑾园的声音冷得像冰,不想让沈曼寧把这表面的和平戳破。 万一他们觉得她已经知道了,破罐子破摔拿到檯面上来,那她的天才真实塌了…… 沈曼寧跺著脚转身,不甘地看了林穗穗一眼,转身进去了。 周瑾园望著陆临舟刻意避开林穗穗的侧脸,又看看林穗穗攥得发白的指尖,欲言又止。 陆临舟余光看出林穗穗的尷尬,上前半步挡住周瑾园看向她的目光:“妈,您也去睡吧。” 他的动作太刻意,反而让空气愈发凝滯。 周瑾园摩挲著衬衣上的褶皱,挺直脊背:“没事,你们先去洗澡,我电视还没看完。” 即使是林穗穗看不见周瑾园的表情,她也仍然能感受到她的警告。 林穗穗垂了垂眸,觉得眼睛有点乾乾的。 明明她什么也没干,在他们眼里,她就是个危险分子。 …… 周瑾园坐在客厅里,百无聊赖地换著台。 直到陆临舟和林穗穗的房间传来他们各自关门的轻响,才缓缓吐出憋了许久的浊气。 走廊尽头的壁灯投下昏黄的光,周瑾园站起身来,稍稍放心了些,往房间走。 她进房间的时候,陆远国还靠在床头看书。 见她进来,抬头瞥她一眼:“今晚怎么这么晚进来?” “等临舟和穗穗都睡了我再进来的。”周瑾园坐到床上,拉著夏被盖著,靠在床头一脸愁绪。 陆远国察觉出她情绪不好,开口问:“怎么了这是?” “老陆。”周瑾园偏头过来看他:“我让你问穗穗的夜校在哪个学校读的,你问到没?” 陆远国手里的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看著妻子紧绷的脸:“在军校。” 周瑾园一愣,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她问起林穗穗夜校的时候她避的眼神,想起陆临舟今晚是载著她回来的。 周瑾园后知后觉地发现,所有异常都指向这个她最不愿承认的答案。 “果然是这样。”她喃喃自语:“军校的夜校……那不是跟临舟一个学校?” 难怪她突然想起要去夜校念书,原来是陆临舟的学校! 如果陆临舟住校,他们周一到周五就几乎是见不著面的。 可林穗穗现在去读夜校了,他们每天都能私会…… “是啊。”陆远国放下报纸:“你別瞎想。” “怎么可能不瞎想?”周瑾园突然提高声音:“她当年能哄著失了智的临舟做那种事,现在就能借著夜校勾著他……” 话音未落,她已看见陆远国皱起的眉头,急忙压低声音:“老陆,这是我们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不能让他因为一下哄骗他的女人误入歧途!不能让她继续念军校了!” 陆远国拧眉,虽然他也不喜欢林穗穗,但是他也不可能插手林穗穗念书的事:“现在她已经报名入学了。” “得把她送走。”周瑾园懊恼不已:“早知道还不如让她进厂里……” ———— 第二天晚上,陆临舟和宿舍几人在操场夜跑结束。 夏夜的蝉鸣把军校的包裹,陆临舟走在前头,身后舍友的笑闹声被拉得老长。 “老陆跑那么急干什么?还没跑够啊?”孙程燁捂著腰追上:“你放心,我们不跟你抢洗澡房!” 陆临舟没理会,只是阔步走著,脚步却在路过夜校教学楼时骤然放缓。 路过教学楼,他下意识往楼梯口看了一眼。 路灯將梧桐树影投在青砖路上,想到的人影没出现,反而是看到何启星倚著二八槓,正对著夜校楼梯口张望。 一看就是要送林穗穗回家。 陆临舟薄唇紧抿,想起林穗穗坐在陈敘后座笑靨如的样子,现在又要坐何启星的后座,他甚至能想到何启星载著林穗穗飘飘然得意的表情。 就连梦里,林穗穗也是坐在別人的后座,嫁给了別人。 陆临舟现在看到那二八大槓,都心里烦! 陆临舟冷著脸走到何启星背后:“你在等林穗穗?” 冰冷的语气,让何启星打了个寒颤。 第167章 你想追她? 何启星嚇得一哆嗦,回头看向陆临舟时,脸都僵了。 “陆、陆临舟?” 何启星虽然跟陆临舟是一个村长大的,但陆临舟在柳湾村向来都很少跟他们玩。 后来何启星十几岁就出去走工了,两人並不熟识。 可气场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不管陆临舟多大,何启星见到他总是有点杵。 特別是现在,他对林穗穗有想法,而林穗穗是他以前的嫂子。 “是在等她?”陆临舟走进半步,目光扫过自行车后座新换的布垫。 何启星攥著自行车把的手顿住,咽了咽口水:“是的……” “你想追她?”陆临舟又问。 他声音不冷不热,放得很轻,何启星却还是感觉到了震动。 何启星的耳朵瞬间红了:“我、我……” 陆临舟扯唇笑了下:“这都不敢承认?” 何启星一噎:“是!承认!我想追她。” “既然想追她,应该很了解他。”陆临舟抬手,手腕搁在他车把手上,身子微微前倾:“那你应该很了解她想要什么吧?” “她……”何启星想了又想,这才小心谨慎地开口:“读夜校,拿初中毕业证?” 他越说越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 “然后呢?”陆临舟咄咄逼问。 何启星尷尬地舔了舔唇。 陆临舟轻蔑地笑了下:“她想留在省城。” 何启星恍然大悟,脸色难看得厉害。 可是他妈妈,是想让他通过林穗穗,留在省城…… 所以林穗穗本人,是没法留在省城的么? 何启星握了握拳,扶著车把手的直接泛白:“留在省城挺好的啊,我也可以留在省城。” “留在省城要什么?”陆临舟打断他:“户口、工作、一间能遮风挡雨的屋子。你有初中学歷又怎样?” “有初中学歷可以找到工作,排队分房子,或者是去租房!” 陆临舟冷眼看他:“你追她回来,是想让她跟你挤在十几平米的出租屋?” 何启星一愣。 “我不是要你放弃。”陆临舟周身冷冽气息突然收起,像是朋友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你该想想,什么才是对她好。” 何启星喉间哽住。 是啊,林穗穗漂亮、能干,就算结过婚,身上还是有让人趋之若鶩的气质。 如果把她困在小小的出租屋,拮据地过著还不如柳湾村能出海种田自给自足的生活,他就是在害她。 再说了,林穗穗没法留在省城,还需要他拼命干,他妈妈是绝对不允许他娶一个结过婚、死了丈夫的寡妇的。 太多不確定,让何启星內心挣扎来挣扎去,最终好像只能选择放弃。 何启星指尖无意识蜷缩,拨动了车把手上的车铃鐺。 “叮铃铃”一声,车铃鐺在夜风里轻响,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我知道了。”何启星跨上自行车,做了最终的选择。 他神色凝重地对陆临舟说道:“要是她以后放学了来不及赶班车,就麻烦你送她回去一下……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何启星声音有点沙哑:“我、我以后不会再等她了。” 陆临舟点了点头,看著何启星骑车离去的背影,唇角微微扬起微不可见的弧度。 可下一秒,他又冷笑。 又一个拜託他照顾她的,她可真惹人关心呢。 正想著,一直在不远处看戏的孙程燁三人走到他身边:“什么情况?刚那人是谁?” “以前村里的人。”陆临舟轻描淡写。 话音刚落,他余光看到楼梯口出现一道熟悉的人影。 陆临舟立刻转身,他低头看了眼时间。 还早,她应该赶得上班车。 陆临舟偏头看他们一眼:“走了,回宿舍。” ———— 林穗穗攥著班车扶手晃了一路,帆布包里的草稿纸被压得皱巴巴。 她今天在课上大概翻了一下书,基本上所有的科目和知识点她都没问题。 如果后面可以申请只考试不来上课,那就更好了。 班车摇摇晃晃到了船厂大院,林穗穗一路步行回陆家。 她推开陆家院门,头顶有树叶扑簌簌落在肩头。 周瑾园的身影从门廊阴影里走出来,见林穗穗回来了,朝著她笑了下。 “穗穗回来了?”周瑾园的语气里带著少见的热络:“今天广播站打电话来了!” “广播站?”林穗穗怔了怔:“广播站打电话来做什么?” “说是多出来一个名额,把你补录了!” 林穗穗更是彻底愣住:“补录?意思是我可以去广播站工作了?怎么会……” 当初广播站的人都很满意她,可她因为没有学歷也没有推荐信,才导致落榜。 现在依旧没学歷也没有推荐信,为什么突然就补录了? “说是领导们还是觉得你声音条件各方面能力都不错。” 林穗穗惊了,长睫迅速颤动几下,神情从疑惑转为惊喜:“真的?这也太幸运了!” 周瑾园左手握著林穗穗的手,右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容里带著几分亲昵:“当然是真的!” 林穗穗问:“那对方说了我什么时候去报导吗?” “明天一早。” “好!”林穗穗重重点头:“我可以白天去广播站,晚上再去夜校念书,都不耽误的!” 后世,她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就一直是白天上学,晚上去做兼职。 不就是副业?她早就做习惯了! 周瑾园的手在林穗穗掌心里顿了顿,笑容不变,却微微皱起眉头:“我晚上接到电话的时候,就给你联繫了一个家教老师,晚上就不用去夜校了。这样每天这样跑来跑去,多麻烦!” 林穗穗闻言微微挑眉,眼神下意识扫过周瑾园端庄表情的脸上。 周瑾园怎么突然对她这么好? 林穗穗正要开口答应,却突然想起一件事。 当时她去报名广播站的时候,为了不让厂里的人知道她是陆家的人,不仅没有留地址,没有留电话。 既然没有留电话,那广播站的电话,是怎么打到陆家来的? 转念一想,周瑾园这是在阻止她回夜校吧? 不然她去不去夜校念书,和周瑾园有什么关係?辛苦的又不是她,她也並不是会心疼林穗穗的身份。给她安排家教,甚至要更多的钱。 林穗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周瑾园已经知道她在军校念书了? 这样一想,一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 昨晚陆临舟载她回来,她肯定看到了,所以今天去找了广播站的人,把她安排进去工作。 如果她白天在广播站,晚上有家教来教她,她就不会去军校,更不会有和陆临舟单独接触的机会。 周瑾园的防备几乎掩饰。 可林穗穗也並不觉得意外和难过,他们防著她不是一天两天了。 藉此机会让她安排自己进了广播站,反而成全了她不是吗? 林穗穗笑眯眯地看著周瑾园:“谢谢周姨!不过还有一件事想拜託您一下。” 周瑾园没想到她这么上道,一下子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倒是有些欣慰:“你说。” 林穗穗扬起甜甜的笑:“要是广播站能分筒子楼单间,周姨能提醒我申请吗?这样我也能搬去宿舍里,免得总住在陆家打扰你们。” 第168章 她早都不去了? 第二天一早,林穗穗踩著晨光走进广播站。 “小林,手续都办好了,我带你到广播站逛逛,熟悉一下。”说话的是王干事。 王干事帮林穗穗办了入职手续,就带著她在广播站里四处看看。 王干事袖口挽起,领著她穿过走廊,到了广播室:“这边就是广播室,我教你认识一下设备。” “好,谢谢王哥。”林穗穗乖巧笑道。 林穗穗后世里,幼儿园就会主持国旗下讲话,小学就成为广播站的成员了,后面更是一路接触这些设备,操作起来肯定没问题。 推开门,暖黄的阳光正透过百叶窗落在播音台上。 里面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老熟人。 “邱阿姨?”林穗穗认出邱茹月,有点惊喜。 本来邱茹月只是站长夫人,却没想到她也在广播站里就职。 近水楼台先得月,看来在广播站,一定更方便她跟邱茹月搞好关係。 林穗穗的惊喜是真,邱茹月的惊喜也是真。 “穗穗?幸好你还是来我们广播站了!上次还听你吴叔说了,说面试的人里,你的能力算是特別优秀的了。”邱茹月招招手:“快过来,给你介绍个人。” 林穗穗走过去,开朗地笑道:“我也没想到邱阿姨您就在广播站工作。” “这是李敏,我手下很得力的徒弟,你以后可得多多向她学习。”邱茹月指了指身后。 她身后的年轻女人正蹲在调音台前擦设备,听见声音便直起腰:“谁啊师父?” “我一个朋友家的小孩,叫林穗穗,看这样子,刚来广播站。” “对。”林穗穗点点头:“李姐好,我是林穗穗,刚刚入职广播站,过来熟悉一下的。” 李敏上下打量林穗穗几眼,嘴上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能有新人进来,挺好的。原先跟我搭班的老张被派去省台学习了,我一个人扛两档节目,嗓子都快冒烟了。现在有了新人,我这边的节目就有人可用了!” “也对。”邱茹月想了想:“那要不这样,穗穗,你先跟著小李跑《职工之声》栏目。她是我徒弟,我是知道她的能力的,你跟著她,也好儘快上手。” 林穗穗攥了攥掌心,她其实希望能独立负责项目。 毕竟现在要插进別人的节目当副手,连片头都未必能掛名。 但站长夫人是好意,根本不容拒绝。 再加上她只是个刚进广播站的新人,一时半会儿肯定没办法独立负责节目。 林穗穗只能点点头,唇角扬起甜美的笑:“谢谢邱阿姨提携,跟著李姐我肯定能学不少东西。”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师父心疼我,给我安排人手!” …… 邱茹月介绍完,就和王干事一起离开了。 眼见著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广播站门口的走廊拐角,李敏的笑脸就瞬间消失,皱成一团。 林穗穗知道,这是站长夫人走了,她装都不装了。 林穗穗也懒得搭理她,就开始去研究调音台的那些旋钮。 虽然她以前经常用各式各样的设备,但毕竟这是1981年的设备,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她的手还没碰到旋钮,就听到李敏將手里的碳素笔扔到桌上,发出清脆的响。 “喂,你叫林穗穗是吧?,去三楼资料室把 1979年的安全事故报告拿下来,要装订成册的那套。” 林穗穗手一顿,果然,李敏身上散发的来者不善的味道,她闻得没错。 “好的李姐。”林穗穗微笑著收回手,转过身来看向李敏:“需要现在去吗?” “不然呢?”李敏挖了挖耳朵,指甲缝里沾著点污渍:“待会儿我要试音,你在旁边反正閒著也是閒著,给我泡个茶就好。” “好的,李姐。”林穗穗转身要走。 身后又传来李敏的声音:“对了,路过传达室帮我取封信,寄件人写著『敏』的那个!” “……” 林穗穗跑了几个地方,把李敏要的东西拿齐了。 她攥紧拳头,数著台阶往上走,每步都踩得很重,恨不得踩碎李敏的趾高气扬。 林穗穗抱著一摞文件推开广播室门,李敏不知去哪了,广播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扫了眼空无一人的屋子,將文件堆在调音台上,指尖轻轻碰了碰播音麦克风的金属网罩,打算趁著她不在试个音。 试音不会播出去,但是她自己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麦克风底座的红灯亮起来,林穗穗正开口报了个时间,身后的门猛地被推开,“哐当”一下撞在墙上。 “林穗穗!谁让你动设备的?”李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衝过来把她麦克风给关上了:“这麦克风比你还金贵,动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李姐,我就是想试试音,毕竟之后还要播的!” “那也不是你现在就能碰的!”李敏左右检查麦克风:“下次再乱碰,就別想跟著上节目了!” 林穗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这毕竟是邱茹月给她推荐的人和活儿,她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能忍著。 “知道了李姐。”林穗穗扬起假笑:“这是您要的东西,我都拿来了。” …… 这天是周五,陆临舟安安逸逸在军校住校了一周,早早开车往家里赶。 昨晚周瑾园给他打了电话,说正好大家都下午没事,一家人出去玩一趟。 大中午,陆临舟就回了家。 陆家客厅里,周瑾园正往帆布包里塞滷牛肉,见陆临舟回来,赶紧招呼。 “临舟,你直接跟著我们走就行了,最近天气凉快了些,正好出去逛逛。”说著,周瑾园指了指客厅,对著沈曼寧说道:“曼寧,把你陆叔的遮阳帽递过来。” 看他们这样子,是要去野餐。 陆临舟以前从来没有野餐过,但是听军校的同学们,谈起过野餐的事。 陆临舟靠在玄关鞋柜旁,换了双轻便的鞋,目光扫过客厅里的几人。 “林穗穗呢?”陆临舟问。 拿过陆远国遮阳帽的沈曼寧,脸上的笑浅了几分,看了陆临舟一眼,小声道。 “姐姐说了今天不参加,会晚点回来。”沈曼寧別有意味地说道:“最近姐姐都神出鬼没的,早出晚归,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陆临舟一怔。 最近他每天都会路过夜校教学楼,也確实每天都没有看到林穗穗从里面出来的身影。 他本以为她是早退,怕赶不上车所以早早就走了,听他们这意思…… “她这几天上夜校了没?” “不上啊。”沈曼寧摇摇头:“早都不上了。” 陆临舟眉头紧拧。 第169章 麻烦让让。 陆家一家人出去没多久,天色就突然变了,像是隨时要下雨。 乌云压得树梢低低的,几人在野餐地玩了一会儿,见大家都走了,便也只好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车子刚驶入大院,就开始“噼里啪啦”下起了雨。 於婶今天放了假,回家后,周瑾园亲自做了饭。 陆家饭厅里,周瑾园將最后一道青菜端上桌,盘底刮过桌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周瑾园厨艺不算特別好,但是做的东西也算是能吃。 “哇周姨,你什么时候厨艺这么好啦?”沈曼寧舀了半碗番茄蛋汤:“嗯!好喝誒!” 周瑾园笑著说道:“能吃就行!” 几人在饭桌前坐下,陆临舟抬眼看了下时间,算上他们来回的时间,加周瑾园做饭的时间,就已经到七点了,明显是过了吃饭的时间。 可是,有人还是没回家。 周瑾园把刚刚带去公园,还没吃掉的滷牛肉切好端上来,给他们一人夹了一片:“可惜了,好不容易我们一家人能再有时间出去玩一下,结果碰到大雨。” “是啊!”沈曼寧也夹了一片滷牛肉给周瑾园:“不过没事,以后还有很多我们一家人出去的时候呀!” “还是你会说话!”周瑾园被逗得咧嘴笑。 陆远国抬头看了眼陆临舟:“临舟,军校这两天放假吧?” “嗯,放的。”陆临舟抬头又看了眼时间,指尖摩挲著碗沿。 桌上几人继续聊了起来,陆临舟没什么太多的兴趣,只是不断下意识抬头看时间,神色越来越沉。 …… 林穗穗回来的时候,陆家人都睡了。 她躡手躡脚去房里找了乾净的睡衣,借著月光,攥著换洗衣物往浴室走。 她刚抬手要敲浴室门,门却突然向內拉开,暖黄的灯光里晃出个穿白背心的身影,水珠正从陆临舟发梢滴落在锁骨下方。 林穗穗被突然出现的身体嚇了一跳,猛地后退半步,心跳声盖过了浴室里水龙头滴水声。 在这种情境下见面,两人都有点尷尬。 陆临舟视线落在林穗穗受惊的表情上:“这么晚才回?” 林穗穗这才反应过来:“你、你怎么还没睡。” “我先问的。”陆临舟道。 “我有事,所以晚了。”林穗穗敷衍地说道。 陆临舟抿唇,似乎不满意她的回答,高大的身形岿然不动。 林穗穗拧眉,喉间动了动:“麻烦让让,我要洗澡。” 她往旁边让了让,想从陆临舟身边的缝隙里穿过去。 “我问你。”陆临舟没动,后背抵著门框,水汽从他身后溢出,在瓷砖上凝成水珠:“为什么好不容易报名军校了,结果又不去?” 林穗穗委屈又难过,抬眼瞪著陆临舟。 她这几天快要被李敏磋磨致死了,碍於站长夫人的面子,林穗穗並不想跟她翻脸。 可没想到这人爱蹬鼻子上脸,她越是退步,李敏就越是盛气凌人折磨她。 她一个刚来广播站的人,却被她逼著写明天就要播出节目的稿件。 林穗穗接连加了几个班,才在很多数据她都不懂的情况下,把稿件完成了,交给了李敏。 李敏拿著稿子回家了,她还得把明天的环节全都过一遍,才敢安心下班。 林穗穗现在累坏了,就想赶紧洗了去睡,他却站在他面前挡著,问东问西的。 林穗穗拧眉:“这关你什么事啊?” 自从来了省城,林穗穗的情绪就一直被压抑。 她受够了住在这个家里被防备,受够了到哪里都有人欺负、给下马威看。 可她又不得不顶著这些,继续生活。 想要独立想要自由,现在必须得忍下去。 林穗穗扬声道:“我自己的事情,需要向你匯报吗?你是谁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陆临舟开口要解释,可话还没说完。 走廊尽头传来拖鞋拖地的声响,周瑾园穿著蓝布睡裙出现。 她扫了眼林穗穗一眼:“大半夜的,在吵什么?” 林穗穗迅速低下头,轻声道:“没有,周姨,我刚回来,想洗个澡。” 周瑾园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最后落在陆临舟湿漉漉的头髮上:“临舟,回屋擦头髮,別感冒了。” 陆临舟盯著周瑾园的脸,喉结滚动著没说话。 趁此机会,林穗穗从陆临舟身侧绕过去,进了浴室,关上了门。 …… 晨光透过陆家厨房的玻璃洒进来,照进陆家的饭厅。 周瑾园揭开铝製饭盒盖,白瓷碗里的荷包蛋在酱油汤汁里泛著油光。 於婶给每个人端了碗清汤麵,陆远国和陆临舟在餐桌前坐下。 陆远国端起吃了一口,抬眼扫了圈饭桌:“穗穗还没起?” 周瑾园:“去广播站了,说是今天有个栏目要播,得早点去准备。” 正挑起一筷子面的陆临舟动作顿住,抬头看向周瑾园:“广播站?她什么时候去广播站上班了?” 周瑾园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看来你还不知道啊?” 周瑾园很满意陆临舟的反应,他不知道,说明跟林穗穗走得不太亲近了。 这正说明,她把林穗穗送去广播站的这步棋,走得很对。 “就前几天的事儿。”周瑾园解释道:“她白天要去广播站上班,晚上就没什么时间去军校了。等她閒下来,我给她找个家教回来教一教,免得她那个考试过不去。” 沈曼寧点点头:“是哦,姐姐毕竟只有小学文凭,柳湾村教学水平肯定也不太好,还是要用功学习,才能考得上。我当初刚来省城的时候,可是吃了不少学习的苦,才能继续念书呢。” 陆临舟这才意识到,林穗穗是有工作才回得那么晚,才没有去夜校念书的。 陆临舟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突然想起昨晚林穗穗那个有些可怜的眼神了。 周瑾园似是才想起来般,转头问陆远国:“老陆,广播站什么时候安排分宿舍啊?” 听到这话,陆临舟再次抬起头。 陆远国应道:“暂时没有消息,有的话我第一时间替她问问情况。” “那是最好。” 余光看到陆临舟惊讶的表情,周瑾园扬唇笑了下。 沈曼寧微微挑眉,添油加醋地说道:“是哦,姐姐都提了好几次,说想搬出家里去住筒子楼的……” 第170章 都滚蛋! 晨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在广播站的话筒上投下斜斜的条纹。 林穗穗一晚上没睡好,就是为了待会儿《职工之声》的播出。 虽然不是她播,但稿子是她写的。 虽然稿子她核对了无数次,但毕竟很多专业的內容和数据是她不懂的,她怕里面有什么紕漏。 再加上昨天陆临舟的態度…… 林穗穗整个心情都不好到了极点。 林穗穗没想到,李敏比她来得还要晚。 “林穗穗。”李敏把自己的包扔在一旁的调音台上,对林穗穗说道:“我早上还没吃早饭,待会儿就要播了,我怕我体力不支,你去给我买点早饭回来。” 李敏翘著二郎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隨身携带的小镜子,对著镜子照起来。 如果她来了,直接开始看稿子背稿子,林穗穗说不定还能替她去买。 可她显然就不是为了工作,只是想偷懒罢了。 “李姐。”林穗穗声音发紧:“我可以去给你买早饭,但是你要不要在熟悉一下稿子?毕竟稿子不是自己写的,念的时候容易嘴……” 林穗穗话还没说完,李敏一巴掌重重拍在调音台上:“我需要你教吗?是你做这一行时间多还是我做这一行时间多?让你去就去,磨磨唧唧的!” 好几天来,李敏都是这样对她的。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替你跑腿,之后不要再来拿这些事压我了。我是来做广播员的,不是来给你当勤杂工的。” 调音台的旋钮在阳光下闪著冷光,李敏的脸渐渐涨红:“你以为这是哪儿?菜市场?” 李敏猛地站起来,手指指向林穗穗的鼻尖:“就你这乡下丫头,要不是我师父让我带你,你连我的眼你都入不了!” 林穗穗冷笑了声,听见自己的声音格外清亮:“那最好,你看不上我给你做的事,那就换人。你的早餐,也让別人去买吧。” 林穗穗本想著为了待会儿的栏目能好好播出,再给她跑最后一次腿。 可既然她都看不上了,她也就没必要做这些事了。 再说了,栏目能不能好好播出,也是李敏的责任,她著什么急? 说著,林穗穗转身就走。 眼见著林穗穗甩门而去,李敏气个半死。 “死丫头,敢跟我甩脸色……” 她看了一眼时间,看还有没有时间去弄点吃的来。 可很显然,时间並不多了。 李敏骂骂咧咧地朝著林穗穗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拿过自己的包,找起稿子。 等她把节目播完了,再来处理她! 李敏打开包,翻找几下,面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她记得昨天晚上林穗穗给她的时候,她就是放在这个包里了! 昨晚她为了不丟稿子,甚至连包都没换,怎么回去的,今天早上就是怎么出来的。 怎么会不见了?! 李敏头皮发炸,整个人双手颤抖起来。 “林穗穗!!”李敏衝出播音室,朝著林穗穗的背影喊道:“稿子呢?你个小贱人,把我稿子弄哪去了?!” “……” 李敏的骂声在楼梯间迴荡时,三楼拐角突然传来皮鞋跟敲地的声响。 吴站长穿著中山装,领口的风纪扣扣得整整齐齐,旁边跟著邱茹月。 两人听到这声音,对视一眼,都意识到,出事了。 “吵什么?”吴站长跟邱茹月並肩走到李敏的面前:“发生什么事了?” 李敏也傻了,站长和站长夫人怎么突然听到了?! 事已至此,李敏也没办法了,她指尖颤抖著指向林穗穗:“吴站长,师父,稿子……稿子被她拿走了!” 定在原地的林穗穗也愣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会把稿子弄丟了。 更没想到的是,她弄丟了稿子,还能没头没脑地把这口锅甩到她脑袋上! 林穗穗无语至极:“我昨晚定的稿,亲手交给你,你自己亲自装起来说要回家去练的。怎么变成被我拿走了?!” “李敏。”邱茹月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你把稿子让穗穗写,还把稿子给弄丟了?!” 李敏神色慌张,却不敢再说。 邱茹月恨铁不成钢:“李敏,你怎么会蠢成这样?!” 吴站长脸色难看得厉害,他的目光在林穗穗和李敏身上来回。 “要是节目开了天窗。”他指了指两人:“你们俩,都给我滚蛋!” 第171章 这是林穗穗的声音? 李敏的脸瞬间煞白。 这份工作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当初也是从给其他播音员打杂开始了。 后来无意间被邱茹月发现,觉得她很努力,才一路慢慢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 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李敏不敢想后果。 广播站的掛钟“滴答”响著,分针指向七点五十七分。 “你先去找稿子。”邱茹月捏著李敏的手腕往播音室拽,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实在找不到稿子就直接播!你的能力我相信,没稿子脱稿也能播!” “可、可稿子不是我……李敏站在播音室门口,喉间发紧。 她把写稿的活儿丟给林穗穗时,怎么也想不到会闹到这步田地。 邱茹月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稿子不是她写的。 邱茹月脸色大变,今天这重大播出事故,看来是非发生不可了。 吴站长走过来,盯著李敏煞白的脸:“你的意思是,今天的稿子,是她写的?” 李敏不敢看他们,低著头不说话。 “好你个瞎胡闹的!”吴站长面色紧绷:“这么重要的稿子让新人写?你当广播站是过家家?” 邱茹月嘆了口气:“还有三分钟,这可怎么办……” 即使是在广播站工作了多年的她也为难起来。 正在这时。 “吴站长,邱姨。”林穗穗上前半步:“稿子是我写的,数据和流程我都记得。” 她刚刚在心里过了一遍稿子,因为这些数据和专业名词都是她查了很多资料以后定下来,確定了好多遍,所以她都记得。 后世,她是播音专业的学生,常常要替学校参加一些比赛,加上之后也一直在直播,所以脱稿对她来说並不难。 吴站长皱眉:“你来脱稿播?你知道直播事故的后果吗?” “还有其他办法吗?”林穗穗指了指墙上的掛钟,不过对话之间,已经又过了一分钟:“手写稿子至少需要二十分钟,可现在……” 广播室里的吊扇“吱呀”转著,吹得邱茹月鬢角的碎发乱颤。 她与丈夫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眼底的犹豫。 “你来播。”吴站长突然拍板:“这也算是你的一次机会,抓住了。” “好,谢谢吴站长的信任。” 林穗穗走进播音室,可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李敏突然抓住她手腕:“你要是搞砸了……” “搞砸?”林穗穗甩开她的手:“不是我搞砸,是李姐搞砸了,让节目开了天窗。而我,林穗穗,是来补救的。” 李敏脸色瞬间难看得厉害。 …… 晨雾还没散尽,陆临舟就开始晨跑了。 一路从船厂大院的生活园区开始,往厂区方向跑,绕一圈再回来。 “本周船厂安全生產数据通报如下:车间作业达標率 98.7%,较上月提升 2.3个百分点……” 广播声从宣传栏的铁皮喇叭里溢出。 他的步频突然乱了几分,熟悉的声音让他猛地停下脚步。 陆临舟抬眸望向发声的喇叭,惊讶地察觉到这是林穗穗的声音。 这个声音,像是带著柳湾村的海风气息,此刻裹著电波里的电流声,正字正腔圆地读稿子,比记忆中任何时候都清亮专业。 不远处,有几个工人正结伴准备去厂里上班。 这年头,厂里员工没什么娱乐活动,家里也鲜少有电视能看。 所以厂里广播站每天播出的栏目,就成了他们娱乐解乏的好东西。 他们很熟悉厂里有哪些播音员,听到林穗穗是新的声音,都开始討论起来。 “哎哎!这广播声听著新鲜啊!” “这姑娘声音真亮堂!我喜欢!” “这谁不喜欢,哈哈哈!” “这姑娘行啊!以后咱干活听广播都得劲儿些!” “……” 几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以上內容由本台广播员林穗穗採编播送……” 林穗穗的声音不断从喇叭里流淌出来,带著特有的清亮与柔和,像是晨露,清甜而乾净。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字正腔圆,却又不失温度,带著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人忍不住想要多听几句。 他甚至能想像到林穗穗坐在话筒前,脊背挺得笔直,眼神专注而严肃认真的模样。 陆临舟薄唇微抿,神色有些微妙。 第172章 保住工作了! 手指將旋钮扭到尽头,“咔噠”一声,播音室的红灯熄灭。 林穗穗瘫到椅子上,后背的汗把衣服黏在皮肤上,额前碎发也湿漉漉地贴在额角。 她听著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慢慢回落,终於长舒了一口气。 “太厉害了!穗穗!”邱茹月快步上前,满脸喜色,眼里满是讚赏:“这次多亏有你,这应变能力,真是没得说!” 吴站长也笑著点头,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来:“没错!今天这直播堪称完美,数据精准,语气专业,比那些老广播员都强!” 林穗穗扯出一抹笑,声音带著微微的沙哑:“解决了就好,可算没出岔子。” 她瞥向一旁的李敏,只见对方脸色惨白如纸,呆立在墙角,眼神空洞,再也没了平日里的趾高气昂。 瞧她那样,这次可真嚇傻了,平日里装腔作势的劲儿全没了! 李敏察觉到林穗穗的目光,猛地別过脸去,咬著嘴唇,上写满不甘。 她不甘心风头被抢,不甘心被新人比下去,可此刻,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 林穗穗说得对,今天是她发生了重大播出事故,是林穗穗来救场,才没酿成大祸。 吴站长拍了拍林穗穗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看来把你招进来,是件正確的事。我们广播站就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谢谢吴站长和邱阿姨,我会继续努力的。”林穗穗微微頷首。 站长夫妇微微頷首,把李敏给叫走了。 几人离开后,整个广播室只剩下林穗穗一个人,紧绷的神经终於放鬆下来。 她庆幸自己当初写稿时查阅了大量资料,反覆核对、记忆,才得以在关键时刻化险为夷,保住这份工作。 林穗穗摸了摸胸口,感受著依旧有些急促的心跳。 幸好是靠自己的能力,保住了工作! …… 由於早上的节目差点出了事故,广播站临时通知所有人到会议室集合开会。 会议室的吊扇“吱呀”转著,吴站长茶杯里的茶香气弥散得满室都是。 大家对於周六还要开会这件事有些不满,但也都很配合地坐了下来。 吴站长喝了口茶,放下搪瓷缸,开了口。 “今天两件事。”吴站长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个人,最后落在后排的林穗穗身上:“首先表扬林穗穗同志,早上的栏目是她救场的,数据零误差,表现得很完美,大家都要向她学习。” 林穗穗在大家整齐划一的掌声中起身,微微頷首。 人群中,李敏鼓掌鼓得心不甘情不愿的。 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人也是如此。 袁莉莉。 袁莉莉看著林穗穗微笑的模样,她死死攥著钢笔,像是要把林穗穗和这支钢笔一样用力掰断。 看著林穗穗被眾人簇拥的模样,心底泛起滔天的嫉恨:“不过是运气好救了次场,就敢在领导面前装模作样!” 本来一开始她只是作为沈曼寧的好闺蜜,有点不喜欢林穗穗。 可几次接触下来,她牙尖嘴利,嘴里从来不饶人,让她彻底噁心她了! 她扯了扯身旁的同事,压低声音骂道:“真能出风头!” 同事瞥了眼台上的林穗穗,嘆了口气:“你別说,她这下怕是要被拴在李姐的栏目了。李姐那性子你也知道,出这么大事儿,还因此手法,李姐肯定处处刁难。这女孩儿,以后日子不好过。” 袁莉莉眼睛一亮,嘴角勾起得意的笑:“最好一辈子陷在那吃力不討好的活儿里,省得出来碍眼!” 吴站长抬手示意安静,清了清嗓子道:“另外,下午三点半新增一档《船厂生活万筒》,打算交给新人负责。” 袁莉莉早就知道会有这档节目了,因为是下午时间段,没什么人听,加上是一些生活类的故事性栏目,讲讲故事就行,比较简单,所以安排给新人来做。 她提前就得知了新栏目,哭著求父亲找站长打过招呼了。 拿下这个栏目,她是十拿九稳。 刚进广播站没多久,她就能成为一档节目的固定主持人,在这个节目里大放异彩。 而林穗穗呢? 以后永远被人压一头! 袁莉莉瞬间挺直脊背,余光瞥向林穗穗。 此时的林穗穗双手撑著下巴,兴趣缺缺。 想著自己算是彻底得罪了李敏,之后要继续待在这个栏目里,她只怕不会让她好受。 还是得想想办法,以绝后患。 正想著,吴站长端起搪瓷杯喝了口茶,又放下,沉声道:“林穗穗同志救场展现出的专业和应变能力有目共睹,所以我们商討一致决定——这档新栏目由她统筹。” “……” 第173章 遮遮掩掩招人误会 跑完步回来,陆临舟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洗了个澡。 刚从浴室出来准备回房间看书,就看到周瑾园拎著大包小包进了门。 陆临舟擦了擦头髮,正要上前去接。 就在客厅的沈曼寧已经起身,踩著拖鞋啪嗒啪嗒跑过去了。 沈曼寧眼尖地瞥见袋子里露出的新鲜水果:“周姨,你怎么一早上出去买了这么多东西呀?” 沈曼寧接过一半的袋子,跟周瑾园一起往里进。 “哎哟,累死我了。专门买回来给你们吃的呀!”周瑾园把沉甸甸的袋子往桌上一放,抹了把额角的汗:“本来早就买好了能回来,结果碰上广播站站长的夫人了,站在树荫底下聊了好一会儿。” 沈曼寧微微挑眉:“是聊关於姐姐的吗?” “是啊。”周瑾园理了理被汗湿的鬢角,语气里带著藏不住的轻快:“听说广播站新栏目全交给穗穗负责了!邱茹月说这丫头脑子灵光,能力强。” 沈曼寧神色微变,不喜欢听周瑾园夸林穗穗,却还是笑道:“姐姐这么能干,肯定能早点站稳脚跟!” 她故意把尾音拖得长长的,余光偷偷打量周瑾园的神色。 “是啊!她受到器重也挺好的。”周瑾园笑了笑,语气有些微妙地说道:“我感觉,她过不了多久就能分到宿舍。” “真的呀?”沈曼寧这时才是发自內心地笑,笑得眉眼弯弯:“这下可遂了姐姐的愿,能搬去筒子楼住了。” 说话间,眼底闪过不加掩饰的快意。 身后传来脚步声。 周瑾园和沈曼寧同时看过去,陆临舟穿著白色背心,发梢还滴著水,手里攥著毛巾。 他擦头髮的动作顿在半空,脸色似乎不太好。 “临舟,洗完澡了?”周瑾园抬头看见儿子,立刻堆起笑脸:“临舟,快来吃水果,妈买了各种各样的水果,看你喜欢吃什么。” 陆临舟没应声,毛巾在掌心越攥越紧,水珠顺著髮丝滴在地上,洇出深色的痕跡。 “哥哥?”沈曼寧悄悄投来目光:“怎么不吃?” “嗯,马上来。”陆临舟沉声应道,转身进了自己房间里。 ———— 林穗穗將文件归进牛皮纸袋,长舒一口气。 她也没想到,就那么一救场,她就有了选择权。 吴站长特地过来问了她,在统筹新节目的情况下,还要不要继续跟李敏的这个栏目。 林穗穗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不用再和李敏共事,林穗穗倍感愉悦。 她哼著小曲整理新项目资料,突然发现缺少几本专业书籍。 船只类的內容,对於林穗穗来说,是全然陌生的知识。 但陆临舟不一样,他在军校,就是船舶方向的,以后出来要当船长的,对这些东西肯定很了解。 林穗穗收拾好东西,踩著轻快的步子下班。 好不容易能早点下班,正好趁著大家都在的时候,去找陆临舟借书,大大方方的,总比明明没什么,却遮遮掩掩招人误会要好。 可林穗穗到了家,却发现陆家人都没在。 这个时间,他们一家人应该是出去吃饭了。 到了晚上陆家人回来,陆陆续续洗了澡,在客厅里看电视。 电视机放著新闻,周瑾园和沈曼寧並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陆远国在浴室里洗澡,传来“哗哗”的声音。 各种声音交织,倒真有几分家庭的温馨感。 “穗穗啊。”周瑾园突然转头,看向林穗穗温柔地笑:“你们站长夫人今天碰见我了,一直在我面前夸你在广播站干得漂亮。” 林穗穗扬起笑脸:“多亏周姨帮我进了广播站,站长夫人也挺照顾我的,我还得继续努力。” 说完客套话,林穗穗偏头看了了一眼,刻意让语气显得隨意些:“对了周姨,临舟呢?” 周瑾园一怔,本来还轻鬆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预料之中的防备,林穗穗心道,幸好她来问了,不然到时候她去找陆临舟被她发现,指不定要怎么想她了。 “你找临舟?” “嗯。”林穗穗点点头,举了举手里的本子:“我新栏目需要些专业书,厂里没有图书馆,想著他专业对口,兴许能弄到这几本书。” 周瑾园目光默默打量她一眼,又看向她手里本子上真写了几个书名,隨即换上和蔼的笑:“在屋里呢,你去吧。” “好。” 林穗穗走到陆临舟房门前,抬手叩响陆临舟的房门。 门內传来书本翻动的声响,片刻后,陆临舟拉开门,身上还带著沐浴后的水汽,发梢微湿。 看到是林穗穗,陆临舟明显愣了愣。 林穗穗感觉到身后有两道视线正紧紧盯著她,便直接开口:“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嗯?”陆临舟有些意外:“说。” “我新项目需要些资料,想让借几本书。”林穗穗晃了晃手中的笔记本,上面列著几个书名:“厂里没有图书馆,你应该知道这些书在哪找。” 陆临舟接过笔记本看了眼:“嗯,我这里没有,等我找齐了拿给你。” 林穗穗点点头:“好,那就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陆临舟接话道。 两人之间的气氛莫名其妙就格外疏离,倒是……真有几分嫂子和小叔子之间的距离感。 林穗穗后退半步,正要转身。 陆临舟却犹豫著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走?” 第174章 她就是想新寡高嫁 “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走?” 陆临舟沉冷的声音,像是一盆冷水浇下,林穗穗笑容僵在脸上,心中泛起酸涩。 是啊,说好的三个月之约,如今都快过去一个月了,人家自然是盼著她早点离开。 林穗穗扬起下巴,强装洒脱:“快了!广播站说马上就能分到宿舍,到时候我立刻搬走!” 陆临舟的喉结滚动著,望著她刻意挺直的脊背。 他攥紧了拳,指节泛白:“那恭喜你。” “谢谢啊!”林穗穗扯出一抹笑:“那就麻烦你帮我找书了。” “嗯。” 林穗穗的话说完了,也就转身回到了自己房间里。 “咔嗒”一声关上房门,林穗穗抬眼看著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她刚来的时候还在漏水。 后来周瑾园找人来修好了,她也就住得还算舒適。 其实林穗穗一直都是以“搬走”来计划自己的未来的,可听到“搬走“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她又觉得有些刺耳。 窗外的月光透过斑驳的玻璃洒进来,在地面投下不规则的光影。 她躺在床上,盯著天板上蜿蜒的、重新刷上的白粉,陆临舟刚刚提出让她“搬走”时的神情,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 林穗穗时刻都记得跟陆家人的约定,最多只能在陆家住三个月。 如今看来,三个月的期限还未到,可她似乎已经成了这个家多余的人。 三个月的期限还未到,可她似乎已经成了这个家多余的人。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而她的存在,就像一道醒目的疤,时刻提醒著陆临舟,提醒他曾经在乡下与她之间那些不光彩的过往。 那些在荒草堆里的夜晚,那些互相扶持的时光,此刻都成了难以启齿的秘密。 眼眶突然泛起一阵酸胀。 林穗穗用力眨了眨眼,安慰自己大概是最近因为加班太多,眼睛太累了。 她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隔绝外界的一切,然后睡著。 ———— 下午,陆家的敲门声打破寂静。 沈曼寧独自在家,闻声匆匆跑去开门。 “曼寧!开门呀!”袁莉莉亮的嗓音,带著城里姑娘特有的娇蛮。 沈曼寧打开门,忙將人迎进屋:“快进来,莉莉。” 袁莉莉探身往屋里瞧了几眼,挑眉问:“真没人?” 沈曼寧点点头,轻声道:“陆叔和周姨出去应酬了,临舟哥住校,穗穗姐加班呢。我回来的时候家里就一个人都没有。”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真的?” “要是有人在,我哪敢喊你过来呀。”沈曼寧笑著道。 袁莉莉要来,肯定是想说林穗穗的坏话。 就算家里人人都不喜欢林穗穗,可互相之前也从不拿到明面上来讲,她不能打破这微妙的平衡。 袁莉莉撇了撇嘴进门,一边瞥了眼林穗穗紧闭的房门,一边从塑胶袋里拎出几瓶橘子酒,晃得玻璃瓶盖叮噹响:“我快被那个林穗穗气死了,凭什么新栏目全给她?就因为她会装可怜?快陪我喝点儿!” 沈曼寧面露犹豫:“喝酒?这不好吧?周姨要是知道了……” “周姨周姨,你就知道怕她!”袁莉莉挑眉,指甲戳了戳沈曼寧的肩膀:“你每次又不高兴,可都是我帮怒排解的!” 沈曼寧耳根发烫,忙摆手:“没有不愿意!就是让你少喝点!” “行了行了,胆小鬼。”袁莉莉打断她,逕自拧开瓶盖,甜腻的橘子酒香顿时漫开:“喝多了让我爸来接我就行,反正你家都没人在,怕什么?” “……” …… 陆临舟房间。 他坐在书桌前,整理著面前的一摞书,这些书全都来自林穗穗前天递给他的书单。 有的是他今天刚从军校的图书馆里找到的,有的是他书房书架上的。 他从书架上找到最后一本书后,抱著那一摞书准备送去林穗穗房间。 听到外面传来两个女孩对话的声音,陆临舟神色如常。 刚刚沈曼寧回来的动静他听到了,但是为了避嫌,他並没有出去。 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妹妹,孤男寡女在家碰面也不合適。 沙发上的沈曼寧和袁莉莉正在聊天。 陆临舟刚推开房门,就听见袁莉莉扯著嗓子的抱怨声:“她天天跟住在广播站似地,不就是想做出点成绩好巴结站长夫人吗?厂里谁人不知道,人家可是出了名的大红娘,手里攥著多少省城优质男的资料!” 沈曼寧小声说:“不会吧……” “怎么不会!”袁莉莉猛地灌了口酒,玻璃瓶重重砸在茶几上,“我爸都说了,上周供电局那个小伙子来参观,邱茹月专门带他去广播站转了一圈!林穗穗主动加班,装得可积极了,不就是想等这种机会,跟那些男人碰面?” 陆临舟站在门口,感觉怀里的书突然变得沉甸甸的。 他突然懂了林穗穗为什么总是对广播站这么有执念,甚至不惜放下她好不容易才报上名的夜校,现在又整天泡在广播站…… 原来她拼命表现,就是为了通过站长夫人认识城里的男人,找机会嫁进省城? 林穗穗刚来省城,就已经做好了找站长夫人帮忙高嫁的打算? 沈曼寧正想迎合袁莉莉的话,却突然听到有门被打开的“咔噠”声。 她喝得少,还是很清醒的状態,一抬头,正好对上陆临舟那双沉冷的眸。 沈曼寧倒吸一口冷气,赶紧伸手拽了拽袁莉莉的衣角,提醒道:“姐姐应该是为了工作呀,她那都是自愿加班……” 袁莉莉越说越起劲:“哪有那么多活儿要干?我在广播站这么久,从来没加过班!她就是想在邱茹月面前刷好感,好让人家给她介绍个有楼房、吃商品粮的!” 沈曼寧张了张嘴,却在陆临舟冰冷的眼神下闭上了。 陆临舟看著两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袁莉莉还要再说,沈曼寧终於忍不住了:“莉莉,闭嘴!” 袁莉莉一愣:“你怎么对我这个態度……” 话音刚落,却见著脸色黑沉的陆临舟薄唇紧抿,迈开步子,阔步朝著外面走去。 她顿时嚇得脸色煞白。 第175章 在和某个「优质单身汉」独处 广播站的办公室里。 日光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林穗穗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將最后一份稿件塞进抽屉。 虽然放下了跟李敏一起的栏目,但是新栏目她是主要负责人,她也还是得准备充分一些。 新栏目开播前要核对的设备清单摊在桌上,林穗穗拿著起身,准备去广播室里做最后的检查,就准备下班了。 肚子有点饿,林穗穗得赶紧检查完了去吃饭。 走廊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林穗穗抱著文件夹快步下楼,鞋底在楼梯上敲出急促的响。 转过拐角时,一个人影突然从暗处躥出来,林穗穗的肩膀突然撞上道坚实的胸膛。 文件夹“哗啦”散落满地,她踉蹌著后退半步,腰间忽然贴上一双有力的手掌,稳稳托住了她的身形。 “小心!”男人的声音低沉温润,带著几分儒雅气息。 林穗穗抬头,撞进一双深褐色的眼眸。 来人穿著浅色衬衫,腕间的上海牌手錶在廊灯下泛著冷光,周身是儒雅气质,看年纪大概是三十岁左右。 下一秒,男人退后两步,双手背在身后,姿態得体而疏离。 男人的分寸感正合適,让林穗穗下意识多看了他几眼。 “没事吧?”男人微微俯身,目光扫过她胸前晃动的工作牌:“林同志?” “没事,谢谢。” 她左右看了看,这个时间,大家都已经下班了,整个广播站都黑漆漆的,只有头顶的声控灯亮了半晌。 林穗穗认出他不是广播站的人,但在大家都下班的时候来广播站,让她起了疑心。 “这么晚了,你来广播站做什么?” “我叫吴景越,来给邱老师送设备。”吴景越笑著解释:“白天工作工作忙,我只能晚上过来了。” 是给邱茹月送设备来的? “需要我带路吗?我带你去邱阿姨办公室?” “不用,我知道她办公室。”吴景越笑了下:“我跟她比较熟。” 林穗穗挑眉,想起邱茹月总掛在嘴边的“优质单身汉资源”。 眼前这人谈吐得体、穿著讲究,倒真像是站长夫人名册里的“顶配款”。 她下意识理了理头髮,笑道:“原来是邱阿姨的朋友?” “可以这么说吧。”吴景越微微頷首,目光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停留半秒:“林同志加班很久了?” “嗯,加了一阵了。”林穗穗抱著文件夹,露出一个甜美的笑,点到即止:“那我先去广播室了,吴同志有什么问题可以来广播室找我帮忙。” “好,再见。” …… 林穗穗攥著螺丝刀站在广播设备前,眉心拧成小川字。 今早林穗穗播音的时候,就发现调音设备出现偶尔卡顿的状况。 有耳朵的人一听就能听得出,效果不好。 大概是她后世用过很多很好的设备,这样的卡顿,倒是弄得她一整天都不踏实。 刚刚在办公室,还没下班的时候,最后一个播完的同事徐蕊也顺嘴提了句,说是播的时候不仅卡顿,还有电流声。 大家商量著报修,但问题没那么大,不至於报修。 就这么用,又用得不太顺畅。 这样想著,林穗穗就乾脆下来检查一下看看到底有没有问题。 后世她家里的设备,都是她对著视频教程修的。虽然现在没了教程,但也儘可能试一试。 林穗穗把耳朵凑近调音台,食指轻轻叩击旋钮。不仅是卡顿,徐蕊说的“滋啦”声果然又从扬声器里钻出来。 “见鬼,到底什么情况?”林穗穗小声嘀咕。 问题越来越大了,不確定明天会怎样,可现在报修肯定来不及了,维修部的人也已经下班了。 明天是周一,周一早上的栏目是很重要的。 她没发现就算了,既然发现了,就不能眼睁睁看著出问题而当做不知道。 林穗穗这样想著,手上螺丝刀却有点不敢下手。 毕竟是厂里的设备,这年头电子產品又贵,万一越修越坏了怎么办? 正想著,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林同志?”吴景越推门进来,他手里还拎著方才那个牛皮纸袋,但里面好像已经空了:“我路过看见灯还亮著,想著来问问你这边的情况。” “设备好像有点问题。”林穗穗直起腰,螺丝刀在掌心里戳了戳:“但现在报修组都下班了,明天一早又要用……” 她望著布满按钮的控制台,声音渐渐轻下去。 “出什么问题?我看看。”吴景越走到设备前,目光扫过调音台面板,指尖在旋钮上轻轻一叩。 杂音再次响起,变得愈发不规律了起来。 “你……你会修吗?”林穗穗慌忙伸手阻拦。 越修越坏的话,明天早上栏目肯定开天窗。 而且,如果她允许他一个外人修坏了,到时候担责的肯定是她。要被处理不说,明天全站大会上她铁定要被李敏阴阳怪气地嘲讽。 似乎是看出林穗穗的担忧,吴景越转头看她,眼里闪过笑意。 “试试不就知道了?坏了我负责。” “你怎么负责?”林穗穗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就觉得失礼,赶紧改口:“我是说这设备挺贵的……” 他朽坏了,说跑就跑了。这年头又没有监控,到时候林穗穗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因为我叫吴景越,跟你们吴站长一个姓。”吴景越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是他亲儿子,可以负责。” “啊?”林穗穗傻眼了。 ———— 陆临舟抱著那摞书走出陆家,穿过大院。 风吹过时,一片落叶扑簌簌落在肩头,又掉到地上。 走了一段距离,身后突然传来周瑾园的声音。 “临舟?” 周瑾园和陆远国刚刚从外面应酬吃完饭回来,没想到会在路上见到陆临舟。 陆远国问他:“这么晚了,打算去哪?” “爸,妈。”陆临舟停下脚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书脊:“去广播站送书。” 周瑾园脸色微沉,看了眼陆远国。 “穗穗晚上会回来的。”周瑾园上前半步,指尖轻轻按在书脊上:“明天再给她不行吗?何必跑一趟呢?” 陆临舟薄唇微抿,没有直接拒绝。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却带著股反常的执拗:“怕她今晚要用,送完我就回来。” 他脑子里都是袁莉莉说的事,想起沈曼寧欲言又止的眼神,突然迫切地想要亲眼看看。 看看林穗穗到底是在加班,还是在和某个“优质单身汉”独处。 第176章 嫁给他 “怕她今晚要用,送完我就回来。” 陆临舟要做什么,向来不是陆远国和周瑾园能够左右的。 周瑾园盯著他攥紧书脊的手指,嘴角抿成直线。 陆远国看了眼两人,轻声道:“行了,你去吧临舟,我跟你妈妈回家去。” “好。”陆临舟点点头,继续朝著广播站走。 周瑾园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双手攥得很紧。 陆远国偏头看著妻子担忧的模样,开口安抚:“他都多大了,知道轻重的。” 周瑾园没搭话,目送陆临舟绕过自己,脚步匆匆地往广播站方向走。 他的背影似乎带著些许急切,步伐有些快,但是整个身子仍是很稳。 “你说他……真只是去送书?”周瑾园望著陆临舟的背影,语气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陆远国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孩子手里拿著书呢,能去干什么?我看他和穗穗平时相处挺规矩,你別瞎操心了。” “规矩?”周瑾园仍是满脸愁绪:“防人之心不可无。再说了……” 她压低声音:“他们之间那事儿,是过不去的啊老陆。” 陆远国沉默片刻:“临舟心里有数的。” …… 广播室的白炽灯在吴景越身上投下冷光。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吴景越蹲在调音台前,专注地修著设备。 林穗穗攥著螺丝刀站在一旁,看他用螺丝刀轻轻撬开设备外壳,金属卡扣发出“咔嗒”轻响,露出里面布满灰尘的电路板。 他手腕悬空,却稳得很。 “是这个电容坏了。”吴景越用镊子点了点电路板上一颗鼓包的元件,他头也不抬,专注地修:“老设备常见问题,换个新的就行。” 说著,他从设备台下面的柜子里拖出来个工具箱,里面整齐码著各种电子元件,指尖熟练地拈起颗圆柱形电容。 林穗穗实在是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凑近过去看:“你確定换这个就行?要是弄错了……” 话没说完,吴景越突然抬头,两人额头“咚”地撞在一起。 她猛地后仰,捂著自己的头直呼痛:“好痛……” “嘶,是停疼的。”吴景越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又伸手去给林穗穗揉。 他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发红的额头,见她没反抗,伸手揉了两下就收回了手。 又是恰到好处的分寸。 吴景越唇角扬起温和的笑:“没想到你看著温柔漂亮,脑袋倒挺硬。” 两人对视一眼,盯著彼此发红的额头,忍不住笑出声。 林穗穗望著他浅蓝衬衫领,突然想起在办公室听见的八卦。 站长夫人邱茹月,虽然手握单身男女资源多得数不胜数,但是唯一的心病就是这个儿子。 吴景越是独生子,一直不肯结婚越拖越大。 邱茹月促成这么多姻缘,缺只有自己儿子没有娶妻。 徐蕊见过吴景越,一直夸他多帅多绅士儒雅,说他估计是眼光高所以看不上周围的女生。 林穗穗本来还不相信,可看到吴景越,跟他相处了一些,却觉得徐蕊可能说的是对的。 不然这个年代,三十出头了还没结婚,不太正常。 林穗穗想著,眼前的吴景越低头继续焊接,手腕上的上海牌手錶滑到肘弯,露出浅色的静脉血管。 “修好了。”吴景越將设备重新启动,“嗡”的一声,声音带著几分温柔:“你再试试看呢?” 林穗穗按下播音键,试了试音。 扬声器里传来清晰的迴响,没有一丝杂音。 她转身想道谢,却看见吴景越正用纸巾仔细擦拭电烙铁头,动作像在收拾一件珍贵的乐器。 “谢谢啊!吴同志。” “举手之劳。”吴景越打断她,把工具整齐地码回木箱:“我小时候在广播站玩,总把我爸爸的磁带机拆得七零八落,现在算还债了。” 林穗穗礼貌地笑了下,再次道谢:“要不是你,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以后设备有问题,隨时找我。”吴景越抬头看她:“別总加班到这么晚,对眼睛不好。” 林穗穗看著吴景越那张好看儒雅的脸,突然觉得吴景越还真的挺好的。 要是能嫁给他,好像能解决她当下的问题。 ———— 夜里的广播站很寂静,两栋灰楼在月光下投出狭长的影子。 走廊里的声控灯坏了大半,陆临舟只能借著月亮清冷的微光前行,脚底踩过地上的树叶,发出细碎的响。 这是他第一次来广播站,不知道哪里是林穗穗的办公室,也不知道林穗穗现在在哪,只能一间间走过去看。 回想周瑾园刚刚的话,他確实是可以等她回来了再把书给她,不用著急跑一趟。 但他也得承认,他確实不只是想送书。 最近即使是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见面的时候少之又少。 林穗穗在家已经很少出现了,每天都在加班。 而袁莉莉说了,广播站並不加班。 大概就是像她们几个女人说的那样,林穗穗好不容易进了广播站,有了一个能够跟省城男人接触的中间人,就动了心思。 她开始急切地想要赶紧搬出去,然后找个高质量的省城男人嫁了。 这样一来,她就能彻底摆脱他和柳湾村,留在省城。 这是他的猜测,他想去验证。 陆临舟喉结滚动著,加快了脚步。 前一栋楼,一整栋都是黑著灯的。 再往后走,后一栋楼的拐角处,一楼尽头的房间透出暖黄的光。 陆临舟阔步走过去,走向那间亮著的房间门口。 越是靠近,越是能看见里面晃动的人影,越是清晰地听见一男一女混在一起的笑声。 陆临舟的脚步骤然顿住,神色微变。 第177章 迫不及待地勾搭別的男人 广播室的门半敞著,暖黄的灯光漏出来。 那光落在门口的陆临舟身上,落在他攥紧的书脊上,投下颤动的光影。 陆临舟目光死死钉在室內那两道身影上。 林穗穗看著吴景越,耳尖染了红,吴景越也垂眸看著她。 两人视线交缠,像是有了心电感应了一般。 “饿了?”吴景越的声音温柔,带著笑意。 林穗穗面颊上更添了几分红晕,像是遇到真命天子一般羞涩,不好意思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走吧。”吴景越收拾好所有的东西:“带你去吃点东西。” 林穗穗跟在吴景越身后走,正要应他,一抬头,却正撞见陆临舟站在门口。 陆临舟沉声道:“林穗穗。” 两人同时转身。 林穗穗一怔,指尖无意识地捏住了衣角:“你、你怎么来了?” 林穗穗很难形容她这一刻的尷尬。 明明离开柳湾村,来到省城后,他们就只是“乡下的朋友”,互不打扰。 但陆临舟看她时冷冽的视线,还是让她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来送书。”陆临舟指了指手里的书,指节微微泛白:“都按你的书单找来了。” “谢谢!”林穗穗接过来,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又迅速缩回。 她把书放进广播室里,转身要走,陆临舟却还是站在她面前,一步都不肯挪开。 林穗穗攥著手指:“那个,临舟啊,我们要去吃东西,你还有什么事吗?” 陆临舟听出她的意思,如果没事的话,请滚到一边去,別挡路。 陆临舟脸色又黑了几分,他薄唇紧抿,突然开口。 “我妈有事找你。”陆临舟喉结上下滚动:“特意让我来一趟,叫你回去。” 吴景越停下脚步,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嘴角的笑淡了几分:“那我先回去了,改天再约。” “好,那你路上小心。”林穗穗点头。 脚步声在走廊尽头消失,林穗穗收回视线,望著陆临舟僵硬的肩膀:“那就回家?” 陆临舟转身,在她前头走:“嗯。” …… 头顶路灯泛著冷光,林穗穗乖乖地跟在陆临舟身后半步。 两人脚步声交错,陆临舟刻意走得很慢。 尷尬气氛一直縈绕,眼见著离陆家越来越近,林穗穗才稍稍放鬆了些。 陆临舟突然停下脚步,林穗穗停下来,一脸疑惑地看他。 “你跟他很熟?”陆临舟薄唇微抿,眸光幽邃地盯著林穗穗。 林穗穗有些不太知晓她心里的熟不熟,和八零年代的熟不熟,区別大不大。 毕竟对於她来说,见的第一面就很欣赏对方,对方邀请吃宵夜也答应的情况下,是不熟的人都可以做的。 但是对於八零年代的人来说,或许得很熟悉了,才会答应宵夜这种事。 陆临舟在她脸上看到了纠结的神色,眉头拧了下:“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就,普通朋友。”林穗穗解释道:“广播室的设备坏了,他帮忙修了,一下子就修好了,就这样。” “就这样?不是准备一起去吃东西?” 林穗穗听出他语气里的阴阳怪气,斜眼睨他一眼:“人家热心,我请客吃东西感谢一下,也正常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陆临舟冷笑一声:“我认识他,他是广播站站长的儿子。你觉得你们合適吗?你能確定你不是痴心妄想?” “我痴心妄想?”林穗穗看著陆临舟,心里委屈得厉害。 她都已经放弃他陆临舟了,去尝试著找其他人,还要被他说是痴心妄想? 在他眼里,她永远都是个需要被施捨的“乡下丫头”。 包括眼前这个不再痴傻后,还和她有过春宵一夜的男人! 自那天开始,他就闭口不提回柳湾村的时候发生的事。 现在不仅不负责,竟然还嫌弃她,觉得她痴心妄想,配不上吴景越。 连站长夫人都愿意帮她们这样的女人,打破世俗偏见,遇上那个能把自己拖出泥潭的人,他却嫌弃上了。 现在这个年代和世道,男人都是有责任感的,愿意为了家庭付出的。 只有他陆临舟,还在戴著有色眼镜看人! 他拉著她睡觉的时候,怎么那么投入享受?也没见嫌弃一点! 林穗穗冷了脸:“我是不是痴心妄想,和你又有什么关係?我马上搬出陆家,我们就没有任何关係了,请你不要插手我的事,也不要隨便议论我的事,可以吗?” 说完,林穗穗愤怒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先走了。 陆临舟看著林穗穗的背影,双手攥紧成拳。 从柳湾村回来这么久,林穗穗再也没提过那晚的事,不仅如此,她甚至开始疏远他。 大有离开陆家,跟他从此一刀两断的架势。 他甚至都没有机会跟她谈好,他们是个什么关係,她就迫不及待地去勾搭別的男人了。 陆临舟喉间微紧,张嘴喊她:“林穗穗!” 第178章 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林穗穗。”陆临舟扬声喊她。 可林穗穗像是屁股后头被野狗追了似地,头也不回地一路小跑回去了。 陆临舟站在后面看著她逐渐消失的背影,脸色沉得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 一大早,广播站的走廊就炸开了锅。 徐蕊扯著嗓子从办公室衝到走廊:“都快点儿!护士长说今儿体检人多,去晚了得排到晌午!” 林穗穗这才想起来,前两天李敏也提过,今天要去医院做一年一度的体检。 林穗穗把包放到办公室,隨著大家一起去体检了。 广播站人数不算特別多,一辆大巴车就运到固定合作的一家医院去了。 医院走廊瀰漫著消毒水的气息。 林穗穗攥著体检表,在心电图室门口排队,前后都是广播站里的同事。 队伍突然骚动起来。 “誒?那是不是吴站长的儿子啊?” “应该是吧,好像是他送他爸妈过来体检的。他真是孝顺,年年都亲自开车带站长和站长夫人来体检!一点不耐烦也没有。” “嘖嘖,又高又帅,听说在省电力局当工程师!” “难怪他没娶媳妇儿,这么完美的男人,娶谁都觉得挺可惜的。” “是自己就不可惜,哈哈哈哈……” 同事们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人群齐刷刷往走廊另一头望去。 只见吴景越穿著笔挺的衬衫,身姿挺拔,气质儒雅,陪著吴站长和邱茹月在等待体检。 林穗穗抬头,正撞上吴景越投来的目光。 他冲她微微頷首,隨即和父母说了几句,把体检单子塞进他们手中,转身穿过人群朝这边走来。 周围的同事都倒吸一口冷气,以为他是要朝自己走过来。 直到吴景越站定在林穗穗面前。 “林同志,又见面了。”吴景越温柔地笑了笑:“上次的设备后续使用没问题吧?” “挺好的,多亏你帮忙。”林穗穗捏紧体检表,感觉耳尖发烫。 “举手之劳。”吴景越目光温和:“对了,上次说的饭,打算什么时候吃?” 林穗穗笑了笑:“听你的!” 正好另一个科室里叫了吴站长的名字,吴景越转身看了眼,回头对林穗穗道:“那行,我到时候来广播站找你。我先陪我爸去检查了。” “嗯。” 林穗穗望著他的背影,直到他带著邱茹月进了对面的诊室,才发现周围同事都在盯著自己。 袁莉莉的眼神尤其尖锐。 林穗穗假装没看见她的眼神,袁莉莉却不依不饶,冷笑了声。 “某些人,最好有点自知之明。”袁莉莉上下打量林穗穗几眼:“人家吴公子连局长千金都看不上,你一个死了男人的乡下寡妇,还真以为能攀得上?” 周围霎时陷入诡异的寂静。 几个年轻同事交头接耳,目光像细密的银针扎林穗穗她身上。 似乎都不敢相信,林穗穗居然结过婚,丈夫还死了…… 这不就是个寡妇吗? 林穗穗听到周围传来的窃窃私语。 “真看不出来啊,竟然结过婚。” “还是个寡妇,难怪……” “那是不是要告诉吴站长,他儿子还约她吃饭……” 林穗穗猛地抬头,愤怒地看著袁莉莉。 她正要开口反驳,好歹也得骂回去。可余光瞥见邱茹月的动静。 邱茹月似乎是听到这边有聊起她丈夫和儿子的事,走了过来,看似是在后头排队,实际上就是想听听她们在说什么。 这个瞬间,林穗穗意识到自己不能在邱茹月面前开骂,只能深吸一口气,將满腔怒火咽回喉咙。 “这事儿,我从来就没想著瞒过谁。”林穗穗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眼眶迅速泛红:“你们不懂我们封建村子里的女孩过得有多可怜,我才刚满十六,家里就开始给我找男人了。好歹我拼命捱到了成年,却也没法再抵抗,被『卖给』了我家男人。” “还说不想瞒著谁?”袁莉莉抢过她手里的体检表,指著“婚姻状况”栏的字跡:“你写的未婚!” 林穗穗泪水砸在手背上:“我们乡里没有扯结婚证的,我也確实是未婚状態。当初被娘家妈逼著嫁人,之后男人就常年出海,根本不回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病入膏肓。我照顾了几天就撒手人寰了……” 林穗穗压抑的哭声迴荡,徐蕊“哎哟”了一声,慌忙掏出手帕递过去。 有人连连摇头,嘴里嘟囔著“造孽啊”,过来拍拍她肩膀。 那几个刚刚还在议论她的年轻女同事红了眼眶,纷纷往前挤著安慰。 “那你现在来了省城,进了我们广播站,不就是好机会吗?” “对啊!省城都是自由恋爱,不讲究那些的。” “再说了,你这么优秀,又漂亮又能干,肯定会有男人疼你的!” 袁莉莉的脸色由红转白,她本来是想让所有人把她像毒药一样防备噁心,怎么大家都开始安慰了…… 袁莉莉气得不轻,她每次在大家面前装可怜!死绿茶,太噁心了! 她正要上来再骂。 一旁的邱茹月分开人群走过来,揽住林穗穗颤抖的肩膀,语气里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都別瞎议论了!旧社会的封建陋习,能怪穗穗吗?” “就是!”徐蕊瞥了袁莉莉一眼:“人家从乡下来的,过了那么多苦日子,广播的能力却那么强。不像有些人,一辈子生在城里……” 邱茹月拍了拍林穗穗:“穗穗,別哭了。你邱阿姨我认识不少踏实的好小伙,改天给你介绍介绍。不说多么优秀,至少能让你留在省城,不再回你村子里过那没有人权的日子。乖孩子,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林穗穗抽泣著抬起头,望著邱茹月和善的面容,听著她说著自己最想听的话。 她也没想到,袁莉莉在这儿撒泼,把她结过婚是个寡妇的事儿爆了出来。没给她造成困扰不说,还因祸得福,推进了让邱茹月替她找对象的事儿! 林穗穗用帕子擦了擦眼泪:“邱阿姨,不会给您添麻烦吧?我这条件……” “你诚实、善良,懂得谦让,勤快又责任感强,是个好孩子。”邱茹月替她抹了脸上的泪珠:“这样的孩子,就是条件好的孩子!” 第179章 想想都噁心! 当天晚上,趁著林穗穗在广播站加班,邱茹月去了趟陆家。 周瑾园笑著把她迎进来:“茹月,你怎么来了?快进来!我们家於婶正好今天做了醋排骨!” “不吃了不吃了,就是找你打探点事儿。”邱茹月跟著周瑾园进来,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周瑾园把陆临舟叫过来,介绍道:“这是你邱阿姨,是广播站站长夫人,也是你妈妈我的好朋友。” 陆临舟微微頷首:“邱阿姨。” “你们家临舟也是优秀帅气小伙儿!”邱茹月看向周瑾园:“我今天来,是为了你们家那丫头,穗穗的事儿。” “穗穗?”周瑾园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是在你们广播站做了什么不对的事儿?你告诉我,我来批评她。” 周瑾园心里有些不满。 她是整个省城船厂的厂长夫人,而邱茹月是广播站的站长夫人。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家巴结著他们的。 现在邱茹月竟然上门来找麻烦,这林穗穗简直就是他们家的漏洞…… 周瑾园话音未落,邱茹月却开口道:“没有,她在广播站表现特別棒。我就是想来问问你,对她的事儿知道多少?” 周瑾园扫了陆临舟一眼:“这……我只大概了解一点。” 她並不敢说出林穗穗的情况,毕竟林穗穗和陆临舟之间的纠葛,是丑事。 “我是觉得这丫头太可怜了,年纪轻轻就守寡。”邱茹月笑著说道:“你知道的,我手上有不少单身男孩儿的资源,想给她介绍介绍。这孩子我喜欢,也心疼她,想给她找个好归宿。” “真的?那就太感谢了!”周瑾园立刻脸色明朗,趁机提及:“我们带她来的时候,她確实说过想要找个好归宿嫁了。她很懂事,不愿意麻烦我们,来住了没几天,就总是找我问广播站什么时候能分筒子楼宿舍的事儿……” “行,这些我都来给她安排!”邱茹月抬头看向一旁黑沉著脸的陆临舟:“对了,你们家儿子是不是跟穗穗一个村的?应该很了解彼此吧?” 陆临舟抿了抿唇,微微頷首:“不太了解。你们聊,我进去看书了。” …… 两天后的清晨,林穗穗坐在顛簸的班车上。 广播站派她跑一趟医院,打听体检结果。 车窗外梧桐树快速后退,林穗穗心情还不错。 医院走廊依旧瀰漫著消毒水味。 林穗穗在导诊台问完结果,被告知“后续出了结果会统一发到广播站”。 她道完谢,刚转身要走,拐角处突然传来爭执声。 林穗穗循声望去,只见吴景越被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拽著袖口,对方脸色涨红,嘴里嚷著什么。 看那拉拉扯扯样子,只怕是在闹事发脾气。 吴景越又是帮她修广播室的设备,又是要请她吃饭。 加上林穗穗確实打算跟吴景越多接触接触,看有没有发展的可能。 林穗穗没再多想,本能地衝过去,挡在吴景越身前。 “这位医生,不管什么情况,在医院里吵架。”林穗穗沉声道:“有话好好说。” 林穗穗话音未落,周围空气瞬间凝固,两个男人都愣住了。 白大褂医生盯著她严肃的表情,又看了吴景越一眼,嘴角扯出个酸涩的笑:“是我莽撞了。” 他摘下听诊器攥在手里,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扬起:“吴景越,算你有本事。” “谢臣非!等等!”吴景越抬脚要追,被林穗穗伸手拦住。 “不用追著不放,他逞一时口舌之快就隨他去吧。”林穗穗轻声安抚:“別追了,为这点事起衝突不值得。” 吴景越看著林穗穗认真的脸,半晌,他无奈地嘆了口气,垂下手时。 他又抬头看了眼,谢臣非却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 …… 林穗穗隨口问了吴景越,为什么跟那个谢医生起爭执。 吴景越没有细说,只是告诉她,他们之间有点误会没解开。 林穗穗劝了两句,两人便邀著一起回船厂大院了。 医院大厅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两人穿过医院大厅,往外走。 路过大厅的时候,又远远看到那位谢医生,跟在他们后头的不远处看了几眼。 大概是看到谢医生的动向,林穗穗和吴景越身前不远处,有两个护士议论了起来。 声音刚好落到他们耳朵里。 “今天那个电力局的,又高又帅的男的,好像又来了,应该又是来找谢医生的吧?” “肯定啊!我刚刚还看到他们俩在楼上拉拉扯扯,噁心死了……” “所以他们俩真是一对啊?” “还用说?嘖嘖,想想都噁心!!” 两个护士的议论声像碎玻璃般刺进耳膜,林穗穗的脚步猛地顿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诧异地看向吴景越,想起半小时前,那个谢医生拽著吴景越袖口时,眼里闪过的受伤神情。 吴景越的身体在她身侧骤然绷紧,手指攥成拳头。 林穗穗这才意识到了些什么。 他看向吴景越,这是她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戾气,目光冷得像淬了冰。 全然不是之前林穗穗见过的,儒雅的模样。 难怪吴景越总是跟她那么有分寸,儒雅有距离感,一副绅士的模样。 但是绅士,是会被自己爱的人给打碎的。 林穗穗完全理解吴景越在这个年代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后有多么挣扎,也难怪他这么久以来一直没有结婚。 林穗穗在后世,见过也了解过很多。但这个年代,只怕人人都带有偏见来看他们。 她望著远处谢医生低垂的脑袋,那抹白大褂在走廊阴影里瑟缩著。一看就是意识到这两个护士正在议论他。 林穗穗听见吴景越胸腔里压抑的呼吸,感觉他下一秒就要衝上去打人了。 可这事不能闹大。 林穗穗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伸手挽住了身旁吴景越的手臂,扬声道:“亲爱的!” 林穗穗突然抬高声音,手臂穿过他的臂弯,不仅让吴景越怔愣了一下,那两个护士也转过头来看她。 看到林穗穗挽著的正是他们嘴里所说的,跟谢臣非是一对的男人,两个人都傻眼了。 “亲爱的!”林穗穗又喊了声,手臂更紧地环住吴景越。 她触到他骤然僵硬的身体,后背却稳稳抵著他温热的胸膛:“你这几天太忙了我们都没见面,我好想你,你呢?” 第180章 亲爱的? 吴景越低头看向林穗穗,完全掩饰不住自己眼底翻涌的惊诧。 林穗穗仰头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她对著他眨了眨眼,后背对著那两个护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快速说:“配合我。” 吴景越的瞳孔微微收缩,却在看见她眼底的坚定后,迅速换上温和的笑。 “我也很想你。”吴景越反手握住她搭在臂弯的手,指尖无意识摩挲过她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声音放得极柔:“抱歉,最近局里事情太多了,比较忙。等这阵子结束,我带你去吃西餐,好不好?” “说话算数!”林穗穗声音带著娇嗔,用肩膀轻轻撞他:“上次你说要带我去看电影,都拖了半个月了。” “算数。”吴景越的声音混著轻笑,抬手替她拂开被风吹乱的刘海,指腹擦过她泛红的耳尖,动作曖昧。 那两个护士张了张嘴,面色难看,却也不敢再说什么,低著头跑掉了。 林穗穗鬆了一口气,放下手臂。 头顶传来吴景越低沉又复杂的声音:“林穗穗同志,谢谢你。” …… 军校最近各项活动和比赛比较多。 特別是军校对抗赛就在下周。 他本不想在这种时候浪费时间,但周瑾园提醒他,如果比赛的时候出了问题,不仅是他会受伤,连带著比赛也会输掉。 陆临舟听到心里了,他確实怕自己的身体还有什么问题,耽误了那些活动和比赛。 所以还是提前来做个检查,有什么问题及时解决。 他大概做了检查,利落地將体检报告折成两折,塞进军装內袋。 走廊尽头的阳光斜斜切进来,在他肩头镀上道金边。 他正要走,却在突然抬眼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本应该在广播站的林穗穗,不知为何会和一个人男人站在一起。 一身浅色长裙在人群里晃悠,让陆临舟的脚步下意识顿住。 她身边站著吴景越,衬衫熨得一丝褶皱都没有,正低头和她说著什么。 陆临舟的下頜线绷紧,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薄唇抿紧大步朝林穗穗和吴景越的方向走去,却在看清眼前场景时猛地剎住脚步。 林穗穗突然手臂环住吴景越的胳膊,声音甜得发腻:“亲爱的!你这几天太忙了我们都没见面,我好想你,你呢?”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 陆临舟看著吴景越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两人对视时眼里的默契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吴景越的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 陆临舟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擂鼓般的心跳声,喉咙发紧,再也忍不住了。 而林穗穗却全然不知危险的到来。 她站在吴景越面前,他低头调整她歪斜的衣领,动作自然得像重复过千百次。 听吴景越说谢谢,林穗穗笑著说道:“没事……” 她话音刚落,身后却传来一道如地狱修罗般阴鷙沉冷的声音。 “亲爱的?”陆临舟盯著她挽著陌生男人的手:“林穗穗,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 第181章 他该不会是在等她吧? 林穗穗浑身一僵,缓慢地转过头。 医院里的灯光,正好打在陆临舟铁青的脸上,他的下頜绷得死紧,额角青筋突突跳动。 刚刚还低头跑掉的几个护士,听到这边的八卦,立刻停下脚步。 几人八卦的目光像探照灯般射过来。 “关你什么事?”林穗穗硬著头皮抬起下巴。 陆临舟后背僵住,死死盯住林穗穗:“你確定?” “我说了这是我的事!”林穗穗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林穗穗生怕他继续说下去,要是在这几个护士面前穿帮了,刚刚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她飞快地扫了眼周围看戏的人群,一把拽住吴景越的手腕就往外走。 吴景越被她扯得踉蹌了一下,目光却若有所思地落在陆临舟攥紧的拳头上。 …… 出了医院大门,林穗穗鬆开拽著吴景越的手,才发现掌心已经沁出薄汗。 吴景越低头整理被拽皱的袖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今天多谢你。” 他低头看著她,眼底是毫无遮掩的温柔神色:“第一次有人知道我的情况,是站出来为我解围。而不是……” 几乎所有人,知道他“不正常”的时候,不是厌恶和鄙视,而是主动解围。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穗穗笑著打断。 “不用放在心上。”林穗穗回了个笑:“喜欢谁是自己的事,只要不伤害別人,就没什么错。” 往前走时,阳光正好落在她眼底,映出一片清亮:“被指指点点的感情,我也见过很多,能坚持著,一定是两个人都要很努力很努力的吧?” 吴景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消毒水味还残留在他身上,此刻却被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渐渐盖过。 他郑重开口:“谢谢。今天的事我会记在心里。” 林穗穗:“真不用客气。” “对了。”吴景越想起刚刚的事,隨口问道:“刚刚那个,厂长儿子是陆临舟吧?” “对,陆家的儿子。”林穗穗漫不经心地踢开脚边的石子:“是他们家把我带来省城的,所以可能就多问了一句吧。” 林穗穗朝著他招了招手:“走吧,我还得回站里『復命』呢!” ———— 夏日的傍晚,暑气还未完全消散。 陆临舟站在公交站牌下,军绿色短袖被汗水浸出深色的痕跡。 蝉鸣声铺天盖地,他盯著每一辆进站的公交车,目光在下车的人群中搜寻。 他必须得找时间单独跟林穗穗见一面,他觉得她需要一个解释。 陆临舟接连在车站看到过几次跟林穗穗身形有些相似的女孩,可每次都不是她。 眼见著天色越来越暗,陆临舟烦躁地扯了扯领口,喉结上还凝著颗汗珠。 …… 陆家,周瑾园站在餐桌前,望著剩下的菜皱眉。 平日的周五,陆临舟都会回家的。可今天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实在是有些奇怪。 她给军校男生宿舍打了电话,可宿管员却说他们整个宿舍的人都没在宿舍里。 周瑾园越想越担心,摸出手电筒往门外走。 船厂大院的路灯昏黄,蝉鸣渐弱。 她远远看见陆临舟的身影在公交站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身体站得笔直,像是在等什么人。 “临舟!”周瑾园举起手电筒晃了晃:“饭都凉透了,站在这儿做什么?” 陆临舟转身,手电筒的光束刺得他眯起眼。 他一时间竟然有些慌张。 陆临舟不能说他在等林穗穗,斟酌半晌开口道:“等同学。” “这么晚了还在等同学?”周瑾园狐疑地上下打量他。 陆临舟军装穿得整齐,连皮带都系得一丝不苟,哪像等“同学”的样子? 但她没多问,只是嘆著气揽过他的胳膊:“这么晚肯定等不到了,回去了跟那同学电话联繫吧。” 陆临舟抿了抿唇,他哪有同学需要联繫? 他点点头:“回去吧。” …… 周瑾园和陆临舟回到陆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陆临舟目光扫过林穗穗房门,却见她房门紧闭,门缝里没透出一丝光亮。 陆临舟盯著那扇门,又回头看了眼时间,眉头紧拧。 她怎么这么晚都没回来? 她到底跟著吴景越去了哪里? 周瑾园见他脸色不太好,关心问道:“怎么了临舟?” “没事。”陆临舟回过神来。 周瑾园意识到他不肯说,也不再强求:“那你快去洗澡,別熬太晚。” 他应了一声,却转身去了院子里收换洗的衣服。 晾衣绳在月光下晃悠,他的睡衣並没有掛著,大概是周瑾园或者於婶已经给他收到房里去了。 而旁边的竹竿上,林穗穗今天穿的那条裙子正掛在上面,还在滴水。 水珠落在地面上,晕开深色的圆斑。 陆临舟怔了怔。 所以她早就回来了?甚至已经洗了澡洗了衣服回房间睡下了? 那他等了那么久算什么? 想等她单独谈一谈,听一听她的解释的他算什么?! 陆临舟下頜紧绷,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 蝉鸣不知何时停了,整个院子安静得可怕,只有远处船厂的汽笛声,一声长一声短,跟他此刻破碎又憋闷的心跳一模一样。 …… 由於第二天是周六,林穗穗睡醒的时候,就已经九点了。 她揉著惺忪的睡眼推开房门,打算去洗漱。客厅里,周瑾园坐在藤椅上看书,沈曼寧挨著她靠在藤椅边上给她按揉肩颈,眼尾却不时往大门口瞟。 沈曼寧和周瑾园背对著林穗穗这边,似乎没有察觉到林穗穗出来,两人正隨口聊著天。 “也不知道他在等什么。”周瑾园道。 林穗穗听了个半截,没听出什么信息,也无意要偷听她们对话。 结果,沈曼寧突然压低声音,带著几分试探:“他该不会在等姐姐吧?” 周瑾园看著书的眼睛一眯,抬头看了眼沈曼寧的方向:“小孩子家家別乱猜,他说他在等同学。” 说完,周瑾园表情却还是有点不悦。 因为她心里也在琢磨,怀疑陆临舟就是在等林穗穗。 只是因为没有证据,也並不希望这是事实。 “我当然知道啦!”沈曼寧轻笑两声,声音不轻不重,但却还是在试探:“就是看哥哥对姐姐挺好的,就是乡下的朋友,还带她来省城住这么久,您还帮她介绍广播站的工作什么的。” 她说话时嘴角带笑,眼睛却盯著周瑾园的脸色。 林穗穗猛地停住脚步,后背绷得笔直。 她看见周瑾园的眉头皱起来,手里的书页被捏得微微变了形。 林穗穗故意退后半步回到房间,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 她坐到梳妆檯前,看著自己的耳朵尖红得透亮,想起沈曼寧刚才那句话。 该不会是在等她吧? 林穗穗没有坐平日里回船厂大院的班车,而是坐了在船厂后门的班车。 因为她要回广播站,从后门进去走到广播站比较近一些。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陆临舟等了她很久? 可想起昨天在医院碰到陆临舟的时候,他看她的眼神明明冷得像冰。 “自作多情。”林穗穗对著镜子轻声骂了句。 第182章 林穗穗要去约会? 下午,陆家的人都陆陆续续出去了。 林穗穗一个人在家,便拿著广播稿在客厅里练习。 客厅里的老式座钟刚敲过整点,转盘电话突然急促地响起来。 林穗穗放下手中的广播稿,快步走到桌前接起听筒:“餵?”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男声:“您好,请问这是陆厂长家吗?我找一下林穗穗同志,谢谢。” 林穗穗听出对方的声音:“吴同志?” “是我,没想到这么巧是你接的。”听筒里传来电流声,混著远处自行车铃声:“下午有空吗?想请你陪我去趟自行车修理铺,我要去改装一下我的自行车。” “嗯?我吗?”林穗穗疑惑。 吴景越声音带著笑:“嗯,顺便想补上上次的饭,可以吗?” “当然可以。”林穗穗应了声。 毕竟她也真真实实帮了吴景越一次,这顿饭她吃得不心虚! “那一会儿见。”吴景越掛了电话,听筒里传来忙音。 林穗穗放下电话听筒,换了套衣服就出了门。 …… 林穗穗陪著吴景越去了趟自行车修理铺,给他的车做了一下改装。 他载著林穗穗试了试改装后的车,满意极了。 两人一路骑车到了国营饭店,车子停在门口,两人在国营饭店靠窗的位置坐下。 国营饭店的吊扇在头顶“吱呀”转动,吹得菜单纸页轻轻翻动。 服务员端上两杯冒著热气的大麦茶,吴景越就顺势点了菜。 吴景越抬眸,真诚地看著林穗穗:“还是觉得得再感谢你一次。那天在医院多亏有你,一直想好好谢谢你。其实我和谢医生……” “不用说这个。”林穗穗笑了下:“你们之间的事,是你们两人的秘密。等什么时候你真的愿意昭告世界了,我再听也不迟。” 吴景越怔了怔,而后又笑了:“那不提这事。对了,你知道我刚刚为什么要去改自行车吗?” 林穗穗摇头:“不知道。” “因为,厂里要办自行车大赛,明天就要比了。” “自行车大赛?你也能参加?”林穗穗疑惑:“你不是不在厂里工作吗?” “厂里职工家人都可以参加。”吴景越的语气里带著几分期待:“但是我车技比较一般,差一个给我加油的人,不知道林穗穗同志愿不愿意去给我加油?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啦啦队!” “那我必须去呀!”林穗穗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逗他:“我不是你女朋友吗?” 话音刚落,吴景越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抖,茶水差点洒出来。 他放下杯子,清了清嗓子,认真地说:“那说好了,到时候你可得来。” “放心。” ———— 第二天一早,周瑾园就稍稍收拾了一下,一身得体的白衬衫加西装裤和高跟鞋,站在全身镜前面。 周瑾园偏了偏头,问身边的沈曼寧:“曼寧,你看我这身怎么样?” “超美的,周姨!”沈曼寧星星眼地看著周瑾园:“好漂亮呀!您肯定是全场最好看的!” 周瑾园温婉地笑了下:“我不是去当最好看的人,我是去给你陆叔做配的。” “那陆叔也是全场最帅的!”沈曼寧吐了吐舌头,小声道:“毕竟哥哥不去!” 周瑾园和陆远国听她夸陆临舟帅,笑得合不拢嘴。 正说著,林穗穗的房门突然打开,“咔噠”一声,三人同时看过去。 沈曼寧一愣:“你……姐姐?” 看著林穗穗穿上新做的红白格子连衣裙,头髮別著同色系发箍,头髮捲成大波浪。 她长发飘飘,裙子將她整个人显得更加个子高挑、丰乳细腰,却一点也不俗气。 浑身上下,透著饱读诗书却依旧明媚温婉的气质。 沈曼寧完完全全愣住了,她其实是知道林穗穗很漂亮的。 但她平日里不怎么收拾打扮,甚至连去面试都只是隨便捯飭了一下。 林穗穗的身上,全然没有一丝乡土气息,而沈曼寧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因为不想打扮得太枝招展,而有几分丟不掉的土气…… 林穗穗没意识到他们的异样,抬头打了个招呼,手里攥著捲成筒的手幅就准备出门了。 正在喝早茶的陆远国抬头愣住:“穗穗今天穿得挺鲜亮的。” 周瑾园上下打量她,眼里也透出一点欣赏。 虽然她不喜林穗穗总是在陆临舟面前晃,但对於她家里出了个漂亮的女孩,还是很满意的。 到时候男孩子踏破陆家的门也要娶到她,也是件长脸的事。只要她不勾搭陆临舟,林穗穗越漂亮她就越开心。 “收拾这么好看,要去哪儿呀?”周瑾园笑著说道:“穗穗就应该多打扮自己!” 沈曼寧酸得脸颊都僵了,差点笑不出来。 她咽了咽口水,死死盯著林穗穗,嘴里还夸著:“姐姐真的好漂亮呀,不像我,怎么打扮都不如姐姐好看。姐姐你是不是要约会,男孩子肯定喜欢这幅打扮呢!” “我出门有点事儿,要是周姨陆叔曼寧都觉得我这样好看,那我以后就多打扮!”林穗穗大大方方接受他们的夸奖,笑著说:“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了。” 从房门出来的陆临舟,听到了他们所有的对话。 林穗穗要去约会?陆临舟沉了沉脸色。 他军装短袖的扣子还没扣好,就已经阔步朝著林穗穗走过去了。 刚要开口,就见林穗穗没发现他过来,嚇得后退半步,跟他拉开距离。 “哗啦”一声,手幅从林穗穗手中滑落,在地面上展开。 展开的部分,正好能看到后头几个字“竞速大赛勇夺桂冠!” 布料还在惯性下往前滚,前半部分写著主语的几个字刚要露出,就被林穗穗慌忙蹲下按住。 前头的字可不能被他看见,不然又要阴阳怪气了! 林穗穗拿起手幅,转身就走。 第183章 比赛 “站住。”陆临舟出声叫住她。 林穗穗身子一僵,在那几人面前又不能直接跟他对著干。 只好转过身,带著尷尬的笑:“怎么了临舟?找我有事吗?” 林穗穗疏离的表现,让陆临舟沉了沉脸色:“你要去看什么比赛?” “就厂里的一个比赛啊。”林穗穗模稜两可地说道:“广播站很多人参加的,我去加油。” 林穗穗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撒谎,嘴巴一张,就误导他,她去这一趟,是因为广播站。 没等他再问,转身就往门外跑,手里的手幅攥得很紧。 这时,周瑾园和陆远国收拾好了,过来换鞋。 “穗穗也说要去看比赛?是不是跟我们一样?”陆远国问道。 “应该不是吧。”周瑾园轻声开口:“他们广播站没有人报名,只有一个组长是主持人,没让他们去加油。” 陆临舟望著林穗穗跑远的背影,脸色沉下来。 见他表情不好,周瑾园开口道:“临舟,厂里今天办自行车竞速赛,一起去看看?” 陆临舟摇了摇头:“不去了,我还有事。” 有这时间去看一个无聊的比赛,还不如去学校训练。 …… 船厂大院的树下,陆临舟正往船厂外走,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推车声。 “临舟!前面的是不是临舟?”那声音有些熟悉,夹杂著推车声,显得有些不真实。 陆临舟转身,看见隔壁副厂长的儿子方黎阳单脚跳著挪过来,右腿悬空著,正费力推著辆飞鸽牌自行车。 “黎阳?” 方黎阳比陆临舟要小一些,因为住在隔壁,周瑾园和陆远国也让他们互相认识过。 平日里在门口大院里见面,也都会打个招呼。 陆临舟低头看了眼他悬空的右脚:“你这是怎么了?” “崴脚了……”方黎阳额头冒汗,下巴朝自行车努了努:“我本来要去参加厂里自行车竞速赛,结果刚刚练习的时候,一不小心摔车了,这脚给崴到了。” 陆临舟拧眉:“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不用不用,就是想请你帮个忙!”方黎阳摸了摸头顶,有些尷尬:“我是承载著厂里领导家属的重任,要是我不战而败,估计厂里领导们都要丟脸了。我想著你反正也是厂长家属,要不然就替我去参加一下吧?” 陆临舟闻言抿著唇,半晌才道:“我不喜欢骑自行车。” 一直以来,陆临舟骑车都比较少,也只有在军校能骑上车。 柳湾村家里买不起自行车,后来回了省城…… 林穗穗坐了一个又一个自行车后座,他看到自行车就烦,愈发是不想骑车了。 见陆临舟拒绝,方黎阳不肯罢休。 要是他真的就这么弃赛了,领导家属这边就没什么能出站的了。 他爸千叮嚀万嘱咐,让他好好练,谁知道临门一脚了出这么个事儿。 “你是军校的,骑车肯定不是难事!”方黎阳继续说服:“我刚刚练习的时候,看到你家穗穗妹妹拿著手幅出门的,估计就是为了这个比赛。你去的话,她正好能给咱一起加油!” 陆临舟想起今早林穗穗撞见他时慌乱按住手幅的模样,想起沈曼寧那句“约会”的话,喉结不自觉滚动。 见他没那么坚决了,方黎阳又补了句:“这个活动你爸妈肯定会去,你去了一家子都齐活,谁敢不给你面子?” 阳光穿过树叶,在他军装上投下斑驳光影。 陆临舟抿了抿唇,若有所思。 第184章 陆临舟怎么来了?! 船厂大院的篮球场被临时改造成赛道,水泥地面用白漆划了五道笔直的跑道。 阳光从树叶间穿梭,落在白漆上变成了跳动的金箔。 四周的水泥看台上挤满了人,大爷们摇著蒲扇坐在小马扎上,大妈们抱著孩子趴在锈跡斑斑的护栏上。 广播站的大喇叭正滋啦滋啦试音,穿蓝工装的组织部干事举著秒表检查,袖標上“裁判组”三个字正正地红彤彤的。 吴景越推著改装过的二八槓自行车,后车座还特意绑了块红绸布。 林穗穗跳下车,下意识伸手扶了下车把,碰到车把上的铜铃鐺,发出“叮铃”一声脆响。 看著架势,林穗穗不由得感嘆了句:“人比想像中还多!” “是吧?还挺有意思的吧?”吴景越笑著问道。 “挺不错的,哈哈!你一会儿可得贏……” …… 船厂大院的篮球场上,所有人参赛选手都在做热身。 陆临舟帮方黎阳推著他的自行车,一路到了比赛场地。 “临舟,我脚腕疼得踩不了踏板。”方黎阳扯了扯陆临舟的军装袖子,额角冒汗:“就替我骑这一次,算我欠你个人情!” 陆临舟一抬头,正见著不远处,林穗穗正踮脚替吴景越整理衣领,阳光落在她发间的白色发卡上。 广播站的张站长抓著话筒喊,声音在整个场地间迴荡:“请参赛选手到检录处集合!” 陆临舟听到林穗穗指了指那边,对吴景越说道:“赶紧去吧,別错过检录了。” 吴景越跨上自行车:“一定要给我加油啊林穗穗同志。” “当然啊!我今天来,就是专门来给你加油的。”林穗穗笑靨如。 陆临舟眉头微蹙,胸腔发闷,深吸一口气別开脸。 这时,旁边的青工小赵抱著一叠报表跑得气喘吁吁,自行车把上的文件夹顛得哗哗响,对著身边的男人说道:“哥,你就帮我把这报表送趟调度室行不行?我这比赛马上要开始了……” 小赵急得原地转圈,声音里带著哭腔。 他身边的男人很显然想等著看比赛,不太情愿。 “我帮你送。”陆临舟突然开口,伸手接过报表。 方黎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提高嗓门:“临舟,你帮他送报表,都不帮我参赛?” 陆临舟攥紧报表,指节发白,看了眼方黎阳,语气冷硬:“我说过,我不骑车。” “喂,临舟!临舟!!” 陆临舟转身走了,全然不管方黎阳的求助。 比赛可比可不比,但他不想看到那一幕。 …… 陆临舟刚走出篮球场没几步,就见一个扎著麻辫的女生抱著文件夹匆匆跑来。 她瞥见陆临舟手中的牛皮纸袋,眼睛一亮:“同志,这报表是要送调度室的吧?” 陆临舟眉头微拧,指腹摩挲著文件:“你怎么知道?” 女生举起胸前的工作牌,牌面上写著“调度室李芳”几个字:“我正要找小赵拿呢!里面是这季度生產报表吧?” 陆临舟打开袋口核对表头,確实如她所说是生產报表。 他將袋子递过去,却见李芳接过报表后转身就往篮球场跑,不由得皱眉:“不是说著急?” “不急不急!”李芳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先看完比赛再说!” 麻辫跟隨著她跑步的动作一跳一跳的,转眼就扎进了观赛人群。 陆临舟望著她的背影,有些无语。 没了手头的事,陆临舟乾脆准备回家。 他转身往厂区大道走。 路过篮球场时,人群突然爆发出欢呼,他脚步一顿,目光不由自主地投过去。 此时的林穗穗正踮脚举起一幅红色手幅,阳光將布料上的金字照得透亮。 “吴景越,加油!”她的声音混著掌声传来,清晰地撞进他耳中。 陆临舟瞳孔微缩。 手幅上“吴景越”三个字足有拳头大,后面跟著“竞速大赛勇夺桂冠”的小字,都是林穗穗自己亲手写的。 他忽然想起今早她出门时攥紧手幅的模样,想起她蹲下按住布料的慌乱。 原来不是替广播站做的宣传,是专程为了那个人。 喉结狠狠滚动,他只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灼烧。 他紧紧盯著林穗穗,只见她正跳著脚挥舞手幅,拼命地给吴景越加油。 …… 方黎阳推著自行车,单脚跳著往评委席挪。 他望著主席台的那些评委,咬牙嘆气:“算了,退赛吧……” 退赛了大不了被他爸骂一顿,反正丟的也是他爸的脸。 总比他硬扛著上,到时候在赛场上摔车出洋相要好吧? “车给我。” 沙哑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方黎阳诧异回头,看见陆临舟不知何时站在阴影里,伸手过来接他的车。 “啥?”方黎阳以为自己听错了。 陆临舟上前一步,把车借了过来。金属车把撞上他掌心的薄茧,他抬头看向前方,林穗穗还举著写有“吴景越”的手幅踮脚加油。 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落进人群里。 “我说。”陆临舟跨上自行车,感受著车座的高度:“我替你参赛。” 方黎阳瞪大眼睛:“你不是说不骑车吗?” 陆临舟握住车把的手青筋暴起,指腹摩挲著防滑纹路:“现在想骑了。” “……”方黎阳看著他骑上了车往起跑线骑去:“啊?” …… 比赛即將开始。 船厂自行车竞速大赛的规则早就贴在宣传栏上。 五人一组进行预赛,每组前两名晋级半决赛。 半决赛分两轮,每轮前三进入决赛。 最后决赛取前三名,第一名奖励冰箱,第二名电视机,第三名凤凰牌缝纫机。 礼品还不算,最重要的是有奖状。 这个年代的人,都最喜欢奖状了,所以几乎全厂的人,都来看比赛了。 这会儿操场四周挤满了人,水泥看台上坐满了自带小马扎的家属,赛道旁的杨树上还掛著几条褪色的红横幅。 林穗穗挤在赛道中的两边,手里攥著给吴景越准备的手幅,等待著开赛。 广播里传来主持人的声音:“下面进行第一组预赛,选手准备!” 她赶紧踮起脚,手幅举得老高。 “哎你听说没?”身后两个穿蓝工装的女工突然凑过来,声音压得却不低:“今天有个狠角色来参赛,听说以前从来没在这种公开比赛露过面!” “啥狠角色?”旁边戴遮阳帽的大妈插了句。 “军校的!”其中一个女工眼睛发亮:“人家在军校体能测试拿过全校第一!说是代替別人参赛的,这一来了肯定第一啊!” 林穗穗听得好奇,转头往检录处张望。 赛道上四名选手已经就位,吴景越正在活动手腕,只有他身侧的那一道上没人。 林穗穗正好奇,突然觉得有一道视线火辣辣地落在后颈上,像被人盯著似的浑身不自在。 她顺著那道视线看过去,只见起跑线最边上的树荫里,一个穿军绿色短袖的身影正跨在自行车上。 林穗穗一愣,周围议论声突然清晰起来。 “看见没?那就是厂长家大儿子!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原来真来参赛了!” “人家爸爸是厂长,自己又是军校生,这比赛还有悬念吗?第一肯定是他的!” 林穗穗差点没握住手幅。 陆临舟怎么来了?! 第185章 做著最后的衝刺 林穗穗攥著手幅的手心全是汗,远远看见陆临舟在起跑线旁调试车把手。 她挤过人群跑过去,鞋尖踩掉了別人的拖鞋也顾不上道歉。 跑到陆临舟面前,林穗穗张嘴就道:“陆临舟,你別参加了!” 陆临舟挑眉看她,指尖还在拨弄车铃:“为什么?” 一直以来,陆临舟都不骑自行车的,在柳湾村,陆家条件不好,他连车都没摸过。 来省城以后,也没见他怎么骑过自行车。 加上他之前中过毒,她总是怕他又在某些时刻毒发…… 虽然她喜欢那个傻子,但是陆临舟应该有他自己聪明的人生! 林穗穗也会担心,怕他出了什么事,影响军校后面的训练。 “因为你都没训练啊!不要跟他们比!”林穗穗挡在他车子前面。 “所以你觉得我会输?”陆临舟凝眸直视著她的眼睛。 “当然啊!”林穗穗拧眉解释:“就像、就像你邻道的吴同志吧!他嘴上说著自己不怎么熟悉,实际上恨离开的。昨天车后座还载著我,都骑得又快又稳,你何必……” 陆临舟冷笑一声:“怎么?怕他输?”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临舟直起身子,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手幅上。 那抹红色被她攥得皱巴巴的,陆临舟怎么也忘不掉上面有她亲手写著的“吴景越”三个大字。 很显然,林穗穗也意识到了他的视线落在哪儿了。 她写了“吴景越”的名字。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不知为何,林穗穗心下竟然生出一点心虚来。 她慌忙把手幅往身后藏,开口解释:“我是怕……” “各就各位——” 裁判的哨声打断了林穗穗的话。 陆临舟跨上自行车,转头看她。 阳光穿过他汗湿的额发,眼神里有她读不懂的暗涌。 “林穗穗。”陆临舟的声音混著远处的欢呼声:“看好了。” “……” 发令哨声响起的瞬间,五辆自行车如箭离弦般冲了出去。 周围围观的人顿时炸开了锅,有人敲著搪瓷缸当鼓,有人扯著嗓子喊加油,此起彼伏的声浪几乎要掀翻整个篮球场。 林穗穗耳朵被震得发麻,视线一瞬不瞬地盯著陆临舟的背影。 陆临舟踩下踏板,他的车率先窜出半个车身。 吴景越紧隨其后,车把上的铜铃鐺震出碎碎的响声。 第一个弯道时,两人已並驾齐驱。 吴景越的二八槓改装过飞轮,加上陆临舟似乎对车子不太熟悉,前半程被吴景越抢了先机。 到了后半程,陆临舟已经上了手,对自行车的掌控感上来了。他体能、耐力,都是在军校练出来的强悍,很快就追上了陆临舟。 远远地看著两人越来越靠近,林穗穗一颗心臟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接著,林穗穗突然看到两人似乎在说些什么。 吴景越不知为什么突然將车身往左一倾,龙头精准撞上陆临舟的车把。 陆临舟猝不及防,车轮碾上路边的碎石子,车身剧烈顛簸。 人群惊呼:“哎!別撞著!” 林穗穗攥著手幅嚇坏了,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吴景越怎么能故意撞人呢?! 眼睁睁看著陆临舟猛地扭转车把回撞,吴景越的肩膀被撞得歪斜,却在失衡瞬间用膝盖顶住车梁,单手握把硬生生掰正车身。 这两个人在干什么?! 两个男人的自行车像斗气的公牛,在直道上反覆擦碰,却也激起了观眾的欢呼声。 此起彼伏的声浪砸过来,林穗穗觉得自己心臟都要炸开了。 她衝过去想让他们別这么激进,好好比赛。 可周围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林穗穗根本动也动不了。 第三个弯道是决胜点。 陆临舟的胜负欲,在此刻达到了最高点。 汗水顺著额角滑落,陆临舟的目光冷得能结出冰碴来。 吴景越突然偏头看向他,眼神充满挑衅,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陆临舟冷笑了下,浑身肌肉紧绷,做著最后的衝刺。 “当心!”不知谁喊了一声。 吴景越的车轮碾上一块碎石,他猛打方向盘,却因用力过猛导致车把失控。 他整个人像断线风箏般往左侧栽倒,车把勾住陆临舟的。 陆临舟只觉一股巨大的拉力传来,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隨著失控的自行车向前栽倒。 “砰!”地一声响。 两人失去平衡,同时摔在地上。 第186章 眼睁睁看著她朝著別人走去。 刺耳的声音还在耳畔迴荡,林穗穗的手幅“啪”地掉在地上。 看台瞬间炸开锅,人群的惊呼声混作一团。 “完了!这怎么摔了!” “哎呀,快过去看看!別受伤了!” 林穗穗望著赛道中间摔倒的两人,双腿有些发软,没多想,她就朝著那边衝过去。 “临舟!”林穗穗拽著裙摆往前冲,声音却瞬间被吞没。 周围的人推搡著涌向前,她被撞得东倒西歪。 林穗穗本想去看看陆临舟的情况,可周围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都先她一步跑到陆临舟身边去扶他。 林穗穗来不及多想,伸手去扒开那群人。 可她很瘦,力气又不大,反而被人给挤出来了。 大家团团围住陆临舟,关切声此起彼伏。 “陆同志你没事吧?” “陆公子要当心啊!太危险了!” “陆厂长和夫人可要心疼坏了!” 所有人都知道,陆临舟是厂长和夫人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宝贝儿子。 他受了伤,大家都急坏了。 林穗穗站在人群外头,有些无力。 她踉蹌著后退,一转头,却发现吴景越独自倒在旁边。 他右手死死扶著腿,指节泛白,裤腿被擦破,只怕膝盖的皮肤也不能倖免了。 周围的人潮都涌向陆临舟,没人看他一眼。 毕竟,巴结厂长的儿子,比巴结广播站站长的儿子要重要些。 林穗穗的喉咙发紧。 她望著被人群簇拥的陆临舟,又看向蜷缩在阴影里的吴景越。 …… 陆临舟摔在滚烫的水泥地上,左肩传来痛感,掌心也肯定擦破了。 耳边全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和关心,不断地问他有没有事,喧闹声像团乱麻,缠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伤著哪儿了?” “快叫厂医啊!” “不能叫厂医,赶紧送到大医院去检查!” 他皱著眉摇头,喉间腥甜,挣扎著撑起身子。 人群在他周围围成密不透风的圈,每个人都在他面前晃悠一下,晃得人眼晕。 陆临舟撑著支起上半身,在人群中搜索那道红白相间格子裙的身影。 却始终都没有找到。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刺破嘈杂。 “吴景越,你没事吧?” 陆临舟浑身一僵,他坐在地上,后颈渗出冷汗。 他穿过人群,终於看到了自己刚刚寻找的那道身影。 陆临舟眼睁睁地看著她朝著吴景越走去。 然后蹲在吴景越身边,握著他渗血的手腕:“疼不疼?” …… 医务室的消毒水味有些刺鼻。 吴景越垂著头坐在诊疗床边,膝盖上贴了纱布。 “还疼吗?”林穗穗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指著他脸上的伤口,轻声问道。 吴景越看著她想笑,却扯动了颧骨处的擦伤,轻“嘶”了一下:“你不去看看陆临舟?” “应该没事,多的是人关心他。”林穗穗目光透著担忧:“要不要通知谢医生?” 吴景越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又迅速黯淡下去。 “算了吧。”吴景越打断她的话,他敛了眸,看不清眼底神色:“別告诉他。” “真的?”林穗穗眨眨眼:“可是现在不是正好装可怜的时候吗?” 吴景越一愣:“嗯?” “我去告诉他你摔伤了,他就会担心会心疼吧?是不是就会过来看看你?到时候你装装可怜,再说明一下那天的紧急情况,不就行了?” 吴景越忍俊不禁:“没想到你还会这些。” “那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她毕竟是常年沉迷於小说的,要不是因为看小说,也不会穿进这破小说里。 吴景越感觉缓过来一些,两人便並排往外走。 吴景越深吸一口气,偏头问他:“这样真的行吗?” 林穗穗拍拍他肩膀:“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 两人身后,陆临舟停下脚步,看著他们。 他刚从医院回来,没想到正好碰上了林穗穗和吴景越。 吴景越偏头垂眸望著她,目光柔和得能滴出水,嘴角噙著抹若有似无的笑。 她忽然说了句什么,两人同时弯起眉眼,笑声让陆临舟觉得有些刺耳。 陆临舟感觉喉头髮苦,薄唇抿得很紧。 “你们……真的在一起了?”他声音很低,低得连他自己都有点听不见了。 第187章 所有人都在关心他,除了她。 陆家。 陆临舟迈步走进陆家,穿著的还是比赛前穿的军装,膝盖处有明显摩擦过的痕跡。 即使是手腕和肩部都有擦伤,却仍然抵不住他宽肩窄腰,整个人都修长挺拔,让人挪不开眼。 见陆临舟一贯高冷的表情,今天又多了几分黑沉,沈曼寧的心臟都提起来了。 她赶紧转身,往厨房里去。 暮色已经漫进客厅,他垂著受伤的手腕,军装袖口沾染著一点血跡。 陆远国阔步走过来,眉头皱成川字:“临舟,爸爸妈妈实在是走不开,没法陪你去医院,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应该住院观察的!”周瑾园看著他的伤口,更是眼眶都红了,声音发颤:“这得疼成什么样啊……” 陆临舟和吴景越摔车以后,陆远国和周瑾园仍然要在比赛现场,他们又是心疼,却又有自己的职责。 这是船厂职工期待好久的比赛活动,他们必须得在。 沈曼寧捧著个冰敷袋从厨房跑出来:“哥哥,我兑了冰敷袋,先敷著別肿起来。” 她的手刚触到他小臂,陆临舟却下意识往后躲开了。 “没事,已经上药了。”陆临舟薄唇紧抿,对著他们微微頷首:“我有点累,先回房间了。” “行,那你赶紧休息!”周瑾园心疼地跟在陆临舟伸手,將他送回了房里。 陆临舟看著自己受伤的手腕,疼痛突然变得尖锐,混著记忆里刺目的画面。 他和吴景越同时摔了车,甚至是吴景越导致他摔车的。 可她却毫不犹豫地走到了吴景越身边。 人群如海潮將他淹没,而她转身时飘动的裙摆,连个余光都没留给他。 陆临舟喉结滚动著,咽下了翻涌的情绪。 所有人都在关心他,除了她。 陆临舟又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七点了,林穗穗却还没有回家。 只怕还跟吴景越在一起。 ———— 第二天,林穗穗得到了个好消息,心情大好,就没有加班,早早回到了陆家。 家里似乎没人,屋里静得能听见掛钟“滴答”的声音。 林穗穗换了鞋进去,却发现陆临舟的房门关著。 也不知是在家还是不在家。 昨天陆临舟也从车上摔下来了,她实在是挤不进去关心他。 昨晚回来以后,他又已经休息了,连他的面都没见上。 想了想,林穗穗走到陆临舟门口,抬手敲门。 敲了没两下,就听见里面传来略带沙哑的声音:“谁?” 他居然在家,难道是因为受伤太严重,没法去训练了吗? 林穗穗心下一沉,伸手推开他的房门,把脑袋探进去:“你在家?今天没去军校吗?” 陆临舟正在书桌前写东西,闻言,偏头看了林穗穗一眼。 他面色略沉,喉结微微滑动。 夕阳从窗子外面照射进来,在他的伤口上投下细碎阴影。 他抿了抿唇,没说话。 林穗穗小心翼翼走进去:“伤怎么样了?” 她的目光扫过他肩头的纱布贴。 陆临舟抬了抬受伤的手腕,冷笑著扯了扯唇:“劳你费心。” 听他这样说话,林穗穗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具体的来。 林穗穗看他伤口纱布有微微渗液,见旁边放著一个医药箱,便开口道:“要不我替你换个药吧?” “用不著。”陆临舟的声音压得很低。 却在林穗穗伸手去拿医药箱时,鬼使神差地没有出手阻止。 林穗穗打开医药箱,纤细的手指在箱內翻找,先拿出一卷洁白的纱布,又摸出一包签,动作轻柔又熟练。 想起今天在广播站得到的消息,林穗穗开口道。 “对了临舟,你能不能帮我去军校开个证明啊?”林穗穗低著头,撕开签的包装,蘸上碘伏:“证明我正在念夜校,马上就能拿到初中同等学力,这样就能……” 陆临舟身子一僵,难怪她现在来关心他。 原来只是有事相求。 “帮不了。”陆临舟冷声道,伸手抢过她手里的签,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出去。” 林穗穗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得后退半步,后腰撞上身后的桌角。 医药箱里的镊子、球被震得叮噹作响。 她愣住了班上,开口解释:“我只是想……” 陆临舟声音扬了扬,重复道:“出去。” “……” 第188章 毕业就结婚,好吗? 林穗穗被赶出了陆临舟的房门。 她后背抵在墙上,胸口上下起伏。 林穗穗望著陆临舟紧闭的房门,一时间有点懵了。 她只是请他帮忙开一张证明,为什么要这样凶她? 林穗穗心下生出了点委屈,没想到他这点忙都不肯帮。 如果能开了证明,她就能申请到筒子楼宿舍了。 她並不是自己开不了,而是不想自己跑一趟。反正陆临舟要去军校的,他又基本每晚都会回来,他带回来不是正好? 好不容易来了一次申请宿舍的机会,林穗穗绝不可能白白浪费。 她还不是为了早点搬出去,不碍他们眼吗? 林穗穗深吸一口,只好明天请个假,自己去军校开申请。 …… 第二天,林穗穗去广播站请了个假,就坐上了去军校的班车。 到了军校,林穗穗径直来到教务处。 教务处的木门虚掩著,里面传来老式掛钟的滴答声。 林穗穗敲门无人应答,踮脚看了看,主任好像不在。 问了旁边的老师,说是主任出去有事了,晚点会回来。如果等不及,可以明天再来。 今天既然请假来了,林穗穗就不想空手走。 她退到走廊,墙面上的標语有些褪了色,但是依旧有震慑力。 林穗穗打算在门口等等,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哎!小穗妹妹!” 孙程燁抱著一摞靶纸从楼梯转角冒出来,他身边还跟著李建跃和周旭睿。 林穗穗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陆临舟的三个舍友。 “你们好啊!”林穗穗笑得温柔又友好。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孙程燁把手里的靶纸递给周旭睿,蹭到林穗穗面前:“小穗妹妹,你不是晚上念夜校吗?怎么大白天过来?是找我还是找临舟啊?” 孙程燁算是军校里不成正形的代表人物了,他虽然有些油嘴滑舌,但从不做逾矩的举动。 她知道陆临舟的性子,不会和不好的人一起玩,他们关係那么好,林穗穗便也不排斥孙程燁的这张嘴了。 “都不找。”林穗穗指了指教务处的办公室:“我是来找主任的,开个证明。” 孙程燁立马来了劲,热情地说:“正好我们宿舍凉快,去坐坐等唄!” 林穗穗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摆著手拒绝:“不了不了,不方便。” 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去男生宿舍呢?再说了,这可是八零年代! 李建跃皱著眉头,著急地瞪了孙程燁一眼:“胡闹!条令规定不能带女同志进宿舍区!” 他转头看向林穗穗,语气缓和下来:“要不我们带你去阅览室,那里安静也能歇脚。” 孙程燁拍了一下自己的嘴:“瞧我这破嘴,我不是那意思……不好意思啊小穗妹妹。” “没事没事。”林穗穗笑了笑。 林穗穗想到还得等老师,確实没地方可去,点了点头:“那就去阅览室吧。” …… 林穗穗跟著陆临舟的舍友们走进阅览室,还没跨过门槛,肩膀就撞上一道纤细身影。 林穗穗慌忙稳住身形,压低声音,连声道:“对不住!对不住!” “没事,是我走神了。” 长髮披肩的女孩笑得温婉,微微点头,军装口袋露出半截《解放军文艺》。 孙程燁立马抬手打招呼:“校今天不练舞啦?” 对方仍然那副温柔的笑容:“会练的。” 她朝著他们三人微微頷首,转身离开了。 林穗穗练过形体,一眼就能看出对方应该是从小学舞蹈的,长得又漂亮,难怪被称为校也欣然接受。 林穗穗有些好奇:“你们跟这个女生很熟吗?一个班?” 孙程燁和周旭睿对视一眼,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孙程燁摆了摆手:“当然不是,学校里的校,哪个男生不认识?” 也对,合理。林穗穗想。 …… 不愧是军校的阅览室,很多林穗穗喜欢的书都在里面。 现在她也是军校的一员了,虽然只是夜校的,但来阅览室借书也是可以的。 看了一半,林穗穗起身去洗手间。 阅览室在最左侧,洗手间在走廊尽头,林穗穗要穿过好几个教室,才能走到洗手间去。 林穗穗顺著教学楼长长的走廊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脚下的水磨石地面冰凉又光滑,倒映著头顶忽明忽暗的日光灯管。 路过几个教室,木门都半掩著,偶尔漏出翻动书页的窸窣声,或是教官讲课的低沉嗓音。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斑驳树影,被风一吹,就在墙面和地面上晃晃悠悠地游动。 军校的读书氛围特別好,是林穗穗很喜欢的那种,她看著教官们颯爽严肃的模样,心里想著有时间还是最好多来看看。 这些宽肩窄腰身材极好的军官们,只是看看就觉得养眼。 比她后世在网上刷到的那些男人正多了! 正想著,林穗穗路过一间空教室,从虚掩的门缝里飘出一点点细微的对话声。 林穗穗原本打算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余光却还是捕捉到了教室里的身影。 居然是陆临舟。 和……她刚刚不小心撞到的那个女生? 林穗穗的脚步顿住,心臟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她咽了咽口水,缓缓转过身,余光瞥见教室里晃动的身影。 犹豫片刻后,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凑近窗户,透过玻璃上蒙著的薄灰往里看。 只见陆临舟和那个女孩並排坐在教室中央的空座上。 陆临舟腕间的纱布贴,在阳光下反射白色的光,大概是天气有点热,他肩头的军装被汗水浸出深色痕跡。 他对面坐著她方才撞到的军校校,乌黑的披肩长发,手里捏著张泛黄的信纸,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临舟,你还记得去年的事吗?”女孩的声音带著一丝颤抖:“你在阅览室给我递书,书里面夹著这张纸条……” 陆临舟的脊背瞬间绷紧,交握的双手紧攥,骨节泛白。 林穗穗看见他喉结剧烈滚动,却始终没有抬头。 “后来你突然不来上学了,我到处托人打听你的消息,但是什么都没有打听到,你就好像突然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女孩拖著凳子向前挪了半步,满眼期待地看著他:“我本来以为你会就那样消失了,没想到你又重新出现了!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临舟侧对著门口,林穗穗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不知道他现在是以怎样的態度面对那个女孩的。 “是发生了一些意外。”陆临舟声音很沉。 吊扇吱呀作响,吹得女孩肩上的髮丝轻轻飘扬。 女孩深吸一口气,直视著陆临舟:“临舟,既然你现在已经回来了。那你的告白还算数吗?” 林穗穗双手紧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裙摆拉扯著,被揉出褶皱。 她看著陆临舟沉默不语,心一点点往下沉,像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冰窖。 “你听我说……”陆临舟喉结上下滑动。 “不算数也没关係!”女孩却似乎没打算听他说她不想听的话。 只是突然伸手,指尖几乎要触到陆临舟缠著绷带的手腕:“这次换我来!临舟,我们马上就毕业了,毕业就结婚,好吗?” 林穗穗一怔。 这个女孩,是跟陆临舟求婚了? 第189章 作为他的嫂子,应该替他开心 教室外突然传来“啪嗒”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又像是什么东西磕到墙上。 陆临舟猛地抬头,脊背紧绷,眼神警惕地望向窗口:“谁?” 窗外寂静无声。 舒佳凝嚇了一跳,往陆临舟身边靠了靠。 陆临舟挪开半寸,起身时军装带起一阵风,快步跑出门,在走廊停下脚步。 阳光透过树叶漏了走廊,在地面上洒下斑驳光影,远处尽头的窗玻璃反著光。 长长的走廊空空荡荡,只有教室里吊扇转动的声音。 陆临舟薄唇紧抿,左右扫视一圈,却空无一人。 他敢確定,刚刚门口一定有人。 走廊的地刚刚被拖乾净,地面上还有一层薄薄的水印。 陆临舟隱约能看到教室门口確实有几处还没干透的模糊鞋印。 他抬眸望向走廊,视线落在前方不远处的墙角。 那里有团黄色的东西半掩在阴影里。 陆临舟走过去,蹲下身,指尖触到那团布料,是件黄色的运动背心,很大很宽鬆,上面印著船厂標识字样,却没有具体的名字。 军校离船厂不算太远,需要读夜校提升学歷的人也很多。 再加上船厂家属更是多得数不清,陆临舟根本没法一时半刻就认出这件背心的人主人。 陆临舟攥紧背心,指节发白,目光死死盯著空荡的走廊。 …… 林穗穗第一次感谢自己的反应那么快。 她一路跑到走廊尽头拐角处,躲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她的后背紧贴粗糙的水泥墙,喉间喘著粗气。 林穗穗拽著帆布包的手不住发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耳边只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像要撞碎肋骨蹦出来。 偷听別人说话被抓,实在不是件好事。 阳光从走廊那边斜斜切进来,却只到她脚边,没照到她身上。 林穗穗盯著那被挡住的阳光那明暗交界的地方,喉间突然泛起酸涩。 她眉头越皱越深,眼底翻涌著复杂的情绪,像是疑惑,又像是隱忍。 林穗穗根本没想到,陆临舟在学校里还有这么一段感情。 心臟处有什么东西在隱隱泛著酸水,她手指无意识摩挲著帆布包带。 林穗穗意识到,这个军校笑话,大概是陆临舟喜欢的女生。 听她的意思,陆临舟之前甚至还给她写过情书告白。 而且…… 如果不是当初陆父陆母“毒傻”了陆临舟,只怕他们早就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是因为他没法回军校了,所以失联了。 而且现在想想,当初陆临舟变傻以后,確实也收到过一些学校的来信。 但是当时陆母不喜他跟省城的人联繫,那些信总是还没陆临舟手上,陆母就都拿著烧掉了。 现在想来,应该也都是这个女孩子写过来的。 这一刻,林穗穗忽然想明白了。 难怪陆临舟一直这么著急回军校。 本来她只是以为他想离开柳湾村,回到省城,甩掉她这个累赘。 但只怕不止那一个原因。 他这么著急回来,应该也是为了这个女孩。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 跟她有什么关係?她为什么要躲? 听就听了,有女生喜欢他要跟他求婚,还是军校校,不是挺好的吗? 她作为他的嫂子,应该替他开心才对啊。 …… 陆临舟视线还落在走廊尽头,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过去看看。 舒佳凝跟著出来,看著他手上的黄色背心,有些犹豫地咬了咬唇。 “是有人听到了吗?”舒佳凝仰头看著陆临舟,眼神里带著委屈和不安:“是谁?” 陆临舟没回头,喉结滚动了一下:“不知道。”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清楚带著什么情绪。 陆临舟低头看了手里的黄背心一眼,攥进掌心里准备离开了。 “被人知道也没关係。”舒佳凝快步拦住他,肩头长髮隨著动作微微摇晃:“临舟,只要我们毕业了就结婚,那被人知道也挺好的,不是吗?毕业方案很快就要下来了,我……” “抱歉。”陆临舟猛地抬头,眉头拧成结:“我会当做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 舒佳凝一怔,不可思议地看著他:“什么?” 陆临舟沉声道:“这件事,以后也不必再提了。” 舒佳凝咬著下唇,眼眶泛红,却硬撑著扬起下巴:“为什么?” 吊扇在头顶吱呀乱转,搅得空气闷热难耐。 舒佳凝那双含著水光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带著委屈又倔强的傲气。 她伸出右手,指尖缓缓勾住他的衣角,又很快鬆开。 她不是个擅长低头和哀求的女孩,就算是此刻,也是一样。 陆临舟沉默著,下頜绷得很紧。 他的视线从她泛红的眼眶扫到颤抖的指尖,又移开,望向楼下被树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阳光。 但舒佳凝却从那短暂交匯的目光里,看出他不容置疑的坚决。 她深吸一口气,终於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昨晚,一向和睦的舒家,因为她的事而產生了分歧和矛盾。 舒母將相框放在桌面上,推到舒佳凝面前。 照片里,穿著军装的男人面无表情,胸前的勋章在灯光下泛著冷光。 “隔壁张姨介绍的,下周见面。”舒母轻声道:“佳凝啊,人家是副师长家独子,年纪轻轻就立了二等功,很优秀的。” 舒佳凝低头,语气坚决:“我说了不去。” 舒父的茶杯重重磕在桌上,发出响声。 “你是不是还惦记著那个乡下来的小子?!”舒父的声音拔高:“他连学费都凑不齐,早躲回山沟沟去了!能有什么出息?” “不是的爸爸,他是军校最厉害的,以后会有出息的。”舒佳凝急於让父亲相信自己:“而且他已经回军校了!” “所以呢?”舒父拍案而起:“那他来找你了吗?你们好了吗?他连你发出的信都不回,他还能担起什么来?” 舒佳凝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 舒佳凝看著眼前的陆临舟,忍不住开口。 “你消失的这段时间,我写了好多封信给你。”舒佳凝声音放低了些:“每封都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可是每封都石沉大海。直到我看见你在靶场带新生,我才知道你早就回校了。” “你回学校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在等你来找我,等你向我解释为什么消失这么久,为什么不回我信。”舒佳凝紧攥掌心:“可你即使是回来了,你在我的世界里还是消失的状態。” 她上前半步,紧盯著他的眼睛:“如果我今天不来找你,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装不认识我?” 远处传来训练场上的口令声,一声比一声急。 陆临舟脊背绷得更直,手指一下又一下捏著掌心的黄背心,指节泛白。 他喉结动了动,却始终没开口。 只是脚尖不自觉地碾了碾地面,像是迫不及待要逃离这个地方。 她说了这么多,可陆临舟还是无动於衷,舒佳凝只觉得胸口都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她的骄傲在他面前一文不值。 舒佳凝急切地上前一步,攥住他手臂:“陆临舟,你倒是说话啊?” 陆临舟轻轻甩了甩胳膊,动作很轻,却带著坚决:“很多事,过去就是过去了。” 这不是舒佳凝想听到的答案。 舒佳凝的手被甩开,尷尬地悬在半空,又缓缓落下。 “你以前不会这样的。”舒佳凝的声音发颤,带著破碎的哽咽,扬起下巴却未曾低下一点:“你变了是吗?” 第190章 是她? 舒佳凝的质问像一枚生锈的钉子,嵌在陆临舟的胸口。 他攥著皱巴巴的黄色背心转身,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抽气声,却始终没回头。 走廊尽头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陆临舟的影子也被夕阳拉得老长。 直到消失在舒佳凝眼里。 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课,陆临舟开著车回陆家。 吉普车碾过船厂的路面,扬起阵阵尘土。 正在这时,两个穿著蓝色背心的工人正从路边走过,吸引了陆临舟的视线。 这背心的布料、纹路、剪裁,似乎都和他今天在军校教室门口,捡到的那个偷听者的背心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別,就是他捡到的是黄色,这两人穿著的是蓝色。 陆临舟握著方向盘的手突然收紧,目光在那两个人的身上挪不开了。 他用力踩下剎车,刺耳的剎车声响起,车子停在路边。 陆临舟推开车门,几步衝过去,拦住两位工人的路。 “我想请问一下。”陆临舟喉结上下滑动:“这背心是用来做什么的?” 两个工人脚下步子一定,抬眼看向他。 “背心?”其中一个工人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背心,扯了扯,对陆临舟道:“船厂发的职工服,每周一、三下班前跑操的时候,必须穿这个。” “跑操?”陆临舟的手指无意识摩挲了下,追问:“我看有些背心顏色还不太一样,是什么原因?” “分不分的。”工人拍了拍自己的蓝色背心:“我们在机械部门,就穿这个蓝色的。” “机械部门……”陆临舟继续问道:“那黄色背心是哪个部门?” 工人挠了挠头,转头问身边的同伴:“老周,你知道黄色是哪个部门?” 被叫做老周的男人正往嘴里塞馒头,闻言含糊不清地说:“我家妹子在宣传部,她们穿的都是黄色。” “宣传部……”陆临舟喃喃重复,眉头紧锁。 他后退半步,拳头却仍紧紧握著。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斑驳的围墙上。 “谢了。”陆临舟微微頷首。 工人豪爽地摆摆手:“小事小事。” 陆临舟上了车,偏头看向副驾上的黄色背心。 他抿了抿唇,把车子开回了家,却没进门。 看著陆陆续续朝一个地方聚集的,都穿著各色背心的人朝著一个方向走。 陆临舟若有所思。 ———— 为了防止原路返回被陆临舟看到,林穗穗直接从后面走了。 她去教务处开了证明,就直接坐班车回了船厂,回广播站继续上班去了。 很快就到了下班时间,徐蕊悠閒晃到林穗穗桌前,马尾辫扫过她面前:“穗穗,快走啊!跑操要迟到了!” “行,来了!”林穗穗应了声,伸手去够椅背上的帆布包。 拽过自己的帆布包,林穗穗一看,却愣了一下。 她的包什么时候打开了?她就拉链都没拉好,就这么去了军校,又回了军校? 林穗穗赶紧往里看去,指尖猛地顿住。 包里隔层空落落的,原本塞在最上面的黄色背心不翼而飞了。 “怎么了?”徐蕊探过头来:“你脸色这么差?” “我背心不见了,估摸著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包里掉出来了,我完全没印象!” 林穗穗再次翻遍整个帆布包,连夹层都抖了又抖。 里面的各种东西都散落一桌,唯独少了那件黄色背心。 今天周三,她专门带出来跑操的! “啊?”徐蕊吐了吐舌头:“那怎么办?你要是不穿背心跑操,只怕是要挨批。领导们最不喜欢著装不整齐了!” 这个年代对纪律性要求很高,领导在意这些也无可厚非。 林穗穗没说话,指尖无意识摩挲著自己的帆布包。 现在找已经来不及了,再去领一件又来不及了…… “算了。”她深吸一口气,把包包收拾好:“先借件黄色衣服应付跑操吧。” 林穗穗起身,挨个问过去。 现在天气热,带外套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刚好是黄色的。 好在问了一圈,问到角落的女同事时,她点了点头。 “我有件黄色开衫,你要不要?”她从抽屉里拿出来,递给林穗穗:“我平时腿有点怕冷,就放在抽屉里偶尔搭一搭腿。你不嫌弃的话,试试?” “当然不嫌弃!”林穗穗接过来,笑道:“太感谢你了!” “没事,你拿去穿吧。” 林穗穗点点头:“谢谢,那我今晚带回去给你洗乾净了再还你。” 林穗穗试了试开衫,正好穿著。 虽然穿著肯定有点热,但好歹是件黄色衣服。 徐蕊盯著她的肩膀笑:“別说,这衣服还挺衬你。” …… 陆临舟站在船厂操场起点处,暮色正从天际后方漫上来。 水泥地面上画著褪色的白线,远处传来大喇叭播放的《运动员进行曲》,混著此起彼伏的笑声。 果然如工人所说,每个部门的背心顏色都不太一样,出发的时间也不太一样。 眼见著已经有两批人开跑了,身穿黄色背心的人开始渐渐聚集起来。 陆临舟站在不远处等著看,看是谁的马甲掉在了军校,没得穿了。 人群中有人大声说笑,有人卷著袖口,陆临舟薄唇紧抿,目光如炬。 “穗穗,快快快,到我们了!”徐蕊的声音传来。 陆临舟转头,见林穗穗和几个同事在正朝著起点处走过来,几人都没有穿马甲。 他视线落到林穗穗手里,正攥著个黄色的衣服。 他眉头微拧,她的黄色马甲还在。 陆临舟低头,手里攥著的黄色背心微微有些皱了。 他喉结动了动,脚步不自觉往前迈了半步,视线扫过每一个人,试图找到一个没穿黄色马甲的人。 直到他视线一转。 林穗穗抖开了手里的黄色衣物,一边笑著跟旁边的徐蕊讲话,一边动作利落地把黄色开衫往身上套。 第191章 看著他跟別人结婚? 等跑完了操,林穗穗把黄色开衫放到包里,回了陆家。 林穗穗打开大门进去,走了没两步,手里的钥匙串从指缝间滑落在地。 她弯腰去捡时,看见玄关处露出半只穿著解放鞋的脚。 鞋尖正对著的鞋尖。 “陆临舟?”林穗穗抬头,看见倚在玄关的陆临舟,舌尖像被烫了一下。 陆临舟没搭话,目光从她攥著钥匙的指尖上移开,落在她身后晃动的帆布包上。 林穗穗下意识把包往身后藏了藏,偏开视线不看他:“你站在这里干嘛?把我嚇一跳。” 陆临舟从门框阴影里走出来,军绿色的確良衬衫第二颗纽扣鬆开著,露出锁骨。 大概是因为“偷听”到了陆临舟的某些秘密,林穗穗竟然有些心虚。 林穗穗绕开他往里进,努力让动作更自然。 陆临舟没接话,目光扫过她慌乱的指尖。 她正紧紧抱著自己的包,像是生怕谁要把它抢走一般。 “夜校手续办得顺利?”他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钢丝,又冷又锋利。 林穗穗的瞳孔猛地收缩,更心虚了几分。 她看见陆临舟垂眼盯著自己,睫毛在眼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眸子却格外明亮犀利。 “顺利的。”她点点头,还是不敢看他的眼睛:“就是开个证明,很快就开好了。” “阅览室旁边?”陆临舟忽然抬眼:“那你没去教学楼?一楼右数第二间教室,一件空教室。” 林穗穗看见他瞳孔里映著自己惊惶的影子。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捏住衣角,几乎要揉成咸菜了,她佯装莫名:“不知道啊,我很少往那边去,今天就开了个证明就走了,哪儿都没去。” “不知道?没去?”陆临舟忽然逼近半步,他的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 林穗穗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看见陆临舟的喉结缓缓滚动,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窗户透进最后一丝天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有种无以名状的压迫感。 “对啊,军校我去得少,哪里知道什么楼的那间教室啊。”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到像被风捲走的蒲公英。 说完,林穗穗紧张地等著陆临舟的反应。 谁知他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嗯。”他就这么回了一个字。 不等林穗穗再说话,他忽然转身走向里屋,军裤摩擦发出窸窣的响。 里屋的木门“吱呀”一声关上。 林穗穗盯著那扇门,直到门缝里的光消失,才敢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这才感觉到自己后背汗涔涔的。 真奇怪啊,人做了亏心事,就是草容易木皆兵的…… …… 里屋门缝漏出一线冷光,陆临舟的睫毛压著阴影,盯住饭厅藤椅上的黄色背心。 而林穗穗並不知道陆临舟还在看著她。 她径直走到饭桌前,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跑操背心。 “嗯?怎么在这儿?我没带啊?”林穗穗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小声嘟囔道:“果然是忘收了。” 隨即把帆布书包拉链“撕拉”拉开半道,塞了进去。 陆临舟站在门內,看见她手腕翻动,將背心团成小块塞进去。 陆林舟的嘴角微微扬起。 果然,她都听见了。 ———— 广播最后一个音落下,林穗穗关掉设备,手掌在发烫的机壳上停了两秒。 黄昏的阳光从窗子外头照进来,林穗穗收拾好包,就准备下班了。 走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林穗穗抬头,看到吴景越穿著一身藏青色衬衫,腕间的上海牌手錶擦得鋥亮。 “穗穗?”他抬手敲了敲门框,指节发出轻响:“还没忙完?” “完了。”林穗穗看他一眼,又低下头整理包:“这就走。” 吴景越闻言微微挑眉,盯著她眼下淡淡的青黑,喉结动了动:“怎么?不高兴啊今天?” “也不是……”林穗穗顿了顿,又说:“又好像是有一点。” “我来给我妈送饭盒的。”吴景越晃了晃手里的铁皮盒:“看你办公室灯还亮著,要不要一起去食堂?今儿好像有红烧肉。” 林穗穗有些迟疑,但想著反正她也並不想回去面对陆临舟,就点点头答应了。 两人去食堂吃了饭,又是吴景越请客的。 食堂里人多,林穗穗什么也没说,他送她回去的路上,她还是有些憋不住了。 “我有个朋友……”林穗穗突然开口,脚尖碾碎脚边的枯树叶,碎叶在鞋底发出脆弱的响:“她喜欢的人……有个女朋友。” 吴景越的脚步顿了半拍,侧脸在路灯下投出温和的阴影:“是么?然后呢?” “因为某些原因,他们是没法在一起的。”林穗穗攥紧帆布包带:“后来我朋友才知道,其实这个男生跟一个特別漂亮的女孩子两情相悦了。” 吴景越转过身来看向林穗穗:“那你朋友知道以后,还喜欢他吗?” “喜欢啊!”说到这里,林穗穗又皱著眉,表情有些纠结:“不对,我朋友才没有很喜欢他。只不过是有过相依为命的时候,所以误会自己了。” 她突然加快语速,脚尖踢飞一颗小石子,石子骨碌碌滚进阴沟:“再说了,人家毕业就打算结婚了,也不能喜欢了呀!” 林穗穗的话说得顛来倒去,吴景越却听出了她的伤心和纠结。 “嗯?”吴景越在她身前站定。 林穗穗正想得出神,没察觉到他停下,一下子就撞了上去。 她“哎哟”一声,捂著自己的额头:“你突然停下来做什么?” “我是想问你,是不喜欢了,还是不能喜欢了?” “没什么区別啊,都是一样的不喜欢……” 林穗穗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低头盯著地上的影子,自己的影子比吴景越的小了整整一圈。 “如果是不能喜欢,那说明还是喜欢的。” 林穗穗猛地后退半步:“不可能,那只是习惯!” 她不仅是从穿过来开始,甚至算上前世,陆临舟也是她唯一的男人。 要想真的完全不喜欢,哪有那么容易?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自我洗脑:“真的!她早就放下了,看到他和別人在一起,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 “行!”吴景越笑了:“那就是没感觉,就眼睁睁看著他跟別人结婚唄?” 第192章 下一秒就要搂著他的腰 “那就是没感觉,就眼睁睁看著他跟別人结婚唄?”吴景越问。 林穗穗后背一僵,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想起各种各样的陆临舟,傻的、炙热的、坚定的、爱她的,还有聪明的、冷酷的、防备的。 她明知道自己是绝对绝对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可是一想到他要跟那么漂亮的舒佳凝结婚,她的心臟怎么就一阵阵地痛呢? 是谁攥著她心臟不鬆手? “你说。”林穗穗垂著眸,长睫掩住她眼底的水光:“如果一个人的所有模样你都见过,他却又牵著別人的手说要结婚,这算什么?” 可没等吴景越回答,她又立刻否认:“算了,我朋友才不纠结这些!不就是一个男人么,没了他,还不能活了?她早就看开了!” 林穗穗一边说,一边眨眨眼,把眼泪逼回去。 吴景越偏头看她,看出她的受伤与难过,他有些心疼地开口问:“需要拥抱吗?” “不要。”林穗穗倔强偏开头。 “那……”吴景越又问:“那你要不要代替你朋友抱一下?我觉得这样,你朋友会舒服一点。” 林穗穗嘴一瘪,眼眶的灼热终於让她忍不住伸手去抱了吴景越。 …… 吉普车碾过碎石路,声响被晚风扯碎,陆临舟的手指很稳地握在方向盘上。 远处船厂的烟囱吞掉最后半轮夕阳,余暉却把两道身影镀得发亮。 陆临舟眉头一拧,林穗穗和吴景越? 暮色中,吴景越的手指轻轻收拢,触到她颤抖的肩膀,像是要將她揽入怀里。 下一秒,林穗穗也极为配合地抬起双手,似乎下一秒就要搂著他的腰了。 两人要抱了?! 陆临舟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突然按住喇叭,刺耳的声响惊飞了书上的鸟儿,也將那两人定在原地。 林穗穗猛地回头,眼眶还泛著刚才没擦乾的水光,她抬手挡住车灯的强光,鼻尖红红的。 见是陆临舟,林穗穗满腔的伤心委屈又涌了上来。 刺耳的鸣笛声还没停,林穗穗气坏了:“陆临舟你发什么疯!” 她声音带著哭腔,却硬撑著凶巴巴的调子。 陆临舟的下頜绷成冷硬的线,手指碾过方向盘上的防滑纹:“赶紧回去,我妈找你有事。” 军装领口的风纪扣硌得喉结髮疼,看著她靠吴景越那么近,眼睛也开始发疼。 “找我?”林穗穗语气软下来:“找我做什么?” “你去问她,赶紧的。”陆临舟话语间带著不耐。 “哦。”林穗穗走到车门边,路灯初亮的光映出她眼眶的红,伸手就要拉开他车门坐进去。 陆临舟没想到,他只是打断了他们的拥抱,她就气红了眼? 他下頜绷得更紧:“我不回去,你自己回。” “哦。”林穗穗也不跟他多纠缠。 她后退半步,抬手关上车门,“啪”的医生,格外清晰。 吴景越正要跟林穗穗一起走,却被摇下车窗的陆临舟给叫住:“上车。” 陆临舟其实不太想跟他同车,但他有些消息必须要打探清楚。 谁知吴景越压根儿就没有上车的打算。 他看了眼慢悠悠往陆家走的林穗穗,又望向吉普车里紧绷著脊背的陆临舟:“不用,我送她回去。” “我有话要问你。”陆临舟打断他,手指敲了敲方向盘,每个字都带著不容置疑的力道。 “问我?”吴景越想了想,问道:“不急吧?” 没等陆临舟回答,吴景越就解释道:“最近广播站有个栏目是关於我们供电局的,我和穗穗每天都要对稿,下班顺路送她回家。陆同志你要是想问什么,改天我送她回家的时候顺便去你家坐坐,到时再聊也是一样。”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阔步朝著林穗穗走去。 每天都送? 陆临舟喃喃重复,手指突然收紧,方向盘上的防滑纹硌得掌心发疼。 引擎还在“突突”地怠速,眼见著吴景越还差几步就要追上林穗穗。 胸腔里的火突然烧得更旺,陆临舟猛地掛挡,吉普车在原地打了个急转。 林穗穗听见声音回头,正看见他黑著脸把车剎在自己脚边。 车灯將她的影子投在围墙上,像只受惊的小兽。 “上车。”陆临舟摇下车窗,沉声道。 林穗穗疑惑看他:“你不是要出去?” “取消了。”陆临舟盯著挡风玻璃,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方向盘,重复道:“上车。” “哦。”车门“吱呀”打开,林穗穗犹豫著坐进来。 陆临舟没带任何犹豫,一脚油门踩下去。 吉普车猛地窜出去,把后面那道身影甩进越来越浓的暮色里。 ———— 军校放学的人流涌出,在校门口散开。 陆临舟挎著军绿色帆布包,身姿笔挺。 他穿了件周瑾园刚给他买的工装衬衫,领口纽扣严丝合缝,小臂肌肉隨步伐轻轻起伏,惹得结伴路过的女学生们交头接耳。 身旁孙程燁用肘部撞他,揶揄道:“老陆啊你看看,周围这么多人看你!” 李建跃瞥他一眼:“你又不是刚认识他,刚跟他一块儿走,还没习惯?” 周旭睿瞥了孙程燁一眼:“他就是嫉妒!” 陆临舟对他们的对话置若罔闻,目光扫过校门口那对蹲在坛边的农村老夫妻。 男人穿著补丁摞补丁的青布裤,裤脚还沾著田埂泥星,女人攥著个油渍斑斑的布包,正伸长脖子往校內张望。 两人脸色焦虑,忽然看见陆临舟穿著军装的模样。 对视一眼,两人猛地起身,朝著陆临舟跑过来:“临舟、临舟,这里!” 陆临舟脚步微顿,转身时,男人已拽著女人衝到面前。 四目相对,两人瞬间泄了气。 眼前的年轻军人面容冷峻,眼底凝著层生人勿近的霜。 “临舟啊……”林母终於鼓起勇气,抬手抹了把汗:“你还认识我们吧?” 陆临舟认出是林穗穗的亲生父母,脑子里闪现过几个片段。 他的目光扫过他们的脸,两人的脸上都脏兮兮的,瘦脱了相:“先別著急。” 陆临舟侧过身替他们挡住来往的目光,冲室友们抬了抬下巴:“你们先走,我有点事。” 孙程燁有点防备:“临舟,需要帮忙吗?这是你老家亲戚?” “不是亲戚。”陆临舟沉声道:“我能解决。” 等到孙程燁他们几人走了,陆临舟才带著他们走到校门口西侧的大树下。 “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啊!”林父突然开口,声音带著哭腔:“我们从柳湾村走到省城,走了整整七天,差点就饿死在路上……” 林母在一旁抹起了眼泪,鼻涕混著脸上的灰往下淌。 陆临舟皱起眉头,眼神警惕:“为什么来找我?” 林父搓著皸裂渗血的手掌,指甲缝里嵌满黑泥:“大儿子不爭气,赌博把房子抵给叔伯了。二儿子被二儿媳带回娘家,再也没回来。家里最后一间房给小儿子当婚房了,可新媳妇嫌弃我们,不肯让我们在他们房里打地铺睡,把我们赶了出来……我们老两口一路要饭,才走到这儿……” 林母突然扑到陆临舟面前,枯瘦的手朝著他伸过来,下一秒就要抓著他手腕了。 陆临舟躲开,林母就扑到地上,嚎啕大哭:“临舟,你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救救我们吧!” 陆临舟往后退了一步。 当初他和林穗穗,与林父林母之间闹得並不愉快,最后甚至写了断亲书。 他冷著脸问:“要我帮什么?” “村里要给没分过地的孩子辈重新分户。”林母眼见著陆临舟没有完全拒绝,声音发颤,眼中却燃起希望的光:“穗穗和女婿是我们唯一的指望了!” 女婿二字一出,陆临舟立刻皱了眉:“我哥已经走了很久了。” 林父急切说道:“我们自然知道的,但、但你也是陆家儿子,跟临山名字都只差一个字啊!” 陆临舟不解:“什么意思?” “你就假装是穗穗的丈夫,拍个结婚的红底照片,帮我们分两块地,让我们有个住的地方就行!” 林母的声音越来越小,见陆临舟脸色阴沉,又急忙补充:“就装装样子!等分了地,我们绝不再麻烦你们!” 第193章 打个结婚证明 这一周临近小考试,老师考勤管得严了起来。 林穗穗没办法,只能每天从广播站下了班,再来上夜校。 夜校门口的白炽灯刚亮起,昏黄的光晕里浮动著细小的飞虫。 林穗穗背著帆布包,跟隨著大家一起往军校內走。 到了校门口,遇见班上两个同学,她刚打了声招呼,就听见熟悉的、带著柳湾村口音的呼唤。 “穗穗!”林母的喊声让整层楼的学生都回头张望,她三步並作两步扑过来,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林穗穗的袖口:“爸妈可算找到你了!” 林穗穗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林父林母浑身脏兮兮的,连脸蛋上也全是黑色的灰印子。 不少人开始在一旁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连带著刚刚给她打招呼的两个同学也在旁边围观,林穗穗差点窒息了。 “你们怎么……” “村里人说我闺女在省城军校念书,有大出息!”林母抹著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指甲缝里的黑泥蹭在林穗穗衣角上:“我们老两口走了七天七夜,就盼著投奔你……” “我也是借住在別人家!”林穗穗猛地后退半步,喉间泛起苦涩:“这儿没地方给你们住!” “你是住在临舟家里是不是?”林母哀求道:“我们也是看著临舟长大的,也沾亲带故,怎么就不能一起去住几天?” 林穗穗深呼吸,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眼见著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林穗穗实在是不想被同学看到这难堪的一幕,更不想有些丟人的閒言碎语传出去,冷漠道:“跟我过来。” 巷口的路灯把三人影子拉得支离破碎。 林穗穗带著他们到了巷子尽头的墙角,心有余悸。 走出来这几分钟时间,她冷静下来想了很多。 看样子,他们还不知道陆临舟爸妈是船厂厂长,更不知道他们住在船厂大院里。 不然,他们不可能找来军校,而是去船厂蹲守她了。 林穗穗缓缓呼出一口气:“有话直说。” 林母突然放声大哭,乾枯的手掌拍打著砖墙:“穗穗,造孽啊,造孽!你大哥赌输了房子,你叔伯们拿著房子就让我们滚出去!他们就是故意骗你大哥去赌,趁机把我们房子给弄走的!真坏啊,一家子坏种!” 林父捂著脸:“都怪我……” 林穗穗哪有耐心听他们诉苦?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她不耐地拧著眉,声音有些激动:“你们俩到底要干什么?” “穗穗啊,现在有个好机会,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林父伸手过来要握林穗穗的手,被她掀开。 “现在村里土地改革,重新登记。现在我们家还有三个人头没分过地,我想一次性把这三个名额分户,分到了能做个小房子,够我们老两口养老就行。”林母没哭了,说话的声音带著算计:“不过你放心,除了你弟那两个名额,你们俩的名额都放到你名下,怎么样?不亏的吧?” “我们俩?”林穗穗皱眉:“我和谁?” 林父:“当然是我女儿和女婿了!” “女婿?”林穗穗突然冷笑:“你们居然打著死人的主意?临山都走多久了?你们不怕有命打坏主意,没命住?” “你这孩子,怎么还咒你父母的?”林母凑近半步,压低声音:“不是打临山主意,是让临舟假扮临山!” “什么?!”林穗穗后退半步,只觉得脑子嗡嗡的:“你们实在是……荒唐!” “不荒唐的!打个村里的结婚证明就行!”林母说著,又开始抹起眼泪:“你要是不帮我们这忙,我和你爸多可怜。我们一把年纪了,享不了儿孙的福,还要在外头流浪……” “绝对不可能!”林穗穗厉声拒绝:“陆临舟压根儿就不可能答应这件事,你们不用再想了!” “他答应了啊!”林母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下。掛著眼泪的笑,看起来十分滑稽可笑:“临舟这孩子可好了,一听说我们这么困难,马上就答应了。还说,年轻人帮衬长辈是应该的!” 林父提起陆临舟也是连连讚嘆:“是啊,临舟这孩子实在!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以后可要多来往!” 林穗穗的瞳孔猛地收缩:“什么?他、他答应了?!” 第194章 陆临舟的未婚妻? “什么?他、他答应了?!” 林穗穗瞪大眼睛,声音拔高八度,帆布包带从掌心滑落也浑然不觉。 夜风卷著风沙扑在她脸上,却压制不住此刻的震惊。 林母忙不叠点头:“可不就是!” “是啊穗穗,他真答应我们了,在找你之前我们就找到他跟他说好了!”林父脏兮兮的脸上露著笑:“我还跟他说了,到时候你们隨时回柳湾村都行!回来爸妈伺候你们!” 林父林母的话语之间,就像是她已经帮他们拿到了土地,他们也已经有地方可以住、不用再流浪了一般。 他们越是这样的表现,就越让林穗穗觉得不可置信。 陆临舟到底是怎么答应他们的? 竟然让他们都有这个自信了?! “你们真是不像话!”林穗穗冷声道:“先不说陆临舟现在已经並不是柳湾村的人了,就算是他还是陆家的人,也不该让他来假扮他去世的养兄来做这种事!” 林家父母完全没有听进去她说的话,林母自顾自从蛇皮袋底摸出个油纸包,然后打开。 一个铜锁正躺在里面。 “你看,之前陆家的铜锁,还记得吧?是临山为了娶你交到我们手上的。”林母放低了声音:“只要你愿意回去帮我们这个忙,我们就把这个给你。” 林穗穗一怔。 这个铜锁是柳湾村宗祠的东西,每家每户都得有。 当初陆家的被送去了林家,他们家的地所属权都会有爭议。 如果他们把铜锁还给她,陆家那块地,以后也是她的了。 林穗穗伸手要將那铜锁拿走,林母却眼疾手快收回:“这东西得等事儿办成了才给你啊!” “別犟了穗穗。”林父苦口婆心地劝:“既然临舟他都答应了,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林穗穗冷冷看他们一眼:“他疯了我可没疯!这事儿,想都別想!” 话音未落,林穗穗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林母的哭喊:“你这没良心的!我们一路从村里乞討过来,连临舟一个外人都答应了,你却不答应,你就是不孝女,想让你爹妈死在省城啊……” “我们老两口就快饿死了……”林父的声音也带著哭腔:“我们养了几个孩子,到快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白活了这一世啊!” 林穗穗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极了,她跑著拐出巷子里。 两人的声音都被甩在风里,林穗穗置若罔闻。 …… 夜校教室里的吊扇吱呀转著,吹得林穗穗桌上的草稿纸边角捲起。 林穗穗握著钢笔的手指有些发僵,笔尖在纸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墨点,却浑然不觉。 后排同学翻书的哗哗声、老师在讲台上粉笔头敲击黑板的噠噠声,全成了刺耳的噪音。 她盯著课本上“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標题,眼前却不断浮现出刚刚发生的荒唐事。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下课铃终於撕开凝滯的空气。 林穗穗机械地把课本塞进帆布包,隨著人流往外走。 白炽灯嗡嗡作响,在头顶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转过楼梯拐角时,她猛地撞上一团柔软的阻碍。 林穗穗赶紧转过来鞠躬道歉:“抱歉,我……” 她一抬头,却见著竟然又是舒佳凝。 林穗穗怔了怔,没想到她和舒佳凝两次见面,都是不小心撞上了。 这……是什么特定的魔咒吗? 舒佳凝看了她一眼,眉头微拧,一身军装显得她整个人漂亮又带著点英气,十分吸睛。 林穗穗想起她偷看偷听到教室的那一幕,又想起自己跟陆临舟之间纠缠的关係,表情微妙,低著头有些不敢看她。 舒佳凝伸手拍了拍被撞的肩膀,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却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林穗穗一眼。 她望著舒佳凝垂下的辫子,又想起陆临舟跟她之间的秘密,喉咙里泛起苦涩,竟然有些心虚地不敢看她。 不知舒佳凝知不知道她和陆临舟的关係,也只是多看了她两眼,就转身走了。 看著舒佳凝背脊挺直气质姣好的背影,林穗穗攥了攥掌心。 ———— 舞蹈室的白炽灯嗡嗡作响。 舒佳凝紧咬牙关,对著镜子反覆练习旋转动作。 她的军装衬衫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头上的发绳也有些鬆了。 录音机里的舞曲不知道循环了多少遍,她越跳越急,突然一个没站稳,膝盖重重磕在木质地板上。 “嘶……”舒佳凝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揉著膝盖。 周围静悄悄的,刚才还在练舞的同伴们都已经离开,只剩下她一个人。 舒佳凝跌坐在地上,有些懊恼地看著前方镜子中的自己。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让陆临舟突然消失,又拒绝再和她有以后呢? 她明明都已经拉下自己的脸面,放下自己的尊严,主动跟他求婚了…… 舒佳凝缓缓起身,双手撑著膝盖喘气,额前的碎发黏在汗津津的脸上。 她本以为自己想不明白,来练练舞就好了。可现在她不仅还是没想明白,甚至连舞蹈也没练明白。 所有的一切都糟糕透了。 舒佳凝伸手关掉录音机,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突然听见走廊传来说话声。 “你看见下午来找航海陆临舟的那俩乡下人没?”一道压低的女声传来:“拎著个蛇皮袋,浑身脏兮兮的,怎么看都不像亲戚。” “怎么没看见?”另一个声音带著点八卦的意味:“我当时就在旁边,还听到他们说话了。那老太太一口一个『临舟』,喊得那叫一个亲,跟喊自家女婿似的。” 舒佳凝的手紧紧攥住把杆,指节都泛白了,镜子里反射出她惊诧又受伤的表情。 “听说啊……”第一个声音又道:“他在乡下还有个未婚妻呢!估计之前他没来,就是回去结婚了吧?” “那现在又来了,是因为结完婚了?” “那谁知道呢,我看说不定是他悔婚了,老丈人家里来找麻烦了吧?” “……” 说话声渐渐远去,舒佳凝却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陆临舟……有未婚妻? 第195章 她是谁? 训练场的日头毒得很,陆临舟摘下军帽,发梢上的汗珠落到训练服领口。 他灌了口水,喉结滚动著往下滑,湿透的白背心贴在背上,勾勒出肩胛骨的稜角。 周围几个穿碎衬衫的女学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手里的帕子绞来绞去。 其中一个胆大的姑娘捧著毛巾往前迈了半步,又红著脸退回去。 陆临舟身侧的李建跃看了几人一眼,笑著摇摇头,跟孙程燁和周旭睿交换了个眼神。 大家对陆临舟受欢迎的程度,已经见怪不怪了。 陆临舟警告地看了几人一眼,弯腰把水壶放下时,手臂上的肌肉绷紧,晒黑的皮肤泛著健康的光泽。 “哎哎!”孙程燁用肩膀撞了撞他,下巴往操场边一扬:“校在那儿站半天了,等你呢!” 陆临舟抬眼望去,舒佳凝穿著件月白色的確良衬衫,麻辫上別著枚发卡,正站在训练场旁往这边看。 “別乱说。”陆临舟抄起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刚要抬脚离开,就见舒佳凝朝著他走过来。 她是练舞的,身姿端正,皮鞋跟敲过水泥地,在他面前站定。 “我们能聊聊吗?”舒佳凝问他。 …… 阳光穿透树荫,在两人脚边碎成一片金色光斑。 舒佳凝的的確良衬衫衣角被她自己拧麻一样攥著,攥出了褶皱。 陆临舟双手垂在身侧,脊背笔挺。 舒佳凝仰头看他时,只能看见他頜线绷紧的弧度,和喉结隨吞咽动作滚动的轨跡。 “临舟,我想问你一件事。”舒佳凝喉间微微发紧,但还是开了口:“你是不是在乡下有未婚妻?我寄给你的那些信,是不是都被她给扣下了?” 舒佳凝声音带著些许颤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陆临舟的睫毛垂落半寸,遮挡住眼底情绪。 他站得极正,声音却和往常一样冷硬:“没有未婚妻。” “真的吗?”舒佳凝眼底瞬间燃起希望:“那都是谣言对吗?那对夫妻,並不是你的未婚妻的父母?” “嗯。” 舒佳凝得到了他肯定的回答,高兴极了。 可又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样过去了,她脚尖无意识地蹭著树干:“既然没有未婚妻,那为什么不肯答应?” 陆临舟的喉结微微滚动,目光越过她头顶,看向远处正在训练的队列。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没有未婚妻,但是。”他停顿半秒,补充道:“因为有些事要处理,我確实要跟她回一趟村里。” “跟她?”舒佳凝怔怔地地抬头,盯著他胸前晃动的校徽:“她是谁?” “那对夫妻,是林穗穗的父母。”陆临舟的目光终於回到她脸上,平静道:“你见过她。” 舒佳凝一怔,跟陆临舟有关的、在军校里她见过的女生,只有一个人。 就是她昨晚撞到的那个女生。 她昨晚亲眼看到陆临舟在夜校巷子口长久地站著,不知在看些什么。 后来,有个女生从巷子里衝出来,陆临舟才准备离开。 舒佳凝当时就想问他那是谁,可他跟她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就转身走了。 看来,就是那个女生…… 舒佳凝的嘴唇动了动,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袖口。 她能感觉到他小臂上的肌肉绷紧,隔著布料传来灼热的温度:“你……” 陆临舟微微蹙眉,手腕轻轻一转,不动声色地从她手中抽回手臂:“没其他事的话,我该归队了。” …… 整个训练结束,宿舍一行四人一起去食堂。 四人並排在林荫道上,陆临舟走在最前面,孙程燁抱著饭盒晃了晃,周旭睿和李建跃步伐稳健地跟在后面。 路过坛时,又是几个女学生的目光齐刷刷投来。 “瞧瞧这回头率。”孙程燁用胳膊肘撞了撞陆临舟,压低的声音里带著调侃:“看来就算外面流言蜚语满天飞,也挡不住我们临舟的魅力,越传越招蜂引蝶。” 李建跃视线扫过远处交头接耳的女生:“什么流言?” 周旭睿压低声音,凑近了些:“就是有人说昨天来找男主的是他丈人和丈母娘,说他在乡下有未婚妻!” 孙程燁偏头看了陆临舟一眼,眼底满是八卦神色:“临舟你跟我们说实话,你真有未婚妻?藏得够深啊!” 陆临舟侧头,眼神像刺刀般扫过孙程燁咧开的嘴角。 后者立刻噤声,缩了缩脖子。 周旭睿忽然皱起眉,犹豫半晌,还是开口了:“对了,临舟。我看见那俩人昨天晚上,把林穗穗叫走了,也不知道聊了什么……” 孙程燁一愣:“那该不会真是小穗妹妹的父母吧?真的假的啊?” 陆临舟脚步未停,下頜绷得更紧:“不是。” “那就好。”孙程燁鬆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的魔爪伸向了她呢!” “校今天找你,也是为这事?”周旭睿又问道。 陆临舟沉默片刻,短促地“嗯”了一声。 周旭睿又追问:“那你跟她解释清楚了?” 李建跃忽然轻笑一声,抬手拍了周旭睿脑袋一下:“你比指导员还操心!有这功夫操心他们,不如操心操心自己的个人问题!” 周旭睿摸了摸后脑勺,耳尖泛红:“我这不是怕流言影响他们的关係嘛……” “能影响什么?”陆临舟声音平稳:“我和她,没什么关係。” 孙程燁“噗嗤”笑出声:“谁信啊?这话留著跟教官说去吧!” 周旭睿看了眼陆临舟无波无澜的侧脸,又望了望舒佳凝远去的方向,没说话了。 几人走了几步,陆临舟却突然脚步一顿。 孙程燁回头看他:“怎么了?” 陆临舟把自己手里的饭盒递给她们:“帮我打饭,我马上过来。” 说完,便转身就走。 “哎哎?”孙程燁扬声问道:“你这是到哪儿去?” 陆临舟头也不回:“给我家里打个电话。” 第196章 疼就咬我。 放了学,林穗穗有些疲累,推开陆家大门。 客厅里没开大灯,周瑾园膝头搭著织到一半的毛衣,手指捏著沙发巾边角。陆远国面前的搪瓷缸子腾著热气,沈曼寧抱臂缩在单人沙发里,三人影子被壁灯拉得老长,似乎都有些发愁。 “穗穗回来了。”周瑾园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毛衣针还別在袖口上:“快来坐,阿姨有事要问你。” 林穗穗抿了抿唇,有些迟疑,不知他们到底找她做什么。 “临舟今晚住学校,但是打电话回来说了些事。”陆远国开口,手指在茶几上敲了两下,菸灰缸里堆著半截菸头。 他平日很少抽菸,抬头看她时,眼神里除了平日的沉稳,多了几分严肃:“我们就想跟你聊聊。” 帆布包带突然从掌心滑落。 陆临舟把这事都告诉他们了? 林穗穗弯腰去捡,听见沈曼寧在沙发里冷笑一声:“我就说嘛,装了这么久清白,原来早就跟乡下爸妈串通好了?” “曼寧!”周瑾园皱眉:“別胡说。” “我没胡说!”沈曼寧梗著脖子站起来,脚尖踢到茶几腿:“不然为什么突然要临舟哥当什么『女婿』?分明是想攀附我们家……” 沈曼寧很少在家里这样展现自己的情绪,可她装了这么久,实在是装不下去了。 她本想著等她毕业了工作了就能嫁给陆临舟,继续给他们当女儿。可现在林穗穗露出马脚,明显是想利用假结婚的事,真的让他们在乡下结婚! 到时候万一假戏真做,带到省城来了呢?! 那她不就功亏一簣了吗? “够了!”陆远国重重拍了下茶几,搪瓷缸子里的水晃出边沿。 他转头看向林穗穗,语气缓和了些:“穗穗,你实话跟叔婶说,这事你到底怎么想的?” 林穗穗盯著茶几上的水痕,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我不会做这种事的,我拒绝了。” “真的?”周瑾园往前倾了倾身子:“可临舟怎么说……” 陆临舟根本没有问他们的意见,直接就通知他们,他会配合林父林母去办了这件事,把他们一家三口在家里急得团团转。 “我会解决。”林穗穗抬头,神色坚定地看著他们:“不管他们用什么理由,我都不会答应。” 沈曼寧嗤笑一声:“说得好听,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林穗穗:“我说了不会,就是不会。” …… 夜深了。 整个房间只有床头亮著一盏夜灯,林穗穗躺在床上,昏暗的灯光將她的面部勾勒出明暗的交接。 她蜷在窄窄的单人床上,盯著天板上晃动的影子。 头顶吊扇发出轻微的嗡鸣,混著窗外蛐蛐的叫声,搅得她心里越发烦躁。 她始终没想明白,陆临舟为什么会答应这么荒唐的事。 “要是办了假结婚,陆家林家的地都是我的。” 林穗穗低声喃喃,作为现代人,她太清楚柳湾村未来会成为旅游胜地,这些地以后能值多少钱,肯定能让她发財。 这对於她来说,是极致的诱惑。 可下一秒,舒佳凝被撞后略带防备的表情浮现在眼前。 “不行,要是办了假结婚,更扯不清了。” 毕竟陆临舟跟舒佳凝以后是要结婚了,就算她现在是假的,“小三”这两个字传出去,她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假小三,也是小三。 窗外传来狗吠声,她又躺下去,用被子蒙住头。 只是,如果她坚持不答应,她也不確定林父林母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们现在没地方住,寧愿到省城里流浪,也一定要来找到她,必然是抱著一定让她同意的决心来的。 他们既然能够找到军校,就说明她在哪里,他们就要闹到哪里。 现在是不知道陆临舟亲生父母是船厂厂长,如果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答应他们,给他们在柳湾村分土地盖个破房子,就能把他们赶回去,永远锁死在村里了。 “这或许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但很快,她又开始摇头,痛苦地拍打著自己的脑袋。 假结婚这种事,一旦被人知道,大家会怎么看她? 学校同学、广播站同事、最重要的就是陆家人…… 想到眾人鄙夷的目光,她浑身发冷。 “我怎么能做这种事?一定不行!!” 林穗穗几番天人交战,自我博弈,痛苦得很。 翻来覆去不知多久,她的思绪渐渐变得混乱。 地、流言、父母、陆临舟……这些念头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转。 眼皮越来越重,林穗穗迷迷糊糊陷入了梦乡。 梦里是柳湾村的海滩,海浪声一阵阵地涌来。 再有意识时,她已置身於一片红彤彤的喜庆之中。 盖头下,林穗穗含羞带怯,耳边是热闹的鞭炮声和眾人的道喜声。 林穗穗满心觉得自己终於觅得良人,嘴角也不自觉扬起幸福的弧度。 被人搀扶著走过红毯,拜过天地,就被送入了洞房。 林穗穗紧张又期待地坐在床边,听著外头宾客们的喧闹声渐渐远去。 烛火摇曳,光影在墙上晃动,她攥紧了嫁衣的衣角,等待著陆临山进来掀开她的盖头。 林穗穗已经想好了,陆临山待她那么好,了很多彩礼,甚至把陆家的铜锁都交给了自己的妈妈,她一定要给他多生几个孩子。 终於,房门被推开,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低垂著头,心跳如擂鼓。 “穗穗。”低沉的男声响起,带著几分熟悉。 林穗穗抬起了她的下巴,却模糊地看不清他的脸。 她正要喊他:“临……” 话到一半,却被他突然低头的吻堵住。 他的唇带著柳湾村独有的高度粮食酒的味道,舌尖撬开她的牙关时,指腹也碾过她嫁衣上的盘扣。 红绸嫁衣滑至肘弯,他的吻顺著颈间一路往下,在她战慄的皮肤上烙下印记。 “疼就咬我。”他低笑,手掌托著她的腰將人按进被褥。 烛火在他宽肩上跳动,映出他微乱的髮丝。 “穗穗……”他贴著她耳边低唤她的名字。 林穗穗在剧烈的眩晕中闭上眼,感觉自己像片被卷进漩涡的落叶…… 直到某刻,她突然触到冰窟般的寒意。 林穗穗猛地睁眼,正对上那冷如深潭的目光。 是、是陆临舟?! “嗬——”林穗穗猛地惊醒。 第197章 有好感?喜欢她? 昨晚的梦,搅得林穗穗后半夜都睡得不安稳。 一大早去广播站工作,整个人都有点昏昏沉沉的,一直在打瞌睡。 中午实在是有些熬不住,林穗穗回陆家补了个觉。 梦里又浮现出昨夜那些零碎的画面,好在她知道那是梦,没再嚇醒。 等她被窗外的蝉鸣吵醒,起床准备再回广播站上班时,才发现陆临舟竟然在家里。 林穗穗一愣。 这个时间一般家里都是没人的,陆远国和周瑾园在厂里上班,沈曼寧和陆临舟在上学。 他怎么会…… 陆临舟倚著栏杆,一看就是在等她。 空气瞬间凝固。 陆临舟穿著简单的白衬衫,领口隨意解开两颗扣子,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林穗穗的手指不自觉地揪紧裙摆,想起梦里的种种,耳尖瞬间发烫,別开脸不敢与他对视。 她也是疯了,才会梦到跟她新婚的男人,是他陆临舟。 陆临舟安静地站在原地,喉结微微滚动,似乎在等著她先打破沉默。 林穗穗咬著嘴唇,绞尽脑汁想著该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全咽了回去。 两人之间的气氛愈发僵硬,只有楼下老式座钟的滴答声,一下一下地敲在寂静里。 最终,还是陆临舟率先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林穗穗抬头,迎上他深邃的目光,这才意识到他是认真打算和自己回柳湾村办假结婚。 她迟疑片刻,还是没忍住,问他:“你真要办?为什么?” 陆临舟沉默了几秒,语气淡然:“既然我答应了,就有我自己的理由。” 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很明显没想把理由告诉她。 林穗穗知道,他不想说的话,是问不出来的。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目光坚定地看向他:“但我不打算办,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已经拒绝我爸妈了。我会想办法让他们回去的。” 说完,她转身就走,脚步匆匆。 陆临舟站在原地,望著她逐渐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 临近下班,林穗穗无心写稿,捏著广播稿边缘,指甲无意识地將纸角揉出毛边。 吴景越开完会,从楼上下来,到办公室来找林穗穗。 他今天一身中山装,比起平日里的温润,又多了几分稳重气质。 吴景越进到办公室,周围人都抬起头来看他,偏偏只有林穗穗低著头髮呆,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他走到林穗穗办公桌前,敲了敲她的桌面: “林穗穗同志,还有点栏目上的问题想要问你一下,可以吗?” 林穗穗回过神来,抬头:“吴同志?可以啊!” “那我们借一步说话?”吴景越又问。 “行。” 林穗穗点了点头,眼见著差不多也是下班时间了,便直接收拾好了包包,跟著吴景越走了。 她拽著帆布包带,脸上是睏倦表情。 吴景越偏头看她一眼:“有心事?” “也没什么……”林穗穗刚要狡辩。 吴景越又问:“还是你朋友的事儿?要不要我帮你想想办法?” 林穗穗尷尬地抿了抿唇,但她也確实很需要一个男人,来帮她琢磨琢磨事儿。 “景越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林穗穗话说得很慢,带著迟疑。 “嗯?说说看。” 林穗穗小心措辞了一下:“就……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我朋友的事儿吧?她喜欢的人不是有结婚对象了吗?可是……现在因为別的事,他要跟我朋友领假结婚证!” “假结婚证?”吴景越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林穗穗:“还有这种事?” “对,大概就是盖个章出了村就不作数的那种。” 林穗穗点点头,她今天隨手扎著个马尾辫,低头时辫子在肩膀处甩来甩去,痒得她伸手捋了一下:“荒谬吧?” 吴景越笑了下:“这些事,我倒不太清楚。” “其实这事儿是我朋友家里的破事,她都说了不用管,那人却一口应下……”林穗穗转身盯著贴满大字海报的宣传墙:“你说,他为什么要答应啊?” 吴景越身体前倾,微微挑眉:“你就纠结这事儿呢?” “嗯。”林穗穗嘆气:“百思不得其解。” 吴景越看著林穗穗纠结的脸,试著帮她找出答案:“可能是对你朋友……有好感?喜欢她?” “不可能!”林穗穗猛地转身:“他心里早有人了,还送了情书的那种!” 吴景越双手抱胸,指尖在手臂上敲出细碎的节奏:“那他就是单纯想帮她一个忙?” “更不可能。”林穗穗烦躁地拧眉:“他可討厌她了,有时候看她时眼神跟看阶级敌人似的,能躲多远躲多远。” 吴景越望著她气鼓鼓的脸,突然轻笑出声:“你这么好,怎么可能有人……” 林穗穗后背一僵,抬眼看了吴景越一眼。 迎上她警告的目光,吴景越立刻改口:“我是说你朋友,她这么好,怎么可能有人討厌她?” “反正就是討厌!” 风一吹,林穗穗的马尾辫吹到了她脸上。她伸手抓了抓捋顺,低头时,牙齿无意识地咬住拇指指甲。 夕阳下,能清晰看见她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的关节。 吴景越见她有点著急的模样,这才敛了笑,严肃了几分。 他想了想,问她:“你朋友从前帮过他什么没有?男人有时候啊,比女人更讲究『欠人情』。” 林穗穗的脚步猛地顿住,咬著指甲的手悬在半空。 是啊! 一直以来,就算陆临舟討厌她,也从未否认过她对他的付出。 在柳湾村,她是他嫂子,养他一个傻小叔子养了那么久,后来又想方设法替他把去柳湾村寻亲的父母给留下来。这一桩桩一件件,不都是她对他的恩? “没错,我怎么没想到!” 林穗穗猛地后退半步:“肯定是为了还她人情!” 话音未落,她抓著帆布包就跑。 吴景越愣了下:“穗穗?” 林穗穗脚步未停,头也没回:“谢谢啊景越哥!我还有事先走了,栏目的事儿明天说!” ———— 夕阳把军校围墙的影子拉得老长。 林穗穗知道林父林母就在军校周围流浪,不会走远。 果不其然,她找到军校对面的巷子里,远远就望见墙角那熟悉的破蛇皮袋。 她攥紧拳头,加快脚步衝过去,细密的汗珠顺著后颈滑进衣领。 林父林母蜷缩在围墙的阴影里,见林穗穗来了,两人同时站了起来:“穗穗?” “丫头,你想通了是吧?”林母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爸妈。”林穗穗故意叫了两人一声:“把铜锁拿给我確认一下!” 她猛地剎住脚步,胸口剧烈起伏。 “確认?確认什么?”林母有点懵。 “確认是不是陆家那套铜锁!”林穗穗急促的话语混著粗重的喘息,眼神死死盯著林母藏在身后的包袱:“快拿给我看!我確认了就跟你们回去!” 两人被林穗穗发红的眼眶和紧绷的下頜线唬住。 “好好好。”林父立刻从包袱里翻出用油纸包著的铜锁:“肯定是陆家的锁啊,爸妈还唬你不成?” 林穗穗毫不犹豫伸手夺过来。 指尖攥紧铜锁的瞬间,林穗穗转身就跑。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陆临舟用假结婚抵消人情。 他陆临舟,必须永远都欠她一个人情,他是她现在在省城唯一的一个人脉。 她不想用林父林母得到的好处,来抵消这么大的人情! 那是她想尽办法拼来的! “站住!!”林父林母的惊怒声从身后炸开:“你这不孝女!给我站住!” 第198章 临舟!出大事了! 林父林母完全没想到,林穗穗居然就这么把他们的铜锁给骗走了! 这铜锁对他们来说其实没有太大的意义。 族长知道这铜锁的陆家的,陆家周围又都是跟林穗穗关係好的人家。他们要是偷偷住进没人的陆家,一定会被举报的。 到时候只怕不仅又没地方住,甚至还要被族长用族规惩罚! 这铜锁唯一的用处,就是来威胁林穗穗。 可现在居然被她抢走了…… 林母手忙脚乱地收拾乞討用的破碗,林父背起蛇皮袋,两人一起追了上来。 可他们毕竟年纪大了,再加上连日乞討流浪来的省城,两人都饿瘦了,体力差得很。 “抓贼啊!抓贼啊!”林母突然哭嚎起来:“她抢了我们的传家物件就跑,夭寿啊!谁来帮帮我们可怜的两老啊!” 这是军校附近,几个穿著军装的军校学生正巧路过,听到哭喊立刻绷紧神经。 走在最前面的男生目光扫过林穗穗怀里的东西,她抱著跑开的模样,倒真像偷来的赃物。 “站住!”男生跨步挡在巷口:“把东西还回去!” 林穗穗一时不慎,差点真的撞上去。 她就也就放慢了一些脚步,林父已经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谢谢你们帮我们抓到这个不孝女!太谢谢了!”林母涕泪横流地对那几个军校学生道谢,手指颤抖著指向林穗穗:“她偷了家里的传家宝,要拿去卖!” 林父趁机夺过她手中的铜锁,塞进蛇皮袋。 军校学生见义勇为的事做完,也就转身走了,留下林穗穗和林父林母站在原地,气喘吁吁。 林母上前就在林穗穗胳膊上打了几巴掌:“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坏!” “我坏?”林穗穗冷笑了声:“拿不到铜锁就算了,不要了。但是我的態度不会变,你们说的事,我没法帮忙。我会给你们买回柳湾村的车票,你们回去,自己想办法把林家拿回来。” “怎么可能……要是能拿回来,我们何必来找你!” 林穗穗冷笑一声:“那关我什么事?你们怕是忘了,我们已经断亲了吧?当初的断亲书,可还在我手里。”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双手紧紧抱在胸前,神色冷漠。 他们本就是不是她本人的父母,就算是,对她做了这么多坏事的父母,她也不会认! “穗穗啊,你要是真不愿意,爸妈不怪你。”林母猛地抬起头,脸上挤出几滴泪水:“就这几天这事就要截止了,虽然我们没地方住、没钱、要流浪,还遭人嫌弃,说不定就死半路上了。但是你不愿意就算了。” 说著,林母偷偷给林父使了个眼色,眼神里满是算计。 林父立刻心领神会,他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打开油纸,里面是一小块带著血丝的肉:“穗穗,这是我们夫妻俩今天在外面乞討了一天,討到的。” 林父声音哽咽,浑浊的眼睛里挤出几滴泪:“你小时候总怨爸妈过年的肉渣都给你哥你弟吃了,我们心里头啊,这些年一直愧疚……”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还伸手抹了抹並不存在的眼泪。 林穗穗冷眼看著他们演戏,一看就是想用这种话来“感化”她。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几个戴著红袖章的巡防队员拨开人群冲了过来。 人群中有人指著林穗穗的父母大喊:“就是他们!假扮乞丐偷钱,在菜市场把张大爷的养老钱都骗走了,一定要抓他们!” 为首的队长將手电筒的光束直直打在林父脸上,厉声质问:“有人举报你们假扮乞丐盗窃钱財,是不是有这事?” 这年头,巡防队员的权利很大,管得又严。 这种小偷小摸,是有很严重后果的。 林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林母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紧紧抱住巡防队员的腿。 “领导!我们老两口真是走投无路才……求你们放过我们吧!”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和刚才故作煽情的啜泣判若两人。 刚刚指认他们的,是菜市场的管理员,义愤填膺地说道:“张大爷今早犯心绞痛没钱买药,在诊所门口晕过去了!今天不把钱吐出来,我跟你们没完!” 说著就要往前冲,被旁边两个巡防队员死死拦住。 围观的人群如潮水般越聚越拢。 “骗子就该送派出所!” “不能让老实人吃亏!”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將现场搅成一锅沸腾的粥。 林穗穗感觉喉头髮紧,她看著被推搡的东倒西歪的林父林母,又瞥见人群里同学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 “同志,我跟你们走!去巡防大队把事情说清楚!” ———— 烈日炙烤著训练场,陆临舟单槓上的身影坚毅。 汗水顺著他稜角分明的下頜线不断滴落,浸湿了作训服的领口。 他每一次引体向上,手臂上暴起的青筋都在阳光下若隱若现,肌肉的轮廓隨著动作起伏。 孙程燁气喘吁吁地狂奔而来,边跑边挥舞著手臂,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临舟!出大事了!” 他跑到近前,双手撑著膝盖,大口喘著粗气。 陆临舟利落地下了单槓,隨手扯过一旁的毛巾简单擦了擦脸上的汗,眉头紧紧皱起,眼神中透著警惕与严肃:“什么事?” 孙程燁直起身子,咽了咽口水,语速极快地说道:“我听同学都在议论,刚刚校外有一对夫妇被抓走了,连带著他们的女儿也被带走了!” “带走?”陆临舟的手猛地攥紧毛巾,眼神瞬间锐利如鹰,周身的气息陡然变得冰冷:“是谁?被带去哪里?” 孙程燁望著陆临舟骤然紧绷的神情,知道他已经懂了,抬手擦了擦汗:“你想的没错,就是小穗妹妹和她爸妈。他们因为偷东西的事,被带去巡防队了!” 第199章 他怎么来了? 巡防大队审讯室的铁皮门“哐当”一声合上。 墙上“坦白从宽”的標语十分醒目,巡防大队的人给他们留最后一丝考虑的机会,便出去了。 林穗穗盯著林父林母脏兮兮的脸,胸口上下起伏。 他们真的把她给害惨了。 林母抽抽搭搭的哭声传来:“穗穗,到了这一步,你就帮帮我们吧!现在查得严,我们真的没法活啊……” “不偷钱就没法活了?”林穗穗冷哧。 林父嘆气:“我们是真的没办法了,身无分文,乞討也只有点餿饭菜能吃。只要你能帮我们把那事儿解决了,我们就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我说了不可能!”林穗穗反驳。 林母擦擦眼泪,看向林穗穗的眼底闪烁著异样的神色:“不可能的话,那我跟你爸爸想多陪陪我们的女儿,就还是在这附近乞討吧。实在饿得不行,去问你们老师要点吃的。” “那怎么行?不能给老师找麻烦!”林父附和道:“实在不行,还是去找临舟吧!他心地善良,说不定会带我们去他家住下呢?” “也对啊!临舟是个好孩子,他父母想必也是很乐於助人的人,敲把咱们穗穗打扮得漂漂亮亮乾乾净净,简直就是省城的人了!” 吊扇的阴影在林穗穗脸上晃出明暗交替的光斑,她听著他们的对话,后背一阵阵发著冷汗。 他们已经在明著威胁她了。 意思就是,她不给他们搞地建房子,他们就永远跟著她。 他们知道她的学校,就肯定能想办法知道陆临舟父母的家。到时候闹得她被陆家人厌弃,让她在省城待不下去,只能回柳湾村。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必须得绝了后患! “够了!”林穗穗厉声打断他们的话,终於下了决心:“我可以替你们把三人份的地要来,但是我有个要求。” 林父林母对视一眼,眼神立刻亮了:“你说你说,只要是你愿意回去办,我们什么都答应!” “地是我的,陆家铜锁也是我的,新盖的房子可以永远给你们住。”林穗穗掌心拍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惊得林父林母都是一颤。 她眼神如炬,直直地盯著父母,胸口起伏:“但你们必须要永远留在柳湾村,不能再出现在省城。不然,房子我收回来,你们的死活,再与我无关。” 两人脸上堆起諂媚的笑。 林父连连点头,脖颈上的皱纹隨著动作层层堆叠:“瞧闺女说的,我们哪敢再添麻烦,肯定一辈子不踏出柳湾村!” 林母也跟著附和,尖细的声音里带著討好:“对,对,我们保证,再也不来打扰你!”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復著內心的波澜。 她从椅子上起身:“我现在出去还钱,交罚款,你们只要再去道个歉,就能出去了。我会给你们买车票,让你们坐车回省城。” “不行!”林母突然扑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们得跟你一起回!这事儿得抓紧,公社说只有一周时间,晚了就来不及登记不上了!” 林父也站起身,挡在门口,脸上討好的笑变成了急切:“是啊,穗穗,这事儿可拖不得!”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抿著唇没说话。 …… 林穗穗推开推开审讯室的铁皮门。 窄小的走廊里,白炽灯在地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巡防队的办事窗口前,戴袖章的队员正用搪瓷缸抿著浓茶。 “同志,我来交罚款。” 林穗穗的声音有些发紧,目光扫过桌上堆叠的《治安管理条例》手册。 队员掀起眼皮:“林为翔和刘新秀?” “对。” “有人替你交了。”队员从夹纸板里抽出张缴费单了看了一眼:“刚刚有人送钱来的,赔款连同罚款一併结清了。” “交了?”林穗穗有点意外:“我没交啊。” “我还骗你不成?”队员把缴费单递给林穗穗:“你自己看,都有签名的。” 林穗穗疑惑地接过缴费单,视线落在那张轻飘飘的单子上的右下角。 “陆临舟”三个字如刀刻般凌厉,撇捺间带著军人特有的刚劲。 林穗穗一愣。 陆临舟来交的? 林穗穗正出神,队员抬了抬下巴,指著她身后的走廊尽头:“喏,人就在那儿。” 林穗穗转身时,看见陆临舟正从外面进来。 他训练服的领子汗湿了,洇出深色的水痕,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严丝合缝。 他垂眸盯著腕间的军用手錶,听见这边的动静后抬头,目光撞进她眼底的涟漪。 “临舟?你、你怎么……” 第200章 这是最后一次,行吗? “临舟?你、你怎么……” 林穗穗的声音在喉间微微发颤,白炽灯在陆临舟肩头投下晃动的阴影,她望著眼前身著作训服的挺拔身影,还在震惊与诧异里。 她怎么也没想到陆临舟会到巡防大队来,更没想到他替她父母把罚款都给交了。 林穗穗从震惊里回过神来,开口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陆临舟没有回答,只是垂眸看她:“处理完了?” “嗯。”林穗穗点点头,攥紧手里的帆布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包带磨损的边缘:“谢了,这钱我一定还你。” 陆临舟抬手扶了扶军帽,帽檐阴影下的眼神沉静如水:“不必。” 陆临舟声音冷静:“学校对面巷子里的招待所,三楼 302,给他们安排好了,你带著他们去住下。” 林穗穗张了张嘴,想问他为何要做到这个地步,话未出口就被他截断。 “等安排好回去的时间,就把他们带回去。” 陆临舟的声音带著军人特有的乾脆,作训服袖口隨著动作扬起,露出腕间被錶带压出的浅痕。 走廊穿堂风卷过来,墙上贴著的“打击违法犯罪”的大字报边缘翘起,发出细微声响。 林穗穗一怔,这才恍然惊觉,从交罚款到安排住处,是因为她父母给他添麻烦了。 他既然能知晓她被带到巡防大队了,必然是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传到他耳朵里了。 她父母四处流浪乞討偷东西的事,如果连累到他就不好了。 所以安排住宿,答应他们的要求,跟著他们回柳湾村,是平息这件事最好的办法。 她能想到,他当然也能想到。 林穗穗垂眸不敢看她,眼眶有点乾乾的:“抱歉,总给你添麻烦……以后不会了。” 陆临舟闻言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最终只声音低沉地“嗯”了声。 他抬手看了眼表:“我还有训练,先走了。” …… 把林父林母在招待所里安顿好了,回了陆家。 夜已深,陆家小院的白炽灯在纱窗上投下暖黄光晕。 林穗穗推门进去,晾衣绳上陆临舟的军装隨著夜风轻轻晃动。 恍惚间让她想起白天在巡防大队,他替她解围时挺拔的身姿。 她回到陆家的时候,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准备睡了。 “穗穗回来了?”周瑾园正在沙发上打毛衣,见林穗穗回来,抬头看了她一眼:“今天比平日里回来得晚一点?” “嗯,学校有点事耽搁了。”林穗穗应道。 林穗穗看著周瑾园低头的侧脸,心里像是有颗石头堵在胸前。 她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周瑾园和陆远国夫妇。 她明明当著他们的面承诺过,绝对不会做这种荒唐的事。 可到现在,林穗穗还是被迫答应了林父林母回柳湾村办假结婚证。 林穗穗看著周瑾园,想要告诉她这件事,可她几次都欲言又止,实在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大概是林穗穗盯著她看的事件有些长,周瑾园突然抬头,对上林穗穗纠结的目光。 周瑾园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开口问道:“穗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阿姨说?” 林穗穗后背一僵,嘴唇动了动:“我……” 可她话才刚说出口,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陆临舟穿著深蓝色家居服出现在门口,额前碎发还沾著水珠,显然刚洗完澡。 他的目光在林穗穗紧拧的秀眉上短暂停留,又迅速转向周瑾园。 “妈,你赶紧去洗漱。”陆临舟手背在身后微微攥紧,声音带著不容置疑的坚定,打断了林穗穗的话:“待会我有事想跟你和爸商量。” 周瑾园看看陆临舟,又看看低头不语的林穗穗。 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心下却又隱隱的不安。 …… 陆远国夫妇房间里。 老式檯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在墙面投下晃动的暗影。 周瑾园坐在床边,手里攥著还未织完的毛衣,陆远国把手里的书合上,放到一边。 陆临舟笔直地站在他们面前,深蓝色家居服的领口扣得一丝不苟,投在墙上的身影显得格外挺拔。 “临舟。”周瑾园率先打破沉默,声音里带著担忧:“你这么著急找我们,是不是关於回柳湾村办假结婚证的事?” 刚刚林穗穗的表情,就让她察觉到不对劲了。 后来陆临舟的反应,更是让她確定,肯定跟这事儿有关。 一和柳湾村沾边的事儿,周瑾园的防备心就一下子起来了。 陆临舟喉结动了动,点了点头,沉声道:“是。” 周瑾园放下手中的毛线活,眉头紧紧皱起:“穗穗跟我说过,她不会去做这种荒唐事,你就別再掺和了,放弃吧。这要是传出去,不仅对我和你爸有影响,连你自己在军校、甚至以后去海军部队,都是有影响的!” “我们已经在准备回去了。”陆临舟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拳:“等確定了时间,就回去一趟。但是您放心,办完就回来了。” 周瑾园心下一颤,刚刚的不安果然成真了。 让他去代替他的养兄,去跟林穗穗办假结婚证…… 一想到这件事,周瑾园就脑子发懵。 这林穗穗,可是他以前的嫂子啊!他们之间是有过…… “陆临舟!”周瑾园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你是不是糊涂了?!” …… 浴室的水汽还在发梢凝结成珠,水珠顺著发尾滴在睡衣领口。 林穗穗从浴室里出来,她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能再瞒著周瑾园和陆远国了。 反正,迟早都要说的。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朝著陆远国夫妇的房间走去。 月光透过窗欞在地面投下斑驳树影,林穗穗站在门前,掌心沁出微汗。 她正要抬手敲门,屋里突然传来周瑾园压抑的怒斥:“我和你爸爸念了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你却总是沉浸在柳湾村的事情里走不出来,一次又一次……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和你爸爸的想法?” 林穗穗愣住了。 自从把陆临舟找回来,周瑾园从来都是把他当心头的宝贝,一句重话也没有说过。 可现在,很显然她是真的很生气。 “妈,她对我有恩。”陆临舟声音有点沉,却听不出情绪的波动:“我必须要帮这个忙。” “帮!帮!每次都拿恩情当藉口!”周瑾园气得声音发颤:“你还恩情的又何止这一件事?我们做的还不够多吗?” 一直沉默的陆远国突然开口:“临舟,你想好了?坚决要做这件事?” 陆临舟没有犹豫:“是。” 周瑾园这下也陷入了沉默,足足半分钟后,她才开口。 她放软了声音:“那临舟,你向爸妈承诺,这是最后一次,行吗?” 这一次,沉默的是陆临舟了。 林穗穗在外头听著,月光將她的影子拉长,在地面扭曲成破碎的形状。 她攥紧了掌心,和他们一起等待著陆临舟的答案。 直到陆临舟开口:“嗯。” 第201章 拍红底结婚照 “嗯。”陆临舟回答。 周瑾园重重嘆了口气,声音里带著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你最好记住今天的话。” 直到这声低沉的“嗯”隔著木门传到林穗穗耳朵里,她才苦笑了下。 看来她之前想得没错。 果然,他就是为了还了她的人情,以后,他就再不欠她的了。 林穗穗不想再听,放轻脚步声,转身回到了房间。 ———— 夏末的日头仍毒得很,路面蒸腾著热浪,国营照相馆的木门半敞著透气。 门框上方歪斜地贴著褪色的gg纸,上面写著“快照三日取”,红字边缘有点捲起。 底下还贴著用毛笔补写的“集体照八折”字样,被晒得有些发白了。 正对门的玻璃窗糊满照片,最显眼处是三张结婚证样板,边角还贴著几张生活照。 林穗穗站在照相馆门口,盯著倒影里的自己,和身边的陆临舟,有些出神。 “吱呀”一声,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穿蓝布衫的老板探出头,圆框眼镜滑到鼻尖。 “两位同志,要拍照?” 陆临舟上前半步,军装纽扣反射著光,明明灭灭:“需要。” “快进来!”老板更热情了,赶紧招呼他们进来:“拍哪种?证件照还是生活照?” “结婚证的照片。” 陆临舟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话音刚落,林穗穗的脸颊就不受控制地红了几分。 昨晚她上夜校前,又被林父林母给叫住了。 两人在招待所休整一夜,已经把脏兮兮的脸洗乾净了,虽然衣裳还是像醃咸菜一样皱皱巴巴,但好歹是乾净的了。 林母拉著林穗穗:“穗穗,你明天跟临舟去拍个结婚证的照片!” 林穗穗拧眉:“要照片做什么?” “办证明肯定得有啊!”林父认真道:“要是先回村里,需要照片的时候又得上镇上拍。” “可不能去镇上!”林母赶紧制止:“镇上照相馆的王瘸子最爱嚼舌根,你想全村人都知道这事儿?赶紧就在省城拍了,省城拍的照片周正!” 林母说完,就告诉林穗穗,他们在找她之前,就已经跟陆临舟说好了,让她只需要配合就行。 “拍结婚照好啊!恭喜两位新人,快进来!”老板的声音打断了林穗穗的回忆。 他热情地掀开塑料门帘,里面柜角摆著台海鸥 4a型相机,皮套上的“为人民服务”字样还清晰可见,看来这老板是用的新型相机。 老板笑著把他们迎进来:“我们这儿相机是新款,相纸也是新到的好牌子,拍出来效果肯定好!” 林穗穗跟在陆临舟身后走了进去,她抬眼看了看四周。 最显眼的,是墙上一张红底结婚照的样片。 林穗穗这时才有了实感。 她……要跟陆临舟拍这种照片了? “结婚证照片要半身免冠,头髮得梳整齐。”老板用袖口擦著镜头,见陆临舟穿著作训服,眼睛一亮:“同志是军人吧?穿军装拍更气派!” “不拍军装。”陆临舟手里拎著个袋子:“我带了白衬衣。” “穿白衬衣?那有点可惜……”老板还想再劝,陆临舟已经准备换上了。 林穗穗明白,毕竟是他要假扮陆临山拍照。陆临山不是军人,自然不会穿军装。 …… 布帘轻晃,陆临舟换好白衬衫走出来,衣摆垂落的弧度利落笔挺。 他抬手將领口第二颗纽扣繫上,动作带著军人的习惯。 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林穗穗,在她泛红的耳尖上顿了顿。 林穗穗背对著他,站在镜子前整理自己的辫子,她盯著自己抿紧的嘴唇,將碎发別到耳后,透过镜子的反射,看向陆临舟,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陆临舟转身走向红色背景布,他站定后挺直脊背,白衬衫被身后钨丝灯照得发亮,肩头投下的阴影在红布上拓出清晰的轮廓。 “姑娘,过来坐到你对象旁边。”老板架起海鸥相机,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拍结婚照可得挨著些。” 听到这话,林穗穗刚刚挪动的脚步,却停住了。 她的脚尖在地面来回蹭了两下,却始终没挪动半步,有些不安。 她和陆临舟之间的事,已经足够荒唐了。寡嫂和小叔子有私情,好不容易回归正轨了,现在却又要拍结婚证上的照片…… 陆临舟侧头看她,眸光在她紧绷的侧脸停留半秒。 他忽然伸出手,腕骨处的表链隨著动作轻响,指尖堪堪擦过她颤抖的手腕,稍稍用力一拉,林穗穗踉蹌著往前,肩膀撞上他结实的手臂。 两人在红布前並肩坐下。 “扑通”、“扑通”…… 林穗穗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陆临舟手臂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 她垂著眼睫,喉间不自然地吞咽。 “靠近些,肩膀挨紧。”老板转动镜头对焦。 陆临舟不动声色地往她这边倾了倾,两人的衣角在燥热的空气里轻轻擦过。 “笑一笑!”老板的手指悬在快门上,笑著引导他们:“结婚证照片可不能板著脸。” 林穗穗余光瞥见陆临舟朝她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她深吸一口气,嘴角终於牵起一抹笑意。 “很好很好!女同志特別漂亮,那个害羞的样子很美很美,但是还是得笑得更开心一点,结婚可是好事儿!” “咔嚓”几声快门声,混著老板夸讚的声音。 “哎哟!这照片拍得真好看!” “瞧瞧你们这对璧人,比我贴橱窗里的样板照还周正!” 林穗穗的心臟的跳动频率和幅度,一直都没缓下来过。 直到老板收了相机,林穗穗才反应过来。 她和陆临舟……真的拍了结婚照? 第202章 你对象一大早拿走了 下午,周瑾园下班回家,家里只有於婶一个人。 走进客厅里,周瑾园一眼看见保姆於婶攥著围裙角,面色有些为难。 见周瑾园回来,於婶快步迎上来。 “太太。”於婶眼角的皱纹里都透著不安,灰白的鬢髮被汗水粘在脸颊上:“您可算回来了,有东西给您看。” 她从围裙口袋掏出张纸,递给周瑾园。 周瑾园接过纸片,打开,右下角的红印章上是“红星照相馆”的字样。 是张照相馆的回单。 周瑾园定睛一看,中间写著“结婚证照片3.5元”。 字跡被手指反覆摩挲过,墨跡晕开成淡淡的灰。 周瑾园攥著纸片边缘,抬头看向於婶,声音带著点颤抖:“哪来的?” “下午我在小陆房间收拾时看见的。”於婶慌忙解释,眼睛不安地瞟向陆临舟房间:“本来不该乱动他东西,可是我看他军装裤子有点脏了,想给他洗了,一掏口袋就……”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散在客厅闷热的空气里。 周瑾园双唇紧抿,把回单递给於婶:“给他放回去,原封不动,就当不知道。” “那裤子……” “別洗了。”周瑾园沉声道:“还原成你看到时候的样子。” “明白了太太。” 陆临舟確实已经提前跟他们夫妻俩说过这件事没错,但拍结婚照片这事儿,还是让她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深吸一口气,却怎么也压不下胸腔里翻涌的怒火。 这时,院子里传来自行车铃鐺声。 沈曼寧背著帆布书包走进来,齐肩短髮隨著步伐一晃一晃。 “周姨。”沈曼寧甜甜叫了声,却发现周瑾园脸色沉得厉害。 “周姨,您怎么了?”沈曼寧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周瑾园本不想多说,可一想到那张回到,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穗穗这次真是……” “……” …… 得知陆临舟跟林穗穗为了回柳湾村办一些手续,甚至拍了结婚照片的沈曼寧,比周瑾园还要生气。 本想著她能和陆临舟修成正果,做陆家名正言顺的“女儿”,陆临舟却先跟別人拍了结婚照片。 让沈曼寧有种自己的东西被別人玷污了,还是被自己最討厌的人玷污的噁心感。 沈曼寧越想越鬱闷。 暮色给陆家的镀上一层灰色,突然有人敲门。 於婶去开了门,外面传来袁莉莉的声音:“曼寧在不在呀?” 沈曼寧正愁心里烦得很,没人倾诉,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曼寧?”袁莉莉一进来,就看到沈曼寧捂著脸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像是在哭。 袁莉莉慌忙蹲下身:“我给你送桃酥来了,我爸给我带回来的,你最爱的!你怎么了这是?” 沈曼寧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莉莉,临舟哥和林穗穗……” “他们怎么了?” 沈曼寧抽了抽鼻子,声音带著哭腔:“他们为了回村里办一个证明,去拍结婚照片了!” “什么?”袁莉莉猛地站起身:“他们该不会假戏真做……” 她话没说完,就见沈曼寧肩膀剧烈颤抖起来。 “我就是怕这个……”沈曼寧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而且这事要是传出去,以后可怎么办?” 沈曼寧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是在呜咽。 要是传出去了,他们都已经拍结婚照了,不结婚的话多有伤风化! 如果陆远国和周瑾园为了他们在厂里的名声,和陆临舟的未来,逼他们真的结婚的话,这陆家以后哪还有她的一席之地?! 袁莉莉气得直跺脚:“亏得周姨平时那么疼她,真是好心餵了狗!” “啪嗒”一声,门被猛地推开,周瑾园攥著门把手站在门口。 她盯著沈曼寧通红的眼眶,又扫过袁莉莉涨红的脸,声音里结著霜:“曼寧,我怎么教你的?家里的事可以往外说吗?” 沈曼寧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血色。 她立刻起身,跑到周瑾园身边,拽著她衣角:“周姨,我错了!这事我保证烂在肚子里,莉莉也不会说半个字,对吧莉莉?” 她转头用求救的眼神看向袁莉莉。 袁莉莉忙不叠点头:“对、对!周姨您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 周瑾园眸光扫过两人,深深看了她们一眼,声音不高却一字一顿:“有些话,说出去容易,收回来可就难了。” ———— 林穗穗放学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客厅里还亮著灯,周瑾园和沈曼寧坐在沙发上。 沈曼寧借著廊灯的光,將《青年一代》杂誌往膝头一合,撩起眼眸看向林穗穗,一副不爽的样子。 林穗穗察觉到她的敌意,视线下移,正好落到她手上的杂誌上。 封面上,硕大的一个標题:“做新时代诚实青年”。 “姐姐回来了?”沈曼寧把杂誌举到林穗穗面前:“我最近看了这个杂誌,还蛮好看的,觉得挺適合你,要不借你看看?” 沈曼寧语气里带著刻意的轻快,却在尾音处带著不易察觉的冷意。 林穗穗很明显地感觉到了她的阴阳怪气,便下意识看向周瑾园。 毕竟,沈曼寧很少在周瑾园面前表现出这一面。 她视线才刚转过去,正好对上周瑾园冷冽的目光,直直钉在林穗穗身上。 周瑾园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任由难堪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却也没有阻止。 周瑾园也很少有这样直接她表现出不满和敌意的。 林穗穗明白,大概就是为了回家办假结婚证的事。 她自知有愧,接过沈曼寧手里的杂誌:“谢谢,我会好好看的。” “那我就先进去了,周姨。”林穗穗微微頷首,转身回房间去了。 …… 连续几天,陆家的气息都很沉,这几晚,林穗穗睡得也不算太好。 周末,林穗穗早上多睡了会儿,醒来的时间就九点多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日历。 今天的日期被圈起来,旁边写著三个字“取照片”。 林穗穗洗漱收拾完,坐班车去了照相馆。 她伸手推开玻璃门,风铃“叮铃”作响,提醒著有人入內了。 正在擦拭相机镜头的老板闻声抬头,眼镜滑到鼻尖,脸上露出意外的神情:“同志?你怎么来了?” 他握著镜头布的手停在半空,眼神里满是疑惑。 “我来拿照片,老板。”林穗穗走到柜檯前:“上次拍的照片应该已经洗好了吧?” “是洗好了,但是……”老板放下手中的相机:“照片已经拿走了啊!” “拿走了?”林穗穗不解。 老板点点头,笑了下:“对啊,你对象今天一大早就来拿走了。” …… 由於最近每周都有不同项目的对抗赛,周末的军校里,大家也都很忙碌。 午后的训练场蒸腾著热浪。 陆临舟左臂夹著本磨边的《战术地形学》,朝著训练场走去。 陆临舟作训服领口的纽扣严丝合缝,目光扫过都在自由训练的同学,正见著自己的三个舍友在旁边树荫下休息。 树荫下,孙程燁正把作训服领口扯得老开,露出小麦色的锁骨,后背洇出大片汗渍。 他瞧见陆临舟的身影,立刻用毛巾甩了甩湿漉漉的短髮:“老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平时可是第一个泡在障碍场的人。” 李建跃和周旭睿坐在水泥墩上喝水,闻言同时抬头。 李建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今天这么晚才到,確实不像你。干嘛去了?” “有点事耽搁了。”陆临舟將自己的包和书本放在树荫边缘的石桌上,手指快速整理作训服,准备开始训练了。 “我们歇会儿,你先去。哎哟喂,热死我了。”孙程燁顺手抽走石桌上的书,扇起风来,泛黄的书页在气流中翻动。 陆临舟一回头,眉头瞬间拧紧,正要伸手夺过来。 一张泛著微光的照片,突然从书页里飘落下来。 他和陆临舟同时弯腰去捡,陆临舟的指尖刚触到照片边角,孙程燁已经眼疾手快地捏起照片。 孙程燁:“什么玩意儿掉了?” 他的声音突然卡住,眼睛瞪得滚圆:“我去,陆临舟,你要结婚了啊?” 第203章 真的移情別恋了? “我去,陆临舟,你要结婚了啊?” 孙程燁的声音不小,惊得路过的人下意识瞥过来看了眼。 李建跃和周旭睿不信:“你瞎说什么呢你……” 两人同时凑过去看,又同时愣在原地,倒吸一口冷气。 照片上,陆临舟和林穗穗並肩坐在红布前。 陆临舟白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剑眉在镜片后微微扬起,薄唇抿出恰到好处的弧度,衬得鼻樑愈发挺直。 林穗穗的鹅蛋脸侧向镜头,红头绳將鬢髮別得整整齐齐,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她唇角轻扬,洁白的牙齿在红布背景下格外明亮。 两人肩颈相贴的弧度自然,连露出的脖颈线条,都透著莫名的契合。 三人盯著画面中几乎要溢出相纸的般配感,都呆住了。 “藏得深啊老陆!”李建跃嘴角扯出难以置信的笑,肩膀碰了陆临舟一下:“我就说你跟她不清白,你之前还说不是!” 陆临舟突然伸手夺过照片,指尖在林穗穗的唇角位置顿了顿。 他將照片塞回书页里:“假的,办证明用的。” 陆临舟声音有些低沉,背脊微微挺直,但看不出情绪。 “这明明是拍的真照片!这不就是结婚证上的照片?”孙程燁突然凑近:“你这都跟她拍这种照片了,以后小穗妹妹怎么嫁人啊?那不是只能嫁给你?” 陆临舟抬头,眸光犀利,警告地瞪他一眼:“封建。” “我这是替小穗妹妹著想!” 陆临舟薄唇紧抿,没再说话。 一旁的周旭睿明显有些纠结,他想了想,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这照片真是假的吗?你最后还是会跟舒同志在一起吧?” 陆临舟神色微顿,但话语间是坚决:“不会。” “为什么?”周旭睿盯著陆临舟的眼睛:“你该不会真的移情別恋了吧?” 陆临舟脸色一沉。 孙程燁察觉到气氛不对,伸手推了周旭睿一把:“別乱说,他们俩都没开始,算什么移情別恋?再说了,临舟不是说了是假的么……走了走了,閒聊结束,赶紧训练!” “……” ———— 由於周六下午有林穗穗的一档栏目要播,没拿到照片,她就直接回了广播站。 周末的广播站人不多,只有需要上栏目的人才会来。 林穗穗正在办公室里准备稿件,她手指捏著钢笔,在稿纸上沙沙地修改稿件。 阳光透过窗户的玻璃,突然,办公室的门“砰”地被推开,组长气喘吁吁地衝进来。 “林穗穗,整个办公室就你一个人?”组长额头沁著细密的汗珠,眼神里满是焦急。 “嗯。”林穗穗点头:“下午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 组长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前倾,急促地问:“你看到袁莉莉没?” 林穗穗眼神清澈地摇了摇头:“不在,没见著她。” 组长直起身子,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双手烦躁地抓了抓头髮:“马上就是袁莉莉的栏目了,到处没找到人,既然你现在不用上播,赶紧帮我找找她,催她抓紧时间!” 林穗穗轻轻点头,应了声:“好。” 她抬头看了眼时间,离袁莉莉的时间就十几分钟了,確实得著急了。 林穗穗起身,快步走出办公室。 她穿过走廊,到处找袁莉莉。 走到二部办公室门口时,透过半开的门,她看到袁莉莉了。 林穗穗正要喊她,却发现她正弓著身子,眼神紧张地左右张望,快速地抄写著桌上另一叠稿件。 她在抄稿子? 林穗穗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眼睁睁地看著袁莉莉把对方的稿子缩成提纲,记录了下来。 袁莉莉突然抬头,与林穗穗的目光撞个正著,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慌乱地用胳膊去盖住稿件,声音有些颤抖:“你、你怎么来了?” 袁莉莉的表现让林穗穗彻底確认了,她就是在抄稿子。 这在广播站,是大忌。 到时候如果袁莉莉的稿子先交上去,二部的这个同事后交,那可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袁莉莉慌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语气急了起来:“我问你啊!你来干什么?” “组长让我催你去上栏目了。” 林穗穗眼神平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就转身走了。 这反而让袁莉莉有些不安起来。 …… 最近白天要到广播站工作,晚上还要去夜校上学,实在是有些辛苦了。 下了班,林穗穗好不容易能有点休息时间,赶紧回陆家休息。 林穗穗没想到,还没进家门,就在家门口碰到陆临舟了。 夏末的晚风卷著混著蝉鸣,两人在渐凉的空气里四目相对。 陆临舟穿著作训服,领口微微敞开,目光扫过她的脸,又挪走。 林穗穗突然想起早上的事,主动开口问道:“照片是不是你取走了?” 陆临舟正伸手要开门,手指在门框上顿住,收了回来:“是。” “为什么先拿走了?”林穗穗偏头看他,夕阳將陆临舟稜角分明的脸颊勾勒得更加清晰:“不是说好我去拿就好?” 闻言,陆临舟夹紧了左臂弯的书:“我来保管。” “嗯?”林穗穗有些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怕你拿掉了。”陆临舟喉结隨著吞咽动作上下滚动,声音却一如既往地低沉冷清:“我不想重拍一次。” 林穗穗微微皱眉,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冤枉:“你……” 他当她愿意拍啊?这事儿不是他答应下来的么? 第204章 林穗穗真的是他老婆? “那你可拿好了。”林穗穗的睫毛猛地颤了颤,她偏过头去,话语里带著气:“我也不想再拍了。” 院子里,晾衣绳“咯吱”摇晃著。 陆临舟的目光落在她剧烈起伏的肩头,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刚要开口,林穗穗突然转身指向虚掩的木门:“你先进去,我去买根冰棍吃。” 陆家现在氛围有些敏感,她才不敢跟他一起进去。 林穗穗转身要走。 阴影里,陆临舟偏头看向林穗穗,作训服肩线绷得笔直,叫住她:“周四周五请假吧,回去办证明。” 林穗穗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 两人在清冷月光之下四目相对,林穗穗看到他眸底映著她的脸。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问他:“你真的想好了?” 巷口的自行车铃鐺远远盪来,惊起几只麻雀。 “嗯。”陆临舟回答的声音短促,但却没有任何犹豫。 林穗穗后背微微紧绷,明明问了好几次的问题,也都是同样的答案,她却总是有点半信半疑的。 “吱呀”一声,陆家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 林穗穗的心跳漏了半拍,下意识侧身往阴影后面躲著。 她后背抵著砖墙,眼睛盯著逐渐打开的门缝,朝著陆临舟偏了偏头,示意他先进去。 陆临舟没再多说,抿著唇迈步走进去了。 出来的人是周瑾园,似乎没看到林穗穗,见陆临舟回来,立刻开门带著他往里走。 林穗穗看著两人走进门里,“哐当”一声把门关上,扯了扯唇。 既然他都自愿要帮她解决这个麻烦,把林父林母安稳下来,那她就接受好了。 …… 周末上午,袁莉莉约了同事何小菲一起逛街。 夏末的阳光把百货大楼的玻璃晒得发烫,袁莉莉跟何小菲挽著手走出百货大楼,往旁边巷子里去,打算再看看有没有其他好看的衣服。 何小菲穿著新买的的確良衬衫,领口的蝴蝶结隨著步伐轻轻晃动。 她嘴里说著广播站发生的八卦,一转头,看到袁莉莉盯著地面出神。 何小菲眉头微蹙:“莉莉,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平时你逛街你比谁都带劲,今天怎么到任何店你都没兴趣了?发生什么事了?” 袁莉莉嘴角扯出个生硬的笑:“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袁莉莉的大长波浪捲髮松松垮垮地綰著,发尾扫过肩头,心里还在回想昨天下午的事。 她在二部办公室被林穗穗撞见抄袭了,她连著两天都提心弔胆,生怕她告状。 明天就是周一了,她更是担忧林穗穗会不会直接告到站长那儿去。 “切,不想说算了。”何小菲甩开袁莉莉的手,往前走。 两人本就是塑料姐妹,这种八卦都聊不到一起,实在是让人有些不爽。 袁莉莉赶紧跟上去:“小菲,不是这样的……” 她跑了两步,前方的何小菲突然停下脚步,手肘用力碰了碰袁莉莉的腰窝。 袁莉莉踉蹌半步,刚要开口。 何小菲却是瞪大双眼,满眼震惊:“你看那边!” 顺著她颤抖的手指望去,前面不远处,是一家叫做“红星照相馆”的照相馆。 手指尽头的地方,是个玻璃橱窗。 一张红布背景的照片被镶在木质相框里,掛在玻璃橱窗里。 林穗穗的红头绳在阳光下格外鲜亮,陆临舟的白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两人肩颈相贴,姿势亲昵,表情羞涩。 袁莉莉一怔。 这、这是沈曼寧说的,林穗穗和陆临舟的结婚证照片吧?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不是我们站林穗穗吗?旁边这男的……”何小菲倒吸一口冷气,蝴蝶结在领口剧烈晃动:“这不是陆厂长家儿子吗?!” 何小菲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摇著袁莉莉的胳膊。 “真的是陆厂长家的儿子!他们居然贴出结婚照了?天哪,林穗穗真的是他老婆?” 何小菲的声音带著难以置信的惊嘆,几乎要刺破耳膜。 “这事要是传回厂里,还不得闹翻天?我的天哪,莉莉!你看我们发现了什么!!” 袁莉莉紧张起来,想起周瑾园的警告,和林穗穗发现她的秘密,突然转身攥住何小菲的胳膊。 “小菲,这事儿先別告诉別人!” “为什么?”何小菲意外地看她,上下打量:“这可是重磅新闻!” 袁莉莉喉间吞咽了下,严肃道:“说不定是误会呢?” 第205章 厂长家儿媳妇 周一早上,广播站有例会。 广播站会议室的白炽灯泛著冷光,吊扇搅动著闷热的空气。 吴站长翻了翻手中的工作安排表,目光扫过围坐在长桌旁的眾人:“本周工作照旧,各栏目按时完成。另外,林穗穗周四周五要请假,她周四周五负责的两个栏目得重新分配一下。” 今天一大早,林穗穗去找吴站长请假了。 由於时间比较紧急,她昨晚跟陆临舟商量好了,周四周五回柳湾村去办手续。 只要办完了手续,分到了地,盖好了房子,林父林母就不会再来省城打扰她了。 林穗穗语气诚恳地说明请假缘由,吴站长没多犹豫,直接点头答应下来,还叮嘱她处理好事情,安心休假。 此时会议室里,吴站长的声音继续响起:“徐蕊、何小菲,这两天的栏目就由你俩接手。” 话音刚落,坐在林穗穗斜对面的徐蕊抬起头,与林穗穗对视一眼,冲她挑了挑眉,嘴角微微上扬,用口型无声地说著“放心”。 林穗穗笑了下,用口型回了句“多谢啦”! 而何小菲却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意外与不爽,远远朝林穗穗瞪了一眼。 会议结束后,吴站长先行离开了。 大家各自收拾,林穗穗也拿起自己的稿纸准备回办公室。 身后却传来何小菲“嗤”地一声冷笑。 她隨手將笔甩在桌面,目光剜向林穗穗:“哟,这高枝攀得可真及时,把活儿往別人手里一塞,自己就能当甩手掌柜享清福了?” 林穗穗一开始没有意识到何小菲说的是自己,自顾自地起身。 谁知下一秒,何小菲直接衝到她面前来了:“你装什么傻啊林穗穗?” 林穗穗意外地看向她:“何同志?你有事吗?” 她和何小菲並不熟悉,何小菲是二部的,最多也只是偶尔打个照面点点头。 何小菲的突然发难,实在是让她有点意外。 “我说,你攀了高枝就把活儿甩给別人,什么意思?” 林穗穗有些莫名其妙地问:“我请假是家里有事,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攀高枝?” “装什么清白?”何小菲冷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你不就是要跟厂长儿子结婚了吗?” 林穗穗一愣。 何小菲嫉妒的嘴脸几乎要裂开:“就算你成了厂长儿媳妇儿我也要说!凭什么把工作分给我们!” 她嫁给陆厂长的儿子不说,还要把事情分给她做。她最討厌这种人了! 听到这话,林穗穗脸上露出惊愕的神情,整个人一愣,难以置信地问道:“我什么时候要跟厂长儿子结婚了?” 何小菲语气篤定:“我都看到你们俩的结婚照片登在照相馆门口了!” 林穗穗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神中满是震惊与慌乱,怔怔地吐出两个字:“什么?” 周围原本准备离开的广播站同事们,听到这话纷纷围了过来。 “真的假的?” “不会吧?” “他们真要结婚?林穗穗是厂长儿媳?!” 何小菲挺直了腰板,扫视一圈周围的人,提高音量说道:“就是真的,我亲眼看到的!不信你们可以去照相馆看,我和袁莉莉都看到了!” 躲在人群角落的袁莉莉也嚇坏了。 她实在是没想到,何小菲竟然敢当著这么多人的面把这件事拆穿了。她不是跟她说好了不要乱说的吗? 袁莉莉咽了咽口水,周瑾园警告过她和沈曼寧,要是传出来这事儿跟她有关係,她和沈曼寧都要遭殃,说不定,还会影响她父母在厂里的工作。 而且,而且,林穗穗看到她抄袭的事…… 万一这事以后林穗穗破罐子破摔把她的事也讲出去,她就完了! 袁莉莉赶紧过去,一把拉住何小菲的胳膊,生怕事情闹大殃及她和家人:“你別乱说了!” 何小菲用力甩开袁莉莉的手,双手叉腰,大声嚷道:“我就要说,怎么,你怕她当了厂长儿媳妇儿就压你们?不怕,大不了到时候投诉上去!” 林穗穗站在原地,脑袋里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懵了。 照片登在照相馆门口,被何小菲和袁莉莉看到了? 怎么会这样…… 林穗穗紧紧攥著拳头,身体微微颤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时,袁莉莉眼珠子突然转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上前。 “你真的別乱说,他们那不是结婚照片!”袁莉莉大声道:“我听说是人家照相馆的老板,请他们当模特拍的样片,所以才掛出去的!” 袁莉莉朝著林穗穗使了个眼色,继续说道:“一般人拍结婚照片怎么可能掛出去?只有模特拍样片才会掛啊!” 林穗穗一愣,隨即反应过来,连忙点头:“是的,是照相馆的老板去军校请我们拍的。我和临舟,都是军校的学生。那个照相馆,就是军校附近的照相馆。” 何小菲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袁莉莉扬起下巴,语气篤定:“我肯定是確认过了才这么说的,不然谁替她说话!” 袁莉莉跟林穗穗的关係,確实是在广播占出了名的不好。 能让她替林穗穗说话,只怕这才是事实。 林穗穗这时冷静下来,说道:“何小菲同志,我那天只有一个栏目要播,而且我会把稿子写好给你的。如果你不平衡,可以找站长拒绝代班,或是等我回来也替你播一次。而不是这样,当著大家的面,造我的谣。” “是啊,小菲,大家都是同事,有什么好好说……” “都是误会,再说了,代班而已,跟结没结婚有什么关係?” 见风向一边倒了,何小菲气呼呼地瞪了林穗穗一眼,她一跺脚,转身跑掉了。 …… 下班音乐声在广播站响起。 同事们纷纷起身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林穗穗起身,穿过还未散去的人群,走到袁莉莉身边。 “袁莉莉。”林穗穗目光直直地盯著对方的侧脸。 袁莉莉正扣帆布包的搭扣,听到声音动作猛地一顿,转头时眼神里满是警惕:“你想干嘛?” 林穗穗微微頷首:“今天的事,谢谢。” 袁莉莉继续收拾东西,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少来这套,我也不是为了你一句谢谢。” “那你是为了什么?”林穗穗直视著袁莉莉。 袁莉莉左右看了眼,凑近林穗穗,压低声音:“我帮你解了围,你也得识相点,昨天在二部办公室里看到的事,你就当从没看见过。” 林穗穗眉头微微拧起,认真地说:“我可以不说出去,但你以后別再抄袭了,迟早会被人发现的。” “这就不用你管了!”袁莉莉猛地站直身子:“反正今天我帮了你,我的事儿一个字都不能从你嘴里漏出去!” “行,我答应你。”林穗穗应道。 ———— 夕阳把厂区大门的铁栏杆染成暗红色。 林穗穗从船厂厂区出来,匆匆往外走。 远处传来熟悉的汽车引擎声,她一抬头,正看见墨绿色吉普车拐过林荫道。挡风玻璃上,映著漫天晚霞。 那是陆临舟的车。 来不及多想,林穗穗朝著车子招了招手:“陆临舟!” 吉普车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剎住,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扬起一片尘土。 车窗摇下,陆临舟从后视镜里看著林穗穗背著包小跑著过来。 他的目光扫过她微微有些泛红的脸:“什么事?” 林穗穗喘著粗气,没跟陆临舟多说,伸手就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 陆临舟喉间哽了下。他以为林穗穗是让他载著她去念夜校,开口提醒:“我刚从军校回来。” 林穗穗摇头,喉咙发紧:“不去军校,你带我去趟照相馆。” “去照相馆?”陆临舟转动钥匙的动作顿住,稜角分明的侧脸上透著疑惑:“照片已经拿回来了。” 林穗穗目视前方,没有看陆临舟。 “老板把我们的结婚照掛到橱窗里了!”林穗穗轻声道:“广播站的人都在传……” 话没说完,吉普车突然发动。 陆临舟掛挡的动作带著几分生硬:“没事,能处理。” 第206章 校花来训练场找你了 暮色漫进照相馆里,林穗穗和陆临舟推门进去。 “欢迎光临!” 老板从暗房里钻出来,手里还攥著湿漉漉的相纸。 抬头见是陆临舟和林穗穗,眼睛猛地一亮。 他连忙把相纸塞进口袋,搓著手迎上来,围裙上还沾著蓝黑显影液的痕跡:“是你们啊!快进来快进来!” “老板好。”林穗穗打了声招呼,指了指外面的窗户。 还没开口说,老板就绕过柜檯迎上来:“没想到你们过来,快来瞧瞧!” 照相馆老板热情地引著两人走到外面的窗户处。 林穗穗一抬头,就看见自己和陆临舟的结婚证照片被镶在相框里。 拍好的照片,被陆临舟给拿走了,林穗穗没见过。 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们洗印放大的结婚照片。 这年头没有滤镜没有p图软体,可照片上的两个人,就是那样好看。 两人的脸颊都被红布衬得有点泛红了,他们头微微朝著对方偏著,是下意识的亲密。 林穗穗紧攥著帆布包带,手指微微泛白。 老板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拍著胸脯邀功:“您二位可不知道,自打把照片掛出去,每天来拍结婚照的人多了一倍!都说你们俩是金童玉女,越看越般配!” “老板,能不能把这张照片收下来?”她別过脸,不敢再看照片里两人交叠的影子。 老板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眉毛高高扬起:“收下来?” “这照片帮我拉了不少生意呢!”他上下打量两人,突然一拍大腿:“这样吧,我给你们gg费,五块钱怎么样?就当我买你们的照片作为gg了,行不?” 陆临舟的手指在身侧微微收紧,作训服布料发出细碎的响声。 林穗穗望著老板围裙上的“红星照相馆”五个字,开口道:“不是钱的问题,是隱私问题。我们不想被太多人议论。” 老板的表情瞬间从惊讶转为瞭然,连连点头。 他快步走到橱窗前,小心翼翼地取下相框:“原来是这样!怪我考虑不周,抱歉抱歉!” 他抱著相框转身,目光恋恋不捨地扫过照片:“说真的,你们是我见过最登对的新人,男帅女美!以后拍婚纱照一定要来我这儿,我给你们免费!”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老板的热情反而让林穗穗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摆了摆手:“不用不用!” 毕竟,她跟陆临舟根本就不会拍什么婚纱照。 林穗穗笑了下:“老板,那我们就先走了,祝您生意兴隆。” “好,慢走啊!”老板追到门口,门框上的风铃又响起来:“有需要再来!” 陆临舟全程不语,跟在林穗穗身后。 看著她忙活的背影,不知怎地,想起以前在柳湾村,他也总是这样跟在她身后,从不插嘴什么。 陆临舟回头看了眼。 老板还站在门口,正低头用软布仔细擦拭收下来的相框,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 …… 吉普车碾过军校门口的减速带,发出轻微的顛簸。 陆临舟把车停在军校附近专用的停车场里。 这年头,军官自驾军车都被禁止进入军校,更別说是船厂的车了。 林穗穗扶著车门准备下车,只能步行前往军校。 她拉开车门,却见陆临舟也在熄火。 林穗穗隨口问道:“你不是要回陆家吗?” 陆临舟解开安全带的手顿了顿,侧头看向她,目光深邃如潭:“我都来了,不回了。” 他的声音低沉,带著几分不容置疑的篤定。 林穗穗轻轻“哦”了一声,垂下头。 车厢內的空气仿佛突然凝固,她暗自懊悔。 早知道应该不要他载她来的,当时一著急只想著他开车会更快。结果现在一起来这么尷尬。 两人下车步行,进了军校,还有不少人在训练。 林穗穗望著远处操场上列队训练的学员,想像著陆临舟训练时的身形。 她好像还没见陆临舟训练过。 正想著,一个穿著军装的男同学快步跑来,脸上带著意外:“陆班长,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回来了?” 陆临舟身姿挺拔如松,淡淡回应:“嗯,回来有事。” 男同学的目光好奇地在林穗穗身上扫了一眼,又凑近陆临舟,语气带著几分八卦:“刚刚校来训练场找你了,看你没在就走了。” 陆临舟的脚步一顿,喉结微微滚动:“知道了,谢谢。” 陆临舟说著,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林穗穗。 可林穗穗却只是面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冲陆临舟笑了笑:“你们慢慢聊,我先去上课了。” 说完,林穗穗转了身。 她今天穿著白色麻裙,隨手梳著麻辫。 没有经过精心打扮,却有种慵懒的好看。 她转身时,裙子下摆轻轻扬起,马尾辫隨著步伐左右晃动,头也不回地朝著教学楼走去。 陆临舟站在原地,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目光紧紧追隨。 直到她背影消失,佇立不动的陆临舟才收回视线。 他敛了眸,睫毛遮住眼底晦暗不明的神色。 第207章 破坏別人感情的小三!就该拉去批斗! 晨光透过练功房斑驳的窗户,斜斜地洒在把杆上。 年轻女孩们大多数都梳著双麻辫,“嘿哈、嘿哈”地压腿。 舞鞋与地板的摩擦声交织在一起,中间夹杂著三三两两的私语声。 几个穿著练功服的女孩凑在角落,一边抻著腿,一边交头接耳,眼神还不时往舒佳凝身上瞟去。 把杆上,舒佳凝正机械地重复著踢腿的动作。 她的额发被汗水浸湿,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眼眶红红的,像刚哭过。 “佳凝!”突然,门口传来急促的喊声。 一个扎著高马尾的女孩探进头,满脸兴奋:“首都文工团的人来了,点名让你过去!” 她的话让整个练功房的人都看过来,有的甚至倒吸一口冷气。 舒佳凝已经考上了海城的文工团,等著毕业就能进去了。 没想到,首都文工团的人也来找她了! 难道是要向她拋出橄欖枝? 首都文工团那可是全国最好的文工团! 舒佳凝抬起来,涣散的神色这才渐渐回神:“好,谢谢,马上来!” 舒佳凝深吸一口气,对著镜子昂了昂首。 自信优雅的白天鹅,才是她应该有的样子。 舒佳凝把情绪迅速收起,挺直脊背,快步往门外走去。 …… 军校障碍训练场。 骄阳炙烤之下,军校生毫无畏惧,陆临舟戴著战术护腕,进行格斗对练。 他的作训服早已被汗水浸透,一个標准的格斗姿势压制著孙程燁。 孙程燁被顶著脖子趴在沙地上,双手徒劳地扒拉著地面,作训服领口灌进不少沙子:“求饶!我求饶!陆哥我错了!投降不杀!!” 他“哇哇”地求饶,陆临舟就鬆开手臂,坐回沙地上喘气,绕了绕手腕。 孙程燁瘫在地上大口喘气,伸手抹了把脸,苦著脸说:“刚刚那一下子,我感觉自己好像看到自己的祖宗了,差点以为要交代在这儿了。” 陆临舟闻言斜睨他一眼,嘴角扯出一丝鄙视的笑:“你要是以后当了船长,遇上点事儿就张嘴投降?那船上的弟兄们可怎么指望你?” 孙程燁一听就急了,撑著胳膊坐起来,作训服上沾满沙土:“我这不是只降你陆临舟嘛!行了吧?別人想让我投降,门都没有!” 等气喘匀了,陆临舟抬了抬下巴:“再来?” “还来啊?”孙程燁脸色立刻难看了几分。 正鬱闷著,孙程燁突然瞥见训练场边的舒佳凝,眼睛一亮:“老陆,校又来找你了,她昨天就来了,在这儿转了好几圈,肯定找你有事儿!你快去看看吧!今天战斗结束!” 陆临舟擦汗的动作顿了顿,顺著孙程燁的目光瞥了一眼。 训练场边上,舒佳凝正穿著练功服往这边张望。 陆临舟收回视线,重新戴上护腕,语气平淡:“再来。” 孙程燁顿时苦了脸,哀嚎一声:“我怎么这么倒霉,今天抽籤抽到跟你对练……” 一旁跟其他同学进入休战期的周旭睿正在喝水,也看到了舒佳凝。 见她表情不太好,周旭睿朝她走了过去。 “校,在等班长?” 舒佳凝转身,背脊挺直,下頜绷出倔强的线条:“我就看看。” 周旭睿抿了抿唇:“你……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舒佳凝对上他的视线:“嗯,今天首都文工团邀请我去试训。” 她表情还是很坚韧,余光仍忍不住瞟向正在格斗的陆临舟。 周旭睿点点头:“你答应了?” 舒佳凝不想说她在等陆临舟的回答,只是开口,声音里带著倔强:“我当然要以我的前程为主。” 闻言,周旭睿以为她已经答应了,喉头动了动,问她:“以后打算长留首都了?” “首都比海城好,如果能留应该会留。”舒佳凝双手紧攥:“反正海城也没什么值得她留下的,也没人让她留。” 周旭睿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我会问问他的。” “……谢谢。” ———— 夜校昏黄的路灯下,林穗穗抱著今天要上课的书,往教室走。 刚转过梧桐道的拐角,两道黑影突然从树后闪出来,拦在她面前。 “站住!”两人伸手堵住林穗穗的去路。 林穗穗往后撤半步,脊背贴上冰凉的砖墙。 她定睛看了眼,她不认识她们,但认识她们身上的练功服。其中,高个女生后颈还贴著止痛贴。 林穗穗不知怎地,就想起今天碰到的同学,说校找陆临舟的事。 林穗穗眉梢不自觉挑起:“有事?” 话音落下时,路灯恰好被云遮住,在她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装什么清高!”矮个女生冷笑一声:“不就是个乡下来的,还摆什么谱?” 她的手指戳向林穗穗的脸:“说!你跟陆临舟到底什么关係?” 夜风捲起林穗穗耳畔碎发,露出下頜线紧绷的弧度。 “我跟谁的关係,需要向你们报备?”她扫了两人一眼:“你们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的?” “你!”高个女生气得跺脚:“破坏別人感情的小三!就该拉去批斗!” 林穗穗都气笑了:“批斗也得有证据吧?你凭什么说我是小三?” 她脖颈青筋暴起,指向林穗穗的手指不住颤抖:“大家都知道,陆临舟和佳凝才是一对!现在冒出来个野丫头要结婚,不是插足的小三是什么?” 第208章 陆临舟打结婚申请了! 林穗穗看著面前气势汹汹的两人,眉头微拧:“所以,是她跟你们说的?” “她跟你们说,他们在谈恋爱,而我从中插足了?”林穗穗又问。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心虚了。 林穗穗笑了下:“你们总要说个让我心服口服的理由吧?” “你別囂张!”高个子女生冷哼一声:“我们佳凝特別优秀,你肯定比不上!” “说完了?”林穗穗后退半步,面色不耐:“我要迟到了。” 她踩著月光往教室走去,听见身后传来愤愤不平的声音。 “你一个上夜校乡巴佬,怎么跟我们佳凝比?等著被拋弃吧你!” “……” 林穗穗清晰地听到了她们的话,却没回头。 林穗穗攥著手中的帆布袋子,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泛著白。 她是跟那个校不能比,也没想著比。 等办完假结婚证,他们想结婚就结婚,跟她没有关係。 林穗穗甩开那两个人,拐进军校林荫道,就感觉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像芒刺在背。 她拧了拧眉,心里有些不安。 最近確实因为林父林母出现,在学校大闹她和陆临舟的事,传遍了整个军校。 不论是军校的学生还是夜校的学生,都知道这件事。 好在只是捕风捉影,没有什么实质性证据,也就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可是今天的变本加厉,让林穗穗觉得有些不適了。 三三两两的军校学员交头接耳,几个女学生路过时故意提高声调,窃笑声混著晚风钻进她耳朵。 林穗穗有些奇怪,加快脚步往夜校教室走。 直到路过公告栏,一抹红色刺得她眼眶发酸。 一张皱巴巴的纸被图钉按在公告栏中央,在旁边的路灯照射下,泛著诡异的光。 上面还有用黑色油笔写的大字“號外號外!船舶一连陆临舟打结婚申请了!” 这几个字,格外刺眼。 林穗穗愣在原地,机械地迈著步子靠近。 申请单上方“柳湾村结婚申请单”的字样已经晕染。 但姓名栏的字跡却清晰得可怕:男:陆临舟、女:林穗穗。 那熟悉的钢笔字跡,遒劲有力的笔画,和她见过无数次的陆临舟的签名一模一样。 她颤抖著伸手去摸,指尖触到纸张边缘的毛边,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樑。 应该就是林父林母让陆临舟写的申请单。 林穗穗几乎立刻就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了,这申请单上本应该写“男:陆临山、女:林穗穗”,陆临舟不小心写错了他的名字,所以就废弃重写了。 那这皱巴巴的纸,为什么又会出现在军校公告栏上? “这个林穗穗就是那个从柳湾村来的?这就是乡里人啊……” “只上了夜校,就是小学文凭吧?小学文凭也想攀军校生?” “她果然是陆临舟乡里的未婚妻,被追上门来求娶了吧?陆临舟真可怜!” “怎么记得校舒佳凝喜欢陆临舟的?” “是陆临舟喜欢舒佳凝吧?” “我记得是互相喜欢!那林穗穗不就是小三?” 带著恶意的窃窃私语裹著夜风,顺著林穗穗的领口,往骨头缝里钻。 突然,有人指著她惊呼:“看!她就是林穗穗!” 瞬间,数十道目光像探照灯般聚焦过来,灼烧著她后颈的皮肤。 林穗穗只觉得下一秒这些人的眼神,就要將她吞噬。 “怪不得陆临舟最近总躲著校……原来是家里有个『原配』!” 刺耳的鬨笑中,林穗穗喉咙发紧得几乎喘不过气。 她上前几步衝到公告栏面前,三下两下扯下申请单。 纸张撕裂的“刺啦”声混著人群的惊呼和嘲笑,她攥著那张申请单,转身就跑。 林穗穗侧身躲到一间空教室里,借著外面清冷的月光,低头看著手里的申请单。 结婚申请上分明是她和陆临舟的名字,这要怎么给大家解释?! ———— 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军校。 第二天。 军校办公楼三楼,徐教官办公室的吊扇发出规律的“咔嗒”声。 陆临舟背脊笔挺,站在办公桌前:“徐教官。” “结婚申请的事到底是什么情况?”徐教官摘下军帽放在文件柜上,四十多岁的眉骨压著阴影,指尖敲了敲桌面:“是不是真的打算结婚了?” 陆临舟的喉结滚动两下,目光落在教官左胸的军功章上。 他的右手背在身后,食指无意识摩挲著自己的手背,语气紧绷而冷硬:“暂时不会结婚。” “那申请单是怎么回事?”徐教官紧皱著眉:“不少同学都亲眼看到了,你不会结婚,写那申请单做什么?!” 窗外传来踢正步的声音,“一、二、一,一、二、一”节奏十足。 “是意外。”陆临舟直视前方:“那是张废弃单,不小心被旁人捡走了。” 办公室的吊扇发出恼人的嗡鸣。 “陆临舟,结婚之前要打申请,你还记得吧?”徐教官站起身,绕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学校的军纪不是摆设,挑战它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墙上“从严治军”的標语:“都没好下场。” “不会!”陆临舟声音乾脆利落又坚决:“如果要结婚,我会按流程打申请。” 徐教官盯著他足足十秒,才收回严厉的目光:“你最好记得你说的话。” “是!” 徐教官见他应了,这才放软了声音:“临舟,你是军校这届最有希望提乾的苗子,別让这点破事毁了前途。” “明白!”陆临舟猛地立正敬礼。 …… 军校走廊的穿堂风颳过来。 陆临舟刚跨出徐教官办公室,孙程燁几人就从楼梯口躥出来。 孙程燁问他:“老陆!情况怎么样?教官骂你没?” 陆临舟脚步未停,肩线却微微绷紧,余光扫过走廊尽头的“严守纪律”標语:“提醒了两句,没事。” “你真要跟小穗妹妹结婚啊?”孙程燁小跑著跟上,抬手拍在陆临舟肩上,发出“啪”的声响。 他这话一说,李建跃和周旭睿也都凑过来听,都是八卦的表情。 陆临舟的薄唇紧抿成直线,目光落在楼下的训练场上,喉结滚动两下:“不是。这件事一时半会说不清。” “还有你都说不清的事儿?”李建跃有点意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陆临舟薄唇紧抿没有回答,面色有些阴沉。 孙程燁看了陆临舟两眼,不解地问道:“那个东西怎么就被贴出去了?谁拿到的你知道吗?总不至於是有人衝到我们宿舍来偷的吧?” 见陆临舟沉思表情,周旭睿提醒道:“老陆,是不是你扔垃圾的时候没注意,被別人捡到了?” 陆临舟脚步微顿,停在楼梯拐角。 阳光从天窗斜斜切过他的脸,在颧骨投下阴影 他薄唇微动,沉声道:“我没扔。” 第209章 把照片夹进书里 陆临舟喉结微动:“我没扔。” “没扔?”李建跃皱眉:“难不成真有人进我们宿舍了?” 陆临舟稍作回忆:“我是在阅览室写的。” 当时,他们宿舍几人正在阅览室里学习。 陆临舟鬼使神差,就把自己的名字给写了上去。 他盯著看了好久,才夹在书里,拿了另一张纸打算重写。 中途徐教官喊他出去了一趟,等他回来的时候,注意力也只是在新的一份申请单上。 闻言,孙程燁突然拍了下大腿,:“没扔,又是在阅览室丟的,那肯定是被人偷了!” 孙程燁挑眉,嘴角扯出抹痞笑:“你忘了?学校那帮女生,天天往你抽屉塞情书!估计就是给你塞情书的时候看到了,就拿走了。” 陆临舟眉头紧拧,缓缓呼出一口气,这跟他猜测的一样。 李建跃嘆了口气:“看来长得太帅,也有发愁的地方。” “你们说,现在这些女孩子怎么一个个嫉妒心都那么强?”孙程燁摇摇头:“得不到,就要毁掉?” 陆临舟没接话,带著几人转身走向训练场。 …… 练功房。 午后三点的阳光照进来,落在镜面上,反射出一道彩色弧光。 张晓丽压著右腿,跟身边的陈小雨说话:“那个什么林穗穗的,也就脸长得还行,真以为攀得上陆临舟?” “就是啊!”陈小雨蹲在地上系足尖鞋带,髮带松垮地掛在腕上:“听说她连初中都没读,现在才跑来读夜校的。佳凝可是拿过省级舞蹈奖的!” “运气好唄!”张晓丽撇撇嘴:“肯定是投胎运气好,投胎到乡里,还能跟陆临舟一个村。” 陈小雨扎好头髮,把推放在把杆上:“真搞笑,现在都是自由恋爱了,哪还有娶乡里的老婆这回事啊?”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女生:“別说了。” 她声音很冷,像是冰块一样砸过去。 两人嚇了一跳,同时回头。 舒佳凝正站在门口,脊背挺得比把杆还直,马尾辫垂在肩头。她的目光扫过镜子里交头接耳的两人,睫毛在眼瞼投下冷冽的影子。 张晓丽嚇得差点从把杆上掉下来:“佳、佳凝!我们没別的意思……” 舒佳凝走到把杆前,指尖轻轻叩了叩把杆,发出清脆的“嗒”声:“以后別说了就行。” 可越是看舒佳凝这么不爭不抢的样子,两人越发著急。 “可是佳凝!”陈小雨有些不甘心:“现在整个军校里都在传陆临舟要跟林穗穗结婚的事儿,佳凝,你要不要去找陆临舟好好聊一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张晓丽点点头:“就是啊!首都那边的文工团都向你发出邀请了,你总得弄清楚陆临舟怎么想的吧?你总得让他给个准话吧?” 舒佳凝睫毛微微颤动,表情却依然带著傲气。 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著把杆,抬腿上杆:“我要的又不是谁的施捨,有心的人自然会来解释。” ———— 广播站。 跟同栏目组的同事以及吴景越一起核对完下一期的提纲,大家就散了。 林穗穗整理好,抱著稿纸,送吴景越出去。 林穗穗想起自己马上要回柳湾村办事,便开口对吴景越道:“景越哥,这周五的栏目给徐蕊了,你知道的吧?” “嗯,我爸跟我说了。”吴景越点头。 林穗穗:“我跟她对过流程,她也很厉害的,你到时配合她就行。” “行。”吴景越多看了林穗穗几眼,开口问她:“我看你今天开会的时候,怎么心不在焉的?” 林穗穗脚步微顿,嘆了口气:“后天就要回村里办证明了。” 吴景越笑了下:“终於承认你那个『朋友』就是你自己了?” “承认就承认了。”林穗穗撇撇嘴,垂下了眸子,长睫垂下,在眼下形成好看的阴影:“总觉得心里乱糟糟的,有点不踏实。” 林穗穗大概把照相馆和申请单的事告诉了吴景越:“厂里这事儿算是糊弄过去了,可军校呢?不仅影响他和校之间的感情,现在大家也都误以为我是小三、我们真的要结婚……” “其实很多事,就是无法向大眾解释的。”吴景越停下脚步,面对著林穗穗:“这件事是他下的决定,校也好,流言也好,他都会承担后果的。至於你,既然决定了要回去办,就別想那么多。” 林穗穗缓缓呼出一口气,觉得压力有些大。 在柳湾村,她虽然承担著背德羞耻感,但从未有过这样畏手畏脚的时候。 在这里,处处都是牵绊。怕陆家受影响,怕陆临舟受影响,却差点忘了自己来到省城,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 也许自私一点才是对的? 林穗穗点点头:“知道了。” 反正她很快就要从夜校毕业了,那些人怎么看她,是否认为她真的要跟陆临舟结婚,都没关係了。 等她分了筒子楼宿舍,从夜校毕了业,军校还有几个人认识她? …… 陆家臥室,书桌被檯灯照出一圈暖黄。 陆临舟站在桌前,从照相馆的纸袋里,倒出照片。 里面是八张裁剪整齐的结婚登记照,相纸边缘带著利落的裁切痕跡。 陆临舟指尖扫过林穗穗的辫梢,又收回。 不知想到了什么,陆临舟拿出其中两张结婚登记照握在手里。 他走到床边,从枕头下翻出的《毛选》,他將那两张照片小心翼翼夹进书中,然后把书重新塞回枕头下。 陆临舟上床睡觉,床垫发出轻微的凹陷声。 他的手掌按在枕头上,指腹隔著布料触到硬挺的书脊,闭上眼睡著了。 睡到后半夜,陆临舟却梦到照片全都被人抢走了…… 第210章 再自私一回 陆临舟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睁开眼把枕头下的书拿出来检查。 还好,照片还在。 陆临舟深吸一口气,把照片塞回枕头底下,从床上起身。 他把明天下午回柳湾村的东西全都检查了一遍,放入单独的包里,这才出门去军校。 下午,陆临舟宿舍一行四人吃完晚饭,就准备回宿舍休息了。 今晚还要加训,他们得抓紧时间休息。 回宿舍路上,夕阳斜斜切进军校林荫道,陆临舟和孙程燁、李建跃並肩往宿舍走。 孙程燁突然开口:“对了老陆,听说教官他们又折腾出了个四百米障碍赛道,明天下午要不要去试试?听说只有徐教授一个人是一次性通关,你要不要做第二人?” “我明天下午不在。”陆临舟打断他,目光扫过远处的铁丝网:“我要明天回趟柳湾村。” 李建跃的笑声突然噎在喉咙里:“去火车站?该不会真要回去……” “结、结、结婚?”孙程燁也是脚步一顿,一个趔趄差点摔跤,作训帽掉在地上,露出被汗湿的发旋:“你不是说结婚申请是作废的吗?怎么还回去结婚啊?” 陆临舟瞥了他们一眼,弯腰捡起孙程燁的帽子,扔回给他:“不是结婚,回去办点事。” 他的声音像往常一样平淡,却在说起“事”这个字时,微微停顿,喉结滚动了两下。 “婚事也是事啊……”孙程燁嘟囔。 陆临舟沉声:“我说了,不是。” 话音刚落,就正见著林穗穗抱著作业本从教学楼方向走来。 晚上起了点风,林穗穗穿著的麻上衣,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后腰纤细的弧度,仅仅只有一线,可白皙的肌肤,实在是有些抓人眼前。 陆临舟瞳孔微缩,下意识往前半步,声音微微抬高:“林穗穗。” 突然被人喊了声,林穗穗猛然停下脚步。 脑袋后面的马尾辫晃了晃,扫过肩头,目光落在陆临舟身上:“陆临舟?有事吗?” 阳光穿过她发间的缝隙,在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 陆临舟往前走了两步,阳光下,他微微眯著眼看她:“今晚我不回家,要加训。” 他的目光扫过她攥著作业本的手指,粉色的指节处泛著浅浅的白:“我明天直接从学校去火车站,你们在那儿等我。” 陆临舟和林穗穗,还有林父林母四人买的同一趟火车。 他们没有特意约好,陆临舟又让她直接请两天假,她便以为他们要从陆家一块儿走。 见他还愿意知会她一声,林穗穗点了点头:“好。” 话音刚落,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四周。 不知何时,周围已经聚了几个军校学员和夜校学生,正交头接耳地看著他们,已经有人捂著嘴笑了。 林穗穗这才意识到不妥。 那张结婚申请单造成的余韵还存在,她一个人出现在军校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更何况跟陆临舟站在一起…… 林穗穗耳尖瞬间发烫,像是被烈日灼伤。 陆临舟也注意到周围的目光,脊背猛地绷紧,脸色也沉了下来。 林穗穗不敢再看他,低头说了声“知道了”,便快步往前走。 两人擦肩而过,陆临舟回头看著她跑开的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看著她几乎是小跑著离开的背影,几人继续往宿舍走。 孙程燁伸手戳了戳陆临舟的腰:“老陆,你这喊得也太响了。你们俩最近闹緋闻,不適合一起出现在学校。” 陆临舟背脊微挺,眸色冷淡:“清者自清。” “屁的清者自清!”孙程燁扬了扬声:“人言可畏!” 陆临舟冷眼扫他一眼,孙程燁立刻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走了两步,孙程燁实在是管不住自己那张嘴:“不过看小穗妹妹刚才那反应,该不会是害怕吧?你说,她会不会被学校那群女生报復啊?” 陆临舟忍无可忍:“闭嘴!” …… 夜深了,陆家的老式座钟在客厅里“滴答”走动。 林穗穗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月光透过纱窗在地板上织出碎银般的纹路,她反覆想起陆临舟当著那么多人的面叫住她的样子。 林穗穗甚至觉得,她再晚点走的话,那些臭鸡蛋就会扔到她的脸上来了。 突然,客厅传来玻璃杯轻触茶几的脆响,夹杂著沈曼寧刻意压低的急切嗓音。 “周姨,您就真的让哥哥跟她回去了?” 林穗穗听得有些不真切,只是从断断续续的字眼里听出了她的意思。 她猛地翻身坐起,赤脚无声踩在地板上,躡手躡脚挪到房门前,后背紧贴冰凉的门板,听著外面的动静。 沈曼寧明显有些急躁:“万一以后他们办的结婚证明作数呢?那他们不就成了真的夫妻……” 周瑾园的声音带著惯有的温柔沉稳:“不会作数的,临舟心里有数。” “可是……”沈曼寧的话被布料摩擦声打断。 林穗穗从门缝瞥见周瑾园微沉的神色,月光落在她侧脸。 周瑾园语气骤然放沉:“不要再说了,临舟已经决定好的事,我们改变不了。” “周姨……”沈曼寧的尾音带著不满:“您怎么能……” “我只希望临舟能好好做我们陆家的儿子,我相信他能处理好。” 说完,林穗穗听到周瑾园起身的脚步。 沈曼寧还要再说,可话音刚起,便被关门声截断。 客厅陷入短暂的寂静,唯有吊扇转动的“嗡嗡”声。 院子外的远处,传来犬吠交织。 林穗穗听见沈曼寧愤恨的跺脚声,接著又是一声关门声。 两人应该都回房间去了。 林穗穗扶著门框,听完了她们的全部对话,长长舒了一口气,回到床边。 林穗穗钻进夏凉被里,这个天气,夜里已经稍稍开始冷了。 她裹好夏凉被,蒙住脑袋。 就让她再自私一回了。 这件事以后,林父林母不会再来找麻烦,柳湾村陆家和林家的地,都是她名下的了。 等回了柳湾村,广播站分的筒子楼宿舍应该也办好了,她就能搬出去了。 办完这些事,她的生活就能平静下来了。 第211章 希望老陆先服软! 军校的清晨被嘹亮的军號撕裂。 陆临舟几人穿著作训服,往训练场去。 晨光在他们身上镀了层金边,孙程燁看著陆临舟板正的模样,有些感嘆。 “下午就要回村里,上午还赶著训练,真努力。”孙程燁“嘖嘖”道:“老陆,你都已经这么狠了,还练啊?” 陆临舟还没回答,一阵汽车引擎声从军校大门传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一辆军绿色吉普车驶入,车窗摇下来,露出里面穿著笔挺军装的女人。 几人目光追著那辆车进到军校里。 孙程燁忍不住问道:“车子都开进院里了,谁啊那是?这气质绝了!” “应该是首都文工团的。”周旭睿看过去:“应该是来找校的吧?” 李建跃刚把水壶掛在皮带上,闻言猛地抬头:“找校?找校干什么?” “邀请她去首都文工团?”孙程燁声音里带著掩饰不住的惊讶,猜测道。 周旭睿的视线扫过陆临舟紧绷的后颈,有意无意地顿了顿:“对,好像今天下午就走。” 他的声音平稳如往常,却故意在“今天下午”几个字上说了重音,显示在提醒陆临舟什么。 一时间,三人都没再说话,只是同时看向陆临舟。 陆临舟薄唇紧抿,没有说话。 ……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练功房。 舒佳凝单腿勾著把杆压腿,后腰的止痛贴膏边缘被汗水洇得发皱。 不知是因为止痛贴弄得她皮肤有点过敏很痒,还是因为別的什么,舒佳凝心神不寧的。 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抬头望向掛钟,睫毛在眼瞼投下急促的阴影。 舞鞋尖反覆点地,在地板上敲出不规律的节奏,像极了她此刻紊乱的心跳。 可不管她怎么看向掛钟,又怎么看向窗外,她要等的那个人的人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佳凝,我听夜校的女生说,林穗穗好像要请两天假。”张晓丽抱著护腕进来,门轴发出吱呀轻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件事……” 舒佳凝面色如常,指尖却猛地攥紧把杆。她盯著镜中自己泛白的指节,听见陈小雨的声音从身后飘来:“要我是她,早臊得躲回村里了!当小三还这么囂张,真不要脸!” 舒佳凝本就心神难安,听到她们这么说,喉间突然泛起涩意。 她鬆开把杆,后腰的旧伤扯得她踉蹌半步。 舒佳凝无法再克制心底的不安,连衣服和鞋都没换下来,就匆匆往练功房外面跑。 “哎哎?佳凝你去哪儿……” 舒佳凝没管身后传来的声音,朝著训练场走去。 …… 舒佳凝一路小跑,到了训练场。 她来过训练场无数次,有时候是故意绕过来,看看陆临舟训练的样子,有时候是专门过来找他的。 可此刻,舒佳凝却有点慌了。 她找了一圈没找到陆临舟,只看到周旭睿一个人坐在旁边擦汗休息。 “周同志!”舒佳凝小跑过去:“临舟呢?你知道临舟去哪了吗?” 周旭睿回头,正见著舒佳凝站在他身后,长睫微眨,白皙的脸上渗著汗珠,特別好看。 他愣了半秒,这才开:“去教官办公室確认休假了。” “休假?”舒佳凝的睫毛剧烈颤动:“他也要休假吗?” “嗯。”周旭睿点点头:“他请了一天半假,今天下午要回柳湾村。” 远处传来障碍训练的吶喊声。 舒佳凝却觉得天地间突然静得可怕,只能听见自己心跳声撞在耳膜上:“他要回去……跟那个女生结婚?” “他说不是结婚,是办证明。”周旭睿赶紧摇头:“他说不是结婚。” 舒佳凝的瞳孔骤然收缩,怎么可能不是结婚呢? 他填了结婚申请单,又要跟她同一时间回村里,怎么可能不是结婚? “结婚申请单都贴出来了,还不是结婚么?” 舒佳凝有些崩了。 看来陆临舟真的不打算跟她在一起了,他要放弃他们的感情了…… “佳凝!”远处传来张晓丽的呼喊,声音急促:“文工团那边的老师在找你!你赶紧过来!別让他们等啊!” 舒佳凝的睫毛剧烈颤动,眼泪终於砸在沙地上。 她转身抓住周旭睿的袖口:“待会儿他来了……” 舒佳凝说著喉结滚动,声音哑得厉害:“帮我转告他,我在港口码头等他。” 海风掀起她的马尾:“他要是来找我了,不回去结婚,我就跟了他,我就不去首都了!可如果他还是要跟她走……” 舒佳凝喉间哽住,似乎说不完后面的话了。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跑了。 …… 烈日炙烤著军校训练场的沙地,林穗穗攥著请假条的手心满是汗。 她今天早上收拾好东西才想起来,自己只向广播站请了假,却忘了给夜校老师报备。 都怪那天她要去请假的时候,有几个同学来找她说话,她跟她们说要去请假,却被拽著去出板报,这才彻底忘了这回事儿。 匆匆忙忙到夜校办公室办好手续,来都来了,不如喊上陆临舟一起出发。 林穗穗知道陆临舟他们肯定在训练场上。 走过去的路上,林穗穗一时间居然有点紧张。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来训练场。 远远望去,身著作训服的身影在阳光下穿梭。 说来也奇怪,林穗穗根本不知道陆临舟在哪个地方训练,可偏偏就是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他。 陆临舟几人正在练格斗,动作利落乾脆,力道又稳又狠。 可到了对手的身上,又落轻了几分。 林穗穗只觉得自己的心臟都开始加速跳动,目光紧紧黏在他身上,挪都挪不开。 半晌后,训练结束,陆临舟和他三个室友坐下来歇息。 林穗穗站在他们身后的远处,见陆临舟汗水顺著下頜线滑落,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一面。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抬脚过去喊人,却听见周旭睿的声音传过来:“老陆,校让我转告你,她在港口等你。” 林穗穗一怔,脚步猛地僵在原地。 “等他?”孙程燁意外:“她要去首都文工团,等临舟干什么?” 陆临舟喝水的手一顿,再开口时,声音低沉:“我今天要回柳湾村。” “那你就真的放她去首都吗?”周旭睿的语气带著几分试探:“她说,海城没有人留她,她去了就不一定回来了。” 孙程燁挠了挠头:“那她这个意思是,希望老陆你留她吧?” 李建跃接话道:“当然啊!估计就是希望老陆先服软。” 孙程燁又笑嘻嘻地补了一句:“她知道你要跟小穗妹妹回去结婚,还能给你选择,真爱啊!”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陆临舟的声音冷硬,像一块冰差点砸死孙程燁。 周旭睿嘆了口气:“你考虑一下吧,反正她说,会在港口等你到最后一刻。你要去吗?” 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 林穗穗攥紧掌心,屏住呼吸,似乎也在等他的答案。 第212章 是他来了对吗? 等了好久,陆临舟都没有回答。 林穗穗定定地看著他,只见他喉结在阳光下滚动两下,薄唇紧抿。 不知是因为林穗穗的视线太过於紧绷,还是其他的原因。 陆临舟没有回答,只是偏了偏头,伸手从地上拿起军用水壶。 林穗穗的心臟猛地漏跳半拍,看见他侧过脸的瞬间,下意识退后半步,生怕被他发现。 陆临舟仰头喝水,下頜线绷成冷硬的直线,水珠顺著喉结滑进作训服领口,消失在她看不见的阴影里。 林穗穗慌忙转身,脚步凌乱地加快速度离开。 陆临舟放下水杯,回头看了眼,眉头微拧,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旭睿顺著他的目光望去,却没看到什么特別之处:“看什么呢?” “没什么。”陆临舟弯腰捡起地上的战术背心,肩带在掌心绕了两圈:“继续训练。” 他的声音平静如常,仿佛他们刚刚说的话,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训练场上重新响起口令声。 宿舍其他三人看他挺直的背脊,面面相覷。 “嘶……”孙程燁摸了摸下巴:“你们说,他会选谁呢?我们要不下注赌一波?” 李建跃睨他一眼:“你是嫌活得太快活了?老陆要是发现我们拿他的事儿下赌注……” “不不不!”孙程燁赶紧打断:“当我没说当我没说,走走走,训练去。” …… 从军校离开,林穗穗去了招待所。 林穗穗抬手敲门,林母从里面拉开了门,面色惊喜。 “穗穗来啦?”林母刘新秀的身影从门缝探出,目光落向女儿:“快进来!” 林穗穗推门进去,林父林为翔正蹲在双人床边捆行李,粗麻绳在布包袱上绕了两圈,然后打了个结。 见林穗穗进来,林为翔直起腰时,手掌按在后腰。 他的目光先掠过女儿单薄的肩膀,又望向敞开的房门:“临舟呢?” 刘新秀还站在门口,朝著走廊外看了一眼:“对啊,临舟呢?没一道来?” 林穗穗后背微微僵直,攥紧了掌心。 她想起刚刚在军校训练场上听到的话,不知陆临舟有没有答应去找舒佳凝。 可惜没听到他的回答。 林穗穗別过脸,盯著墙上剥落的墙皮:“他军校还有事,让我们先去火车站等。” 林为翔和刘新秀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是明显的不信。 要是放到平日里,只怕早就嚷嚷起来了。 但自从陆临舟出钱把他们从巡防大队赎出来,又安排了招待所住下,他们就真的没再出来闹事了。 今天也一样,陆临舟都没有出现,他们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轻声细语下来。 刘新秀伸手去摸林穗穗的髮辫:“穗穗,你们俩是不是闹彆扭了?不是说好跟我们一起回去办证明吗?” “能有什么事?”林穗穗侧身避开:“军校纪律严,他得把自己分內的事做好了才能走。” “不会吧?”林为翔直起身子看她:“他该不会是不想去了吧?”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林穗穗心里本就不安,听到他们质疑的话,心下也开始不耐了:“你们走不走?再磨蹭赶不上火车了。” 林为翔弯腰提起行李:“当然走!” 三人走出房间,林穗穗一个人走在前面。 走廊上,刘新秀跟上去,伸手想搀住女儿胳膊,却被林穗穗快步避开。 昏黄的灯泡下,林为翔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肩头的行李包袱隨著步伐晃动。 刘新秀脚步慢了几分,跟林为翔並排,压低声音:“你看穗穗这脸色,是不是真出什么岔子了?” “先去火车站。”林为翔压低声音应道。 …… 港口的正午被咸涩的海风灌得满满当当。 轮渡的汽笛声撕开云层,惊飞了盘旋在货箱上的海鸥。 码头上人流如织,搬运工人扛著麻包穿梭在锈跡斑斑的起重机间,旅客们扛著拎著大小的包袱,脚步匆匆。每个人都有自己嚮往的目的地。 舒佳凝站在登船口的铁柱旁,鞋尖无意识地蹭著地面。 她双手在身前攥紧,表情倔强地望著入口处,眼睛一瞬不移。 周旭睿会告诉陆临舟的吧? 陆临舟会来的吧? 舒佳凝满脑子都是这两个问题。 她想好了,只要陆临舟放弃跟林穗穗回去办结婚手续,她以后就什么也不问,永远不再提及这件事。 就当做他们从他给她送情信的那天开始就在一起了,没有任何人的打扰和插足。 舒佳凝觉得自己肯定能做到,因为她太喜欢他了。 远处传来大船进站的鸣笛,舒佳凝心下一紧。 她都快要登船了,他怎么还不来? 正这时,舒佳凝的肩膀上突然搭上一只手:“佳凝,看什么呢?” 舒佳凝回头,是军校张老师。 由於这次路程比较远,又关乎首都文工团跟海城军校之间的合作和输送人才,所以军校安排了张老师陪著她一起去首都面试。 为了军校的荣誉,大家都很看重这次面试。 “没什么,张老师。”舒佳凝轻声应道。 “佳凝啊,这次去首都面试,虽说不能打包票,但文工团那边看过你的《红色娘子军》片段,直说你是『小吴琼』,所以还是很有希望的。我感觉,你进首都文工团这事儿,十有七八能成!” “嗯。”舒佳凝点点头:“谢谢张老师。” “赶紧进去吧。”张老师顺著她的目光望向检票口,伸手去搂舒佳凝的肩膀:“文工团的老师们都在里面坐著,你进去跟她们聊聊天,提前熟悉一下,后面她们说不定能帮到你。” “我想再等等。”舒佳凝后退半步,声音很软,却带著坚决:“就一会儿。” 她的眼睛再次扫过人群,一刻也不敢挪开,生怕跟陆临舟错过了。 张老师的眉心微微皱起:“你要等谁啊佳凝?” 舒佳凝咬著唇,表情倔强地不说话,只是无声坚持。 张老师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却知道舒佳凝是个什么性子。 她的声音放软,手指轻轻拽了拽舒佳凝的衣袖:“佳凝,你听话,跟张老师进去,別影响了后面的事儿……” “我知道!”舒佳凝偏头看向张老师:“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 “佳凝……” 张老师话没说完。 舒佳凝紧攥双拳,偏头看向人群之中。 突然,一个身形挺拔、穿著军装的背影正穿过人群,朝著舒佳凝这边走过来。 舒佳凝的呼吸骤然停滯,心臟猛地漏跳半拍。 是他来了对吗? 第213章 这个空座位是陆临舟的。 火车站的午后被阳光晒得发白。 林穗穗站在检票口旁,指尖反覆摩挲著火车票边缘,纸角被捏出细密的褶皱。 火车站人满为患,找不到位置坐的林家人,一家三口都站在进站口等著。 林穗穗低著头,站在检票口旁的柱子阴影里。 她总是下意识想抬头,想在人群里找些什么,却又在人群攒动时迅速收回。 林穗穗觉得自己不该有期待,也不应该等。 这趟行程,本就跟陆临舟一点关係也没有,他不来也是情理之中。 毕竟舒佳凝如果去了首都,他们就真的结束了。 林穗穗跟舒佳凝见的次数不多,但她优秀、高傲,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跟陆临舟,很般配。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 陆临舟不来的话,她就用自己的名额分地。虽然少了一个人,但她和弟弟的名额,也能替他们盖个小房子。 他们如果不依不饶,那她也不办了。 大不了就撕破脸。 正想著,一旁的林父林母也焦躁不安起来。 “临舟怎么还不来?”林为翔跺了跺脚,解放鞋碾过地上的瓜子壳:“再晚火车就要来了!” 刘新秀拽了拽林穗穗的衣袖,目光在进站口与检票口之间来回跳转:“穗穗,你实话跟妈说,他是不是压根不想去?”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林穗穗不敢说实话。 要是她现在说了陆临舟可能不来,怕他们闹著不走了。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把他们哄回柳湾村。 林穗穗面色如常:“都说了他军校有事。” “可这火车……” “你们放心。”林穗穗出声安抚:“他跟我说了,来不及就改签,后面还有两班火车,都可以回去。” “改签?”林为翔提高声音,引来周围旅客的侧目:“那怎么行?那我们怎么知道他到底回不回去?” “不行,绝对不行!”刘新秀也急了:“我们要等著他一起回去,我们也改签!” “你们当这是菜市场买菜?想改就改?”林穗穗提高声音,攥著车票的手举到胸前:“先不说能不能改签得上,就算改了,也都是站票。”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还有,如果他知道你们为了监督他到底回不回去,故意改签了,他会怎么想?你们再闹,他就真的不回了。人家这是好心给我们帮忙,不是人家的义务,明白吗?” 林穗穗放轻了声音:“行了,我们老老实实上车回去等他,他会回来的,好吗?” 刘新秀张了张嘴,和林为翔对视一眼,两人这才闭上了嘴。 林穗穗从两人身上移开视线,看向进站口。 可其实她自己心里都没底,根本不確定陆临舟会不会来。 …… 三人沉默地站在检票口旁。 火车站的广播声混著火车的轰鸣声响起,检票员敲响铜铃,吆喝著他们这班火车准备检票了。 林穗穗回头望了进站口一眼。 人群依旧熙攘,却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直到看到一个穿军装的人转身,露出陌生的侧脸,才意识到自己又在期待。 她收回视线,低下了头,睫毛在眼瞼投下颤抖的阴影。 就算已经劝好了自己,但林穗穗一想到陆临舟去找舒佳凝了,鼻腔还是泛起酸涩。 林穗穗硬生生將涌到眼眶的泪逼回去,伸手拽了拽林父林母的袖子:“走了。” ———— 他果然会来的! 舒佳凝眼泪都快下来了。 她拽著裙摆,毫不犹豫地朝著那个穿军装的身影跑过去。 她小跑著追过去,海风掀起她的裙摆。 舒佳凝指尖颤抖著拽住对方的衣袖:“临……” 可话才刚出口一个字,声音就卡在喉间。 男人转身的瞬间,眸底盛著疑惑,看向舒佳凝。 舒佳凝猛地愣住,指尖像被烫到般缩回,有些无措地退后半步。 “您好同志,请问有事吗?”男人的声音带著北方口音,问道。 舒佳凝的嘴唇剧烈颤抖,喉间涌起咸涩。 她摇摇头,眼泪却突然砸在地上。 男人见突然有个女人拽他的袖子又哭起来,一时间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摸口袋:“同志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佳凝!”张老师的声音从登船口传来。 张老师跟著跑过来,问舒佳凝:“怎么突然跑了?轮渡还有十分钟就开了!” 她的话戛然而止,看见舒佳凝满脸泪水的模样,眉心猛地皱起。 “对不起。”舒佳凝哽咽著,向男人鞠了一躬,军装布料的气味混著海风灌进鼻腔,却不是陆临舟的气息:“我认错人了……” “没事。”男人冷静下来,微微頷首:“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好,抱歉。” 眼见著男人转身离开,舒佳凝整个人都蔫了。 她这时才恍然明白过来,陆临舟恐怕不会来找她了。 他要跟林穗穗回柳湾村结婚。 舒佳凝整个人陷入痛苦之中。 “佳凝,你到底怎么了?”张老师急切地问。 舒佳凝张了张嘴,喉间却涌不出半个字。 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连带著身上的军装被泪水洇湿。 她摇摇头,髮丝黏在汗湿的额角。 张老师扶住她单薄得像片纸的肩膀:“佳凝,我不知道你在等谁,但你先上船,有什么事到首都再说!” “不了。”舒佳凝突然抬头,眼泪还掛在睫毛上,却咬著唇扯出抹笑:“张老师,麻烦您替我跟文工团的老师道歉,就说……” 张老师一怔:“什么?你说什么?!” 舒佳凝后退半步,艰难站稳:“我今天不能去首都了。” “你——” 张老师张嘴还要说话,舒佳凝却已经转身跑开。 轮渡的汽笛声响起,舒佳凝听见张老师在身后喊她的名字,却不敢回头。 ———— 绿皮火车的木质座椅泛著陈年菸草味。 林穗穗捏著磨边的火车票,跟著林父林母挤过堆满蛇皮袋的过道。 林穗穗对照著车票上的座位,带著他们坐下。 他们买的车票是私人对坐的硬座票,林穗穗將自己的小包袱放在身边空位上,指尖划过冰凉的椅面。 这个空座位是陆临舟的。 “你那破包袱放到上面去!”刘新秀的手肘撞在林为翔肩上:“挤到我了,过去点,没长眼睛啊?” “你不会放?”林为翔被她推得向后一倒,碰到身边的包袱,里面的饭盒发出“咣当”响:“別碰我!” 林穗穗低头看著手上被捏皱的车票。 林父林母的爭吵声传来,林穗穗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呜——” 汽笛声响起,火车即將启动。 车轮碾过铁轨,发出“哐当哐当”有节奏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急,震得木质桌面嗡嗡作响。 林穗穗有些失神,手一松,手里的包滑向地面。 她弯腰去捡,听见刘新秀的抱怨:“那小子果然没来,你看,就不该信……” 林穗穗的心猛地坠了坠,混著铁轨的震动。 她伸手去捡自己的,指尖刚触到包角,头顶突然投下一道晃动的阴影,带著灼热的呼吸声。 另一只手几乎跟她同时扣在她的包上。 林穗穗一怔,猛地抬头。 第214章 祝你们新婚快乐! 林穗穗一抬头,正对上陆临舟那双幽邃如墨的眸子。 她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只是仰头看著他,嘴唇微张,一个“你”字悬在舌尖迟迟未落。 他不是应该去找舒佳凝了吗? 明明周旭睿说舒佳凝在港口等他,要是他不去,她可就留在首都了…… 林穗穗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她抬手揉了揉,再看过去。 而他此刻確实站在自己面前。 陆临舟神色如常,喉结轻轻滚动,弯腰捡起林穗穗的包。 他指腹抚过包上蹭脏的地方,隨后將包稳稳放在桌上。 他落座时,军装下摆扫过椅面,动作自然得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林穗穗僵在原地,睫毛急促颤动,胸腔里的心跳震得耳膜发疼,半天都不能平息。 陆临舟抬眸看向她,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他伸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她坐下。 这动作终於让林穗穗如梦初醒,身体虚浮地缓缓坐下。 “你来了啊临舟!”刘新秀喜笑顏开,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我们就知道你会来,在火车站等了你好久!” 林为翔也咧著嘴,脸上满是欣慰:“怎么这么晚才来,是不是军校有什么事?” 林穗穗垂眸,被林为翔一句话给提醒了。 也对,他可能是因为先去把舒佳凝给安抚好了才赶过来,所以才来晚了吧。 “我上午就离开军校了。”陆临舟解释道:“结婚申请表忘在家里了,回家拿了一趟才过来。” “忘记?怎么会?”林穗穗下意识脱口而出,话语里带著自己都未察觉的质疑。 聪明的陆临舟记忆向来是很好的,严谨如他,一定会把所有东西都提前整理好的。 陆临舟侧头看她,目光沉稳:“妈妈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拿去了,我今天出发前检查的时候才发现。” 林穗穗心下瞭然,指尖无意识摩挲著裙摆。 应该是周瑾园怕表格上写的是陆临舟本人的名字,这样一来,他真跟林穗穗结婚了,才是坏事了。 陆家人那么防备她,这样做也是意料之中。 可如果真是周瑾园拿走了,他回去拿,意思就是…… 他迟来的这个时间里,不是去找舒佳凝? 眼见著林穗穗皱著眉,不知在想些什么。陆临舟突然开口,声音带著不容闪躲的压迫感:“你想问什么?” 林穗穗抬头,撞上他直直看过来的视线。 他像是要看进她心臟里,知晓她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林穗穗知道自己没资格问舒佳凝的事儿,便偏头躲开他的视线。 她垂下眼瞼,轻轻摇头:“没什么。” 陆临舟还要开口,刘新秀已迫不及待地凑过来,脸上掛著关切的笑:“临舟啊,咱们回柳湾村办证明的事儿,我都问清楚了。到时候你跟著我们过去就行。等地分下来了,就能盖房子了。” 林为翔怕陆临舟烦,赶紧摆摆手:“那都是后话了,临舟愿意帮我们就很好了!” 陆临舟点点头:“嗯。” 刘新秀还在嘰嘰喳喳说著,林穗穗已经別过脸。 她看向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心情有些微妙。 …… 绿皮火车碾过铁轨接缝,发出规律的“哐当哐当”声。 车窗外的白杨树列队后退,树影在玻璃上投下流动的斑驳,林穗穗视线看向窗外,耳边是林父林母嘰嘰喳喳討好陆临舟的声音。 “哥哥姐姐!”一道清亮的童音突然钻进林穗穗耳朵里。 林穗穗回神,顺著声音看过去,发现身后座椅上站著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穿著碎裙。 他们是背对背的座位,小孩站在上面,就正好在他们头顶上。 小女孩踮著脚,探出半截身子越过座椅,几缕被汗水黏在额角的碎发隨著动作轻晃。 小女孩晃了晃攥著野的小手:“送给你们!” 那是几朵雏菊,瓣边缘已经泛起枯黄,看起来应该摘了有一会儿。 “送给我们?”林穗穗盯著那些蔫儿了的野,有些意外。 她看著儿,却有些迟疑,没有伸手去拿。余光瞥见陆临舟挺直的脊背微微前倾,似乎有些兴趣。 小女孩歪著头,一双灵动的圆眼弯成月牙,直接將束递向陆临舟:“哥哥,给你!” 陆临舟垂眸看著递到面前的野,喉结滚动两下,伸手接过。 “为什么送给我们?”他的声音难得带了几分柔和,指腹无意识摩挲著雏菊的瓣。 “你们不是要回家结婚了吗?”小女孩“咯咯”笑起来,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齦:“送祝你们新婚快乐呀!” 第215章 恍惚像是看到傻子陆临舟 “送祝你们新婚快乐呀!” 小女孩声音清脆,带著甜甜的笑意。 林穗穗耳尖泛红,喉咙发紧,有些尷尬。 但陆临舟刚刚確实说了结婚申请,这件事解释起来又有些麻烦,林穗穗便没有驳了她的祝福。 这里不是所有人都防著她的省城,也不是都知道他们是叔嫂关係的柳湾村。 没人认识他们,又何必解释。 林穗穗笑了下,真心应道:“谢谢妹妹。” 小女孩笑得眉眼弯弯,羊角辫跟著晃动:“我以后也要跟姐姐一样美,找到跟哥哥一样帅的老公!” 话音刚落,小女孩的父母连忙把孩子抱回座位,歉意地朝两人点头。 林穗穗看著她的脸,心里某处被轻轻触动,泛起丝丝暖意。 她又看了眼陆临舟手中的雏菊,瓣微微颤动,最终抿紧嘴唇,没说一个字。 很快,火车到了。 绿皮火车缓缓停靠站台,刺耳的剎车声响起。 下了火车,他们要赶班车去镇上,再从镇上转车回柳湾村。 虽然已经是夏末,但天气还是很炎热。 刘新秀热得心焦气躁,扛著行李包袱跟在后面,絮絮叨叨:“我们穗穗可怜啊……我的女儿,丈夫死得早,我们家里又帮不上忙。” 刘新秀追上林穗穗:“穗穗啊,当初还不如把你嫁给临舟,现在说不定……” “妈!”林穗穗脸色微变,制止她:“別说了!赶紧走,再磨蹭赶不上班车了。” 她一边说著,一边朝著陆临舟看过去。 生怕他听到他们的对话,又要担心她对他有所图了。 …… 柳湾村的石板路仍然有些硌脚,林穗穗踩在上面,鞋底与石子摩擦发出细碎声响。 转过老槐树,他们朝著陆家走去。 由於林家已经被占了,林父林母自然是住不进去了。 回来一问,好不容易保下给林穗穗弟弟林成磊住的最后一间房,也被叔伯收走了。 林成磊没办法,只好去镇上找了份包吃住的工作。 这次回家办这些事,林父林母住著等地分下来,等房子盖好,也需要时间。 到柳湾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柳湾村的暮色漫过青瓦墙头,林穗穗站在陆家老宅的木门前,指尖抚过剥落的门环。 锁头在暮色中泛著冷光,锁眼处落了灰,还卡了片乾枯的槐在里头。 林穗穗伸手拍掉,站在那儿没动。 “愣著干什么?”刘新秀抬手就要推门:“时间不早了,赶紧进去收拾收拾准备休息了。” 林穗穗突然横跨半步,身子挡住门缝:“等一下。” 她转头望向父母,林为翔把有些滑落的包袱往肩上扛了下,刘新秀的手悬在门环上,脸上是隱忍的不耐。 “啥事儿啊?”刘新秀的手指敲了敲门板,发出“咚咚”响。 “可以住这里。”林穗穗扫了两人一眼:“但有个要求。” 刘新秀看了陆临舟一眼,又看向林穗穗,似乎是在揣度这要求到底是谁的意思:“什么要求?” “把陆家的铜锁还给我。”林穗穗的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 林为翔一下子就没那么淡定了,他放下手里的包袱:“穗穗,那锁……” “不愿意?”林穗穗打断他,转身望向村口的班车停靠点:“那我现在就走,证明也不用办了,就当回来『度度假』了。” 刘新秀的脸瞬间涨红:“你这孩子怎么突然犯倔!那锁放在家里也是放……” 林穗穗声音沉了沉:“这是你们说的,我回来配合你们,你们就把陆家的铜锁给我。” “要么还锁,要么我们就回省城了。”林穗穗盯著刘新秀的眼睛:“给你们三秒钟考虑的时间。” 说著,林穗穗就真的把锁放下了,大有他们不答应,她就不开锁让他们进去的架势。 刘新秀心里暗自骂著,现在这林穗穗是真不好糊弄了。 以前他们从林穗穗身上捞到了不少好处,现在她却一次比一次狠,他们不管提出什么条件,她都能提出等价交换来。是全然没把他们的养育之情放在眼里。 可他们写过断亲书,又收了陆临舟给的金子,要是真闹起来,他们不仅要在柳湾村丟脸,更是要继续流浪生活。 他们已经老了,实在是不能再折腾下去了。 陆家这铜锁放在手里也只是个拿捏林穗穗的手段,还不如给林穗穗卖个好。 正想著,林穗穗开口道:“我数到三。” “一……” “別別別!”刘新秀慌忙拽住她的手腕,布兜里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响:“还,明天办证明前一定还你!” 林穗穗点点头,伸手开了锁:“行,那就进来。” …… 柳湾村的夜浸著槐香,陆家堂屋的昏黄吊灯,在穿堂风里忽明忽暗。 林穗穗坐在吱呀作响的竹椅上,晃荡著双腿,想起上一次在柳湾村的陆家发生的荒唐事儿。 以前,柳湾村之於林穗穗,就像是让她想要逃离的噩梦。 可自从上次回来祭祖的事儿以后,这里反而像是她可以发梦的地方。 陆家只有他们两人,在不清醒的时候,可以凭著自己的本心去做任何事。 林穗穗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她又在妄想什么? 一阵风吹过来,没了夏日的灼热,反而带来几分凉爽。 林穗穗听到身后有窸窣脚步声,一回头,正见著陆临舟倚靠在门框上。 陆临舟换下了作训服,穿著以前柳湾村时的麻睡衣。 林穗穗当即有些愣神,一时间竟然恍惚看到了那个傻子陆临舟…… 直到陆临舟走到她身边,在地上坐下时,林穗穗才看出他眸底的深邃沉冷。 这不是她的傻子。 林穗穗扯了扯唇,抬手將被风吹到脸上的髮丝挽到耳后,开口问他:“我私下做主把他们安排到陆家借住……你会不会不高兴?” 她的声音混著窗外的虫鸣,指尖將衣角绕出细密的褶皱。 陆临舟目光略过林穗穗腕间的银鐲子,轻声道:“你是陆家唯一的人,本就该你做主。” 林穗穗的睫毛微颤,她看懂了他眼中的疏离。 他已经不把自己当柳湾村陆家的人了,他是省城船厂厂长的儿子,是军校的尖子生,却再也不是她柳湾村的傻子陆临舟了。 她是施恩了,但他还的也够多了,甚至不顾自己的爱情也要回来帮她。 她应该知足,確实不该死缠烂打了。 “嗯。等回了省城,广播站的筒子楼就差不多分下来了。”林穗穗声音很轻:“到时候,我就不会给你们家添麻烦了。” 第216章 他要来找你 陆临舟隱在阴影里的眉峰骤然蹙起。 他张了张嘴,却又欲言又止。 林穗穗没看他,继续道:“还有学校里的那些留言,如果你觉得给你添麻烦,我会主动澄清的。”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陆临舟的声音沉下来,喉结滚动两下,面部睡衣之下的肩胛骨微微绷紧。 林穗穗的视线略过陆家老宅的一切,这里都是他们留下过各种记忆的地方。 但那记忆却成了谁也不能提及的禁忌。 她声音轻飘飘的,应道:“就是想感谢你帮我们。” 陆临舟面色愈发沉了,他明明是来找她说其他事的,却一上来就被泼了冷水。 “林穗穗,你……” 他话才刚说出口,就被后院传来刘新秀的喊声给打断了:“穗穗,你帮妈看看,这是怎么弄的?” 林穗穗起身,没看陆临舟的眼睛:“来了!” 陆临舟偏头望著她的背影,发尾隨著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可他明明记得在柳湾村时,他从背后看她,她的髮辫总是一翘一翘的,能看出她的愉悦快乐。 堂屋昏黄的灯,“噗”地晃了晃,將林穗穗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在林穗穗进去的瞬间,突然毫无徵兆地灭了。 ……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赶早去镇上办了证明。 材料交上去,就只需要等结果了。 走出来后,林穗穗伸手,掌心朝上,没有犹豫:“把铜锁给我。” 刘新秀的手在布兜口顿住,目光飘向低头抽菸的林为翔。 林为翔敛著眼睛,没说话。 林穗穗见他们仍是那副不积极、想要推諉的样子,径直开口道:“如果你们还要拉扯,我现在还可以去撤销材料。” “別別別!”林为翔慌忙掐灭菸头,火星溅在裤脚。 林为翔手肘捅了捅刘新秀的腰,鞋尖碾过地上的菸蒂:“给她,赶紧给她!” 刘新秀嘆了口气,刘新秀从布兜里掏出个木盒子。 铜锁在盒子里发出轻巧的碰撞声。 林穗穗立刻將盒子拿过来,盒盖上的铜扣有点生锈了。 她拇指按在扣环上轻轻一推,“咔嗒”声里盒盖弹开,露出铜锁。 铜锁边缘刻著缠枝纹,锁梁顶端刻著极小的“陆”字,积著几十年的灰垢。 林穗穗指尖抚过锁面,触到几道细浅的划痕。 这铜锁是柳湾村的“规矩”,几乎是象徵著宅基地与耕地的所有权。 以后,陆家的地就是她的了。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陆家的房子暂时给你们住著,里面的东西別碰,住到地分下来,房子建成搬进去。但是如果你们再来省城,就搬出陆家,土地我也会收回。你们好自为之。” ———— 舒佳凝推开宿舍门时,额前的髮丝被汗水黏成綹。 宿舍里,张晓莉正往搪瓷缸里泡麦乳精。 见是舒佳凝回来了,手里的勺子“噹啷”撞在缸沿:“佳凝?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坐轮渡去首都吗?” “陆临舟……”舒佳凝扶著门框喘气,指尖抠进木质门板:“他今天下午来军校训练了没?” 张晓莉的手顿住,麦乳精粉末撒在桌上,表情有些为难。 就那一眼,舒佳凝就明白了,陆临舟不在军校:“他不在,是吗?” “嗯……”张晓莉赶紧安抚道:“但是说不定是因为別的事呢?你也別想太多!” “他回村里结婚了是吗?”舒佳凝打断她,声音像绷到极致的琴弦。 张晓莉偏开视线,喏喏道:“可能有些人……是这么说的吧……” 喉间泛起咸涩,舒佳凝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她在港口认错人的时候,就知道的。 陆临舟回村结婚了,他不要她了。 张晓莉欲言又止,看见她攥紧的拳头,她还要说话,舒佳凝已经抬手擦去眼角的泪,转身出去了。 张晓莉喊她:“佳凝,你干嘛去?” “有事。” 舒佳凝扔下这两个字,就一路小跑到主任办公室去了。 推开主任办公室的门,空军蓝的窗帘被风吹起,露出墙上“为人民服务”的標语。 陈主任从文件堆里抬头,眼镜滑到鼻尖:“舒佳凝?你不是去首都面试了吗?” 即使首都文工团这件事,是舒佳凝以前最梦寐以求的事。 但此刻,她不断地听到別人提及,却有些心烦了。 “陈主任,我想问您。空军和海军的联合学习的事。”舒佳凝挺直脊背,眼睛泛著倔强的红:“我还能参加吗?” 陈主任放下钢笔,疑惑地看著她:“你上周刚拒绝了邀请,专攻首都文工团了,现在怎么又问这事儿了?” “我愿意去。”舒佳凝向前半步:“您让我去吧!” …… 回省城的路上,林穗穗和陆临舟两人一路上都没有怎么对话。 由於是临时买的火车票,陆远国和周瑾园没有来接。 两人坐班车回到船厂大院,已经很晚了。 才刚走进院子,周瑾园似乎是听到外头的动静了,便迎到门口。 见两人回来,周瑾园又惊喜,又担忧:“临舟回来了!回来了!” 她的目光扫过林穗穗手中的帆布包,落在包侧鼓起的木盒上,没有多问。 陆临舟见陆远国也跟著出来,朝著他们微微頷首:“爸,妈。” 周瑾园有些警惕地问陆临舟:“临舟啊,回去办事都还顺利吗?” “嗯,顺利。”陆临舟应道。 林穗穗知道周瑾园在担心什么,开口解释:“周姨,陆叔,事情都已经办好了,算是补办了我和临山的结婚证。多亏了临舟知道陆家的一些情况对答如流,才算是矇混过关了。” 闻言,周瑾园这才如释重负地嘆了口气。 她是真的怕陆临舟犯糊涂假戏真做,回柳湾村跟林穗穗去办结婚证明…… 正这时,正要下班回家的於婶,目光落在林穗穗身上,开口道:“对了穗穗,今天有个姓吴的同志给你打过电话,让你回来第一时间联繫他,他要来找你。” 陆临舟脚步一顿。 “哦,好,谢谢於婶。” 林穗穗隨口应了声,却觉得有一道有存在感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她抬眼,看见陆临舟下頜线绷成冷硬的直线,瞳孔在灯光下微微收缩,泛著沉冷的光。 第217章 肯定是新婚夜被…… 林穗穗没看到陆临舟的视线,径直走到客厅,拿起老式转盘电话。 她指尖拨动號码盘,听见身后关门的轻响。 陆临舟站在门口,目光隔著纱窗落在她后背。 “餵?”听筒里传来电流杂音,林穗穗捏紧听筒线:“你找我了?” “穗穗,告诉你个好消息。”吴景越的声音带著笑意:“你梦寐以求的事。” “嗯?”林穗穗的指尖停在號码盘上:“什么事?” “你的宿舍分下来了。”吴景越的声音提高半度:“所以我第一时间就给你来电话了。” “真的?”林穗穗的眼睛倏地发亮,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听筒线在掌心绕出圈:“太好了!谢谢你,景越哥!” 林穗穗也没想到,筒子楼竟然这么快就分下来了。 距离產生美。 离开陆家以后,他们对她的防备或许会减少很多。 这样一来,林穗穗在他们心里就会只变成陆临舟柳湾村的亲戚。 听筒那头,传来吴景越带著笑意的声音:“我带你去看看?筒子楼三层,朝南带阳台的。” “好啊!”林穗穗笑得眼睛都微微眯起了。 她没注意到,说话之间,陆临舟的下頜线突然绷成冷硬的直线,指腹反覆摩挲著自己的手腕。 陆临舟盯著林穗穗攥著听筒的手指,指节因用力泛起淡红。 手腕的皮肤在掌心被捏得变了形,连周瑾园跟他说话都没有听见。 周瑾园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临舟,想什么呢?问你事儿都办得怎么样了?” 陆临舟回过神来,低头整了整衣服纽扣,喉结滚动两下:“都办妥了。” 话未说完,便被林穗穗掛断电话的“咔嗒”声打断。 “周姨!”林穗穗眼睛发亮,小跑著从电话旁过来:“我的宿舍分下来了,景越哥说朝南带阳台的!等落实下来,我就可以搬出去了!” 周瑾园眉眼一抬,却按捺了自己的高兴情绪,偏头道:“搬什么搬?这房子宽敞,就在家住著正好。” 林穗穗笑了下:“广播站分的福利,不住白不住,就不用打扰你们一家人了。” 周瑾园还要说话,林穗穗再次开口。 “真的很感谢。等宿舍收拾好我就搬,不麻烦你们的。” 她望向陆临舟,发现他正盯著自己手腕的银鐲子,目光像淬了冰。 林穗穗有点摸不清陆临舟的意思,也对著他笑了下:“我明天还要早起去广播站,那我就先回房间了。” 说完,林穗穗转身往房间走去。 …… 周一一早,陆临舟被叫去主任办公室。 站在主任办公室门前,陆临舟伸手整理作训服。 他抬手敲门,指节叩在门上发出闷响。 门內传来应答:“进来。” 陆临舟推门进去:“陈主任。” “来,临舟。”陈主任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今年的空军海军联合项目批下来了,为期半年,在基地进行封闭管理。”陈主任翻开牛皮文件夹,露出里面的协作计划书:“你负责牵头带队。” 陆临舟的腰背挺得笔直,他接过计划书,指尖划过“封闭管理”的黑体字。 为期半年,也就是说,半年间,几乎是不能回省城来。 想起昨晚林穗穗和吴景越通电话时的表情,陆临舟竟然破天荒地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来。 陈主任盯著他攥紧计划书的指节,突然放下手里的笔:“临舟,是有什么困难?” 陆临舟的喉结滚动两下,没有说话。 陈主任很熟悉陆临舟,有什么项目他向来是冲在前面,认真负责,能力很强的。 这次他没有答应,让陈主任意识到是发生了一些事。 “我相信你知道什么是重点。”陈主任站起身:“军人的字典里,任务永远排在第一位。” 他绕过办公桌,拍了拍陆临舟的肩膀,军装布料发出窸窣响:“给你几天时间考虑,这个机会要是让给別人,是很可惜的,明白吗?” “明白。” 陆临舟起身敬礼,军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眼底暗涌。 …… 训练场蒸腾著最后的暑气,沙坑边缘的单槓被晒得发烫。 陆临舟踩著格斗垫调整站姿,作训服后背的汗渍晕开。 孙程燁甩了甩手腕,沉腰摆拳,已经做好了被陆临舟暴揍一顿的准备。 谁让他今天倒霉,又抽籤抽到跟陆临舟对战呢? “开始!” 孙程燁猛喝一声,给自己打气。 抬手瞬间,他的直拳擦著他眉骨掠过。 陆临舟正走神,没想到孙程燁的拳就这样挥过来了,避开也是本能反应。 孙程燁步步紧逼,紧接著下一拳就又上来了。 陆临舟仓促地格挡,手肘却被对方抓住,腰眼猛地一沉。 “砰”的一声闷响,他后背著地摔在格斗垫上,沙粒迸进领口,硌得肩胛骨生疼。 全场突然安静。 孙程燁瞪圆眼睛,盯著自己发抖的手腕:“我、我变异了?突发神力了” 他蹲下身,指尖戳了戳陆临舟的作训服,像在確认对方是不是真人。 “陆班长被撂倒了?” 不知谁小声说了句,训练场上的蝉鸣突然清晰起来。 陆临舟撑著地面坐起,作训服裤腿沾满沙粒:“走神了。” 他扯下头顶的帽子,额角的汗顺著侧脸滑落,滴在格斗垫上,晕成神色。 孙程燁突然跳起来,作训鞋在垫子上蹦出响:“我居然放倒了陆临舟?!” 他举起自己的手左看右看,仿佛在检查是不是突然长了神力:“周旭睿你看见没?我就挥了一拳,抬了下腿,他就倒了?!” 周旭睿眉头微拧,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老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李建跃后退半步:“老陆,你不在这两天,全校都在传你回柳湾村结婚了,怎么,该不会是婚姻生活动摇了你的军心?” 他故意把“动摇”二字咬得很重,目光扫过陆临舟蹭脏的作训服。 孙程燁凑过来,嘚瑟地解开作训服领口,露出结实的胸肌:“肯定是新婚夜……” 他视线左右扫了几眼,突然压低声音,笑得荡漾:“被榨乾了吧?” 第218章 你会后悔的 “肯定是新婚夜……”孙程燁压低声音,笑得荡漾:“被榨乾了吧?” “闭嘴。”陆临舟手指捏紧作训帽的帽檐:“没有发生这种事。” 孙程燁笑了:“我还以为你是咱们队里最先开荤的,合著是谣言……” 陆临舟冷冷扫他一眼:“你再多嘴,我会练到你说不出话。” “哟呵,害羞了!” 陆临舟从地上一跃而起,作训服上的沙粒“簌簌”掉落,动作又快又利落,一脚朝著孙程燁招呼过去。 孙程燁转身就跑:“救命!老陆恼羞成怒啦!” …… 训练完,四人洗了澡换了衣服,去教室准备上课了。 教学楼的铁楼梯泛著午后的热气,陆临舟走在最前面,孙程燁勾著周旭睿的脖子走在后面。 几人聊著训练的趣事,表情都比较轻鬆。 楼梯拐角处突然传来脚步声。 舒佳凝抱著牛皮文件夹出现,领口的银质领在阳光下闪了闪,鞋底的头皮鞋踩在台阶上,发出“嗒嗒”、的响。 “舒同志好!”李建跃率先打招呼,胳膊肘撞了撞走神的陆临舟。 刚才还掛在陆临舟嘴角的笑,像被海风突然吹灭的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孙程燁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李建跃突然咳嗽两声,指了指楼下:“我想去趟小卖部,走?” 他伸手拽了拽孙程燁的作训服下摆,后者立刻会意,吹著口哨往楼下跑。 吊儿郎当的样子,全然不像是军校生的模样。 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舒佳凝手里握著牛皮文件夹,指节泛白:“临舟,可以聊聊吗?” ———— 广播站后的筒子楼在秋阳下泛著青灰色,晾衣绳上的白衬衫隨风晃荡,滴下的水在水泥地上砸出斑驳的印子。 吴景越握著铁钥匙,带林穗穗穿过走廊,煤炉飘来的蜂窝煤气息混著谁家燉萝卜的香味。 “到了,302室。” 吴景越推开木门,门轴发出“吱呀”响。 不足十平米的房间里,一张铁架床挨著窗台,窗台上摆著前任住户留下的搪瓷脸盆,盆底还沾著剥落的红漆。 墙角立著半人高的木板柜,柜门上贴著张褪色的《大眾电影》海报,林青霞的笑容被阳光晒得发白。 “条件確实一般。”吴景越介绍道:“厕所和水房在走廊尽头,厨房得去一楼……” “已经很好了。”林穗穗摸著冰凉的铁床栏杆,帆布包带扫过床沿的灰。 她看见木板柜上有前任用粉笔写的“勿动”二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口袋里陆家的钥匙,此刻正和宿舍钥匙碰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响。 吴景越倚著门框,目光落在她腕间的银鐲子上:“真决定搬出来了?” 林穗穗的手顿在床栏杆上,阳光透过纱窗,在她蓝布衫上投下格子影:“嗯,这样挺好,省得住在陆家尷尬。” “尷尬?”吴景越的声音轻了轻:“周姨和陆叔对你挺上心的……” “寄人篱下总是不好受。” 林穗穗转身望向窗外,晾衣绳上不知谁的蓝布衫被风吹落:“总觉得他们防著我,怕我图陆家什么似的。” 她摸了摸木板柜上的海报,指尖划过林青霞的发梢,“搬出来,心里踏实些。” 吴景越没说话,从中山装內袋掏出个铁皮盒:“给你带了上海產的蛤蜊油,擦手的。” 林穗穗接过铁皮盒,蛤蜊油的香味混著铁锈味:“谢谢。” 走廊传来搪瓷盆掉落的声响,不知谁家的孩子跑过,脚步声震得地板咚咚响。 这里的隔音好像不太好。 吴景越看了眼手錶:“晚上带你去职工食堂吃饭,红烧肉管够。” “好啊。”林穗穗笑了笑,阳光正好照在她脸上,映得睫毛尖发亮:“幸好在省城有你这个朋友,不然我得憋死。” “真的?我这么重要?”吴景越望著她眼底的细碎光芒。 “嗯!”林穗穗重重点头:“很重要!” …… 海军学院的空教室浸著午后的阳光,窗台上的粉笔灰在光柱里浮沉。 舒佳凝背靠黑板,指尖抠进身后的木质讲台,指甲缝里还沾著上次排练话剧的油彩。 陆临舟站在教室中央,离舒佳凝有不算太近的距离。 “陆临舟。”舒佳凝的声音混著窗外的蝉鸣,和说不清的压抑:“我以为你对我,至少是动过真心的。” 她望著陆临舟胸口,此刻正隨著他的呼吸轻轻起伏。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陆临舟沉声道:“我……” “我不想听这些。”她突然挺直脊背:“我早该明白,你就是没有真感情的。否则不会在回去之前能在信里说出那样的话,回来以后就要跟別人结婚了。” “陆临舟,我在港口等了你好久,你没有来。” 陆临舟眉头紧拧,却没有反驳。 “你会后悔的。”舒佳凝向前半步,皮鞋跟在水泥地上敲出脆响:“后悔没跟我在一起,你会后悔一辈子。”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伸手去够他的袖口,却在触到布料前一秒。 他挥开了手。 教室后排的吊扇“吱呀”转动,扬起舒佳凝额间的碎发。 舒佳凝诧异抬头,却对不上他的视线。 …… 夜校教室的吊扇在头顶发出嗡鸣。 林穗穗刚跨进门槛,就被几个女同学七手八脚地拉到课桌前。 何晓红往她手里塞了颗水果:“穗穗,听说你跟军校本部的陆班长回村结婚了?” “对啊对啊!”李如玉拖过吱呀作响的木椅,眼睛亮晶晶的:“他穿军装是真帅啊!你可真有福气。你们真的是从小定的娃娃亲?” “……” 林穗穗有点无奈,怎么越传越离谱? 娃娃亲又是哪来的流言? 林穗穗摇头,否认得很坚决:“不是。我们没关係的,就只是老乡。” 一抬头,一群女生挤眉弄眼的表情,让林穗穗不由得耳尖发烫。 “骗谁呢!”何晓红戳了戳她手腕的银鐲子:“这鐲子一看就是老鐲子,你要不是他老婆,能戴这种传家宝?” 教室后排传来低低的笑声。 林穗穗想著,反正她承诺过,要替陆临舟澄清的,也就趁此机会说了。 “我们真的只是一起回去办点事。”可说著说著,林穗穗的声音越来越轻,底气不足地重复:“老乡而已。” “办事?”李如玉突然拍了下桌子:“办结婚证也是办事!肯定就是!” 林穗穗面露尷尬,一时间不知从何开始解释。 正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个穿著军装的男人:“请问林穗穗同学在吗?” “这儿呢!”李如玉指著林穗穗:“就是她!” 男人走到林穗穗面前:“你好同学,我是军校本部的学生。我们徐教官和陈主任让我过来找你,麻烦你过去一趟。” 林穗穗一愣:“找我?” 第219章 给你丈夫当助手 半天前,军校会议室。 会议室的木质百叶窗半开著,阳光斜切过墙面的军事地图,在桌上投下格子影。 徐教官捏著钢笔的手顿在笔记本上。 本子上,一团蓝黑色墨水,在“舒佳凝”三字旁洇出了一小团墨跡:“你说安排陆临舟和舒佳凝搭档?” “是。空海联合项目需要技术骨干和专业翻译,他们俩之前也做过配合,应该没问题。”陈主任指了指舒佳凝的名字:“这女孩儿我很喜欢,只不过志向在文工团。这次她愿意推了首都文工团,来参与项目,我很高兴。” 徐教官突然放下钢笔,金属笔帽撞在桌面发出脆响:“这事儿临舟肯定不会答应。” 他的目光扫过墙上的“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標语,说话时字句篤定。 这反而让陈主任有点意外。 “你还真说对了。”陈主任拧眉,想起早上跟陆临舟提及这事儿时他的反应:“他是有点迟疑,不过没直接拒绝。我提醒他,军人要以任务为重。” “你告诉他搭档是舒佳凝了?”徐教官的手指无意识摩挲著笔记本边缘。 “那倒没有。”陈主任摇摇头:“他对搭档这回事儿,应该没有任何意见吧?他是很服从军令的。” 徐教官一脸严肃,正要反驳。 突然有敲门声打断对话。 “报告!”外面传来陆临舟的声音。 徐教练:“进!” 会议室的门被打开,陆临舟站在门口,作训服领口被汗水洇湿,右手五指併拢贴在裤缝。 “进来。”陈主任指了指木椅:“项目的事考虑得如何?” “陈主任、徐教官。”陆临舟走进来敬礼,仍是军姿站在桌子前:“我考虑好了。” “考虑好了?”徐教官突然开口,钢笔尖敲在笔记本上:“你是愿意和舒佳凝同志搭档,完成半年封闭任务?” “舒佳凝?”陆临舟瞳孔骤缩,有些意外:“为什么是她?” 陈主任的眉毛拧成倒八字,指节敲了敲计划书上:“有问题?” 陆临舟沉默半晌,作训服下的脊背绷成直线:“请问……可以换人吗?” “换人?你不想跟她搭档?”陈主任意外问道。 陆临舟点头:“是。” ———— 军校的林荫道蒸腾著夏末的暑气。 林穗穗攥著衣角,跟著引路的军人转过拐角,一路上惴惴不安。 她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军校的教官和主任,为什么会喊她一个夜校生去办公室。 她想了无数种可能,却仍然没有答案。 林穗穗紧张极了,手心都微微沁出汗液来。 “请问……”林穗穗抿了抿乾燥的嘴唇,望著前面军人被汗水浸透的作训服后背,没忍住开口问道:“您知道徐教官和陈主任喊我来,是因为什么吗?” 对方的迈步的距离很精准,没回头,对林穗穗道:“不清楚。” 林穗穗的裙摆被热风掀起又落下,她又问:“那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到了自然会知道。”男人的声音没有任何不耐烦,却也套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拐角就是楼梯了。 林穗穗见著引路的男人朝著前方微微頷首,然后侧身让开,知道是有人下来了。 她下意识也顿了顿脚步,想等著对方先走了,自己再上楼。 可谁知对方也是这个想法,和她一样停住了,半天没见著身影。 林穗穗便迈步想先上去。 结果她一动,对方也动了,两人猝不及防地面对面离得特別近。 林穗穗慌张抬头,正对上陆临舟幽邃的眼。 还是陆临舟先反应过来,他冷淡地侧身让开半步,作训服布料擦过她的手臂,体温透过布料传来。 即使是知道陆临舟不愿意在军校里被人看到她跟他有什么关係,但他的冷淡避让,仍然让林穗穗心下“咯噔”一下。 “……”她猛地后退半步,腰间连著后背都绷成直线。 陆临舟的目光扫过她攥紧衣角的手,没说话。 林穗穗喉间发紧,她不敢抬头,盯著他作训鞋上的沙粒,绕开他,跟上引路的男人。 上了楼,男人带著林穗穗走到办公室前停下:“你要是想知道他们要说什么,可以自己进去问一下。” 林穗穗站在门口,抬头忘了眼办公室的门。 她点了点头:“好,谢谢同志。” “不客气。”男人抬手敲了敲走廊尽头的木门:“徐教官,林穗穗同志到了。” “让她进来。”里面传来沉稳浑厚的声音。 林穗穗听著里面的男声,突然有点心虚,不敢进去了。 该不会是因为她和陆临舟之间的流言,在军校传开了,所以人家要警告她吧?! 林穗穗越想越不安,肩膀绷紧,不敢迈步。 正想著,里面又传来徐教练的声音:“林穗穗同志,进来吧。” 海军军校办公室的吊扇在头顶切割著热风。 林穗穗小心翼翼走进去,站在办公桌前:“徐教官好!” “你就是林穗穗?”徐教官抬眸,目光落在林穗穗身上。 不愧是军官,连打量的视线,都显得格外有威严,让林穗穗有些紧张。 她连忙站直:“是的,徐教官,请问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徐教官的目光在她腕间的银鐲子上停留两秒:“你在我们学校合作的夜校念书?” “是的。”林穗穗点头。 徐教官頷首:“我这边有个海军和空军学校的一个空海联合项目,需要后勤协助。因为是机密项目,所以要在岛上封闭半年,希望你能主动参与。” “我?”林穗穗愣住了。 她本来以为是军校的教官主任看不惯她跟陆临舟的流言蜚语,来找她麻烦了。 却没想到,竟然是有封闭项目要让她参加? 可是……她凭什么参加? 难道,是想把她支走,离开夜校,免得影响陆临舟的前途? 林穗穗心下有些不情愿了。 陆临舟的前途是前途,她的就不是了吗? 她已经在省城受了很多委屈了,好不容易上了夜校能拿到文凭,分到广播站的筒子楼了。 凭什么一定要给陆临舟的前途让路? 林穗穗指甲掐进掌心:“徐教官,我在船厂广播站工作,所以可能没法封闭半年。后勤方面我也不太了解要怎么做,您看看……” “也不是让你做很多后勤方面的工作,主要是让你给你丈夫当助手。”徐教官解释道:“我相信你说要参加军校合作项目,广播站不会拦著的,这毕竟是荣誉。” 荣誉確实是荣誉,从岛上回来,肯定会不一样的。 可她好不容易才分到广播站的筒子楼,她不想放弃。 如果现在说要封闭半年,筒子楼说不定就被收回了,她实在是不想再回陆家住了。 等等! 林穗穗一怔,突然意识到徐教官刚刚的称呼。 “我丈夫?!” 第220章 军校生结婚是合规的 “我丈夫?!”林穗穗懵了。 “嗯,別紧张。”徐教官感受到林穗穗的惊讶和紧张,露出审视的目光:“你跟临舟的情况,我们差不多了解,基地也会备案的。” 林穗穗傻眼了。 这事儿传到军校方,他们竟然让她去给陆临舟当助手? 林穗穗跟陆临舟承诺了,一定会解释的。 她张了张嘴,正要说明她和陆临舟没有任何关係:“徐教官,我和临舟他……” 林穗穗说话时,嘴唇微微颤抖,慌张得眼眶和鼻尖都有点泛著粉红了。 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看起来是不知所措的可怜。 察觉到林穗穗的不安,硬汉也开始试著放轻声音。 “林穗穗同志,你別害怕。”徐教官喜欢陆临舟,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对林穗穗这样漂亮又乖巧的“儿媳”,自然是放软了声音:“你们的事,我们不会干预,军校生结婚是合规的。” “你去岛上帮忙,也算是家属支援国防。” 阳光突然被云层遮住,办公室暗了几分。 林穗穗一时间有些舌头打结:“可、可是我不懂军事技术……” “不用懂技术。”徐教练起身,走到林穗穗面前:“我说了只是给临舟当助手,整理整理资料,负责好他的生活起居就行,这对你来说不难。” “我……” 徐教练再次劝说:“等你带著荣誉回来,我会给你爭取中专插班名额。到时候毕业了直接分配工作,甚至很快能转正式编制。到时候你还愿意回广播站就回,不愿意也能有工作分配。你放心,我们对陆临舟这样优秀同志的家属,一定是很看重的。”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甚至让林穗穗有些耳鸣了。 这年头,中专名额是最紧俏的,都是要用考来的。 毕业就能包分配,工作还都不差。 中专插班名额,这是多难才能弄到的啊? “真的能插班?”林穗穗听见自己的声音带著难以置信。 “当然,我们军人不说假话。”徐教官沉声道:“机会难得,你好好考虑。” “……” ———— 夜校教室的吊扇转得吱呀作响。 林穗穗刚回到教室,就被何晓红一把拽住。 何晓红一脸八卦地问:“穗穗!军校的教官主任他们居然派人过来叫你,到底找你说什么事?” 李如玉凑过来:“肯定是军校生陆临舟的事吧?” “不是,別乱说!”林穗穗慌忙摆手:“就是问了问我在夜校学习情况。” “还嘴硬!”何晓红指著林穗穗的脸,戏謔地笑。 她压低声音,却让半个教室都听见:“军校生结婚都要报备的吧?是不是你们的事儿报上去了,他们找你核实情况?” 教室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哦……”的起鬨声。 “不是结婚的事儿。”林穗穗选择性解释。 “啊?那他们是不是要处理你啊?”何晓红突然反应过来。 “怎么可能?”李如玉赶紧摆手:“他们不是都结婚了吗?怎么会赶走呢?不会吧?” 何晓红凑上前来:“穗穗同志不是说没结婚吗?没结婚但是造成了影响,肯定要赶走吧?” “还真是!”李如玉赶紧摆手:“哎呀,穗穗你別在那儿卖关子了,你赶紧坦白,到底结婚了没?” 林穗穗望著同学们发亮的眼睛,她张了张嘴,刚刚否认的话还那么利索就说出口了,此刻却像被胶水粘住了嘴似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何晓红的话倒是提醒了她。 如果她默认了跟陆临舟的关係,就能得到出去封闭半年就插班中专的名额。 如果她否认了,澄清他们之间是没关係的,那他们这个谣言造成的影响,也是要追责的。 到时候把她这个无足轻重的夜校生,和军校怎么都要留下来的尖子生陆临舟放在一起。 用脚指头也能猜出来,保谁赶谁。 林穗穗抿唇,没有再解释下去。 “看她这样子就是默认了!”何晓红拍著桌子站起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响:“还说只是老乡,骗谁呢?结婚证藏哪儿了?” “就是结婚了对吧?” 大家嘰嘰喳喳地八卦个不停,林穗穗却有口难言。 “行了行了,別逗她了!”班长敲了敲讲台,却掩不住嘴角的笑:“穗穗同志保密意识强,咱们要学习!” “学什么呀!”李如玉突然指著她发烫的耳垂:“都红成番茄了,还说没结婚?这分明就是骗人嘞!” 教室爆发出鬨笑,林穗穗慌忙埋下头,让髮丝遮住通红的脸。 “安静!上课了!”老师抱著教材走进来,粉笔灰扑簌簌落在讲台上,大家这才消停了。 林穗穗內心哀嚎,她是想解释的啊! 可是徐教官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她实在是抵抗不住啊!! 第221章 她敢找茬就是破坏军婚! 放学了,林穗穗把课本塞进帆布包,准备回陆家去了。 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鞋跟撞击地面的“嗒嗒”声。 “林穗穗同志。”突然有人叫她。 林穗穗闻言转身,看见两个穿的確良衬衫的姑娘正抱臂堵在楼梯口,左领口都別著蝴蝶领。 又是上次来找她麻烦的,舒佳凝的室友。 “林穗穗同志。”张晓莉上前半步:“又见面了。” 林穗穗抬眸瞥了两人一眼:“找我什么事?” 陈小雨双手抱胸,冷哼一声:“听说你跟陆临舟回村领结婚证了?” 林穗穗拧起眉,帆布包带在掌心勒出红痕:“你们以什么立场问这个?” 陈小雨冷笑一声,手指划过走廊栏杆上的灰:“我们以佳凝朋友的立场!” “舒佳凝本人都没立场问我,何况你们。”林穗穗盯著对方的脸,路灯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 张晓莉气坏了,质问道:“你凭什么说她没立场?” 林穗穗的声音不高,却像块冷硬的铁:“如果有,她怎么没来问我?” 陈小雨的手“砰”地拍在栏杆上:“你——” 林穗穗突然挺直脊背,布衫下摆被穿堂风掀起:“没別的事的话,我要回家了。” 张晓丽盯著她发颤的睫毛,突然轻笑出声:“算了,跟乡下人较劲什么。” “也对。我们今天来就是提醒你。”陈小雨斜睨著她腕间的银鐲子:“你没资格跟陆临舟在一起。” “我有没有资格另说,你们反正没资格质问我。让开——”林穗穗往前迈步,帆布包撞在陈小雨手臂上,发出闷响:“我要去赶班车了。” 两个姑娘下意识后退,看著她走向楼梯口。 昏黄的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张晓丽揉著被撞的手臂,狠狠跺脚:“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走廊的灯突然亮起,陈小雨望著林穗穗消失的方向,咬了咬嘴唇:“她刚才眼神挺凶的,看起来不好惹。” “那我们佳凝不爭不抢的,可怎么办呢……” ———— 舒佳凝站在办公室门口,指腹反覆摩挲著调令边缘,直到纸张泛起毛边。 她推开门时,排练室飘来的钢琴声突然变调,像是某个音符被猛地按错。 张老师抬头看向舒佳凝,收回了手,钢琴声消失,整个办公室变得安静下来。 “张老师。”舒佳凝攥紧调令,指甲掐进掌心:“关於那天我自私地从港口离开的事,我想道歉。” 张老师紧盯著舒佳凝,面露不满:“好不容易首都文工团的机会就被她这么浪费了!” 她猛地拍在琴键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你这不仅是对自己的艺术生涯不负责,更是对学校和首都文工团的不负责!” 舒佳凝的睫毛剧烈颤动,她深呼吸一口气:“是的,所以我专程来向您道歉,说明情况。” 舒佳凝把自己手里的调令表递到张老师面前:“张老师,我已经答应主任了,將会去今年的空海联合项目基地做翻译。” “翻译?”张老师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知道首都文工团有多少人盼著这个机会?你现在却要放弃机会去做翻译?”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舒佳凝低垂的眉眼上:“给我个理由。” “因为我需要休息一段时间。”舒佳凝的手指无意识绞著裙摆,裙摆被扯得微微变形:“在基地也能练功,我最近的身体状况,实在撑不住高强度训练……” 最近,舒佳凝在训练时,经常感觉到眼前突然发黑的眩晕感:“半年后前突然发黑的眩晕感,“半年后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加倍努力爭取!” 办公室的吊扇“吱呀”转动,捲起舒佳凝鬢角的碎发。 张老师盯著她攥调令的手,发现指节泛白如纸,突然意识到这个向来骄傲的姑娘,眼底竟浮著血丝。 张老师无奈地嘆气:“半年后选拔组不会等你。” 舒佳凝没说话,心里却想著另一张脸。 她就是想要再给自己最后半年爭取的时间。 既然陆临舟跟她说不是回去跟林穗穗结婚的,那她就再相信他最后一次。 这半年的朝夕相处,他们感情一定会回温的。 他们上一次的互相悸动,不就是在基地吗? 这样想著,舒佳凝向张老师深深鞠躬,辫子垂在胸前遮住表情:“谢谢老师理解。” 她转身走向门口,夕阳穿过走廊的玻璃窗,在她身上投下橙色光斑。 张老师望著她挺直的脊背,听见她皮鞋跟撞击地面的“嗒嗒”声,突然想起这姑娘初进军校时,倔强又坚定的模样。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 张老师看见舒佳凝的背影拐过楼梯口,辫子上的蝴蝶发绳晃了晃,像只想要展翅却折断翅膀的蝶。 她不由得嘆了口气。 …… 舒佳凝从办公室出来,指尖捏著调令在胸前。 走廊拐角处传来夜校学员的笑声,舒佳凝一抬头,正看见林穗穗和几个女同学手挽手从教室出来,布衫袖口还沾著粉笔灰。 她下意识停下脚步,目光直直地落在林穗穗脸上。 与此同时,林穗穗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起了头。 林穗穗的笑容在目光相触的瞬间凝固了,指尖无意识攥紧帆布包带。 她身旁的何晓红顺著她的视线望过来,立刻认出舒佳凝来。 舒佳凝是军校校,所有的文艺节目都是她牵头,不仅是军校的学生,连夜校的学生也都认识她。 一见是她,还那种目光瞧著林穗穗,何晓红手肘猛地撞了撞林穗穗的腰:“快走快走!” “……”舒佳凝的脚步顿在原地,她看见林穗穗被同学们连拖带拽往楼梯口跑,目光沉沉。 夜校教室的吊扇声在走廊里格外清晰。 林穗穗被拽到楼梯转角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舒佳凝还站在原地,但她已经看不清她的表情了。 “別怕!”何晓红的指甲掐进林穗穗的手腕,语气里带著八卦的兴奋:“你们都结婚了,她能把你怎样?” 她的目光扫过林穗穗腕间的银鐲子:“陆临舟那么厉害,难道还护不住你?” 楼梯间的穿堂风掀起林穗穗的鬢髮,舒佳凝的身影渐渐被走廊的阴影吞噬,林穗穗却有些心虚。 她本来可以昂首挺胸地告诉舒佳凝,她现在跟陆临舟没关係了,她不用让她那两个同学来找她麻烦。 可去了徐教练的办公室一趟,林穗穗却说不出这种话来了。 毕竟徐教官给的条件太诱人,她已经不能澄清了。 让军校所有人都以为她和陆临舟真的结婚了,她才能好好地度过基地这半年,然后回来成为中专插班生。 “不是怕……”林穗穗低声辩解,却被李如玉的嘀咕打断。 “就是,她肯定不敢把你怎么样!军婚受法律保护,她敢找茬就是破坏军婚!” 第222章 毕竟丈夫在身边 船厂大院的梧桐树下。 林穗穗攥著筒子楼钥匙,身边是吴景越。 两人並排走著,吴景越直起腰,回头看向林穗穗:“穗穗,怎么找我聊天,又不说话?” “景越哥。”林穗穗低头看著钥匙上的红绳,阳光穿过梧桐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光影:“我可能要把宿舍钥匙还你了。” 吴景越挑眉,转过身来看她:“搬回陆家了?” “不是。”她捏紧钥匙,金属齿硌得掌心发疼:“军校那边安排的,基地有个项目,要封闭半年……” 吴景越有些意外:“你要去封闭半年?” 她点点头:“可能没法在广播站工作了,得把钥匙还你。” “傻姑娘,”吴景越突然笑了,从裤兜摸出薄荷递过去:“参加基地项目是荣誉,广播站会保留岗位,还发基础工资。” 纸在掌心发出脆响,林穗穗愣住:“福利这么好?” “不然呢?”吴景越笑了下,看著林穗穗:“那我不是半年见不到你人了?” 她咬了咬嘴唇,薄荷的凉意从舌尖漫开:“应该是的,项目保密,不能隨便回来。” 车间里的行车突然轰鸣著掠过,吴景越看著她被阴影笼罩的脸,抬手替她拂去肩上的梧桐絮:“找个时间,我请你吃国营饭店的红烧肉。” “该我请才对,”她捏著纸摇头:“你帮我解决了这么大的事儿……” “行,你请。”吴景越转身:“反正得吃饭,跟谁请没关係。” 梧桐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林穗穗笑了下:“好,那我请你吃最贵的菜。” 吴景越:“一言为定。” …… 晚上放了学,林穗穗踩著军校走廊的青砖,走到徐教官办公室门口。 她在门口站定,深吸一口气,抬手叩门。 “徐教官好,我是林穗穗。”林穗穗睫毛微颤,有些紧张。 “进来。”搪瓷缸碰撞桌面的轻响传来,林穗穗推门而入。 檯灯在徐教官脸上投下半边阴影,他正对著军事地图抽菸,菸灰簌簌落下。 见林穗穗进来,徐教官把烟掐灭了。 “徐教官。”她背脊挺直,攥紧掌心:“我愿意参加空海联合项目。” 徐教官转头看她:“想清楚了?岛上通讯不便,半年见不到家人。” “想清楚了。”林穗穗点头,声音掷地有声:“愿意为国防事业尽份力。” 徐教官突然笑了,掐灭菸头的动作带著讚许:“基地条件艰苦,不过补贴会按標准发,不会让你白辛苦。” 他指腹敲了敲桌角的《后勤人员待遇表》:“每月额外给你粮票。你可以看看待遇表,上头都有。” “谢谢教官。”林穗穗的手指无意识摩挲著协议封皮。 她对这些都没有任何兴趣,只是想著中专插班生名额比登天难,这才开口。 “其他的我都没意见,主要就是那插班名额的事……” “放心。”徐教官从抽屉里抽出一堆协议:“下周就把你的资料递过去。” 他突然放软声音:“只要在基地安分做事,回来保准让你坐进中专教室。” “……” …… 陆临舟和孙程燁並肩往训练场走,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孙程燁叼著根草,突然侧头:“老陆,我听说我们这次跟去的翻译又是舒佳凝啊?” 陆临舟本在走路,闻言脚步猛地顿住,作训靴碾过地上的碎石子,发出细微的声音:“她还是要去?” “当然啊,听说一开始就定的她,后来因为首都文工团的事才推掉的。”孙程燁想了想,又道:“后来说是文工团考核都不去了,非要跟著项目。” 孙程燁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手续都办完了,总不可能还会有变吧?” 陆临舟的眉峰拧成利剑,喉结滚动两下:“为什么还是她。” 他明明已经说过不跟舒佳凝合作了。 孙程燁:“是她也正常吧?上次不就是她跟我们一块儿去的,你们俩的感情不就……” “闭嘴。”陆临舟突然转身,作训服带起的风扫落孙程燁嘴角的草茎。 “哎?去哪儿?”孙程燁慌忙跟上。 “找徐教官。”陆临舟的声音像块冰冻已久的寒铁。 月光照见他后颈绷紧的肌肉,孙程燁没跟上,只是疑惑道:“找徐教官干什么?” …… 听到徐教官的话,林穗穗毫不犹豫地低头签字。 签了一个又一个的保密协议,林穗穗才背脊挺直,鞠了个躬:“谢谢徐教官!” “不过也对,半年见不著家人也没什么难的。”徐教官难得地没那么冷肃了,笑著打趣:“毕竟丈夫在身边,也就不难熬了。” 林穗穗动作一顿,差点一头栽到他办公桌上。 她缓缓起身,一时间有点不知说什么,毕竟她既不想开口撒谎,说他们真的结婚了,又不能直接解释说陆临舟不是她丈夫,只好尷尬地笑了笑。 “我都签好了,徐教官。没其他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行。去吧。” 林穗穗转身离开,她推门的力道稍猛。 肩膀径直撞进一片温热里。 一个温热的手掌本能地扶在她腰侧,指腹隔著衣衫触到她纤细的腰上,却在瞬间蜷起。 林穗穗一怔,抬眸看过去。 第223章 「你媳妇儿」 夜雾在走廊里流动,像团化不开的絮。 林穗穗没想到会撞进陆临舟怀里,她指尖无意识攥紧他作训服的布料,又推开。 “抱歉。”林穗穗慌忙后退,声音很轻,只有陆临舟一个人听得见。 走廊的声控灯忽明忽暗,照见陆临舟皱眉时眉间的川字纹。 陆临舟的手掌还悬在半空,仿佛还留著她腰际的温度。 他盯著林穗穗发红的耳尖,喉结滚动两下:“怎么还没回去?” 林穗穗不动声色地偏了偏身体,跟他拉开了一段的距离,脸上的温度这才稍稍下去了些。 “嗯,过来找徐教官说点事,马上准备回去了。”林穗穗声音闷闷的,脸上也扯著僵硬的笑。 她刚刚签署的是“家属”隨行的协议,可她算哪门子家属? 陆临舟要是知道这事,只怕是要“打假”了。 怎么也要熬到去了基地,再解开这事儿。 “到旁边空教室等我。”陆临舟打断她,墨眸沉沉,声音里带著严肃:“等我这边结束,送你回去。” 她本能想拒绝,却听见办公室里传来搪瓷缸盖叩桌的轻响。 徐教官还在里面,他们俩站在门口聊天,他肯定都能听到。 要是她现在拒绝了,两人又搞得很生疏的样子,徐教官只怕是会起疑心。 林穗穗指尖无意识摩挲著银鐲子,只得点头:“好。” 走廊尽头是间空教室,林穗穗跟著陆临舟走进空置的教室,一股潮湿陈旧的味道扑面而来。 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他作训服上割出条条银线。 林穗穗转身,望著他绷紧的脊背,没说话。 “在这儿等。”陆临舟看她一眼,声音比夜风还轻:“別乱跑。” “好。”林穗穗难得乖巧应道。 …… 跟林穗穗交代好了,陆临舟转身走向徐教官办公室。 军绿色窗帘在穿堂风里掀起一角,露出室內晃动的檯灯光影。 陆临舟抬手叩门进去。 办公室里,陆临舟笔直站在徐教官办公桌前,脊背挺直。 “报告。”陆临舟站定。 徐教官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开了口:“让她在教室等你?” “是。”陆临舟站定,视线又往下,看到桌上摆著的《空海联合项目人员表》。 徐教官一边翻开人员表,一边问:“她有没有跟你说,她也同意参加项目的事了?” “没有。”陆临舟应道。 “她已经签了保密协议。”徐教官的钢笔尖敲了敲文件:“看来真把保密条例当回事,连你都瞒著。” 陆临舟抿唇没有回答,他自然知道林穗穗为什么没有告诉他。 陆临舟的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表,舒佳凝的名字被红笔圈了又圈,旁边標註著“翻译”两个字。 “徐教官。”陆临舟想起孙程燁说舒佳凝已经都准备好了,眉峰瞬间拧起:“我明確说过不跟舒佳凝搭档,为什么还安排她?” “陈主任亲自点的將。”徐教官靠进椅背,椅背发出吱呀响:“项目需要专业翻译,她又是军校英文优等生。再说了,你们之前合作得挺好的,这样安排也是为了项目。” 徐教官多看了陆临舟几眼,见他神色坚决,开口道。 “既然你媳妇儿跟你去,还担心什么?”徐教官指节敲了敲桌子,眼眸冷肃:“女人家之间要是有什么爭风吃醋的时候,你处理一下就行了。” 听到徐教官说出“你媳妇儿”几个字,陆临舟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 陆临舟的喉结上下滚动:“明白,但我要申请住家属房。” “家属房?”徐教官挑眉,钢笔在“陆临舟”名字旁画了个圈,嘴角扬起抹笑:“住单间住这么久了,现在突然开始住不惯了?” “嗯。”陆临舟微微頷首:“我怕她一个人住不方便。” 徐教官突然笑出声:“结了婚就是不一样,非要跟媳妇儿住一间?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黏人?” 陆临舟背脊挺直,敬了个礼:“是,望徐教官批准。” ———— 车內顶灯亮著暖黄的光,陆临舟握著方向盘,仪錶盘上的光落下来,落在他手背上,不断跳动。 林穗穗坐在副驾驶座上,盯著自己映在车窗上的影子,身体保持不动。 车窗外的路灯,依次向后退去。 “我马上要去基地进行封闭训练了。”陆临舟突然开口,拇指摩挲著方向盘上的防滑纹:“有半年时间回不来。” 林穗穗的肩膀微不可察地绷紧:“真的吗?那陆叔周姨肯定会很想你。” “那你……”陆临舟的目光从后视镜里扫过来,跟镜子里反射的她的眼睛对上。 “我马上就从陆家搬到广播站的筒子楼了。”林穗穗立刻收回视线,慌忙打断:“你放心去,不会麻烦陆家的。” 她瞥见他握著排挡杆的手顿了顿。 “是吗?”陆临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看著她紧绷的侧脸,路灯的光在她睫毛上切出光电,隨口问道:“之后就住筒子楼了?” “是啊。”林穗穗心下有点紧张,却又不得不撒谎:“我知道总是住在你们家也不好,所以才跟你说让你放心去。” 林穗穗心道,她並没有撒谎。 她確实要从陆家搬去筒子楼,以后也会一直住在筒子楼。至少在有新工作之前,都可以住在筒子楼。 到时候要是陆临舟在基地看到她了,她就说她后来也被调来就行了? 反正现在不能让他知道,她顶了他妻子的名號,在外面“坑蒙拐骗”地要名额。 要是他知道,刚正不阿如他,肯定会去找校领导解释。 到时候,她的插班中专名额就要泡汤了不说,撒谎这事儿也够她喝一壶的。 见林穗穗心里在盘算著是什么,飞快地眨著眼,一看就是在想著撒谎的理由。 跟她以前在柳湾村撒谎时的样子,几乎没什么区別。 陆临舟轻笑一声,喉结轻滑,启动车子。 “嗯,住筒子楼好。”陆临舟踩下油门,唇角带笑:“你搬家的时候叫我。” 林穗穗一怔,偏头看他:“找你?找你做什么?” “我帮你搬,比较快。” “……” 第224章 他好像比她还要迫不及待。 第二天一早,陆家餐厅里。 厨房的搪瓷锅冒著白汽,於婶往桌上摆了酱菜,玻璃瓶盖在瓷砖上磕出轻响。 周瑾园给陆临舟夹著菜,陆临舟吃了几口,放下碗,筷子横在粥面上。 “爸,妈。我下周去基地,封闭训练半年。” 周瑾园拿著筷子的手悬在半空中,愣了下:“怎么突然这么急?” “也不算急,每年差不多都是这个时间。” 陆远国手里的搪瓷缸碰在桌沿,里头的水晃出涟漪:“基地在哪儿?” “这些都是机密。”陆临舟沉声道:“没有危险,只是签了保密协议,半年不能出基地,也没法跟家里联繫。所以要提前跟你们说一声。” “这、这太突然了临舟……”周瑾园声音都微微发颤了。 陆远国望著陆临舟,喉结滚动两下。 这个儿子,是他们好不容易失而復得的独子。 虽然他们说好了要尊重他的意愿,但是他们还是捨不得的。 就算是一个月见不著面都担心,更何况是整整半年都要音讯全无…… “半年很快的,也是为了荣誉。”陆临舟放轻了声音,似乎是在安抚他们:“这次项目是我牵头,对未来的情况很有好处。” 陆临舟对面是並排坐著的沈曼寧和林穗穗。 闻言,沈曼寧瘪了瘪嘴:“哥哥,这么久不能见面,我们该多想你呀!” 沈曼寧故作甜腻的话,让林穗穗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但她完全相信,沈曼寧是真的捨不得陆临舟的。 林穗穗一直低头喝小米粥,瓷勺碰著碗底发出细碎的响。 她感觉到沈曼寧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突然听见沈曼寧问她:“姐姐,你知道这事吗?” 突然被沈曼寧提到,林穗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手里的勺子差点掉进碗里。 她放下勺子,解释道:“我昨天才知道,毕竟最近都忙著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了。” “搬家?”沈曼寧的眼睛突然亮了亮,隨即又垮下脸,筷子戳著碗里的荷包蛋:“姐姐怎么突然要搬?那哥哥也走了,姐姐也要搬家,家里不就又只有我一个人了呀?”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表情也是很可惜的样子,却掩饰不住眼底的兴奋。 虽然陆临舟要封闭半年,但至少林穗穗这个碍事的傢伙被赶出去了! “嗯,早就跟广播站那边申请了筒子楼,周末休息的时候,我就准备搬家了。” 陆远国抬头看了眼:“住得惯吗?筒子楼潮气重。” “应该没问题的,比柳湾村漏雨的房子总是好得多。” 反正她也要去封闭半年,等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就可以搬到中专宿舍里去了。 之后又是直接包分配,船厂大院的筒子楼潮不潮的,跟她也没什么关係。 周瑾园嘆了口气:“家里这又要热闹不起来了。” 餐桌上突然安静下来。 林穗穗偷瞄陆临舟,见他正用筷子夹酱菜,神色如常。 林穗穗想起昨晚他载她回来的时候,说要帮她搬,搬得比较快,心里还是有点不爽。 他好像比她还要迫不及待。 林穗穗撇撇嘴,反正他都要去基地半年不回来了,还在意她能不能赶紧滚蛋干什么? ———— 林穗穗找了个时间,去找吴站长说明了情况。 果不其然,如大家预料的,吴站长对她要参加军校封闭训练的事情很认可,连连夸讚她抓住了机会。 看来这个项目,確实是个荣誉。 吴站长甚至向她承诺,只要她回来,就可以立刻在广播站转正,享受福利。 林穗穗突然明白,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申请通过了,是吴景越替她解决的。 周末,林穗穗准备搬家了。 布包袱摊开在陆家客房的木床上,林穗穗將最后一件衣服叠好塞进去,直起了身。 她的布包袱里,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只有夜校课本和徐教官给的保密条例和福利。 林穗穗盯著鼓囊囊却依旧小巧的包袱,指腹蹭过磨白的布料,心下涌起心酸。 从柳湾村来省城的时候,她就背著这个小包袱。 现在从陆家离开,还是这个小包袱。 但好在,她现在要从陆家解脱了,再也不用被人防备了。 这样也好,像蜕了层壳,终於能喘口气。 林穗穗拎著包袱推门,一打开,门口站著一道高大宽阔的身影。 是陆临舟。 林穗穗脚步一顿,有些意外地看著他。 “我帮你搬。”陆临舟低沉的声音传过来。 今天的陆临舟没有穿平日里的军装或是作训服,一身便装的他倚著门框,没了往常的严肃,多了几分鬆弛。 这样的陆临舟,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更让她忍不住想要亲近。 可这样当然不行。 林穗穗后退半步:“不用麻烦,我自己就能去。” “一个包而已。”陆临舟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来接林穗穗手里的包:“顺路。” “真不用!” 林穗穗喉间上下吞咽动作,心里憋闷得厉害。 只有聪明陆临舟才会说出那晚的话,说要快点帮她搬走。 她不想看他一身便装,和那傻子一个打扮,却又说著伤害她的话。 林穗穗语气坚决:“真的不用你去,我自己能行,你准备去训练的事吧。” 她偏头看了眼,陆家只有陆临舟一个人。 林穗穗抿了抿唇:“麻烦你帮我跟陆叔和周姨说一声,我这就搬走了。之后有时间,会专门回来感谢的。” 陆临舟的眉峰微不可察地挑了下,喉结滚动两下,最终只说了句“嗯”。 “那我就先走了。”说完,林穗穗一个人背著包袱和自己的包,转身走了。 走出陆家,走到巷口,一个男人倚在二八大槓上冲她招手。 林穗穗一愣:“景越哥?你怎么来了?” “你都说今天要请我吃饭了,那我不是得来帮你搬搬家?”吴景越笑了下,他跳下车子,接过她的包往后座一放,麻绳三绕两绕便捆得结实:“我载你走?” 林穗穗看了看后座上的两个包,她必然是没有地方可以坐的。 吴景越拍了拍自行车前面的槓:“坐这儿?” “……” …… 陆临舟站在玄关鞋柜旁,听著林穗穗背著包离开的脚步声消失在院子门口。 本已鬆开的拳头又慢慢攥紧。 她那態度,本来让陆临舟不想再管。 可林穗穗一个人背著那么大个包,要步行到广播站筒子楼宿舍那边去,距离並不算太近,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想了想,他拿起钥匙,还是跟了上去。 刚推开院子门,听见吴景越和林穗穗的笑声交织著飘过来。 陆临舟脚步一顿。 原来她不让他帮忙搬家,是因为吴景越要帮他搬,他碍事了? 目光投过去,只见林穗穗站在二八大槓旁,大包小包已绑在车后座。 吴景越正拍著车前槓:“坐前槓稳当。” 第225章 他们很登对 陆临舟目光投过去,只见林穗穗站在二八大槓旁,大包小包已绑在车后座。 吴景越正拍著车前槓:“坐前槓稳当。” 陆临舟攥著车钥匙的指节用力,微微泛著白。 他眼睁睁望著林穗穗抬脚,像是下一秒就要踏上横樑坐上去。 陆临舟的喉结猛地滚动,几乎能够想像到后面会发生的事。 吴景越的手臂会从她身侧伸过去握车把,手腕擦过她腰际,两人会离得很近。 他甚至能想像到吴景越周身的气息,如何混著林穗穗发间的皂角香,在巷子里混合成曖昧的味道。 这画面立刻出现在陆临舟眼前,让他喉间突然泛起涩意。 陆临舟的脸色瞬间沉得像暴雨前的海面。 他往前踏了半步,正要开口,却见林穗穗突然笑著推了吴景越一把。 “坐什么前槓。”她的辫子扫过肩头,睨他一眼:“要是被人看到,得怎么指点我?你推著车,我跟著你走就行。” 吴景越笑了下,二八大槓在他手里晃了晃,推著跟林穗穗並肩走了。 陆临舟沉默地看著两人並肩走开的背影,扯了扯唇角,转身进了陆家。 …… 林穗穗用钥匙拧开筒子楼 302的房门时,铁锈味混著潮气味扑面而来。 吴景越拎著林穗穗的包袱跟在身后,拿出提早给她准备好的收拾卫生的工具:“我帮你收拾收拾。” “不用不用!”林穗穗慌忙抢过他手里的抹布:“你快去上班吧,筒子楼里都是厂里的同事,让人看见你进我一个单身女性的屋里,影响不好。” 这年头,流言蜚语能压死人。 厂里这边,她跟陆临舟的流言好不容易压下来了,实在是不想再跟吴景越传出流言来。 吴景越看著她笑了下:“那行,你自己收拾。” 说著,吴景越把包袱递给林穗穗,转身要走。 “那我走了,缺什么喊我。”吴景越退到门口,阳光照在他脸上。 林穗穗突然想起来:“先別走,我不是还要请你吃饭?” “那你先收拾,待会儿到了饭点,我再来找你。” 房门“咔嗒”关上,林穗穗靠在门板上喘口气。 屋里只有张旧木床和掉漆的铁皮柜,她把自己的包往床上一扔,拉链拉开的声响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抹布在桌上擦出半圈乾净的痕跡,灰尘在光柱里飞舞。 林穗穗想起陆家客房里带纹的墙纸,又看看眼前斑驳的石灰墙,突然笑了下。 她终於也算是有个属於自己的地方住了。 走廊传来邻居炒菜的油烟味,夹杂著孩子的哭闹声,倒是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林穗穗铺好从陆家带来的旧褥子,突然觉得这窄小的空间,比陆家那间客房更让人安心。 …… 周一清晨五点,林穗穗就锁上筒子楼房门,出发去了军校。 铁钥匙在掌心冰凉,她踩著露水往军校走,帆布包底蹭过路边的狗尾草,发出细碎的响。 军校操场已站满穿作训服的人,军旗在司令台上方猎猎作响。 能去项目的人,都是军校里非常优秀的人,大家著装整齐,正在安静等待,陆续上车。 林穗穗跟著后勤部的蓝布衫队伍,站在车边等著。 正这时,徐教官从远处走过来。 “林穗穗同志。”徐教官走到她面前。 林穗穗赶紧敬了个礼:“徐教官好。” “辛苦你跟后勤车走了,按部门清点人数比较方便,等到了基地,再去找临舟匯合就行。” 徐教官压低声音:“一定要把临舟照顾好。” “明白,徐教官。”林穗穗慌忙点头,手指无意识摩挲自己包包的带子。 徐教官转身走了,林穗穗远远地看见徐教官又朝著陆临舟走过去。 远处,陆临舟站在指挥组队伍里,作训帽檐压得低低的,正和孙程燁说著什么。 见到徐教官,转身过来敬了个军礼,又不知说了点什么。 他明明没有看过来,林穗穗却浑身难受,生怕他眼眸扫过来,看到她也在队伍里。 林穗穗有点庆幸。 幸好是按部门分开走的,不然一开始就安排她到陆临舟车上,说是家属一起走,她不就穿帮了? 要是陆临舟知道她是以家属身份混著去的,估计当场就要“打假”。 …… 客车的发动机在脚下震动。 林穗穗靠窗坐著,帆布包挤在膝盖和生锈的窗框之间。 前排穿军校制服的男生们正把作训帽垫在椅背上,领口的学员徽章隨著车身摇晃,撞出细碎的响。 “陆哥去年在旅顺基地带队,我也跟了的!”戴眼镜的男生扭头,对身边的同学说道:“我本来想著这次不用做后勤了,结果还是被刷下来了。不过想想,只要能跟他一起做项目,就很荣幸了!” “可不是嘛!”邻座男生眼底透著崇拜和兴奋:“上次在靶场见他打移动靶,十发十中!特別牛!” 话没说完,突然被后排拍了下肩膀。 “听说他结婚了?”后排女生压低声音,辫梢扫过窗框。 戴眼镜的男生回头:“啊?有这事儿?他媳妇儿是不是那个总跟他搭档翻译的舒翻译啊?那可是校级別的人!” “登对吗?”女生凑近问。 “那必须登对啊!俊男美女,站在一起可养眼了!” 林穗穗喉间一哽,下意识张嘴要反驳。 可还没开口就想起来。 她並没有真的跟陆临舟结婚,她不过是个蹭陆临舟家属的名头过来骗名额的。 她凭什么反驳解释啊? 林穗穗低下头敛了眸子,不再去听他们的对话。 她也太对號入座了。 第226章 同一个房间?! 客车在海岛码头的青石板路上剎住。 车门哐当打开,林穗穗攥著帆布包隨著人流下车。 基地安排在海城周围的一个海岛上,叫江域岛,需要从码头坐船渡过去。 项目人挺多的,正好一艘船能过去。 大家依次下船,林穗穗他们后勤部的人,是最后下的。 后勤部主任说了几句嘱咐的话,话音就被海浪拍岸的轰鸣打断。 林穗穗望著眼前的海岛。 基地的建筑大多是青砖灰瓦,看起来很朴素。 这里跟柳湾村的海边有点相似,只是比柳湾村的开发程度还要低很多,有种原生態的感觉。 基地咸涩的海风迎面扑来。 她低头避开台阶上的水洼,冷不防撞进一团带著茉莉香的阴影里。 林穗穗立刻道歉:“抱歉撞到你……” 林穗穗慌忙后退半步,帆布包带缠上对方的丝巾。 抬头瞬间,与舒佳凝的视线撞个正著。 眼前的人,那双微微上扬满是冷傲的眼睛猛地睁大,红唇张著,久久没法闭上,像被定格了一般。 舒佳凝?! 林穗穗的指尖发凉,怎么也没想到舒佳凝也到基地来了。 她看见舒佳凝扫过她的脸,目光在她不正规的服饰上顿了顿,嘴角渐渐勾起一抹冷笑。 海风掀起舒佳凝空军制服的下摆,露出腰间精致的牛皮武装带,与林穗穗隨意繫著的绳带形成鲜明对比。 林穗穗率先偏开视线,喉间艰难地滚动。 她想起车上那些学生谈论的“登对”,微微頷首,对舒佳凝打了个招呼。 如果知道舒佳凝会来,她或许会在徐教官办公室多犹豫半刻。 毕竟,她不想成为陆临舟和舒佳凝之间的“电灯泡”。 舒佳凝终於合上嘴,唇形好看的唇瓣抿成直线,眼底闪过慍怒。 似乎是在失望什么,生气什么。 林穗穗察觉到她的不善意,只能生硬地点头,也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转身走了。 海风卷著浪涛声灌进耳朵,林穗穗深吸一口气。 她想明白了,她没必要心虚。 就算知道舒佳凝会来,她也必须站在这里。 毕竟比起被戳穿谎言的难堪,插班中专的名额,才是她最不能放手的机会。 …… 舒佳凝盯著林穗穗逐渐远去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海风掀起她鬢角的碎发,咸涩的味道带著苦味,刺得她眼眶发酸发胀。 她怎么也没想到林穗穗居然也来了! 舒佳凝这次来的目的,是想著在基地里能和陆临舟培养培养感情。 带著他多做他们做过的事,合作成最完美的样子,他的心就一定会回到她身上。 舒佳凝知道,他是欣赏她的。 所以她有信心能抓回他的心来。 可林穗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他主动要求的?还是徐教官的安排? 难道…… 难道陆临舟是真的移情別恋,爱上了林穗穗? 舒佳凝越想越难过,眼泪几乎都快要掉下来。 正这时,远处传来同事的呼喊声音:“舒翻译,翻译组这边集合!” 舒佳凝猛地转身,后跟重重碾过碎石子。 她迅速摸出隨身的小镜子,用指尖按压著眼角,將即將滑落的泪逼回眼眶。 口红补了最后一笔,她扬起下巴,露出標准的微笑:“来了!” ———— 林穗穗没有按照徐教官所说的,去找陆临舟。 她本就打算在基地里也就当做是意外碰面,假装什么都不知情。 林穗穗去领了自己房间的钥匙,就背著自己的包往房里走。 海风卷著咸涩钻进领口,她特意绕开指挥组办公区,在七拐八绕后,脚步停在家属房的房门口。 林穗穗有点意外,这家属房看起来完全不是环境不好的样子,甚至比她广播站的筒子楼还要好一些。 林穗穗拿钥匙开了门。 这是个一室一厅,有个小小的客厅,里面是个臥室,侧边还有个小的卫生间,还挺齐全的。 基地的住宿安排得这么好? 林穗穗心下有点窃喜,看来这半年时间,也不是那么难熬。 推开门的瞬间,林穗穗却听到房间里传来动静。 林穗穗怔了怔,难道是她的钥匙发错了?这里是別人的房间? 林穗穗小心翼翼走过去:“您……” 话还没说出口,林穗穗手里的包就差点滑落在地。 陆临舟倚著窗边的旧木桌,作训服解开两颗纽扣,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晨光穿过他身后的玻璃,在他稜角分明的侧脸镀上金边,却让那双盯著她的眼睛,暗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林穗穗倒吸一口冷气:“陆、陆临舟?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穗穗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吱呀作响的木门。 陆临舟挑眉,嘴角勾起的弧度让林穗穗心臟漏跳一拍。 他站直身体时,作训靴碾过地板的声音混著海风,在狭小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家属住在一起,有什么问题?” 家属?! “你都知道了?!”林穗穗的声音带著震惊又害怕的颤。 他沉默著扯松领带,算是默认。 林穗穗感觉脸烧得厉害,像被人当眾揭开了藏在脚底的秘密。 她还瞒著藏著掖著这么久,他却早都知道了! 她跟跳樑小丑有什么区別啊?! 林穗穗慌乱扫视房间,唯一的臥室里,窄窄的木床挤在墙角。 原本还觉得基地的住宿环境很好,连她这么个后勤部的小嘍囉都能住上一室一厅。 原来是因为她是陆临舟的家属,跟著陆临舟住上的好房间!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慌得手都有点不稳了。 她指了指房间:“既然你都知道,那你赶紧去跟被人说啊!” “说什么?”陆临舟墨眸幽邃,明知故问。 “说换房间啊!”林穗穗攥紧包带,帆布粗糙的触感让她找回几分镇定:“只有一间房我们俩怎么住?” 陆临舟扯起唇角,笑意却没达眼底。 他逼近两步,林穗穗后背死死抵住门板,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气息。 “当然是一起住。”他的声音低得像块沉在水底的铁,带著玩味的嘲讽:“夫妻不住一间,別人会以为我不行。” 第227章 我媳妇儿会不开心。 “夫妻不住一间,別人会以为我不行。” 陆临舟声音很沉,带著深意。 林穗穗的耳垂瞬间烧得通红,指尖攥得发紧。 她仰头望著陆临舟稜角分明的下頜线,海风从窗缝灌进来,吹得窗帘边角扫过他作训服纽扣。 林穗穗喉间微动:“被人说说就不行了?” 她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手臂在身后甩出个弧度:“你不说,那我去说!” 林穗穗说著就要出门,转身时,衣角扫过木桌角,陆临舟的手却突然扣住她手腕。 他的作训服袖口蹭过她腕骨,触感粗糲。 “你是以家属身份来基地。”他的拇指贴在她跳动的脉搏上,目光扫过她发烫的耳尖:“现在说分开住,要跟徐教官解释什么?说明真实情况?” 林穗穗的瞳孔猛地收缩,喉间滚动著咽下唾沫。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是有把柄在陆临舟手上的,他拿捏住她的小辫子了。 果然如她所料,陆临舟要是知道她以家属身份进来的,隨时都会去举报! 林穗穗双手攥得很紧,抬头看见他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问道:“你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 他们之间,不是普通的同学朋友住在一起的关係。 他们是发生过更深层次交流的。 住在一起,就像是乾柴和烈火,隨时都有可能点燃。 毕竟他们的身体,都是有记忆的。 闻言,陆临舟也是微微一怔,又很快反应过来。 陆临舟的喉结重重滚了滚,指腹在她腕骨上碾出红印。他望著她脸上染著的红晕,突然开口:“又不是没做过。” “……” 这句话像颗哑弹炸开在狭小的空间里。 林穗穗的后背死死贴著窗框,海风掀起的窗帘边角扫过她发烫的脸颊。 林穗穗没想到,陆临舟还能聊到这一步来。 这句话实在是有点危险。 不能再沿著这个话题往下聊了,再往下聊就真的聊深了,两人共处一室就更尷尬了。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决定退后半步。 “住一个家属房可以,但是要分开睡。”林穗穗偏开视线,望向吱呀作响的旧沙发,木质框架上的漆皮剥落大半:“一个人睡床,一个人睡沙发。” “行。”陆临舟果断点头:“你睡沙发。” 林穗穗:“你……” 林穗穗抽搐著唇角,正要忍不住开口骂他的时候,门口铁门突然传来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 指节敲在铁皮上的声音混著海风,嚇得林穗穗手臂一颤。 陆临舟转过头看了一眼,阔步走到门口去开门。 门把手转动的瞬间,咸涩的潮气裹著茉莉香涌进来。 舒佳凝穿著笔挺的制服站在门口。 她很快就意识到,陆临舟房里,不只有他一个人。 林穗穗也在里面。 林穗穗和陆临舟显然也没想到,舒佳凝竟然找上门来了。 三个人的身影在门框投下的光影里僵住,都有些意外。 最先反应过来、打破沉默的是林穗穗。 她慌忙往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冰凉的窗框上:“我去收拾东西,你们慢慢聊。” 林穗穗一直以来都是同样的想法,虽然她现在需要用家属身份留在这里,但她並不想真的破坏他的姻缘。 陆临舟是真的喜欢她,她也是真的喜欢陆临舟,那他们要在一起是理所应当的,她也会主动告诉她,他们是假的。 如果舒佳凝还是不认可,那她就想办法搬出去住。 只要能保住她在基地待满半年,回去有中专念就好。 说著,林穗穗转身要进去。 她低头避开舒佳凝的视线,浅色上衣的领口被海风掀起一角。 可刚转过身去,她的手腕突然再次被拽住,陆临舟的掌心温度透过袖口传来。 林穗穗一怔,踉蹌著撞在他身侧,碰到他作训服的硬挺布料。 她抬头,看见他下頜线绷成冷硬的直线,手臂搭在她肩上,不让她转身离开。 见陆临舟把林穗穗搂著,舒佳凝的睫毛剧烈颤动两下,指尖紧紧捏在一起,直到指节发白。 她望著陆临舟护在林穗穗腰间的手,喉间泛起酸涩,却仍扬起下巴,眼底的水光在阳光下闪得刺眼:“我想单独跟你聊聊。” “不合適。”陆临舟的拇指在林穗穗肩上轻轻碾了碾,算作无声的安抚。 他直视舒佳凝发红的眼角,声调冷硬:“我媳妇儿会不开心。” 第228章 爱追不追! “不合適,我媳妇儿会不开心。” 陆临舟的声音低凛,却在林穗穗耳边炸响。 她肩膀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传来的震动。 这句话让林穗穗的心臟猛地撞向肋骨,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 她偷偷瞥向舒佳凝,看见对方的嘴唇被咬出深深的齿印,制服下的肩膀微微发颤。 海风掀起窗帘边角,在舒佳凝挺直的后背投下细碎的阴影,像被揉碎的月光。 “临舟,你……”舒佳凝的声音终於裂开道缝,尾音带著不易察觉的哽咽。 “舒佳凝同志。”陆临舟的语气没有半点波动,往前半步,彻底挡住林穗穗的视线:“现在是封闭项目,私事別来家属区谈。” 舒佳凝愣在原地好久,始终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舒佳凝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铁门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她的脊背绷得笔直,指尖却在转身瞬间狠狠掐进掌心,直到咸涩的泪珠砸在地上,才惊觉自己竟在林穗穗面前失了態。 舒佳凝没再说一句话,她也有她自己的骄傲。 她迅速抹掉脸颊的湿痕,转身跑开,鞋跟在地面磕出慌乱的节奏。 林穗穗眼睁睁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这才反应过来,陆临舟正搂著自己。 林穗穗望著空荡荡的走廊,突然用力推开陆临舟横在胸前的手臂。 她往后退了两步,后腰抵在冰凉的墙壁上,指尖无意识绞著上衣下摆:“不去追吗?”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声音比海风还轻,却像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海面。 陆临舟倚著门框,作训服纽扣仍敞著,比平日里的冷肃多了几分隨意:“追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她的睫毛,声音也淡淡的,仿佛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 “她都哭了……”林穗穗拧眉看著陆临舟,儘管心里有些酸意,但她还是克制著问到:“你们不是在一起了吗?” 陆临舟的眉峰倏地扬起,视线像探照灯般钉在她脸上:“谁跟你说的?” “你不是还给她写了情书……” 话说到一半,林穗穗猛地咬住舌尖,耳尖瞬间烧得通红。 完了,好像说漏嘴了。 陆临舟给舒佳凝送过情书的事情,应该没什么人知道的。 她也是偷听了他们的对话,才知道这件事的…… 这不是不打自招了么? 林穗穗懊恼得恨不得咬破自己的舌头。 陆临舟果然嗤笑了声。 “不是说教室门口的人不是你?”陆临舟的声音里带著两分戏謔。 林穗穗装傻:“什么背心……我听不懂。” 陆临舟挑眉,反问道:“不是你,那天你怎么把我带回去的黄背心拿走了?” 林穗穗一愣,立刻就懂了。 上次跑操的黄背心,是真的掉了,不是她忘了带。 一定是掉到偷听的那个教室门口,被他捡到了。 林穗穗瞪了陆临舟一眼,恨得牙痒痒。 他早就知道偷听的人是她,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偷偷带回去试探她?! 海风突然灌进走廊,吹得林穗穗的上衣领口猎猎作响。 林穗穗又瞪他一眼:“你爱追不追!关我什么事!” 林穗穗转身进了臥室,房门“砰”地撞上门框,把陆临舟挡在外面。 看著紧闭的门,陆临舟露出个满意的神情。 第229章 陆班长疼媳妇儿啊! 基地礼堂的吊扇吱呀作响,大家开了来到基地的第一次会议。 林穗穗盯著主席台的横幅,听著徐教官的沉冷的声音,却总觉得后颈发紧。 就像是有人一直盯著她似地。 林穗穗装作整理袖口,余光扫过后排的人,可那道如芒在背的视线,总在她回头时消失。 林穗穗觉得奇怪,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拧著眉头,儘可能打消顾虑。 大会结束,徐教官安排著最后的內容。 “接下来是通讯时间。”徐教官解释道:“项目开始前,还有可以跟家人通讯。基地有三部军用电话,大家可以排队给家里报平安。” 说完,徐教官敬了个礼,正步下台。 基地里参与项目的,也都是军校生,不像是她以前常见的那些懒散的人。连徐教官讲完了话,也都是一个个按照顺序迈著正步有序离场的。 基地礼堂的铁皮屋顶被晒得发烫,吊扇转动时扬起细小的灰尘。 队列里响起衣角摩擦的窸窸窣窣的动静。 林穗穗隨著人流一起走出礼堂。 其中有一台军用电话,就在礼堂外,大家优先选择离得近的,就在那儿排队了。 林穗穗不知道这边的队伍是排队等电话的,还以为大家只是排队离开,便糊里糊涂地跟在人群后头,一点点慢慢往前挪。 直到快排到她了,才听到前排的人正在討论。 前排戴眼镜的学员捅了捅身后的人:“快到我了,我得先想想怎么给我对象报备一下。” “还给对象?这机会,不给父母打吗?”旁边的女生压低声音:“我反正是要给我父母打,我来基地半年回不去,也不能联繫,他们还挺不放心的。” “那能一样吗?”男生红著脸梗脖子:“我对象知道了,我父母就知道了。他们在一起呢!” “哟?要结婚了呀?” 鬨笑声中,林穗穗这才意识到,这一队是排队打电话的。 她下意识往队列后排缩了缩。 她盯著墙上“保密至上”的红漆標语,指尖无意识绞著衣角。 林穗穗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想不到要给谁打电话。 林父林母本就只是原主的亲生父母,她又十分討厌,根本不想联繫。 再想省城这边……周瑾园和陆远国更是没必要联繫。 要是让他们知道她也到基地来了,更麻烦。 正想著,前排登记员的钢笔敲了敲名册:“下一位!” 林穗穗猛地抬头,发现她前面只剩一个人了,该她登记了。 身旁的学员推了她一把:“到你给家人打电话了,愣什么呢?別影响后面的人!” 她后退半步,手背蹭到冰凉的墙壁:“我……” 话没说完,一道阴影突然降临到她的身前。 陆临舟的作训服袖口扫过她手背,掌心带著秋老虎灼人的温度:“她家属在,不用打电话。” 他的声音盖过吊扇噪音,手指扣住她手腕往自己身后带:“我给家里报平安就行。” 周围突然陷入沉默,连林穗穗也怔住了。 “哦~~~~”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周围突然爆发出拖长的起鬨声,后排几个学员更是吹起口哨。 林穗穗感觉耳垂烧得发烫,有点懵了。 明明只需要他们俩知道自己住在一起就行了,怎么非要弄得人尽皆知…… 陆临舟却像没听见喧闹,拽著她往前走了两步去登记。 登记完,正排队等著电话。 见林穗穗一直往旁边退,陆临舟低头凑近,热气拂过她耳尖:“躲什么?” 他的喉结在阳光下投下的阴影晃了晃:“怕我把你以家属身份来基地的事儿,告诉我爸妈?” 林穗穗喉间一紧。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就是拿捏著她的把柄! 她暗地里瞪他一眼:“知道你还拉著我过来?当著这么多人的面,想让我出丑是吧?” “出丑?”陆临舟墨眸微凛,顿了两秒,这才开口:“你反正不打电话,既然排到你了,我又是你家属,免得我排队了。” “……” 林穗穗一怔,悬著的心终於死了。 她差点就要自作多情,以为他是真的对她有什么想法,才想在基地跟她以夫妻的名义生活,至少是半年。 可他根本就只是不想排队等电话!! …… 陆临舟握著军用电话听筒,背对著海风低头说话。 林穗穗站在他半步之外,脚尖碾著电话亭下的碎石子,无意间抬眼。 三十米外的树影里,舒佳凝穿著笔挺的制服,双手抱臂倚著树干。 她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陆临舟握著听筒的手上,又缓缓移到林穗穗脸上,嘴角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 林穗穗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想起礼堂里那道如芒在背的视线,此刻终於对上源头。 舒佳凝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扇形阴影,却遮不住眼底翻涌的暗潮。 林穗穗忽然有些恍惚。 这样骄傲优秀的女孩儿,却因为陆临舟,而一直在暗中盯著另一个女人。 就在舒佳凝眼神与她对上的前一刻,林穗穗偏开了视线,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管是刚刚在家属房里他说的话,还是他在大家面前说他是她家属的事儿,都是陆临舟主动开口说的,和她没有任何关係。 她只需要演好“家属”这个沉默的配角,熬过半年就好。 至於那些灼灼的目光究竟烧向谁,从来不该是她该关心的事。 …… 由於是第一天到基地来,以熟悉环境为主。 空军学校的人都还没来,大家就早早解散了,准备休息。 海岛基地的夜风带著咸涩灌进窗户,陆临舟还在徐教官那儿开会,林穗穗已经回了家属房里。 基地给发了所需的物资,林穗穗稍作整理,铺好了床,就拿著军用搪瓷缸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她拧乾毛巾搭在椅背上,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陆临舟让她睡沙发来著。 林穗穗走到沙发前,沙发扶手的漆皮剥落大半,露出底下发白的木纹,坐上去硬邦邦的硌人。 这个年代流行木头沙发,又是军事基地,自然也就是这个环境了。 硬邦邦的沙发,晚上可怎么睡觉? 林穗穗想了想,將夏天暂用不上的厚被对摺,铺在沙发上当垫絮,又把床单四角掖进缝隙。 这样应该软一些,好睡一些了吧? 她正铺著沙发,听见走廊传来鞋底叩地的声响。 门锁“咔嗒”转动,陆临舟推门进来。 林穗穗正要开口说话,却意外发现陆临舟身后还有个人。 好像是陆临舟的小参谋。 林穗穗的手僵在原地。 “班长,你这……”跟在陆临舟身后的年轻参谋停住脚步,目光在林穗穗铺了一半的沙发和陆临舟之间来回打转,喉结滚动著咽了口唾沫。 “呃……班长,你跟嫂子吵架了?被赶到沙发上睡啊?” “……” 第230章 睡哪?「床。」 “呃……班长,你跟嫂子吵架了?被赶到沙发上睡啊?” 林穗穗正在往沙发上掖床单的手指猛地收紧,瞬间有点尷尬。 毕竟今天大家才刚知道他们是“家属”的事,估计已经在整个基地传开了。 今天被这小参谋发现他们分床睡,估计又要掀起波澜。 她抬头时耳尖通红,慌忙將滑落的被往沙发里推了推:“没吵架,就是铺沙发,坐著舒服些。” 她扯了扯皱巴巴的床单,向小参谋招手:“站门口做什么,进来坐。” 小参谋看了陆临舟一眼:“班长?” 陆临舟微微頷首,允了:“进来。” “是!” 小陈军用船帽檐压得低低的,拘谨地坐在沙发边缘。 屁股刚落到沙发上,摺叠的被突然顺著弧形木架往下滑,边角的床单也散开了。 这个年代,木质沙发都做的弧形的,如果有合適的沙发垫,说不定没问题。 可不太合套的被和床单,就很容易滑下来。 林穗穗伸手去拽,指尖刚碰到被角,被子就“哗啦”滑到地板上,露出底下斑驳的木纹。 “对、对不起!”小参谋慌忙弯腰去捡。 “没事没事!” 林穗穗反而更尷尬,她涨红著脸抱起垫子,余光瞥见陆临舟站在一旁,嘴角微微往上提,眼神似笑非笑地扫过她慌乱的动作。 垫子刚放回沙发,弧形木架又让它慢慢打滑。 林穗穗赶紧伸手捏住被角,小陈僵坐在原地不敢动。 海风从窗缝灌进来,吹得沙发上的床单边角扬起,露出底下歪扭的垫絮。 “咳。”小参谋终於受不了了,突然站起来,鞋跟在地板上磕出声响,身体绷得很紧:“陆班长……” 他一边用膝盖抵著,一边快速说完明天的项目方案注意事项,语速快得林穗穗都来不及避开。 他很快就说完了,朝著陆临舟敬礼要走,又向林穗穗点点头,“嫂子,我就先走了。” “哦,好……” 林穗穗还没回应完,小参谋就慌慌张张跑掉了。 林穗穗望著沙发上又滑到一半的垫子,听见走廊传来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不自然地笑了下。 房间里的吊扇吱呀作响,陈参谋跑出门的动静消失后,林穗穗盯著沙发上又滑到一半的垫絮,思考了半天,开口道:“不能这么铺。” 她蹲下身,指尖捏住被边缘,顺著木质沙发的弧形木架比划。 这可是她待会儿要睡的地方,她得收拾好了。 林穗穗刚弯下身打算重新铺沙发了,身后却传来陆临舟低沉的声音。 “铺不好的话……”陆临舟斜斜依靠在门框上,望著她反覆摆弄垫絮的背影,嘴角勾起弧度:“要不別铺了?” 林穗穗猛地回头,睫毛上还沾著刚才掉落的絮:“不铺我睡哪?” “床。”陆临舟的回答简洁。 林穗穗:“……” 林穗穗突然觉得面前的陆临舟有点陌生。 她瞪他一眼,很显然不想再跟他聊这个话题了。 “你去洗澡。”林穗穗耳尖烧得有点发烫:“我自己搞定。” 陆临舟微微挑眉,別有意味地勾了勾唇。 “行。” 陆临舟转身去拿了睡衣,进了浴室洗澡。 …… 等到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林穗穗才开始 林穗穗试了三次,可她刚坐上去,布料就顺著弧度往下滑,屁股底下硌著硬邦邦的木板。 不多时,林穗穗正跪在沙发前摆弄垫絮,浴室门“咔嗒”一声打开。 湿热的水汽混著皂角香涌出来,林穗穗一回头,神色一怔,手指猛地攥紧被角。 陆临舟穿著白色背心,湿发顺著额角滴下水珠。 一条毛巾松垮垮掛在脖子上,背心前襟被水汽洇透,胸肌轮廓透过湿布料显出利落的线条。 林穗穗喉间突然发紧,她慌忙低头盯著沙发缝,余光却忍不住扫过他手臂绷紧的肌肉。 水珠顺著他喉结滚落,滴在背心领口边缘。 明明见过一丝不掛的陆临舟,现在却觉得他裸露的小臂和隔著背心隱约透出的腰线,比任何时候都勾人眼球。 真是 “还没铺好?”陆临舟的声音带著水汽的氤氳。 “嗯。”林穗穗点头应了声,没敢看他。 话音刚落,陆临舟阔步走过来,突然弯腰,手臂擦过她发梢抱起沙发上的被褥,就往臥室里进。 林穗穗急了:“你这是要干嘛?!” 林穗穗跟著站起来,看著他抱著被褥走进臥室。 木质地板在他脚下吱呀作响,背心下摆扬起,后腰一小片皮肤在月光下闪过,让林穗穗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这陆临舟,怪会勾引人。 林穗穗小跑著跟上,离他越近,就越能感觉到潮湿的背心混著他身上温热的气息。 “沙发睡不好,就睡地上。” 陆临舟低沉的声音,混著臥室里凉蓆展开的声响。 林穗穗扒著门框望去,见他正蹲在床边,把凉蓆铺到地上,脊背肌肉隨著动作绷紧又舒展,毛巾从脖子滑到腰后,露出流畅的肩颈线条。 看著他动作利落地將床单铺得整整齐齐,一点褶皱都没有,甚至把她的夏凉被也跌成方正的豆腐块,林穗穗脚步都顿住了。 她回头看了眼客厅,客厅面积小,似乎確实放不下地铺。 反观臥室里,铺平的凉蓆边角正好抵著床沿。 比起沙发,这里確实宽敞许多,垫絮也不会乱跑。 再说了,地铺和床铺,就算是保持著安全距离了。 睡一个房间,总比睡一个床上要好吧?林穗穗想。 第231章 你还喜欢她吧? 盯著床边整齐的地铺,林穗穗动了动喉间,说出声低低的“谢谢”。 夜风吹动窗帘的间隙,林穗穗打了个哈欠。 她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角,睏倦催出了生理性泪滴,被她揉开了沾到手背上。 林穗穗转身走向卫生间,打算上个厕所了回房间来睡觉。 陆临舟幽邃的墨眸,涌动著复杂的情绪,他回头看了眼林穗穗,伸手关了灯。 …… 已是初秋,到了夜里,还有点微微的凉意。 林穗穗上了个厕所,又洗了把脸,这才走出来。 再出来时,房间已陷入彻底的黑暗。 林穗穗扶著门框摸黑往里走,她踢拖鞋爬上地铺。 膝盖刚碰到床单,脚尖突然撞上一团温热的硬物。 “唔——”她惊呼著往后倒,手肘重重磕在地板上。 黑暗中传来窸窣的声响,下一秒,陆临舟的手掌迅速捂住她的嘴,指腹带著他的体温:“闭嘴,隔壁住著人。”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耳垂上。 林穗穗僵在原地,借著窗外透进的月光,看清男人躺在地铺內侧,小臂横在她方才要躺下的位置。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下頜线绷成冷硬的直线。 林穗穗喉间发紧,这才意识到她刚刚惊呼出声了。 基地里环境一般,房间之间的隔音很差。 她要是再发出那样的声音,说不定会被隔壁误会…… 林穗穗偏了偏头,躲开他捂在唇上的手,撑著手臂后退半步。 “你……你怎么在地上?”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无意识抠著床单边缘。 陆临舟没说话,只是胸腔轻微起伏了一下。 两人四目相对,透过窗外清冷月光,林穗穗看到他紧绷的肌肉。 她能看出来,他也在紧张。 他们之间,是有一触即发的那根弦在的,说明大家都在隱忍和克制。 林穗穗反而稍稍放心了些。 他们俩都有理智,应该发生不了什么。 陆临舟墨眸藏著暗涌,即使是发生不了什么,此刻的他也是危险的。 林穗穗咽了咽口水。 “行。”她突然撑著地板站起来,膝盖在床沿上碰了碰:“那你睡地上,我去床上。谢谢了。” ……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交叠在一起。 像两根被海风缠绕的缆绳,看似平静,实则每一圈缠绕都藏著隨时可能崩断的张力。 林穗穗躺在床上,夜风吹动窗帘的缝隙里,月光斜斜切过床沿,在地板上投下梯形的暗影。 不知过了多久,林穗穗怎么都睡不著。 她偏过头,从床垫边缘望下去。 陆临舟躺的地铺正好处在阴影里,只能看见他侧臥的轮廓,鼻尖被月光勾出一道银边,脸却隱在黑暗中。 她屏住呼吸,小声地试探性地喊了两声:“陆临舟?” 地板上的人毫无动静,连呼吸声都轻得快要听不见了。 她缓缓吐出憋在肺里的气,指尖无意识抠著床单边角。 白天发生的一切都在她脑子里不断盘旋,陆临舟突然变化的態度,舒佳凝泛红的眼眶,还有他们突如其来“家属”的关係,在脑海里绞成乱麻。 “你还喜欢她吧?”林穗穗声音很小,很低,也很轻,带著完全的疑惑。 “要不是当初陆家爸妈给你下药导致你变傻了……” 说著,林穗穗喉间泛起涩意:“你是不是就会跟她在一起了?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吧?” 其实林穗穗隱隱地有感觉到,陆临舟似乎是在跟舒佳凝刻意拉开距离。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一个可能性。 因为当初陆父陆母给他下了药,导致他变傻了,被原主勾引,做了那档子事。 他和舒佳凝本来是一对纯情的相爱男女,他却在半途中跟其他人睡了,所以他觉得对不起她,没法再跟她好了。 他是怕玷污了她吗? 他不乾净了,所以必须忍住对她的喜欢。 而舒佳凝不是也很可怜吗?本来他们是两情相悦的,现在却被她“破坏”,被陆临舟疏远。 林穗穗心口突然像被礁石硌了一下,她急促地吸了口气:“如果你没有变傻,一定比现在要幸福。” “因为没有变傻就不会发生那些事,你也就能好好跟她在一起,说不定已经结婚了。”林穗穗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唇:“所以你们俩都在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个第三者,我很愧疚。” “可……” 夜风突然灌进窗缝,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可是一想到他们俩是两情相悦的,会结婚的关係,她就觉得心臟闷闷的,有种名为难过的情绪不断延展开来,扩散到五臟六腑。 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声音带著浓重的鼻音:“聪明的陆临舟,本来就是她的,是吧?” 说完,林穗穗像是终於说出了积攒依旧的话,整个紧绷的情绪也稍稍放鬆了下来。 她长舒一口气,困意终於来袭。 林穗穗翻了个身,床板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她將脸埋进枕头。 身侧突然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 林穗穗的身体瞬间绷成弓弦,连呼吸都停了。 她僵硬地回头,看见陆临舟从地铺上坐起,月光勾勒出他肩背紧绷的肌肉线条。 “你……”她的声音瞬间抖得像筛糠一样,尾音都在发颤。 陆临舟偏头看了她一眼:“我去趟厕所。” 陆临舟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赤脚踩在地板上没有声响。 房门“咔嗒”关上的瞬间,林穗穗猛地坐起来,盯著空荡荡的地铺。 她后知后觉,手指狠狠攥住枕头。 他他他、他该不会…… 都听到了吧?! 第232章 该不会以为她是间谍吧? 他该不会都听到了吧?! 一想到这里,林穗穗感觉自己要疯了。 她盯著紧闭的厕所门,手指把床单扯出几道褶皱。 夜风吹得窗帘簌簌响,她后颈发凉。 她刚刚一说完没多久,他就站起来了,他是不是听到了?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翻了个身,膝盖不小心碰到床沿。 她搓著磕痛的膝盖,心存侥倖,也有可能他已经睡著了,什么也没听到。 可下一秒,她的希望就破灭了。他刚刚那语气,明显就是听到了! 林穗穗咽了咽口水,不过她也没有说喜欢他什么的,听到了又能怎样呢?没事的吧? 天啊…… 林穗穗她把脸埋进枕头,指腹抠进絮。 他会不会以为他在跟舒佳凝爭风吃醋?在覬覦他啊? 房门就在此时“咔噠”一声被打开。 林穗穗立刻浑身肌肉紧绷,脚步声近了,她感觉到得到,有一道视线正透过月色落在她身上。 陆临舟在床板边站定,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她睫毛上投下颤动的影。 他站在床边半天,林穗穗屏住呼吸,连心跳都放轻了。 他到底要干什么?还不睡觉! 非得让两个人都尷尬不可?! “睡著了?”陆临舟的声音带著两分轻笑,从头顶传来。 林穗穗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 他装睡,她也装睡! 过了一会儿,林穗穗终於听到床边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 他总算是躺下了! 窗帘被风吹得鼓起来,送来熟悉的皂角香。 林穗穗保持著沉默,就这样装睡,竟然真就睡著了。 ———— 第二天一早,林穗穗醒来的时候,陆临舟已经起床了。 床单仍是铺得整整齐齐,一点褶皱都没有,夏凉被也一如既往的乾净利落豆腐块儿。 林穗穗心下微动,似乎有点不想认输,自己也尝试著把床上的夏凉被叠好。 可不论怎么叠,都不如陆临舟叠得好。 林穗穗索性把夏凉被摊开,平铺在床上,洗漱出了门。 基地礼堂的木质地板被踩得吱呀作响,空军学员的飞行靴与海军作训鞋在砖缝间交错出整齐的队列。 林穗穗抱著后勤登记表站在角落,眼前的一幕实在是有些养眼。 今天空军学校安排的人也都来了,大家都在礼堂集合,相当於欢迎和见面的仪式。 这个年代的军校,和后世的军校有些不太一样,现在他们虽说是学生,但实战经验已经非常丰富了。 他们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 林穗穗听不太懂专业术语,只知道陆临舟代表的是海军学校的学生,对方是空军学校的学生,一起完成的一个联合项目,大概就是防空系统协同。 由於涉及到技术整合和战术协调,男人们之间的胜负欲也很强。 林穗穗是后勤部的,了解得不多,只需要负责后勤部分就行。 等到一切结束,大家有序离开,各自去了会议室。 而林穗穗他们这些后勤人员,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林穗穗看著陆续离开的军校学生们,心里还挺高兴的。 作为后勤人员,她不仅轻鬆,还能每天跟这群海军、空军的学生们一起工作。 …… 解散的军號声刚从广播里落下,林穗穗揉了揉发酸的后颈,跟著后勤组的人流往宿舍走。 海风灌过来,吹得她领口猎猎作响。林穗穗正琢磨著回屋要不要先洗把脸,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小林!” 她应声转身,看见后勤部带头的王老师站在走廊拐角喊她。 林穗穗走过去:“王老师。” “小林啊,有件事要交给你办一下。”王老师从裤兜里掏出个本子,封面写著“物资登记本”五个大字:“你现在去把库房的暖水瓶数一下,空军那边缺了一些,我们这边有多的就先补上。” “好。”林穗穗点头。 王老师把本子递过来:“第三栋一楼,走廊尽头那间,就是库房。” 林穗穗伸手接过本子,纸张的粗糙触感蹭过掌心。 王老师指了指走廊尽头的方向:“快去快回,晚饭前得把表交上来。” “明白了。” 林穗穗捏著本子朝著库房走去。 他们所在的海岛基地环境不算好,但是区域很大,林穗穗还没来得及把每个地方都熟悉。 林穗穗摸索著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门口,伸手推开了门。 本以为是库房,映入眼帘的却是萤光屏的蓝光。 老式示波器发出蜂鸣声,屋內六七个空军学员围坐在仪器前,都是一身空军军装。 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几人同时转过头来看她,眼底还带著被打断的慍怒。 所有人的视线都砸在林穗穗身上,像齐刷刷对准她的枪口。 林穗穗立刻停下脚步,意识到自己走错了。 她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凉的门板:“抱歉打扰了!” 说完,林穗穗转身要走。 突然有人喊她:“站住。” 林穗穗后背一僵,回过头去。 说话的人嘴角扯出的冷笑:“听到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听到。”林穗穗喉间吞咽了下,解释道:“我是后勤部的,来登记物资。” “这里哪有什么物资?”那人冷声质问:“把你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 林穗穗肩膀猛地绷紧,手里的本子差点从手中滑落。 她有点慌了,基地里確实是处处保密,但……他们该不会以为她是间谍吧?! 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行了,別这么凶,嚇到人了。”一道清冽男声响起:“你是要到库房去吧?” 第233章 他们喊「嫂子」。 “你是要到库房去吧?” “对。”林穗穗一边点头一边看过去,看见对方一身制服,衬得肩腰线条笔挺。 对上她的目光,他冲她眨了眨眼,眼尾有颗浅褐色的痣,眼神柔和得不像个军人。 “库房在隔壁栋,你走错地方了。”男人提醒道,举手投足间,没有半分旁人的锐利,反而带著种安抚人心的妥帖。 “库房不是这一栋吗?”她的声音比刚才稳了些,微微頷首:“谢谢。” 刚刚对她很有敌意的男人拧著眉:“贺队……” “只是走错了,別太紧张。”那个被称为贺队的男人扫了他一眼:“再说了,我们跟他们不是敌人,是战友。明白?” 男人的下頜线鬆了松:“明白!” 说完,看了林穗穗一眼,便转身继续调试仪器。 整个房间里的气氛终於从极度紧绷之间缓和下来了。 林穗穗后知后觉,自己后背已经沁出了一身汗。 她对著那个“贺队”微微頷首,表示感谢后,退出了房间。 …… 小插曲一晃而过,林穗穗按时把暖水瓶数量清点完,把登记本交回给了后勤的王老师。 正好是晚饭时间,林穗穗便往食堂走去。 基地跟军校或是厂里不太一样,这里纪律更为森严,吃饭的时间也更紧。 如果错过了,就吃不上了。 林穗穗往食堂走的路上,海风卷著饭香扑面而来。 林穗穗刚摸出饭票,就听见身后有人喊:“林穗穗同志?” 林穗穗转头看见黄晓燕拎著空饭盒追上来,蓝布衫领口別著朵晒乾的小雏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也来吃饭呀?” 林穗穗认出她来,后勤部的黄晓燕。 在来岛上的车上,后勤部的同事们都互相熟悉了。 黄晓燕也是跟著自己军校的丈夫一起过来的,跟她某些意义上身份是一样的。 林穗穗点了点头:“对,你怎么一个人?” “我家那口子跟著队里其他人去吃了,我从家属房来的。” 说起家属房,黄晓燕突然想起来,问林穗穗:“听说你跟陆班长分了一室一厅的家属间?” “嗯。”林穗穗点点头:“你们也是住的家属房吧?” “是,但是我们是单间,比不上你们的一室一厅!”黄晓燕有些羡慕地说道:“我们洗漱什么的也得去公共的地方。” 林穗穗应道:“我们也是临时分到的。” “哪能是临时的!”黄晓燕压低声音往她身边凑,发梢扫过林穗穗的肩头:“陆班长是海军带队的,肯定提前申请了好房子!” “幸好我们是隨军。”她指了指远处几排青砖平房:“不然我们到基地来,只能去住集体宿舍了。” 林穗穗顺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那排平房的窗户玻璃缺了好几块,晾衣绳上掛著绿绿的家属服,在海风里飘得七零八落。 林穗穗听懂她的意思了,要不是因为她们都跟“丈夫”结了婚,丈夫们还都有点小官职,只怕是没资格住单独的房子,都得去跟其他人挤宿舍。 “宿舍条件很差吗?”林穗穗问。 “当然了!十几个人挤一间,上厕所都得排队。”黄晓燕撇了撇嘴,饭盒盖在手里敲出噠噠的响:“我有同学住宿舍,到处都漏水破洞,半夜起来倒水还撞上老鼠……” 基地的条件和环境都比较差,林穗穗也知道,宿舍环境好不到哪儿去,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差。 见林穗穗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么,黄晓燕用肩膀挤了挤她:“还是陆班长职位高,能提前领到好房子,穗穗同志你就跟著享福吧!” “提前领到的?家属房要领的吗?” “对啊!”黄晓燕看稀奇似地看著林穗穗:“家属房当然要提前领,不申请就没有的。他们男人住差一点没什么关係的,我们女孩子就不一样了……” 听黄晓燕的话,林穗穗才意识到,陆临舟应该早就知道她要以家属的身份跟著来了。 大概是觉得家属房条件比普通宿舍要好很多,他才申请的吧? 正想著,黄晓燕伸手拽著林穗穗跑起来。 “快快快,待会儿食堂没菜了,这群男人可能吃了……” …… 吃饭时间,食堂人满为患,但秩序仍然。 四月的海风卷著饭香掠过走廊,陆临舟、孙程燁、李建跃、周旭睿四个人並肩走进食堂。 孙程燁的胳膊突然撞了撞陆临舟肩膀:“刚才看到空降兵的老陈了,还有通讯连的『眼镜蛇』,上次联合演习跟咱们抢过电台。” 李建跃笑了下:“嘿,今天確实看到不少老熟人。” 周旭睿点头:“都是咱们老陆的手下败將!” 陆临舟“嗯”了声,目光扫过食堂门口,似乎在找著什么。 “哎!那不是穗穗妹……”孙程燁突然拔高嗓门:“嫂子!” 陆临舟顺著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林穗穗站在打饭窗口前。 听到孙程燁声音时,林穗穗下意识就回头了。 她回头时,阳光正照在她鼻尖,细小的绒毛泛著金亮,嘴唇抿成条紧张的线。 陆临舟喉结上下轻滑,声音带著点喑哑:“你乱喊什么?” 孙程燁笑嘻嘻的,没管陆临舟的语气,老远就挥著手,又喊了声:“嫂子!这儿呢!” 林穗穗脚步一顿,对这个称呼有点不习惯。 黄晓燕手肘猛地撞了撞她腰侧:“你家陆班长在那边,你快去呀!我男人待会儿也来了。” 林穗穗被推得往前踉蹌半步:“好。” 周围打饭的学员们视线像潮水般涌过来,林穗穗不自觉地低了低头。 毕竟在所有人眼里,他们確实是夫妻关係。 林穗穗顶著几人打趣的视线走过去,微微頷首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孙程燁低声笑:“我们改称呼了,你不喜欢吧?” 林穗穗点点头:“嗯……” “没事儿,那我们就多喊,让你习惯习惯!”孙程燁又笑了声。 林穗穗不可避免地脸颊有点红:“……” 陆临舟没接话,只是扫了孙程燁一眼。谁知孙程燁今天胆子大,不仅没闭嘴,还笑得更荡漾了。 几人正说著,身后突然有人拍陆临舟肩膀。 林穗穗回头,看到一个穿著空军飞行服的男人站在身后,翻领单排扣夹克式的扣子扣得稳稳噹噹:“陆班长,好久不见。” “老陈?”李建跃笑了下,拍拍对方肩膀:“刚刚我们还说见到老熟人了。” “说到我了?”老陈笑著看了看几人,又在他们身边找了找:“怎么没见著舒翻译?我刚刚好像看到她也一起来了啊!” 林穗穗一怔。 没想到对面空军的人,也知道舒佳凝跟陆临舟的事儿…… 正想著,老陈突然眼睛一亮,指著食堂门口:“哎!来了来了!” 第234章 你也认识? 所有人的视线,都隨著老陈的话看过去。 林穗穗看著陆临舟,见陆临舟也抬眸,她也就顺著看过去。 舒佳凝穿著熨烫笔挺的军装,腰封束得恰到好处,长发在脑后挽成利落的髻,正走进食堂里。 舒佳凝从小都是专业跳舞的,气质看著很好,眼角眉梢带著常年跳舞的舒展。 可在看到陆临舟的瞬间,眼神骤然变了些。 “舒翻译!”老陈伸手打招呼,连带著旁边认识舒佳凝的也都给她打了招呼。 舒佳凝一一頷首,目光却始终钉在陆临舟脸上,直到走到近前,才对老陈弯了弯嘴角:“好久不见,老陈。” 林穗穗目光投过去,舒佳凝很显然跟他们这些人都挺熟的。 老陈跟舒佳凝聊起了天,林穗穗低头站在一旁,她能感觉到舒佳凝的视线越过陆临舟的肩头,像两根细针轻轻扎在自己发顶。 林穗穗抬头,跟舒佳凝对上视线。 林穗穗对著舒佳凝轻轻頷首,大了个招呼。 舒佳凝眼底闪过一点意外,嘴角勾起个极淡的弧度,也朝她微微頷首了下。 …… 食堂的蒸汽在玻璃窗上凝出雾。 林穗穗握著搪瓷缸四处看著,找自己想吃的,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林穗穗觉得有人离自己很近,还盯著她,这种感觉实在有些不適。 她还以为是她挡著其他人的路了,便侧身让了下。 可即使是她让了让身子,那人还是盯著她。 林穗穗有些不適地抬头,看见一个男人穿著笔挺的空军制服站在她身侧,目光柔和地看著她,领口的银质徽章在灯光下泛著温润的光。 正是那个“贺队”。 林穗穗一怔,惊喜地笑了下:“贺队!” 贺云川嘴角轻轻扬了扬,笑了下:“终於认出我了,今天的事儿,没嚇到吧?” 林穗穗点点头:“谢谢你啊,要不是你帮我解围,我可能要被当成间谍抓起来……” 贺云川:“我只是说了实话,库房確实在隔壁栋。” 他忽然挑眉,眼尾的浅褐色痣跟著弯了弯:“不过你要是真被当成间谍……” “会怎么样?”林穗穗的声音不自觉放轻,盯著他的眼睛。 “当场枪决。”贺云川脸上的笑突然消失,严肃起来。 林穗穗闻言后背一凉,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贺云川看惊恐的表情,这才憋不住笑出声:“开玩笑的,別害怕了。” “……”林穗穗这才鬆了一口气,笑出声来:“嚇坏我了,我还以为真要当场毙了我。” …… 陆临舟握著搪瓷缸往打饭窗口挪了挪。 他看了眼今天的菜,有海带燉排骨,林穗穗应该喜欢。 陆临舟正回头,要问林穗穗要不要的时候,却发现身后空空荡荡的,刚才还站在那里的身影不见了。 他端著瓷缸转身,目光扫过熙攘的打饭人群。 李建跃站在陆临舟旁边,见他左右张望,问他:“找嫂子呢?” 话音未落,孙程燁的胳膊肘撞了撞他手臂:“喏,穗穗妹妹怎么跟贺队聊上了?” 目光所到之处,正是不远处的打菜窗口。 林穗穗正仰著头跟贺云川说话,布衫的领口被风吹得微微翻开,露出细白的脖颈。 贺云川摘下船形帽拿在手里,银质徽章在灯光下晃了晃,弯腰听她说话,肩线笔挺,眼角眉梢都带著笑意。 他眉峰微不可察地蹙起,薄唇抿紧,直勾勾地看著林穗穗,眼底的情绪被搅得模糊不清。 贺云川突然笑起来,眼尾的浅褐痣跟著弯了弯。 陆临舟看见林穗穗也低下头笑,两人似乎很熟悉。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虽说贺云川看谁都是这么温和的模样,但不知为何,这个画面,落入陆临舟眼里,格外刺眼。 …… 远处,林穗穗正跟在贺云川身后打餐。 贺云川虽然来得比林穗穗晚,但是对基地的情况比林穗穗了解得多,也给她介绍了一些。 正说著,贺云川突然停下脚步,船形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半只眼,视线越过她肩头望向后方。 她顺著转头,看见陆临舟端著搪瓷缸站在不远处,目光正沉沉地落在自己脸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握缸沿的手指无意识收紧,指节泛白。 林穗穗被他犀利的视线看得一怔。 他盯著她干嘛? 正这时,身边的贺云川开了口。 “你认识陆临舟?”贺云川的声音带著几分讶异。 自然是认识的。 林穗穗迟疑了下,不知该怎么解释她跟陆临舟的关係。 “嗯……他是我的家属。”林穗穗回答道。 贺云川的眉峰微微扬起,眼尾的浅褐痣跟著动了动:“家属?” 他诧异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你们结婚了?” 林穗穗低头,盯著自己刚刚打到缸里的小米粥,米粒在汤里浮浮沉沉。 他们当然没结婚,可在这处处需要她是他家属的关係的基地,解释起来太麻烦。 她扯了扯嘴角,算是回答,却把饭勺在小米粥里搅出圈又一圈涟漪。 贺云川忽然笑了,笑声很轻:“没想到他跟你已经结婚。” 他的语气里带著点没说透的意味,像是想起了什么,指尖无意识摩挲著。 林穗穗胸口微微发紧,想起舒佳凝走进食堂,大家都跟她打招呼的一幕。 看来不止大家都认识舒佳凝,甚至,都知道她和陆临舟之间的关係。 所有人都默认他们会在一起,可是他带的家属,却成了林穗穗。 林穗穗耳根子有点发紧,本以为在基地,不会像是在军校,有那么强烈的羞耻感。 可来到了这里才发现,大家似乎也都觉得陆临舟应该和舒佳凝是一对。 林穗穗忽然抬头,直视贺云川的眼睛:“你也认识舒佳凝吗?” “当然。”贺云川顿了顿:“上回在……” 听他似乎是要讲他们上次一起参加空海联合项目的事,林穗穗下意识地身体前倾,认真听著。 但贺云川话没说完。 一个搪瓷缸出现在林穗穗面前。 她低头一看,海带燉排骨的香味侵入鼻腔。 “菜要凉了,过来吃。” 第235章 「这是我们嫂子」 低沉熟悉的声音让林穗穗一怔。 她下意识回头,看到陆临舟站在身后半步远,眉峰蹙得厉害,眼底是沉鬱的暗色。 她愣了下,视线落在他搪瓷缸里。 除了一份海带燉排骨,就没有其他了。 温热的气息缓缓蒸腾,哪里有半分快冷了的意思? 可一份海带燉排骨,也根本不够吃。 林穗穗下意识把手里的小米粥递过去:“知道了,那你先去找地方坐,我再打个菜过来。” 陆临舟的手指擦过她手背接过粥,掌心的薄茧蹭得她皮肤发痒。 他没说话,只是盯著她毫不犹豫转身的背影,喉结滚动了下。 林穗穗哪看到他变幻的神色,只一心去打个菜来吃,免得陆临舟下午有训练的话会饿肚子。 林穗穗去转了一圈,看见有醋带鱼,脚步顿了顿。 以前他们在柳湾村,陆临舟会出海捞到一些带鱼回来,隨便怎么做,他都爱吃。 这样想著,林穗穗便站在队伍后面等著,打算打点醋带鱼过去吃。 她刚站定,身后突然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林穗穗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是舒佳凝。 林穗穗怔了怔,表情有些尷尬。 她微微頷首,就转回身来对著前面队伍了。 “在基地还习惯吗?”舒佳凝的声音像块浸过冰水的绸缎,凉丝丝地从身后漫过来。 林穗穗没想到她会跟自己对话,低头望著盘子里的带鱼,醋汁正往下滴。 林穗穗心里有点异样。 她们俩虽然一直都知道彼此,却还是第一次真正的对话。 她点点头:“还好。” 话音刚落,打菜窗口的炊事员敲了敲铁锅,林穗穗慌忙递出搪瓷缸:“来份带鱼,谢谢。” 林穗穗打好后,端著菜往回走,一眼看到陆临舟所在的位置。 她走到陆临舟对面,正要坐下。 在她后面打餐的舒佳凝,端著个搪瓷盘走过来,盘里的醋带鱼堆得冒尖,在陆临舟身边的位置上坐下。 “你爱吃的。”舒佳凝把盘子推到陆临舟面前。 陆临舟的筷子悬在半空,抬头看了林穗穗一眼。 林穗穗低头望著自己碗里的半份带鱼,酱汁在瓷面上凝成小圈。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將搪瓷缸放到自己面前,低头吃了起来。 陆临舟眉头微拧,正要说话,老陈和贺云川也过来了。 食堂里,几个桌子摆成一排,陆临舟和林穗穗对坐在一个桌子上,右边的桌上是孙程燁几人,老陈和贺云川很自然地坐在了左边的桌上。 林穗穗本来觉得气氛有些压抑,一偏头,看到贺云川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反而放鬆了些。 她朝著贺云川笑了下:“贺队,好巧啊,又见面了!” 陆临舟听到林穗穗说话的声音,抬眼看了她一眼。 见她笑意盈盈看著贺云川,陆临舟薄唇抿著,筷子始终没落到舒佳凝打来的那份醋带鱼上。 老陈这时目光才落到林穗穗身上:“你是下午那个姑娘吧?” 林穗穗点点头,意识到老陈下午也在她误闯的那个房间里。 她自我介绍:“是的。你们好,我叫林穗穗,后勤部的。” 这时,桌子那头的孙程燁来了兴趣:“老陈,你们怎么认识我穗穗妹妹的啊?” “穗穗妹妹?很熟啊?”老陈意外地看了林穗穗一眼,又看著贺云川笑:“就……贺队今天下午英雄救美了一把,就认识了。” 孙程燁立刻戒备:“英雄救美?那我替老陆谢谢你们。” “你替陆队谢什么?”老陈不解。 “这是我们嫂子啊!”孙程燁笑嘻嘻地说道:“你们替他照顾他家属了,当然要谢。” 林穗穗有些尷尬:“不……” 她才刚开口,陆临舟身边的舒佳凝就打断道:“大家快吃吧,食堂不方便说话。” 说著,舒佳凝还多看了一眼。 仿佛在责备她先开口跟贺云川打招呼,这才引起了话题。 林穗穗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抱歉。” 基地纪律森严,大家又都是军人,应该赶紧吃完离开,不该在食堂里閒聊的。 她低下头,没再开口说话。 ———— 吃完饭,餐盘碰撞的叮噹声在洗碗池边响起。 几人起身收拾餐具。陆临舟將搪瓷缸递给孙程燁,几人一起往水池边走过去。 林穗穗站在原地收拾桌子,身边只剩下周旭睿和舒佳凝。 两人比较熟,正站在一边聊天。 周旭睿问舒佳凝:“佳凝同志,你这次在基地分的宿舍条件还行吧?” 舒佳凝的笑声清脆里带著凉意:“比上次东山岛演习住的地方强多了,但是肯定比不上好地方。” 说著,舒佳凝凉凉的眼神扫了林穗穗一下,又很快收回来。 很显然指的是陆临舟和林穗穗所住的家属房。 周旭睿的附和声带著笑意:“那是,级別不一样,当然是不一样的。工作呢?还习惯?” “最近又多了一批专业名词,背得我头疼。”舒佳凝摇了摇头:“就雷达数据交联的部分太细节了,难记。每次都有新任务,上次在东山岛,还让我被那些苏式模擬器零件的词儿……” 说到这里,舒佳凝的视线突然落到林穗穗身上。 嘴角扬起抹极淡的笑,那笑意里藏著的优越感。 “好了,有外人在,这些专业的先不说了。”舒佳凝拢了拢髮丝:“说点简单易懂的,別让人以为我们故意刁难。” 林穗穗把桌面收拾乾净,捏著残渣的纸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她神色淡淡,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想像中更平静:“我没有兴趣偷听。” 林穗穗直起身,直视著舒佳凝的眼睛:“如果有需要我知晓的事,临舟会告诉我的。你们继续。” 第236章 林穗穗伸手推他 林穗穗声音冷冽,带著疏离。 舒佳凝一怔,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过了:“林同志,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穗穗並不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那个意思,可她確实感觉到了被冒犯。 她还没开口回应,周旭睿突然跨前半步,对舒佳凝道:“大家都知道你没有恶意。” 林穗穗微微頷首:“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林穗穗转身离开食堂。 林穗穗注意到了刚刚周旭睿那个类似於“保护”的姿態。 在他们眼里,高傲如舒佳凝,不应该跟她道歉。 更何况,舒佳凝也確实没说什么特別难听的话。 虽然周旭睿对自己没有明显敌意,但是他的態度也代表了陆临舟身边人的態度。 很显然,他们更喜欢舒佳凝,也觉得舒佳凝跟陆临舟更加適配。 现在他们一口一个嫂子,只是碍於陆临舟的面子,但在他们眼里,她肯定是那个恶人。 明明大家都对她还算友好,可疏离的友好,反而让她成为最无法融入的一个。 阳光从食堂门口的玻璃斜照进来,在她脚边投下狭长的影。 林穗穗朝著食堂门口走了几步。 身后传来脚步声,然后出现一道身影站在她身侧,与她並肩往外走。 林穗穗偏头看了眼,是贺云川。 “林同志好像不太开心?”贺云川仍是那副温和的笑意。 看到他,林穗穗这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来:“没有,在想下午的工作。” 正好迎面有个人步履匆匆朝著他们这边走过来,贺云川伸手拽了她一下,让她与那人擦肩而过,並未撞上。 他很有分寸,扯了她一下,又很快就鬆开了。 “用我陪你去吗?”贺云川问她。 林穗穗摇了摇头:“不用,不麻烦贺队,我自己去。” 贺云川微微挑眉,他的眼尾那颗浅褐痣在阳光下晃了晃:“万一又走错到作战室,別人可不像我那么好说话。” 林穗穗忍不住笑出声来:“不会,这次我把基地都弄清楚了,应该不会再出现可能被人当场枪决的情况了。” …… 食堂里。 陆临舟转身走回餐桌时,刚刚还有三个人的桌边,只剩下周旭睿和舒佳凝两人。 他扯了扯领口,左右看了眼,却没找到林穗穗人,眉头不自觉蹙了起来。 “临舟……”舒佳凝察觉到他的神色,上前半步,却在接触到陆临舟沉下来的目光时顿住。 陆临舟视线扫过周围来去匆匆的人,声音清冷,却带著不容置疑的硬度:“这是在基地。” 舒佳凝怔了怔,喉间微动,抿了抿唇,不自觉就放低了声音:“陆队……” 她只觉得喉口堵得难受,在基地又怎样? 上次项目在东山岛基地,她不也是一直叫他临舟么? 到底是因为在基地,还是因为林穗穗? 可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她的一举一动,她的傲气让她不能表现出来。 舒佳凝微微抬起下巴,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问道:“陆队,技术团队的人什么时候到?” 舒佳凝以往是不在意技术团队到底在不在的。 因为只要他们在同一个项目上,在同一个基地,她就能和陆临舟相处。 可现在,在林穗穗也在的地方,她必须要突出自己的不可替代。 技术团队的人都是讲英文,还有那么多专业术语,他们很需要她。 “还没接到通知。”陆临舟沉声回应:“有事?” “没事。”舒佳凝摇头:“只是问一问进度。” 她话音落下,陆临舟的视线掠过空了一半的餐桌,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问周旭睿:“她人呢?” 周旭睿实在是没想到陆临舟的话题跳得这么快,顿了两秒才將手指朝食堂门口指了指:“刚出去。” 他刚刚果然是在找林穗穗。 有了这一结论,舒佳凝心里难受得厉害。 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一幕,舒佳凝鬼使神差地开口:“她跟贺队一起走的。” “……” ———— 夜里,夜风吹得家属楼的窗户哐当作响。 林穗穗正握著拖把拖地,突然听见门锁转动的声响。 她回头看了眼,陆临舟正一身军装,从门外进来。 林穗穗眼前又浮现出白天舒佳凝把醋带鱼推到陆临舟面前的画面,又低下头,將拖把压得更用力。 陆临舟走到林穗穗身后,开口道:“明天恢復晨训,五点半集合。” “哦。”林穗穗拖把直直地伸到陆临舟脚下。 陆临舟下意识避让开。 林穗穗像是嫌他踩脏了地,故意在他脚下多拖了几下,然后才收回拖把,绕过陆临舟走向卫生间。 一副完全不在意他什么时候出门的样子。 毕竟对於他们的现状来说,也不需要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要去做什么。 各自做好自己的事,坚持到半年就好。 林穗穗推门进了卫生间,拖把在水桶里搅出浑浊的泡沫。 她洗好拖把,准备去拿换洗的睡衣来洗澡,推门出去的时候,却一转身撞进陆临舟的怀里。 虽然今天还没有开始集中训练,但陆临舟夜里出去夜跑了,浑身肌肉硬邦邦的。 林穗穗下意识要退开,后腰却被一只手猛地扶住。 林穗穗伸手推他,指尖触到他衣服下绷紧的肌肉。 “你干嘛?!”林穗穗防备地推他,反应很大。 林穗穗一想到连他兄弟们都更偏向於舒佳凝,她就觉得自己应该跟陆临舟保持的距离还不够大。 林穗穗的下意识反应,也彻底让陆临舟不满了。 在柳湾村有那个姓何的,船厂大院里有那个姓吴的。 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基地里来,又来了个贺云川! 她还真是到哪里都不放弃再嫁的事! 陆临舟的手还悬在半空,眉头拧成个川字:“我干嘛?別人碰你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大反应?” 林穗穗一愣,完全听不懂他的意思:“你有病啊陆临舟,谁碰我了?” 贺云川啊! 陆临舟薄唇抿得很紧,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就是他追出食堂看到的那一幕。 她跟他走得很近,贺云川还伸手拉了她一下,两人一下子就靠到一起。 要不是在外面人多,她会那么快拉开距离? 陆临舟深吸一口气:“我请你在基地里安分一点,现在,你是我的妻子!” 第237章 我跟他不熟 “我请你在基地里安分一点,现在,你是我的妻子!” 林穗穗一愣。 “妻子?”林穗穗无语地看著陆临舟:“別人不知道就算了,你还不知道?我们又不是真的夫妻,你管我啊?” 陆临舟的下頜紧绷,浑身的肌肉都在隱忍。 “我是海军领队,我不希望在基地里被人指指点点。” “我是要感谢你,带著我住到家属房,不用跟十几个女人挤在宿舍里,但是我不是你的挡箭牌!”林穗穗也火冒三丈。 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了。 就算真的是因为她,陆临舟才觉得他不配跟舒佳凝在一起,被迫拒绝真爱,那又如何? 这不是她逼他的!是他自己的选择!关她什么事?! 他在舒佳凝面前说她是他的妻子,不就是为了拿她当挡箭牌,更好地拒绝舒佳凝吗?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我跟你住一个房间以后够憋屈了,你还要我怎样?当个假老婆,难道真的要为你守身如玉啊?” “我这里,你就得是。”陆临舟逼近半步,他眼底燃起暗火:“徐教官许给你的条件,你想要,就必须给我演好!” 林穗穗一口气憋在胸口,半晌才反问道:“陆临舟,你威胁我?” 她的声音带著微微颤抖,陆临舟幽邃的墨眸紧盯著她的眼:“是又如何?” 她当然不能如何了! 她的小辫子被他抓著,她能如何? 林穗穗咽了咽口水,终於把所有的情绪压了下去,狠狠瞪他一眼,一把推开他。 …… 林穗穗被陆临舟气坏了。 洗了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月光透过窗台照在她攥紧的被角上,她故意在床上翻来覆去製造噪音,床垫的弹簧也很识相地发出吱呀声响。 林穗穗盯著墙壁上斑驳的光影,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她侧耳听著地板上的动静,只听见陆临舟绵长均匀的呼吸声,丝毫没有被她的动作打扰。 林穗穗撑起半个身子,借著月光看见他平稳的睡姿。 她泄了气般倒回床上,只能重重嘆了口气,拉过夏凉被蒙住脑袋,睡觉! ———— 第二天一早,林穗穗醒来的时候,陆临舟已经早就离开家属房了。 林穗穗今天有后勤部的工作,起得也很早。 后勤部的事务其实不算少,而且很杂。 明天空海两遍都要去靶场训练,今天他们就得去布设障碍网。 虽然已经是初秋,但秋老虎也来得很猛,气温比夏天的时候低不了多少。 后勤部的人都蹲在滚烫的沙地上布设。林穗穗双手攥著粗麻绳將木桩固定,后背被汗水浸出深色的印子。 她额角碎发黏在晒红的脸颊上,抬起手背蹭了蹭,一手背的汗。 远处传来他们训练的声音,听不出是哪边的,但依然有些振奋人心。 林穗穗一抬头,正看见陆临舟站在队列前方,作训服肩章在阳光下泛著冷光,正抬手比划著名什么。 黄晓燕抱著一摞偽装网从旁边走过,目光瞟向训练队伍:“穗穗,你家陆班长今天带战术训练!听说昨儿半夜还在跟空军研究……” 林穗穗手里的麻绳猛地绷紧,木桩被拽得晃了晃。 她想起昨晚陆临舟一副她丟了他陆队脸的模样,嘴角扯出抹冷笑。 她低头用膝盖顶住木桩:“不知道,我跟他不熟。” 声音落得又轻又冷,却让周围敲钉子的锤子声小了几分。 林穗穗丝毫没有察觉到,周围的人都竖起了耳朵,就等著听她接下来的话。 黄晓燕一听她这语气,捂著嘴笑了下:“你们小两口吵架了吧?” “哪有。”林穗穗不情不愿地应了声。 “那肯定就有!”黄晓燕笑眯眯地说:“我跟我家那口子吵架也这样呢!夫妻之间不就是这样?床头吵架床尾和的!” 这时,旁边后勤部的其他人也好奇地问:“真吵架了还是真不熟?” 林穗穗没接话,后头不知道谁的声音有点刺耳。 “她该不会是知道陆队跟舒……唔!你捂我嘴干什么?你手脏死了!” “……” …… 一整天的训练告一段落,陆临舟额角的汗珠顺著下頜线滑落,滴在迷彩服胸襟上。 他抬手比划著名战术动作,袖口的汗渍在布料上洇出深色的圈,身后海军学员们正趁著休息瘫坐在掩体后灌水。 远处,林穗穗抱著工具箱跟在后勤部队伍里,路过训练区域时,黄晓燕的胳膊肘轻轻撞了她一下。 她没抬头,目光盯著地面发烫的石子,却能感觉到一道视线扫过来,又迅速移开。 孙程燁拧开军用水壶灌了半壶水,突然看著陆临舟,朝后勤部的方向努了努嘴。 陆临舟视线扫过去,就立刻转向远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出声。 “老陆。”孙程燁凑到他身边,用毛巾擦著脸上的汗,压低声音:“今儿咋回事啊?基地都在传你跟嫂子关係不好?” 陆临舟手里拧水壶盖的动作猛地顿住,指腹碾过金属壶盖上的防滑纹。 他没回头,目光盯著远处攒动的人:“谁说的?” “不知道啊。”孙程燁挠了挠头,毛巾搭在脖子上晃悠:“反正基地里传得到处都是,中午吃饭的时候,炊事班老王都问我是不是你俩吵架了……” “嫌閒就去加练两圈。”陆临舟打断他。 孙程燁张了张嘴,看著陆临舟绷紧的下頜线,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 到了饭点,林穗穗拎著空的搪瓷缸,跟黄晓燕往食堂走。 今天累了一天,林穗穗饿得心慌手抖的。 正快走到食堂的时候,黄晓燕突然拽了拽她的袖子。 林穗穗停下脚步,下意识看过去。 徐教官穿著笔挺的军装,在林穗穗面前站定。 “林穗穗同志。”徐教官停在她面前,帽檐投下的阴影恰好遮住她半张脸。 林穗穗下意识站直身体,敬了个礼:“徐教官好!” 黄晓燕见他们像是后话要说,拍了拍林穗穗的后背,就一个人先走了。 “有件事要麻烦你。”徐教官的目光扫过林穗穗脸上,语气和面对那群糙汉不太一样,是刻意压下的温和,却明显有些不太习惯:“今晚临时召开基地会议,我们这边需要人手,在后勤部看了下,想让你过来帮忙。” 第238章 你在就好。 基地会议安排在晚上七点。 陆临舟走进基地礼堂,已经有人在准备了。 说是礼堂,实际上就是基地里的一个很大的空间,能容纳的人数比较多,环境却是一般。 陆临舟走进去,站在一边的舒佳凝立刻看到了他。 “陆……陆队。”舒佳凝小跑著到陆临舟面前,手里的手稿被她攥得紧紧的:“你来了。我没想到技术团队的人这么快,我……” 她说话时,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皮肤上,眼睛盯著陆临舟的脸。 陆临舟微微頷首:“我们也是临时接到的通知。” 舒佳凝的眼眶一下子泛了红:“那些技术专家都是英国来的,那些专业术语我都背了,但是我怕还是会跟不上,影响大会。” 陆临舟低头看她:“背了就好,他们会慢慢说的。” “可现场人一多……”舒佳凝的声音低下去,往前挪了半步:“我怕我会紧张。” 陆临舟低头,看著她攥著资料的手指发颤,眼眶微红,眼神是明显有些飘忽。 “你演出的时候,可不止这点人。”陆临舟看出她的紧张与不安,放低了声音:“別慌,按事先准备的说。” 舒佳凝紧绷的神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陆临舟看过她演出,看过她最漂亮最骄傲、站在舞台中央的样子。 现在,她要证明她除了跳舞,还有很多事都做得很好,她是值得被爱的人。 她不相信在这样优秀的自己面前,陆临舟还能喜欢那个一无是处的林穗穗。 舒佳凝猛地抬头,眼里映著头顶的灯光,凝眸看著陆临舟:“你在就好。” 她的视线落在他幽邃的眸上,语速加快:“临舟,每次遇到挑战,只要你在旁边,我就觉得踏实、安心。谢谢你,我现在好多了。” 陆临舟张了张嘴,正要回应,礼堂门口就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他偏头看过去,徐教官阔步走进来,巡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陆临舟身上。 “临舟,英国技术团队到了,赶紧出来迎接!” “是!” 几乎是徐教官话音落地的瞬间,陆临舟已经直起身子,军裤膝盖处的褶皱隨著跨步被扯平,三两步就走过去了,准备去迎接技术团队的人。 舒佳凝攥著手里资料,觉得还是在陆临舟身边比较有安全感。 “我也去!”舒佳凝小跑著跟上陆临舟的脚步。 …… 林穗穗攥著一叠硬纸板名字牌,往礼堂赶去。 下午吃饭前,徐教官换找到她,让她帮著写些名字牌,大会的时候,也要帮忙做一下后勤工作。 林穗穗没想到徐教官会找她。 虽然徐教官是询问的语气,但在军校呆久了,也习惯了“军令如山”,没多想就答应下来了。 名字牌里除了那些英国技术团队的那些人,还有陆临舟和贺云川,和舒佳凝的名字。 几个名字並排摆在那里,让林穗穗进一步察觉到自己跟他们之间的差距。 夕阳把基地土路染成蜜色,她刚拐过水塔,就看见一行人迎面走来。 最前头是穿中山装的基地领导,后跟几个金髮碧眼的外国人,西装革履在土路上显得格格不入。 这些人,应该就是这次的技术团队。 几人的两边,站著两个女翻译,林穗穗认出来,其中那个穿海军军装的姑娘,就是舒佳凝的朋友刘雪梅。 她和另一个翻译正涨红著脸比划,嘴唇快速张合,却被外国人连珠炮似的英语打断。 技术团队的几个外国人都拧著眉,显然是跟她们俩有些说不明白。 林穗穗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名字牌,想著这事儿与自己无关,侧身就往礼堂方向走。 技术团队一行人似乎也是往那个方向走,他们的动向很快就重叠到了一起。 没走出三步,身后突然传来“哎哟”一声。 刘雪梅不知怎么回事被绊倒,狠狠摔在了地上。 林穗穗只觉得声音离自己很近,一回头,见著刘雪梅正摔在自己身后的不远处。 她捂著膝盖跌坐在地上,袖口蹭了层土。 “没事吧?”林穗穗蹲下身,轻声询问。 她看了眼刘雪梅渗血的膝盖处,伤口不深,只是蹭破了皮,渗著细密的血珠。 其中一个外国人似乎嚇到了,也跟著蹲下来,说英文的速度很快:“她怎么样?没事吧?” 林穗穗抬头,看见他鼻樑上架著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透著焦急。 她下意识用英文回应:“她就是摔了一跤,膝盖擦破点皮,不严重,別担心。” 对方似乎是没想到林穗穗的英文这么流利,口语又这么好,完全愣住了。 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他慌忙扶了扶,用英文追问:“你会说英语?” 旁边的穿著中山装的基地领导也看了林穗穗几眼,目光在她脸上和手里的名字牌之间转了转。 林穗穗弯腰將刘雪梅扶起来,手掌托著她的胳膊肘,目光瞥见她膝盖处渗出的血珠。 她正要开口回答那个外国人,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的话。 林穗穗抬起头,看见徐教官阔步朝著他们走过来。 徐教官走过来,对著技术团队的人伸出手:“史密斯先生,詹森先生,一路辛苦了。” 林穗穗想到名字牌上也是这样几个译名,刚刚问她是不是会英文的戴著眼镜的外国人,叫做詹森。 一抬头,正对上徐教官身后的两个人。 陆临舟和舒佳凝。 目光撞上陆临舟望过来的视线,林穗穗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半步。 就让了这半步,舒佳凝就立刻上前来,把林穗穗挤开,开口將徐教官的话译给外籍团队。 舒佳凝的英语发音带著些许口音,在这个年代已算流利。 詹森跟他们对话了几个来回,还是看向了林穗穗。 “你会说英语,对吗?”詹森不死心地问道,他眉头微蹙,眼神里带著探究。 舒佳凝一怔,目光落在林穗穗身上,疑惑又防备。 连带著,陆临舟的视线也看了过来。 林穗穗抿了抿乾燥的嘴唇,指尖握著手里的名字牌,指节微微泛白。 第239章 陆临舟同志的夫人 詹森显然是没想到,基地里还有说英文那么好的人。 林穗穗大学过了六级,又因为一直在学校的广播站里担任主播,也会有一些英文栏目需要念,她的口语也就练得还不错了。 至少,在这个年代,算得上非常好了。 林穗穗感觉到几道目光死死盯著她,心下有点不安。 陆临舟知道她是柳湾村小学毕业的林穗穗,要是被他听到她一嘴流利的英文,肯定会起疑心。 林穗穗连忙摆手:“nonono,不太会。” 詹森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怎么会?可是你刚刚……” 詹森说到一半,又有点自我怀疑地拧紧了眉头。 舒佳凝没想到,在这群外国的技术团队的人面前,还有林穗穗可说话的余地,面色稍稍沉了沉。 她见状,立刻笑著对詹森说道:“先生们,大家请跟我们来,礼堂在那边。” 舒佳凝手指向礼堂方向,不仅打断了话题,还引导他们往礼堂走,提醒他们要开会的事儿。 “现在要去礼堂了吗?”史密斯问道。 陆临舟微微頷首:“是的,大家已经准备好,等你们开会了。” 陆临舟这句话,也是用英文说的。 林穗穗一怔,没想到陆临舟英文口语也还不错,甚至比舒佳凝的还要好一些。 史密斯和詹森对视一眼,点点头,这才带著技术团队的所有外国人,一起往礼堂走去。 林穗穗看著一行人跟著陆临舟和舒佳凝走向礼堂,没动步子。 她正想著等他们走远再动身,却听见徐教官回头喊她:“林穗穗,跟上。” “……” ———— 礼堂里人头攒动,木质长椅上坐满了穿军装的人。 人都到齐了,却没有一点嘈杂的声音。 技术团队的人已经在前排预留的贵宾席上坐下,徐教官便朝著林穗穗道:“小林同志,麻烦你把名字牌按人员摆到前排桌上。” “好。”林穗穗点点头,拨开人群走到前排长桌旁。 她本就是被徐教官叫来帮忙的,自然应该积极一点做事情。 林穗穗小声地用英文问对方的名字,然后根据他们的回答,把手里的牌子依次摆开,放好。 刚摆好最后一块,就听见徐教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舒佳凝同志,会议要开始了,注意,每句话都要翻译出来。” “明白,徐教官。”舒佳凝的声音从斜后方响起。 林穗穗偏头看过去,正见著舒佳凝站在陆临舟身侧,一身军装扣得一丝不苟,辫子梢在肩后轻轻晃动。 舒佳凝一脸严肃,低头整理著文稿。 徐教官看了一圈,开口道:“各位同志,今天召集大家来,是为了欢迎来自英国的技术团队。我先给团队的几位,介绍一下我们的人员安排。这位是海军学员队领队陆临舟,这位是陆军贺云川同志,都是院校里拔尖的骨干。” 陆临舟闻声立正,军裤膝盖处的褶皱被绷直,朝著几人敬了个礼。 贺云川站在他斜后方,也是一个標准的军礼。 舒佳凝立刻上前半步,微微抬著下巴,语速不疾不徐,翻译了徐教官的话。 徐教官又介绍了旁边的几个翻译,最后目光落在林穗穗身上。 林穗穗突然莫名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一抬头,正对上徐教官伸过来的食指。 “发名牌的这位是陆临舟同志的夫人,林穗穗。別看她年轻,可是咱们后勤科的得力骨干,也是难得的好苗子。” 在场的人都是一怔。 本该继续翻译的舒佳凝整个懵在原地,张著双唇,却始终开不了口。 徐教官偏头,压低声音道:“舒翻译,翻译啊!” 第240章 陆临舟:我和我的妻子。 徐教官话音落下的瞬间,礼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林穗穗,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他们的视线,就足够让林穗穗感到那种难以言说的尷尬了。 前排技术团队的人员茫然地看著周围人的反应,不明就里地眨著眼睛。 舒佳凝站在陆临舟身侧,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她下意识就不想从自己嘴里说出“陆临舟妻子林穗穗”这几个字来。 可徐教官已经提醒了她。 舒佳凝咬了咬下唇,指尖微微蜷缩,攥成了一个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深吸一口气后,才用略显僵硬的语调翻译道:“这位是陆临舟先生的妻子,林穗穗同志。” 每个字,舒佳凝都说得很艰难。 舒佳凝的目光不自觉地瞟向林穗穗,眼神复杂,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 她总以为,跟在“陆临舟先生的妻子”后面的名字,应该是她舒佳凝三个字。 舒佳凝翻译完,前排的技术团队人员这才明白过来,颇有些意外地看了林穗穗一眼,朝著她友好地笑了笑。 林穗穗脸颊有些发烫,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挤出一个笑来,微微鞠躬,向前排的贵宾和眾人打招呼。 林穗穗的动作有些僵硬,但好在徐教官没有继续围绕林穗穗的话题展开,很快將注意力转回了会议內容。 接下来的会议中,再也没有提到林穗穗的名字。 她默默地退到一旁,帮忙递递资料、倒倒水,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好不容易等到大会结束,看著大家有序离开,林穗穗才终於鬆了一口气。 她转过身,跟其他后勤部的人,一起蹲在地上叠木椅。 黄晓燕抱著一摞油印资料从旁边走过,有些意外地看著林穗穗:“穗穗,还不走?你家陆队都走了。” “我把这些椅子摞完。”林穗穗直起身,手臂发酸。 她弯腰去搬下一把椅子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小林同志。”徐教官走到她面前:“临舟要招待技术团队,带著他们参观一下基地,你跟他一起去。” “啊?”林穗穗抬头,指了指自己:“我吗?” “是。代表家属身份。”徐教官点点头:“有问题吗?” 军令下来,她哪能有问题? 林穗穗立刻站直敬礼:“没问题!” 林穗穗放下手里的东西,偏头看向黄晓燕。 黄晓燕在旁边使劲摆手,眼睛往礼堂门口瞟,朝著她使了个揶揄的神色:“快去快去!” …… 林穗穗转过礼堂拐角,小跑著跟上。 等走到近处,才看到陆临舟和舒佳凝正陪著几个外籍人员往靶场方向走。 舒佳凝和陆临舟都穿著军装,並排而行,在月光下形成十分和谐的视觉效果。 林穗穗下意识放慢脚步,却又被跟上的徐教官提点了。 “还不过去,有问题吗?” “没有!”林穗穗认命道。 徐教官的“有问题吗”几个字,总是十分有重量,让林穗穗已经有了下意识反应了。 林穗穗抬头,舒佳凝此刻正侧头对陆临舟说著什么,辫子梢扫过他军装的肩头。 前面是他们俩和谐的画面,后面是徐教官严肃的目光,林穗穗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只好硬著头皮跟上前去。 林穗穗走过去,徐教官便开口对著技术团队道:“各位,就让他们夫妇陪著你们参观一下基地。” 说著,徐教官对著林穗穗招招手:“小林,跟上。” 几人听不懂徐教官在说什么,齐刷刷地看向舒佳凝,等著她翻译。 即使是她再不想说这几个字,也不得不开口:“让他们俩……” 舒佳凝才刚说了几个字,陆临舟却先一步开口,英文发音清晰流畅。 “my wife and i will show you around the base.(我和我妻子会陪你们参观基地的。)” 技术团队的人立刻露出笑容,向他们道谢。 可林穗穗却怔住了。 “wife”这个词像枚小石子投进心湖,盪开细微的涟漪。 儘管是英文,但她听得懂,並且更让她感到一种微妙的束缚。 一旁的舒佳凝哽在原地,她不可缺失的翻译位置,此刻似乎也没了用武之地。 意识到陆临舟英文也不错,几个技术团队的人,就开始直接与他对话了。 接下来的参观里,技术团队的人直接围著陆临舟交谈。舒佳凝默默落在后面,手指攥著空无一物的笔记本,指节泛白。 林穗穗被陆临舟不著痕跡地往身前带了半步,不得不站在他身边,听著他用英文介绍基地设施。 两人被迫离得很近,袖口偶尔蹭到他手臂。 身后的舒佳凝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盯著他们,恨不得把林穗穗的后背烧个洞出来。 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纷纷停下脚步,目光齐刷刷跟隨著他们这行人。 即使是林穗穗告诉自己,他们只是在看技术团队的人,也仍然消除不了她尷尬。 林穗穗感觉自己像被架在靶心上的活靶子,每走一步都伴隨著背后的视线。 这下好了,整个基地的人都该看见“陆领队夫妇”被游行展览了。 ———— 陆临舟带著他们,將技术团队的人送回了他们住宿的地方。 出於对他们的重视,技术团队的人都被安排在比较好的房间里。 大家站在门口,聊著明天的安排,詹森一行人就准备进去了。 林穗穗站在陆临舟身侧,看著詹森几人转身要走,总算是鬆了一口气,跟他们说“byebye”。 谁知詹森突然转身,金丝眼镜在廊灯下闪了闪,目光径直落在林穗穗身上。 “陆领队。”詹森疑惑地看著林穗穗:“你妻子很美丽,也很能干。请问……他会说英语吗?” 詹森一路上都对林穗穗会说英文这件事,耿耿於怀。 他跟別人的交流多少都有点磕磕巴巴的,但林穗穗的口语,显然流畅又自然,比那个翻译甚至是陆临舟都要好一些。 在异国他乡,沟通不是完全顺畅的地方,詹森总是会对会说英文的人多关注一些。 所以他没忍住又问了句,特意加重了“妻子”这个词。 陆临舟喉结滚动了一下,轻笑了声:“谢谢夸奖,但她不懂英文。” 陆临舟声音含笑,不知是不是林穗穗耳朵出了问题,她居然听出了些许宠溺的味道。 詹森不信,转过来衝著林穗穗笑,露出两排白牙,直接开口道:“林女士,你非常漂亮,也非常优秀,感谢你今晚的陪同。” 他字句都咬得很重,显然是希望林穗穗继续与他对话。 林穗穗立刻低下头,假装听不懂,只是抿著嘴笑笑,故意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陆临舟:“他嘰里咕嚕说什么呢?” 陆临舟仍是那副浅笑的模样,不紧不慢地翻译:“他们感谢你作为我妻子全程陪同。” “不用谢不用谢。”林穗穗连忙摆手:“你跟他们说,不用谢。” 林穗穗抬眸看向陆临舟,侧脸的线条在廊灯下显得格外冷硬。 她脸上笑著,心里却在骂他。 光翻译感谢了,人家夸她漂亮优秀的部分怎么不翻译? 第241章 多亏了陆临舟的薰陶 詹森一行人离开后,徐教官就让舒佳凝先回去了。 舒佳凝走得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服从安排。 陆临舟还有工作要回办公室完成,林穗穗便打算直接绕小路回家属房了。 林穗穗刚转身想往家属房走,徐教官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林穗穗同志,等一下。” 她猛地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徐教官,小心翼翼地问:“徐教官,您还有事找我?” “嗯。”徐教官站在廊灯下,帽檐阴影遮住半张脸:“有件事我要跟你聊聊。” 林穗穗心下一“咯噔”,满脑子都在回想刚刚自己有没有做错事。 徐教官笔直地站在林穗穗面前,周身满是威严。 “陆临舟现在是项目领队,形象有多重要,需要你清楚。”徐教官居高临下地看著林穗穗“这两天基地传你们关係不和,影响其实挺大的。领队的信服力要是垮了,项目还怎么推进?” 林穗穗一怔。 晚风捲起林穗穗额前的碎发,她下意识低下头,认错姿態。 那些话確实是从她嘴里说出去的。 “况且,还有空军那边的人,一直虎视眈眈的。”徐教官的声音继续传来,带著不容置疑的严肃:“我们和空军那边,既是合作也是竞爭,大家都在暗暗较劲,巴不得抓住点什么把柄。” “对不起,徐教官……”林穗穗低著头,喉间发紧:“確实是我的问题,以后不会乱说了。” 见林穗穗认错又快,態度又好,徐教官点了点头。 “希望以后不要再出现这种情况了。”徐教官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天也辛苦你了,忙前忙后的。回去好好休息,以后注意说话做事的分寸。” “明白!” …… 回到家属房,林穗穗周身的紧绷终於一下子鬆弛了下来。 她洗了澡换了身乾净睡衣,躺在床上,如释重负。 回想起徐教官说的那些话,林穗穗突然有点愧疚了。 看来陆临舟说他的“领队形象”的事情,是真的。 想到她对陆临舟態度那么不好,想到陆临舟紧皱的眉头,喉间有点发涩。 墙上的旧掛钟滴答作响,林穗穗有点自我怀疑。 她是借著他妻子的名头来的基地,还要那么跟他槓,好像是有点对不起他。 林穗穗向来自詡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就肯定愿意道歉。 等他回来了,她就好好跟他道歉。 这样想著,林穗穗的眼皮却越来越沉。 等了很久,陆临舟都还没回来,最后实在是撑不住,蜷缩在床上睡著了。 ———— 在基地的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半个月过去了。 陆临舟最近一头扎进了项目里,早出晚归的,整个基地的气氛紧张得厉害。 他们的工作多,林穗穗他们后勤部的也跟著忙起来,杂事越来越多。 海岛的风渐渐带上了凉意,刮到人裸露的皮肤上,还带著点刺痛感。 这天午后,林穗穗正蹲在库房里整理春秋被。 黄晓燕拖著一堆没清点过的毛巾,来到林穗穗身边。 两人都蹲著做自己手里的活儿,一边聊著天。 黄晓燕把额角沾著白絮的碎发撩了撩,头也不抬地问林穗穗。 “穗穗,明天可算能歇口气了!”黄晓燕笑著说:“这可是来基地后第一个完整休假,你跟你家陆队,打算去哪儿约会?” “好像是能休一天。”林穗穗几乎快忘了日子,听黄晓燕提起,才想起来,她隨口道:“这海岛上不就一个基地么?哪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黄晓燕把清点后的毛巾往货架上一放,眼睛亮晶晶的:“对啊,我跟我家那口子打算去基地背面的月亮湾看看!特別漂亮!” 自从来了基地,大家就一头扎进了工作里,哪里知道海岛基地背面有个漂亮的月亮湾? 见林穗穗有点迟疑,黄晓燕凑过来,压低声音:“那边离基地远,没什么人去,特別安静。听说以前渔民在那见过一种会发光的海藻,晚上踩上去像踩星星一样!” 这样一听,林穗穗倒確实有点心动了。 …… 海岛的风已经带著明显的凉意,吹得窗户纸沙沙作响。 傍晚收工回到家属房,林穗穗搓了搓手臂,走到墙角的木箱前。 基地家属房的条件算不上太好,只有一个很窄的衣柜,可供他们掛衣服。 之前都掛著夏季的衣服,和陆临舟的军装。 现在天儿冷了,是时候把箱子里的春秋服拿出来了。 林穗穗蹲下身打开箱盖,一股樟脑丸的味道扑面而来。她拿出外套来,又在箱底翻出陆临舟的军绿色呢子外套,布料硬挺,带著淡淡的阳光晒过的味道。 想起最近他忙得连人影都见不著,晚上回来怕是也会著凉,她便將两件外套都抖了抖,仔细叠好。 林穗穗將陆临舟的军装呢子外套放在他地铺的枕头边,又多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 叠得不错! 这段时间受他薰陶,她叠东西的手法確实利落了不少,叠出来的东西也方正整齐多了。 林穗穗又想起黄晓燕的话,犹豫了一下,她重新蹲下身,在木箱最底下翻出一条碎布裙子。 手指摩挲著粗糙的布料,她心里有点发怯。 基地里很少有人穿裙子,整天不是蓝布衫就是军装。 可明天休假……她穿了没事吧?林穗穗想。 …… 陆临舟推开家属房门的时候,正见著林穗穗踮著脚尖凑在衣柜前。 衣柜上有一面模糊的镜子,映出个晃动的影子。 林穗穗左手揪著裙摆转了个圈,藏青底的碎布扫过脚踝,露出后颈一小截白皙细腻的皮肤。 陆临舟站在门口,脚步一顿,目光直愣愣地钉在她窈窕有致的背影上。 陆临舟似乎已经很久没看到过这样的林穗穗了。 活泼、雀跃,充满期待,挺漂亮的。 林穗穗听到门响动的声音,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笑眼盈盈:“今天回来这么早啊?” “嗯。”陆临舟收回视线,喉结滚动了两下:“你在做什么?” “明天不是休假吗?我试试裙子。”林穗穗扯了扯裙摆。 她说话时,辫子垂在肩头,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颊,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 陆临舟盯著她看了两秒,帽檐阴影里的眼神看不清情绪:“明天休假,怎么安排?”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著接连熬夜后的沙哑。 林穗穗只顾著欣赏镜子里的自己,她太久没穿裙子了,穿裙子的自己实在有点漂亮。 她隨口答道:“准备去基地背面的海边,说是叫月亮湾,很漂亮的!” “海边?”陆临舟问她。 “对啊!”林穗穗点点头:“晓燕他们两口子也去,我正好跟他们作伴。自从去了省城,我就没再好好看过海了……” 林穗穗自己是內陆人,要不是穿越进这小说里,见到海的机会很少。 后来住在柳湾村,总是担心自己的小命不保,也没几次能好好看海的。 陆临舟沉默了片刻,看著她期待的表情,问:“你要跟他们两口子去?” “是啊,你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去?”林穗穗很满意自己这一身,对著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再说了,你要是去了,大家都放不开手脚啊。” 说完,林穗穗身扯起裙摆转了个圈:“你看我这样穿还行吗?適合去海边吧?” 一抬头,正对上陆临舟沉了半截的脸色。 第242章 你怎么还没走? 陆临舟下頜线绷得更紧,喉结重重滚动一下:“隨你。” 林穗穗正对著镜子抚平裙摆褶皱,没留意他陡然沉下来的脸色,只顾著转圈圈看效果。 “那就这么定了,明天就穿这个!” 说完,林穗穗这时才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回过头来看他:“对了,明天休假你们也要忙吗?” 陆临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顿了顿,“嗯”了声:“忙。” 陆临舟的声音闷在喉咙里,听得出没那么高兴。 林穗穗有点感嘆,陆临舟这么热爱工作的人,都忙得有点不耐烦了,看来基地的工作確实压力大。 她有点心疼地看了眼陆临舟:“基地任务重,你也別太拼了。我明天去海边给你捡点漂亮贝壳、海螺什么的,摆桌上看著也舒心。” “用不著。”陆临舟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怎么用不著,你不是最喜欢那些小玩意儿……”话说到这里,林穗穗的脸稍稍僵了一下。 她忘了,喜欢那些小玩意儿的傻子陆临舟。 林穗穗清清嗓子:“既然你累了一天,赶紧洗澡休息吧。” …… 第二天清晨,林穗穗是被窗外麻雀的叫声吵醒的。 她揉著眼睛坐起身,习惯性地瞥了眼地上的地铺。 铺盖卷叠得方方正正,陆临舟果然又已经起床出门了。 晨光透过窗欞照在床沿,她打了个哈欠,踢开被子下床。 她抱著脸盆往厕所走,推开厕所门的瞬间,却被眼前的人嚇了一跳。 陆临舟站在水池前,袖子挽到小臂,正在弯著腰捧起一捧水扑到脸上。 水溅在他稜角分明的下頜线,晨光里能看见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 林穗穗倒吸一口冷气,后退半步,脸颊“腾”地一下烧起来。 幸好陆临舟只是在洗脸,万一她衝进来的时候,他在…… 林穗穗一想到这里,耳尖就瞬间红了起来。 林穗穗偏开视线,有点不敢看他:“你怎么还没走?” 平日里,陆临舟大清早就去办公室了。 要不是她以为他已经走了,也不可能就那样冒冒失失衝进来的。 闻言,陆临舟动作一顿,水珠从他发梢滴落,砸在檯面上。 他没回头,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嗯。” 陆临舟声音带著刚睡醒的沙哑,却又透著股难以察觉的紧绷。 林穗穗眨了眨眼,没话找话:“那你快走吧。” 陆临舟拧上水龙头,转身从她身边走过,甚至没多看她一眼。 “马上走。”陆临舟声音好像又沉了几分。 林穗穗赶紧退了出去,站在一旁等著他出去。 走出家属房,陆临舟回头看了眼。 晨光里,那扇木门紧闭著,只有窗帘角在风里轻轻晃动。 他薄唇紧抿,转身走了。 …… 林穗穗换上昨晚选好的裙子,走出家属房。 今天去月亮湾,不知道会不会碰上黄晓燕他们两口子。 林穗穗不想做电灯泡,没人陪她就一个人去玩也可以,希望能跟他们错开时间。 正想著,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温和男声。 “林穗穗同志,一大早这么高兴,去哪啊?” 林穗穗下意识回过头去,正见著贺云川背著个黑色的鼓鼓的包,朝著她走过来。 “贺队!”林穗穗朝著贺云川挥了挥手:“上午好!” 林穗穗见他一身便装,顺嘴问了句:“今天不用工作吗?” 贺云川笑了下,无奈地说道:“你也太严格了,今天休假还让我去工作?”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林穗穗摆著手解释。 心里却道,陆临舟果然很要强,人家空军领队贺云川都有时间休假,他不休。 林穗穗赶紧扯开话题,生怕贺云川知道陆临舟去工作了,他也去工作。 这样互卷的话,就看不出陆临舟卷的效果了。 “今天休假,我打算去月亮湾看看。”林穗穗说道。 “月亮湾?”贺云川嘴角笑意更深:“今天大家都休假,那边怕是得跟下饺子似的。今天只要一问,都说去月亮湾。” 林穗穗脚步顿住,原本上扬的嘴角垮了垮:“啊?” 林穗穗有些犹豫,她本想著人少可以去看看,人多的话…… 见林穗穗迟疑表情。 “其实海岛东边的灯塔岩不错。”贺云川突然开口,拍了拍自己黑色的包:“那边人少,也挺漂亮的。我正打算去拍两组照片,要不一起?” “灯塔岩?”林穗穗眼睛一亮。 “嗯。”贺云川笑了笑,说道:“上次离开东山岛之前,基地的宣传照片就是我拍的。我拍照技术还不错,你今天穿这么好看,正好我能帮你拍几张,怎么样?” “那倒是不用……”林穗穗眨眨眼:“只要风景不错就行。” “那你可以放心了。”贺云川抬腕看了眼手錶:“再不走,涨潮就拍不到好片子了。一起去吗?” “好!” …… 陆临舟去了办公楼,走廊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往常这个点,大家都已经在自己的岗位上了。 可今天好不容易休假一天,哪有人会过来? 一个安保人员听到动静,从值班室探出头:“陆队?” 他的声音里带著明显的不可置信,根本没想到陆临舟会出现在这里。 “陆队,今天都休假呢,怎么还过来了?” 陆临舟微微頷首,扯了扯嘴角,算是打了个招呼,他脚步没停,迈上楼梯。 昨晚离开的时候,他把办公室的门给锁上了。 推开门,里面传来淡淡的潮气。 陆临舟在椅子前坐下,他隨手抓起一份报告摊开,指腹却反覆摩挲著纸页边缘的摺痕。 不知想到了什么,陆临舟有些烦躁地起身,绕著办公桌走了两圈,又坐回椅子上。 一上午消磨时间,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正这时,窗外天色突然沉了几分。 灰色云层压著海面,“呜呜”的风声,颳得窗户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陆临舟想起早上林穗穗穿著那条碎裙出门的样子,布料那么薄,也没见她带件外套。 陆临舟突然起身,抓起椅背上的军装外套,快步走了出去。 第243章 我不当间谍啊! 灯塔岩的风带著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岩缝里丛生著蓝紫色的海藻,隨潮水起伏,那些海藻像揉碎的绸缎,几簇鹅黄色的小开在石缝间,被海风吹得轻轻摇曳。 林穗穗没想到,海岛基地上,竟然有这么美的地方。 想起黄晓燕形容的月亮湾,大概就是普通的海边,说不定还不如柳湾村的海好看。 可灯塔岩却著实让林穗穗有些惊喜。 “好漂亮!”林穗穗忍不住感嘆。 此时的亮度没上午那么好了,灰色的云层压在海平面上,却把海水衬得愈发深邃,远处灯塔的轮廓在雾靄中若隱若现。 贺云川將相机镜头对准海天交界处,帽檐压得很低:“是啊,这边人少,景致也好。” “贺队,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我自己在这边看看。”她冲他摆摆手,蹲在一片退潮后的浅滩前。 “行。”贺云川按下快门键,將灰濛濛的天色框进相机里。 林穗穗弯腰去够嵌在石缝里的海螺,碎裙角扫过湿漉漉的岩石。 这里没有细沙,却布满了被海水打磨光滑的鹅卵石,偶尔能看见巴掌大的贝壳半埋在石缝里。 这里很美,她四处捡贝壳,找海螺。 虽然是傻子陆临舟才喜欢的东西,但是傻子也是陆临舟,代表著最纯真的他喜欢的东西。 林穗穗小心翼翼地捡起一枚螺旋状的海螺,壳上还沾著湿润的海草。 林穗穗拿起海螺,很大一个,沉甸甸的。 她突然想起,某次陆临舟出海回来,也是这样,满身海水的味道,还要宝贝似地把怀里的海螺塞给她,还说,是找別人学来的哄女孩儿的办法。 那时的他,傻气十足,却满心满眼都是她。 只是可惜,一切在他变聪明时戛然而止。 到了现在,想起傻子陆临舟,她也仍然是惋惜的。 林穗穗低著头,看著手里的海螺,指尖摩挲著海螺壳上的纹路,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咔嚓”一声。 她一回头,贺云川正举著相机,镜头还没来得及移开。 她望过来,坦然地笑了笑:“自然光不错。” 林穗穗也笑了,海风把碎发吹到唇边:“没抓拍到我齜牙咧嘴的样子吧?” “怎么会。”贺云川转动著相机拨盘,金属齿轮发出轻微的声响:“你很上镜,拍出来很漂亮。” “谢谢贺队!”林穗穗把海螺攥在手里,还不忘捡了几枚形状各异的贝壳。 “光说谢谢?”贺云川挑了挑眉,镜头再次对准她:“是不是该用点实际行动?” 林穗穗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警惕地盯著他掛在脖子上的相机:“我可不知道海军那边的机密!我不当间谍啊!” 贺云川举著相机的手猛地一顿,深邃眼睛里写满了错愕,半天没说出话来。 半晌,他忍俊不禁:“我没那个意思!” ———— 陆临舟攥著军装外套,大步流星地走到月亮湾。 月亮湾背对基地,在海岛的另一边。 云层压下来,却並没有令人觉得窒息,反而是更有几分味道了。 陆临舟踩过被潮水浸得软烂的沙滩,目光锐利地扫过三三两两的人群。 原本在沙滩上嬉笑打闹的学员们见他走来,瞬间噤声。 几个正在堆沙堡的女生慌忙站起身,裤子上的沙粒簌簌掉落,原本轻鬆的笑脸僵成严肃的表情,齐齐向他敬礼:“陆队好!” 话音未落,便拉著同伴匆匆往礁石区“撤离”。 陆临舟偏头看了眼那些落荒而逃的背影,下頜线绷得更紧。 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陆临舟周身的气压低,海风吹起,陆临舟攥紧了手里的外套,加快脚步,在人群中搜寻那抹穿碎裙的身影。 突然,他目光一凝。 不远处,黄晓燕和她丈夫梁友军正在並肩走著,两人很恩爱的模样。 陆临舟眉头一皱,抬脚便要过去。 黄晓燕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陆临舟。 她一怔,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把拽住丈夫的胳膊,拔腿就往相反方向跑。 陆临舟薄唇微抿,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找了整个月亮湾,都没找到林穗穗,黄晓燕夫妇又这么慌不择路,分明是有事瞒著他。 陆临舟攥紧了手里的外套,指节微微泛白。 他长腿一迈,径直朝著两人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 陆临舟拦在面前时,黄晓燕和梁友军只好紧急剎车停下。 两人都算是陆临舟的下属,明显都有些紧张。 云层压得更低,海风卷著沙砾打在黄晓燕脸上,梁友军明明自己也很紧张,却还是下意识把妻子往身后拉了半步。 “陆、陆队!”梁友军的腰杆瞬间绷成直线,抬手就是个標准的军礼。 陆临舟微微頷首,衣服肩线在略微阴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冷硬。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人,薄唇轻启:“林穗穗呢?” “她不在这里啊!”黄晓燕把自己的麻辫甩到身后:“没跟我们一起。” “她不是约好了跟你们一起来?”陆临舟的声音陡然沉下来,视线落在黄晓燕躲闪的眼睛上。 林穗穗明明说过,要和他们两口子去月亮湾,此刻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没有没有!”黄晓燕慌忙摆手:“我就是昨天跟她说了我们要来这边……她、她可能自己去別处了吧?” 梁友军连忙点头附和:“真的没有约,陆队!我们也是刚到……” 陆临舟的眉头拧成了川字,目光在两人紧张的肩膀上转了个圈:“那你们跑什么?” “呃……那个……”梁友军挠了挠头。 黄晓燕的脸憋得通红,偷偷掐了把丈夫的胳膊:“我们是出来放鬆的嘛……” 要是被陆临舟抓著回去干活儿之类的,还怎么放鬆? 陆临舟脸色微微一沉。 林穗穗没跟他们在一起,那她到底去了哪里? 周围是防备又警惕的视线看过来,陆临舟无比清晰地察觉到大家並不希望他到这里来,都有点放不开。 正这时,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临舟!” 第244章 是关心她么? 正这时,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临舟!” 那一道声音被海风扯得断断续续的喊,陆临舟回头,只见孙程燁、李建跃、周旭睿三人正沿著沙滩跑过来。 黄晓燕眼睛一亮,趁著陆临舟分神的工夫,猛地拽住梁友军的手,一下子就溜走了。 像是生怕他把梁友军拉回去“加班”似地。 三人到陆临舟面前,李建跃抬脚踢了孙程燁一脚:“陆队就陆队,喊什么临舟!” 孙程燁没个正形地笑了下:“又不在基地,喊喊怎么了?” 周旭睿跟著凑过来,胳膊搭在李建跃肩上,察觉到陆临舟周身的冷气压:“老陆,你怎么还是来了?” “就是,前两天喊你跟我们一块儿来月亮湾,你说有別的安排来不了。”孙程燁鄙夷地瞥他一眼:“我还以为你跟你媳妇儿约会去呢,结果居然还是来了。” 闻言,陆临舟冷眸扫了几人一眼,很明显不满几人对自己的揶揄。 “来抓你们回去干活。” 三人嚇得立刻后退半步,防御地看著他。 “饶命饶命,好不容易休一天!!”孙程燁一边举手投降,一边拽著他们跑了。 海风卷著他们的笑声扑来,陆临舟抬眸又看了几圈,还是没找到林穗穗,手里的外套却已经被攥出深深的褶皱。 …… 海风突然转了方向,挟著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林穗穗刚捡起一枚贝壳,指尖就被风颳得发凉。 她搓了搓裸露的手臂,碎裙的布料很薄,根本挡不住骤然下降的气温。 林穗穗倒吸一口气,没想到今天会突然降温。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礁石缝隙里的蓝紫色海藻被风吹得贴在岩面上,远处灯塔的灯光在雾靄中忽明忽暗。 贺云川对著一块赭红色礁石调整镜头,听见身后传来林穗穗轻微的吸气声。 一回头,便看见林穗穗缩著脖子,搓著手臂的模样。 贺云川笑了笑,將相机掛回脖子上:“冷了吧?” 说著,贺云川就伸手要脱掉自己身上的军装外套,给她穿山。 “不用不用!”林穗穗连忙摆手,贝壳从掌心滑落,跌进浅滩,溅起水:“我要是冷就先回去了,反正也玩得差不多了。” 贺云川的手悬在半空顿了顿,到底没坚持:“我拍得差不多了,这么冷,要不我们往回走?” 林穗穗想了想,不想有遗憾:“好不容易休假出来一趟,我还是想去趟月亮湾。” 这里虽然也有海螺和贝壳,但她还想到处看看,看有没有更好的。 “这会儿风挺大的。”贺云川本想劝她回去以防感冒,可他话没说完,便被林穗穗亮晶晶的眼神打断:“你真想去?” “来都来了,还是想去看看。”林穗穗笑眯眯地说:“晓燕说那边也挺有意思的,过去看看。” 贺云川没再劝,点点头:“行,我陪你去。正好我还剩几张胶捲,拍拍月亮湾也挺好的。” 两人沿著礁石区往月亮湾走时,海风里已经飘起了细沙般的雨丝。 贺云川走在前面,鞋子踩过湿滑的岩石,忽然开口:“你们结婚很久了?” 林穗穗的脚步顿了半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贝壳边缘:“没,就来基地前。” 林穗穗想,她这样应该也不算是撒谎。 毕竟她跟陆临舟,也是来基地之前,才传出结婚的“谣言”,她也只不过是借势而已。 贺云川回头时,恰好看见她抿紧的嘴角:“隨军日子不好过吧?” 他语气轻飘飘的,林穗穗想了想最近发生的事,嘆了口气。 “没办法啊,形势所迫。”林穗穗低头踢开脚边的鹅卵石,碎裙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单薄。 要是能直接拿到中专入学的名额,她也並不想隨军的。 这里的生活条件不太好,与外面的世界也是隔绝的。 最主要的是,每天跟陆临舟住在同一个房间里,她的压力很大。 一边觉得自己更靠近他了,一边又在抵抗著这种靠近,生怕自己扛不住。 还好陆临舟工作忙,就算是住在同一间房里,打照面的时间也不多。 贺云川突然停住脚步,偏头看著她笑了笑:“没想到陆队这么早结婚,但他確实是个不错的人。” 林穗穗知道他没有別的意思,但她自己心里有鬼在作祟,总觉得他在嘲笑自己。 她又嘆了口气:“別笑我了贺队!” 两人正走著,头顶突然砸下几滴黄豆大的雨点,转眼间雨幕便铺天盖地落下来。 虽然不算太大,但也是下起来了。 “下雨了!”林穗穗慌忙捂住头顶,碎裙被淋到雨点的地方,一下子就贴在腿上,凉津津的。 “还是直接回家吧,不然要淋病了!”贺云川见状,立刻把相机塞进防水布袋:“別去月亮湾了。” 看来今天註定要有点遗憾了。 一想到还有半年的时间要待在这个岛上,林穗穗又没那么遗憾了。 总会有机会的。 “快快快,赶紧回去!”林穗穗捂住自己的头,拔腿就往家属房跑。 ———— 家属房。 窗外的雨声逐渐大了起来,砸得玻璃嗡嗡响。 在月亮湾转了几圈没找到林穗穗人,他就先回来等她了。 等著等著,人没等到,雨倒是等来了。 窗外的雨声渐密,一想到林穗穗那一身,陆临舟的眉头就拧紧了。 他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有些不安地起身,正想出去看看,却听到外面传来有人对话的声音。 陆临舟正想拿把伞出去找人,却听到门口传来模糊的谈笑声。 脚步声混著对话的声音,由远及近。 陆临舟下意识想看看林穗穗今天和谁在一起,又和谁一起有说有笑。 正要上前,对话却停下了,只剩下急促的脚步声朝家属房方向靠近。 陆临舟慌忙退回屋里,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听到林穗穗对著远处的人说道:“我到了,下这么大雨,你赶紧回去,拜拜!” 下一秒,就是家属房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陆临舟坐回沙发,陆临舟赶紧伸手,隨手拿过一本书,摊开放在眼前,假装他一直都坐在沙发上看书。 他听见她在门口跺脚甩水,低头看著书,余光却始终瞥向门口。 林穗穗走进来时,身上带著一身潮气,正见著陆临舟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看书。 她本来还在甩著身上和头髮上的水滴,看到他的瞬间,一愣。 “你怎么都回来了?” 她出去的时间就不算太长,陆临舟只在她前一会儿出去的,只工作了这么一会儿,就回来了? 听到她的声音,陆临舟才抬头看她。 他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贴在腿上的湿裙,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我怎么不能回来?” 林穗穗被他生硬的语气刺得缩了缩脖子,以为他在为工作不顺生气。 毕竟整个基地都在休假,只有他像根钉子钉在办公室。 突然低头绞著滴水的辫子,声道:“就隨便问问……” 陆临舟见她身上都被雨淋湿了,缓缓呼出一口气,起身道:“去洗澡。” “我没事,不用担心……” “基地上人人都忙,就算你感冒发烧了,也不会给你多的时间休息的。” 林穗穗喉间一哽。 她本来还以为他在关心她,结果就是怕她病了不能工作了? 林穗穗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谁说要休息了?” 第245章 他昨天去找她了啊? 直到林穗穗进去洗热水澡了,都还是气得不轻。 人家贺云川都知道下雨的时候,把外套拿著给她挡雨。 陆临舟就只知道惦记她病了以后没法工作。 看他脚边明明有一把伞,估摸著也是他自己来回的时候打伞了,压根儿就没想著要给她送。 她是没指望他专程给她送伞,但他那话说得也太过分了!! 林穗穗越想越气。 她就是去海边转了转淋了点雨,及时洗澡不就好了?又不是纸糊的…… 正洗著澡,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林穗穗手上动作一顿,语气不太友好:“又干嘛?” “门口有热水烧好了。”陆临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著不易察觉的紧绷:“多洗会儿热水澡,洗完把湿衣服泡上,別等著餿了。” 林穗穗冷哼一声,气却似乎消了些:“知道了。” …… 秋日的阳光斜斜切进后勤科的木窗。 海岛上的天气变幻得很快,前几天还热著,昨天下了场雨,温度就又低了几分。 后勤部也跟著忙起来,开始准备秋冬的东西了。 林穗穗整理著面前的物资,累得直喘气。 突然,身后传来黄晓燕的声音:“穗穗!问你个事儿!” 黄晓燕小跑著,麻辫都一顛一顛的。 她跑过来猛地拽住林穗穗的袖口,眼睛往门口瞟了瞟:“你家那位昨天回去没发脾气吧?” 林穗穗的手顿在半空中,有些不解:“发什么脾气?” 她转头看见黄晓燕紧张的神色,心底莫名涌上丝不安。 黄晓燕凑近了些:“就、就昨天在月亮湾啊!” 她压低声音,手指绞著衣角:“我们老远看见陆队攥著件外套在沙滩上转,跟个巡海夜叉似的,嚇得我们躲起来不敢露头,结果还是被抓住了……” 黄晓燕把昨天他们两口子在月亮湾被陆临舟“逮住”的事儿,完整地说了一遍,林穗穗听到这里,才突然反应过来些什么。 林穗穗猛地抬头:“陆临舟去了月亮湾?” “可不是嘛!”黄晓燕跺了跺脚:“我家那个都嚇坏了,你男人那气势真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后来我们想溜,结果被他撞见,还好有人喊住了他,不然……” 她突然噤声,担忧地望著林穗穗:“他没跟你提这事?他不会为难我们家梁友军吧?” 林穗穗摇摇头:“放心吧,他昨天回来挺正常的。” 除了“诅咒”她生病的事儿。 林穗穗扯出个安抚的笑容:“再说了,他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工夫跟咱们置气。” “行行行,那我可就放心了。” 林穗穗眨眨眼,又问:“他说他去找我的?” “对啊!逮著我们就质问看到你没,当然是找你的!只是我们俩也確实没看到你,实在是说不出你去哪儿了……” 黄晓燕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著,林穗穗却微微挑了挑眉。 原来,他昨天去月亮湾找她了啊? ———— 深秋的海风裹著咸涩的潮气掠过了基地的靶场。 虽然天气冷了,但他们的训练强度依然很高,一个个的作训服早被汗水浸透。 吃饭的號声响起,陆临舟站著军姿,沉声道:“解散!” “是!” 大家一鬨而散,都准备去吃饭了。 直到脚步声渐远,陆临舟才拧开军用水壶,把凉白开灌进喉咙。 他正喝著水,眼角余光突然瞥见铁丝网外闪过道熟悉的影子。 很显然,其他人也都看到了。 “嫂子来了!”孙程燁这个大嗓门最先看到,他撞了撞身旁李建跃的肩膀,挤眉弄眼地朝大门方向努嘴:“走了走了,食堂的菜要凉了,积极吃饭去,快走快走!” 李建跃心领神会地吹了声口哨,故意把作训服外套披在肩上晃荡:“陆队,咱们就不当电灯泡了!你俩好好联络感情。” 两人勾肩搭背地跑开,脚步声混著压低的笑声消失在拐角。 陆临舟的手指捏紧了水壶盖,他抬眼扫过去。 夕阳的余暉给远处的瞭望塔镀上金边,林穗穗正沿著跑道走来。 她目光直勾勾地盯著他,离著这么远,他都能感受得到。 很显然,她的目標就是他。 林穗穗果然在他面前站定。 “什么事?”他仰头又灌了口水,凉白开顺著喉结滑落,在训练服领口留下道水痕。 林穗穗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住,目光扫过他的脸。 她嘴角微微上扬,带著点平日少见的揶揄:“听说某人昨天去月亮湾找我了啊?” 陆临舟手一抖,水壶口撞在牙齿上,凉白开呛进气管。 他剧烈咳嗽著弯腰:“咳咳咳——” 也不知是咳嗽的,还是別的什么,陆临舟的耳尖居然破天荒地红了。 他慌忙扯出作训服下摆擦嘴:“別听他们胡说!” 第246章 趴在他胸口上 “別听他们胡说。”陆临舟眼神不自然地偏开:“我为什么要去找你?” 林穗穗直视著他的眼睛,轻笑:“去了就去了啊,別撒谎了,黄晓燕他们两口子都看到你了,还说你见人就问『看见林穗穗没有』。” 陆临舟喉结滚动,无奈地抿了抿唇:“是去了,那又怎样?” 她往前半步,指尖无意识摩挲著衣角,仰著头问她:“你去找我干嘛?” 陆临舟立刻偏过脸,盯著远处:“谁说去找你的?我休假想去哪儿是我的自由,是孙程燁他们喊我一起去的。你不用想太多。” 林穗穗点点头,碎发被海风掀起:“可我昨天压根没去。” 陆临舟喉间带著掩饰的生硬,反问道:“所以呢?” “所以找了很久吗?”林穗穗嘴角笑意更浓。 陆临舟慌忙否认:“没有。” 见她笑而不语地盯著自己,陆临舟不自在地扯了扯腰带:“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著,陆临舟转身要走,以掩饰自己有些乱了的心態。 谁知才刚走没两步,身后就再次传来林穗穗含笑的声音。 “是去吃饭吗?一起?” 陆临舟脚下猛地一顿,军胶鞋在地上擦出刺耳的声响。 他身体晃了晃,差点被自己的脚步绊倒。 林穗穗今天什么情况? …… 夜里,回到家属房。 林穗穗洗漱好,正准备上床睡觉,却见陆临舟常睡的地铺上,有细小的沙粒在灯光下闪著白点。 陆临舟最近训练得比较多,虽然都是洗漱好了才睡觉,但难免会带些上来。 林穗穗想了想,掀开木箱,翻出压在最底下的蓝布床品。 这是最近刚发的床品,林穗穗前几天没变天之前,用洗衣服搓洗透水以后刚收起来的。 她凑到鼻尖闻了闻,不仅带著洗衣服的香味,还带著点太阳晒过的暖烘烘气息。 林穗穗套上被套,又替他铺好了床。 可床单和垫在底下的凉蓆有些“打架”,铺上去总打滑。 她跪在地铺前,双手拽著床单两角往左扯,总算是铺明白了。 正这时,走廊传来脚步声。 林穗穗正跟右下角翘起的床单角较劲,连门被推开的声音都没注意到。 陆临舟进来的瞬间,见林穗穗正趴跪在自己每晚入睡的地铺上,怔了怔。 他站在门口,喉结上下滚动:“你在……干什么。” 林穗穗抬头,隨口道:“给你铺床啊。” 对上陆临舟防备的眼神,林穗穗一怔,立刻抿了抿唇解释:“我给你铺个床而已,你別用那种眼神看我。” 说著,林穗穗一边起身,一边嘟囔:“又不是要爬到你床上,紧张什么?” 陆临舟下頜微微收紧,身侧拳头握紧,似乎不得不对她的话开始隱忍。 林穗穗见床也铺好了,双手撑著起身。 她正要走开,却没留意床尾的床单角卷进凉蓆缝,脚尖突然绊住。 “哎哟——”林穗穗往前踉蹌半步,手臂下意识乱挥,接著抓住陆临舟的作训服前襟。 陆临舟也下意识伸手去扶,脚底却踩到凉蓆边缘翘起的地方。 凉蓆面本就滑,跟床单更是“不对付”。 他这一踩,整个人猛地向后仰。 再加上身前林穗穗也猛地扑到他身上,即使是他极力站住,也仍是没站稳。 两人一下子摔在地铺上。 林穗穗一阵天旋地转,后背撞上地铺的瞬间,鼻尖和他柔软的唇相碰。 林穗穗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是她闻惯的、属於他陆临舟的味道。 她缓缓睁开眼,只见自己整个人都趴在他胸口上。 他的心跳透过肋骨撞著她胸口,又急又凶。 她闭了闭眼,身体比意识更诚实。 那些他们曾融为一体的时刻,此刻都化作掌心的温度,顺著她的皮肤,一点点渗进去。 林穗穗看著眼前那张微微抿著的薄唇,一时间忘了他们之间那些“討厌”的约定。 只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属於他的气息也越来越浓郁。 直到…… 第247章 陆队,您家属来了 直到。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陆队!有紧急情况!” 林穗穗浑身一惊僵,立刻从他身上站起来,双手慌乱地拍打著褶皱的睡裙:“对、对不起。” “陆队!徐教官那边要你过去一趟,说有紧急会议!”外面传来一道男声,是陆临舟身边的宣传兵。 陆临舟耳尖也微微泛著红,伸手扣上本来解开几颗的纽扣,喉咙里咳了一声。 他扯了扯腰带,低头避开她的视线,没有说话。 陆临舟从地铺上起身,扯了扯军装。 拍门声停了两秒,外面的人又喊了一声:“陆队?” “来了。”陆临舟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又顿了顿,声音轻了半分:“你先睡吧。” 林穗穗点点头:“哦,好,知道了。” 她声音也很轻,带著些许心虚。 毕竟是她不小心扑上去的。 林穗穗盯著关上的门板发了会儿呆,直到陆临舟都出去一会儿了,才发觉自己还站在地铺上。 她弯腰把摔倒时不小心弄得歪歪扭扭的地铺给扯平。 灯泡的光突然暗了暗,像是被海上的乌云遮住了,她这才注意到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变大了。 林穗穗关了灯,摸黑躺到自己床上,打算睡了。 黑暗中,林穗穗有些走神,脑子里一直是刚刚两人突然靠近的那一幕。 距离他们上一次靠这么近已经…… 林穗穗一边想著,一边迷迷糊糊地快要睡著。 不知过了多久,林穗穗几乎已经进入了浅睡眠时。 突然有雨噼里啪啦打在玻璃窗上,转眼间雨声就密得像有人在房顶上倒黄豆。 她撑起半个身子,从床上起身,撩开窗帘,看见路灯在雨幕中变成昏黄的光晕,雨水顺著屋檐流成水帘。 突然就下起了雨,这让林穗穗有点意外。 她想起陆临舟出门时只穿了件作训服,连件雨衣都没带,拧了拧眉。 他们的会议室在基地最东边,陆临舟没带伞出去,这雨越下越大,待会儿陆临舟可怎么回来。 林穗穗想了想,摸黑起床,走到客厅里。 客厅里放著一把伞,林穗穗记得,这是去月亮湾那天,他打的伞。 知道他去了月亮湾的事儿,林穗穗就懂了,这伞只怕是他准备送去给她遮雨的。 只是他们俩没碰上罢了。 既然他都给她送伞了,她也该送一次吧? 礼尚往来,礼貌而已! 这样想著,林穗穗披了件陆临舟的军装外套,她拽开门,撑开伞走了出来。 雨下得很大,林穗穗一出门,迎面而来的雨点子立刻打湿了前襟。 林穗穗撑著伞往会议室方向走,海风卷著雨水灌进伞骨,伞面差点被掀翻。 她赶紧握紧了伞柄,加快脚步。 …… 会议室里。 徐教官和徐教官为首,几个海军的领头人正在一起开会。 屋顶被暴雨砸得“砰砰”作响,陆临舟的钢笔尖戳在在项目升级方案上,缓缓洇开个墨点。 討论了快一个小时了,大家已经都心里有了预想的进度了。 徐教官神情严肃:“虽然项目升级风险比较大,但是既然你已经做了打算,我觉得可以尝试。” “嗯。”陆临舟微微頷首:“正常进度两个月以內,赶一赶说不定在一个月以內就能升级项目,进行公开。” 徐教官薄唇抿了抿,若有所思地瞥了陆临舟一眼:“比空军那边进度要快?” “现在看来,是的。”陆临舟声音微沉,带著自信:“但我有信心,一直是。” “行,那就按你的来。”徐教官扫了在场几人一眼:“如果以后出现同等风险的情况,不需要叫我,你们陆队能搞定,明白吗?” “是!” “散会吧。”徐教练看了眼时间:“不早了,都回去吧。” “是!” 在场几人纷纷起身,木椅腿刮擦地面的声响中,值班室木门被推开。 陆临舟身边的通讯员小王衝进来,视线落在陆临舟身上:“陆队!您家属给您送伞来了,在外面等著呢!” 第248章 再次被他捞进怀里 “陆队!您家属给您送伞来了,在外面等著呢!” 小王话音未落,陆临舟握著钢笔的手猛地收紧,笔尖在方案上戳出个小洞。 他抬眼时瞳孔微缩,喉结顺著吞咽动作滚动。 陆临舟下意识从椅子上起身,金属椅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声响。 他下意识转身要走,徐教官的搪瓷缸重重磕在桌面上。 “谁说让你走了?”徐教官瞥眼看他:“我是让他们散会,我还有事找你。” 陆临舟眉头微拧,手指捏在桌沿上,神色有些迟疑。 “怎么?有问题?”徐教官反问,目光落在陆临舟绷直的腰板上。 “没有!”陆临舟猛地立正。 陆临舟拉开椅子,重新坐回原位,脊背挺得笔直。 他浑身上下都是一副紧绷的状態,徐教官多看他几眼,盯著陆临舟的脸,故意拖长声音:“今晚要討论的事还不少,你们几个先回去,我跟你们陆队说就行。” “是!” 几人应了,说是要走,脚步却磨磨蹭蹭的,全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陆临舟的指尖无意识摩挲著方案边缘,听见窗外雨点砸在屋顶的声响突然变密。 “您说吧。”陆临舟道。 徐教官听出陆临舟的催促,似笑非笑地问了句:“怎么?捨不得媳妇儿在外面等?迫不及待要走?军令都不想听了?” “没有。”陆临舟喉结上下轻滑:“听从安排。” 见他明显是想走,又要耐著性子听他说话的样子,徐教授幽幽开口:“说起来,你媳妇儿还挺好的,这么大雨,还专门给你送伞,也不知道她怎么过来的,这风大雨大的。” 徐教官的话像颗石子投进心湖,陆临舟偏头望著窗外被狂风撕扯的雨帘,脑子里满是林穗穗冒雨过来给他送伞路上的样子。 林穗穗身子单薄,也不知穿了厚外套没有。 办公室离家属房不算太近,这么大的风雨,只怕是伞面都会被掀翻。 这些画面,让陆临舟不禁攥了攥掌心,前臂的青筋顺著紧绷的肌肉暴起。 但他不能违抗军令,也不该为了一个女人而放著开会的內容不管,结束会议。 “那徐教官,还有什么需要討论的部分?”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却带著压抑的急切。 徐教官问:“还是著急见媳妇儿,不愿让她等?” “我只是希望赶紧开完会。”陆临舟下頜紧绷,加了句解释:“您好早些休息。” 徐教官突然看著他笑了:“行了行了,你回去吧,没什么事了。” 他纯粹是觉得这样的陆临舟新鲜又有趣。 徐教官话音刚落,陆临舟就猛地站起,作训服腰带扣撞在桌角发出一声脆响。 “那您早点休息。”陆临舟向徐教官敬了个礼,转身阔步离开。 看著陆临舟毫不犹豫就走的背影,徐教官轻笑了声。 他一回头,剩下几个参会的人也是站在旁边一动不动,跟著一起笑。 徐教官立刻对著几人板起脸:“笑什么笑?你们一个个有这个时间笑,不如早点也找个媳妇儿!” “您不也……” 其中一个人没说完,就被徐教官杀过来的眼神嚇得没了后半截话。 徐教官:“滚——” …… 陆临舟推门出来,此时的雨突然小了些,却还是能感觉到雨滴裹著咸涩的海风压过来。 他一眼便看到那抹军绿色的身影,瞬间定住脚步。 林穗穗披著他的军装外套,正弯腰將胶木伞立在值班室门口。 她的衣角有点湿,滴下的水珠砸在地面上。 林穗穗放下那把伞就要走,陆临舟下意识开口道:“林穗穗。” 他的声音混著雨声,低凛好听。 林穗穗一怔,回头看过去,外套下摆甩出一串水珠:“临舟?你开完会了?” 陆临舟目光落在林穗穗身上。 她的刘海黏在额头上,髮辫浸得透湿,像被海浪拍打过的海草。 身上披著的是他的军装外套,是他掛在客厅里的备用外套。 左肩被雨水浇透,深绿布料紧紧贴著,和乾燥的地方顏色差別很大。 陆临舟的视线从她滴著水的睫毛,落在她光裸的脚踝上。 大概是她怕打湿了裤腿,把裤腿捲起来,穿著夏天穿的凉鞋,也已经被水打湿了。 陆临舟眉眼微凛,皱著眉问她:“谁让你来的?” “给你送伞啊!”林穗穗指了指立在墙边的胶木伞,伞骨还歪著:“怕你淋雨发烧。” 林穗穗下意识补充了句:“毕竟你是海军领队,发烧了也没人放你假。” 陆临舟知道她是在回懟他上次说她的话,他正要开口,海风突然掀起她的外套下摆,露出半截睡衣褂子,胸口也有水痕,看来她就算是打了伞,这大风大雨,还是將她淋了个透。 陆临舟的手指蜷了蜷:“雨下得太大了,你来送伞不安全。” 林穗穗见他不领情,撇了撇嘴:“知道了,那我现在回家行了吧?” 她也只是打算送了伞就回去,哪里想得到他会突然出现?还拒绝她的好意? 她就是想还他一个人情罢了,既然他不要,那就算了。 林穗穗想著,转身准备自己回家去。 陆临舟看著她衝进雨幕,髮辫上的水珠隨著她小跑的动作而洒落。 陆临舟喉间一紧,余光瞥见她送来的那把立在墙边的伞,上前去抓起了伞。 伞骨有些硌手,但陆临舟还能感觉到林穗穗握过的温度。 他薄唇微抿,撑开伞的瞬间,大步流星地追上那个军绿色的身影。 “胡闹。”陆临舟几步追到林穗穗身边,他一只手臂穿过她的肩膀,伞骨倾斜著遮住她的头顶,另一只手紧紧揽住她的腰,將她整个人护在伞里,和怀里。 他身上的温度,隔著湿透的布料,传到林穗穗的周身。 林穗穗一愣,反应过来后才意识到,自己撞进了他的怀抱。 “你……”林穗穗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他的心跳声,和雨滴砸在伞面上的声响混合在一起。 她下意识伸手推他,却再次被他捞进怀里。 林穗穗抬头,望著他紧绷的下頜线。 两人共撑的伞在风中摇晃,他的喉结擦过她发顶,混著雨水的声音闷闷传来:“往我这边靠点。” 第249章 非分之想 风雨交加,伞骨在头顶发出细碎的吱呀声。 陆临舟的掌心贴著林穗穗腰后薄湿的布料,指腹触到濡湿的感觉。 正这时,声音突然传来一道隱约的女声:“陆队——” 混著暴雨的女声飘来,尾音被夹杂著风声的雨声扯得断断续续。 林穗穗蹙眉,听到有人喊陆临舟,下意识脖颈转动著就要回头。 她放慢脚步,侧耳向身后望去。 可还没等她看到喊人的是谁,陆临舟的手臂骤然收紧,揽住她肩膀的手掌將她往自己胸前带了带。 林穗穗一怔,一抬头,只见陆临舟的下頜紧绷,目光直视前方的路:“雨太大了,赶紧回去了。” 她的后脑勺抵在他锁骨处,能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响。 原本要转过的脸被他掌心的温度挡住,林穗穗只好点点头:“哦。” 两人一路迎著风雨往家属房走。 明明此时两人同撑一把伞,却比她一个人撑伞过来的时候,淋的雨要少。 他高大的身躯像是保护伞,將她牢牢护在其中,不仅没淋多少雨,还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度。 “出门怎么也不知道带伞。”林穗穗低垂著头,指尖无意识摩挲著他揽在腰间的手腕。 陆临舟的喉结擦过她发顶:“出门的时候比较急。而且,我的军装是防水面料的。” 他声线冷硬,手臂却不自觉將伞面往她头顶倾斜,自己右肩很快被雨水浇透:“下次不用给我送伞了。” 如果林穗穗不来送伞,他或许就顶个塑料布就回家了。 可这话落在林穗穗耳朵里,却比外头的雨还冷。 她冷哼了声:“不识好人心。” 要是是傻子陆临舟,只怕是早就抱著她说“谢谢穗穗”了。 陆临舟脚步慢了几分:“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正要解释,海风突然卷著暴雨斜劈过来,伞骨发出“咔嗒”的抗议声。 陆临舟的前臂本能地顶住她后背,將她往自己胸前带了带,两人的肩膀紧紧相贴,即使是在风雨里,也仍然能听见彼此胸腔里如鼓的心跳。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这种莫名靠近的感觉,让林穗穗有些走神,又凉鞋在积水中打滑,他揽著腰的手顺势收紧半寸。 林穗穗下意识要挣扎。 “別动。”陆临舟沉声道,唇齿间的温热气息,和冰冷的雨形成明显的差別:“別感冒了。” …… 头顶路灯,將舒佳凝的影子拉得老长,她攥著两把伞站在原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雨水顺著伞沿滴落,在她脚边积成小水洼,倒映著远处伞下那两道挨得极近的身影。 她无意间得知他们今晚临时有会要开,见风大雨大,就过来送伞,就看到了这一幕。 陆临舟高大的身子將林穗穗整个人都笼罩在怀里,林穗穗个子还算高,此刻在他怀里却显得娇小一只,而他揽在她腰后的手掌清晰可见。 舒佳凝咬住下唇,视线死死盯著两人交叠的肩膀。 陆临舟给她送过情书,他们之间却从未有过这么亲密的举动。 她一直心存侥倖,如果他们只是乡下的指腹为婚,不得不娶她,那应该是没有感情的。 可……现在这一幕,看著实在是太过於刺眼了。 舒佳凝默默低下头,肩膀在雨幕里颤得厉害。 ———— 回到家属房,陆临舟让林穗穗先去洗澡了。 头顶低瓦数的灯泡发著昏黄的灯光,把陆临舟的影子扯得老长。 他的军装滴滴答答往下淌水,在青砖地上踩出深色脚印。 陆临舟望著林穗穗抱著搪瓷盆钻进里间的背影,拿著铝壶去给她烧水了。 水“咕嘟咕嘟”地烧开,给林穗穗递到了浴室门口,才转身离开。 陆临舟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水滴落在地面连成歪斜的线。 他抬手扯掉湿透的军装衣裤,只剩下贴身的衣物。 赤脚踩过冰凉的地面,陆临舟走进臥室里去拿换洗的睡衣。 臥室里,他的换洗衣物叠得整齐,摆在地铺上。 地铺蓝布床单在灯光下泛著微光,凉蓆边角的毛边被仔细压进床垫,已经不是他离开时乱糟糟的样子了。 而她睡的木板床上,反而是睡过的痕跡,被子也乱糟糟地扔在一旁。 喉结滚动著,陆临舟伸手拿起换洗衣物,手指无意识摩挲柔软的布料。 他几乎能想像到,林穗穗已经睡下了,或者睡著了,又起来冒著风雨给他送伞去的样子。 正想著,身后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 陆临舟浑身一僵,转过身去看,搪瓷盆碰撞的声响从门口传来。 林穗穗正端著搪瓷盆进来,蒸汽氤氳中,她的目光猝不及防撞进他裸露的肩颈。 他浑身上下,打湿的衣物全都扔到一边了,只剩贴身衣物紧贴腰腹,被雨水洇湿的布料贴在皮肤上,深浅不一的蓝色勾勒出紧实的腰线。 林穗穗的指尖猛地收紧,搪瓷盆边缘硌得掌心发疼,视线像被烫到般迅速偏开:“你、你赶紧去洗澡!” 林穗穗耳朵顿时通红。 哪有这样的人啊?就这样光著到处跑…… 陆临舟喉结滚动,攥著换洗衣物的手指无意识紧了紧:“嗯。” 他应了声,转身朝房间外走去。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陆临舟闻到自己身上带著海水咸湿潮气的气息,却混著她发间未散的馨香,清冽中带著暖意,直往他鼻腔里钻。 陆临舟喉间一紧,將自己手里的换洗衣物往下挪了挪,挡在身前。 他动作有点大,林穗穗下意识顺著他的手看过去,脸“轰”地一下就红了。 直到陆临舟都进了浴室里,林穗穗才反应过来。 她到底在害羞什么? 该看的不该看的、该做的不该做的,早都看过做过了。 况且现在陆临舟是清醒的状態,怎么可能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 这样想著,林穗穗反而稍稍安心了些。 她打了个哈欠,此时也不早了,便爬床上准备睡觉了。 …… 浴室里。 陆临舟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不断涌出,他捧起一捧水,就扑到自己的脸上。 接连捧了几捧水洗脸,陆临舟脸上的温度才稍稍降下来。 至於身上的温度…… 他低头看了眼,绝望地闭了闭眼。 要是以前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或许没什么感觉。 可他偏偏就记得自己还是傻子的时候,做过的那些事,和那些感觉。 陆临舟偏头看了眼地上她剩下留给他的热水,抿了抿唇,直接把热水倒掉,换冷水洗了。 用冷水洗澡,总比明天一早起床又要处理尷尬情况要好。 他现在忙,可没时间一早上起来洗床单。 第250章 他是真的把她当妻子了吗? 陆临舟洗了个很长的冷水澡。 陆临舟抓著毛巾擦头髮,指尖掠过后颈未乾的发梢,水珠顺著肩骨滚落。 窗前的檯灯亮著,光晕昏黄,落在地铺上。 林穗穗侧身蜷在床沿,蓝布睡衣领口敞著,露出半截白皙锁骨。她的头髮散在枕头上,发梢还没有完全乾透。 陆临舟张了张嘴,想喊她起来,等头髮干了再睡,免得明天起来头疼。 可驻足在床边,陆临舟看她恬静睡顏,又不忍心再把她喊醒了。 檯灯的光在她睫毛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唇角微微上扬,像是做著什么甜梦。 海风裹著海浪声涌进房间,他轻轻替她拉好踢开的被子,又上手把她有些微湿的头髮拨散。 她在睡梦中囈语般呢喃,翻了个身。 陆临舟喉结髮紧,转身按灭檯灯。 黑暗中却看见窗前帘子的缝隙里,漏进几缕月光,正照著她恬静的睡顏。 …… 陆临舟办公室。 陆临舟昨晚睡得不好,六点不到就醒了,他就索性到办公室来了。 他握著红蓝铅笔的手停在图纸上方,脑海里总是时不时会闪过昨晚林穗穗浑身湿漉漉的模样,和她恬静的睡顏。 昨晚他不可避免地又梦到了一些画面,但好在悬崖勒马,及时醒了过来。 正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一个警卫员走进来,朝著陆临舟敬了个礼:“陆队,空军那边的贺领队说,拍了很多基地的图片可作宣传照,已经洗出来了,让您待会儿去选照片。” 陆临舟抬眸看过去,眨了眨发涩的眼:“行,待会就去。” 每次的基地演习后,都会需要两个联合队伍进行宣传。贺云川家里有亲戚是专业玩设备的,这个任何也就自然而然落到他身上。 对此,陆临舟也挺佩服的。 他本来对贺云川没有什么敌意,但只要一想到上次林穗穗对他笑得那样灿烂,陆临舟心下就蒙上一层说不清的阴霾。 陆临舟喉结微动,尽力撇开这些情绪,他是海军的领队,不该为这些事而影响到心情。 警卫员通报完毕,见得到了陆临舟的回应,便转身要走。 陆临舟突然想起昨晚林穗穗给他送伞,肯定淋到雨了。现在这个天气,又是夜里,风大雨大难免会著凉。 到时候著凉了,说不定会影响整个后勤部的进度。 他们是很重要,但后勤部的支持也同样重要,所以林穗穗不可以著凉。 这样想著,陆临舟开口叫住警卫员:“等等,去卫生所拿点驱寒的姜枣茶,送去后勤部。” “姜枣茶?”警卫员有点懵:“送给整个后勤部吗?” “送给后勤部的林穗穗。”陆临舟道。 “好的,陆队。”警卫员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陆临舟却突然开口,再次喊住他:“不用了。” 他薄唇微抿,补上一句:“你拿过来给我吧,我去送。” 警卫员一愣:“啊?您亲自去送啊?” “嗯。”陆临舟撇他一眼。 警卫员立刻立正敬礼:“明白!” ———— 后勤部办公室里。 所有物资都清点得差不多了,就要誊写到报表上。 后勤部的人有高中毕业的人,但毕竟没有专门练过字,绕了一圈,誊写报表的任务,最终落在了林穗穗身上。 毕竟她一手娟秀的字,完全不像是个只念过小学的人写出的好字。 林穗穗握著蘸水钢笔在报表上抄写,笔尖在报表上移动。 可她蘸的蓝黑墨水实在是有些不听话,稍一犹豫,就会晕开小团墨跡。 为了誊写好,林穗穗只好用一百分的精力来写。 她手腕发酸,停下笔揉了揉,目光扫过桌上的还有厚厚一沓的本子,十分想念后世那些电脑软体,她敲几下就能生成表格。 可现在只能手写,还得把字体写得工整,写下来手疼得厉害。 她嘆了口气,继续低头奋笔疾书,丝毫没有察觉到门口传来一道眼神。 林穗穗邻桌,是正在“噼里啪啦”拨著算盘的黄晓燕。 有个数字怎么拨算盘都有点不对劲,黄晓燕正一脸纠结,却意外察觉到了视线。 她抬头一看,正好看到陆临舟正在办公室,摁扣,墨眸幽邃,正目光灼灼地看著林穗穗。 黄晓燕“噗嗤”一下笑了:“穗穗。” “嗯?”林穗穗头也不抬,手上动作也不停:“说?” 黄晓燕揶揄语气,说道:“你家男人在门口看你半天了!” 林穗穗笔尖一顿,抬头望去,正看见陆临舟站在门口,帽檐阴影遮住半张脸,发现她抬头,他表情有点不自然,喉结滚动,指节在门框上轻敲两下。 “陆队,赶紧进!”黄晓燕忙不叠说道。 陆临舟朝著她微微頷首,阔步走了进来。 他手里端著个搪瓷缸,走到林穗穗面前,把搪瓷缸放在她桌上,缸里的热气裊裊升起。 陆临舟沉声道:“驱寒药。” 林穗穗盯著搪瓷缸,愣住了:“这……” “我还有会要开,先走了,趁热喝。”陆临舟也没多解释,错开她的视线,转身走了。 林穗穗看著缸口的热气慢慢升腾,模糊了视线,直到木门“吱呀”合上,才回过神。 “瞧瞧,陆队对你多好,亲自送药。”黄晓燕笑著揶揄,算盘珠子敲得噼啪响。 林穗穗指尖摩挲著缸沿,想起昨夜他把自己护在伞里和怀里的样子,又看看眼前的驱寒药,一时有些出神。 他这些行为……是真的把她当妻子了吗? …… 从后勤部离开,陆临舟走向基地专用暗房。 他推开暗房木门,潮湿的海风夹著显影液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室內红光灯朦朧,墙上掛满用木夹夹住的照片,边角標註著“灯塔岩潮汐监测”“月亮湾礁石区地形”等字样,下方红笔標著经纬度,都是用於战略指导的资料。 他眯眼適应红光,目光扫过贴满墙的照片,开口喊:“贺队?” 暗房向来只有贺云川一个人使用,他喊了两声,无人应答。 陆临舟踩著水泥地往里走,鞋底在地面上蹭出轻响。 暗房深处的木桌上摆著两个牛皮纸袋,整整齐齐地摆在那儿。 想到待会儿还要开会,陆临舟也没时间等贺云川回来。 既然是叫他来选照片,那为了节约时间,他先拿走选一遍。 陆临舟伸手拎起两个纸袋,指尖触到纸袋上的受潮痕跡。岛上潮气重,连牛皮纸都泛著潮湿的深色。 陆临舟一边往外走,一边隨手拆开其中一个牛皮纸袋的袋口。 相纸在红光下泛著暗红,陆临舟的手指碾过相纸边缘,低头看过去的瞬间。 他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第251章 他会允许吧? 林穗穗端起搪瓷缸,凑近唇边。 她吹了吹浮在表面的热气,细小的白汽扑在脸上。 耳边是黄晓燕含笑的揶揄,嘰嘰喳喳地说个不停。 林穗穗抿了一口姜枣茶,甜味先在舌尖漫开,接著舌根泛起薑片的辛辣,让她微微皱了下眉,隨后又小口喝了几口,唇角沾著的茶水在晨光里发亮。 也不知是黄晓燕太聒噪,还是这薑茶有点辣,林穗穗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暖和了不说,连带著脸颊都有点热了。 一口气把姜枣茶喝完,林穗穗拿著搪瓷缸往走廊尽头的水池走。 水池边的墙面上掛著几枚生锈的铁鉤,掛著一些抹布毛巾。 林穗穗拧开水龙头,水流衝击缸底发出“哗哗”的响,左手捏住缸沿,右手食指顺著內壁转圈擦拭,指尖把缸底残留的薑片掏出来扔掉。 直到把搪瓷缸里外都洗得发亮,才关掉水龙头。 林穗穗正甩著手里搪瓷缸里的水,一抬头,正见著贺云川正阔步从走廊那头走来。 他一身空军军装,却盖不住周身温润的气质。 贺云川也瞧见了她,抬手朝她挥了挥,脚步停在水池边:“林穗穗同志,忙著呢?” 林穗穗笑了笑,把搪瓷缸往水池边一搁,手却没离开:“贺队好。” “正好碰见你,跟你说一声。”贺云川笑著对林穗穗道:“上次在灯塔拍的照片洗出来了,回头给你拿过来。” “真的吗?”林穗穗眼睛亮了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搪瓷缸沿的凹痕:“那不是浪费你底片了?” “不会。”贺云川嘴角带起温和的笑:“每张都拍得不错,没浪费。” “那就好!”林穗穗笑著说:“后来我还后悔,不该让你用给基地拍摄的底片给我拍的,这年头,胶捲不便宜吧?” “怎么会。”贺云川轻声道:“既然我给你拍,那肯定不会占用基地的胶捲,都是我个人赞助的,放心大胆拍。” “那就谢谢贺队了。”林穗穗弯腰拿起搪瓷缸,指尖触到缸身残留的水珠。 贺云川抬腕看了眼时间:“不谢。我还有会要开,先走了,照片回头给你送来。” 说完朝她挥了挥手,转身走了,脚步在走廊里渐渐远去。 “谢谢贺队!”林穗穗望著他的背影喊了一声,手里的搪瓷缸在阳光下泛著温润的光。 她低头盯著缸底,刚才没冲净的一点姜沫正隨著水流轻轻打转。 如果真的如贺云川所说,她照得好看的话,掛一张在家属房里,陆临舟会允许的吧? ———— 通讯员小王正抱著一堆文件,从转角处往会议室走。 远远地,看陆临舟手里攥著两个牛皮纸袋,也跟他朝著同一方向走去。 他的鞋底在水泥地面上敲出急促的声响,海风从走廊尽头灌进来,掀动他笔挺的裤腿。 小王赶紧开口给陆临舟打招呼,右脚一踩,敬礼:“陆队!” 话刚出口,却发现陆临舟攥著纸袋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纸袋边缘被捏出细密的褶皱。 脸色更是沉鬱,眉峰紧蹙,下頜绷成冷硬的线条,唇角抿得极紧,眼底翻涌著暗潮般的沉鬱。 此时正是上午,晨光映在他侧脸上,勾出稜角分明的光影,愈发显得肩腰笔挺,英气逼人。 小王心里一怵,握著文件夹的手指收紧,喉结滚动了一下。 难道是项目出了什么问题,落於空军之后了? 否则陆队怎么会这么生气? 他都看到他眼底遮不住的锐意了。 “没、没事吧陆队?”小王试探著开口,换来对方一声简短的“嗯”。 小王立马確认了,有事!肯定有事!出大事了! 他缩了缩脖子,悄悄將文件往怀里拢了拢,决定绕到基建连去找徐教官商量。 …… 陆临舟攥著两个牛皮纸袋走到会议室门口。 他站在门前,脸色沉得能滴下水,喉结滚动著深吸一口气,海风从身后灌来,他抬了抬下巴,推门进去。 门轴发出轻响,参会人员早已落座,十几道目光齐刷刷投来。 贺云川坐在长桌尽头,手里转著红蓝铅笔,嘴角掛著惯常的温和笑。 见陆临舟进来,起身敬了个军礼:“陆队来了,请坐。” 大家纷纷起身敬礼,陆临舟点头,下頜绷成冷硬的线条。 他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军装蹭到椅背上的浮灰,他伸手拂去。 从始至终,陆临舟的目光始终落在贺云川身上,眉峰紧锁,眼底翻涌著暗潮般的沉鬱,整个人散发著冷戾的气息。 贺云川显然也有所察觉,他抬眸看了陆临舟一眼,两人对视的瞬间,倒真像有几分火四溅的意味。 贺云川心下不免生出些愕然。陆临舟向来是个冷感无趣的人,他也早已经习惯他的冷肃。 可即使是他们两军一直在配合里明爭暗斗,陆临舟也从未表现得这么明显过。 陈参谋起身主持会议,会议准时开始,大家各自匯报著自己的进度,商討后续的工作。 会议进行到最后,陈参谋按照惯例询问:“陆队,贺队,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我们这边没有了。”贺云川摇摇头,朝著陆临舟投去视线:“陆队呢?” 陆临舟指尖无意识地敲打著桌面,在贺云川的询问之下,手指骤然收紧,收了回来。 “有。”陆临舟沉声应了。 贺云川转头看他,等待他开口。 “贺队拍的基地照片都洗出来了。”陆临舟声音冷肃,把一个装著照片的牛皮纸袋,重重扔在桌面上。 相纸碰撞的“哗啦”声,在会议室里迴荡。 陆临舟扯了扯唇角:“大家就在会上一起选出来。” 贺云川手中的铅笔“啪嗒”落在笔记本上,他看著散落的照片,瞳孔微微收缩:“你去我暗房了?” 第252章 那是男性对女性的视角 “你去我暗房了?”贺云川问。 陆临舟直视著他的眼睛,深邃墨眸带著冷意:“通讯员让我去选照片。” 贺云川怔了怔,唇角仍掛著笑,声音却比平时薄了几分:“我確实让人通知陆队来选照片,但你进入暗房,至少要……” 他话还没说完,陆临舟就出声打断他。 “暗房不是你贺队一个人的。”陆临舟打断他,指尖敲了敲散落的相纸:“还是说,暗房里有什么別人不该见到的东西?” 贺云川薄唇抿著,没再说话。 他確实是让人去叫陆临舟来选照片,但他接到通知过来开会,就打算先开完会,再跟陆临舟一起去暗房。 可谁知,陆临舟却自己先去了一趟。 还把照片给拿走了。 暗房是基地的,只是他一个人在使用,陆临舟的话並没有任何问题。 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气氛的不同,听出两人话里的明刀暗枪,旁边参会人员都有些莫名其妙。 几人面面相覷,根本不知道之间为什么突然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了。 贺云川这时才突然笑了下:“陆队说得对,还要感谢你帮我把照片拿过来供大家选。” 陈参谋见状,把照片散开,在长桌上依次传递。 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的討论声,陆临舟坐在原位,目光落在贺云川跟其他人沟通的侧脸上,眸色深暗。 大家很快就把基地上各个部分的照片选出来了。 陈参谋將照片推回中央,看向陆临舟和贺云川,询问神色:“那就確定这几张了。” 贺云川没有异议,笑了下:“看陆队有什么意见。” 贺云川向来都是这幅温和的样子,大家也並未觉得奇怪。 陆临舟伸手收拢照片,指腹触到相纸,不动声色地蹭了蹭:“这几张拍得確实不错。” “……” 至此,会议结束,照片也选完。 桌椅挪动的声响在室內迴荡,参会人员陆续离开,只有陆临舟和贺云川留在原地。 陆临舟没再管剩下的照片,起身要走。 “陆队对照片很上心。”贺云川忽然开口,望著他走向门口的背影。 陆临舟的脚步顿了半秒,却没回头,阔步走了出去。 贺云川站在原地,听著脚步声渐渐远去,眉头微拧。 陆临舟的反应,明显是对他產生了敌意。 虽然空海两边向来是明爭暗斗,但他和陆临舟一直保持著比较恰当的合作关係。 陆临舟今天的態度,让贺云川察觉到了什么。 贺云川將桌上的照片塞进牛皮纸袋,攥在掌心,去了趟暗房。 他脚步匆匆,走到自己放著照片的桌前。 果不其然,放在桌上的两个牛皮纸袋,全都不见了。 那两个纸袋里,一个装著基地的照片,另一个,正是他洗出来准备拿给林穗穗的照片。 …… 后勤部办公室的窗格在夕阳里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林穗穗將誊写一半的表塞进抽屉,缓缓直起腰。 隔壁桌黄晓燕的算盘珠子“噼啪”归位,收拾著桌上的东西。 大家陆陆续续要走,林穗穗也赶紧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穗穗,走啦?”黄晓燕听到声音,抬头看她。 “嗯,下班了。”林穗穗应了声,指尖勾住帆布包带,一下子挎到肩上。 “等等!”黄晓燕摆摆手,提醒道:“你男人今早送姜枣茶的搪瓷缸,可別忘了带回去!” 林穗穗转身,帆布包带从肩头滑下寸许:“带了带了。” 她拍了拍包侧鼓起的部分,金属提手的稜角透过布料硌著掌心,正是陆临舟今天装著姜枣茶亲自送过来的搪瓷缸子。 黄晓燕咧嘴笑,露出虎牙:“看我这记性,你男人特意送的,能不上心?赶紧回去『犒劳犒劳』!他对你可比我家那口子对我要强多嘍!” “就你话多!”林穗穗的耳尖霎时烧红。 她慌忙將包带拽上肩头,帆布包撞在桌角发出“砰”的闷响:“你也快回去伺候老张吧!” 话音未落便转身跑向门口,鞋底在水泥地面敲出急促的脚步声。 走廊拐角的穿堂风掀起她的髮辫,咸涩的潮气里混著大家的步履匆匆。 跑了没两步,林穗穗的脚步忽然顿住。 她她她、她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什么“也”啊? 她跟陆临舟就分铺而睡的“战友”,她怎么能在“伺候”两个字前面加上个“也”字? 她又不是急著回去“伺候”陆临舟…… ———— 办公室的檯灯在暮色中泛著昏黄,陆临舟手里紧握著笔,笔尖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揉了揉发涩的太阳穴,目光扫过堆满桌面的文件。 然后突然伸出手,伸手拽过放在铁皮柜上的牛皮纸袋。 牛皮纸袋的边缘发硬,刺到陆临舟掌心皮肤上,刺得他微微拧眉。 陆临舟掀开纸袋的开口处,相纸特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垂了垂眸,幽邃的眸有些乾涩,看向那些照片。 第一张便是林穗穗站在灯塔岩的正面照。 海风掀起林穗穗的藏青底的碎长裙,露出半截小腿,白皙的小腿关节处,在灰濛濛的天色里泛著淡粉色。 她髮辫被风揉得凌乱,却恰好遮住半张侧脸,唇角微微上扬,像是被海浪声逗笑的瞬间。 这正是林穗穗那天在房里试的那条裙子。 陆临舟的手指顿住,喉结滚动著咽下。 指尖微动,翻到下一张照片上。 下一张是侧面背影,她蹲在礁石区捡贝壳,脊背弓成柔和的曲线,藏青色的长裙被海水还是雨水打湿了点,贴在背上,勾勒出纤细的腰肢。 远处的灯塔在雾气中若隱若现,海浪拍打著礁石溅起水,整个画面带著潮湿的诗意。 再往后,是几张抓拍。 有她仰头望向灯塔时,阳光从云层缝隙漏下,在睫毛投下阴影的侧脸。 还有一张是她转身的瞬间,嘴角的笑意还未褪去,眼底映著灰濛濛的海天,像藏著整个海岛的温柔。 陆临舟的指尖碾过相纸边缘,那里用铅笔標著日期。 正是整个基地休假一天的日期,也是她催促他去办公室,却哄骗他,她是要跟黄晓燕夫妇去月亮湾的那天。 陆临舟將所有照片摆在桌上,冷眸扫过。 每张照片的角度都带著微妙的克制,没有刻意的摆拍,却精准捕捉到她在自然中的模样。 照片上的林穗穗,特別漂亮,特別是跟周围的景物融为一体,周身都是氛围感的样子。 檯灯的光晕在他眉间投下阴影,他突然发现所有照片里,她的目光从未看向镜头,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镜头后的人,正以一种隱秘的、温柔的方式,记录著她的每一个瞬间。 那是男性对女性的视角,从镜头里看得出来。 …… 吃过饭,林穗穗就直接回家属房了。 陆临舟最近愈发忙了,还没回来。 林穗穗放下帆布包,拿出里面的搪瓷缸,放到茶几上。 她几次看向那个搪瓷缸,有些犹豫。 陆临舟这么忙,今天都还惦记著她的身体,专程来给她送姜枣茶。 那她……是不是也得做点什么? 毕竟昨晚他也淋雨了。 昨晚回来的时候,林穗穗知道,他把她护在怀里,伞也是打在她头顶,自己半边身子浸在雨里。 回来的路上,她一抬头,就看到他身上的军装全都因为湿透了而贴在肩背上,雨水顺著下頜线滴落,都滴到她身上来了。 不仅如此,回来以后,还先让她去洗的澡,自己光著等了很久。 虽然他一直以来身体都很好,但黄晓燕说得对,她也得做点什么。 不说“犒劳”,至少也要表达一下关心。 林穗穗对著镜子理了理头髮,把手上抄报表时蹭的蓝黑墨水洗乾净,从箱子里找出驱寒药膏,就出门去找陆临舟了。 一路上,林穗穗手里都紧紧攥著驱寒药膏,这还是她从柳湾村一路带来的。 柳湾村也是海边的村落,到了冬天还要出海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用驱寒药膏,给出海的男人按揉户口和太阳穴,防止感冒,还挺有效的。 林穗穗捏著铁盒跑到陆临舟办公室门口,警卫员一眼就认出她了,赶紧立正:“陆夫……” 林穗穗听他话锋不对劲,赶紧打断:“你好,警卫员同志,我想找下陆队,他在里面吗?” “在的!”警卫员点头。 林穗穗点点头,道谢后往里走,抬手敲门:“陆队,你在里面吗?” 她等了一会儿,可屋里还是静悄悄的,没人回应。 既然陆临舟在里面,林穗穗索性直接推门进去了。 昏黄檯灯下,陆临舟正低头办公。 不知是不是那杯姜枣茶让她心里都暖了,看到面前每天都见到的人,她居然有点小开心。 林穗穗不想打扰他工作,脚步放得极轻,把手里的驱寒药膏递过去。 “临舟,给你拿了驱寒药膏,要不要替你擦点?”林穗穗声音也很轻。 陆临舟抬眸看她,冷眸幽邃,却没有任何情绪:“谁让你没经过允许就进来的?” 第253章 「出去!」 “谁让你没经过允许就进来的?” 陆临舟的声音很冷,像是昨夜毫不留情的风雨。 林穗穗的手指在铁盒上猛地一颤,驱寒药膏的铁盖边缘硌得掌心发疼。 她抬头望著他绷紧的下頜线,喉间上下微动,小心翼翼解释:“我敲过门的,没人答应,但警卫员说你在……” 她声音越来越轻,她並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办公室不是什么禁地。 但她不想跟他起衝突,想要解释清楚。 陆临舟呼出一口气,笔尖在面前的纸上洇开墨点,目光终於抬起,却没落在她脸上,只盯著她紧攥的手:“出去。” 有风吹进来,吹得头顶的灯泡晃了晃,映得他眉间阴影更深。 林穗穗突然注意到他手边的牛皮纸袋,一角露出张照片边缘。 灰濛濛的天色里,灯塔岩的礁石区泛著白光,正是前天她和贺云川拍照的地方。 林穗穗没想到他这里有灯塔岩的照片,手指不自觉地伸过去。 她想跟他说,这个地方他去过,很漂亮,他们以后可以一起去看看。 “这是……” 可林穗穗刚开口,话音还未落,指尖离相纸还有三厘米,陆临舟突然伸手。 他大大的手掌“啪”地拍在照片上,指节泛白,阻绝了她触碰照片的可能。 “没听见我说话吗?”陆临舟的声音和她灯塔岩边的礁石差不多,冷硬得能硌伤人:“出去。这里不是你该进来的地方。” 林穗穗嚇了一跳,手里的铁盒底在桌面磕出轻响。 她的手悬在半空,尷尬地收回来。 林穗穗后退半步,怎么也没想明白。 白天还亲自给她送姜枣茶去后勤部办公室的男人,此时怎么就这样阴鷙得可怕了? 是她做错什么事了?真的不该来他办公室吗? 林穗穗有些不自然地偏开视线:“抱歉。” 她將手里的驱寒药膏放到陆临舟桌面上:“你记得自己擦药,我就先走了,以后不会擅自到你办公室来了。” 说完,林穗穗后退半步,转身就跑。 陆临舟盯著她消失的门口,指腹碾过照片上被拍皱的边角。 陆临舟深吸一口气,面色还是沉得厉害。 …… 林穗穗几乎是逃出陆临舟办公室的。 走廊拐角的穿堂风灌进领口,吹得后颈发凉,直到听见身后办公室门关上的声音,林穗穗才惊觉掌心全是汗。 她低头看著自己的掌心,里面还有铁盒生锈留下的锈斑。 正这时,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林穗穗抹了把有些乾涩的眼角,一抬头,正看见舒佳凝正朝这边走来。 舒佳凝军装熨得笔挺,背脊挺直。 她不知在警卫员耳边说了句什么,轻笑出声,鞋跟在地面敲出有节奏的“噠噠”声,然后就朝著陆临舟办公室的方向走过来。 她一抬头,正好跟林穗穗对上视线,两人都露出些意外神色。 林穗穗和舒佳凝很有默契地没有打招呼。 路过林穗穗时,舒佳凝偏头扫了她一眼,眼尾扬起的弧度带著惯常的傲气。 林穗穗有些艰难地理解了陆临舟刚刚的意思。 他办公室不是她该来的地方,是因为舒佳凝马上要来了? 第254章 又跟他在一起? 从办公楼走出来,林穗穗还有些恍惚,脚步在台阶上磕磕绊绊。 天色已经晚了些,走廊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低头看著手心里的锈跡,指尖微微捻动,就碎成粉末,海风一吹就带走了。 “林穗穗同志?”贺云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润声音混著海风的咸涩。 他穿著笔挺的空军军装,阔步朝著林穗穗走过来。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准备下班了。 林穗穗拍了拍手上的残留的锈跡,双手攥著裙摆,打招呼道:“贺队。” 贺云川注意到她攥皱的衣角,想起刚刚迎面走来时看到她的脸色,眉峰轻轻一蹙:“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吗?我看你脸色不大好。” 她尷尬地笑了笑,伸手抹平了裙摆的褶皱:“没什么的,就是……发呆。” 路灯的飞蛾撞在玻璃罩上,发出“扑扑”的响。 林穗穗没想到这个季节的岛上还有飞蛾,意外地看过去。 贺云川盯著她有些发白的唇,突然笑了:“你发呆的样子看起来……” “嗯?”林穗穗抬头,路灯的光晕映得他眉眼柔和,却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贺云川嘴角扬起温和的笑:“確实有点呆呆地。” 林穗穗有些无语:“……” 但听他开玩笑的语气,林穗穗周身的紧绷也稍稍放鬆了一些。 想起之前他说要给自己拿照片的事,林穗穗抬头看他:“贺队,你现在是下班了吗?” “是啊。”贺云川点点头。 “那不忙的话……”林穗穗笑著问他:“方不方便把照片给我呀?” 林穗穗知道基地里的暗房就在不远处,从这边走过去应该也会路过的。 本以为他肯定会答应,谁知贺云川神色微变,表情有些微妙。 他突然正色,开口跟她道歉:“抱歉啊,上次拍的照片,我技术不好,洗坏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林穗穗愣了愣:“洗坏了?” 她想起那天的灯塔岩的背景,远处朦朧的灯塔,和她特意穿的长裙,心里掠过一丝可惜。 那天的照片一定挺好看,拿到照片,她也能给陆临舟看看,证明自己不是想要打探什么“军情”才去拿照片的。他对她突然的发火,是没由来的,他应该向她道歉。 这样想著,林穗穗有点委屈,又有点失落。 可毕竟照片是贺云川拍的,用的又是他的相机和胶捲,她又没付钱,洗坏了也怪不了他。 “没关係的。”林穗穗只好摇摇头:“洗坏就算了。” 贺云川垂眸看著林穗穗,唇角柔和了几分。 他一开始只是好奇陆临舟那样的男人,会找什么样的妻子。 相处之下,发现林穗穗还挺有趣的。 和陆临舟一样正直,又多了几分明媚阳光,是当朋友的好选择。 只是…… 陆临舟因为那些照片,对他突如其来的敌意,让他有些不確定了。 路灯突然被海风晃得熄灭。 周围突然变黑了一度,林穗穗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贺云川一直盯著自己看,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那样子,或许也在发呆。 林穗穗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贺队,你发呆的样子……也挺呆的!” 贺云川一怔。 正要说话,刚刚灭掉的路灯又闪烁几下,重新亮了起来。 贺云川看见林穗穗嘴角扬起的笑,似乎是被感染了,被说“呆”了也没生气,笑著应了:“我同意。” ———— 林穗穗出了办公室门没多久,门就再次被推开。 舒佳凝的皮鞋跟在地面敲出清脆的声响。 陆临舟正用力將装著照片的牛皮纸袋摔进抽屉里,一抬头,眉头拧得更紧:“你来做什么?” “陆队。”舒佳凝走到陆临舟桌前:“徐教官和詹森有临时会议,让我喊你过去。” 头顶灯光不知为何暗了几分,在那光晕里,陆临舟的肩线绷得像根铁丝。 陆临舟关上抽屉:“知道了。” 说罢,陆临舟起身先走,舒佳凝赶紧跟上。 看著陆临舟高大的背影,和周身比平日里还要低凛几分的气场,舒佳凝想起刚刚跟她擦肩而过的那道身影。 “陆队。”舒佳凝故意放慢脚步:“林穗穗同志刚刚过来,是有工作找你谈吗?” 陆临舟的脚步在门槛处顿了半秒,他没回头,只是抬手扣紧军装领口:“与你无关。” 闻言,舒佳凝心里有点不舒服。 以前的陆临舟,是从来不会用这种不耐烦的语气跟她说话的。 骄傲如她,以前也不可能任由陆临舟这样跟她说话。 可现在,他成了別人的男人,她不可能再让他哄著自己了。 她知道,她不能再多说了,再说他只会感到烦。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著,走廊的路灯在黑夜里明明灭灭,舒佳凝看见前方路灯下,站著的两个人。 她的眼睛倏地亮了,无意识地开口道:“咦?她怎么又跟贺队在一起?” 陆临舟下意识抬眼,看见路灯重新亮起的瞬间,林穗穗和贺云川对立而站,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交叠。 第255章 不能跟媳妇儿住一起 看到这一幕,陆临舟的下頜线骤然绷紧,脸色更加难看了。 似乎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陆临舟开口问道:“徐教官有说是什么会议吗?” 陆临舟的声音冷冽,舒佳凝听出他话里的隱忍和不耐,意识到她又多嘴了。 她赶紧抿了抿唇,看著他冷硬的背影:“没说,只让你过去。” “嗯。” …… 会议室。 整个会议室里,只有徐教官、詹森,和刚进来陆临舟和舒佳凝。 徐教官和詹森互相不懂对方的语言,只是低著头看自己手册上的內容。 见他们进来,有了翻译的人,两人这才开始说话。 聊到后半程,詹森把手里的英文验算报告递过来给陆临舟。 陆临舟低头仔细看著,手指轻敲了下,满意地点点头:“徐教官,詹森跟我的意见一样。” 可徐教官脸色却並不明朗:“如果你真要去邻岛封闭试验,空军那帮人不可能不透风。” 陆临舟的指尖停在报告上,声音冷冽得厉害:“知道又如何?”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舒佳凝在一旁小声翻译给詹森听,见陆临舟跟自己想法一致,眼神里都带著光亮。 他知道陆临舟听得懂他说话,便直接开口用英文跟陆临舟说:“现在验算下来是可以提前升级,我同意陆队的想法。至於你们两军之间的问题,那是你们的课题,与我们没有任何关係。” 舒佳凝正要开口翻译,陆临舟却冷眸扫她一眼,制止了。 “thank you, mr. johnson.”陆临舟直接对詹森说道:“那就这么决定了,您可以先行回去休息。” 舒佳凝刚张开嘴,接触到他眼底的冷肃,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陆临舟却丝毫没给她翻译给徐教官的机会,转头看向舒佳凝:“你先送詹森先生回招待所,就可以休息了。” 舒佳凝有一瞬的迟疑,但陆临舟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无论他想做什么,都是无比坚决,没人能撼动他的想法。 与其她一个翻译自作主张告知徐教官,不如她乖巧一些,让他对自己的牴触情绪也能减少一些。 “好的陆队。”舒佳凝起身,微微頷首。 她侧身,对詹森做了个“请”的手势,带著他离开了。 直到詹森和舒佳凝转身离开,徐教官才有些莫名地看向陆临舟。 “临舟,你跟他嘰里呱啦说什么呢?他怎么突然就走了?”徐教官眉头紧拧,却又说不出陆临舟什么错处。 詹森和舒佳凝也是跟他打了招呼才离开,很有礼貌,更是挑不出毛病。 怪就只能怪他自己,不会说英文就算了,居然听也听不懂。 陆临舟仍然低头看著验算报告,头也不抬地给徐教官解释:“他说方案可行,我致谢並请他先行休息。” “谁说可行了?”徐教官一巴掌拍在桌上,他手边的搪瓷缸盖子和缸身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我都还没定下来!” “徐教官。”陆临舟抬眸,头顶的灯光在他眉间投下深影,衬得他眼底是愈发浓郁的坚定:“我才是海军领队。” 这一次,带队来的確实是陆临舟和贺云川。 徐教官和空军教官,不过是因为这次的项目比较复杂,他们经验丰富,协同合作。 在学校里,他们是教官和学生的关係,可在基地上,海军这边確实是陆临舟说了算。 徐教官没想到陆临舟会在这上面把他噎到,张著嘴半天说不出话,最后也只骂了句:“你小子!” 陆临舟没说话,仍是那副坚决的表情。 见他这样,徐教官也知道,他已经决定了。 徐教官呼出一口气,拧眉提醒陆临舟:“邻岛礁石区暗流涌动,几乎是纯野生环境,你就算带著孙程燁那一行人过去,也不一定安全。” “詹森团队隨后抵达。”陆临舟沉声道。 徐教官见没能说动他,只好从其他方面“攻击”:“临舟,去邻岛,你可就跟你家媳妇儿不能住一起了。你確定啊?” “……”陆临舟喉结滚动著咽下,他重新握紧笔,声线没什么变化:“任务优先。” ———— 第二天一早,林穗穗攥著抄好的物资表走在石阶上,准备拿去上交了。 路过拐角时,看见徐教官正朝这边走来,林穗穗脚步一顿,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去打招呼,或者是……问陆临舟的行踪。 昨晚,陆临舟並没有回家属房睡觉。 虽然后来她去找他,警卫员告诉她,说他被徐教官叫走开会了。 林穗穗怎么都有点不相信,他们的会开了一整夜。 可她心里明白,她其实是没有资格问他的。 正想著,徐教官也已经看到她,朝著她走了过去。 “林穗穗同志。”徐教官的声音传来。 她林穗穗慌忙站直,把物资表抱在胸口。 “徐教官早。”林穗穗微微頷首,打了声招呼。 “临舟今天下午要带小分队去邻岛进行项目试验,我跟你说一声。”徐教官目光落在她攥紧的表上:“项目有变动,这也是他自己的要求。” 林穗穗眼中闪过惊讶,他们不是才刚来一两个月吗?怎么又要换岛了? 海风掀起鬢角碎发,林穗穗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嘴角微微扬起。 对於去新的地方,她还是感到很新奇的。 林穗穗问道:“知道了徐教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帮他收拾行李,两套换洗衣物就行。” 林穗穗应道:“好的,我们俩一个布包够装。” 徐教官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停:“不用,你留在主岛。” “我不用去?”林穗穗下意识开口问道:“可家属不是……” “他自己带队,是封闭试验。”徐教官安抚道:“这也是他的意思。” 林穗穗点点头:“明白了,徐教官。” …… 林穗穗回家属房,给陆临舟整理了些行李,就到码头去送他。 码头上的汽笛声穿透雾气,林穗穗到的时候,徐教官正和詹森说著什么。 林穗穗下意识看了舒佳凝一眼,她正待在詹森身边,替他翻译跟徐教官的对话。 她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之间不一样的態度,舒佳凝应该不会跟著去。 而要走的,应该只有陆临舟和孙程燁一行人。 林穗穗心下有些愧疚,觉得是自己在恶意揣度舒佳凝了。 她还以为他昨晚没回来是別的原因,毕竟她刚从他办公室出来,舒佳凝就进去了。 可现在想来,他確实是为了项目。 一切都准备就绪,陆临舟一行人就准备走了。 林穗穗上前半步,把手里的行李包递给陆临舟。 “东西收拾好了。”林穗穗看著陆临舟幽邃的眸,轻声道:“你们要注意安全。” 陆临舟接过布包,喉结滚动了一下:“嗯。” 他的声音冷硬,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 他就隨口应了声,接著转身要带著他们走。 林穗穗望著他果断转身的背影,喉间微动:“还有那天的事,抱歉,我不该……” 陆临舟的脚步顿在原地,手指攥紧布包带,指节有些泛白。 雾气里,陆临舟突然开口,打断了林穗穗的话:“出发!” 陆临舟声音掷地有声。 周围是孙程燁几人,立刻应声:“是!!” 第256章 他生气了? 林穗穗攥著钢笔坐在后勤部办公室。 把陆临舟一行人送走,她就回办公室工作了。 可工作了一会儿,她却又走神了,笔尖悬在纸上,墨水在笔尖凝聚成小滴。 她盯著窗外,明明载著他们的船早已不见踪影,只有海鸥在低空盘旋,林穗穗却满脑子都是她在码头送陆临舟时的事。 “穗穗,该核对新送来的那批物资了。”黄晓燕从外面走进来,拍了拍林穗穗的肩膀:“发什么呆呢?” “没事。”林穗穗慌忙低头:“我现在过来。” 林穗穗一边应声,一边起身,心里却还在想著。 这个时间,陆临舟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吧? 林穗穗没去过邻岛,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样子的,是否安全? 想起陆临舟转身时候的表情,林穗穗还是不解,他到底为什么突然生气? 不带她,到底是因为怕她跟著去不安全,还是因为生气? 就只是因为她在他没有回应的情况下闯入他办公室了? 可她道歉了,他反而直接走了,这是为什么? 林穗穗越想越多,却始终想不明白。 …… 登陆艇撞在邻岛码头的橡胶护舷上,陆临舟跳上木栈道,裤脚被海浪打湿。 一行人登录邻岛。 几人望著面前的简易营房,也算是放下心来了。 本以为邻岛开发得不好,环境肯定很恶劣,说不定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但现在一看,已经是个成熟的基地了,儘管有些简陋,但毕竟是之前来开展其他项目的时候做的基建,能满足基础的需求。 陆临舟偏了偏头,对孙程燁道:“去连接岛上信號,报安全。” “明白。”孙程燁立正,鞋底的沙子簌簌掉落:“我去跟主岛报告一下。” 说完,孙程燁甩了甩湿发,压低声音在陆临舟耳边道:“用不用跟徐教官说,让他跟嫂子也说一声?” “不用。”陆临舟眉头微拧,声音果断,神色冷凝扫他一眼,以示警告。 孙程燁一直没个正形,要不是因为他能力强,陆临舟才不想带他。 孙程燁不解:“啊?” 李建跃拍了拍孙程燁的肩膀,赶紧解释:“徐教官会跟她说了,不用专门提。你联繫你的去,別操心別人家事。” “哦。”孙程燁挠了挠头,转身进去了。 陆临舟带著剩下的人开始收拾邻岛基地,久不住人,许多地方都要重新收拾。 不多时,孙程燁就联繫完回来了。 “报告陆队,信號通了,已经上报安全。”孙程燁顿了顿,又道:“詹森说了,明天会带一个人跟他一起过来。” 陆临舟合上文件箱,铜锁扣“咔噠”一声:“嗯,收拾设备,一小时內搞定。” “是!” …… 林穗穗蹲在后勤部仓库的水泥地上,正把最后两盒跌打药膏码进木架上。 “穗穗!”黄晓燕猛地推门进来,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穗穗,出大乱子了!” 林穗穗手里的铁盒“噹啷”撞在木架上,回头看见黄晓燕胸脯剧烈起伏,嚇了她一跳。 “你慢点说。”林穗穗疑惑地问:“什么乱套了?” “空军的人炸锅了!”黄晓燕凑到她耳边,她左右看看,见整个仓库只有林穗穗一个人,才压低声线说道:“说咱们海军偷偷派陆队去邻岛搞事情,他们空军的王教官正拍著桌子骂徐教官呢!” 林穗穗的手指骤然捏紧铁盒边缘,脑子里已经有了空军王教官气势冲冲找麻烦的模样,她喉间微动:“可、可那是项目需要啊……” 那是徐教官亲口跟她说的,是项目需要,陆临舟才带人过去的。 “谁知道呢!”黄晓燕撇撇嘴:“现在办公楼前围了一圈人,听说王教官非要调阅邻岛方案,徐教官不知怎么应对呢……” 仓库的穿堂风掀起林穗穗的裙摆,她拧了拧眉。 要是去邻岛的事儿有问题,惹得空军那边的人不高兴了,不知道会不会危及到陆临舟在邻岛的安全。 林穗穗越想越担心,突然站起身。 “晓燕,帮我盯著点物资帐,我出去看看。” “哎?你干嘛去?”黄晓燕担忧地问。 “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你小心点!”黄晓燕的声音混著仓库铁门被推开的“嘎吱”声响从身后传来:“听说王教官连詹森的翻译件都摔了!你別乱出头!” “我知道!” 林穗穗应了声,从走廊跑出去。 办公楼前的吵嚷声越来越清晰,林穗穗拐过办公楼角,正看见空军的王教官甩著飞行皮夹克,帽檐压得低低的,风纪扣没扣,大步从徐教官办公室衝出来。 他身后,跟著贺云川和两个抱著图纸的参谋。 接著,徐教官也跑出来了,对著王教官喊道:“我说过了,这个方案是保密项目,不可能共享!你们別太过分!” 王教官脚步一顿,回头骂道:“未经两军会签就擅自行动,当我们空军是摆设?我跟你说,这事儿没完!” 说完,王教官没再看徐教官一眼,转身就走了,步子迈得极大。 周围围观的人都瞠目结舌,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两军的教官这样指著对方的鼻子“对骂”。 见他们出来,围观的人都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后退半步。 林穗穗也慌忙退后半步,后背蹭到爬满青苔的墙,发出阵阵气味。 走廊的穿堂风掀起她鬢角碎发,她望著贺云川的背影,对方的空军制服熨得笔挺,跟平日里的温和有些不一样,周身气息明显比平时要沉了几分。 林穗穗只是个家属,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上前去问,但是又担心,就只好站在原地看著。 参谋们的脚步声远去后,贺云川忽然停住,转身时,视线落到林穗穗身上,却掩不住眉间的沉鬱。 “小林同志。”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手指无意识地微微攥著:“站在这儿吹风?” 林穗穗没想到他会朝著自己走过来,微微怔了怔:“没、没有……” 她望著贺云川的脸,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没发生什么事吧?” 贺云川笑了笑,却没到眼底:“你不是不做间谍?怎么跑来我这儿打探消息了?” 林穗穗没想到,他竟然会提起上次在灯塔岩那儿的对话,赶紧摆了摆手:“我没有那个意思……” 她確实有些担心陆临舟了,可陆临舟和她都是海军这边的,在这种紧张甚至有些“对立”的时候,她不该问贺云川这个问题:“抱歉,是我多嘴了。” “放心,没什么大事儿。”贺云川解释道:“就是他们突然发力,我们就没法休息,要连轴转加班了。” “哦……”林穗穗点点头。 这下,也不算完全没有打探到消息。 听贺云川的意思,可能是两军在项目进度上產生了一些纠纷。 陆临舟是偷偷內卷了? 这样想著,林穗穗反而有些放心了。 林穗穗缓缓呼出一口气,却不知怎么回应贺云川。 身份问题,她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一时间只能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倒是你。”贺云川的视线落在林穗穗脸上:“陆队去邻岛,你怎么没跟著?” 林穗穗没想到他突然转换话题:“啊?” “隨军家属有隨迁资格,你该爭取跟著过去的,毕竟新婚。”贺云川凝视著林穗穗的眼,墨色深邃,似乎是在从她眼底探寻著什么:“还是说,他没告诉你?” 林穗穗抿了抿唇。 他確实没有告诉她,是徐教官告诉的。至於为什么不让她去,她也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他还在生气,也或许是因为他是关心她,不想让她折腾来折腾去,毕竟听说邻岛环境不好。 “我……”林穗穗背脊挺直:“服从安排!” 第257章 她来干什么? 码头。 码头的木板在脚下吱呀作响,詹森拎著皮质公文包站在登陆艇舷梯旁,乔斯正检查缆绳。 “詹森先生。”徐教官一身军装,抬手拍了拍詹森的肩膀,指尖划过对方皮夹克的翻领:“空军那边我已经在协调了,你们放心去,我有办法的!” 舒佳凝站姿好看,微笑著翻译了一遍。 “既然如此,那就太感谢了,你为我们省了不少事。”詹森点点头:“那我们就先过去了。” 舒佳凝继续翻译,徐教官挥了挥手:“byebye!” 他目送两人走向船舱,手一直没放下来。 而一旁的舒佳凝,看著他们阔步准备上船的背影,忽然迈步追了上去。 “詹森先生!”舒佳凝出声喊住他们:“请等一下!” 詹森停下脚步,乔斯的手指在缆绳上顿住。 舒佳凝深吸一口气:“詹森先生,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 詹森有些意外:“跟我们一起去?那边陆队长会说英文,我们不需要你。” 听到他拒绝的话,舒佳凝並没有感到很意外。 “但是还有其他他不会说英文的人。”舒佳凝解释道:“陆队在那边很忙,不一定能时时刻刻帮你们翻译,有我在还是好一点的。” 乔斯与詹森对视一眼。 詹森看著舒佳凝坚定又期待的神色,终於点了点头:“ok!那你跟徐教官说一声。” “好的,谢谢詹森先生!” 詹森和乔斯一起上了船,舒佳凝转身走到徐教官面前。 徐教官听不懂他们刚刚说的话,一脸疑惑:“你们刚刚又说什么呢?怎么不翻译给我听?” “徐教官。”舒佳凝抬手敬了个军礼:“我申请隨詹森团队去邻岛,负责现场翻译。” 徐教官的眉峰骤然蹙起:“你跟著去?主岛还有一堆翻译件!” 舒佳凝他们翻译组除了平日里要负责日常的翻译以外,詹森他们给了一些文件,也都要从英文翻译成中文,量还不小。 要是舒佳凝跟著詹森他们去了邻岛,其他人压力就大了。 “那边更需要人。”舒佳凝背脊挺直:“我已经跟詹森先生说好了,他也答应了。所以拜託您,帮我和翻译组的同事们说一声,谢谢徐教官!我就不跟您一起回基地了!” 说完,舒佳凝头也不回地就朝著船上跑去。 徐教官一脸无语,心里给舒佳凝扣了分。 这孩子,怎么不服从军纪? …… 邻岛基地上。 由於突然停了电,只能用煤油灯来照亮。 陆临舟坐在铁皮桌前,煤油灯的光晕里,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铁盒子。 他低头看了眼,是林穗穗那天晚上拿到他办公室来的。 陆临舟低头盯著掌心的驱寒药膏铁盒,边缘的锈跡硌著指腹,有种沙沙的质感。 这是柳湾村里大家都常用的药膏。 他的拇指摩挲著盒盖上的凹痕,突然想起那个暴雨夜,林穗穗蹲在他床前,辫梢还滴著水,手里就拿著这个铁盒,先来找他了。 “擦药了临舟,不舒服就告诉嫂嫂。”林穗穗笑著说:“可以抹在太阳穴上,但是抹手心脚心效果也很好!” 林穗穗的指尖沾著药膏,在他脚掌心轻轻打圈,海风从漏风的窗缝灌进来,吹得头顶吊著的灯泡直晃。 连带著光晕也跟著晃来晃去的。 他那时发著高烧,脑子昏沉,只记得自己执拗地不肯擦。 但他当时是希望她先去擦,毕竟是驱寒药膏,他已经著了凉,就不想她也跟著著凉。 陆临舟似乎还能想起,当时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看到她微微发亮的眸子时,不一样的安全感。 铁盒底的锈跡蹭到掌心里,陆临舟攥紧盒子,指节有些泛白。 柳湾村的房间、漏雨的屋檐、还有林穗穗的脸,在煤油灯的光晕里一一闪过。 铁盒有些凉,陆临舟捏著它,喉结剧烈了一下。 “陆队!”孙程燁推门进来:“詹森先生到了,周旭睿已经接到了,不过……” 陆临舟不动声色放下铁盒,盒底与铁皮桌碰撞发出“嗒”的脆响。 “不过什么?”他的声音带著未及收起的沙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铁盒边缘的锈跡。 孙程燁挠了挠头:“舒佳凝同志跟著一起来了。” “她来干什么?”陆临舟眉头微拧,瞬间抬头,他顿了顿,又问:“主岛基地的人知道她来的事儿吗?” 第258章 他向来不会哄女人,特別是哭著的女人。 “主岛基地的人知道她来的事儿吗?” 孙程燁刚张开嘴,铁皮门外就传来詹森的英文喊话。 陆临舟將铁盒猛地塞进抽屉,铜锁扣“咔嗒”扣合时,他已起身走了出去。 海风卷著柴油味灌进营房,陆临舟阔步走向码头。 “mr. johnson.”陆临舟迎向登陆艇,手掌在裤腿蹭掉指尖的锈跡,抬手与詹森握手。 舒佳凝站在身后,一直默默地看著陆临舟。 陆临舟却看也未看她,跟詹森打招呼,聊起邻岛现在的情况。 詹森的皮靴碾过沙地上的印记,陆临舟领著他们三人在邻岛上逛了一圈,说起项目的进度,詹森明显有些开心。 大致看了看,陆临舟就安排詹森他们回营地休息了。 詹森和乔斯还有舒佳凝,和他们这些军人不一样,他们没有常年训练,体力一定没多好。 邻岛的环境很一般,耗费的体力也更多,不如让他们先休息。 陆临舟望著詹森的背影消失在营地的门后,正要抬脚离开,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陆临舟知道,舒佳凝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他不停下,她也不叫他,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著。 走了几步,陆临舟的脚步骤然顿住,脊背绷直,直到听到身后的人也停下脚步,这才慢慢转身。 舒佳凝脖子上带著丝巾,还沾著点柴油味道,见他转身,睫毛倏地扬起,唇角勾起几分。 她本以为他今天不会理她了,可他现在突然停下来,是有话要跟自己说吗? 舒佳凝这样想著,心底有些高兴了,她走上前半步:“临舟,我……” 可话还没出口,动作却在触到他眼底的冷硬时骤然僵住。 舒佳凝怔了怔。 “我还有工作。”陆临舟的喉结在作训服领口下滚动,目光扫过她脖子上的丝巾。 大概是天冷了,跟她一起玩的几个女生,惯常喜欢戴这些丝巾,她还落到他这里一条过。 丝巾此刻正隨著她的呼吸轻轻摇晃,陆临舟开口道:“请自便。” 意思是,不要再跟著他了。 舒佳凝的笑容瞬间皱在脸上,她的胸口剧烈起伏,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委屈和难过,终於通通爆发了。 “我都跟到这儿了……”舒佳凝的声音带著海风的咸涩,突然拔高:“你还要用这种眼神看我?用这种態度对我么?陆临舟?” 陆临舟的眉峰在海风下拧成深沟,望著她发红的眼尾,看出她眼底的情绪。 “你该留在主岛。”他的声音轻了半度,却被海风扯得零散,“我过来是有工作,你不该跟过来。” 舒佳凝的心臟闷闷地疼,她看著自己喜欢了这么久的、给自己送过情书的男人,一时间有些恍惚了。 她一直觉得他们之间还是互相有感情的,她不想就这样放弃。 她永远也忘不了他看自己的眼神,也忘不了他情书上对她小心翼翼的喜欢。 明明一个“喜欢”也没有,她却能感受到真切的喜欢。 那一切都是假的吗? 她深吸一口气:“好,你说让我回去,我愿意回去。” “嗯。” “那你送我回主岛。”舒佳凝微微抬头,咬著下唇看他:“不然我一个人要怎么回去?” 陆临舟望著她发红的鼻尖,意识到此刻的邻岛確实没有返程船只。 她一个女生自己从邻岛回到主岛,確实不现实。 但是现在大家都很忙,项目需要时间赶进度,没人可以送她回去。 陆临舟的手指蜷成拳,肩膀微微下垂,语气软了半分,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为什么要过来?你已经不像你了。” “什么?”舒佳凝的声音陡然拔高,似乎是不敢相信陆临舟会说这样的话:“像我的话我要怎样做?做什么事才算像我呢?” 说到这里,舒佳凝的声音突然哽咽,咬住下唇別过脸去,海风掀起她的髮丝,遮住了泛红的眼角。 舒佳凝的胸口剧烈起伏,她双手紧攥,指尖几乎要戳破掌心。 陆临舟嘆气,抬手想拍她的肩膀,手掌悬在半空停顿两秒,又缓缓收回来。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不要有执念。” 舒佳凝猛地转身,泪水终於夺眶而出:“我知道,我知道你结婚了,我比谁都知道你不属於我了……” 她抬手捂住嘴,肩膀剧烈颤抖,丝巾突然被一阵海风吹得滑落在地,就像是她此刻的心情。 “可是我等了你这么久,我不甘心!临舟,你告诉我,我现在对你来说真的什么都不是了?是吗?” 陆临舟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著说不出话。 他向来不会哄女人,特別是哭著的女人。 他有些无奈:“你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了?”舒佳凝突然转身,泪水在脸上划出两道痕跡:“我喜欢的人明明也喜欢我,却娶了其他的女人……” “我每天都能看到你,跟你一起工作,你让我怎么忘得了你?” “大家都知道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也默认我才是你对象。这次你带她来,没人敢问你,所以都来问我,每个人都要问我一句,我要怎么说?我不知该怎么解释……我要说你不爱我了?娶了別人?我一点自尊心都没有吗?” “这么长时间了,我却一次都没有成为你的正式女友,你难道不欠我的吗?”舒佳凝质问他。 陆临舟张了张嘴,却被海风呛得咳嗽两声,指腹用力按压太阳穴:“佳凝……” 舒佳凝捂著脸哭了起来:“陆临舟,你现在让我怎么像我?怎样才叫像我?!” 接著,就只剩下海风呼啸的声音,和舒佳凝呜咽哭泣的声音。 陆临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站在原地,看著她。 不知她哭了多久,才终於从掌心抬起头来。 “算了。我不想破坏你的婚姻。你放心,我也只是来工作的,不会打扰你的工作。”舒佳凝猛地擦掉眼泪,腰板挺得笔直,捡起地上的丝巾抖了抖:“我跟过来,也只是想起上一次我们一起在东山岛基地工作的时候,那时候没有她。你就当我,是想回忆一下当时的美好。” “毕竟,在主岛她总是在。我想在只有你的地方。” 说完,舒佳凝转身走向营房,鞋跟在沙地上敲出清脆的节奏,丝巾在身后扬起,遮住了她泛红的眼尾。 陆临舟望著她的背影,发现她的肩膀依然绷得笔直,只是指尖还在轻轻颤抖。 他低头看见沙地上两人交错的脚印,海风正一点点將它们抚平。 第259章 他要回来了? 房间里,詹森想起点事。 徐教官跟他说了,空军那边的人他会想办法。 詹森知道他们两军是相互制衡的,便想把这个消息带给陆临舟,好让他放心。 他推开门走出去找陆临舟,走了一会儿,却忽然看见陆临舟站在二十米外的沙地上,背对著他,目光正落在前方,久久不动。 詹森正要开口,目光却落在前方的舒佳凝身上。 她的制服依然笔挺,来的路上戴的丝巾却不见了,右手举到脸侧,指尖快速抹过眼角。 那是刚哭过、擦眼泪的动作。 海风掀起她的发梢,露出沾著泪渍的侧脸,下頜线绷得很直。 詹森的脚步顿住,他看见陆临舟的左手插在裤袋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什么,喉结隨著舒佳凝的动作微微滚动。 两人之间有种莫名的情绪在涌动。 “mr. lu?”詹森试探著喊了声,见对方没回头,突然想起之前那个会说英文,却又不承认的小姑娘。 詹森压低声音嘟囔了句:“已婚男人看別的女人哭,这什么情况?” …… 下了班,林穗穗攥著后勤部钥匙串走向通讯员办公室。 才刚到,通讯员小陈就认出她了。 “林穗穗同志,又来啦?”通讯员小陈从发报机前抬头,指尖还沾著蓝黑墨水:“今天邻岛信號通得早。” 她的脚步顿在门口,钥匙串“叮噹”撞在腰间:“今、今天有消息吗?就是不提机密消息的那种!能透露一下不?” 林穗穗小心翼翼地问。 按道理来说,邻岛的通讯是机密,不能隨意告知。 所以林穗穗也不问机密,只是想知道……陆临舟是否有提到她,或者专门给她保平安之类的。 林穗穗的手指无意识地绞著衣角,目光扫过墙上的“邻岛联络时间表,15:00的通话记录旁画著小小的对勾。 小陈笑著翻开牛皮记录本:“孙副队报了安全,詹森团队下午到的。差不多就这些。”小陈的笔尖划过“日常物资需求”栏,没跟林穗穗多说。 “哦……”林穗穗没得到自己想听的,就又问了句:“那你们陆队有没有说其他的什么?” 小陈抬头,眼里带著笑意:“今天的都是工作通报,不过……” 他压低声音:“林穗穗同志,要是陆队有提到你,我肯定第一时间去告诉你。” 林穗穗没想到他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脸霎时烧起来:“啊,不是。我就是……顺路问问他们的安全情况。没別的意思。” 小陈摇摇头,继续敲打发报机:“放心吧,孙副队说邻岛基建推进顺利,詹森和乔斯过去了,不会有问题的。” 小陈总结道:“总之安全得很,你不用老往这儿跑,怪累的。” “好,谢谢你。”林穗穗也知道自己给他增加工作量了,抱歉地笑了笑。 她后退半步,道谢离开。 ———— 在邻岛待了一整周,项目进展顺利。 待在简陋的会议室里,陆临舟的指尖碾过手里的纸张,指腹停在某一处上。 那是林穗穗上个月在主岛后勤补抄录的字体,顿笔处带著特有的弧度。 他周身的气息像被海风浸透的帆布,沉得让空气都发闷。 “陆队。”孙程燁从外面进来:“过两天要用的校准仪在主岛仓库,我派李建跃去拿一趟?” 他望著陆临舟眼下的青黑,最近大家赶进度,都很辛苦。 现在仪器缺失,也不得不再回主岛拿一趟。 陆临舟突然抬头,目光扫过窗外翻涌的海浪,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不用,我回去一趟。“” “啊?”孙程燁有点意外:“怎么也轮不到你去啊,我让人……” “我说了,我去拿。”陆临舟沉声重复。 孙程燁一头雾水地看著突然如此坚定的陆临舟。 …… 舒佳凝裹著毛毯,躺在床上,指尖无意识地蹭著带著凉意的床。 邻岛很冷,这几天陆临舟他们很忙,也不怎么搭理她,她过得很委屈。 但是只要能在没有林穗穗的地方远远看著他,她就愿意。 她会陪著他,一直到邻岛的试验结束。 正这时,门突然被敲响,毛毯从膝头滑落。 她慌忙起身穿上外套,怕是有什么需要自己地方。 开门的瞬间,却看到陆临舟站在门口。 舒佳凝很惊喜。 “临舟?”舒佳凝声音带著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看见他眼底的沉鬱比往日更重,却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耳尖在冷风中发烫。 陆临舟开门见山:“收拾东西,回主岛。” 舒佳凝的笑容僵在脸上,指尖骤然收紧:“回主岛?” 他好不容易来一趟,又要赶她走了? “嗯,拿设备,我顺便带你走。”陆临舟解释。 闻言,舒佳凝却立刻明白了。 岛上还有很多其他人,他作为领队,设备其实並不需要陆临舟亲自去拿。 这么说来,看来他也希望能和她有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吧? 这样想著,舒佳凝眼睛一亮。 她笑著点点头,应道:“好,我马上收拾!” ———— 中午吃饭时间,林穗穗刚迈进食堂,身后突然有人喊她。 通讯员小陈突然从后面窜出来:“林穗穗同志!” 林穗穗回头一看,见是小陈,笑著道:“小陈同志。” 小陈左右张望,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我专门来跟你说好消息的!” “好消息?”林穗穗有些激动。 难道是陆临舟提到她了? 小陈声音又低了几分:“孙副队那边传消息过来,说让我们准备好校准仪,待会儿陆队会回来取。” 林穗穗的眼睛倏地亮起来:“真的?他要回来?” 林穗穗激动的声音让小陈嚇坏了,赶紧把食指贴在自己嘴上。 “嘘——”小陈的脸涨得通红:“机密事项!要不是校准仪在你们后勤仓库,我连半个字都不能透露给你的!” 林穗穗嘴角刚要扬起,又慌忙抿住:“谢谢你小陈!” 林穗穗现在有些庆幸,自己是后勤部的了。 “那我现在就去仓库取仪器,直接送码头!”林穗穗饭也不打算吃了,转身就走。 第260章 她上前半步 林穗穗小跑著跑出食堂,准备去后勤仓库拿设备。 食堂外的阳光就撞在脸上,林穗穗下意识眯起眼,手搭在额前挡了挡。 “好巧。”贺云川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林穗穗偏头看过去,他正站在食堂门口,军绿色挎包斜挎在肩上,手里的相机镜头盖没盖,一看就是准备去拍照。 林穗穗的脚步顿了半秒,指尖攥紧裤袋里的仓库钥匙:“贺队。” 林穗穗心情好,看著贺云川笑了笑。 她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相机上:“又要去拍照?” 贺云川低头掂了掂相机,指腹擦过镜头边缘的指纹:“刚吃完饭,看太阳难得露脸,正是拍照的好机会。” 他的拇指按在快门上,轻轻摩挲著:“要一起去拍照吗?” 说完,似乎怕林穗穗不愿意,又解释道:“这次不会给你洗坏了。” 林穗穗立刻摇头,髮辫甩到胸前:“不了,我今天还有急事儿,得先走了,就不跟你一起了。” 话音未落,脚已经往后退了半步。 “好。”贺云川应了声。 他低头看著手里的相机,指尖拨了拨相机的背带,金属搭扣“咔嗒”轻响,他嘴角微微弯起。 林穗穗没再说话,转身就跑。 跑过拐角时回头,看见贺云川还站在那儿,正举著相机对著她。 ———— 邻岛。 舒佳凝来的时候就没带多少行李,此时的她拎著包跟在陆临舟身后。 鞋底踩过邻岛码头的珊瑚渣,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邻岛环境不算太好,但是生態很好。 海风掀起船帆的一角,陆临舟伸手去解缆绳。 陆临舟开的是詹森他们来时的那艘船,他指尖刚触到绳结,舒佳凝已经从包里摸出机油罐递过去:“绳头锈了,润一下好解。” 她的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不管陆临舟什么时候需要什么东西,她都会提前准备好。 陆临舟接过机油罐,舒佳凝的指尖蹭到他指腹,两人同时顿了半秒。 陆临舟头也没抬,润了润绳头,“啪”地一声解开了绳结。 趁著陆临舟去润绳头的时候,舒佳凝已经弯腰钻进船舱,抱著船桨出来了。 “给。”舒佳凝道。 “谢谢。” 陆临舟踏上船板,转身时正好对上她的目光。 舒佳凝的睫毛在阳光下泛著浅金,眼底亮得像落了海星的海面。 她无数次用这样的眼神看著他,陆临舟却已经偏开视线,抿著唇接了过来。 船离码头时,舒佳凝自然地坐到他身侧,帮他扯紧被风吹乱的船帆。 陆临舟调整航向的手顿了顿,她已经递过罗盘,指针正好对准主岛的方向。 两人动作自然,甚至不需要一句话,就能配合默契。 舒佳凝望著他专注掌舵的侧脸,已经没像前几天见到她来邻岛时那样紧绷了。 海风掀起她的丝巾,扫过他的手背,她想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抬手將丝巾別在领口。 可她伸手去摘丝巾的时候,才想起来。 陆临舟已经结婚了,她没法再这样对他了。 两人没再说话,船在海面滑行,留下两道交错的水痕。 舒佳凝低头摸著船桨上的防滑绳,心里却舒服多了。 他刚刚接油罐时没躲开手,她递罗盘时他眼神没飘开。 既然他能对自己不那么排斥,主动带她回主岛。说明,上次她哭著说完那些话,果然是有用的。 她抬头看向陆临舟,他正望著主岛的方向,侧脸在阳光下柔和了些。 舒佳凝悄悄挺直脊背,攥紧衣角,心里的劲儿又回来了。 只要他们俩的相处模式还在,熟悉的默契还在,她就能再等等,等他回头看到身边一直站著的人是她。 …… 船桨划开海面,溅起的水在阳光下碎成银点。 陆临舟握著舵柄的手稳如礁石,舒佳凝偏头看著他。 即使是两人没有说话,舒佳凝也仍然觉得很舒適。 这里没有林穗穗,他们之间还是那样熟悉,就像是那年在东山岛。 东山岛的浪比这里的浪要急,小木船在海上晃得厉害。 那时,陆临舟也会有一些閒暇时间。 趁著大家没注意的时候,他们就会偷偷开船去周围的一些岛上玩。 舒佳凝想起上次,陆临舟正专注开船,舒佳凝的丝巾不小心飘落下来,飘到他脚边。 她伸手去捡,指尖撞上他的靴底,两人同时缩回手。 “拿著。”那时的陆临舟对他永远是谨慎的,小心翼翼的。 他递过水壶,她接过来喝,头髮却被海风吹到唇边。 陆临舟抬手替她撩开,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耳垂,像被珊瑚刺了下,两人都猛地偏头。 “东南风要变向了。”不知是不是他也有些尷尬,陆临舟突然开口,目光投向远处的白帆,喉结滚动著把护腕往下拽了拽。 人在紧张的情况下,总是会有些忙的。 那时的他们,总是小心翼翼对对方,呵护对方的情绪,却又能够保持距离,一步也不逾越。 当时的舒佳凝怦然心动,所有人都把她当做他的对象,以后会结婚的,她也一样。 所以她自然而然地把自己放到那个位置上了。 后来,她收到了陆临舟的情信,上面的內容更是让她顺理成章认为自己是他的女朋友。 从那天开始,她期待著他来找她,可他就突然回了老家乡下。 突然消失不见了。 再回来时,却像是军校和东山岛上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不再看她一眼。 甚至,还带了个女人回来,说那是他的妻子。 让她怎么能甘心? 船还在海上飘著,远远地,舒佳凝似乎看到了主岛的边缘,他们快到了。 两个人的时间实在是有些短暂,舒佳凝想了想,起身,上前半步。 “临舟,我有话要对你说。” …… 贺云川踩著码头的木板往前走。 他举著相机,绕著灯塔转了半圈,镜头对准锈跡斑斑的铁锚。 之前所有的地方都拍了,却唯独漏了最常去的码头,他得补上。 取景器里,海鸟正好落在锚链上,翅膀张开的弧度恰好填满画面角落。 “咔嚓。” 快门声混著海浪拍岸的节奏。 贺云川把相机稍稍偏了偏,取景框对准了汪洋一片的大海,镜头扫过主岛方向的海平面。 此时阳光正好,整片海浪波光粼粼的,十分好看。 贺云川正在琢磨著怎么才能拍出更好看的效果的时候。 取景器里闯入两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指腹按在快门上,接连按下去。 突然,贺云川猛地放下相机,喉结滚动著,手背擦过发烫的镜头。 肉眼看过去,贺云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第261章 他们……他们在干什么? 舒佳凝的丝巾被海风掀到肩后,她攥著丝巾角的手指泛白,喉结在军装领口下滚了滚。 “临舟,我有话要对你说。” 陆临舟正调整船桨的角度,闻言动作顿了半秒,船身隨著浪头晃了晃。 他侧过头,声音放得很低:“嗯,你说。” “我们两人的单独时间快要结束了。”舒佳凝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像是捨不得结束这一刻一般,眸子里满是不舍。 “嗯。”陆临舟的回应混在海浪声里,双手在船桨柄上攥得更紧。 她忽然笑了,眼尾泛著些许的红:“刚刚在船上这段时间,我很开心。像回到东山岛,我们经常找机会一起出海玩的时候一样。” 船身忽然摇晃,舒佳凝下意识往他脚边靠了靠,是过去总站的位置。 陆临舟抿紧的唇线在阳光下绷成直线,没接话,只是把船桨往深海里压了压,溅起的水打湿他的裤脚。 “其实那时候,我就把你当对象了。” 舒佳凝的声音突然轻下来,指尖绞著丝巾打了个结:“你给我写情书时我也很开心,我揣著信等了整宿,以为第二天就能正大光明站你身边。” 她抬眼时,睫毛上沾著细小的水雾:“结果什么也没等到,我连一天你的对象都没有做过。” 船绕过道暗礁,陆临舟的喉结动了动,目光落在远处主岛的灯塔上。 舒佳凝望著他绷紧的下頜线,追问:“今天算弥补遗憾了,你呢?” 陆临舟只是看著她,眼底的光比浪底的沙还沉。 舒佳凝的手指慢慢鬆开丝巾,忽然觉得这样也够了。 至少他没像前几天那样躲开,她吹了垂眼,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微微颤动著。 陆临舟似乎不想接话,抿了抿唇。 舒佳凝也不强求,只是看著他。 “快到了。”他忽然偏头,望向主岛码头的方向。 “我知道。”舒佳凝的声音里裹著海风的咸:“这一刻要结束了。” 她吸了吸鼻子,嘆气时肩膀垮下来,“真不想结束呀。” 她眨了眨眼,把涌到眼眶的湿意逼回去。 船身隨著浪头顛了下,她突然上前半步,踮起的皮鞋跟在船板上磕出轻响。 距离太近,陆临舟闻到她发间的海鸥牌肥皂味。 冰凉的唇瓣擦过他的脸颊,像被浪溅到的瞬间。 陆临舟猛地怔住,握著船桨的手鬆了松,船桨“咚”地撞在船舷上。 他的眼睛微睁,睫毛上还沾著海风带的细沙,望著舒佳凝的目光里,第一次有了清晰的错愕。 舒佳凝已经退回到原来的位置,背对著主岛,指尖按在自己发烫的唇上。 这下,她是真的弥补了曾经的遗憾了。 …… 林穗穗去后勤部仓库,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们要的那个仪器。 她咬著牙把校准仪从泡沫里拖出来,金属架磕在锁骨上,疼得倒抽口气。 她把仪器抱在怀里,朝著码头走去。她的臂弯贴住胸口,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得仪器壳“咚咚”响。 他们之间或许还是有什么误会。 陆临舟肯定还是要回邻岛,她就趁此机会把这个误会解除了就好。 林穗穗揣著仪器到来到码头。 本来是来等陆临舟他们回来的,却没想到在码头看到了贺云川。 林穗穗有些意外:“贺队?” 贺云川的军绿色挎包垂在礁石上,手里的相机镜头对著海面,指节在快门上捏得发白。 林穗穗本以为他说要拍照,是要到其他没去过的地方拍。 却没想到居然是来码头! 林穗穗声音有点小,贺云川似乎没有听见,目光直直地落在海面上。 海平线处有个白点在动。 “贺队,你在看什么呢?”林穗穗顺著他的视线看过去。 话音没落地,一双温热的手突然捂住她的眼睛。 掌心的汗混著海风的凉意,指缝漏进的光突然被掐断。林穗穗嚇了一跳,怀里的仪器也跟著猛地晃了晃。 “別睁眼。”贺云川的声音贴在耳边,掌心里带著相机金属壳的冷意。 林穗穗的脊背瞬间绷紧,指尖攥住他的手腕:“怎么了?” 她没听到贺云川的回应,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让她別睁眼,就肯定是他不想让她看到的东西。 而现在,海面上不能让她看到的东西,肯定跟陆临舟有关。 林穗穗几乎没有犹豫,手腕用力一拧,將眼前的那只手给拽开。 第262章 「女孩子有吃醋的权利。」 林穗穗抬手拽下贺云川遮住自己视线的手掌。 林穗穗的目光刚落在海面上,那艘小船上,隱隱能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陆临舟和舒佳凝。 两人靠得有些近,但也没有贴在一起,是很正常的距离。 林穗穗有些意外,喉间滚动著吐出一句:“舒佳凝同志……也在邻岛?” 贺云川有些担忧地看著林穗穗。 他的眉头鬆了半寸,却仍蹙著尾端,视线在她脸上停了停:“大概工作原因,毕竟詹森先生也在邻岛。” 他的指尖在相机背带上来回蹭了蹭,金属扣硌得掌心有点疼,他抿著唇,似乎在思考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 林穗穗望著船身劈开的浪痕,睫毛垂下又扬起。 心里有个地方酸酸胀胀的,毕竟,陆临舟並没有带她去邻岛,可舒佳凝却能同去。 可毕竟是工作上的事,林穗穗知道自己不该介意。 她抬眼对上贺云川的目光,嘴角绷紧:“这有什么不能看的吗?还把我的眼睛蒙住?” “我以为你介意他们的事,毕竟……”贺云川的话没说完,指尖滑过相机镜头,那里还留著刚才拍下的船影。 “说完全不介意也不可能,”林穗穗的视线转回到船上,陆临舟正弯腰调整船桨:“但毕竟是工作上的事,服从安排。” 林穗穗这样说著,不知是在说给贺云川听,还是在说服自己。 船越来越近,能看清他们是朝著主岛来的。 林穗穗忽然转头,看著贺云川眼里的担忧,扯了扯嘴角:“怎么?怕我吃醋啊?” 贺云川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指尖碰了碰相机快门:“女孩子有吃醋的权利。” 林穗穗猛地愣住,眨眼时,眼眶突然发热。 她飞快地低头,盯著自己的鞋尖,那里沾著仓库带出来的灰尘。 她哪有这个权利? 不过是假结婚,连吃醋都名不正言不顺。 鼻尖的酸意漫上来,她攥紧仪器,没说话,只盯著船靠岸的方向。 贺云川看了她半晌,相机从肩头滑下来,被他抱在怀里:“我这边拍完了,先走了。” 林穗穗点头,声音有点闷:“好。” 她的视线始终没离开那艘船,直到贺云川的脚步声消失在码头拐角,才缓缓抬起头,望著陆临舟即將踏上的跳板。 …… 船桨划水的声音渐缓,船身擦著码头木桩停下,溅起的水打在甲板上。 船上,舒佳凝看著陆临舟的背影,耳尖仍然泛著红。 她看得见陆临舟背影的些许僵硬,却看不到他沉著脸皱著眉不说话的样子,只当他是害羞不好意思了,心里还有些甜蜜。 陆临舟紧抿著唇,眉峰锁成深沟。 船渐渐靠岸,陆临舟弯腰解缆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绳结“啪”地鬆开,他却没看舒佳凝一眼。 两人一前一后下船。 陆临舟的军靴踩在码头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 他扯著缆绳往木桩上绕,將船停好。 舒佳凝也不催,安静地站在一边等著跟他一起走。 正这时。 “临舟。” 熟悉的女声撞进耳朵,陆临舟的动作猛地顿住,脊背瞬间绷紧。 他缓缓回头,看见林穗穗抱著个东西,站在几步之外。 见是林穗穗的瞳孔微缩,喉结快速滚动了一下,视线下意识往身侧扫。 舒佳凝正站在那里,丝巾被风吹得贴在脸颊。 不知刚刚的事有没有被林穗穗看到…… 可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不能被看到的。 林穗穗走到他面前,手臂收紧了些,仪器贴在胸前:“陆队,舒翻译。” 她的声音平稳,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落在陆临舟紧攥缆绳的手上。 陆临舟的视线从她泛红的指节移到仪器上,喉结动了动:“你怎么来了?” 林穗穗举起仪器,手腕因长时间用力有些发颤:“通讯员通知我说,你要回来拿仪器,让我配合,我就索性给你送过来了。” 陆临舟看著那台仪器,林穗穗的袖口沾著仓库的灰尘。 仪器不算轻,从仓库抱过来还是需要一点力气的。 陆临舟立刻伸手接过,指尖触到她的手背,快速收回手,將仪器抱在怀里:“我自己去拿就可以了,没必要送过来的。” 他的话硬邦邦的,听得林穗穗有几分不爽。 她专程给他送过来,他没句谢谢,怎么反而不领情? 要不是因为他走之前她闯进他办公室惹他生气了,她才不做这么舔狗的事…… 林穗穗正要解释。 “是啊林穗穗同志。”舒佳凝上前半步:“仪器精密,如果不小心弄坏就不好了。” 陆临舟的眉峰皱得更紧,转头看向舒佳凝,眼神冷硬:“舒翻译,你直接归队继续工作,邻岛那边就不需要你再过去了。” 陆临舟声线比刚刚跟林穗穗说话时,少了几分彆扭,多了几分不耐。 他语气冷漠,明显是赶人的意思。 舒佳凝愣在原地,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她点点头,声音有点闷:“知道了,陆队。” 舒佳凝视线转向林穗穗,停留了两秒,瞳孔微缩,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再非要留下来的话,就有些招人烦了,她舒佳凝不会做这种事。 但她其实很想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 …… 陆临舟望著舒佳凝走远的背影,紧抿的唇线鬆了些,才转回头看向林穗穗。 林穗穗正低著头,手指无意识蜷缩在身侧,有些紧张。 来的时候都想好了,要跟陆临舟解释清楚那天误闯的事。 可一看到他,反而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林穗穗抬眸望著陆临舟,他站在阳光下,下頜线冒出青黑的胡茬,比一周前多了几分沉敛。 他的眼神扫过来时,带著海风的凉意,却比往日柔和些。 林穗穗张了张嘴,正措辞著要怎么开口。陆临舟却先一步发问,声音里带著点点沙哑:“是专门来送仪器,还是专门来接我?” 她的睫毛颤了颤,耳尖发烫,结巴著答:“都、都有……” 陆临舟的目光突然越过她,望向远处。 舒佳凝走得很慢,时不时侧过身朝这边看。 他拧了拧眉,刚刚船上的画面一闪而过,脸色有些难看。 陆临舟薄唇抿著,弯腰將仪器放在地上动作乾脆。 林穗穗慌忙伸手想去扶:“哎哎哎?这仪器很精密,很容易坏吧?你怎么放地上?” 话音未落,手腕被一股力道攥住,她踉蹌著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陆临舟的手臂圈住她的后背,掌心贴著她的肩胛骨,带著海风吹过的微凉,胸膛的温热却透过布料渗过来。 他的气息里混著海盐和淡淡的汗味,胡茬蹭过她的额角,有些扎人。 林穗穗的身体瞬间僵住,手指悬在半空,心臟跳得像要撞开喉咙。 她能感受到他臂膀的力度,不算紧,却让她动弹不得,鼻尖縈绕著他独有的味道。 这个拥抱,不同於他是傻子时的所有接触。 林穗穗狠狠愣住了,她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抱她。 难道,这就是夫妻关係里的,小別胜新婚?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还是……床头吵架床尾……啊呸呸呸,她在想什么! 林穗穗晃了晃头,赶走这莫名其妙的想法,脸颊烫得厉害。 她迟疑著抬手,指尖触到他腰间的皮带扣,慢慢环住他的腰,掌心贴著他紧实的腰腹。 林穗穗把脸埋进他的胸口,避开他的视线,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是专门来接你的。”林穗穗说。 第263章 他们才是夫妻 不远处,舒佳凝的脚步顿在原地,她双手紧攥,指甲掐进掌心,留下几道弯痕。 她看著码头那处,陆临舟的手臂圈著林穗穗的后背,林穗穗的脸埋在他胸口。 那亲昵的模样,倒真是一对恩爱夫妻的模样。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褪得发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微微颤抖。 喉间涌上一股涩意,整颗心都疼得厉害。 她刚刚在船上亲他,他明明没推开她,怎么转眼就把另一个人搂得这么紧? 海风灌进她的领口,吹得军装下摆贴在身上。 舒佳凝深吸一口气,肩膀隨著呼吸剧烈起伏,牙齿咬著下唇,直到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才鬆开。 她望著那相拥的身影,眼底的湿意被她用力眨掉。 “舒佳凝。”她低声念自己的名字:“不是说好要等吗?” 她又吸了口气,这次呼吸平稳些,肩膀慢慢放平:“再忍忍。” 等他离婚。 等他成了她的人,这些他一声不吭就离开、带回一个妻子、被她亲了后又抱著別人的帐,她再一笔一笔跟他算! ———— 林穗穗走在回基地的路上,鞋底踩在石板上,发出比平时轻快的“嗒嗒”声。 她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心里像揣了颗,慢慢化开,甜得发涨。 別人以前都觉得陆临舟和舒佳凝该是一对又怎样? 现在在岛上,她是他明面上的妻子。 她知道她自己有点没骨气。 但是她被陆临舟这张脸那么热烈地爱过,她永远也没法拒绝他。 即使爱她的是傻子,现在她面对的是聪明的陆临舟,也一样,她的心拒绝不了。 想起陆临舟胡茬蹭过额角的扎人感,想起他怀抱里熟悉的味道。林穗穗又有些心动了起来。 就算以后回省城要分开,至少在海岛上,她能跟他过和夫妻一样的生活。 至少现在,她拥有过。 …… 林穗穗一路从码头回到基地,正准备回后勤部去工作。 “林穗穗同志。” 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林穗穗抬头,看见徐教官站在办公楼门口,正朝著她招手。 林穗穗立刻收住脚步,站直身体:“徐教官。” “仪器送过去了?”徐教官朝她走近两步,问道。 “已经送到了。”林穗穗点头,想起码头那一幕,耳尖又热起来:“陆队已经拿到了,准备返程回邻岛。” “辛苦了。”徐教官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这么冷的天,又风大,还辛苦你跑码头一趟。” “应该的,职责之內!我是后勤部的嘛!” 林穗穗也笑了笑,正准备转身走。 徐教官突然喊住她:“对了,上午去陆临舟办公室找材料,在他抽屉里翻到个东西。” “什么东西?”林穗穗疑惑问道。 “他这半个月估计都要待在邻岛,也回不来,放著也是放著。”徐教官侧身往办公楼里让了让:“你跟我过来,我拿给你。” 林穗穗愣了愣,脚步跟著动了动:“好。” 林穗穗应了声快步跟上徐教官的脚步。 …… 林穗穗跟著徐教官走进办公室。 徐教官拉开抽屉,从里头拿出个牛皮纸袋来,他捏著袋口递给她:“喏,就是这个。” 林穗穗伸手接过,纸袋边角磨得发毛,触到掌心时带著点潮意。 她指尖捏著袋口往下翻,抬手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一沓照片“哗啦”地滑落在掌心。 是在灯塔岩,贺云川给她拍的那组。 这组照片边角齐整,没半点水渍,哪有半分洗坏的样子? “这是……”她的指尖顿在照片上,指腹蹭过自己的笑脸,忽然抬头,眼里闪过惊讶。 徐教官靠在桌沿,看著她手里的照片,嘴角弯起:“我本来找材料,结果一打开,照片里全是你。” 他指了指照片:“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深情,估摸著每天在办公室偷偷看!” 林穗穗翻著翻著,突然眼尖,看到一张熟悉的照片。 这正是那天她闯进陆临舟办公室,在他桌上看到的一角! 林穗穗捏著照片的手指收紧,边缘硌得掌心刺刺的感觉。 当时她要拿起来看,却被他一把拍到桌面上,不准她拿…… “他这次没带去邻岛,估摸著怕带去邻岛折了角或者是打湿了,弄坏了就不好了。”徐教官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说自话:“他放桌上,我怕他的警卫员给他收拾办公室的时候弄丟了,就还是你自己保管吧。” “谢谢徐教官。”她把照片塞进纸袋,声音有点闷。 徐教官摆摆手:“拿好就行,別让他回头找不著又急。” 林穗穗点点头,转身往外走,照片的边角隔著布料硌著掌心。 她一边走出徐教官办公室,一边低头看著照片,眉头微蹙。 这些照片怎么会在陆临舟手上? 还有,贺云川不是说洗坏了吗…… 第264章 还有骗我的事吗? 林穗穗回到后勤部。 坐在办公室的木椅上,她捏著那一沓在灯塔岩照的照片,指腹反覆蹭过照片边缘的摺痕。 窗外的阳光斜斜落在桌角,她盯著照片里自己的笑脸,眼神有些发空。 “穗穗同志!”黄晓燕掀开门帘走进来。 她手里攥著个红袖章,快步走到桌前,递给林穗穗:“空军那边演习缺人手,让我们后勤部找个人过去搭把手。我们手上都有活儿,得你去,赶紧的,要开始了。” 林穗穗猛地回神,把照片塞进抽屉。 她抓起红袖章往胳膊上套:“好,我马上过去。” 最近在基地里大大小小的演习她们都参加了不少,流程也都熟悉。 沙发翻滚之间,林穗穗把清点好的箱子往指定位置搬,箱子边缘磕在膝盖上,疼得她眉头微蹙。 “动作快点!磨磨蹭蹭的,耽误了演习你负得起责吗?” 一道女声在身后响起,林穗穗回头,看见刘雪梅站在不远处,眼神带著明显的敌意。 林穗穗记得她,是翻译部的,舒佳凝的好朋友。 除此之外,詹森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由她接待的。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只不过当时她摔倒了,还是林穗穗把她扶起来的。 刘雪梅的態度让林穗穗觉得意料之中。 “我这就搬过去。”林穗穗低下头,继续用力推箱子,箱子底在沙地上划出浅沟。 刘雪梅上下打量她两眼:“动作快。” 林穗穗拧眉,有些不爽了,手上动作没停下,嘴上也没閒著:“你也不是空军的,也是过来帮忙的,这么认真是想叛变啊?” 刘雪梅愣了一下:“你这是说什么话?在基地,空海就是一家,你搞什么分裂?” “既然你不搞分裂。”林穗穗瞥眼看她:“那就老老实实搬箱子,管好你那张爱管閒事的嘴。” “別以为仗著你是陆队的人就了不起。”刘雪梅快步走过来,伸手按住箱子边缘,力道大得让箱子晃了晃。 “到底是谁在了不起?我了不起我还在这儿哼哧哼哧搬箱子?”林穗穗烦了:“你不想搬也行,待会儿有人怪罪下来,我可就实话实说了。” 刘雪梅被懟得说不出话来,气呼呼地瞪了林穗穗一眼,终於把自己真实目的说出来了:“舒翻译在邻岛受了多少委屈,你心里没数?还好意思在这儿装模作样帮忙。” 林穗穗抬头看她,眉头微蹙:“舒翻译不管是在军校,还是在基地,都爱抱团,总有炮灰替她出头,找到我头上来。但是太可惜了,陆临舟也没休了我,跟她结婚啊!” “你果然知道陆队和舒翻译的事儿!”刘雪梅指著林穗穗:“要不是你,他们早就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没成眷属,不就说明他们不是有情人?” 外面海风呼啸,其实有些冷。 但反正是来帮忙的,林穗穗也不著急,待会儿看她们这边的进度停下了,自然有人会过来解决。 果不其然,刘雪梅气得指著林穗穗的鼻子要开口大骂前,一道男声切断了她们的对话。 “刘雪梅!” 贺云川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快步走过来,军帽檐下的眼神沉得厉害。 他伸手扶住倾斜的箱子,將它稳稳推到指定位置,然后侧身挡在林穗穗身前,后背几乎贴著她的肩膀。 “演习期间,少说无关的话。”贺云川看著刘雪梅,语气严肃:“既然来帮忙,就好好做事。不做事就换人过来。” 演习帮忙虽是义务,但在两队领导面前刷存在感还是很有必要的。 毕竟到最后项目结束了,会有表彰。 刘雪梅本以为陆临舟去了邻岛,就没人给林穗穗撑腰了。 却没想到,贺云川居然也向著她。 刘雪梅的脸涨得通红,攥紧的拳头鬆了又紧,最后哼了一声,转身快步走开。 贺云川转过身,目光落在林穗穗被箱子磕红的膝盖上,眉头皱得更紧。 他从口袋里摸出块乾净的手帕递过去:“没伤到吧?” 林穗穗摇摇头,接过手帕擦了擦手心的汗,声音有些低:“谢谢你,贺队。” 贺云川看著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想到今天看到的那一幕,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心疼。 看她的样子,应该还蒙在鼓里。 而在基地里,舒佳凝的朋友还在用这件事来欺负她。 他心下替她打抱不平,却又似乎没什么能做的。 林穗穗见他正盯著自己,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贺队,有件事可以问一下你吗?” 贺云川点头:“你说。” “上次在灯塔岩洗出来的照片,你是拿去给陆队了吗?”林穗穗问他:“那为什么会告诉我,洗坏了?” 贺云川怔了怔:“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了照片了。”林穗穗笑了下:“拍得很好。” 贺云川观察著林穗穗的表情,这才开口:“我本来打算拿给你,但是在那之前,被陆队拿照片的时候误拿了。他似乎不太高兴,我不確定他会不会给你,所以就找了其他说辞。对不起。” 林穗穗慌了一秒:“对不起?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向林穗穗同志撒谎了,所以要对不起。”贺云川如释重负地笑了下:“骗了你以后一直都不好受,道歉了会好受点。” 贺云川的诚恳,让林穗穗又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她也不是要质问贺云川什么,只是想確认,陆临舟生气,到底是因为她误闯,还是別的。 现在算是明白了,陆临舟大概就是因为那一组照片才生气的。 “那以后不骗我就不会不好受了啊!”林穗穗笑了下,试图缓和气氛:“那我现在给贺队一个机会,还有什么骗我的,一次性都说了,我就『原谅』你。” 闻言,贺云川一怔,倒真有了几分迟疑。 林穗穗脸上的笑也僵住了:“你、你该不会真的还骗我其他的事了吧……” 贺云川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今天上午在码头上拍到的照片。 “其实……”贺云川张了张嘴,语气有些沉。 第265章 不再是夫妻了? 贺云川的表情,让林穗穗浑身一紧。 她只是开个玩笑,难道他还真的有事情骗她了? 贺云川迟疑的表情也就半秒,转而笑了下:“其实我觉得林穗穗同志挺有意思的。” 林穗穗没反应过来:“嗯?” “好了,我还有事,就先过去了。”贺云川鼻息缓缓呼出,喉结动了动:“我就在那边的指挥台。” 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帐篷:“有什么需要,或者有人再为难你,直接去找我。” 林穗穗抬头看他,他眼里的担忧看得真切。 她点了点头,把叠好的手帕递迴去:“好,谢谢贺队。” 贺云川接过手帕,指尖触到她的指腹,顿了半秒才收回手。 …… 东西全都归位,林穗穗直起身,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拽了拽胳膊上的红袖章,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髮,想问问还有没要搭手的活。 走了没几步,林穗穗就看到刘雪梅和翻译组组长对立站著。 刘雪梅正在挨批评。 组长的声音带著火气:“自己的事没做完,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谁不知道你是盯著贺队?” 林穗穗脚步顿住,抬眼望去。 刘雪梅低著头站在帐篷下,肩膀微微耸动,手里攥著的文件都快被她捏皱了。 “我……这些本来是舒翻译的活。”刘雪梅的声音带著哭腔:“有些我確实不会,已经尽力帮她做了……” 舒佳凝在翻译上的能力,確实比组里其他人要强,所以刘雪梅完成得没那么好也是正常。 “帮人就要做好!”组长指著她手里的文件,眉头拧在一起:“要不是她从邻岛回来就发烧,轮得到你在这儿糊弄?” 刘雪梅的肩膀抖得更厉害,眼泪砸在文件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我……” “能干就干,不能干现在就送你回军校!”组长的声音拔高,带著不容置疑的强硬。 刘雪梅猛地吸了吸鼻子,头埋得更低,声音闷在喉咙里:“知道了,我会好好乾的。” 组长转身走了,刘雪梅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蹭到湿漉漉的睫毛,攥著文件蹲下身,肩膀一抽一抽的。 看著实在委屈极了。 她正蹲著哭,眼角余光却看到林穗穗正从旁边走过去。 她猛地抬头,视线撞向林穗穗。 “站住!”刘雪梅的声音带著哭后的沙哑,攥著文件站起身,瞪著林穗穗:“看我笑话是吧?” 林穗穗停下脚步,看著她通红的眼睛和脸上的泪痕,语气平淡:“没什么好笑的,你確实倒霉。” 舒佳凝去邻岛这几天,事情就都丟给她们几个做了。 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又发烧。 可这事跟林穗穗无关,她说完就转身要走。 “等等!”刘雪梅突然往前跨了半步,文件在手里抖了抖:“你来帮我个忙!” 林穗穗回头,挑眉:“你都不会,我怎么会?” 刘雪梅咬了咬下唇,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劲:“我知道你会英文,那天我都听到了。” 那天她摔倒,林穗穗扶她起来的时候,確实跟詹森说了英文。 “你要是不帮我。”刘雪梅往前凑了凑,声音压低,“我就把你会英文的事说出去。” 林穗穗看著她,嘴角扯了扯:“然后呢?然后你们翻译组的人全部下岗遣返回军校,我从后勤组被提拔上翻译组?” 刘雪梅愣住了,攥文件的手鬆了松,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林穗穗走过去,伸手从她手里拿过文件,指尖翻过几页,停在英文標註的段落。 她抬眼看向刘雪梅:“哪句不懂?” 刘雪梅盯著文件,又看了看林穗穗,吸了吸鼻子,指了指其中一行:“这句……术语太多,翻不顺。” 林穗穗的指尖点在那行字上,低声解释起来,声音清晰又利落。 刘雪梅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学不学啊?”林穗穗问。 “学学学!” “……” ———— 半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 基地上的所有人都在有条不紊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做著自己的工作,为项目付出自己的一份力。 忙碌之间。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后勤科,林穗穗正蹲在地上整理物资清单。 距离上一次给邻岛物资补给已经过去了一周,也不知陆临舟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正想著,后勤办公室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动静。 她直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 刚要探头,通讯员小陈已经衝到外面宣传栏那儿去了。 “成了!邻岛试验成了!陆队他们成功了!”小陈挥著手里的喜报,声音劈了叉,在基地里迴荡。 所有人都从自己所在的地方探出头来,在外面的也都纷纷围过去。 林穗穗的心臟猛地一跳,放下手里的活儿,拍了拍身上的灰,快步走过去。 她看见小陈把喜报贴在宣传栏上,“恭喜基地项目试验成功”几个字正在大標题上,显得格外扎眼。 小陈用手指点著电报:“成功了!我们项目提前三个月完成升级!!多亏了陆队他们!!” 周围爆发出欢呼声,有人拍著巴掌,有人抱在一起。 小陈专门走到林穗穗面前:“林穗穗同志,陆队说了,他们今晚把邻岛的工作收尾,就能主岛了!” “真的吗?太好了!” 林穗穗有些激动,陆临舟要回来了,他们又能见面了。 “是啊!”小陈说完,就匆匆去下个宣传栏贴喜报了。 大家围在宣传栏前,都很兴奋。 黄晓燕也衝出来,激动地说道:“穗穗,你男人真厉害啊!从来没有项目能提前三个月就完成升级!” “升级?”林穗穗不太懂项目升级的优势,有些疑惑地问道:“跟现在有不一样吗?” 来基地以后,林穗穗跟陆临舟几乎很少聊项目上的事,毕竟陆临舟忙,他们两人同住一个屋又有些尷尬。 但黄晓燕跟她男人不一样,夫妻俩如胶似漆,什么都聊,她对项目的事儿也就了解多了。 “项目完成升级,不仅可以结束封闭式试验,还能在收尾结束后提前回省城啊。”黄晓燕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闻言,林穗穗却一怔,脸上笑意也敛了敛。 已经……快要回省城了吗? 那她可以得到中专名额了。 林穗穗扯了扯唇,却有些笑不出来了。 回了省城,他们就不再是夫妻了吧? 第266章 陆临舟回来了? 黄晓燕说完,眼角余光瞥见林穗穗的表情,眉头微蹙:“穗穗,要回省城你不高兴啊?” 林穗穗抬头,她扯了扯嘴角:“没有啊,挺好的。” 闻言,黄晓燕眉眼弯著,语气带著热络:“我跟你说,在家多好。我家那口子,每天早上都给我煮鸡蛋,晚上一起去国营商店遛弯,在这儿哪有这功夫?” 她掰著手指数:“洗衣服得排队,吃饭在食堂,想多说句话都有人瞅著,哪像真夫妻?” 林穗穗低下头,视线落在脚边的石子上,脚尖无意识地碾著。 黄晓燕说的“真夫妻”三个字,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心上。 她听著黄晓燕絮叨家里的暖壶总被老公灌满,枕巾每周换一次,这些琐碎的细节,都透著她没体会过的亲密。 “嗯,是挺好的。”林穗穗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黄晓燕嘰嘰喳喳地还在说,林穗穗的睫毛垂得更低。 回了省城,她和陆临舟大概就再没这些琐碎的机会了。 他有他的家,她回她的宿舍,桥归桥,路归路,像从没在海岛基地共过这几个月的时光。 黄晓燕终於停了嘴,看她没应声,推了推她的胳膊:“想啥呢?” 林穗穗猛地回神,摇摇头:“没什么,听你说呢。” “哈哈,你这是魂儿都飘到你家陆队身上了吧?这小別胜新婚,就是不知道他去邻岛累著了没,要是累著了……” 眼见著黄晓燕的话越说越跑偏,林穗穗赶紧让她打住,拉著她回了工作岗位。 …… 邻岛营地的帆布帐篷被拆了大半。 大家扛著设备往船边跑,笑声混著海浪声迴荡著。 试验成功,大家都很兴奋。 孙程燁攥著份设备清单,快步追上陆临舟,手里的铅笔在纸页上敲出轻响:“这是带来的设备清单,回城都清点完毕了。” “嗯,通知主岛了吗?”陆临舟问。 “上午就通知了,老老实实就那几个字,一句多的都没有。”孙程燁一想到那公事公办的信息,对陆临舟道:“差不多一个月了,你从没让我发信息时捎句给穗穗的,別回头项目成了,老婆跑了……” 陆临舟正弯腰检查船锚的铁链,闻言直起身。 他瞥了孙程燁一眼,眉峰微蹙,指尖在铁链的锈跡上蹭了蹭:“工作是工作,有什么可捎带的。” 孙程燁把清单往他面前一递:“东西都收拾好了,可以准备走了。” 他说完工作上的事,又回到刚刚的话题:“这是合理需求!那可是你老婆!” 孙程燁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嘴角带著促狭的笑:“害什么羞?” 陆临舟的喉结动了动,视线移向远处的帆,没接话。 孙程燁还想说什么,陆临舟已经直起身,拍了拍他的胳膊,声音比刚才沉了些:“行,知道了。” 他转身往船边走去,步伐比平时要快,似乎有意在逃避孙程燁的话。 走到眾人中间时,陆临舟抬手挥了挥:“清点好个人物品,十分钟后出发。” 孙程燁看著他的背影,手里的铅笔转了半圈,忍不住撇撇嘴:“男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摇了摇头,“这敷衍的……” 话没说完,被远处的集合哨打断,孙程燁赶紧攥紧清单追上去。 陆临舟站在邻岛码头的木桩旁,海风掀起衣角,扫过手背。 他从口袋里拿出个小的铁盒子,低头看著掌心的驱寒药膏,不知想著什么。 “陆队。”身后传来脚步声,队员小李正快步走近,他看著天边沉下去的日头,眉头微蹙:“天色不早了,这么晚还要赶著回主岛吗?” 陆临舟抬眼,视线越过海面望向主岛的方向,灯塔的微光在暮色里隱约可见。 他把药膏塞进裤袋,指尖在袋口压了压:“嗯,大家都著急回,趁著天黑以前到就行。” 小李“哦”了一声,转身要走,手却不自觉挠了挠后脑勺。 他刚才清点人数时,好几个人说“多待一晚也行,明天再走”,怎么陆队说大家都著急? 到底是谁在著急啊? …… 由於陆临舟他们返程时间不定,林穗穗也没法守在码头边等著迎接他们。 眼见著天色晚了,林穗穗想著男主应该不会这个时间回来,估摸著就是明天赶早了。 她在食堂吃过晚饭,就直接回家属房了。 看著陆临舟將近一个月没睡的地铺,又想著他应该就这两天要回来,林穗穗就去巷子里拿了新的床品出来。 林穗穗將新褥子铺平在地铺,拽直边角,手指在布料上按了按,压出浅痕。 新的床品又乾净又香,他回来马上就能睡了。 林穗穗满意地看著自己的杰作,弯腰將脏床单塞进木盆。 端起来时,盆沿磕到膝盖,她皱了皱眉,直起身抱起装著脏床单的盆,往门口走。 刚推开门,就撞见个熟悉的身影。 陆临舟站在台阶下,正望著她。 他军装领口沾了海水和沙子,胡茬又长出来了,把下頜线衬得愈发锋利。 林穗穗觉得他的皮肤好像又黑了一些,额角隱约有道新的划痕,眼神却亮得惊人,正落在她手里的木盆上。 林穗穗的脚步顿住,手里的盆差点没握住。 陆临舟回来了? 她就那样看著他,看他肩头落的夜色,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 两人沉默地对视著。 突然,陆临舟扯了扯唇角,先开了口。 “那么精密的仪器我都捨得放。”陆临舟声音带著沙质感,目光扫过她紧攥盆沿的手:“你这个破盆子捨不得放下?” “啊?”林穗穗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他攥住。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指腹磨出的茧子蹭过她的皮肤。 陆临舟上前半步,俯身接过她手里的盆子,胳膊顺势往地上一磕。 “嘭”的一声,盆底撞在地上。 没等林穗穗说话,他的手臂已经圈住她的后背,力道大得让她脚尖离地半寸。 林穗穗只觉得自己被他的气息包裹住,那熟悉的味道钻进她的鼻尖,胡茬蹭过她的额角,扎得她眼眶发烫。 她眨了眨眼,觉得自己似乎是有点木訥了。 这么久没见,看到“自家男人”回来,她就是应该这样直接扑进怀里的。 第267章 是嫂子喜欢吧? 第二天一早,晨光漫过基地操场,迎接他们的队列就已经站好了。 林穗穗站在后勤组的队伍里,看著陆临舟和队员们走到主席台前,军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整齐的踏响。 徐教官从托盘里拿起奖章,金丝在晨光里闪了闪。 他走到陆临舟面前,指尖捏住奖章的綬带,动作沉稳地別在他的军装领口。 指腹蹭过他晒黑的锁骨,徐教官的嘴角绷著,眼底却有笑意:“辛苦了,我就知道你们会做得很好。” 陆临舟的脊背挺得更直,下頜线绷紧,目光平视前方,声音洪亮:“尽本分而已,为国家效力!” 话音落地的瞬间,他抬手敬礼,掌心贴在军帽檐,指尖绷直。 跟著他一同前去的一行人同时抬手敬礼,掌心与他的掌心平行,重复著:“为国家效力!” 徐教官抬手回礼,周围的队列里响起齐刷刷的布料摩擦声。 所有人的手臂同时抬起,军帽的阴影落在眉眼上,表情肃穆。 风卷过操场,吹得綬带猎猎作响。 陆临舟的目光扫过队列,在林穗穗身上停了半秒,又转向前方。 …… 表彰大会结束,大家都散了。 周旭睿拐过墙角,一眼就看见舒佳凝裹著个毯子站在一边,肩膀隨著咳嗽轻轻耸动,指尖捏著块手帕捂在嘴边。 “怎么了?”周旭睿走过去,视线落在舒佳凝有些苍白的脸颊上:“你这是,感冒了?” 舒佳凝放下手帕:“嗯,从邻岛回来就病了,没事,很快会好。” 她的毯子滑到肩头,露出里面的军装,又抬手拽了回来。 周旭睿点点头,刚要再说什么,就见舒佳凝的瞳孔微微收缩,视线越过他的肩头,整个脸色都变差了几分。 他顺著她的目光回头,陆临舟正和林穗穗並排走著。 林穗穗侧头跟他说著什么,脸上带著柔和的笑意,陆临舟的视线落在她发顶,脚步放缓了些。 “你这次去邻岛是不合规的。”周旭睿转回头,声音沉了沉,指尖在裤袋里攥紧。 舒佳凝的笑僵在脸上,隨即又扬起来,带著点挑衅:“我知道,但临舟没处罚我。” 她顿了顿,喉间又涌上痒意,却刻意压低声音:“而且,回来的船上,我亲他的时候,他没有躲开。” (请记住1?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周旭睿的眉峰猛地蹙起,诧异地看她:“亲他?” “嗯。”舒佳凝点头,下巴微微扬起,像是在炫耀什么:“所以我很满足了。” 周旭睿沉默著,视线落在远处渐渐走远的两人身上,又转回来盯著舒佳凝:“那么,两周过去了,你整理好感情了吗?” “整理?”舒佳凝愣住,毯子从肩头滑下去大半:“什么意思?” “老陆送你回主岛,允许你亲他,是替你完成最后的遗憾。”周旭睿的声音很平,却带著不容置疑的篤定:“他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完成……最后的遗憾?”舒佳凝重复著这句话,瞳孔骤缩,像是没听懂。 “嗯。”周旭睿頷首,指尖在石墙上敲了敲:“所以你该和他一样,整理好你的感情。” 舒佳凝猛地抬眼,诧异地看著他:“你什么意思?警告我?” “我只是在提醒你。”周旭睿的视线凝聚在舒佳凝有些苍白的脸上:“老陆结婚了,是军婚。你再纠缠,只会给彼此徒增烦恼。而且,破坏军婚的后果,你该知道。” 舒佳凝浑身紧绷起来。 周旭睿这些话,她又何尝不知道呢? “如果你也要来教育我,那没什么可说的。”舒佳凝猛地退后半步,毯子彻底掉在地上。 她弯腰捡起,指节泛白地抖了抖毯子上的沙土,转身就走。 两步后又回头,眼神里带著失望和愤怒:“周旭睿,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你至少会站在我这边。” “……” ———— 林穗穗的脚步慢下来,视线落在陆临舟胸前。 阳光斜照在奖章上,金芒晃得她眯起眼,指尖不自觉蜷了蜷。 她看著那枚嵌著红绸的奖章隨著他的步伐轻晃,金属边缘蹭过他军装的纽扣,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怎么?”陆临舟察觉到她的目光,侧头看她,喉结动了动:“喜欢?” 林穗穗的睫毛微动,点点头,声音里带著雀跃:“嗯,真好看!” 指尖几乎要碰到奖章,又猛地收回来,攥成拳头。 陆临舟抬手,指尖解开奖章的掛鉤,金属链在掌心滑过。 他把奖章递过去:“给你。” 林穗穗指腹触到冰凉的金属:“给我的?” “给你……”陆临舟笑道:“看看的。” 见他点头,她撇了撇嘴,嘴角却往上扬:“看看也行。” 她把奖章捧在手心,拇指轻轻蹭过上面的刻字,边缘的稜角硌著掌心,却捨不得用力捏。 阳光透过奖章的鏤空处,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林穗穗爱不释手。 这可是军功章! 陆临舟刚要开口,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老陆!老陆!”孙程燁的声音越来越近,他挥著手跑过来:“过来下!” 两人同时回头,林穗穗推了推他的胳膊:“去吧,他好像有急事。” 陆临舟“嗯”了一声,转身朝孙程燁走去。 陆临舟站定,眉峰微蹙,视线落在孙程燁脸上:“什么事?” 孙程燁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掌心托著枚海螺。 海螺壳上的螺旋纹歪歪扭扭,边缘泛著浅蓝,像是被海水泡透了。 他刚递过去,陆临舟伸手一把夺过来:“嗯,谢了。” 他的声音很沉,没多余情绪。 孙程燁上前一步,伸手拽住陆临舟的袖口:“等等,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玩意儿了?不对劲。” 他偏头,视线越过陆临舟的肩膀,看向不远处的林穗穗。 林穗穗正低头宝贝似地把玩著手里的奖章,隔几秒,她就抬头往这边看一眼,明显是在等陆临舟。 孙程燁嘴角勾著笑,鬆开手拍了拍陆临舟的胳膊:“哦,我懂了,带回来送嫂子的是吧?” 陆临舟把海螺攥得更紧,螺壳的稜角硌著掌心:“关你什么事?” “你这是开窍了?”孙程燁往前凑了凑,眼神亮了亮:“是嫂子喜欢,对吧?” 陆临舟抬眼瞪他,睫毛压得很低,眼神带著厉色:“管好你自己。” 他转身要走,手指无意识摩挲著螺壳。 心里冒出来个念头。 以前他傻的时候,捡些贝壳、石子带给她,她拿到手就笑,还抱著他一口接一口地亲他,应该是喜欢的吧? 这个想法刚落,他的脚步顿了半秒,攥著海螺的手猛地收紧。 他从来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那段“傻子”的阶段,那些傻子时候的回忆全都是耻辱,他该全都忘掉的。 可他现在是在做什么? 第268章 送礼物的,是她的傻子吗? 夜里的家属房很静,只有窗外的海浪声拍著礁石。 林穗穗正在厕所里洗澡,听到门口有陆临舟的敲门声。 他也没说,只是留下句“我去开会,一会儿回来”后,就走了。 林穗穗洗完澡用毛巾擦著湿发,从厕所走出来。 水珠顺著发梢滴在肩上,她抬手抹了把,走到桌边。 暖瓶放在桌角,她拎起来,往搪瓷杯里倒水,水汽腾起来,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倒完水,她转身要往床边走,目光扫过床头柜,顿住了。 床头柜上放著个盒子,纸壳做的,边角被磨得发毛,用麻绳简单捆了两道。 林穗穗的脚步挪过去,站在床边,盯著盒子看了几秒。 她的手指蜷了蜷,心里有些犯嘀咕。 这是他放的吗?能看吗? 林穗穗犹豫了一下,她还是伸手解开麻绳,掀开盒盖。 里面铺著层旧报纸,报纸上躺著个海螺。 海螺?他带回来的海螺?还专门用盒子装回来的? 林穗穗的睫毛颤了颤,伸手把海螺拿起来。 螺壳是浅青色的,螺旋纹比普通海螺更密,尾端有点歪,像是被礁石撞过,却不扎手,摸起来滑滑的,带著点潮意。 是个很特別的海螺。 她捏著螺口转了转,忽然想起她刚穿进书里,成为柳湾村的林穗穗的时候。 那时候,陆临舟还是个大傻子,经常会出海捕捞。 近海小型渔船的短途捕捞,总是一早出,晚上就能回来了。 有一次,林穗穗去接他,远远地,就看到陆临舟一脸傻笑地朝她走过来。 月光照亮他裤脚滴下的海水,在沙滩上连成银线。 “穗穗来接我,开心。”陆临舟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心情。 林穗穗也笑了,但是还是强硬地纠正他的叫法:“傻临舟,要叫嫂嫂!” “不,没人。”陆临舟又是一副犟种样儿。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说完,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青斑海螺,贝壳边缘泛著珍珠母的虹彩:“给你。” 林穗穗低头,看见海螺表面粘著细小的藤壶。 “做什么?”林穗穗往后退,仰头看他,没伸手接:“又捡些没用的。” “嘘!”陆临舟突然把海螺扣在她耳畔,里面传出呜呜的潮声:“你听!” 潮声混著沙沙的杂音涌进来。 林穗穗:“我们住在离海边不远的地方,想听隨时都能来听。” “穗穗不喜欢?”陆临舟拧眉:“老吴头说,姑娘都爱这个。” “傻不傻?他说的是姑娘,我是嫂嫂!”林穗穗纠正他的说法,又道:“你要是送给你的小芳妹妹,她会很喜欢。” 陆临舟摇头,有点不高兴了:“我就要送给穗穗。” 陆临舟又是那副犯倔模样,將海螺塞进林穗穗手里。 林穗穗这才伸手接过来,海螺不算小,挺好看的。 陆临舟开口道:“在海上是这样的声音,你和我听一样的!” 他的意思是,他出海的时候,她可以在海螺里和他听一样的声音? 林穗穗眨了眨眼,心情又有些微妙。 那时的她刚发现月事没来,还以为自己怀了陆临舟的孩子,討厌极了他。 可陆临舟哪时候是痴傻状態,哪里知道孰是孰非。 那应该是林穗穗第一次对陆临舟有心动的感觉吧? 他那样炙热又坚定的喜欢,是真的能够打动林穗穗的。 所以,林穗穗又把海螺放到耳边听了听:“那我就收下了,谢谢临舟的礼物。” “穗穗开心?” “开心啊。” 想到她当时说的话,想到那时她一直想要逃离柳湾村,林穗穗忽然有些鼻酸起来。 那个傻子陆临舟。 她真的好想他啊。 林穗穗突然一怔,她低头看向手里的海螺。 她把海螺扣在耳畔,里面又想起呜呜的潮声。 送礼物的,是她的傻子吗? …… 今晚的会,不算太长。 结束后,陆临舟从会议室出来,手刚碰到门把,脚步就顿在原地了。 走廊灯光落在他肩上,他盯著不远处的背影,眉头慢慢拧起。 林穗穗披著件军绿色大袄,是他的旧袄子。袄子下摆拖到脚踝,边角蹭著地面。 她坐在走廊长椅上,身下垫著块布,睡裤裤脚卷到膝盖,两条腿悬在凳下,脚腕露在外面,泛著白。 陆临舟走过去,站在她面前,视线落在她光著的脚腕上:“为什么不穿袜子?” 林穗穗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脚趾蜷了蜷:“出来的急,忘了。” “那就赶紧回家。”陆临舟的声音沉了沉,眉头没松。 林穗穗点头,手撑著长椅边缘要起身,袄子滑下去些,她抬手拽了拽。 “来接我?”陆临舟问,目光扫过她攥著袄子的手。 “是来问你个事的。”林穗穗站定,从袄子口袋里掏出海螺,举到他面前,海螺壳在灯光下泛著浅青,看起来特別又可爱:“谢谢你,我很喜欢。” 陆临舟低头,视线撞进她的眼睛里,她的瞳孔亮得很,像盛著星光。 他偏开脸,耳尖微热:“不用谢我。” “那谢谁去?”林穗穗往前凑了半步,举著海螺的手往前递了递。 陆临舟的声音硬邦邦的:“孙程燁。” “我谢他做什么?”林穗穗挑眉,手指捏紧螺口,有点莫名其妙。 陆临舟盯著走廊尽头的窗户,语气很肯定:“这东西是他捡的。” “我才不信,就是要谢你,是你送我的。”林穗穗的脚尖踮了踮,语气带著执拗。 “你没看到今天他来找我?”陆临舟转头看她,眉头又皱起来:“就是要把海螺给我,是他非让我给你带礼物。” 他这话说得语气十分彆扭,听得林穗穗觉得有点好笑。 林穗穗抬起胳膊,用胳膊肘往他腰侧懟了一下,力度不重,故意揶揄:“你別害羞,你送的!就是你送的!” 陆临舟往后退了半步,躲开她的胳膊肘,模仿她的语气:“不是,就不是。” “你这孩子!”林穗穗伸手,踮起脚,手掌往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声音清脆:“你再皮!一点也不乖!” 陆临舟还是傻子的时候,他们俩总是这样打打闹闹。 之前林穗穗还在克制,今天见他没了平日里的冷肃,胆子也大了几分。 陆临舟的脸沉下来,抬手,一根手指戳在她的额头上,力道不轻:“被人看到你打我,是要被军法处置吗?” 他虽冷了脸,但周身气场如常,林穗穗反而笑了起来。 “凭什么军法处置?”林穗穗仰头,拍开他的手,声音扬了些,“我男人我想打就打,我……” 第269章 不可见人的照片 “我男人我想打就打,我……”林穗穗说到一半,突然卡壳。 说到这里,两人都是一愣。 在其他人眼里,陆临舟確实是林穗穗的男人。 可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他们之间真实的关係,並不是用“我男人”这三个字来代指陆临舟。 两人正有些尷尬。 孙程燁推开会议室的门,脚步带风地出来,刚拐过走廊拐角,就撞见陆临舟和林穗穗。 他咧嘴一笑,军帽往脑后推了推:“嫂子你来了?” 林穗穗点头,抬手晃了晃手里的海螺,螺壳在灯光下泛著浅青:“临舟说,让我谢谢你。” 陆临舟的眉峰猛地蹙起,抬手握拳要碰孙程燁的胳膊,想打断他。 林穗穗没看他,眼睛盯著孙程燁,又问:“是你送给我的吗?” 孙程燁挠了挠后脑勺,视线落在海螺上,语气直愣愣的:“不是啊,老陆捡来的,揣在兜里好几天,可宝贝了。我就是帮忙带回来一下……” “闭嘴。”陆临舟的声音沉得像压了石头,眉头拧成疙瘩,“事做完了吗?” 孙程燁的话卡在喉咙里,连忙摆手:“做完了啊。” “行,”陆临舟往前半步,抬手要去摸口袋里的任务清单,“那再分配……” “没没没!”孙程燁往后跳了半步,抬手往自己脸上轻拍了一下,“是我多嘴,我自抽耳光!你们聊你们聊,我躲远点。”话音刚落,他转身就跑,军靴踩在走廊上“噔噔”响,眨眼就没了影。 林穗穗转头,睨了陆临舟一眼,嘴角勾著笑:“我確实要谢谢他。” 陆临舟低头,看著自己的鞋尖,声音闷闷的,像是自暴自弃:“又不重,有什么可谢的。” 林穗穗“噗嗤”笑出声,眼睛弯成月牙,指尖戳了戳他的胳膊:“谢他拆穿了你害羞的嘴脸啊。” 陆临舟:“……” ———— 第二天一早,陆临舟正在带训。 他抬臂抹了把额角的汗,作训服后背洇出深色汗跡,紧贴著脊背。 交换场地的哨声响起时,他正转身整理训练器材,肩膀忽然被轻撞了一下。 陆临舟回头,是贺云川。 贺云川脚步顿住,脸上还带著训练后的薄红,语气却温和:“陆队,待会儿有时间聊聊吗?” 陆临舟侧头,视线扫过他胸前的空军徽章:“工作上的事?” 晨光落在贺云川睫毛上,刚才的温和笑意淡了些:“不是。” “那就没什么可聊的。”陆临舟收回目光,语气冷淡。 贺云川的脸色微变,嘴角的弧度彻底消失,他往前半步,声音压得低了些,带著点刻意的停顿:“那天你单独回主岛取仪器的时候,我正好在码头上拍照。” 陆临舟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下次开会大家一起选就好。” 贺云川却笑了笑,那笑意没到眼底:“真的要大家一起选吗?” 他顿了顿,看著陆临舟的眼睛:“有些照片,我觉得你应该要过目一下才好。” 陆临舟手猛地收紧,他抬眼,对上贺云川带著深意的目光,眉峰几不可察地蹙起。 半晌。 陆临舟的喉结滚了滚,盯著贺云川,沉默几秒,抿紧唇线:“等训练结束。” 第270章 她是我的妻子 训练结束,陆临舟正要走。 孙程燁走到他身侧,蹲在地上繫鞋带,手指在鞋帮上绕了两圈,却没繫紧。 “老陆。”孙程燁仰著头看他:“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他盯著陆临舟的侧脸,对方下頜线绷得紧,眼尾的红血丝比早上更重。 陆临舟垂眸扫他一眼,声音闷闷的:“没有。” “別骗我了。”孙程燁往他身边凑了凑,手掌在膝盖上搓了搓:“你今天状態不对劲,肯定有事。” 他想了想,突然一脸自责地说:“该不会是……我昨天跟嫂子说那海螺的事,让她不高兴了?” 陆临舟拍了拍裤子上的沙,掌心在孙程燁头上按了按,力道不轻:“没有。” 他收回手,转身走了:“我还有事。” 陆临舟离开训练场,远远就看到贺云川,正站在瞭望塔边上。 他几步走到对方面前,声线绷得紧:“什么照片?” “陆队应该已经猜到了吧?”贺云川抬眼,从包里抽出个牛皮纸袋,往他怀里一塞:“自己看。” 陆临舟攥紧袋口,翻开,几张照片滑落在掌心。 最上面一张里,舒佳凝的侧脸贴著他的下頜,海风掀起她的发梢,而他自己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 正是回主岛的那艘船上的事。 再往下一张,舒佳凝的唇直接亲到了陆临舟的脸上。 因为离得远,照片不算太清晰,可认识他们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就是他和舒佳凝。 他的指节猛地收紧,照片边缘被捏出深深的褶皱,喉间滚出一句:“你偷拍?” 贺云川直起身,双臂抱在胸前:“我正好在码头上拍摄,不巧拍到陆队和『老朋友』敘旧。” 他刻意加重“老朋友”三个字,眼神扫过照片:“有妻子还跟前任靠这么近,陆队觉得合適吗?” “那是意外。”陆临舟把照片拢成一叠,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我想,这不是贺队偷拍我的理由。” “我也是意外拍到的。”贺云川笑了一声,往前走半步,几乎贴到他面前。 两人个子差不多高,此时贺云川周身的温和突然变了:“陆队,你是有妻子的人。要是真想跟舒翻译好,不如先离了婚再好?” 陆临舟的脸色瞬间变了。 贺云川希望他和林穗穗离婚? 陆临舟的拳头在身侧攥紧,骨节响得清晰:“我和我妻子的事,轮不到你置喙。” 他转过身来,幽邃眸子始终紧盯著贺云川:“贺队,你这样在意我和我妻子的事,会让我误会的。” “误会?”贺云川拿起他手里的一张照片,指尖点著舒佳凝的脸:“如果陆队和舒翻译这样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那我跟穗穗……” “穗穗不是你该叫的。”陆临舟眸色沉了几分:“她是我的妻子,跟贺队身边其他的女人都不一样。我们结婚了。” “既然陆队知道自己跟她结婚了,最好想清楚。”他把照片拍回陆临舟怀里:“该离谁远点。” 陆临舟盯著他,眉峰拧在一起,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这事我会处理的。” “那是最好。”贺云川笑了下:“照片都在这里了,我今天来只是想提醒陆队一句,重心在哪里,应该把控清楚。否则,会容易被其他人抓住机会。” 第271章 她是有夫之妇 陆临舟把那些照片烧了。 照片没了,但贺云川的话,却像根刺扎在脑子里。 “重心在哪里把控清楚,否则容易被人抓住机会。” 被谁抓住机会?他贺云川吗? 陆临舟“咔噠”一声,推开家属房的门,门轴转得轻响。 林穗穗正弯腰拖地,拖把在水泥地上蹭出“沙沙”声,见他进来,直起身,手里还攥著拖把杆。 只见陆临舟眉峰拧成个疙瘩,下頜线绷得死紧,黑脸沉得像是谁欠了他几百万一样。 又是谁惹他不高兴了? 大致是她一直盯著他的眼神有点“炙热”,陆临舟抬眼看她,神色稍稍缓和了些:“我回来了。” 既然能主动开口跟她讲话,那就只是一般不高兴。 反正他常常都不太高兴,林穗穗也就没当一回事。 她抬下巴往门口的竹筐指了指,眼神里带著点“警告”。 陆临舟的脚步顿在玄关,没说话,先抬手解了作训服的纽扣,外套往臂弯一搭,抖了两下,沙粒簌簌落在门口的脚垫上。 接著弯腰解军靴鞋带,脱了外裤,同样拎起来抖掉裤脚的细沙,才一起叠好放进竹筐里。 动作熟稔,一点不耐烦也没有。 林穗穗看著他这一连串动作,拖把杆往地上顿了顿,嘴角弯了弯,眼里漾出点笑意,朝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陆临舟抬眼撞见她的笑,喉间动了动,眼底的沉鬱散了点。 他往浴室的方向偏了偏头,声音还有点哑:“我进去洗个澡。” “去吧。” …… 不多时,浴室的门“吱呀”开了。 林穗穗盘腿坐在木质沙发上,面前的搪瓷盘里摆著切好的苹果块,她捏起一块往嘴里送。 她余光瞥见陆临舟擦著半乾的头髮出来,水珠顺著发梢滴在颈窝,洇湿了乾净的白背心,透出他胸前结实的肌肉。 林穗穗有些不自然地偏开视线。 见他突然走过来,林穗穗咽了咽口水:“嗯?” 陆临舟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过去一点。 林穗穗往旁边让了让,又用手肘往旁边的空位顶了顶。 那是让他坐下的意思。 陆临舟走在她身边坐下,背心的布料蹭过胳膊,带著刚洗过的潮气。 他刚坐稳,就开口:“林穗穗。” 林穗穗嘴里叼著苹果,含混地应:“嗯?” 她捏起手里的叉子叉起一块递过去,苹果块上还沾著点汁水。 陆临舟接过来,指尖捏著叉子,却没往嘴边送,眼神落在搪瓷盘里:“你跟贺云川……” 心里“咯噔”一下,林穗穗嘴里的苹果差点没咽下去。 她后背猛地绷紧,她想起上次因为贺云川给她拍的那些照片,陆临舟生了那么大的闷气,连去邻岛这阵子都没搭理他。 可他不是已经好了吗? 难道这气还没消? 林穗穗想了想,刚要张嘴解释那天只是碰巧。 陆临舟已经继续说下去:“不要走得太近。” “嗯?”林穗穗眨眨眼,嚼著苹果的动作慢了:“为什么?” “他一直以来都很有女人缘,对谁都很好。”陆临舟的指尖在叉子把上捏了捏,声音有点硬:“如果他对你也是这样,只是因为他就是这种人。” 林穗穗愣住了,苹果渣还在嘴里,她咽下去才开口:“你是说……他本来就是个好人?” 她歪头看他,眼神里带著疑惑:“那为什么不能走得近?他是好人啊!” 陆临舟:“……” 他盯著她,眉头拧起来。 他说的是这个意思吗?他的话明明是贬义。 他深吸一口气,把叉子往盘里一放,苹果块晃了晃:“我的意思是,他对谁都好,你別因为他对你好,就觉得他喜欢你,动些莫名其妙的歪心思。” 莫名其妙的歪心思? 林穗穗也恼了,她在他心里,总是会跟別的男人拉拉扯扯? 他看不惯吴景越就算了,毕竟他的事她要帮忙瞒著。 可贺云川不一样,贺云川是空军那边的人,他们之间並没有走得太近。 “你是说,怕我喜欢上他?”林穗穗的眉头也皱起来,语气里带了点不服气。 陆临舟像是被戳中心思,猛地叉起那块苹果咬了一大口,含糊道:“我是让你注意交往分寸。” 林穗穗看著他紧绷的侧脸,心里明镜似的。 他还是在为贺云川给她拍的那些照片不爽。 一想到那天他去找她了,她却跟贺云川去灯塔岩拍照,林穗穗觉得先忍忍。 毕竟確实是她没有提前跟他说,害他白跑一趟。 林穗穗撇撇嘴,解释道:“我跟他就是朋友。” “你不是有梁友军的妻子当朋友?”陆临舟把苹果咽下去,声音更沉了:“非要找贺云川当朋友?” “岛上没几个人能一起玩。”林穗穗又用叉子叉起一块苹果,递给陆临舟,语气软了点:“他会拍照,能帮我们留些照片,挺有意义的。再说,谁都知道我是你妻子,我肯定知道贺队不会对我这种有夫之妇有想法啊!我又不傻!” 陆临舟脸色微变。 他想起贺云川看林穗穗时的眼神,想起他说,有人会抓住机会。他知道,贺云川对林穗穗的想法,绝对没有林穗穗想的那么单纯。 但他现在並不想戳穿这件事。 “总之离他远点。”陆临舟没等她说完,突然站起身。 林穗穗看著他转身往床边走的背影,嘴里咬著苹果,小声嘀咕:“莫名其妙。” 第272章 根本就没有结婚! 食堂的玻璃窗上蒙著层水汽。 饭菜的香味混著蒸汽飘出来,排队的队伍往前挪了点,林穗穗也往前站了两步。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接著,林穗穗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拍了两下,力道很轻。 “林穗穗同志。”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穗穗的后背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转身,脸上的表情还没完全舒展开,只扯了扯嘴角:“贺队。” 声音比平时淡了些。 贺云川的手还停在半空,看著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疏离,眉峰微挑,收回手时指尖在口袋里蜷了蜷:“有打扰到你吗?” 林穗穗看著他温和的眼神,心里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贺云川不过是打个招呼,她这反应也太过激了。 她还是不知不觉被陆临舟洗了脑。 贺云川明明知道她是陆临舟的妻子,怎么可能有別的心思? 明明是陆临舟自己莫名其妙。 她放鬆下来,嘴角弯得自然些:“没有。” 林穗穗往前走了半步:“就是在想今天吃什么。” 贺云川顺著她的目光看向打饭窗口,他笑了笑,眼角表情都柔和了些:“马上就排到了,看来你是饿坏了。” 林穗穗抬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笑著点头。 贺云川正要说话,余光却瞥到食堂门口,陆临舟和孙程燁正並排走了进来。 孙程燁跟在陆临舟身后,正跟他匯报著早上战术训练的细节,一抬头,对上了贺云川的视线。 再一看,贺云川正跟林穗穗对立而站,两人不知说著什么,脸上带笑。 孙程燁的话戛然而止,下意识伸手拽了陆临舟一把:“老陆,那边有新做的包……” 孙程燁的话没说完,陆临舟的视线已经越过人群,钉在了打饭窗口前。 林穗穗正侧对著他,手里攥著饭票,跟贺云川说著什么,嘴角还带著笑。 阳光透过窗欞落在她发梢,亮得晃眼。 陆临舟的眉头“唰”地拧起来。 昨天的话全当耳旁风了? 他猛地甩开孙程燁的手,力道大得让对方踉蹌了半步,自己则大步流星走过去。 “穗穗。” 被叫到名字的林穗穗,听出陆临舟语气里的低凛,背脊一僵,差点没敢回头。 “陆队也来吃饭。”贺云川先开口。 林穗穗这才不得不回头,看著陆临舟紧绷的脸:“陆队。” 陆临舟没看她,视线先扫过贺云川。 下一秒,他忽然伸手,掌心虚虚托住林穗穗的后腰,指尖轻轻往她小腹方向带了带。 他动作自然,语气更是刻意放软,还带著关切:“站这么久累不累?” 林穗穗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一愣,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眼里满是困惑:“啊?” 她就站在这里等著打饭,有什么可累的? 陆临舟却像没看见,语气又放柔了几分,哪有平日里“陆队”的影子:“你去那边坐著,我给你打饭。” 林穗穗这才反应过来,他怕是又瞧见自己跟贺云川说话了。 她偷偷瞥了眼旁边的贺云川,对方正偏头看著她,神情淡淡的。 她心里嘀咕了句“幼稚”,但有人愿意跑腿打饭,她也乐得清閒。 林穗穗点头:“那你给我多打点肉,今天的看著挺香。” 陆临舟“嗯”了一声,视线却越过她,扫向贺云川。 见对方还站在原地,目光还落在林穗穗身上,他忽然提高了些音量,像是隨口叮嘱:“要是闻著肉味儿反胃,就少吃点,別勉强。” 这话一出,前面排队的人都顿了顿,纷纷转过头来。 排在最前面的李嫂子是个过来人,刚生了二胎没多久,闻言眼睛一亮,凑过来笑著问:“闻著肉反胃?陆队,这是……你们家有好事了?” 林穗穗的脸“唰”地红透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陆临舟这话里的深意,她伸手就去拽陆临舟的袖子,想制止他。 可陆临舟却反手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动,还故意往她小腹的方向瞟了瞟。 陆临舟点点头,对著李嫂子扬高了声音:“有这说法?那回头得去查查。” “查什么查呀,肯定是有了!我两次怀娃都是这样的!”李嫂子一拍大腿,笑得合不拢嘴:“恭喜啊陆队!恭喜啊穗穗同志!” 周围的人立刻跟著起鬨:“恭喜陆队!这是要当爹了啊!” “怪不得陆队最近看嫂子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原来是护著宝贝呢!” 林穗穗被这阵仗闹得头都快埋到胸口了,手在陆临舟胳膊上拧了一把,压低声音气呼呼地说:“你別胡闹!” 陆临舟却不动声色地回握住她的手,力道不轻,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宣告主权。 他脸上没什么笑,眼神却带著几分得逞的锐利,再次看向贺云川。 贺云川站在人群外围,脸上的温和淡了些,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光。 陆临舟这才满意,牵著林穗穗的手找位置坐下了。 …… 吃饭的时候,林穗穗扒拉著碗里的米饭,眼角余光总瞥见周围投来的目光。 一顿饭,吃得极其不愉悦。 不熟的就在旁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熟悉的人就直接上来问情况,来恭喜她了。 林穗穗解释了半天,大家也都不信,最后只好尷尬笑笑,也不解释了,低头老实吃饭。 林穗穗手里的筷子戳得米饭乱七八糟,抬头就对上陆临舟似笑非笑的眼,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他好几眼。 好不容易扒完半碗饭,林穗穗“啪”地放下筷子。 “麻烦陆队帮忙收拾一下餐具,我就先走了。”说完,她起身就走。 林穗穗一路小跑,准备回后勤部了。 谁知跑了一会儿,就被人拽著停了脚步。 “跑什么?”陆临舟长腿一迈跟上,双手握住林穗穗的肩膀,声音里带著点漫不经心。 林穗穗猛地停下,左右扫了眼没人经过的拐角,转身就瞪他:“陆临舟,你什么意思?” 她压低声音,指尖戳著他胸口:“我们最近什么都没发生,孩子从哪儿来?查什么查?你故意的吧!” 陆临舟抄著兜,眉峰挑了挑:“那我总不能跟人说,我们夫妻俩每天睡一张床,却没做那事?” “本来就没做啊!”林穗穗气笑了:“事实就是这样!” “事实?”陆临舟嗤了声,视线落在她泛红的脸上:“別人会觉得我不行。” 林穗穗:“……” 又是这套。 林穗穗冷哼一声,故意抬下巴:“那就去查!查完了让卫生所出证明,澄清我没怀孕!省得天天被人当熊猫看!” “澄清?”陆临舟的声音沉了半分,脚步往前逼了半步,阴影罩住她。 “这种毁我清白的传言,当然要澄清!”林穗穗仰头瞪他:“难不成让我背著怀孕的名声?” 陆临舟脸上的笑意忽然冷下来,嘴角抿成条直线:“清白?你清白吗?” 林穗穗双手攥紧,知道他又在讽刺她趁他傻勾引他的事儿。 “你什么意思?!”林穗穗的声音陡然拔高,胸口剧烈起伏,“我都说了我跟贺队没什么!你做这些无厘头的事到底想干什么?” 她喘了口气,看著他冷硬的脸:“陆临舟,你別忘了,我们根本就没有结婚!” “大家不过是各取所需。”林穗穗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眼神里带著嘲讽:“別真把自己当我丈夫了,你没这个资格。” 风卷著沙粒吹过,陆临舟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喉结滚了滚:“……” 不远处。 贺云川脚步一顿。 一墙之隔,他听出是林穗穗压低的声音。 他的瞳孔微缩,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错愕。 他们没有结婚? 第273章 离开基地 “我没这个资格?” 陆临舟的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攥著拳头的手背上青筋突突跳。 他幽邃眸子里像是有火,往林穗穗脸上烧:“你要是真不把我当丈夫,大可以现在就去找徐教官。直接澄清我们连婚都没结,你不就更清白了?” 林穗穗气得浑身发抖,指尖戳著他胸口的力道重了几分:“陆临舟,你又拿徐教官威胁我?” “我只是提醒你。”陆临舟的下頜线绷得死紧,字字都带著冷硬:“別忘了你来岛上是为了什么。” 她当然记得。 她要利用陆临舟妻子的身份留在岛上,等到从基地撤离,回到军校,她就能得到中专名额了。 现在为了一时衝动,去找徐教官自爆,实在不算理智。 林穗穗胸口剧烈起伏,明明是他先胡搅蛮缠,现在倒成了她的错? 凭什么? 她正想把心里的火全泼出来,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个身影晃过来。 她脚步顿了顿,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恨恨地瞪著他。 “陆、陆队!”警卫员小李脚步匆匆跑过来,眼神躲闪著不敢看两人紧绷的脸:“徐教官让您去趟他办公室。” 他说话时眼神有些逃避,很显然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陆临舟瞥了他一眼,眉头拧得更紧:“慌什么?出什么事了?” 小李头埋得更低:“徐教官发了好大的脾气,在办公室里摔杯子呢……让您赶紧过去看看。” 陆临舟的脸色沉得更厉害,视线在林穗穗紧绷的侧脸和小李慌张的神情间转了一圈。 他没再说话,转身大步往办公楼的方向走,脚步踩在地上的声音又急又重,像是带著股没处发的火。 林穗穗唇抿得很紧,气呼呼地偏开头去。 正这时,林穗穗忽然察觉到有些异样。 她抬头一看,刚刚还跟在陆临舟身后匆匆离开的警卫员小李,正一边走,一边转过头来看著她。 那神色,让林穗穗有些起疑。 难道,徐教官发脾气找陆临舟的事儿,跟她有关? …… 陆临舟推开徐教官办公室大门时,徐教官正背对著门口站在窗前。 听见脚步声,他猛地转过身,神色沉凝,带著怒意的眼神直直射过来。 “徐教官。”陆临舟立正站好,喉结动了动,莫名觉得办公室里的空气都比外面沉。 自从他们到海岛基地,陆临舟当领队以后,徐教官大部分都是退居辅助位,从来没有用这种表情看他。 见他这样的神色,陆临舟意识到,应该是出事了。 徐教官没应声,先是狠狠瞪了他几秒,直到小李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才猛地一拍桌子,搪瓷缸在桌上跳了跳:“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来基地要步步小心?空军那边的人眼睛跟鹰似的,你走错一步,就能被他们揪著辫子告到总部,这辈子都別想抬头!” 徐教官的声音带著压抑的愤怒,声音带著胸腔的震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糊涂了?” 陆临舟眉头紧锁:“我不知您说的是什么事。” “不知道?”徐教官冷笑一声,弯腰从抽屉里拽出一沓照片,“啪”地摔在桌面上。 照片散落开来,最上面那张正是舒佳凝凑近他侧脸的画面,海风的痕跡还清晰印在背景里。 “你自己看!”徐教官指著照片,脸色铁青。 陆临舟的指尖刚触到照片边缘,脸色“唰”地变了。 是贺云川拍的那些照片。 他攥紧照片,指腹掐进纸里,在相纸上捏出褶皱:“是贺云川?” “要是他就好了!他不会乱说。”徐教官的声音更沉:“这是他们王教官拿给我的!他去洗演习照片,暗房的人拿错了底片,洗出这些来。现在人家放话,要么跟我们交换情报,要么就把这堆东西直接送政治部!” 陆临舟捏著照片的手猛地收紧,照片边缘捲成了筒。 他垂著眼,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眼底的情绪,办公室里只剩窗外的风声。 他和他那群兄弟,去邻岛没日没夜的那一个月才完成的成绩,就因为这几张照片,要全都交出去共享。 陆临舟自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徐教官的语气缓和了些,却更显沉重:“你已经结婚了,陆临舟。舒翻译是过去的事了,这里多少双眼睛盯著你?被贺云川拍到这种照片,你怎么就这么不长脑子?” 陆临舟的下頜线绷得死紧,没说话。 徐教官指著照片上的舒佳凝:“我已经让人安排她后天离开基地。”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陆临舟紧绷的肩上:“至於真相,你不光要跟我解释清楚。” 徐教官抬眼,目光锐利:“还要想清楚,怎么跟林穗穗同志解释。” “……” …… 走廊里的风卷著沙尘打在长湖上,沙沙作响。 林穗穗在办公室门外站了许久,侧耳听著里面隱约传来的训斥声,心一直悬著。 刚刚小李的眼神让她实在是有点不放心,所以就跟过来了,也听到里面的动静了。 可只听得到动静,却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徐教官极少发这么大的火,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穗穗来回踱了两步,指尖攥得发白,好几次想抬手敲门,又硬生生忍住。 如果是军务上的事,她是没资格问的。 终於,“咔噠”一声,门被打开了。 林穗穗猛地抬头,就见陆临舟推门出来,背对著光站在门口,下頜线绷紧,手里不知捏著什么,指节泛白。 “出什么事了?”林穗穗快步上前:“徐教官怎么发那么大火?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陆临舟没说话,只是垂著眼,视线落在她脸上,又很快移开。 林穗穗这才看清他手里捏著的是一沓照片,边角被攥得发皱。 她伸手拽了两下,陆临舟没有捏得很紧,被她轻易抽了出来。 林穗穗低头看过去:“到底是为什么啊?是什么事让他……”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哽住喉头,只是盯著照片,半天没说出话来。 第274章 遣送回军校 照片上的海浪翻著灰白的沫子。 船上,舒佳凝的侧脸被海风掀起的髮丝遮了半分,唇瓣却清楚地印在陆临舟的侧脸上。 照片不算太清晰,但陆临舟怔住的表情能看得分明。 舒佳凝的手虚虚搭在他胸前,姿態亲昵得像枝攀附的藤蔓。 而陆临舟的肩膀微沉,侧脸线条在镜头里显得有些模糊,却没有半分推开的意思。 林穗穗的指尖猛地收紧,照片边缘硌得掌心发疼。 她的心臟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猛地往下坠,酸意混著钝痛往上涌,眼眶瞬间就热了。 林穗穗忽然想起那天在码头,贺云川捂著她的双眼,让她別回头。 那时只当是他不想让她看到陆临舟和舒佳凝一起从邻岛回来。 现在才明白,原来贺云川,是亲眼看到了这一幕,也拍下了这一幕。 “这是什么?”林穗穗试图冷静一些,她抬头看向陆临舟:“你们……这、这是角度问题吧?错位了看著像,对不对?” 她抬头看向陆临舟,眼里还抱著最后一丝侥倖。 陆临舟却没看她,伸手就將照片抽了回去。 “刺啦”一声,纸张被他攥在掌心揉成一团,又被撕开,落进墙角的垃圾桶里。 “你……”林穗穗看著垃圾桶里那堆碎纸,喉间像堵了团:“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需要说什么?”陆临舟转过身,眼神冷得像刚从冰海里捞出来:“不是你说的吗?我们之间,我没资格管你,你也一样。” 这句话像盆冰水,从林穗穗头顶浇下去,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她攥著衣角,指节泛白,声音里带著自嘲的颤音:“是,我没资格管你。” 她抬眼,视线扫过垃圾桶里的碎片:“可你干涉我交朋友的时候,不是很在意你的『领队形象』吗?” 林穗穗指著垃圾桶:“那你自己做这种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些?” 陆临舟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著,却只吐出三个字:“与你无关。” “是与我无关。”林穗穗后退半步:“我只是觉得我有点蠢。” 她低头看著自己的鞋尖,声音很轻:“因为你生气了,你在邻岛这一个月,我就担惊受怕了一个月。” 林穗穗想起陆临舟在邻岛那一个月,她常常睡不著。 房间里是陆临舟的气息,他走前甚至没有好好跟她交代一声,只是留给她一个生气的背影。 她每天都在琢磨,他为什么生气,他在邻岛过得好不好,他累不累,危不危险。 林穗穗抬起眼,眼眶红得厉害,却没掉泪,只是笑了笑,那笑却比哭还难看:“要是早知道,你和舒佳凝在邻岛这么『快活』,我就不用猜来猜去了。” “陆临舟。”林穗穗吸了吸鼻子,声音陡然冷下来:“你放心,等回了省城,等我能上中专了,就还你『清白』。到时候你们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谁也管不著。” 说完,她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在逃。 陆临舟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双手猛地攥紧,却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 第二天,接连的阴天结束了,出了一点太阳。 舒佳凝抱著一摞翻译资料往前走,走了两步,却又停下脚步。 起初是眼角余光瞥见的指指点点,后来是刻意压低的议论声顺著风飘过来。 只要看到她的人,似乎都在议论她。 舒佳凝清晰地察觉到,那些都是並不善意的眼神的一轮。 她下意识加快脚步,怀里的资料硌得小臂发疼,却还是忍不住抬头往周围瞟。 大家一对上她的眼神,甚至故意朝她翻个白眼或是冷哧一声。 舒佳凝的眉头越皱越紧,手指攥著资料的边角,脸上一阵热一阵凉,既疑惑又难堪,只能把头埋得更低。 怎么大家突然都这样了? 好不容易躲进翻译办公室,刚把资料放在桌上,后背就撞上一道视线。 刘雪梅坐在靠窗的位置,本来在低头看文件,见她进来就抬头看她,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那目光里的审视比外面的指指点点更让人心慌。 “雪梅。”舒佳凝走过去,微微昂著下巴,仍是那副带著傲气的模样:“外面的人为什么都那样看我?发生什么事了?” 刘雪梅放下手里的笔,往门口看了眼,突然起身把她拽到文件柜后面,压低声音:“你当初不是跟我说,等他们离了婚,你才会重新接近陆队吗?” 她的眉头拧成个疙瘩:“那现在是什么意思?到处都在传,你跟陆队……不清不楚的!你说说,你这不是在当小三吗?” “小三?”舒佳凝的脸“唰”地红了,一半是气一半是急,“是林穗穗说的吧?” 舒佳凝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她就是见不得临舟对我好,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搞臭我的名声!” “不是她。”刘雪梅摇摇头,声音更轻了:“是空军那边先传起来的,怎么会是林穗穗呢?” “不管从哪里传的,肯定是她在背后搞鬼!”舒佳凝的声音拔高了些,眼眶泛红:“雪梅,你是知道的,临舟本来就该是我的!是她横插一脚抢走了他,现在还要这样糟践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怎么能信这些鬼话呢?” 刘雪梅看著她泛红的眼眶,迟疑地动了动嘴唇:“真的……不是你主动的?” 舒佳凝正要辩解,办公室的门被“篤篤”敲响,一个穿著海军常服的年轻战士探进头来:“请问,舒翻译在吗?” 舒佳凝转头应了声:“我在,有什么事吗?” 他走进来,朝著舒佳凝敬了个礼:“舒翻译你好,我是小吴,负责送您回军校。徐教官吩咐了,明天一早就启程,您今晚记得收拾好东西。” “回军校?”舒佳凝愣住了:“谁说要送我回去?我没接到通知!” “徐教官说会亲自跟您说的,让我先过来知会一声。”小吴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又敬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声。 刘雪梅的眼神变了,她看著舒佳凝煞白的脸,声音轻得像嘆息:“佳凝,所以那事……不是林穗穗使的手段,是真的吧?” 她往门口瞟了瞟:“空穴来风的话,徐教官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把你遣送回去?” “遣送”? 舒佳凝脸色瞬间变了。 第275章 「正牌妻子」 被人指指点点的,不止有舒佳凝一个人。 林穗穗走向后勤部办公室,一路上,也有不少异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说话声就戛然而止。 她的脚步顿了顿,眼角余光瞥见几个人慌忙低下头,一边要走,一边眼神时不时往她身上瞟,带著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同情。 今天一整天,关於陆临舟和舒佳凝的流言像长了翅膀,在基地各个角落飞。 据大家的流言来说,那些照片应该没有传开。但是,反正大家並不在意证据,有谈资、有一个能嚼上半天的热闹就好。 而她这个“正牌妻子”,自然就成了那出热闹里最可怜的角色。 林穗穗走到办公室门口,离门口最近的张嫂子正好要出来,两人差点撞上。 张嫂子脸色有点尷尬:“呀,穗穗来了?” 林穗穗扯了扯嘴角,没应声。 “穗穗。”黄晓燕一见到她,就快步走过来:“你没事吧?” 林穗穗看著她眼里的担忧,心里更酸了,故意装傻:“怎么了?我能有什么事?” “就……就陆队和舒翻译那事啊。”黄晓燕压低声音,往门口看了眼:“现在到处都在说,说他们在邻岛……” 她没说下去,只是皱著眉:“到底是不是真有那事啊?” 林穗穗抿著唇,陷入了半晌的沉默。 她想起那张被撕碎的照片,喉间动了动。 证据应该没传开,但徐教官手里有,贺云川手里有,现在连基地的风言风语都有了。 如果这事闹大,影响的不只是她的脸面,还有陆临舟的前途。 “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林穗穗深吸一口气,声音儘量平静:“他们以前在军校就认识,上一个项目也是一起做的,关係是不错,现在被人拿这个做文章罢了。” “以前不错是以前!”黄晓燕急了,捏著她的胳膊:“现在他可是你丈夫!就该保持距离!再说了,要是没点影子,人家怎么捕风捉影?” 林穗穗低下头。 是啊,要是没点影子,也不会有人传出来。 可事实是,她和陆临舟根本就没结婚,红本本是假的,夫妻名分是演的。 舒佳凝才是他正经谈过的人,是他放在心尖上的过去。 她为了中专名额强行要“占用”陆临舟一段时间。 她不过是个借著“结婚”的由头,赖在岛上的过客,凭什么生气?又有什么资格难受? “別乱传了。”她抬起头,扯出个笑来:“真没有的事。” …… 午后的阳光又冒出了头,斜斜切过树梢,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穗穗抱著刚从仓库领来的测风仪,准备送过去。刚拐过器材室的拐角,就撞见了迎面走来的舒佳凝。 两人都是一愣,脚步同时顿住。 舒佳凝偏头看了她一眼,眉眼间闪过不悦,很快又被惯有的骄傲取代,下巴微微昂著。 林穗穗也偏头看著她。 舒佳凝的体態很好,是那种常年都跳舞的好气质,不像她,生长在柳湾村,虽然长得一副好皮囊,却怎么也没有那种贵气。 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叠又分开,空气里瀰漫著一种说不清的尷尬。 擦肩而过的瞬间,林穗穗听到自己的声音先一步响起,比预想中平静:“舒翻译。” 舒佳凝的脚步顿住了,转过身时,眉梢还带著点没散去的警惕:“有事吗?” 语气算不上友好,带著她惯有的、居高临下的疏离。 林穗穗抱著测风仪,往旁边的树荫下退了半步,避开直射的阳光:“我想跟你聊聊,有时间吗?” “……” ————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陆临舟捏著份训练报告走在前面。 贺云川跟在半步之后,手里握著支钢笔。 两人自散会后便没说过一句话,空气里的沉默比会议室里的严肃更甚。 突然,不远处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老陆!老陆!”孙程燁的声音像颗炸雷,从走廊尽头滚过来。 他跑得急,一把抓住陆临舟的胳膊,手心全是汗:“出事了!” 陆临舟皱眉:“慌什么?什么事?” “嫂子!嫂子跟校好像约架了!”孙程燁急得舌头都打结,指著不远处:“我看到她们一起过去的。” “什么?”陆临舟的瞳孔猛地一缩,手里的会议报告“啪”地拍在孙程燁怀里:“在哪?” 孙程燁被他推得踉蹌一步,赶紧补充:“校是军校文艺兵出身,常年练舞,那体格肯定比嫂子结实!你快去看看,別让嫂子吃亏!” 陆临舟的脸色沉下来,转身就往器材室冲。 身后的贺云川听到他的话,转著钢笔的手指猛地一顿,脸色也变了。 他没多问,长腿一迈,紧隨陆临舟身后快步追上去,显然也急了。 孙程燁挠了挠头,对著陆临舟的背影喊道:“你也別急,周旭睿应该能拦得住吧……” 话没说完,也赶紧跟了上去。 …… 头顶的树叶被海风吹得哗哗响,碎光透过叶隙落在两人之间的沙地上。 舒佳凝侧身站著,海风掀起她鬢角的碎发,她抬手漫不经心地撩到耳后:“有什么事说吧,我时间不多。” 林穗穗望著远处翻涌的灰蓝色海浪,声音被风颳得有些散:“你们在船上的照片,我看到了。” 舒佳凝的动作顿了顿,隨即勾起唇角,笑意却没到眼底:“看到了又如何?” “但基地里的人不知道。”林穗穗转过头,直视著她,海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眼神却很清明:“如果有人问起,你直接否认就好。就说……是角度问题,是误会。” 舒佳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笑出声,抬手理了理衣领:“我为什么要否认?” 她往前一步,海风卷著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飘过来:“毕竟,我跟他在邻岛待了一个月,回来的船上,也確实发生了一些事。” 海浪拍岸的声音在耳边放大。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涩意:“可是,我们现在是『结婚』的状態。” “你不否认,会影响你的声誉。”她看著舒佳凝微变的脸色,继续说道:“更会影响陆临舟的声誉和前途。他现在是基地的领队,多少双眼睛盯著他。这……真是你想要的吗?” 第276章 到底谁才是別人嘴里的『小三』? 海风卷著沙粒打在两人鞋面上,舒佳凝的脸白了一瞬。 林穗穗的话像根针,精准刺中她最在意的地方。 但这心虚只持续了半秒,她很快扬起下巴,语气带著被戳穿的恼怒:“那你要我撒谎吗?军人的准则里,没有『撒谎』两个字。” 林穗穗看著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那点试图沟通的念头彻底凉了。 也確实,不管林穗穗和陆临舟结婚的事是真是假,但她们俩確实是情敌的关係。 她好像也没必要为此多说什么。 林穗穗扯了扯嘴角,没再爭辩:“既然你这样固执,就当我们今天没说过话。” 说完,林穗穗转身就要走。 “站住。”舒佳凝突然伸手拽住她的手腕,指尖的力道不小,带著种居高临下的傲慢:“临舟有跟你说过我们的事吗?” 林穗穗的脚步顿住了,后颈的汗毛微微竖起。 她有预感,舒佳凝要说的话,不会是她想听的话。 舒佳凝见状,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笑:“看来你很感兴趣。” 她鬆开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语气放缓,却带著刻意的炫耀:“我们是军校同届学员。刚入学那年新生入学的时候,因为校外有不法分子流窜,不小心伤了我,他救了我。从那以后就熟了。” “周末礼堂放露天电影,他总提前去占最中间的位置。食堂做红烧肉,他会把自己碗里的瘦肉挑给我,说我要练舞,吃太肥了不好。” 舒佳凝的眼神飘向远处的海平线,带著点沉浸回忆的柔软:“在军校里,大家会经常打趣我们。我有点害羞,他也都会出头,把那些人给赶走。” 这些细节像细小的石子,一颗颗砸在林穗穗心上。 陆临舟和舒佳凝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是校园最纯真的情感,难怪陆临舟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回到军校。 “后来学校派我们去东山岛一起做项目。”舒佳凝的声音压低了些,带著点隱秘的得意,“岛上条件苦,他总把厚大衣让给我。有次颱风天我的帐篷里漏雨,他就……” 舒佳凝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向林穗穗:“有些事,不用我说得太明白吧?我们早就认准了彼此。” “回军校后,他托人送了封情书到我宿舍。我就一直在等他来找我。” 林穗穗后背一紧,她確实偷听到陆临舟给舒佳凝写过情书。 舒佳凝没有骗她,她说的那些事,应该也都是真的。 说到这里,舒佳凝的语气陡然尖锐起来:“可他探亲回家一趟,就好久好久没有回来,他就像消失了一样。等到再回来就变了,身边突然多了你这么个『妻子』。林穗穗,你摸著良心说,到底谁才是別人嘴里的『小三』?” 林穗穗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海风灌进领口,凉得她打了个寒颤,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陆临舟偶尔的沉默、舒佳凝此刻篤定的眼神,像一张网,把她困在原地。 舒佳凝见她不说话,正要再说些什么。 她转身想要去拉林穗穗,却因为踩到台阶边缘,脚踝突然崴了一下。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她身体猛地往前倾,出於本能,她死死拽住了林穗穗的胳膊—— “啊!” 脚下的小台子不过半尺高,却足够让摔倒的动静显得格外突兀。 舒佳凝拽著林穗穗胳膊的力道又急又猛,林穗穗本想甩开,眼角余光却瞥见陆临舟正朝著她们这个方向大步衝来。 似乎是知道她们在对话。 林穗穗的动作顿了顿,指尖鬆开的力道收了回去。 她早就想试探陆临舟愿意假装跟她结婚,带著她来基地的原因了。 就这么一瞬间的迟疑,身体已经被带著往前扑。 “砰”的一声闷响,两人同时从台子上摔下来。 林穗穗下意识用手掌撑地,石子硌得掌心生疼,还好膝盖却没完全磕到地上,半悬著晃了晃。 她抬眼时,正好看见舒佳凝蜷在地上,眉头拧成一团,显然摔得不轻。 但那只拽著她的手,还没完全鬆开。 周围早已围拢了几个看热闹的人,目光齐刷刷投过来,谁都能看清是舒佳凝先拽的人。 林穗穗的心跳得飞快,视线越过人群,牢牢锁住正衝过来的陆临舟。 她想知道,在他眼里,到底谁更重要。 “林穗穗同志!”贺云川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贺云川拨开人群衝过来,弯腰就想去扶林穗穗,手还没碰到,就被另一道更快的身影截了胡。 陆临舟站在一旁,抬手,不轻不重地打开贺云川的手:“让开。” 第277章 我给你当僚机打掩护 “让开。” 陆临舟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贺云川抬头,正对上他沉沉的目光。 那双幽邃的眸子带著凛冽,死死锁著他,仿佛在宣告领地。 两人对视的瞬间,空气都像凝固了。 贺云川的指尖僵在半空,看著陆临舟紧抿的唇线和绷起的下頜线,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警告。他沉默片刻,缓缓收回手,抿著唇退开半步。 陆临舟没再看他,手臂穿过林穗穗膝弯,將她打横抱起来,动作又快又稳。 周围所有的人都看呆了,连呼吸都放轻。 谁都知道贺队和陆队关係微妙,刚才那一眼交锋,明明没什么激烈动作,却让人大气都不敢出。 舒佳凝微微一怔,揉著脚踝的手停在半空,脸上闪过惊讶又受伤的表情。 林穗穗的脸颊贴在他胸前,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混合著阳光的味道,熟悉得让人心头髮颤,却又带著种说不出的陌生。 “没事吧?”陆临舟低沉凛冽的嗓音,就在耳边。 林穗穗以为是在问她,正要回答。可一抬头,却看见他的目光越过她的头顶,落在地上的舒佳凝身上。 陆临舟眉头紧锁,神色凝重,明显很担心。 舒佳凝咬著唇摇摇头,刚想说“我没事”,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嘶……” 她低头去揉脚踝,长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显得格外委屈。 陆临舟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才转向刚跑过来的周旭睿:“把舒翻译送去医务室。” “不必了。”舒佳凝立刻抬头,她看了林穗穗一眼,眼底满是倔强:“你带林穗穗同志去吧,是我不小心把她拽倒的,她肯定比我疼。” 林穗穗靠在陆临舟怀里,指尖攥著他胸前的衣料,指节泛白。 他抱著她的手臂很稳,力道甚至比平时更小心,可自始至终,他没问过她一句“疼不疼”,甚至连一个关心的眼神都没落到她脸上。 刚才那句“没事吧”,是对舒佳凝说的,他关心的那个人,还是舒佳凝。 林穗穗低下头,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鼻尖縈绕著他身上的气息,眼眶却慢慢热了。 他抱起她,或许只是因为当著所有人的面,他得先顾自己的“妻子”,没法去抱起舒佳凝。为了堵住悠悠眾口,为了反驳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 林穗穗扯了扯唇角,明明在他怀里的是她,她却感觉自己输了。 ———— 陆临舟抱著林穗穗走出去没几步。 怀里的人突然动了动。 林穗穗仰头看著陆临舟,开口道:“可以了,你放我下来吧。” 陆临舟低头看她,眉峰微蹙:“不用去医务室?” “不用,我没受伤。”林穗穗的指尖抵在他胸前,声音很轻。 陆临舟顿了半秒,依言將她放下,目光从她头顶到手臂到膝盖到脚踝轮了一遍,上下打量个不停。 林穗穗看著他这副模样,心又凉了几分。 刚才看他只关心了舒佳凝,她还心存侥倖。万一他知道她没受伤,就不用多问了。 原来他根本不知道她没受伤。 只问了舒佳凝有没有事,是因为確实只关心了她一个人。 林穗穗忽然觉得,大概是这阵子在基地呆久了,大家都捧著她,真让她以为自己是“陆队夫人”了。 別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他们的关心吗? 她应该摆正位置的。 林穗穗想了想,扬起下巴,问他:“我需要解释,为什么她受伤了但我没受伤吗?” “不用了。”陆临舟收回目光,声音沉了沉:“我知道是她拽著你摔倒的。” 林穗穗点点头。 他当然信,毕竟舒佳凝说的每一句话,在他心里都比金子还真。 “那就好。”林穗穗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鬆:“今天很多人问我来著,我已经替你解释了外面的流言,应该不要紧。而且,刚刚你演的戏也挺好的,这事儿应该就过去了,不用担心你的领队位置受影响。” “演戏?”陆临舟的眉头猛地拧起来,冷眸微沉,反问道。 “是啊。”林穗穗扯了扯嘴角,语气轻飘飘的,还带著点打趣:“你还挺聪明的,知道先把我抱起来,堵住大家的嘴。看大家那反应,这招確实管用。” 陆临舟皱著眉开口:“我是因为……” “不用跟我解释那么多。”林穗穗打断他,抬头时眼底已经没了波澜:“我本来也要依仗著你,只有你保住位置,顺利完成项目,带著我回省城,我的中专名额才生效。” 她往前一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著刻意的熟稔:“临舟啊,嫂嫂以前帮了你那么多,你再忍忍,千万別对她真情流露。到时候露馅了,把我的名额也弄没了就不好了。听到没?” 陆临舟眸底闪过愕然,脸色也瞬间沉得像要滴出水。 他张了张嘴,下一秒又抿住了唇,下頜线绷得死紧。 半晌,陆临舟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既然你没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陆临舟转身就走。 “哎,等等。”林穗穗突然拉住他的胳膊,眼珠转了转:“要不你还是把我抱去医务室吧?” 陆临舟的神色稍稍缓和,伸手就要去掀她的袖子:“还是受伤了?” “不是啊。”林穗穗避开他的手,笑著说道:“舒翻译应该会去医务室上药的。要是你不带著我去,而是单独找机会去看她,被旁人看到的话,估计又要传緋闻。带上我,我给你当僚机打掩护,多好?” 陆临舟盯著她的眼睛,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 林穗穗被他看得越来越心虚,心跳漏了半拍。 她好像从他眼底看到了一丝……不悦?恼怒?无奈?还是……別的什么? 没等她想明白,陆临舟突然勾了勾唇角,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行,那我真是多谢你的善解人意。” “不用不用,都是应该的,我作为你的嫂……” 她话音未落,陆临舟已经长臂一伸,再次將她打横抱起。 这次的力道比刚才更稳,林穗穗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鼻尖又撞上他带著胡茬的下頜,熟悉的气息涌过来。 林穗穗嘆了口气。 强顏欢笑的时候,脸確实比平日里要僵得多。 …… 医务室的隔间里飘著淡淡的酒精味。 林穗穗坐在铺著白床单的小床上,外面传来陆临舟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不疾不徐,正朝著隔壁的方向去。 那里住著崴了脚的舒佳凝。 她明明知道的。 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场“婚姻”不过是场交易。 等回了省城,她拿到中专名额,他顺利毕业,两人就该桥归桥,路归路。 舒佳凝才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们是真爱。她不该拦著,更没资格难过。 可胸腔里的钝痛像生了根,密密麻麻地往上爬,堵得她喘不过气。 林穗穗低下头,一滴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在掌心里洇开一小片湿痕。 掌心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林穗穗这才意识到,自己以为没受伤,却还是擦破皮了。 林穗穗愣了愣,手指微微攥紧,指尖触到一片温热。 多久没哭过了? 以前哭,似乎都是因为,她再也见不到爱她的那个傻子陆临舟了。 可这一次……明明不关那个傻子的事,她的伤心,似乎只是因为陆临舟。 她不会……也喜欢这个聪明又討人厌的陆临舟了吧? 第278章 我要抢走她 隔间的门被轻轻推开时,林穗穗正用手背飞快地抹著眼角。 脚步声很轻,带著点刻意放柔的小心翼翼。 林穗穗猛地抬头,撞见贺云川探进来的半张脸。 “你怎么来了?”林穗穗有些意外,声音有点发紧。 贺云川朝著她笑了下:“路过,进来看看。” 他的目光扫过她发红的眼角,落在她无意识攥紧的手上。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贺云川问她。 林穗穗的眼眶忽然又热了。 林穗穗记得,刚刚摔倒的时候,是贺云川第一时间过来扶她的。 陆临舟一直只关心舒佳凝,让她误以为这个世界上都没人会关心她。 可现在看来,贺云川在关心她。 “谢谢关心,我没事。”林穗穗笑著点了点头。 说话间,她的指节不小心蹭到掌心的伤口,疼得蜷了蜷手指。 贺云川的视线立刻被吸引过去,没等她反应,已经弯腰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指乾燥温暖,轻轻掰开她攥紧的拳头。 林穗穗的掌心磨破了一小块皮,沙粒嵌在肉里,虽然不深,却看著格外刺眼。 “你受伤了。”贺云川嘆了口气:“你在这儿等一会儿。” 他没多说话,转身出去,片刻后拿著碘伏和签回来。 贺云川又坐回远处:“手伸出来。” “不用了……” “伸出来,不然会感染。”贺云川坚持。 林穗穗迟疑了一下,还是慢吞吞地伸出手。 贺云川捏著签蘸了碘伏,轻轻点在伤口边缘。 “嘶——”刺痛猛地窜上来,林穗穗下意识想缩回手,却被他轻轻按住。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忍忍。”贺云川低下头,对著伤口轻轻吹了口气,温热的气流扫过掌心,减轻了不少灼痛。 他的动作很轻,签在破皮处打圈时避开了最疼的地方,睫毛垂著,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还好吗?”贺云川忽然开口,声音和呼吸一起落在她手背上。 林穗穗看著他专注的侧脸,故作轻鬆地笑了笑:“贺队,你不是看到了吗?就这点擦伤,没事的。” 贺云川没抬头,签换了一根:“我是问你,心情还好吗?” 林穗穗的笑僵在脸上。 他蘸著碘伏的手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刚刚看到陆队他……”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道,“陆队好像出去了。” 林穗穗望著窗外掠过的树影,轻轻“嗯”了一声:“他去看舒翻译了。” 她顿了顿,像是在回答贺云川的话,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我……应该还好吧。” 贺云川没再说话,隔间里只剩下签划过皮肤的轻响,和他轻轻替她吹手心的声音。 给林穗穗收拾好伤口,贺云川正收拾好那些东西,一抬头,就见林穗穗靠在床头,眼睛闭著,呼吸已经放轻了。 她睡著了。 长长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浅影,鼻尖还泛著红,像是累极了。 贺云川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没动也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著她。 窗外的海风卷著浪声涌进来,落在她沉睡的脸上,贺云川盯著她的脸,长久地沉默著。 …… 舒佳凝病房隔间的门没关严。 舒佳凝正坐在床上发呆,脚踝处缠著纱布。 突然听到有推门声,她猛地抬头,眼里瞬间亮起光:“临舟!你来了?” 她说著就要掀被子下床。 “坐著吧。”陆临舟站在离床两步远的地方,声音没什么起伏:“我就说两句话。” 舒佳凝的动作顿住了,脸上的兴奋僵了僵,慢慢坐回床上,手指攥著被角:“你……要说什么?” “徐教官让我通知你。”陆临舟看著她,眼神里没什么温度:“明天一早,会有人送你回省城军校。” 舒佳凝像是被人泼了盆冷水,脸色瞬间白了:“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提醒我……被遣送回去的事?” 她的声音发颤,即使是有难以置信的委屈,下巴却依然扬起:“在你心里,我就只配听这些?” “还有。”陆临舟没接她的话,语气更沉了些。 “什么?”舒佳凝咬著唇,眼底泛起水光。 “我以为上次,我已经跟你把话说得很明白了。”陆临舟的视线落在她缠纱布的脚踝上,却没半分关切:“我已经结婚了。你的心思,不用再放在我身上。往后,也不必再单独跟林穗穗见面。” 舒佳凝猛地抬起头,像是被刺痛了,声音陡然拔高:“你是在怪我害她摔倒?陆临舟,我伤得比她重!你刚才不是还问我『没事吧』吗?现在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作为基地的领队,只要你一天在基地,我就有义务关心下属的人身安全。”陆临舟的声音冷得像冰:“但这和私人情感无关,舒翻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泛红的眼眶,没再停留:“既然你没大碍,我话也带到了。” 说完,陆临舟没再停留,转身就走,没有半分犹豫。 “临舟!陆临舟!”舒佳凝在他身后喊,声音里带著哭腔,手甚至伸出去想抓他的衣角,却只捞到一把空气。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舒佳凝看著空荡荡的门口,刚才强撑的骄傲瞬间崩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落下来。 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可偏偏他的划清界限,她就是拿他没办法。 要是离了基地,她还怎么待在他身边? …… 从舒佳凝那离开,陆临舟准备去接林穗穗回家属房休息。 一路上,陆临舟满脑子都是她刚刚说的那些话。 又是演戏,又是各取所需,像是生怕说了让他高兴的话一般。 陆临舟压下脾气,正要推门进去,门板却先一步被从里拉开。 贺云川走出来,两人打了照面。 刚好撞见陆临舟沉得能滴出水的脸。 “你来干什么?”陆临舟沉冷,视线扫过贺云川的脸。 “我来看看她。”贺云川站直身体,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 “不必。”陆临舟侧身想往里走,肩膀却被拦住。 “当然必要。”贺云川的指尖微微用力:“她手掌磨破了,我要是不来,恐怕你到现在还不知道。” “什么?受伤了?”陆临舟的火气瞬间被怔愣压下去,转身就要去叫护士:“我去让她们来换药——” “不用。”贺云川鬆开手,顺势退到走廊,背对著海风站定:“我已经给她擦过碘伏,包好了纱布。她现在睡著了,陆队还是別进去打扰她比较好。” “这与你无关。”陆临舟的手已经搭在门把上,准备推门进去。 贺云川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坚定:“陆队,我记得上次在码头就说过,如果你总是摇摆不定,会有人趁机把她抢走。” 他的目光越过陆临舟,望向病房里隱约的光影:“我看你总让她伤心,那不如——” 他顿了顿,转头直视陆临舟,眼底没有丝毫闪躲:“我和你公平竞爭。” “你说什么?”陆临舟猛地转头,瞳孔骤缩,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好几度。 “我说,我知道你们没有结婚。”贺云川的声音很轻,却带著不容小覷的力量:“那张红本本是假的,你们不过是各取所需。”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所以,我还有机会抢走她,不是吗?” 第279章 你说啊,我是你什么人? 林穗穗眯了一会儿,就醒了。 因为昨天的事儿,她一夜都睡得有点不踏实,今天更是累得厉害,没想到擦药都能靠在床头睡著。 眼皮刚掀开一条缝,就听见外面传来低沉的对话声。 虽然听不清在说什么,但她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揉著太阳穴坐起来,轻手轻脚走出去。 林穗穗抬手推开门,走廊里的阳光有些刺眼。 门外,陆临舟和贺云川对立而站。 陆临舟背对著她,肩膀绷紧,周身气压极低。 贺云川站在对面,面色平静,平日里的温和却消失殆尽,竟然还生出几分锐利。 两人之间的空气像结了冰,连来往护士的脚步声都绕著走。 这还是林穗穗第一次见他们这样,像两头蓄势待发的兽,连呼吸都带著交锋的味道。 门“嘎吱”一声,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醒了?”他们同时转过头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沉哑,一个温和。 陆临舟眼底的戾气还没褪尽,撞进她眼里时却倏然软了半分。贺云川也抬了眼,刚才的锋芒敛了去,只剩淡淡的关切。 林穗穗被这架势嚇得愣了愣,指尖在门框上抠了抠,才訥訥点头:“嗯,不小心睡著了。” 这是什么情况,这两人在她病房门口乾嘛呢? 陆临舟的喉结滚了滚,大步朝她走过来,伸手就去拉她的手腕:“走吧,回家属房。” “你捏到我手了!”林穗穗猛地后退,甩开他的手:“很痛!” 陆临舟的手僵在半空,这才低头看去。 他刚才攥的,正是她受伤的那只手。 贺云川都知道她手受伤了,他却不知道。 陆临舟的脸色沉了沉,喉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见林穗穗已经转过头,看向了贺云川。 “那我就先走了。”她的目光落在贺云川身上时,带了点刚睡醒的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她弯了弯唇角,声音轻缓:“今天……谢谢贺队。” 贺云川笑了笑,眼底的光很柔软:“应该的。” “走了。”陆临舟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带著点不容置疑的强硬。 他这次换了只手,攥住她没受伤的那只手腕,力道不算重,却攥得很紧,几乎是半拉著她往走廊尽头走。 林穗穗被他拽著踉蹌了两步,气得骂他:“你慢点陆临舟,有病啊你?” 贺云川站在原地,望著他们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 身后的病房门被风带得“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走廊的喧囂。 贺云川望著那两个背影,缓缓呼出一口气:“我这样说……能帮到你一点吗?” ———— 回到家属房。 陆临舟正要开口跟林穗穗说话,她却直接衝进了厕所,门被带得“哐当”一声撞上。 本来跟在他身后的陆临舟被关在门口,他的手僵在半空,指尖离门板只剩半寸。 他盯著那扇紧闭的门,能听见里面传来拧水龙头的声音,水流哗哗地淌,像在冲刷什么。 他喉结滚了滚,抬手想敲门,又顿住。 刚才在医务室门口,贺云川那句“公平竞爭”让他有点恼火了。她又不知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两个人心情都不算太好,现在敲门,怕是只会火上浇油。 陆临舟等了好半天,厕所门才吱呀一声开了。 林穗穗低著头往外走,额前的碎发湿漉漉的,像是用冷水泼过脸,脸颊泛著点红。 “林穗穗。”陆临舟迎上去,语气里还带著没散的火气。 林穗穗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径直往床边走,压根没接话。 “你手怎么样了?”陆临舟跟著她走到床边,伸手想去拉她的手腕:“我看看。” 林穗穗猛地抬起手,掌心在他眼前虚虚晃了晃:“好得很。没舒翻译的脚踝严重,她都能撑著说『没事』,我这点擦伤算什么?” “確定没事?”陆临舟的眉头拧得更紧。 她那样手一晃,谁看得见怎么受伤了? 陆临舟伸手,还要看她的伤。 林穗穗却突然转身,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小狗,声音陡然拔高。 “非得我摔死你才高兴?”林穗穗盯著他:“我都说了我没事!没事!假惺惺关心什么?刚才你的心思全在她身上,现在装什么样子?” “谁说我假惺惺?”陆临舟的声音也沉了,往前逼了半步,阴影罩住她。 “不是假惺惺?”林穗穗仰起脸:“不是假惺惺难不成是真的关心我?” 陆临舟张嘴,脱口而出:“我就是关心,怎么了?你是我……”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你告诉我,陆临舟,我是你什么人?”林穗穗往前一步,眼底带著不容逃避的锐利:“你说啊。我是你什么人?” 第280章 他那么喜欢她…… 林穗穗问他:“你说啊。我是你什么人?” 陆临舟的喉结滚了又滚,他偏过头。 他答不出来。 林穗穗看著他紧绷的侧脸,那点最后残存的期待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瘪了下去。 她低下头,轻笑了一声:“你哪怕说,是因为我是你『嫂嫂』,关心我也说得过去啊。” “你不是。” 陆临舟猛地转头,声音里带著不易察觉的急切,手已经攥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不算重,掌心的温度烫得她一缩。 他的眼睛很亮,里面翻涌著她看不懂的情绪。 林穗穗静静地看著他,任由他攥著:“嫂子也不是,妻子又是假的。”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个事实:“那就说明,我们根本就没什么关係。没什么关係的人,你何必费力气关心?” 她的指尖轻轻拨开他的手,动作很轻,却带著一种彻底的疏离。 陆临舟的手僵在半空,掌心还残留著她手腕的温度。 林穗穗没再看他,转身走进里间。 “咔噠”一声,木门被从里面锁上,隔绝了外间的光线和他的视线。 陆临舟站在原地,望著那扇紧闭的门,手还保持著半抬的姿势。 …… 舒佳凝坐在医务室的床上,正对著镜子梳理头髮,指尖划过发尾时,还带著点没散的委屈。 门被轻轻推开,刘雪梅提著个帆布包走进来,脸上带著点复杂的神色:“佳凝,我把你明天回省城的东西收拾好了。” 帆布包放在床尾,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叠得整齐的衬衫。 舒佳凝瞥了一眼,没什么兴致:“放著吧。” 刘雪梅走到床边,犹豫了半天,才囁嚅道:“佳凝,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什么事?”舒佳凝对著镜子挑眉,以为她又要劝自己別和林穗穗置气。 “我刚才去后勤帮你办离队手续,”刘雪梅的声音压得很低,往门口看了眼:“看到基地的家属登记表了。” 舒佳凝的梳子顿了顿:“家属登记表怎么了?林穗穗不就是以『陆临舟家属』的身份住进来的吗?” 她提起这个名字,语气里还带著刺。 “不是的。”刘雪梅摇摇头:“登记表上,她的身份那一栏填的是『临时家属』,备註里写著『待核实婚姻关係』,连结婚证编號都没有。”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舒佳凝猛地转过身,梳子“啪”地掉在床单上:“你说什么?” “我当时也觉得奇怪。”刘雪梅被她嚇了一跳,赶紧补充:“就多问了后勤的张干事一句,他说……说陆队当初办手续时,只提交了一份部队开具的『临时家属证明』,没给结婚证原件。按规定,正式夫妻隨军,必须要有结婚证备案的。” 舒佳凝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指尖攥著床单,指节泛白:“怎么会……我记得临舟那张结婚申请表还被公布出来了!” “可登记表不会错啊。”刘雪梅皱著眉:“你想啊,咱们军校的规矩,已婚干部要在政治部备案婚姻状况的!” 这些细节像珠子似的,突然在舒佳凝脑海里串成了线。 一股狂喜猛地撞进心里,压过了脚踝的疼,也衝散了之前的委屈。 她猛地抓住刘雪梅的手,声音都在发颤:“雪梅,你是说……他们可能根本没领证?” 刘雪梅被她抓得生疼,却还是点了点头:“我觉得……可能性很大。不然何必用『临时家属』的名义?” 舒佳凝的眼睛亮得惊人,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原来她不是插足別人的婚姻,原来林穗穗那个“陆夫人”的身份,根本就是假的。 那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陆临舟本来就该是她的。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抢走他! ———— 午饭时间。 林穗穗端著搪瓷碗找了个角落坐下,刚扒了两口饭,邻桌的议论声就飘了过来。 “听说没?舒翻译明天就要被送回省城了,徐教官亲自批的条子。” “为啥啊?她不是跟著陆队在邻岛待了一个月吗?项目正关键呢。” “还能为啥?”另一个声音压低了些,筷子在碗沿敲了敲:“你没看这两天传的?她跟陆队那事儿……估计是被上面知道了,怕影响不好唄。” “可陆队不是结婚了吗?舒翻译这……” “嘘——” 林穗穗捏著筷子的手紧了紧,米粒粘在碗底,她却没再动。 这些话从早上传到现在,她早就听麻木了,只是每一次听见,心口还是会像被细针扎了下,密密麻麻地疼。她低著头,假装专心对付碗里的白菜。 “穗穗,吃好了没?”黄晓燕端著空碗走过来,往她碗里瞥了眼:“还剩这么多?” 林穗穗摇摇头,把碗推过去:“饱了,你帮我收一下吧。” 她起身,走出食堂。 刚走没两步,就撞见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堵在食堂门口。 舒佳凝扶著墙,看见她就扬了扬下巴:“林穗穗同志,我有话跟你说。” 林穗穗皱眉:“我们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谁说完了?”舒佳凝往前挪了两步,眼底闪著异样的光:“我还有话跟你说。” “有什么好说的?”收拾好餐具的黄晓燕跑了出来,挡在林穗穗身前:“赶紧收拾东西走人吧舒翻译,別在这儿丟人现眼!” 舒佳凝嗤笑一声,视线越过黄晓燕落在林穗穗身上,带著毫不掩饰的得意:“你放心,临舟不会让我走的。” 林穗穗愣了下:“什么?” “我说,临舟捨不得跟我分开,他不会让我走的。”舒佳凝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她们俩听清:“徐教官让我走又怎么样?只要临舟开口,谁也別想赶我走。” 黄晓燕急了:“你胡说什么?基地都传遍了,明天一早就有人送你走!” “那是以前。”舒佳凝笑了笑:“现在不一样了。临舟让我留下,不信你们等著看。” 她的目光太过篤定,带著一种破釜沉舟的自信,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林穗穗心里。 林穗穗站在原地,看著舒佳凝那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突然有点沉默了。 是啊,他那么喜欢舒佳凝,是不是会为了她,推翻徐教官的决定吗? 第281章 你必须答应我 舒佳凝一瘸一拐地走远了,食堂门口还围著几个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的声音像蚊子似的嗡嗡叫。 黄晓燕拽了拽林穗穗的胳膊,急得直跺脚:“她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叫陆队不让她走?不行,你得去问问老陆,到底怎么回事!” 林穗穗的视线还落在舒佳凝消失的方向,指尖在裤缝上蹭了蹭,没动:“问什么?” “问她是不是真的能留下啊!”黄晓燕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傻啊?她要是真留下了,天天在你跟前晃悠,跟陆队眉来眼去的,你受得了?” 林穗穗低头笑了笑,那笑意没到眼底:“我去问,合適吗?” “怎么不合適?”黄晓燕嗓门拔高了些,周围的目光又投了过来,她赶紧压低声音:“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媳妇,这事儿你不问谁问?难道等著別人骑到你头上?” “媳妇”? 林穗穗垂下眸子,喉间动了动。 她算哪门子媳妇儿啊?她和陆临舟根本就是假的。 “那可是陆领队。”她抬眼看向训练场上的方向,那里隱约能看到几个穿著作训服的身影:“基地的纪律,徐教官的命令,他心里有数。谁能左右他的选择?”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给黄晓燕听,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她抬手拢了拢,转身往办公楼的方向走:“別瞎操心了,该怎么样,总会怎么样的。” 黄晓燕看著她的背影,跺了跺脚,又追上去:“你就是太老实了!等著吧,这事儿肯定没那么简单!” …… 刚走出食堂不远,迎面就撞见陆临舟。 他刚从训练场过来,作训服的领口敞著,额角还掛著汗珠,军靴踩在沙地上,每一步都透著沉稳。 “陆队!”黄晓燕眼尖,拽著林穗穗的胳膊就冲了过去,力道大得差点让林穗穗踉蹌。 黄晓燕拦在陆临舟面前:“我、我斗胆……有个事想问你!” 陆临舟的目光先落在林穗穗脸上,她低著头,耳尖有点红,像是被拽得猝不及防。 他又转向黄晓燕,眉峰微蹙:“什么事?” “我听说……因为你开口了,所以舒翻译就不用走了?”黄晓燕叉著腰,语气里还带著气:“她刚才在食堂说,仗著你喜欢她、捨不得她,肯定不会被送走!真的假的?” 陆临舟的眉头拧得更紧,声音沉了沉:“谁说不用走了?” “她自己说的!”黄晓燕提高了音量:“说你肯定会留她,徐教官的命令都不算数!” 陆临舟没再看黄晓燕,视线重新落回林穗穗身上。 林穗穗察觉到他的视线,终於抬起头,撞进他的眼里。 那里面没有丝毫犹豫,只有清晰的坚定。 他一字一顿道:“我不会不让她走。她会走的。” 黄晓燕瞬间鬆了口气,激动得用胳膊肘狠狠顶了顶林穗穗的腰,声音里带著雀跃:“听到没听到没!我就说陆队不是那种人!” 她转向陆临舟,笑得眉眼弯弯:“陆队可是你丈夫,怎么会捨不得那个舒翻译呢!切,她想太多!” 黄晓燕替林穗穗开心,飞快地朝陆临舟鞠了个躬:“谢谢陆队!那我们先走了!” 说完,不等陆临舟回应,拽著还没回过神的林穗穗就跑了。 …… 办公室的檯灯照著摊开的训练计划,陆临舟捏著钢笔的手顿了顿。 没等他应声,门就被猛地推开。 舒佳凝站在门口,即使是脚崴了,也还是那副优雅的模样:“临舟。” 陆临舟皱眉放下笔,指尖在文件上划出浅痕:“什么事?” “我不走!”舒佳凝走到办公桌前,手撑著桌面,目光落在他身上:“徐教官的命令我不管,我要留在基地,留在你身边。”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陆临舟的声音冷得像冰:“明天的船,已经让人安排好了。” “我查过了。”舒佳凝突然抬高声音,从帆布包里掏出张纸拍在桌上:“基地的家属备案里没有你们的结婚证编號,军校政治部也查不到你的婚姻登记记录。你们根本没领证,对不对?” 陆临舟的目光落在那张纸上,是份手写的查询记录。 陆临舟抬眼,眼神沉得嚇人:“我们確实还没领证,但林穗穗就是我的妻子。这一点,不需要证件来证明。” “你骗谁!”舒佳凝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没领证就不算夫妻!陆临舟,你敢说你对我一点心思都没有?我要留下来!” 陆临舟打断她,起身时带起一阵风:“你必须走。” “我不走!”舒佳凝突然抓住他的胳膊:“你要是逼我走,我就把这事捅出去!告诉所有人你们是假结婚,告到军区政治部去!” 她凑近一步:“你以为上面知道你和她没有领结婚证,没有打报告,就带她来了基地,会怎么处理?徐教官会怎么样?你的领队位置还保得住吗?再说那林穗穗,一定会被军校夜校除名的。” 陆临舟的身体僵住了。 窗外的海风突然变大,吹得檯灯晃了晃,光晕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他看著舒佳凝的眼,指尖在身侧攥得发白,下頜线绷成一条直线,久久没有说话。 办公室里的空气像凝固了,只有墙上的掛钟在“滴答”作响。 舒佳凝看著他紧绷的侧脸,知道自己戳中了他的软肋,声音放缓了些,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强硬:“临舟,我要求继续留在基地。你必须答应我。” “……” …… 下午,林穗穗正准备下班。 张干事一边走进来,一边对旁边的同事说道:“小胡,离队手续是你在办吧?舒翻译的离队手续赶紧撤了啊,刚接到通知,人不走了。” “啥?”小胡诧异抬头:“早上不还说船都联繫好了吗?” “谁知道呢。”张干事从桌上找到个本子,翻开,笔尖在登记表上划了个圈:“也许是陆队改了主意?刚才通讯员来传话,说舒翻译的宿舍钥匙不用收了,她不走了,要继续住。” 林穗穗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偏头,小胡也是同样愣神的样子。 “那……她不回省城了?”小胡的声音带著好奇。 “回啥回!”张干事摆摆手,拿起搪瓷缸喝了口茶:“听说舒翻译去找陆队谈了话,估摸著是谈妥了。毕竟有些事,你懂得……” 小胡点点头,念叨道:“说起来舒翻译也是厉害,能让陆队改主意……” 张干事压低声音:“你不知道吗?他们俩……” 后面的话林穗穗没听清。 一阵海风吹过进办公室,吹得林穗穗额前的碎发飘起来。 陆临舟不是说,舒佳凝会走的吗? 他还是捨不得了? 第282章 陆临舟,你真无耻! 林穗穗低著头,听著张干事和小胡討论著陆临舟和舒佳凝之间的关係。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桌角的搪瓷杯,杯壁上“为人民服务”的红漆都磨掉了边。 “穗穗!下班了!”黄晓燕的大嗓门从门口闯进来,打破了办公室里的凝滯。 张干事和小胡正凑在一起低声说著什么,听见声音猛地抬头,看见林穗穗坐在靠窗的位置,两人脸色同时一变,飞快地交换了几个眼神。 两人嘴里“哦哦”应著,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几乎是溜著墙根走了。 经过门口时还特意给黄晓燕让了路。 “他们俩咋跟见了猫的耗子似的?”黄晓燕挠挠头,走到林穗穗桌前:“发什么呆呢?走了呀。” 林穗穗抬起头,眼底的情绪藏得很好,只余一点浅浅的倦意:“没事,下班吧。” “哎好。”黄晓燕拍了下手:“今天轮著我锁办公室门,钥匙在我这儿呢,明天还得早起半小时来开门,又要少睡半小时觉!” 林穗穗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嘴角牵起个淡笑:“一周就轮一次,让你家男人定好闹钟叫你,保准误不了。” “他呀?”黄晓燕笑著挽住她的胳膊:“睡得跟猪似的,还是我自己上闹钟靠谱。”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到门口,刚拉开门,一股带著湿气的风就扑面而来。 原本还透著点亮的天不知何时被乌云压满了,铅灰色的云团低低地悬在头顶,像要塌下来似的。 “嚯,这脸变得比翻书还快。”黄晓燕往天上看了一眼,嘟囔道:“中午吃饭那会儿还有太阳呢,怎么说变就变了?这架势,是要下暴雨啊。” 林穗穗望著远处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树,心里像被这乌云罩住了,闷得发慌。 她拉了把黄晓燕:“走,赶紧回去,別被雨截在路上。” …… 家属房的灯泡忽明了一下。 听到开门声,陆临舟回头看向门口。 林穗穗换鞋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他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又这幅表情…… 林穗穗先开了口:“有话想说?” “嗯。”陆临舟的喉结滚了滚,视线落在她紧绷的侧脸:“你……” “是关於舒佳凝不用走的事?”林穗穗打断他,弯腰將鞋摆整齐,声音平静。 陆临舟愣住,眉峰拧得更紧:“你知道?” 林穗穗点头:“嗯,我知道。她宿舍的钥匙归后勤部管,下午小张说,钥匙暂时不收了。” 林穗穗直起身,往房间走:“还有事吗?没事我收拾下东西。” “你就没什么要问的?”陆临舟追上去,伸手攥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她一缩:“她要留下来了,你就这反应?” 林穗穗回头看向陆临舟,有些疑惑:“我该有什么反应?” 她抬眼,直视他的眼睛,刻意把每个字咬得很轻:“你是陆领队,你的决定,基地上下谁不服从?她是翻译,我是后勤部打杂的,八竿子打不著,我关心她走不走,不是瞎操心吗?” 似乎是因为跟他想像中的对话不太一样,陆临舟的脸色沉了几分。 “林穗穗,你有没有心?”陆临舟的力道骤然收紧,眼底翻涌著怒火,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委屈:“你就一点都不在乎?” “在乎什么?”林穗穗猛地抽手,没抽开,声音陡然拔高:“在乎你是不是因为喜欢她才留她?陆临舟,这还用问吗?” “你喜欢她正好啊。等回了省城,我拿到中专名额,你毕了业,你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林穗穗扳著手指算著舒佳凝的好:“她爸是教授,她家世好,人又漂亮,跟你又没有那些见不得人的关係……” 说到这里,林穗穗顿了下。 她低头看著两人交握的手,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你爸妈要是知道你们俩的事儿,肯定会很满意。” “我要是喜欢她。”陆临舟的声音哑得厉害,逼近一步,几乎贴著她的额头:“我何不现在就跟她在一起?” “可以啊!”林穗穗被他逼得后退,后腰抵著桌沿,疼得吸气:“你现在就可以去找她!需要我帮你去跟她解释,说我们是假的?需要的话,我去说!” 陆临舟的眼神骤然变冷,像是被戳中痛处,脱口而出:“我们现在还住在一起!” “我可以搬出去!”林穗穗红了眼,胸口剧烈起伏:“我去宿舍找个铺位就行!你们现在就能在一起!但我拜託你,在我拿到名额之前,这『夫妻』的戏必须演下去!” “那你就彆气我!”陆临舟攥著她手腕的手更紧,指节泛白:“占著夫妻的位置,又把我往別的女人怀里推,林穗穗,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这句话像根火柴,点燃了林穗穗积压的所有委屈。 她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大得让两人都踉蹌了一下:“我气你?陆临舟,你摸著良心说!是我让她亲你的吗?是我求著你留她下来吗?” “你用她威胁我,现在倒怪我推你到別人怀里?”她的眼泪终於忍不住掉下来,混著怒火砸在地上,“你真无耻!” 话音未落,她最后看了他一眼,夺门而出。 晚风卷著沙尘灌进屋里,陆临舟僵在原地,看著她消失的背影,手还保持著攥紧的姿势。 他掌心空荡荡的,只剩下她手腕残留的温度。 …… 咸腥的海风扑在脸上时,林穗穗才发现自己跑了这么远。 沙滩上的沙粒柔软地贴在脚心,很舒服,林穗穗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她找了块被海浪冲得光滑的礁石坐下,裙摆被风吹得猎猎响。 远处的浪头卷著白沫扑上岸,又退下去,留下一地碎银似的光。 “凭什么啊……”她哽咽著,把脸埋进膝盖:“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穿到这个年代这么久了,每天像根绷紧的弦,在何处都要受制於人。 她没有家人、交朋友受限制,没有任何人会站在她身后。 在这个处处讲关係讲成分的地方,她就像片飘在海上的叶子,风往哪吹,就得往哪去。 林穗穗越想越难过,眼泪掉得更凶。 恍惚间,眼前好像出现了个傻呵呵的身影。 那时候陆临舟还是个跟著她屁股后面的傻子,会把偷偷藏的烤红薯塞给她,烫得直搓手。 会在她被野狗追时,捡起石头就衝上去,明明自己嚇得腿都在抖。 会在她摘野枣摔下来时,垫在她身下,胳膊被树枝划得全是血,还咧著嘴笑:“穗穗不疼。” 那时候的陆临舟多好啊,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可现在呢? “轰隆——”一声炸雷在头顶响起,林穗穗嚇得一哆嗦。 抬头时,乌云已经压得极低,墨黑的云团里闪著电光,眼看就要下暴雨了。 她赶紧站起来,拍了拍裙摆上的沙,转身就往基地跑。 跑了两步又猛地顿住,脚像被钉在沙滩上。 她能跑去哪呢? 第283章 她晕倒了 陆临舟把搪瓷缸往茶几上重重一磕。 “哐当”一声,褐色的茶水溅出来。他靠在沙发里,指尖不耐地解开军装扣子,领口敞著,下頜线绷得很紧。 陆临舟是真的被林穗穗给气到了。 气的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却迟迟没再喝第二口。 整间屋子都浸在他周身的低气压里。 “轰隆——” 炸雷突然在头顶炸开,陆临舟猛地抬头。 窗外不知何时已经黑透了,狂风卷著什么东西撞在窗玻璃上,发出“噼啪”的脆响。 他几步跨到窗边,手按在冰凉的玻璃上,指腹瞬间沾了层水汽。 雨点子先是稀稀拉拉砸下来,眨眼间就变成了瓢泼的雨。 玻璃被浇得一片模糊,只能隱约看见远处训练场的轮廓,几棵大树在风里摇晃起来。 风大雨大,陆临舟忽然想起,林穗穗是害怕打雷的。 以前在柳湾村,雷雨夜她溜到他房里来,攥著他的衣角发抖,非要他陪著她睡才好。 那时候他还是个傻子,却会笨手笨脚把她搂进怀里,用粗手掌捂住她的耳朵。 两人搂著搂著,自然就又擦枪走火…… 可现在,她一个人在外面。 陆临舟的眉峰拧紧,指节在玻璃上按出几道白印。 雨势越来越凶,她跑出去时没带伞,这么大的雨,淋上片刻就该湿透了。 陆临舟转身就往门口走,手在墙鉤上一捞,抓过那把黑布伞。 伞骨在手里沉甸甸的,他捏了捏,大步跨出门。 …… 雨越来越大,砸在身上像小石子。 林穗穗抱著胳膊往基地跑,衣服早就湿透了,黏在小腿上冰凉刺骨。 身后的海浪越来越响,白的浪头卷著泥沙往沙滩上涌,刚才坐过的礁石已经被淹了一半。 再不走,真要被困在海里了。 林穗穗跑得急,毛衣被雨水泡得沉甸甸的,贴在背上像块冰。 她出来时太著急了,只穿了件薄毛衣,外套还扔在沙发上。 此刻风一吹,浑身的骨头缝都透著冷,她张嘴就连著打了三个喷嚏,鼻涕眼泪混在一起,根本擦不乾净。 “千万別生病……”林穗穗咬著牙嘀咕,手在头顶徒劳地挡著雨。 好不容易跑到办公楼,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水正沿著身体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林穗穗一路小跑到后勤部办公室门口,她的小柜子里放著条旧毯子,至少能先擦擦水,稍稍保暖一些。 可手刚碰到门把手,才发现门上的那个巨大的锁头。 门被锁死了。 她想起来了,办公室的门每天都会换人锁,换人开,以防丟失东西。今天还是她陪黄晓燕锁的门。 林穗穗望著紧闭的木门,鼻尖一酸。 现在,连间能躲雨的空屋子都没有了。 “穗穗同志?”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喊,带著点不確定。 林穗穗浑身一僵,偏头时,雨水迷了眼,只能看见办公楼门口的灯光下,贺云川撑著伞站在那里,黑色的伞面挡住了大半身子。 她赶紧抹了把脸,扯出个笑:“贺队?这么晚才下班啊?” 话音刚落,又是一个喷嚏,打得她肩膀都颤动了几下。 “你淋雨了?”贺云川快步走过来,目光落在她脸上,眉头瞬间皱起:“你的脸怎么回事?” “啊?”林穗穗愣了愣,伸手摸脸,掌心触到一片滚烫:“怎么了?” “红得不正常。”贺云川的声音沉了些,抬手想探她的额头,又停在半空:“你是不是发烧了?” “发烧?”林穗穗也慌了,抬手摸自己的额头,只觉得烫乎乎的,却没太在意:“我自己摸著还好啊……哦,难怪刚才有点晕晕乎乎的……” 话没说完,眼前突然炸开一片白,耳边的雨声和风声都远了,脚下像踩了,身子一软就往前倒。 “穗穗!” 贺云川猛地扔掉手里的伞,双臂稳稳接住她下坠的身体。 他抱著她,只觉得怀里的人轻得像片羽毛,烫得却像团火。 贺云川低头看著她烧得通红的脸,喉结滚了滚:“穗穗?醒醒!” …… 暴雨像块密不透风的布,把整个基地裹得严严实实。 陆临舟撑著伞,逢人就问有没有见过林穗穗,嗓子都喊得发哑了,得到的回答不是摇头就是摆手。 这么大的雨,谁会在外头閒逛? 他想起林穗穗跑出门时单薄的背影,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又一次狂风吹来。 伞一下子被风吹得变了形,整个伞面都飞了,他索性就把伞给扔掉了。 “陆队?”身后传来个迟疑的声音。 陆临舟猛地回头,看见卫生员小李抱著个药箱,正缩在办公楼的屋檐下避雨。 “小李。”他几步衝过去:“见著林穗穗了吗?” 小李被他眼里的红血丝嚇了一跳,赶紧点头:“林穗穗同志?刚见著了!在医务室!” “医务室?”陆临舟的眉峰骤然拧紧:“她去那干什么?” “不是她自己去的!”小李赶紧解释:“我刚去药房拿药,碰见贺队把她抱过去的!她晕倒了!” “什么?!” 第284章 陆临舟道歉 医务室的消毒水味混著雨水的潮气,在空气里瀰漫。 林穗穗躺在白色床单上,脸颊还泛著未褪尽的潮红,睫毛上沾著点水汽。 她的呼吸不算平稳,偶尔会轻轻蹙眉,嘴里断断续续飘出几个字。 “傻子……”林穗穗忽然低笑一声,声音软得像:“你怎么总跟著我……” 贺云川坐在床边的木凳上,军帽放在桌角,指尖触到她的额头上。 烧退了些,但还是烫。 听见这声“傻子”,贺云川的动作顿住了,眉峰微挑。 “傻子可爱……”她又嘟囔著,嘴角弯起浅浅的弧:“你怎么又说爱我啊……” “我也是……”后面的话轻得像嘆息,被窗外的雨声吞没了。 贺云川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底掠过一丝探究。 傻子?是谁? 不知过了多久,林穗穗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眼白上布满红血丝,她眨了好几下,才看清眼前的人。 “贺队?”她的声音还有点哑,喉咙干得发疼:“我……真发烧了?” “嗯,温度不低。”贺云川站起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刚退下去点。” 林穗穗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热,才觉得浑身的冷意散了些。 她喝了两口,目光落在贺云川身上。 他的衣服还湿著,肩膀和后背洇出深色的水痕,头髮也乱糟糟地贴在额角。 “你快回去换衣服吧。”林穗穗赶紧把水杯递迴去,语气带著点急:“一身都湿透了,別再感冒了。你是领队,基地离不了你。” 贺云川笑了笑,接过水杯放在桌上:“没事,我身体结实,没那么娇气。” “那可不一定。”林穗穗也笑了,眼角的红血丝让这笑添了点脆弱:“万一感冒了,可不能怪我没提醒你。” 贺云川点头,目光却又落回她脸上,语气平静地问:“刚才你烧迷糊了,一直喊『傻子』。那是谁?” 林穗穗的笑僵在脸上,手里的被角被攥紧了。 她怎么忘了自己还会说梦话? “哦……就是以前在乡下认识的小孩。”林穗穗低下头,手指抠著床单,脑子里却一闪而过傻子陆临舟那张脸,和那双满是爱意的眼。 林穗穗声音放轻了些:“挺可爱的,总爱跟在我屁股后面跑。大概是做梦,梦到跟他一起玩了。”她抬眼,飞快地补充:“早不联繫了,不重要。” 贺云川看著她,没说话。 灯光落在他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影,嘴角还带著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像是看穿了她的掩饰,却没打算戳破。 医务室里静了片刻,只有窗外的雨声哗哗响。 林穗穗觉得有点尷尬,先开了口:“贺队,今天……又要谢谢你了。” “希望你以后不用总说谢谢。”贺云川的声音温和,却带著点认真:“保护好自己,比什么都强。” 林穗穗的脸热了热,点点头:“嗯,今天確实是出了点小状况,以后不会了。” 心里却悄悄嘆了口气。 是啊,就算跟陆临舟吵得再凶,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大不了下次他再气她,她就背过身不理他,躲进房间捂被子,总好过跑出来淋雨发烧。 林穗穗的眼皮又开始打架,浑身的力气像被抽乾了,她望著天板,轻轻嘆了口气:“我好像又要困了……我再晕倒一会儿可以吗?” 贺云川愣了一下,刚想伸手探她的额头,就见她眼睫一垂,彻底闭上了眼睛,呼吸又变得绵长起来。 “穗穗?林穗穗?”他轻喊了两声,她没半点反应。 贺云川皱起眉,起身快步走到外间,正好撞见值班的卫生员在整理药盘,他沉声问:“她刚才醒了会儿,怎么又睡过去了?要不要紧?” 对方抬眼看了看里间的方向,笑道:“烧还没彻底退呢,嗜睡是正常的,让她多睡会儿养养精神,没事。” 贺云川这才鬆了口气。 刚要转身回病房,就听见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带著急切。 他一回头,正撞见陆临舟衝过来。他穿著便装,湿透了贴在身上,裤脚还在滴水,脸上全是雨水和不知是汗还是別的什么,眼神沉得厉害,直勾勾往病房里扎。 “陆……”贺云川刚要开口说情况。 陆临舟像是没看见他似的,脚步都没顿一下,擦著他的肩膀就衝进了病房。 带起的风卷著雨水的潮气,扑在贺云川脸上。 贺云川站在原地,看著他几乎是踉蹌著扑到病床边的背影,忽然愣了一下。 ———— 雨不知何时停了,夜深了。 家属房的门被轻轻推开,陆临舟抱著林穗穗走进来,脚步几乎没发出声响。 一路上,陆临舟的胳膊早麻了,却不敢动一下,生怕惊扰了怀里的人。 林穗穗在他怀里睡得很沉,眉头却还蹙著,像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床上,动作很轻。 被子刚碰到林穗穗的肩膀,她就无意识地往里面缩了缩,嘴里哼唧了一声,带著点委屈。 陆临舟的心揪了一下,蹲在床边看了她半晌,才慢慢伸手,解开她病號服的扣子。 指尖触到她温热的皮肤时,他的手顿了顿。 陆临舟找了件她放在床头的布睡衣,给她换上了。 换衣服时,他动作慢了又慢,生怕让她不舒服了。 掖好被角,他伸手探她的额头。 掌心下的皮肤又烫起来了。 药也吃了,不能重复服用,只能物理降温了。 陆临舟的心沉了沉,转身去外间打了盆凉水进来。 他拧乾毛巾,折成长方块,轻轻敷在她的额头上。 水汽氤氳中,她的脸红得不正常,睫毛湿漉漉地搭著,看著可怜又委屈。 他坐在床边的木凳上,手搭在床沿,指尖离她的脸颊只有寸许,却不敢再靠近。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欞,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影,他就这么看著,看了很久很久,才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在空屋里响起。 “穗穗。” 他的喉结滚了滚:“是我错了。” 第285章 是我抱回来的 天光透过窗户,在被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林穗穗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喉咙干得像塞了团,火烧火燎的。 她偏过头,视线落在床边时,心猛地顿了一下。 陆临舟坐在地铺的褥子上,上半身趴在床沿,侧脸贴著她的手,呼吸均匀。 他的衣服皱巴巴的,眼下泛著淡淡的青黑。 她的左手被他牢牢攥在掌心,他的指腹带著薄茧,温热的,带著点力道,却又没捏疼她。 林穗穗愣了愣。 她记得自己明明在医务室晕倒了,怎么回家属房了?是他……把她带回来的? 口乾得实在厉害,她动了动脖子,瞥见床头柜上放著个杯子,装满了水。 她想抽回手去拿水,左手却被他攥得紧,稍一用力,他的手指就下意识地收了收。 林穗穗抿抿唇,不想惊动他。 她悄悄抬了抬右手,身子往床边挪了挪,指尖拼命往杯子的方向够。 可烧了一夜,浑身没力气,手臂伸直了,指尖离杯柄还差著半寸,怎么也够不著。 情急之下,连带著左手也动了一下。 下一秒,陆临舟就察觉到了什么一般。 他喉结滚了滚,趴在床沿的头动了动,眼睫颤了颤,像是要醒了。 林穗穗嚇了一跳,赶紧缩回手躺下,她飞快地闭上眼睛,连呼吸都刻意放缓,装作还在熟睡的样子。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倒不如先装睡。 …… 陆临舟睁开眼时,晨光正落在林穗穗的发梢上。 他眨了眨眼,適应了光线,才慢慢抬起头,视线落在她脸上。 陆临舟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退烧了。 悬了一夜的心终於落下来,他呼出一口气,指尖顺著她的鬢角滑了滑,替她掖了掖被角。 看她还睡著,他起身端起床边的盆子,转身出去了。 屋里静下来,林穗穗才悄悄睁开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確实不烧了,凉凉的。 她盯著天板,有点发懵。 陆临舟怎么会守在她床边? 难道是她烧糊涂了,记错了? 喉咙里的乾涩感又涌上来,她一骨碌坐起身,伸手够到床头的杯子。 她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去,一大杯水见了底,才觉得喉咙舒服些。 “什么情况啊?” 林穗穗回忆著昨天的情况,她记得她睡过去之前,贺云川送她去医务室了。 怎么一睁眼,不仅回了家属房,陆临舟还在床边上? 还来不及想明白,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林穗穗赶紧把杯子放回床头,躺回床上,继续装睡。 门被推开,陆临舟走到床边,目光先落在林穗穗脸上,停顿了两秒,又扫向床头的杯子。 空了,杯底还沾著点水渍。 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眼底漾起点浅淡的笑意。 陆临舟没说话,他拿起空杯子转身出去,很快又端著满满一杯水回来,放在床头,杯沿还冒著热气。 他也没再多停留,放下后就出去了。 林穗穗悄悄睁开眼,望著床头那杯冒著热气的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明明看出来她醒了在装睡,怎么不拆穿她? …… 陆临舟端著搪瓷碗往家属房走。 碗里是刚打的小米粥,熬得糯糯的,上面飘著几粒枸杞。 食堂师傅说生病的人喝这个养肠胃,他特意多等了十分钟。 刚走到家属区的岔路口,舒佳凝就从树后走了出来。 她换了身乾净的蓝布衬衫,头髮梳得整整齐齐,只是眼底还有点红,大概是没睡好。 “临舟。”她站定在他面前,声音放得很软,带著点刻意的温顺:“我早上去找过徐教官了。照片的事,那天是我太衝动了,我跟他道歉了。” 陆临舟脚步没停,只侧头看了她一眼,眉峰微蹙:“嗯。” “他说,让我安分做好翻译的工作,別再给你添乱。”舒佳凝往前挪了半步,试图跟上他的步伐,“我知道他是为你好,我都听他的,以后不会再那样了。” “做好你的分內之事就行。”陆临舟的声音很淡。 他目光落在碗里的粥上,怕洒出来,脚步放得更稳了。 舒佳凝咬了咬唇,点头:“当然。” 视线扫过他手里的搪瓷碗,碗沿冒著热气,她笑了笑,语气轻快了些:“这个点食堂正开饭,怎么不在那儿吃完了再走?” “穗穗病了,刚退烧,给她端回去。”陆临舟的话没什么情绪,却字字清晰,语气里倒让人能听出几分心疼来。 “是吗?”舒佳凝脸上的笑僵了僵,很快又扯回来:“那確实该好好照顾,生病的人最娇气。” “她是我妻子。”陆临舟终於停下脚步,转头看她,眼神里没什么波澜:“我当然会好好照顾。” 他顿了顿,见舒佳凝没再说话,便抬步绕过她:“没別的事,我先走了。” 舒佳凝站在原地,看著他端著粥的背影渐渐走远,失落地攥紧了拳头。 …… 陆临舟端著粥走到家属房门口时,脚步猛地顿住。 晨光落在门廊下,林穗穗站在那里,身上套著他那件军绿色外套,袖口挽了两圈,露出细瘦的手腕。 贺云川就站在她对面,手里拎著个网兜,里面装著两个苹果,正低声说著什么,眉眼温和。 陆临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端著粥的手紧了紧,搪瓷碗沿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 他大步走过去,目光先落在林穗穗身上,语气带著不容置疑的硬:“生病的人为什么站在门口吹风?” 林穗穗瞥了他一眼,往贺云川身边挪了半步:“贺队来关心我的。昨天是他把我送去医务室,又送我回来的,今天还特意带了苹果来看我,我不得站门口谢谢人家?” “他送你回来的?”陆临舟的眉峰拧起,视线扫过贺云川,语气里的不爽几乎要溢出来:“林穗穗,你是不是烧傻了?” 林穗穗愣了,眨了眨眼看向他,又转头看贺云川。 贺云川眼神有点微妙,微微抬眉,没有说话。 她这才后知后觉:“啊?不是贺队送我回来的?那……是你背我回来的?” 陆临舟没看她,目光落在那碗粥上,粥里的枸杞浮上来又沉下去:“不是。” 不是他,他说个什么? “那你……” “不是背的。”陆临舟终於抬眼,视线直直撞进她眼里,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著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执拗:“是我抱你回来的。” 林穗穗:“……” 第286章 我会做好你的丈夫 林穗穗眨了眨眼。 昨天真是陆临舟抱著她回来的? 林穗穗脑子有点乱糟糟的,原来昨天她烧得迷迷糊糊时,是他一步一步把她从雨里抱回来的? 是他守在床边换了一夜的毛巾,照顾她到天亮的? 那些她以为是梦的片段,竟然都是真的。 林穗穗刚想明白,陆临舟却伸手拉开身后的门,抬手把她往屋里推。 “喂,我话还没跟贺队说完呢!”林穗穗扒著门框不肯鬆手:“不能没有礼貌!” 陆临舟的手按在她的肩后,稍一用力就把她推了进去,力道却不重:“外面风大,贺队那边我替你招呼。” 他反手带上门,只留了道缝:“免得你又感冒,还得我照顾一整夜。” “你干嘛呀!”林穗穗转身拍门,声音里带著点气:“贺队好心来看我……” “我知道他好心。”门外传来陆临舟的声音,不高不低,却透著不容置喙的劲:“但你现在该做的是吃早饭,不是站在风口聊天。” 门被轻轻带上。 林穗穗端著那碗小米粥,站在门后愣了愣,粥的热气扑在脸上,暖融融的。 她低头喝了两口,软糯的小米滑进喉咙,带著点甜味。 可她心思根本不在粥上,隨便喝了两口就放到一边,耳朵不由自主地往门板上贴。 想听听外面,会说什么? 门板不算厚,但外面两个人声音不大,隱隱约约能听到他们在对话,却又听不清在说什么內容。 林穗穗耳朵使劲贴著门。 …… 外面。 陆临舟和贺云川对立而站,两人神情都冷下来几分。 陆临舟微微頷首:“贺队,她刚退烧,我让她在屋里歇著。” 贺云川的声音温和依旧,他笑了笑:“应该的,林同志是得好好休息。昨天她烧得厉害,我看她脸色不对才送她去医务室。” 说著,他把网兜递过去:“海岛物资紧,没什么好东西,苹果是刚到的,给她补补营养。” 陆临舟接过网兜,苹果的凉意透过薄薄的布袋渗过来,他捏了捏,声音不高不低:“费心了。” “应该的。”贺云川目光往紧闭的房门瞥了眼:“林同志看著身子骨弱,平时是该多照看。” 陆临舟的拇指摩挲著苹果光滑的表皮。 抬眼时,他的视线落在贺云川脸上,没什么情绪:“她是我家属,我会照看。” 贺云川笑著点头:“陆队这话没错,但同志间互相照拂,也是应该的。” 他顿了顿,目光坦然迎上去:“何况,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准。” 陆临舟的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下:“我相信贺队是个明白人,不会乱来。” 他掂了掂手里的苹果,转身往门口走:“我家属还等著吃早饭,不送了。” “陆队。”贺云川在他身后开口,声音里带了点笑意,却异常清晰:“我知道你们的情况,但感情的事,总得讲个公平。基於你们之间的关係,我会光明正大地爭取,不会搞那些弯弯绕。” 陆临舟的脚步顿在门轴边,没回头,只侧了侧脸,晨光在他下頜线刻出冷硬的轮廓:“贺队,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没『爭取』的余地。” 说完,他伸手去拧门锁。 指腹刚碰到冰凉的金属,又停住了。 “昨天多谢贺队送她去医务室。”沉默两秒,他头也不回地补了句:“但无用的爭取就不必了。” ……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时,林穗穗的手还贴在门板上,耳朵恨不得钻进木头缝里。 听见动静,她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指尖在衣角蹭了蹭,脸颊腾地红了。 她都还没听清楚他们说什么,他怎么就进来了? 林穗穗有点尷尬,不敢看他。 陆临舟倚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眉梢挑了挑:“听够了?” “谁听了……”林穗穗眼神闪躲,几步蹭到沙发边坐下,端起那碗粥假装专心致志地喝,勺子在碗里搅出一圈圈涟漪,半天没送进嘴里。 陆临舟关上门,把苹果放在桌上,发出“咚”的轻响。 他走到沙发对面坐下,看著她小口抿粥的样子,那点粥在碗里几乎没少:“听到什么了?” 林穗穗舀粥的手顿了顿,没抬头,指尖掐著搪瓷碗的边缘。 陆临舟看著她紧抿的唇,喉结动了动。 她不跟他说话,看起来像是还在生他的气。 也是,气到夺门而出淋了雨发了烧,是该生气。 陆临舟放缓了语气:“再多吃点,空著肚子恢復得慢。” “吃不下。”林穗穗放下碗,起身往床边走,后背紧绷。 陆临舟跟著站到床边,看著她掀开被子的动作:“不吃东西,病怎么好得快?” “浑身软得提不起劲,没胃口。”林穗穗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带著点鼻音。 “那你说。”陆临舟偏头看她放在桌上的碗,碗里的粥基本没动过,问她:“怎么才能想吃?” “我不知道。”林穗穗猛地躺下去,背对著他把自己裹紧:“我不舒服,要睡觉了。” 眼睫刚合上,就听见身后的人嘆了口气。 被子被轻轻拽了拽,盖住她露在外面的脚踝。 “我已经跟后勤部请了假,今天不用去上班。”陆临舟的声音带著点低哑:“我去工作了。” 林穗穗竖著耳朵听背后的动静,她听到脚步声往门口挪了两步,忽然停住。 “舒佳凝留下,不是我的意思。”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没了平日的硬邦邦:“但她必须留下。至於理由……等回了省城,我会告诉你。” 林穗穗一怔,有些没想到。 他竟然解释了? “还有上次的照片,”陆临舟顿了顿,像是在小心措辞:“是我的问题。我总觉得很多事没必要说清楚,也不擅长应付这些……但以后不会了。” 林穗穗的呼吸顿了顿,后背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盯得她后背微微发烫。 陆临舟的声音跟平日里的不一样,带著点柔软小心,轻声道:“在基地里,我会做好你的丈夫。” 第287章 临舟,帮帮嫂嫂 “在基地里,我会做好你的丈夫。” 陆临舟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像颗石子砸进水里,在林穗穗心里漾开涟漪。 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响起,她还维持著背对著他的姿势,满眼不可置信,盯著墙壁上的裂缝发愣。 直到身后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猛地翻身坐起,头髮睡得乱糟糟的。 迟疑了几秒,她掀开被子走到门口,手指搭在门把上顿了顿,轻轻拉开条缝。 陆临舟已经出了门,穿著军装的背影正大步往前走,肩背挺得笔直。 风从巷口吹过来,掀起她额前的碎发。 林穗穗望著那个越来越小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工作顺利。” ……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屋里,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林穗穗靠在床头翻著旧报纸,头还是昏沉沉的。 她觉得身上软得像没骨头,刚想躺下歇会儿,就听见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穗穗?是我!”黄晓燕的大嗓门隔著门板传进来。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林穗穗嚇了一跳,没想到黄晓燕会突然出现他们家属房。 她看了眼地下的地铺,赶紧伸手想去收起来,免得被黄晓燕撞破他们分床睡。 可一站起来,她就觉得天旋地转。 来不及收了,林穗穗只好撑著身子下床,把臥室门关上。 林穗穗到门口开门,冷风灌进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黄晓燕站在门口,看见她就咋咋呼呼地往里闯:“听说你病了?上午就想来,被张干事拽著对帐,这才脱开身!” “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发热。”林穗穗往旁边让了让,脚步有点晃。 “还没什么大事?”黄晓燕担心地看著她:“都发烧了!陆队也真是,怎么没好好看著你?” 林穗穗被她摸得缩了缩脖子,带著黄晓燕坐上沙发:“他去忙工作了,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你这脸色白的,跟纸似的,还照顾自己?”黄晓燕往沙发一坐,突然想起什么事似地,开口道:“跟你说个事儿!今天上午陆队去找了空军那边的王教官,俩人在办公室谈了快半小时,出来的时候王教官脸都笑开了!” 林穗穗动作顿住:“找王教官做什么?” “还能为啥?”黄晓燕挤挤眼睛:“前几天不总有人嚼舌根,说陆队留著舒翻译是因为……” 她没好意思说下去,转而道:“今天陆队从王教官那儿出来,下午就没人敢瞎说了!听小胡讲,是王教官放了话,谁敢再乱传,直接记过处分!” 林穗穗的心轻轻跳了一下,神色有点发怔。 “有人说陆队这是为了舒翻译正名呢,我才不信。”黄晓燕撇撇嘴,语气篤定:“要真是为了舒翻译,那天事一出他就该去了,犯得著等这好几天?我觉得啊,他是看你病了,急了,才赶紧把这事儿了了,省得你听著心烦!” 林穗穗的头又开始晕,眼前的字都有点模糊。 黄晓燕的话像隔著层水,嗡嗡地响在耳边。 他是为了她? 脑子里突然想起陆临舟离开前说的那番话,又像是生了锈的零件,怎么也转不动,想不明白。 她难受地摇了摇头。 “你咋了穗穗?”黄晓燕见她眼神发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脸怎么这么白?” 她伸手往林穗穗额头上一摸,这次的表情直接变了:“哎哟!怎么又烧起来了?好烫!” 林穗穗晃了晃头,想说“没事”。 可喉咙里发不出声音,眼前猛地一黑,身子就往旁边倒。 “穗穗!”黄晓燕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把她往沙发按:“你躺好別动!我去找陆队!这烧不能再耽误了!” …… 会议室的桌子,被徐教官拍得震天响。 “凭什么要给海军共享?这是我们拿命拼出来的数据!”徐教官的军帽扔在桌上,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们动动嘴皮子就想分成果?没门!” 陆临舟坐在长桌主位,指尖叩著桌面,节奏平稳:“共享数据能缩短项目周期,提前完成验收。徐教官,我们的目標是任务,不是爭功。” “可当初要先行一步的也是你!”徐教官往前凑了几分:“你留舒翻译,我没反对!现在又要跟他们共享成果,我不同意!” 陆临舟抬眼,目光扫过在座的海军代表,声音没提高半分:“数据共享方案是上级批准的,徐教官有意见可以写报告。至於我的检討,会在今晚之前交上去。” 他的语气太稳,稳得像块捂不热的石头。 徐教官的火气反倒没了著力点,悻悻地坐回椅子上,踹了脚桌腿。 “我就知道你是因为他们威胁你!谁让你当初被拍到那种照片?!” 陆临舟頷首:“他们威胁我,我不在意。我只是希望能早点结束项目,回省城。” 既然舒佳凝想留下,他赶不走,那就提前结束项目。 陆临舟刚要总结散会,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报告!”警卫员敲门进来:“后勤部黄晓燕同志找陆队,说有急事!” 陆临舟的眉峰瞬间蹙起:“什么事?” 黄晓燕站在门口,头髮被风吹得乱蓬蓬的,一见他就急切地挥了挥手:“陆队!不好了!我刚去看穗穗,她又烧起来了!脸烫得嚇人,话都说不清了!” “……” …… 家属房的门被撞开。 林穗穗蜷缩在沙发上,脸颊烧得通红,嘴里胡乱念叨著什么。 陆临舟衝过去,把她抱回床上,盖好被子,指尖刚碰到她额头的皮肤就猛地缩回,烫得厉害。 他本想去打凉水给她降温,但想了想,还是不放心。 “穗穗,醒醒,带你去医务室。”陆临舟伸手想把她抱起来,胳膊却被她胡乱推开。 “不去……”林穗穗迷迷糊糊地睁著眼,睫毛上沾著水汽,看了半天才认出他:“临舟?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陆临舟的声音放得柔软了些,掌心贴在她后颈:“你烧得厉害,必须去医务室。” “不用……”林穗穗忽然抓著他的手腕,脸上笑著,眼神却涣散著:“嫂嫂不是教过你吗?有办法退烧的!有个方法可以传热传病,特別好用……” 陆临舟的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 他想起很多年前,他发著高烧躺在床上,也是这样迷迷糊糊的,她趴在他耳边说:“傻子別怕,嫂嫂有办法,你把病传给我就好了。就是这样,再这样……” 之后的画面一帧帧浮现在陆临舟眼前。 她身上的烫,像传染一般,染到他周身,染上耳尖。 “听话,我们去打退烧针。”他试图掰开她的手,声音却有些发紧。 “不!”林穗穗的手胡乱往他领口探,指尖滚烫:“到了最里面,病就传走了!” 她的眼睛半睁半闭:“临舟,帮我治好啊……” 第288章 他的理智自持去了哪里?! 怀里的人烫得像团火,陆临舟抱著她往床边退时,后腰撞在床角上,疼得他微微拧了拧眉。 林穗穗在他怀里蹭了蹭,指尖勾著他解开的衬衫扣,眼神雾蒙蒙的。 “傻子……你热不热啊?”林穗穗的鼻尖蹭过他的喉结,带著滚烫的呼吸:“你还记不记得那些?你不会忘了吧?” 林穗穗咂咂嘴,笑嘻嘻地说:“忘了也没事,我再教一遍。” 说著,就要把之前让他退烧的法子再展示一遍。 陆临舟的呼吸猛地一窒。 “穗穗,別闹。”他攥住她乱摸的手,掌心被她烫得发麻:“你现在病著,不能胡闹。” “没胡闹……”她的指尖在他胸口画著圈,声音软得发黏:“你看,你这里跳得好快……是不是也想让嫂嫂抱?” 陆临舟的喉结滚得厉害,低头时,正撞见她微张的唇,唇角还沾著点口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阳光从窗缝钻进来,落在她敞开的领口,能看见纤细的锁骨,沾著细密的汗珠,闪著水光。 “林穗穗。”他咬著牙喊她的名字,试图让自己清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啊……”她眨了眨眼,忽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迫使他低下头,额头抵著他的:“我在跟我的傻子亲嘴啊……以前你总追著要亲,现在给你亲……” 温热的唇瓣擦过他的唇角时,陆临舟的理智彻底崩了。 他猛地扣住她的后颈,几乎是同时,听见她低低的呼吸声。她的唇又烫又软,又带著掠夺性,掠夺著他的理智。 他本该推开她的。 她还发著高烧,意识不清,他这样趁人之危,连畜生都不如。 可怀里的人却主动凑上来,没给他一点抗拒的机会。 “唔……”林穗穗的呼吸乱了,身子软得像没有骨头,全靠他撑著。 陆临舟猛地鬆开她,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抵著她的额头,粗重地喘息,鼻尖蹭著她的鼻尖:“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她却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带著水汽:“傻子……亲我……” 最后一丝理智被这句话衝垮。 陆临舟重新低下头,这次吻得又轻又急,像怕碰碎她,又像怕自己控制不住更深的渴望。 他的唇瓣小心翼翼地贴著她的,辗转廝磨。 直到怀里的人哼唧著往他怀里缩,他才猛地回神。 他到底在干什么?! 她是迷迷糊糊没有意识,那他呢?他的理智自持去了哪里?! 陆临舟喉结上下滑动,低头看著怀里的人。 林穗穗已经闭上了眼,大概是累极了,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只是唇角还弯著浅浅的弧。 陆临舟盯著她烧红的脸,指腹轻轻擦过她的唇,那里还残留著他的温度。 他闭了闭眼,將她重新裹紧在被子里,声音哑得厉害:“我送你去医务室。” ———— 林穗穗这次没敢再回家属房了。 退了烧也多在医务室里待了两天,只有晚上陆临舟会接她回家,早上又再送过来,保证他工作期间,有人看著她。 这两天,陆临舟一直给她端清粥馒头,吃得她嘴里淡出鸟来,实在是难受。 本来不太好的食慾,在压抑了两天之后,突然爆发。 林穗穗没忍住,趁著医务室里没人管著她,偷偷跑到食堂来吃饭。 她一连点了好几个荤的,躲在角落里大快朵颐起来。 也不管是不是咸口的,是不是有点偏辣,她都不管。 食堂门口的蒸汽混著葱饼的香味扑面而来。 陆临舟刚跟孙程燁敲定完一些事项,一起走进食堂里。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著话。 “老陆,等等!”孙程燁拽住他的胳膊,往食堂里努了努嘴:“你不用去给嫂子打饭了,刚瞅见嫂子自己坐在里头呢!” 陆临舟的脚步顿住,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角落靠窗的长条桌旁,林穗穗正埋著头,面前摆著几碗菜,手里攥著个白面馒头,咬得腮帮子鼓鼓的。 她的头髮用根旧皮筋松松挽著,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鼻尖红扑扑的,像是刚退烧的样子。 大概是饿狠了,她嚼得又快又急,时不时端起碗喝一大口汤,喉咙动得飞快,连嘴角沾了点油都没顾上擦。 阳光透过蒙著水汽的窗玻璃照在她身上,给她周身镀了层暖融融的光。 看著比昨天在医务室烧得迷迷糊糊的样子,鲜活了不止一星半点。 陆临舟站在门口,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 从昨天把她从家属房抱去医务室,到医生说烧退了但得忌口,他心里那根弦就没松过。 刚才来食堂的路上,他还在琢磨著给她打点清淡的粥,没想到她自己跑来了。 “看来是真好了。”孙程燁在他旁边嘖嘖两声:“能自己跑食堂抢饭,这精神头足著呢。” 陆临舟没应声,目光落在她面前那碗快要见底的糊糊上,喉结轻轻滚了滚。 这几天她发烧,没胃口,他给她端什么她都不爱吃,正愁著呢。 没想到这下就烧退了,愿意吃饭了,就好。 悬了两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託了托,稳稳落回原处,连带著眉头都鬆了些。 …… 林穗穗正扒著碗里的饭菜。 面前突然有道阴影落下,她抬头一看,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 “嫂子,吃著呢?”孙程燁端著餐盘凑过来,在她面前坐下。 林穗穗嚇了一跳,嘴里的肉还没咽下去:“你、你一个人来的?” “哪能啊。”孙程燁拿起她的筷子擦了擦,塞回她手里:“跟陆队一块儿来的,他去打菜了,让我先过来占座。” “噌”的一声,林穗穗差点从板凳上弹起来。 最近这两天,陆临舟都让她忌口来著。 说她刚退烧,只能吃馒头粥和咸菜,油腻辛辣碰都不能碰。 她看著餐盘里那碟回锅肉和炒鸡蛋,喉间滚了滚,心怀侥倖地问道:“那他没看到我吧?” 要是没看到,她现在把菜倒进泔水桶,再端碗粥回来,或许还能矇混过关。 孙程燁夹了口鸡蛋,含糊不清地说:“看到了啊,他现在还在打餐,就在窗口站著,喏,正盯著你看呢。” 林穗穗的肩膀垮了下来,盯著那碟泛著油光的回锅肉,像看著即將被处决的犯人。 完了,以陆临舟那性子,肯定要把这些菜全倒了,逼她重新去端清粥小菜。 正绝望时,两只碗突然被放在桌上,碗沿还冒著热气。 林穗穗眼角余光瞥见肥瘦相间的肉片,猛地抬头。 陆临舟站在桌旁,手里还端著碗米饭,正低著头看她。 林穗穗正想著要怎么道歉比较好,陆临舟却开口了。 “吃吧。” “你……”林穗穗捏著筷子的手紧了紧,有些意外:“允许我吃这些?” 陆临舟把米饭放下,自己在她身侧坐下,拿起她只吃了两口就放到一边的馒头,咬了一口。 “嗯,吃得下就行。” 第289章 我还有机会吗? 傍晚的风带著海腥味,吹得路边的野菊摇摇晃晃。 林穗穗和黄晓燕並肩走著,散著步,隨口聊著天。 “对了穗穗,说起来,昨天我去医务室找你的时候,在门口碰到贺队了。”黄晓燕踢著脚下的石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还问我,你跟陆队我关係怎么样。” 林穗穗的脚步顿了顿,问道:“他问这个做什么?” “谁知道呢。”黄晓燕撇撇嘴:“我还能说你们不好?就跟他讲,陆队那人看著冷,心细著呢,上次你病了,他急得跟什么似的,肯定是疼你的。” 夕阳的金辉落在林穗穗脸上,她追问道:“那贺队怎么说?” “他就笑了笑,也没说啥正经的,就说『是吗?假戏真做?』”说完,黄晓燕又摆了摆手:“我也给忘了,反正大概就这么个意思。” 林穗穗的呼吸猛地一滯。 假戏真做?贺云川这是知道什么了? “他真这么说的?”林穗穗转过身来,握著黄晓燕的肩膀:“他还说什么了?” “没有了,我跟他也不熟。”黄晓燕没察觉她的异样,自顾自道:“不过,我当时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就是刚刚跟你聊天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觉得有点不对劲,哪有说別人夫妻这戏那戏的?你说这话怪不怪?” 林穗穗眉头紧皱,有点担忧了起来。 贺云川,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 第二天去后勤部交报表,路过贺云川办公室时,林穗穗的脚步犹豫了很久。 她几次想敲门进去,问问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可手刚碰到门板,又触电似的缩回来。 正纠结著,办公室的门忽然开了。 贺云川拿著文件走出来,看见她时愣了愣,隨即笑了:“穗穗同志,有事?” 林穗穗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慌忙低下头:“没事,路过。” “是吗?”贺云川笑了笑,半打趣地问她:“没想到你还要路过我们空军办公室?” 林穗穗面露尷尬,她搓著手,没话找话地问:“贺队,我就是觉得最近你们要赶进度,也挺辛苦的。” 贺云川抬眼,看她一眼就笑了:“穗穗同志特意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也不是。”林穗穗想了想,决定先从上次的事情下手:“就是想亲自感谢你,上次救了我一命送我去医务室,后来还来看我。” “你已经谢过了。”贺云川见她吞吞吐吐不说实话,突然开口道:“你身体怎么样了?” “完全没问题了。” 贺云川挑挑眉:“那陪我去拍拍野菊,怎么样?” 林穗穗立刻点头:“可以啊!” “那你等等我,我去拿相机。” …… 贺云川在拍摄的时候,是非常专注的。 林穗穗在一旁陪著,偶尔帮他摆弄一下场景所需的东西,一直在琢磨该怎么开口。” 海风卷著咸湿的气息扑过来,贺云川忽然弯腰,摘了束野菊,递到她面前:“拿著,拍照好看。” 林穗穗下意识地接过来,指尖触到瓣的柔软,愣了愣。 “谢谢贺队!”林穗穗闻了闻,轻声道:“好久没收到过了。” “是吗?”贺云川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著点探究:“上一束,是陆队送的?” 贺云川的话,让林穗穗的思绪一下子回到柳湾村。 那时候陆临舟还是个傻子,总穿著跟在她身后跑。 出海打渔回来,他会攥著朵被海水泡得发蔫的粉槿,咧著嘴傻笑。 上山挖野菜,他裤兜里总揣著朵黄灿灿的蒲公英,见了她就掏出来,往她发间插。 他那时候好像隨时隨地都会把自己觉得美好的东西,带回来送给她。 但是自从他不再是傻子了,变回聪明陆临舟以后,就再也没有送过的。 她低下头,看著手里的野菊,声音很轻:“是啊。” “真的吗?”贺云川追问了一句,目光沉静。 “嗯。” 贺云川忽然笑了,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泛著浅淡的光:“我还以为你们没有感情,他不会送给你。” “啊?”林穗穗猛地抬头,撞进他瞭然的目光里。 他果然知道了! “但还好是因为没感情。”贺云川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不然,知道那些事,你一定会更难过。” 林穗穗攥著那束野菊,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尷尬得只想往地缝里钻。 “穗穗同志。”贺云川往前挪了半步,认真地看著她:“我想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跟陆队之间有什么不得不假装夫妻的原因,等回到省城,你们解除了这种关係,我还有机会吗?” 林穗穗彻底僵住了,手里的一下子掉在地上。 她看著贺云川认真的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 陆临舟之前不喜欢她跟贺云川见面,她还以为是陆临舟阻止她交朋友。 没想到……贺云川真的对她这个“有夫之妇”动了心思? “我……”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不知该怎么回应。 她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知情,但是却没想到,他不止知情,还有別的感情…… “不用现在回答。”贺云川捡起地上的野菊,重新塞回她手里,笑得温和,“等回了省城,你想清楚了再说。” 第290章 谁送的花?! 林穗穗攥著那束野菊走回家属房,脚步有些沉重。 贺云川那句“我还有机会吗”总在耳边盘旋,搅得她心乱如麻。 还好他没逼她立刻回答,更好的是……如果贺云川是真对自己有好感,应该不会当眾拆穿她和陆临舟的事。 她还能再苟一阵。 回到家属房,林穗穗推开门的瞬间,脚步顿住。 陆临舟正站在门后。 她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正好和他的重叠。 “咔噠”一声,门轴转动的声响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林穗穗的手猛地往后缩,下意识把手里那束野菊藏在自己身后。 陆临舟的目光扫过她藏在身后的手,眉峰微蹙:“藏什么?” “啊?”林穗穗眼神闪躲,指尖捏著茎:“没、没藏什么啊。” 她越遮掩,陆临舟的眼神越沉。 刚才明明瞥见她手里握著一束,现在却藏得严实,反倒像是心里有鬼。 他上前一步,语气不容置疑:“拿出来。” 林穗穗的心跳乱了节拍,刚想往后退,肩膀却被他轻轻扣住。 他的掌心温热,力道不重却带著不容挣脱的意味。 下一秒,他的手探向她身后,带著他身上独有的味道,擦过她的腰侧。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她能闻到他身上阳光晒过的味道,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落在额角。 林穗穗的脸“腾”地红了,刚想躲开,手里的野菊已经被他抽了过去。 “哪来的?”陆临舟捏著茎,瓣在他指间轻轻颤动。 “就、就……”林穗穗的舌头打了结,慌乱间扯了个谎:“我自己摘的!路边看到的,觉得好看……” 陆临舟挑眉,黑眸沉沉地盯著她:“说实话。”他指尖摩挲著瓣,“你不擅长说谎。” “你怎么知道?”林穗穗嘴硬,心里却在骂自己没用。 不就是一束野菊吗?基地上开得正好,她在慌什么?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你更不擅长掩饰。”陆临舟冷笑一声,指尖点了点她发烫的耳垂:“一紧张就脸红,眼神乱飘。” 林穗穗被他说得脸颊更烫,索性別过脸:“……” 陆临舟往前一步,阴影將她完全笼罩:“到底谁送的?”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林穗穗被逼得往后退,后腰抵在了门框上,退无可退:“別人送的,怎么了?” “谁?”陆临舟的手撑在她耳侧的门框上,两人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黄晓燕!”林穗穗的呼吸一滯。 陆临舟的目光陡然变深,瞭然地看她:“贺云川送的?” “哪又怎样?”林穗穗被他看得心慌,索性破罐子破摔,推了他一把:“说了不关你的事!你又没送过我!” 话音刚落,陆临舟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蹙眉。 他的喉结滚了滚,声音低哑:“我哪里没送过?我以前明明经常……” 这句话卡在喉咙里,两人同时愣住。 阳光从窗缝钻进来,落在那束野菊上,也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林穗穗的心跳漏了半拍,他说的“以前”,是柳湾村那段日子吧? 她知道他记得他还是傻子陆临舟的那段时间,可他不是一直都否认那时候发生的所有事吗? 房间里流动著的满是尷尬的氛围。 提起过去那段日子,两人都有点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林穗穗猛地甩开他的手,转身去桌角翻找瓶:“是他送的又怎样,我喜欢,我就要插起来。” 陆临舟站在原地,看著她誓要把这保存下来的模样,背脊崩溃。 他胸口的火气烧得厉害,却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砰”的一声,陆临舟转身摔门而去。 ———— 第二天清晨,陆临舟正繫著腰带,准备去工作了。 林穗穗坐在床边叠被子,头髮用根木簪松松挽著,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 “我去工作了。”陆临舟拿起桌上的军帽,声音平稳。 “嗯。”林穗穗头也没抬,將叠好的被子往床尾推了推,起身往门口走:“我去洗漱。” 陆临舟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看著那截白皙的后颈,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直到厕所的门“咔噠”关上,他才收回视线。 陆临舟刚要转身出门,目光却扫过了桌角。 那只玻璃瓶还摆在昨天的位置,里面插著的野菊开得正盛,金黄的瓣舒展著,上面还有点水珠,在晨光里闪著细碎的光。 陆临舟的眉峰微不可察地挑了挑,黑眸里掠过一丝若有所思。 他盯著那束看了两秒。 她倒是真把这当回事了,还特意找了瓶插起来。 厕所里传来哗哗的水声,陆临舟收回目光,扯了扯唇。 …… 林穗穗漱完口从厕所出来,家属房里空无有人,陆临舟已经出去了。 她拢了拢额前的碎发,转身想去拿桌上的帆布包,准备去后勤部报到。 刚走两步,眼角余光扫过桌角,心里却突然意识到了点什么。 她停下脚步,歪著头打量那张木桌。 明明一切都和平时没两样,可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林穗穗皱著眉,一步一步挪到桌前,视线在桌面上巡视。 直到目光落在那个玻璃瓶上,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瓶是空的! 昨天她明明往里面灌了半瓶水,把贺云川送的野菊插得整整齐齐,怎么现在只剩下个瓶,连片瓣都没留下? “陆临舟!”她盯著空瓶,忽然气笑了,伸手点了点瓶口:“你幼不幼稚啊?!” 第291章 她找过来了 中午的食堂。 林穗穗刚和黄晓燕端著餐盘找好位置,眼角余光就瞥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想起今天莫名其妙消失的那束,林穗穗放下筷子,起身迎上去:“陆临舟。” 陆临舟正和孙程燁说著什么,闻言转头,脸上还带著点训练后的冷硬,眉峰微蹙:“什么事?” “赔我一束。”林穗穗仰头看他,朝著他摊开手,语气理直气壮。 孙程燁在旁边“哟”了一声,撞了撞陆临舟的胳膊,挤眉弄眼:“老陆,行啊你,还欠著嫂子呢?什么时候的事?” 林穗穗剜了陆临舟一眼,声音拔高半分:“他今天把我放在桌上的扔了,必须赔给我。” 陆临舟的脸沉了沉,喉结滚动:“不赔。” 林穗穗微微眯了眯眼。 男人最討厌戴绿帽了,就算是假的夫妻,他也不会愿意的。 “凭什么不赔?”林穗穗往前一步,差点戳到他胸口:“那可是人家……” 果不其然,林穗穗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我赔。”陆临舟突然伸手,一把捂住她的嘴,指尖还带著训练后的薄茧,声音压得极低:“不准说了。” 林穗穗眨了眨眼,看著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窘迫,嘴角偷偷勾了勾。她扒开他的手,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这还差不多。” 说完,她转身挽住黄晓燕的手腕,脚步轻快地往餐桌走,留下陆临舟和一脸八卦的孙程燁站在原地。 …… 林穗穗挽著黄晓燕的背影消失在食堂人群里。 孙程燁摸著下巴,嘖嘖两声,转头看向身边脸色依旧不太好看的陆临舟。 “嫂子真是我最佩服的人。”他由衷感慨,眼神里满是“磕到了”的兴奋。 陆临舟眉峰一挑,语气里还带著没散的不爽:“佩服什么?” “佩服她能把你拿捏得死死的啊!”孙程燁笑得一脸促狭:“整个基地打听打听,还有谁能这么跟你提要求?换个人敢这么『威胁』你,早被你扔海里餵鱼了!” 陆临舟的指尖在餐盘边缘磨了磨,斜睨他一眼:“我是这种独断专横的人?” 孙程燁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往后退了半步:“你不是吗?我的好陆队,你这脾气,也就嫂子能降得住。” 陆临舟冷笑一声,往前逼近半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將孙程燁完全笼罩:“这么说,你想试试被扔海里的滋味?” “別別別!”孙程燁赶紧摆手,脸上的嬉笑瞬间收了起来,连连后退:“我这不是实话实说嘛!当我没说,没说!” 他一边说一边往打菜窗口溜,生怕动作慢了真被这位祖宗扔进海里。 …… 下午,海军部队这边开了个会。 会议结束后,大家便有序往外走。很快,会议室的长桌旁只剩下陆临舟和舒佳凝。 舒佳凝一边收拾著散落的文件,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著站在窗边的陆临舟,他正低头收拾著面前的文件,侧脸显得格外冷硬。 等人都走光了,陆临舟才大步往外走。 舒佳凝赶紧抱起文件,快步跟在他身后。 走了没几步,舒佳凝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拐角,林穗穗的身影一闪而过。 她心里一动,脚步加快半步,轻轻拽住了陆临舟的衣角。 “临舟。”她的声音放得很柔,带著点工作时的认真:“下午空军那边送来的气象数据,有几个参数的翻译我不太確定,想再跟你核对一下。” 陆临舟转过身,眉峰微蹙,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拉开了距离,但还是耐著性子听著:“哪几个参数?” “就是关於……”舒佳凝低著头,手指却没鬆开他的衣角,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说什么机密,眼睛却时不时往刚才林穗穗消失的方向瞟。 她的姿態放得很低,侧脸在走廊灯光下显得柔和,从远处看,倒像是在跟他撒娇。 拐角处,林穗穗原本只是路过。 看到这一幕,脚步猛地顿住。 舒佳凝拽著他衣角的手,两人靠得极近的距离,还有舒佳凝脸上那抹若有似无的亲昵…… 她的脸色沉了沉。 但下一秒,她想起了陆临舟那天在屋里说的话。 “在基地里,我会做好你的丈夫”。 他说过的,他会做到的。 或许他们真的在谈工作,是自己想多了。她没必要过去追问,也没必要闹得难看。 这样想著,她悄悄转身,放轻脚步离开了。 舒佳凝眼角的余光看到林穗穗的身影彻底消失,拽著衣角的手慢慢鬆开,脸上的柔和也淡了下去。 林穗穗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陆临舟接过文件,眉头依旧没松:“还有事吗?” “没有了。”舒佳凝摇摇头。 陆临舟没再多说,转身就走,只是脚步比刚才快了些。 舒佳凝看著他的背影,手指慢慢蜷起。 看来从陆临舟这里下手是行不通了,他对自己始终保持著防备和距离。 要不试试,从林穗穗这边下手? …… 夕阳压下来,是下班的时候了。 办公室里的人渐渐走完了,林穗穗刚把报表叠整齐,就听见门口有人喊。 “林穗穗同志,外头有人找。” 她放下手里的文件,起身往外走。 走到走廊上,夕阳正斜斜地掛在办公楼的檐角,把人影拉得老长。 舒佳凝站在廊柱边,见她出来,脸上的表情动了动。 “林穗穗同志。”舒佳凝先开了口,声音比平时低些:“我有些事想找你確认一下,可以吗?” 林穗穗的后背往冰凉的墙壁上靠了靠,指尖无意识地蜷起。 她想起舒佳凝和陆临舟办公室走廊上对话的那一幕,表情有些防备:“什么事?” “关於你和临舟……结婚的事。”舒佳凝的眼眶忽然红了,长睫毛颤了颤。 她飞快地左右扫了眼走廊,来来往往的人拿著文件匆匆走过,说话声、脚步声混在一起。 舒佳凝故意小心翼翼地问她:“这件事,能在这里说吗?” 第292章 给他一个机会? 走廊尽头的空房间。 窗户关著,里面散著一股陈旧的味道。 林穗穗站在原地,看著舒佳凝:“现在可以说了,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舒佳凝的眼眶还红著,手指绞著衬衫下摆,声音有点颤抖:“我想问,他带你来基地的理由是什么?” “你应该知道。”林穗穗的声音很平:“我是家属隨军来的基地。” “可是临舟跟我说,你们没有结婚。”舒佳凝往前一步,目光紧紧盯著她:“他说,是因为一些迫不得已的原因,才跟你假扮夫妻来基地的。” 林穗穗愣住了,有些意外地看著她。 他跟舒佳凝说了? 他们不是真夫妻的事情,他就那样直接告诉她了? “他跟你说的?”她攥紧掌心,带来一点清晰的痛感。 “嗯。”舒佳凝点头,她眨眨眼,把眼底泪光收回去,微微昂著头:“他什么都不肯细说,只说有苦衷。” 林穗穗低下头,看著地上交错的光影,没说话。 原来他连这个都跟舒佳凝坦白了,那他之前跟自己说的“会做好丈夫”,又算什么? “我问他原因,他从来不肯告诉我,所以只能来找你了。”舒佳凝的声音里带著恳求:“穗穗,我跟临舟是真心相爱的,从刚进军校时就在一起了。他现在因为那个『迫不得已』的理由,用夫妻身份把你带来,还一直把我往外推。说就算对你没感情,你们毕竟假扮过『夫妻』,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也要负起责任……” 她吸了吸鼻子,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我知道他还爱我,他只是被那些原因困住了。我不想离开他,穗穗,我求你帮帮我,跟他『和好』!” “等回了省城,回了军校,我会让我家里给你找其他更好的男人,条件比临舟好得多,行吗?” 林穗穗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闷的疼。 舒佳凝说的,其实她都知道。 陆临舟以前喜欢的是舒佳凝,变傻后,被原因引诱,发生了关係以后,觉得配不上舒佳凝了。 这才愿意让她隨军,用林穗穗做藉口,让舒佳凝死心。 这样想著,林穗穗突然有些理解他了。 他忍不住对心爱的人解释,也实属正常。 她抬起头,看著舒佳凝泛红的眼睛,忽然问:“你和你的家庭,可以接受他以前跟別的女人『结过婚』吗?” 舒佳凝用力点头:“我会求我父母的!如果他们不接受,我就跟他们断绝关係,我会为他离开家的!我们靠自己,也能很幸福。” 林穗穗看著她篤定的样子,神色微动。 她轻轻呼出口气,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抱歉,我还有事,得先回去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脚步有些快,像是在逃离什么。 …… 家属房的门被轻轻带上,林穗穗换了鞋,径直走到窗边。 夕阳正一寸寸往海面沉,把天边的云染成橘红色,海风吹过窗户,带著咸湿的气息,掀动了她的外套衣角。 她没开灯,就那么站在窗前,看著操场上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空荡荡的跑道被暮色浸透。 林穗穗端起桌上的搪瓷缸,里面的水早就凉透了,她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又放下。 她在等陆临舟回家。 …… 夜里的风带著海的凉意。 陆临舟推开家属房的门,屋里只亮著盏床头灯,昏黄的光打在地板上,增添了几分温暖的感觉。 他一眼就看见沙发上缩著的人影。 林穗穗歪著头靠在扶手上,长发滑落在颈间,呼吸浅浅的,显然是睡著了。 陆临舟的眉头瞬间蹙起,放轻脚步走过去。 指尖刚碰到她的额头,他就鬆了口气。 还好,不烫,不是因为发烧又昏睡过去了。 他弯腰想把人抱到床上去,手臂刚穿过她膝弯,怀里的人就动了动,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回来了?” “嗯。”陆临舟的声音还带著跟其他军人的硬:“你刚退烧没两天,怎么在这儿睡?要睡去床上盖著被子。” 林穗穗也习惯了他这样的语气,她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灯光落在她脸上,神色看著有些复杂:“我在等你。” “等我?”陆临舟挑眉,忽然从身后拿出样东西。 那是束用红绳繫著的决明,看著比贺云川送的野菊饱满许多,明黄色看著十分打眼。 陆临舟递给林穗穗:“是等这个吧?” 林穗穗愣住了:“这……”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瓣,有些惊喜:“?” “赔你的。”陆临舟的语气依旧平淡,可耳根却悄悄泛红。 她“噗嗤”笑出声,小心翼翼地接过,凑到鼻尖闻了闻:“你还真赔了要啊?” 陆临舟看著她笑弯的眼睛,冰山似的脸上竟也漾开点笑意:“赶紧去插起来。” 林穗穗睨了他一眼,故意逗他:“我插好了,你明天又要偷偷丟掉。” “我送的,不丟。”陆临舟说得篤定,黑眸里映著灯光,微微发亮。 林穗穗这才满意地点头,抱著往桌角走:“好。” 她找出那个玻璃瓶,把插进去,亮黄色的瓣在灯光下多了几分柔和。 陆临舟站在她身后,看著她认真摆弄枝的样子,喉结动了动。 她和他想像中一样,收到他喜欢的,开心的时候,眼睛就亮晶晶的。 “插好了。”林穗穗转过身,看著他:“很好看,谢谢你。” 陆临舟“嗯”了一声,抬了抬下巴:“不早了,快去睡觉。” 林穗穗想了想:“先不急著睡,我有话想跟你说。” 陆临舟点头:“嗯,我洗个澡。” “好,我等你。” …… 浴室的水汽还没散尽,陆临舟擦著湿漉漉的头髮走进来。 黑色的发梢滴著水,落在睡衣背心领口,洇出一小片深色。 床头的檯灯拧到了最暗,暖黄的光把床沿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见他进来,林穗穗刚要坐起来,陆临舟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床边。 他的毛巾搭在肩上,带著沐浴后的清爽气息。 陆临舟的突然凑近,让她下意识挺直后背。 “说吧,等我想说什么。”陆临舟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递到她面前。 他指尖碰到她的手,带著点湿意的凉。 林穗穗接过水抿了一口,目光落在他紧攥毛巾的手上。 他的手修长好看,是她后世在抖音上刷到会停下来多看两眼的手。 林穗穗定了定神,轻声道:“你扔掉的那束野菊,確实是贺云川送的。” 陆临舟擦头髮的动作顿了顿,没说话,只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那天我们去拍照了。”林穗穗看著他的侧脸,灯光在他下頜线投下淡淡的阴影:“不过这次没有拍我,只拍了些海浪和礁石。” 提到拍照,陆临舟的眉峰猛地蹙起。 看那样子,他是想起之前在灯塔岩拍的照片了。 “之前在灯塔岩也拍过一次。”林穗穗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主动解释:“就是徐教官找到的那些,后来他拿给我收起来了。那次真的只是拍照,没別的。”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这次拍完照,我们聊了会儿。” 陆临舟的毛巾攥得更紧了,指节泛白:“聊了什么?” “你说得对,他好像確实对我有想法。”林穗穗的目光垂下去,落在被子上:“你没误会。” 闻言,陆临舟的喉结狠狠滚了一下,喉间发紧:“然后呢?” “然后他说……”林穗穗抬眼看向他,灯光刚好落在她眼里,亮得像含著星光:“如果我们是没有结婚的状態,他希望我给他机会,等回了省城,我们就好好接触。” “什么?”陆临舟的声音陡然变沉。 他凝眸看她,黑眸里的光锐利得像刀:“他敢说这种话?” 林穗穗没答,只定定地看著他。 他的眉头拧得很紧,嘴唇抿得紧紧的,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那副紧张又凝重的样子,应该是在意的。 “那你怎么回答的?”陆临舟追问。语气里,带著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林穗穗故意顿了顿,看著他越来越紧的眉头,忽然勾了勾唇角,语气带著点漫不经心的试探:“我没回答。他说,等回了省城再让我答覆。” 陆临舟的肩背绷紧,沉默了两秒,哑声问:“那你……要答应他?” “回了省城,我得了中专的名额,也不用再跟你假装夫妻了。”林穗穗的声音轻轻的,像在说別人的事:“我一个柳湾村出来的寡妇,要是能高嫁,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她抬眼看向他,问他:“临舟,你说,我要不要答应他?” 第293章 好养眼啊! 月光从窗欞钻进来,在地上铺了层薄霜。 陆临舟躺在地铺上,却半点睡意都没有。 头顶的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林穗穗已经睡熟了,大概是白天累了,呼吸里带著点轻浅的鼻音。 可她说的那些话,反覆盘旋在陆临舟的脑海里。 陆临舟闭了闭眼,喉间乾涩得厉害。 她想尽办法从柳湾村出来,確实一直存著找到更好的男人的心思。 贺云川家世好,能力好,性格好,確实在她的选择范围內。 只是,他好像有些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在基地里,他还能以“夫妻”的原因,让她离他远一点。 可回了省城呢? 她和贺都是单身,他还能怎么阻止他们之间的关係? 月光慢慢移过墙角,照在他紧抿的唇上。 他因为舒佳凝要留在基地里,想快点结束项目。 可如果项目结束,林穗穗就要跟贺云川在一起的话呢? …… 深秋的风卷著沙砾刮过训练场,林穗穗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和黄晓燕蹲在器材箱前清点器材。 手指被海风吹得有点发僵,林穗穗呵了口白气搓了搓,看著清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眉头微微蹙起。 “这箱编號怎么对不上?”黄晓燕翻著登记本,鼻尖冻得有点发红:“难不成是上次演练时弄混了?” 林穗穗拖过来另外一箱:“这里还有,重新点吧。” “天,怎么还有这么多?” 黄晓燕一边抱怨,一边抬头看过去。 “嘖嘖,不愧是当兵的。我们俩都裹得跟熊一样了,他们还光著膀子。”黄晓燕脸上露出了点色相:“这活儿虽然有点冷又有点累。但,挺养眼的。” 林穗穗有点无语:“黄晓燕女士,你要是再看下去,我们今天还能点完数码?” 林穗穗话音刚落,忽然感觉肩上一沉,一件带著体温的军大衣披了过来。 她嚇了一跳,抬头就撞进陆临舟深黑的眼眸里。 他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只手还搭在她肩上,指尖微微用力,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清点得怎么样?”陆临舟低下头,声音压得很低,呼吸落在她耳尖,带著点温热的痒。 林穗穗浑身一僵,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正在训练的士兵们,一个个都停下了动作,偷偷往这边瞟,眼神里明晃晃的全是八卦。 “你干什么?”林穗穗用手肘悄悄顶了他一下:“这么多人看著呢,有病啊?” 陆临舟的手不仅没松,反而搂得更紧了些,军大衣把两人裹在同一个阴影里:“最近基地流言多,演得像点,省得麻烦。” “流言?”林穗穗愣住了,隨即想起前阵子那些关於他们三个人的閒话,有些不解。 他不是刚强调过纪律,把流言压下去了吗? 这又演哪出? 她记得清清楚楚,上次黄晓燕跟她转述时,还说陆临舟把几个嚼舌根的老兵训得狗血淋头,怎么才过两天,反倒自己主动凑上来给人看笑话? “压下去的是明面上的,底下还在传。”陆临舟的指尖蹭过她冻得发红的耳垂,语气带著点不容置疑的强硬:“流言已经影响到我的工作了,要是被上面知道我连家里这点事都处理不好,说不定会把我调回军校。” 林穗穗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可她看著陆临舟眼底那抹似真似假的严肃,心里又犯了嘀咕。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万一真因为这些流言影响了他的工作…… 正在林穗穗犹豫的时候。 陆临舟手上又用力了点,黑眸也紧紧锁住她:“我要是被遣返回去,你心心念念的中专名额,可就都泡汤了。你自己看著办。” 第294章 假装亲密 周围的目光越来越灼热,连一旁的黄晓燕都捂著嘴,冲她挤眉弄眼。 那表情分明是在说“我都懂”。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狠狠瞪了陆临舟一眼,最终还是没再挣扎。 她任由他搂著自己的肩膀,声音闷闷的:“演就演,別动手动脚的。” 风卷著枯草掠过脚边,陆临舟的手还搭在林穗穗肩上,指尖甚至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那姿態亲昵得像在安抚闹彆扭的妻子。 “冷不冷?”陆临舟低头问,目光扫过她冻得发红的鼻尖:“清点完了就回去,別在风口待著。” 林穗穗正想懟他两句,眼角余光瞥见贺云川抱著文件夹从办公楼那边走过来。 他穿著件深灰色毛衣,领口系得整齐,远远看见他们,脚步顿了顿。 几乎是同时,陆临舟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忽然伸手替林穗穗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指腹擦过她的眉骨,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你……”林穗穗刚要开口,就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贺云川已经走到了跟前,目光落在他们交叠的影子上,脸上没什么异样,只对著陆临舟点了点头:“陆队,关於项目升级后的新方案,想跟你核对一下。” “嗯,”陆临舟应了声,手却没从林穗穗肩上拿开,反而侧过身,半挡在她面前:“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去办公室找你。” 他说话时,视线始终没离开林穗穗,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 林穗穗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在贺云川的注视下。 她能感觉到贺云川的目光在自己和陆临舟之间转了一圈,带著点探究,却又很快收了回去。 “好,我在办公室等你。”贺云川笑了笑,目光落在林穗穗身上时,还温和地点了点头:“穗穗同志也注意保暖,別冻著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从容,没再多看一眼。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办公楼门口,林穗穗才猛地推开陆临舟:“你故意的吧?” 陆临舟挑眉,把军大衣往她怀里一塞:“什么故意的?” “在贺云川面前装亲密!”林穗穗攥著大衣,气不打一处来:“你刚才那样子,生怕別人不知道我们『感情好』似的!” 陆临舟整理著被她推乱的衣襟,语气平淡:“不是你说要演得像点?刚才那出,够真了吧?” 林穗穗被他堵得说不出话,瞪著他看了半天。 她突然这傢伙根本不是怕流言影响工作,而是知道贺云川这个时间会过来找他,在故意给贺云川看! 林穗穗瞪他一眼,转身往器材箱走:“懒得理你。” …… 陆临舟去往办公室的背影还没消失在视线里,,黄晓燕就立马凑了过来。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她眼睛亮晶晶的,压低声音兴奋道:“穗穗,陆队也太帅了吧!刚才那护著你的样子,嘖嘖,谁看了不说一句般配!” “怎么就莫名其妙了?”黄晓燕撞了撞她的胳膊,“他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满满都是在意!你们俩这么恩爱,我看谁还敢乱传些有的没的!” 林穗穗嘆了口气,低头继续清点器材。 有时候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黄晓燕笑了笑,没接话,转而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对了,听说下月初有批休假,能回省城了呢。” “回省城?”林穗穗猛地抬头,有些意外:“不是说基地是保密单位,不让隨便离岛吗?” “那是之前,”黄晓燕搓著手哈气:“项目升级完,核心的机密任务早就结束封存了,现在剩下的都是收尾工作,没那么多讲究了。所以上面特批了休假,轮著来,能回家待上一周呢。” 她眼睛里闪著期待的光:“我可得回去看看我爸妈,还有我家那口子的爹妈,这么久没回去,估计都担心了。” 说完,她看向林穗穗:“穗穗,你回去了打算去哪?跟陆队回家吗?” 林穗穗拿著清单的手顿了顿,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回哪儿? 原主在柳湾村的那对父母,她是半点不想见的。 她好不容易离开柳湾村,把那对夫妻逼得只能留在柳湾村,没法给她找麻烦了,现在没必要再回去看他们的脸色。 可在省城,她一直住的是陆临舟家。 陆远国和周瑾园瞧不上她,一直防著她。 他们现在大概以为林穗穗住在广播站分的房子里,要是知道她跟著陆临舟来了基地,还以“夫妻”名义待了这么久,指不定要怎么生气。 到时候她回了省城,他们不允许她再来岛上,她的中专名额就泡汤了。 林穗穗想了半天,竟想不出一个能落脚的地方。 “还没想好呢。”林穗穗低下头,继续在清单上打勾,声音轻了些:“说不定……就在基地待著吧。” 黄晓燕没察觉她的失落,还在兴致勃勃地规划:“那多没意思啊,省城多热闹,百货大楼、电影院,还有新开的冰室,回去了我带你逛!” 林穗穗扯了扯嘴角:“到时候再说吧。” ———— 下班时间,林穗穗刚把最后一份报表锁进抽屉。 就见对面桌的同事冲她挤眉弄眼,手指偷偷往门口指了指,嘴里无声地说:“快下班啦。” 她点点头,礼貌笑了笑,却有点莫名其妙。 林穗穗收拾好的东西走出门,脚步一顿。 陆临舟正靠在走廊的墙根下,军帽捏在手里,夕阳的光落在他发梢,镀了层浅金。 “你怎么来了?”林穗穗走过去,看了眼他身后空荡荡的走廊:“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 “带你去办个手续,需要你签字。”陆临舟直起身,顺手替她理了理衣领,指尖触到她颈间的温度:“走吧。” “什么手续?”林穗穗跟上他的脚步。 “不是。”陆临舟的脚步没停,声音透过风传过来:“马上可以休假,我们要回一趟省城。”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是领队,回去的时间不长,最多四五天。” 林穗穗猛地停下脚步,有些意外地看向陆临舟:“我也要回?” 她想起陆家父母防备的脸,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你爸妈那边……要是知道我跟著你去了基地,还以这种身份,这样不好。” 陆临舟转过身,墨色的眼眸在夕阳下看得格外清透,他盯著她:“你当然要回。” “为什么?” “我都回了,却把你一个人留在基地,你觉得大家会怎么说我?”他往前走半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將她罩住:“说我陆临舟对『妻子』不管不顾?还是说我们的关係是假的?” 第295章 她是我陆临舟的媳妇儿 签完休假登记回到家属房。 陆临舟把军帽往桌上一放,解开领口的扣子,语气平淡:“收拾点东西,过几天就要出发回省城了。” 林穗穗正往暖壶里灌热水,闻言动作顿了顿:“各收各的吧。” “为什么?”陆临舟问她。 “到了省城,我们可以一起回厂里。然后,你回你的陆家,我回我的筒子楼。” “不行。”陆临舟的声音斩钉截铁:“跟我回陆家。” 林穗穗转过身,手里还拎著暖壶:“跟你回陆家干什么?被你父母盘问和防备?” 她放下暖壶,水渍在地上晕开一小片:“要是让他们知道我跟著你来基地,还跟你以夫妻名义住一间家属房。你觉得他们会放过我?” 陆临舟的眉头蹙起,语气沉了沉:“跟我回去,他们不敢怎么样。” “我不去。”林穗穗的態度很坚决:“我有住的地方,筒子楼虽然小,但清净。” 她看著他紧绷的侧脸,放缓了语气:“你非要逼我回陆家,那我就不回省城了。反正基地也能待,至於別人怎么说你,就不关我的事了。” 陆临舟转头看她,黑眸里翻涌著不满,却又在触及她倔强的眼神时,慢慢沉了下去。 他知道林穗穗的性子,看著温和,实则犟得像头驴,一旦打定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沉默在屋里蔓延。 过了好一会儿,陆临舟才抿了抿唇:“……隨你。” …… 这两天,基地上的人都变少了。 大家陆陆续续排队回去休假,很快就到了陆临舟和林穗穗申请的出发日期了。 小船破开灰濛濛的海面。 林穗穗裹紧了陆临舟给的军大衣,缩在甲板角落的帆布椅上,看著窗外不断后退的海岸线。 好在陆临舟这次答应让她回筒子楼了,回省城这事儿,就让她不算太压抑。 船舱里挤满了回省城的家属和士兵,烟味混著鱼腥味扑面而来,让她有些反胃。 陆临舟去驾驶室对接航行信息,临走前把唯一的帆布椅让给了她,自己只拿了个小马扎。 “你看那女的,就是跟陆队在一块儿的那个吧?”身后传来压低的议论声,林穗穗的脊背下意识绷紧了。 她认得那声音,是通讯连张干事的媳妇,前阵子总跟在舒佳凝身后打转。 林穗穗低著头笑了下,看她不满的人,好像都跟舒佳凝有关係。 “可不是嘛,听说以前是乡下的,不知道走了什么运,竟能让陆队带在身边。”另一个女声接话,带著毫不掩饰的鄙夷:“我家那口子说,她是个小学文凭,现在在念夜校,她哪配得上陆队这样的军官?” 张干事的媳妇嗤笑一声:“说不定是耍了什么手段呢?你看她在基地那副样子,仗著陆队护著,连舒翻译的面子都不给。要知道,我们上次在东山岛的项目,舒翻译才是跟在陆队身边的人!” 冷风从窗缝钻进来,林穗穗的手指冻得发僵。 林穗穗听了不少这些话了,现在也都免疫了。 她本就不想在这段三角关係里打转。 林穗穗懒得听了,也懒得回懟什么,正要起身换个地方,一只温热的手忽然覆上她的肩。 林穗穗嚇了一跳,回头就撞进陆临舟深黑的眼眸里。 他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林穗穗问。 大致是林穗穗的声音不算小,编排她的几个人也同时看了过来。 见是陆临舟,几人瞬间愣住了。 身后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陆临舟没看她,只低头问林穗穗:“冷不冷?要不要进舱里待著?”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不容忽视的温和。 林穗穗摇摇头,没说话。 陆临舟这才转过身,目光扫过那几个缩著脖子的家属,黑眸里没什么情绪,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你是家属?” “陆、陆队……”张干事的媳妇脸上的嘲讽瞬间变成了慌乱,她不敢回答陆临舟的问题,只是狡辩道:“我们就是隨便聊聊……” “我问你,是不是家属。”陆临舟沉声道:“回答我。” 陆临舟身上带著与生俱来的气势,这样的高压,是连那些军人都胆寒的。 几个家属自然是更没有见过陆临舟发怒的样子,一个个低著头身体发抖。 “是……”张干事的媳妇声若蚊蝇。 “谁的家属?”陆临舟又问。 “通、通讯连张干事……” 陆临舟拧眉:“张干事有没有教过你,背后议论同志是违反纪律的?” 张干事的媳妇脸涨得通红,囁嚅著说不出话:“我、我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陆临舟往前走半步,军靴踩在铁板上发出闷响:“说她配不上我,还是说她耍手段,当我聋了吗?” 他每说一句,那几个家属就往后缩一寸,直到背抵住舱壁退无可退。 周围的士兵和家属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往这边看。 “陆队,我们知错了……”有人小声认错,声音发颤。 陆临舟的视线落在林穗穗冻得发红的鼻尖上,眉头蹙得更紧。 他脱下自己的军大衣,披在她肩上,动作自然。 然后才重新看向那几个家属,语气冷得像冰:“她是我陆临舟的妻子,轮不到外人置喙。下次再让我听见半句閒话,就別怪我按基地纪律处理。”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带著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张干事的媳妇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连连点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陆临舟没再看她们,弯腰拿起小马扎,放在林穗穗脚边坐下,侧过身挡住了周围投来的目光。 “事办完了。”海风掀起陆临舟的衣角,露出里面的衬衫,他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剥开纸递到她嘴边:“船长给我的,我不爱吃甜的。” 林穗穗愣愣地张开嘴,橘子味的甜意在舌尖化开。 他不爱吃甜的,她倒觉得挺好吃的。 “其实……”林穗穗含著,声音含糊:“不用跟她们计较的。” 陆临舟转头看她,黑眸里映著海面的波光:“当著我的面欺负到你头上了,就不能不计较。” 第296章 不准她跟他走 林穗穗把纸叠成小方块攥在手里,橘子味的甜还在舌尖打转。 她抬眼看向陆临舟,语气认真:“你放心,我也不是什么软柿子。以后再有人这么说,我自己会反击,不会让这些閒话影响到你这个领队的形象。” 陆临舟闻言,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侧头看她:“你觉得我是怕影响形象?” 林穗穗被他问得一愣,心里嘀咕。 难道不是吗?他向来最看重纪律和声誉,自己被背后嚼舌根,传出去可不就是给他这个领队抹黑? 但看他眼底那点明显的不爽,她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林穗穗扯了扯嘴角转移话题:“这挺甜的,橘子味的。” 陆临舟的脸色缓和了些,没再追问,只“嗯”了一声,目光投向窗外翻滚的海浪。 林穗穗捏著那张皱巴巴的纸,指尖摩挲著上面模糊的图案。 被投餵的感觉,其实挺好的。 以前在柳湾村的时候,陆临舟还是个傻子,每天出海、种地,兜里却总藏著些稀奇古怪的零嘴。 有时候是野枣子,有时候是半块烤红薯,甚至有次从海边捡了串野山楂,用草绳捆著,红通通的递到她面前,笑得傻乎乎的。 柳湾村条件苦,哪有什么像样的吃食? 可每次他献宝似的把那些东西塞给她,她都觉得格外好吃。 那时候的陆临舟,就像是个松鼠,总把好东西藏起来留给她。 林穗穗心下有些奇怪了。 不管是他夜里照顾她,还是替她出头,还有给她送、给,都有些让她混淆。 明明眼前的是聪明陆临舟,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做出的事,却又有几分像是傻子陆临舟。 林穗穗扫了陆临舟一眼,正要收回视线,却已经被他抓包。 “看什么?”陆临舟问她。 “没什么。”林穗穗摇摇头,偏开头去。 海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她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陆临舟看著她故作镇定的侧脸,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 船靠岸时,正赶上省城的早高峰。 码头上人来人往,比海岛基地热闹了不知多少倍。 林穗穗跟著陆临舟坐车回船厂大院的路上,眼睛忍不住四处看。 两旁的梧桐树落了满地金黄,百货大楼的玻璃橱窗里摆著新款的呢子大衣,街角的收音机正播放著最新的评书,连空气里都带著股烟火气的暖。 看来,省城比海岛暖的不仅是温度,还有人味儿。 两人都还没吃早餐,坐车到一半,就下来步行了。 正好吃过早餐再回家。 两人並排走在路上。 “你爸妈怎么没来接你?”林穗穗踢著脚边的落叶,看了眼身旁的陆临舟。 他穿著笔挺的军装,走在人群里格外惹眼,已经有好几个路人偷偷往他这边瞟了。 “没提前说。”陆临舟拎著两人的行李包袱,步伐稳健:“直接回家,省得他们折腾。” “这是要给他们送惊喜啊。”林穗穗笑了笑,眼角眉梢的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陆临舟转头看她,脚步顿了顿:“既然是惊喜,你跟我一起回去,正好让他们高兴高兴。” “免了。”林穗穗立刻摆手,猛猛摇头:“我跟著回去,那可不是惊喜,是惊嚇。你妈要是知道我还跟你搅在一起,能把我赶出门去。” 她攥紧衣角,语气坚决:“绝对不行。” 陆临舟看著她绷紧的侧脸,忽然放缓了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徐教官把你中专名额的申请表给我了。这次回来,我会帮你把手续办了。” “真的?”林穗穗的眼睛瞬间亮了:“申请表都下来了?” “嗯。”陆临舟点头,指尖敲了敲信封:“现在提交申请,等基地的项目彻底结束,我们从岛上回来,手续正好能办好,你就能直接入学。” 林穗穗的鼻尖忽然一酸,差点喜极而泣。 不枉她在岛上忍辱负重!总算没白费力气! 她激动地伸手去够信封:“那你快给我!我现在就先回军校一趟,把表交!” 陆临舟却往后退了半步,把信封举高了些,黑眸里闪过一丝笑意:“你跟著我回家,吃顿午饭,我就帮你跑这一趟,保证当天把手续交上去。” 林穗穗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看著他那副“拿捏住你了”的表情,又气又笑:“陆临舟,你怎么越来越无赖了?” “对付你,就得用点特別的办法。”陆临舟的嘴角难得扬起点弧度:“去不去?不去我可就把申请表收起来了,等回了基地再说。” 林穗穗盯著那个牛皮纸信封,心里天人交战。 电车的叮噹声从街角传来,陆临舟看著她纠结的样子,语气放软了些:“就吃顿饭,吃完我送你回筒子楼,保证不让他们为难你。” 林穗穗琢磨了一下:“吃就吃!但说好了,就一顿饭,吃完你必须给我办手续!” “一言为定。”陆临舟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 林穗穗却丝毫没意识到这曖昧的动作,脑子还在飞速旋转。 她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开口道:“那你必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陆临舟沉眸看她:“你说。” 林穗穗正色道:“我们俩分头回去,你先回,等你们家人迎接完你以后,你再来筒子楼接我。怎么样?” “原因。”陆临舟又问。 “就假装我一直在筒子楼住著,而不是作为你的妻子跟著你去了岛上。”林穗穗认真解释:“这样,他们对我的敌意和防备就会小一些。” 陆临舟抿了抿唇:“行。” …… 为了中专名额的表,林穗穗还是答应了跟陆临舟回家。 反正也是忍辱负重,在岛上忍辱负重,和在厂长家忍辱负重,其实区別不大。 林穗穗拎著自己的行李包袱,在厂里跟陆临舟分开,回了筒子楼。 筒子楼的房间里,因为久不住人,积著层薄灰,林穗穗拿著抹布擦了好几遍,才总算露出点原本的样子。 屋里的陈设还是老样子,唯一的变化是走廊上的仙人掌。 不知被哪个好心邻居浇了水,竟抽出了截新绿。 她正蹲在地上擦地板,就听见“篤篤”的敲门声。 “这么快就来了?”林穗穗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没想到陆临舟家人这么快就迎接完了,他都能来接她了。 林穗穗跑去开门,脸上还带著点没褪尽的笑意:“你……” 话没说完就卡在了喉咙里。 门口站著的不是陆临舟,而是吴景越,他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眉眼温和依旧。 “景越哥?!”林穗穗惊得睁大了眼睛:“你怎么来了?” “穗穗,好久不见。”吴景越的嘴角弯著,眼底带著真切的笑意:“路过这边,看到个背影像你进了筒子楼,还以为看错了,就上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是你。” 他顿了顿,故意板起脸:“回来了也不知道通知我,是不是把你景越哥忘了?” “哪能啊!”林穗穗笑得眉眼弯弯。 她本以为回省城这几天要闷在筒子楼里,没想到吴景越会突然出现。 还能让他带她去逛百货大楼,去看新上映的电影。 这几天休假,她就能好好享受了! 她一时高兴,伸手就拉住了吴景越的手腕,语气轻快:“是我不对!景越哥你別生气,我晚上请你去吃餛飩,一定好好给你赔罪!” “哈哈,行……” 林穗穗的指尖刚触到他温热的皮肤,手腕就被人猛地拍开。 “啪”的一声脆响,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但是却不疼。 林穗穗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手拍的不是她的手腕,是吴景越的。 她下意识转头,就看见陆临舟站在旁边,身影被窗外的光拉得很长,脸色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 陆临舟目光冷凝,落在吴景越身上,周身的气压低得厉害。 他明明看著吴景越,话却是对林穗穗说的:“晚上跟我回家吃饭。” 第297章 住在一起,还有那种关係 空气瞬间凝固了。 林穗穗看看脸色铁青的陆临舟,又看看一脸无辜的吴景越,忽然觉得头皮发麻。 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捉姦在床似的。 可明明在省城,她和陆临舟不是夫妻关係。 林穗穗听明白了陆临舟的意思,让她晚上在陆家吃饭,她不能和吴景越去吃饭。 林穗穗想了想,对吴景越道:“景越哥,那要不,改个时间?” “好,都按你的时间来安排。”吴景越看了眼陆临舟紧绷的侧脸,识趣地往后退了半步:“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既然知道你確实回来了,我就先走了,我还有点事。” 他拍了拍林穗穗的肩膀,声音放轻了些:“晚点我再过来找你。” 说完,他对著陆临舟微微頷首,转身下了楼梯,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 楼道里只剩下林穗穗和陆临舟。 她捡起地上的抹布,没好气地瞪他:“你发什么疯?景越哥是好心来看我,你那是什么態度?” 陆临舟的目光落在她被拍红的手腕上,语气更沉:“好心需要拉手?” “我那是高兴!”林穗穗拧著眉说道:“我在省城也就这么一个朋友,你別又捣乱。” “我捣乱?”陆临舟黑眸盯著她,下頜紧绷。 他那不爽的模样,倒真的让林穗穗有些莫名其妙。 这里总不会影响他陆队的名声,怎么她交朋友他还要管? 林穗穗语气带著点嘲讽:“你哪是海岛的领队,你简直是海岛的警察,管天管地,连別人交朋友都要插一嘴,管得也太宽了。” 陆临舟的眉峰蹙得更紧,显然没听懂她话里的弯弯绕绕,但那股不爽却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他几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將她笼罩:“我管你,是因为……” 说到这里,陆临舟后面的话都卡在喉咙里。 有些话他说不出口,只能硬生生憋回去,换成一句硬邦邦的:“总之,离他远点。” “我偏不。”林穗穗仰头看他,故意气他,“景越哥说了晚点还来,我还要请他吃餛飩呢。” 陆临舟的拳头攥得很近,黑眸里情绪翻涌。 他盯著她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再说什么,转身就往门口走:“还去不去陆家吃饭?不去我就把申请表……” “去!”林穗穗立刻打断他,几步跟上去:“谁说不去了?吃了饭你就得给我办手续,可別耍赖。” 陆临舟偏头,看著身后那个关了门匆匆朝著自己跑来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笑意。 ———— 林穗穗跟著陆临舟回陆家的时候,陆远国、周瑾园和沈曼寧,已经在门口等著了。 於婶推开门,看到林穗穗时露出善意的笑:“先生,太太,临舟和穗穗回来了。” 几人迎上来,看到陆临舟时表情很好,又在瞥见他身后的林穗穗时,笑容淡了几分。 “穗穗,快进来坐。临舟回来只说了几句话,就说带你回来吃饭。”周瑾园走过来拉林穗穗的手:“於婶,赶紧倒杯热水来。” 她的笑容很周到,眼神却在林穗穗和陆临舟之间转了个圈,带著点探究。 林穗穗刚坐下,沈曼寧也凑过来了。 她齐肩的短髮长长了些,似乎一直没再修剪过了,要留长髮的样子。她先是甜甜地喊了声“临舟哥”,目光落在林穗穗身上时,又冷了几分:“穗穗姐姐怎么也来了。” “曼寧,穗穗也算是我们家人。”周瑾园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却没什么力度:“临舟回来,她来家里吃饭是应该的。” 林穗穗笑了下,没多做反应。 反正只要陪陆临舟吃完饭,他就会把她的中专名额申请给交上去。 拿人好处就好好办事。 饭桌上的菜很丰盛,油燜大虾、红烧肉、清蒸鱼摆了满满一桌。 周瑾园不停地给陆临舟夹菜,筷子尖好几次碰到他的碗沿:“临舟,你多吃点,在岛上肯定没这么好的伙食,看你都瘦了。” 接著,又给林穗穗夹了点菜:“穗穗,我看你也瘦了点,这么久没来家里吃饭了。之后就算临舟不在省城不在厂里,你也要常回来,听到没?” 林穗穗低声道谢,把碗里堆成小山的菜往旁边拨了拨:“我知道了,周姨。” 心里却没当回事。 他们只怕是希望永远也別见到她,在他们眼里,她和陆临舟的事,是他的污点。现在也不过是怕她把这些事说出去,坏了他们一家人的名声罢了。 陆临舟忽然伸手拿过她的碗,用自己的筷子把红烧肉夹到自己碗里,语气平淡:“她不爱吃肥肉。” 动作自然得像做过无数遍。 林穗穗愣了愣。他莫不是忘了回了陆家,还以为在基地食堂,要演给別人看吧?! 周瑾园脸上的笑容僵了半秒,隨即又笑著说:“还是临舟细心,知道穗穗的口味。” 她端起茶杯抿了口,眼角的余光却扫向陆远国,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都没说话。 沈曼寧看得直皱眉,用筷子戳著盘子里的鱼:“临舟哥,在乡下,你跟穗穗姐姐关係很好吧?不然怎么知道她不吃肥肉?” 她说著,眼睛瞟著林穗穗。 林穗穗握著筷子的手紧了紧,没接话。 陆临舟却抬了抬眼皮:“嗯,挺好的。” 住在一起,还有肉体关係,怎么算不上好呢? 林穗穗后背发麻,能感觉到周瑾园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针扎似地。 这陆临舟今天怎么回事?是故意要害她回不去基地了吗?! “临舟哥,你……”沈曼寧急了。 她还要再说话,陆远国却开口打断:“临舟这次回来,能待几天?” “五天。”陆临舟答得简洁,给林穗穗盛了碗汤:“不过也有点別的事要回军校办,可能不能一直待在家里了。” 看著陆临舟自然的动作,周瑾园的神色明显有些不安了。 一向冷静优雅的厂长夫人,竟然一下子掛了脸。 她看著林穗穗低垂的眉眼,又看看儿子护犊子似的姿態,心里暗暗发急。 周瑾园本来是喜欢林穗穗的,不然也不会把自己那银鐲子给她。 只是她心机太重,趁著陆临舟傻的时候跟他有过不正当的关係,还是陆临舟早死养兄的妻子,怎么配得上他失而復得的儿子? 偏偏陆临舟已经长大了,在军校这几年更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他好不容易回了陆家,要是硬碰硬,怕是会惹他不快,影响他们的家庭关係。 林穗穗就像是嗓子眼的苍蝇,她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直到大家都放了筷子,周瑾园才忍不住开口道:“穗穗啊,我前两天买了几套新样式的裙子,你来我房间试试,要是有喜欢的,就拿去穿。” 林穗穗微微抬眸,对上周瑾园的视线。 她这是有话要跟她单独说? 第298章 结婚人选,我要自己定 陆家的主臥里,安静得能听见座钟滴答的声响。 进了房间,周瑾园在梳妆檯前坐下,林穗穗站在她面前,双手交握在身前,指尖微微发凉。 她就知道没什么衣服要试,该来的总会来。 “穗穗。”周瑾园终於开口,声音比饭桌上柔和些,却带著瞭然:“你这次,是跟临舟一起去的基地?” 林穗穗有点意外,没想到周瑾园竟然早知道这事了。 更没想到,在桌上,她居然什么也没说。 林穗穗点了点头,承认了:“是。” “你搬走以后,曼寧过生日,我让於婶去广播站筒子楼找你,结果没找到人。去广播站,也没找到。我就拖人问了问,他们说你跟著军校的人走了。” 周瑾园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带著审视:“是临舟带你去的吗?” “不是的。是军校那边的安排。”林穗穗垂下眼睫,声音平静:“怕您和伯父担心,也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就没敢提前说。” “误会?”周瑾园轻轻笑了笑,那笑意却没达眼底:“我们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吗?只是……” 她顿了顿,拿起桌上的蜜饯递给林穗穗:“你是个好孩子,这点我不否认。但你也知道,临舟他……刚回陆家半年,他爸对他寄予厚望,船厂的事早晚要交到他手上。” 林穗穗接过蜜饯,指尖攥得更紧了些:“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周瑾园收回手,语气放缓了些,带著点长辈对晚辈的“恳切”。 “你在柳湾村的事,我们都清楚。临舟的养兄……那是过去的事了。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总不能一直背著过去的名声过日子。我和你陆叔,把你和曼寧看作同样的身份,都是我们的女儿。” 她这话像是在为林穗穗著想,字字句句却都在提醒她的身份。 一个带著“寡妇”名头的乡下女人,配不上陆家的儿子。 即使外人不知道,但他们一家人都清楚,更不会接受她。 林穗穗抬起头,迎上周瑾园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周姨,谢谢您和陆叔把我从柳湾村带出来,给我在广播站找了工作。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 “这次去基地,確实是特殊情况,给您添了不少担忧,对不起。”林穗穗微微欠身,姿態恭谨:“但请您放心,我马上就能拿到中专的入学名额,等读完书,中专会直接分配工作和住宿,以后不会再麻烦陆家,更不会……”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平静:“不会再给临舟添麻烦。” 周瑾园的眼睛亮了亮,隨即又掩饰性地端起茶杯:“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女孩子家,总归要有自己的前程。之后,我们也会帮你相看合適的人。放心,陆远国的女儿,相看的人不会差到哪儿去的。” “我知道该怎么做。”林穗穗的声音很轻。 周瑾园看著她低垂的眉眼,那副温顺隱忍的样子,倒让她心里的担忧散了些。 只要她识趣,知道自己的本分,就好。 “行了,说了这半天,你也累了。”周瑾园站起身,拍了拍她的手背:“回去歇著吧,明天让临舟早点陪你去办手续。” “谢谢周姨。”林穗穗鞠了一躬,转身往外走。 拉开房门的瞬间,她瞥见陆临舟站在走廊尽头,背对著她,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挺拔。 林穗穗的脚步顿了顿,隨即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目不斜视地穿过走廊。 客房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里面的气息。 林穗穗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吁了口气。 她抬头望向窗外,天边掛著弯残月,清冷的光落在地上,像铺了层薄霜。 …… 书房里瀰漫著淡淡的墨香和菸草味。 陆远国坐在红木书桌后,陆临舟站在书桌前,身姿挺拔如松。 “基地的项目,收尾还顺利?”陆远国先开了口,语气平和,像是在閒聊工作。 “嗯,按计划进行,问题不大。”陆临舟答得简洁。 “那就好。”陆远国点了点头:“你在那边辛苦,我和你妈都知道。你是我们的儿子,在柳湾村那样的地方长大,却如此出挑。现在又能做出成绩,我和你妈都特別骄傲。”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等这次项目彻底结束,从基地回来,是不是该考虑点个人的事了?” 陆临舟抬了抬眼皮,没接话,静待下文。 “你妈这阵子总念叨,说你也老大不小了。”陆远国看著他,眼神里带著期许:“我已经托你李叔叔留意了,他侄女在高中当老师,知书达理,家世也清白,等你回来,安排你们见一面?” 陆临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爸,我暂时没这想法。” “没想法也得想想了。”陆远国的语气重了些:“你是我陆远国的儿子,是海城船厂未来的继承人,结婚生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关係到陆家的脸面和根基。” “我知道。”陆临舟的声音很平静,却带著坚定:“结婚生子,我可以按你们的期望去做。但人选,我希望能自己定。” 陆远国顿住了,抬眼看向儿子,眼神锐利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陆临舟迎上父亲的目光,黑眸里没有丝毫退缩:“我想自己选择妻子。” “你以为婚姻是儿戏?”陆远国的声音沉了下来:“你是船厂厂长的儿子,你的婚姻从来就不只是你自己的事!门当户对,强强联合,这是规矩,也是为了你好!” “如果我只是从柳湾村出来的陆临舟呢?”陆临舟忽然反问:“没有厂长儿子的身份,没有陆家的光环,我是不是就能自己选个喜欢的人,过安稳日子?” 他看著父亲错愕的表情,继续说道:“我不想因为这个身份,连选择妻子的权利都没有。那样的话,这个身份对我来说,不是荣耀,是桎梏。” 这番话像是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陆远国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盯著陆临舟看了许久,半晌了才猛地回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在基地里有了喜欢的人?所以才跟我提这些?” 陆临舟的眼前不由自主地闪过林穗穗的脸。 陆临舟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態度却异常坚决。 陆临舟正色道:“我只是希望,我有选择自己妻子的权利。” 第299章 林穗穗千万不能有事 陆临舟要自己选择结婚对象。 陆远国眼前也闪过林穗穗的脸,心下有些不安起来。 他眉头紧锁,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著,发出沉闷的声响。 沉默在书房里蔓延了许久,陆远国才缓缓开口,语气缓和了些:“这事……我得跟你妈商量一下。婚姻不是小事,关乎你的一辈子,也关乎陆家的脸面,不能草率。” 陆临舟没再说话,算是默认了。 陆远国挥了挥手:“你刚回来,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 晚上,陆临舟把林穗穗送回筒子楼。 夜风卷著老槐树落地的叶子,在筒子楼的墙根下打著旋。 林穗穗裹紧了外套,脚步走得有些快,陆临舟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拎著於婶塞的那包点心。 “我说你到底图什么?”走到楼梯口,林穗穗终於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身瞪他:“明知道你妈和你那妹妹看我不顺眼,还非要拉我去吃饭。刚才在饭桌上,她们那阴阳怪气的都快溢出来了!” 林穗穗越说越气:“我就知道,让你爸妈知道我跟你去了基地,准没好事。” 陆临舟看著她气鼓鼓的样子,喉结动了动,把点心递过去:“她们说的话,別往心里去。” “怎么不往心里去?”林穗穗没接,声音拔高了些:“我已经从你家搬出来了,我觉得我已经没必要受到这种对待了。” 陆临舟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带你来,是有需要试探的事。” “试探?”林穗穗愣了愣,隨即皱起眉:“试探什么?” 试探周瑾园有多不待见她? 还是试探沈曼寧能说出多难听的话? “不该问的別问。”陆临舟的语气依旧平淡,眼神却深了几分。 林穗穗冷哼一声:“切,不说算了。反正今天陪你吃饭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別忘了,明天去把申请表的事儿给我办了。” 陆临舟应了声:“嗯。” 得到陆临舟肯定的答覆,林穗穗也算是放心了些。 她转身就往楼梯上走,脚步噔噔响,像是在跟谁置气。 陆临舟看著她的背影,没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没动。 林穗穗往上走了三级台阶,忽然又停住了。 夜风从楼道的窗户灌进来,吹得她额前的碎发乱飘。 她下意识回过头去看陆临舟,陆临舟的视线也一直落在他身上。 林穗穗看向他,陆临舟的黑眸在夜色里亮得惊人。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著她,不说话,目光像是带著某种重量,落在她脸上,让她莫名有些心慌。 楼道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林穗穗被他看得不自在,別开脸,转身上了楼。 …… 洗完澡躺回床上,林穗穗感受著这有点陌生的床。 穿越到这个世界来,虽然时间不算太长,但她已经很厉害了。 她没有再被柳湾村那群老封建给浸猪笼、家法处置,甚至靠著帮陆临舟寻亲来了省城。 明天,陆临舟就会把中专申请表的手续办妥当。 等基地的项目结束,她就能念中专了。 一想到这些,她就忍不住弯起嘴角。 未来好像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上了中专,找份体面的工作,攒点钱,再像贺云川说的那样,找个靠谱的男人嫁了。 贺云川確实不错,温文尔雅,家世也好,跟他在一起,日子应该会安稳吧? 她翻了个身,正想把这些念头压下去,鼻尖忽然钻进一缕奇怪的味道。 像是什么东西被烤焦了,带著点呛人的糊味。 “谁家做饭忘了关火?”林穗穗嘀咕著,起初没太在意。 筒子楼的墙薄,谁家煎个鱼、炒个辣椒,整栋楼都能闻见味。 可过了没两分钟,那焦糊味越来越浓,混著点塑料燃烧的刺鼻气息,顺著门缝往屋里钻。 她皱起眉,坐起身。 这味道不对劲,太浓了,像是就来自隔壁。 隔壁住著一家三口,男主人是船厂的锅炉工,大部分时间都是要上夜班。家里应该只有女主人带著个五岁的小女儿。 林穗穗心里一紧,赶紧披了件外套跑出去。 刚拉开门,就看见隔壁的门缝里往外冒黑烟,隱约还能看见橘红色的火光在晃动。 “张嫂?张嫂在家吗?”她冲隔壁喊了两声,没人应。 黑烟越来越浓,已经开始往楼道里窜,呛得她直咳嗽。 “著火了!著火了!”林穗穗慌了神,一边往楼下跑一边喊:“三楼著火了!快救火!!” 林穗穗声音不算小,这个时间,大多数人也只是躺在床上,並没有睡著,也都听到了。 这个年代的人大多数都是乐於助人的,又都是厂里的职工和家属,大家都很热心。 楼道里很快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举著水盆跑上来,有人在楼下到处呼救。 林穗穗跑回隔壁门口,黑烟已经从门缝里涌成了一股,火舌甚至舔到了门框,把木头燎得滋滋响。 “张嫂!开门啊!你女儿还在里面!”林穗穗使劲拍门,掌心拍得发麻,门板却纹丝不动。 里面静悄悄的,连孩子的哭声都没有,不知是被浓烟呛晕了。 林穗穗看了眼门锁,是老式插销锁,踹得开。 她后退半步,瞅准门锁的位置,卯足了劲往上面踹去—— …… 陆临舟回去的路上,走得很慢。 今天回陆家,再一次证实了他父母对林穗穗的態度,算不上太友好。 有些事,还得从长计议。 他刚拐过街角,陆临舟就瞥见个熟悉的身影。 吴景越穿著件灰色夹克,正沿著路边往筒子楼的方向走,步伐不急不缓,显然是有明確的去处。 这个时间点去找谁? 陆临舟的眉头瞬间蹙起,黑眸里掠过一丝冷意。 这么晚了,还要去找林穗穗? 几乎没有犹豫,陆临舟调转了方向,跟著吴景越朝著筒子楼走过去。 他倒要看看,这个吴景越,大半夜找林穗穗想做什么。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带著初冬凉意。 可没走几步,前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原本寂静的大院里,不知从哪里涌出来好些人,都朝著筒子楼的方向跑,嘴里还喊著:“著火了!快去救火啊!” “哪著火了?”陆临舟抓住一个跑过的路人,问道。 “筒子楼!三楼!火老大了!”路人急急忙忙地说:“听说都有火苗窜出来了,不知道里面的人出来没!” 三楼? 陆临舟的心臟猛地一缩,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衝上头顶。 林穗穗就住在筒子楼三楼! 陆临舟一把甩开路人的手,拔腿就往筒子楼的方向冲。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让一让!让一让!”陆临舟拨开挡路的人群,身姿挺拔的身影在慌乱的人潮中格外显眼。 “听说里面还有人没出来呢……” “三楼烧得厉害,那木头楼板,怕是撑不住啊……” 周围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陆临舟的耳朵里。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林穗穗的脸,他的脚步乱了些,却没有降下速度。 林穗穗千万不能有事。 第300章 阿姨没出来…… 门板“哐当”一声撞在墙上,扬起的菸灰迷了林穗穗的眼。 幸好火势刚起时主要烧的是隔壁的窗帘,木门被灼得焦黑,倒比想像中容易踹开。 浓烟里,张嫂抱著孩子蜷在桌角,母女俩都呛得满脸通红,小丫头的哭声细若蚊蝇。 难怪她们母女俩没有跑出来,原来是因为门口被火拦住了。 林穗穗没有多想,转身回到自己房间,舀起水往自己被窝上泼。 被吸水后沉甸甸的,刚好能用来挡火。 “张嫂!起来!我带你们出去!”她把湿被往张嫂身上一裹,又扯过条湿毛巾塞给她:“捂住鼻子!跟我走!” 张嫂大概是嚇傻了,被林穗穗拽著才踉蹌起身。 林穗穗一手护著孩子,一手拉著张嫂,半蹲在地上往门口挪。 浓烟都飘在上方,她们贴著地面走才能勉强呼吸。 刚把人推出门,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隔壁的衣柜被烧塌了,火星溅到她的门框上,瞬间燎起一小片火苗。 “快去楼下!”林穗穗把张嫂往楼梯口推,自己却顿住了脚步。 她的包还在屋里。 那里面有她的户籍证明,有基地开的介绍信。 这些东西要是烧没了,再补办不知要费多少功夫。 陆临舟那边可以替她交表,但是这些东西,还是得她自己上交。 她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林穗穗回头看了眼,自己屋里的火势还不算大,只是靠近隔壁的墙壁被烧坏了,房里全都被燻黑了。 “暂时烧不过来,拼了!”林穗穗咬咬牙,抓起墙角的扫帚,蘸了蘸水缸里的水,转身冲了进去。 …… 陆临舟衝到楼下时,整个人都被火光映得发红。 三楼的窗口还在往外冒黑烟,周围挤满了围观和帮忙灭火的人,议论声嗡嗡作响。 他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墙角的张嫂和那个嚇哭的小女孩,快步衝过去:“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张嫂惊魂未定地摇头,指著著火的楼,声音发颤:“是……是隔壁林同志救了我们……她踹开房门把我们拉出来的……” “林同志?”陆临舟的心猛地一揪,是林穗穗。 他呼吸有些急促地问道:“救你们的隔壁小姑娘呢?她出来没?” 他的目光在人群里扫来扫去,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小女孩听到这话,哭得更凶了,搂著张嫂的脖子哽咽:“阿姨……阿姨没出来!火好大,好嚇人呜呜呜……” “她没出来!”张嫂也跟著红了眼,声音里满是绝望:“我出来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她好像又衝进去了……” 轰—— 陆临舟只觉得脑子里像炸开了一样,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她没出来”这四个字。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转身就往楼道里冲。 “同志!不能进去!里面危险!”一个大爷拦住他。 “让开!”陆临舟的声音嘶哑,眼神里是嚇人的赤红:“里面还有人没出来!没出来!” 他一把推开那个大爷,疯了一样往三楼跑。 “陆同志!別衝动!三楼火势控制得差不多了,你不用上去了!”后面有人追上来拉他。 “滚开!”陆临舟猛地甩开那人的手,眼眶通红:“穗穗还在里面!我要去找她!” 他衝到三楼门口,这里的火势已经被控制得差不多了,但浓烟依旧滚滚。 几个邻居想拦他,却被他身上那股不要命的狠劲嚇退了。 看著那片被烟火吞噬的房门,陆临舟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再也忍不住,朝著里面嘶吼:“穗穗!林穗穗!你出来!听到没有!” 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迴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绝望像潮水一样將他淹没。 他踉蹌著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墙上,指尖冰凉。 难道……难道他真的要失去她了? 就在这时,旁边的阴影里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 “临舟?” 第301章 他好像,无法接受她出事。 “临舟?” 陆临舟猛地抬头,心臟几乎要跳出胸腔。 只见林穗穗从人群中走出来,脸上、头髮上全是黑灰,只有一双眼睛,在浓烟散尽的微光里,亮得惊人。 她手里还紧紧抱著那个被熏得发黑的包,正一脸惊讶地看著他,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副模样。 冷静如陆临舟,在军事基地都能沉著处事,此刻却像是个乱了方寸的男孩。 “穗穗……”陆临舟的声音微微颤抖著。 下一秒,他再也控制不住,几步衝过去,一把將她紧紧拥进怀里。 陆临舟的怀抱又紧又沉,带著军人特有的硬朗线条,力道大得几乎要將她揉进身体里。 林穗穗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下意识想推开他,却感觉到他肩膀在微微发抖。 林穗穗被勒得有点喘不过气,她愣了愣,抬起沾著黑灰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怎么了这是?鬆开点,我快被你勒死了。” 陆临舟这才缓缓鬆了力道,却没完全放开,手臂依旧圈著她的腰,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带著点未散的沙哑:“幸好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林穗穗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蹭下一片黑灰:“就是进去拿了点东西,又不是傻愣愣地往火里冲。” 旁边一个扛著水桶的大哥正好经过,闻言忍不住教育道:“小姑娘你可別不当回事!刚才那火多嚇人,你怎么还敢往里冲?命要紧还是东西要紧?” 林穗穗刚要解释,就感觉圈著自己的手臂紧了紧。 她抬头,正对上陆临舟凝重的目光,黑眸里像凝著层化不开的冰,看得她心里莫名一突。 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林穗穗伸手推开陆临舟,抬手理了理自己有些烧焦的发尾。 “我检查过的。”林穗穗赶紧解释:“当时主要是隔壁的衣柜在烧,我屋里就桌布著了点火,离床还有段距离,我才敢进去的。拿了东西就跑出来了,真没冒险。” 林穗穗没说的是,她毕竟是后世的大学生,从小到大学过不少消防知识,什么情况下能冲、什么情况下该撤,她心里清楚。 她好不容易才生存到现在,才不会真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看著陆临舟依旧紧绷的侧脸,林穗穗挑眉问:“怎么,你这么紧张,是担心我啊?” 陆临舟几乎是脱口而出:“当然担心!” 话音刚落,他像是意识到什么,神色微动,別开目光解释道:“你是因为跟我回省城才住在这里的,我不希望你在这个时候出事。” “切。”林穗穗撇撇嘴:“知道你陆队责任心强,惦记我的安危。” 说话间,最后一点火星已经被扑灭。 林穗穗这时才发现,她穿著薄薄一层的质睡衣,和一件普通的外套。 灭火的时候,因为裹了湿的被,此时身上也都被凉水打湿了。 一阵寒风卷著灰烬呼啸而过,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肩膀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颤,裸露在外的手腕瞬间起了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陆临舟的眉头瞬间拧紧。他没说话,只是抬手解开自己大衣的扣子,动作利落地展开。 將带著他体温的衣料,覆在林穗穗肩上。 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颈侧,带著点微热的触感,林穗穗像被烫到似的,猛地屏住了呼吸。 陆临舟却像是没察觉,细心地將大衣的领口拢了拢,遮住她冻得发红的耳垂,又將两边的衣襟在她胸前交叠。 “披著。”他的声音低沉,黑眸落在她脸上,带著点不易察觉的柔软。 林穗穗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心跳漏了半拍。 这大衣宽阔,几乎將她整个人裹了进去,带著他身上淡淡的味道,形成一个温暖的小天地,將寒风隔绝在外。 林穗穗偏开视线,低著头,皱眉再拒绝:“哦。” 保卫处的人和公安消防的同志陆续赶到,开始拉起警戒线,挨个儿找住户了解情况。 “林穗穗同志是吧?”一个穿制服的公安消防走过来,手里拿著记录本:“刚才听说是你救了隔壁的母女,麻烦你跟我们去做个笔录。” “好。”林穗穗点点头,刚要迈步,就被陆临舟拉住了。 他抬手,动作有些生硬地替她擦了擦脸颊上的黑灰,指尖带著点微热的温度:“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林穗穗愣了愣,看著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脸上有点发烫,含糊地应了声“嗯”,跟著公安消防的人走了。 陆临舟站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 她的衣服已经被熏得黑黢黢的,头髮上还沾著火星燎过的焦屑,却依旧脊背挺得笔直,跟公安消防说话时表情冷静,偶尔还会指认一下房间,透著股韧劲。 陆临舟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刚才在楼下,听张嫂和她女儿说林穗穗没出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臟都差点停止跳动。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能让她有事。 直到看到她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看到那双在灰头土脸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他悬著的心才轰然落地。 陆临舟望著那片被烧得焦黑的房门,心里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他好像,无法接受她出事。 ———— 夜风里混著烧焦的气味。 陆临舟站在警戒线外,目光始终没离开远处林穗穗的背影。 旁边突然躁动起来,他一回头,就见一群人簇拥著个中年男人走过来,正是陆远国。 “爸。”陆临舟迎上去,声音恢復了惯常的沉稳。 陆远国看到儿子,眉头微蹙:“你怎么在这?” 他刚从厂里赶来,还没来得及细问火灾的来龙去脉,只知道是筒子楼电路老化引发的意外。 陆临舟答了句:“失火了,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陆临舟侧身让开,视线投向不远处的张嫂母女:“是那对母女的屋,在穗穗隔壁。” 陆远国有些意外:“那穗穗没事吧?” “没事。”陆临舟笑了下,话语间多了几分笑意:“不仅没事,还是她把那对母女救出来了。” 张嫂这会已经缓过神,抱著女儿站起来,对著陆远国连连道谢:“谢谢厂长关心!要不是林穗穗同志,我们娘俩今晚就……” 话说到一半,眼圈又红了。 五岁的小姑娘趴在妈妈怀里,小脑袋东张西望,忽然扯著张嫂的衣角问:“妈妈,穗穗阿姨呢?我想谢谢她。” “对对,要当面谢谢穗穗的。”张嫂赶紧附和:“她衝进火场把我们拉出来,自己还回去拿东西,太勇敢了。” “她待会儿过来你们可以亲口道谢。”陆临舟目光在母女俩身上晃过,他接口道:“同时,厂里会给她她申报见义勇为奖。” 陆远国看了儿子一眼,眼神里带著点意外。 陆临舟向来对厂里的事不怎么上心,今天怎么主动替人爭取起来了? “对吧,陆厂长?”陆临舟迎上父亲的目光,语气篤定。 陆远国收回目光,对著张嫂点了点头,声音带著厂长特有的沉稳:“见义勇为是应该表彰的。厂里会核实情况,按规定办。今晚你们先去招待所住,明天我让人给你们安排新的宿舍。” 张嫂连声道谢,小姑娘却还在念叨:“我要找穗穗阿姨……” “阿姨在这儿呢!”清脆的童声刚落,就有人接了话。 几人回头,只见林穗穗披著件大衣走过来,正是陆临舟那件。 她脸上的黑灰擦乾净了些,露出原本白皙的皮肤,只是眼下还有点乌青。 “陆叔。”她走到陆远国面前,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声音还有点沙哑。 说完,又轻咳了两声,还是被烟给熏到了。 “穗穗没事吧?”陆远国的语气比在陆家时温和了些,带著长辈的关切:“刚才多亏了你,不然真要出大事。年轻人有勇有谋,不错。” “应该的。”林穗穗笑著摇摇头:“没有人受伤就好了。” “听说,你住的屋子也烧了,今晚肯定不能住了。”陆远国看向旁边的保卫科长:“给林同志也安排个招待所的房间。后麵厂里也会给你分新的宿舍的。” 林穗穗正要道谢。 可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陆临舟开口。 “你今晚去陆家住。” 第302章 给林穗穗一个巴掌 去陆家住?! 林穗穗怔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抬起头,正对上陆临舟的目光,他的黑眸在夜色里亮得惊人,看不出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她下意识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夜风吹过,捲起地上的灰烬。 林穗穗裹紧了身上的军大衣,只觉得那点属於陆临舟的体温,確实让她暖和了不少。 林穗穗偏头看向陆远国:“陆叔……” “临舟考虑得是,你一个女孩子,刚出这么大事,还是到家里去住。”陆远国摆了摆手:“临舟,你带著穗穗先回去,於婶还在家里,让她把穗穗之前住的那个屋子收拾出来住著。” “嗯。”陆临舟应了声,伸手就要去攥林穗穗手腕。 嚇得林穗穗赶紧后退半步:“那就谢谢陆叔收留,等厂里分下来新的宿舍,我就再来搬。” …… 回到陆家,是於婶开的门。 於婶拉开门看到林穗穗,愣怔了下:“穗穗?这大半夜的……” “於婶。”林穗穗刚要打招呼,里屋就传来沈曼寧拔高的声音:“谁啊?是临舟哥回来了吗?” 话音未落,沈曼寧就披著披肩从里屋走出来,看到门口的林穗穗,脸上的睡意瞬间变成了嫌恶:“你怎么又来了?不是回你的筒子楼了吗?” “我不能来?”林穗穗微微挑眉,让了让身子:“可是是有人邀请我来的。” 林穗穗让开的瞬间,沈曼寧的目光扫到林穗穗身后的陆临舟,脸色立刻变得有点难看。 她忍了又忍,语气才勉强软了些,带著点撒娇的意味:“临舟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陆临舟让林穗穗进门,一边对沈曼寧说道:“她今晚在家住下。” “什么?!”沈曼寧有点掛不住脸了:“住下?凭什么?” “就凭这是我家。”陆临舟冷冷地打断她,黑眸扫过去时带著压迫感。 沈曼寧的话卡在喉咙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究没敢再顶嘴,只是狠狠瞪了林穗穗一眼,转身就往內院跑:“周姨!周姨您快出来!穗穗姐来了,说要在咱们家借住!” 里屋很快传来周瑾园的脚步声,她走出房门,看到站在客厅中央的林穗穗时,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穗穗来了?” “周姨。”林穗穗拢了拢身上的大衣,低声解释:“我住的筒子楼今晚失火了,屋子烧得不能住人,只能来这儿借住一晚,等新的住处分下来,就回搬走。” 周瑾园的目光落在陆临舟身上:“就是你爸爸刚才出去处理的那起火灾?” “嗯。”陆临舟点头:“她救了隔壁的母女,自己的房间也遭了。” 周瑾园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隨即又恢復了温和的模样,对著於婶吩咐:“於婶,跟我去把西厢房收拾出来,就是穗穗之前住过的那间,被褥应该还乾净。” “哎。”於婶应著,跟著周瑾园往后院走,经过林穗穗身边时,偷偷给她使了个友善的眼色。 陆临舟转过身,对林穗穗道:“你先坐,我去给你拿套乾净的洗漱用品。” “哦,好。” 客厅里瞬间只剩下林穗穗和沈曼寧。 客厅里的座钟滴答作响,衬得气氛格外凝滯。 沈曼寧盯著林穗穗,眼神里的怀疑几乎要溢出来:“这么巧,偏偏就是你住的那间烧了,刚好没地方去?” 那语气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她在说林穗穗是故意的。 林穗穗靠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大衣的褶皱,语气平淡:“是啊,就是这么巧。要不是这场火,我这会大概已经在筒子楼的被窝里睡熟了。” 沈曼寧往前凑了两步,声音压得更低,带著点刻薄:“这火……该不会是你自己放的吧?为了能来陆家借住,故意演的这齣戏?” 林穗穗没看她,只是低头摩挲著大衣上的扣子。 这是陆临舟的衣服,带著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让她莫名觉得安心。 “我借住,分到新的房子就走。”她的声音很轻,却显而易见的嘲讽:“不像某些人,占著別人的地方,还总把『主人』的架子摆得那么足。” 沈曼寧是陆父战友的女儿,自从他父亲去世,母亲一个人带不了她。 那时陆远国夫妇对於找到陆临舟这件事,已经没有太大的把握和指望了,身边没孩子,他们夫妇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就把沈曼寧给接来了。 沈曼寧在陆家寄住了好几年,她现在更是希望就这样一直赖下去,赖到陆临舟成为她的丈夫,让她可以永远赖在陆家。 毕竟陆家是海城船厂的厂长,不仅陆远国还能往上升,陆临舟也是个十足的潜力股。 可自从陆临舟回来以后,就表现出来对她的不感兴趣不说,甚至连陆远国夫妇,也对她淡了些。 林穗穗这话,正戳在她的痛处。 她气得脸都白了,扬手就要上前给林穗穗一个巴掌。 第303章 夜里的肢体接触 沈曼寧的巴掌落下来的时候。 林穗穗没躲,只是手腕轻巧地往后一翻,精准地扣住了沈曼寧的手腕。 她的动作不快,却带著力道,硬生生將那只扬起的手挡在了半空。 她最近在基地里,跟著那些人还学到了不少招式。 对付沈曼寧倒是绰绰有余。 沈曼寧没想到她会还手,更没想到她看似纤细的手臂竟有这么大的力气,被掀得一个趔趄,踉蹌著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她捂著被捏得发红的手腕,又惊又气:“你敢打我?!” 林穗穗的眼神淡淡的,甚至没带多少情绪,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是吗?你有什么证据?我还说是你打了我呢。” “你——” 林穗穗语气里添了几分冷意:“筒子楼的房子虽然不是我买的,但广播站早就说过,只要我还在厂里工作,就能一直住下去。我犯得著放火烧了自己的住处,来你们家看人脸色?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 沈曼寧声音拔高:“你分明是想赖在我们家,离临舟哥更近一点!別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林穗穗抬眼看向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哦?你不是总说,周姨拿你当亲生女儿疼吗?” “那是自然!”沈曼寧立刻扬起下巴,像是在炫耀什么:“周姨待我,比亲妈还好,家里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 “是吗?”林穗穗挑眉,语气轻飘飘的:“那她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沈曼寧被她吊足了胃口,急切地追问。 林穗穗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大衣的下摆扫过沙发边缘,带起一阵微风:“我现在跟著军校的队伍,和临舟在同一个基地做项目。你说,我要是真想赖著他,在基地里有的是机会,远离你们这一家三口,不是更方便?何必费尽心机烧了房子,来你们家看你脸色?” 沈曼寧瞬间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什、什么?你和临舟哥在同一个基地?” 她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周姨没说过,临舟哥也没提过! 林穗穗看著她震惊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嘲讽:“我还以为周姨真把你当亲女儿,什么都跟你说呢。没想到,你不仅不知道我和陆临舟的关係,连我去了基地的事都蒙在鼓里……” “你到底什么意思?!”沈曼寧彻底急了,上前一步想抓住林穗穗的胳膊,声音里带著不可置信:“你和临舟哥到底是什么关係?你们在基地里……” 林穗穗轻轻侧身避开她的手,笑意变得有些曖昧:“这就不劳沈小姐操心了。” 她转身往楼梯口走,脚步轻快:“我要回房间了,祝你今晚好梦。” “林穗穗!你给我说清楚!”沈曼寧在她身后气急败坏地喊,却只能眼睁睁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她说祝自己好梦,不就是偏要让她今晚睡不著吗? “你真不要脸!”她对著空荡荡的客厅暗骂,声音里满是委屈和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狠狠跺了跺脚。 这个林穗穗,竟然敢耍她! ———— 林穗穗洗了个澡,就先回房间睡下了。 熟悉的房间,加上晚上救火很累,她很快就睡著了。 半梦半醒间,林穗穗起来上厕所。 后半夜的走廊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她怕吵醒陆家的人,脚步放得很轻。 林穗穗揉著惺忪的睡眼走到厕所门口,她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门把,突然“咔噠”一声。 门从里面被拉开。 林穗穗抬头的瞬间,正撞见陆临舟推门的动作。 他穿著深色睡衣,领口微敞,髮丝带著刚睡醒的凌乱,显然也是起夜。 四目相对的剎那,两人都愣住了。 冷不防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林穗穗倒抽口冷气,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脚后跟磕在门槛上,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猛地向后仰去。 就在她以为要摔在硬邦邦的地板上时,一只手臂骤然横过来,稳稳揽住了她的腰。 陆临舟的掌心带著温热的体温,隔著薄薄的衣料熨帖过来。 不知因为突然窜出的人嚇到了,还是因为在陆家两人有了夜里的肢体接触,林穗穗的心臟“咚咚”狂跳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林穗穗伸手想推开他,指尖刚触到他硬实的胸膛。 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咔噠”一声轻响。 周瑾园的房门开了道缝,昏黄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 林穗穗的动作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忘了。 她还被陆临舟圈在怀里,这姿势要是被看到…… 陆临舟的身体也绷紧了,下頜线绷得紧紧的,揽在她腰间的手却没鬆开。 周瑾园的声音带著刚睡醒的沙哑,传了过来:“是有人在厕所吗?” 第304章 她又颤他身子了 “是有人在厕所吗?” 走廊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穗穗整个人都紧绷著,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妈,是我。”陆临舟的声音隔著门板传过去,沉稳得听不出半分异样:“刚处理完事情回来,准备洗个澡。” 他说话时胸腔微微起伏,林穗穗的指尖还停留在他睡衣下,清晰地感觉到那片紧实的肌肉隨著呼吸绷紧、起伏,带著賁张的力道。 林穗穗心头猛地一跳,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还搁在他身上,那触感滚烫又扎实。 她慌忙往回缩手,指尖蹭过他的腰侧,带起一阵微麻的痒。 “洗完澡我跟您说,您先回屋歇著。”陆临舟又补了句。 他的话就在耳边,林穗穗回过神来,才发现因为她的紧张,拽著他胸口的衣服,扯得领口开得有些大。 v领边缘松垮地垂著,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喉结隨著他说话的动作轻轻滚动。 另一只圈在她腰间的手臂格外有力,几乎將她整个人都按在他身上。 林穗穗的手被迫按在他胸口。 只觉得陆临舟的肌肉比之前在柳湾村更结实了。 自从他回军校以后,经常要训练,到基地更是一天也没落下过。 这紧实的胸肌,正隨著他的呼吸而微微起伏,充满力量感。 陆临舟带著沐浴后水汽的呼吸喷在她额角,与她的气息缠在一起,带著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林穗穗这才惊觉自己还维持著这尷尬的姿势,慌忙往回缩手。 只是指尖撤离时,几乎是没有过脑子,忍不住用了点力,轻轻捏了下那片紧实的肌肉。 她只是稍微动了动指尖,腰间的力道就骤然收紧。 陆临舟的呼吸猛地一滯,身子瞬间绷紧,像被点燃的引线。 他偏过头,黑沉的眸子在昏暗中看向她,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彼此的睫毛,下頜线几乎要蹭到她的鼻尖,方才散去些的热意又重新在空气中瀰漫开来。 林穗穗被他看得心头一跳,只能赶紧偏开头去。 走廊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林穗穗屏住呼吸,每一秒都像在火上烤。 要是被周瑾园撞见这场景,她明天怕是连陆家的门都出不去。 “行。”周瑾园的声音终於再次响起,顿了片刻,声音缓和了些:“那你快点洗,洗完早点回房。免得待会儿碰上出来上厕所的,半夜里撞著也不方便。”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最后那句说得轻描淡写,可谁都听得出指的是谁。 林穗穗埋著头盯著自己的鞋尖,连呼吸都放轻了。 “知道了,洗完就回房。”陆临舟应得乾脆。 房门“咔噠”一声落了锁,走廊里的那点微光也隨之消失。 林穗穗这才敢抬头,对著陆临舟飞快地做了个“让开”的手势。 陆临舟往旁边靠了半步,给她让出条缝隙。 林穗穗一边走,一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她的手指还蜷著,仿佛还在回味著刚刚摸到的手感。 林穗穗进厕所,反手关上门,对著镜子一看,脸颊红得快要烧起来了。 真是男色诱人,她刚刚怎么能忍不住捏了两下呢? 万一他对她產生误会,又要觉得她馋他身子了。 好吧,也確实有点馋…… “真是疯了。”她喃喃自语,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把冷水,冰凉的触感让发烫的脸颊稍微降温。 真挺结实的,手感不错。 话刚说完,她就抬手给了自己一下。 林穗穗啊林穗穗,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冷水扑了好几把,脸上的热度才渐渐退去,她这才定了定神,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陆临舟,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趁著这个机会,林穗穗脚步匆匆地回到房间去了。 而不远处的阴影处,陆临舟看著她的背影,走了出来。 他几乎没有犹豫,直接衝进厕所里。 天气很冷,但他刚刚洗过热水澡,又来了这么一出,眸底神色已经乱了。 他扯了扯睡衣,这才发觉自己的隱忍已经到了极限。 刚刚的和林穗穗的距离和姿势,都让他想起柳湾村的无数个夜晚。 其实刚刚清醒时,他对傻子时期的记忆是模糊的,甚至可以说是抗拒的。 但凡是会想起那时的荒唐事,陆临舟都会下意识地拒绝回忆。 可时间长了,他的定力被消耗了。 陆临舟捧了一捧冷水扑在脸上,脸上的灼热好了些,胸口被她碰过的地方却依旧发烫。 他不想再去感受了,也不想再回忆柳湾村的事,可某些地方却异常活跃。 活跃到连冷水洗脸都没了作用。 陆临舟下頜微微崩溃,索性脱了睡衣,再洗个澡。 这次换冷水澡了。 他一遍遍让自己的身体在冷水里冲刷。 直到身体彻底冷静下来,才回房睡觉。 第305章 她真是死皮赖脸 天刚蒙蒙亮,林穗穗就醒了。 窗外的枝椏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影子,她简单洗漱后,客厅里已经飘起了米粥的香气。 餐桌旁,陆远国正翻著早报,周瑾园在给沈曼寧盛粥,唯独不见陆临舟的身影。 林穗穗想问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问了反倒显得她格外上心,这一家人又要防备她了。 “临舟哥呢?”沈曼寧先开了口,搅著碗里的桂,语气带著点娇嗔。 周瑾园舀粥的手顿了顿,淡淡道:“一大早就出去了,说要回军校办点事。” 林穗穗的眼睛倏地亮了亮。 军校的事……多半是为她的中专入学申请跑手续去了。 她低下头,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连喝进嘴里的白粥都觉得甜了几分。 “对了穗穗。”陆远国放下报纸过来用早餐,看向她:“昨晚的事我已经跟广播站那边打过招呼了。吴站长今天会给你重新安排个房间,昨天烧坏的房间要修缮。新房子肯定还在筒子楼,给你安排间朝南的,採光好点。” “谢谢陆叔。”林穗穗惊喜地抬头,这下更是双喜临门。 新住处有著落,入学手续也快办妥了。 她端起粥碗,感觉未来的日子都亮堂了起来。 饭后,林穗穗主动去厨房帮於婶收拾碗筷。 刚拿起抹布,沈曼寧就踩著拖鞋跟了进来。 沈曼寧倚在门框上:“林穗穗,我待会儿要去找莉莉,你跟我一起去广播站吧,正好顺路。” 她这人前叫穗穗姐姐,人后叫林穗穗的嘴脸,真应该让陆家夫妇看一看。 林穗穗真是无比怀念有智慧型手机的世界。 “不去。”林穗穗擦著盘子,头也不抬:“於婶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帮忙洗洗碗。” “洗什么碗?”沈曼寧嗤笑一声:“你该不会是不想去找吴站长要新房间,就想赖在我们家吧?” 林穗穗手上的动作停了停,转过身看她,眼神里带著点漫不经心的嘲讽:“昨天跟你说的道理,看来是半点没听进去。依我看,你这高中念不念也没什么意思,反正也是白念。” “你什么意思!”沈曼寧气得脸通红:“我再怎么也是正经高中生,总比你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乡下丫头强!” 林穗穗挑了挑眉,没说话,只是轻轻嗤笑了一声。 小学毕业? 她在2025年,可是堂堂 985毕业的高材生,只是穿到这具身体里,才被埋没了学歷。 沈曼寧这点斤两,也配跟她比? 沈曼寧被她这副轻蔑的样子惹得更气了,上前一步攥住她的胳膊:“你去不去?非要我喊周姨过来评理吗?” 林穗穗被她缠得头疼,想了想,去广播站確实是眼下该办的事。 跟沈曼寧吵下去,反倒显得她小家子气。 “行了。”林穗穗甩开沈曼寧的手,把最后一只盘子放进碗柜:“我跟你去。但你要是再嘰嘰歪歪,我现在就掉头回来。” 沈曼寧被噎了一下,悻悻地鬆了手,却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稀得跟你废话。” 林穗穗没理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 早点把事情办完,早点离这些人远点才好。 …… 林穗穗跟沈曼寧一起来到了船厂广播站。 刚走进去,袁莉莉就走了出来。 看到林穗穗时,袁莉莉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语气里满是防备:“曼寧,你怎么跟她在一块儿?你什么时候跟她这么好了?” 沈曼寧往旁边挪了半步,刻意拉开和林穗穗的距离,下巴抬得老高:“我押著她来换房间,免得她借著房子被烧了,就赖在我们陆家不走。” “哟,昨天烧坏的是你住的那间啊?”袁莉莉抱著胳膊走过来,上下打量著林穗穗,眼神里的怀疑毫不掩饰:“该不会是你自己故意放的火吧?想趁机赖进陆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林穗穗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你们俩还真是心眼坏到一块儿去了。真当我跟你们一样,为了点不值钱的情情爱爱,就能做出放火烧家这种蠢事?” “你少在这儿嘴硬!”沈曼寧上前一步,挡在林穗穗面前,“我们俩今天就跟著你去吴站长办公室,亲眼看著你把新房间定下来,省得你回头又找藉口耍赖。” 两人那副非要押著她上楼的架势,反而让林穗穗生出了点逆反心理。 “谁说我现在就去?”林穗穗挑眉,语气漫不经心:“我还得先去找个人,办点事。你们要是想看,那就等著。” “你少装模作样!”袁莉莉忍不住骂道:“不就是不想换房吗?我看你就是想赖在陆家,缠著临舟哥!我告诉你,陆叔周姨都拿曼寧当女儿的,你想也別想占她的位置!” “是么?意思是,她想赖在陆家缠著陆临舟,所以怕我占位置了?”林穗穗微微挑眉:“那你要不把这事儿直接说给陆叔和周姨听,看看他们怎么说?” 沈曼寧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我还小,怎么能说这种事呢?” 林穗穗懒得跟她们废话,转身就往办公楼走。 跟这两个没脑子的计较,纯属浪费时间。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穗穗。” 林穗穗回头,看到吴景越正从楼上下来,手里还拎著个布包。 他看到林穗穗时,眼睛亮了亮,快步走过来:“我听厂里的人说了昨晚的事,你没事吧?昨天现场太乱,我找了半天没看到你,担心坏了。” “我没事,就是房子烧得不能住了。”林穗穗摇摇头,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总算还有个正常人关心她的安危。 “没事就好。”吴景越鬆了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我爸刚才还让我去找你,说有事要跟你说,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吴站长找我?”林穗穗愣了愣。 沈曼寧和袁莉莉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沈曼寧上前一步,故意拖长了语调:“穗穗姐姐,这下你可逃不掉了吧?吴站长亲自找你,看你还怎么推脱换房的事。” 林穗穗看著她们俩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只觉得幼稚得可笑,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吴景越却先一步开了口。 他的目光落在沈曼寧和袁莉莉身上,语气里带著点不易察觉的冷淡:“这事跟你们有什么关係?” 袁莉莉被问得一愣,隨即梗著脖子道:“我们就是想看著她亲自去找吴站长换房,免得她死皮赖脸地要赖在陆家住!” 吴景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察觉到了她们语气里的不友善。 下一秒,吴景越忽然开口:“既然她们想看,穗穗,你就带她们一块儿上去吧。” 林穗穗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吴景越这是……想帮沈曼寧? 沈曼寧却以为吴景越是站在她们这边的,立刻眉开眼笑:“还是景越哥明事理!穗穗姐姐,这下你没法推脱了吧?” 听到她的话,吴景越转头看向林穗穗,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些信息。 林穗穗立刻懂了,她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行啊,那就一起上去。” 第306章 林穗穗同志是见义勇为的英雄 吴站长办公室的门虚掩著,里面传来低低的谈话声,显然正在招待客人。 林穗穗脚步一顿,往后退了半步:“里面有人,我还是在外面等吧。” “没关係,我爸跟熟人谈事,不碍事的。”吴景越刚要推门。 袁莉莉却抢先一步,拽著林穗穗的胳膊就往里拉:“別磨磨蹭蹭的,吴站长都等著呢!” “莉莉你慢点。”沈曼寧跟在后面,嘴上假意劝阻,嘴角却压不住笑意,伸手在林穗穗背后推了一把:“好好跟穗穗姐姐说就行了,別把她扯摔倒了。” 两人一拉一推,林穗穗被裹挟著踉蹌著进了办公室,真是又气又无语。 这俩人为了找茬,连吴站长在会客都不管不顾。 在领导面前做这种无厘头的事,简直蠢得可笑。 办公室里的几人果然都停下了谈话,吴站长推开办公室里间的门,让他的“客”先进去了。 吴站长放下手里的搪瓷杯,看到涌进来的一群人,眉头微蹙:“这是怎么了?都进来做什么?” “吴站长!”袁莉莉抢在林穗穗前面开口,故意提高了音量:“林穗穗同志是来换筒子楼的房子的,她原来住的那间昨晚烧了,现在没地方住了!” 吴站长的目光落在林穗穗身上,神色缓和了些:“穗穗同志来了?正好,我这边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新的住处,就在筒子楼二楼,朝南的那间。”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说著,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住房分配表:“你在这儿签个字就行。” 林穗穗走上前接过表格,沈曼寧和袁莉莉在她身后得意地对视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看你还怎么装”。 林穗穗低头提笔签字,笔尖刚落在纸上,就听吴站长看向另外两人:“你们俩怎么也跟著来了?” 袁莉莉立刻接过话头,语气里带著点阴阳怪气:“我们也是没想到,穗穗同志能想出烧房子的手段来达到换房的目的。不过厂里和广播站愿意再分一套,实在是太好了,这样她就不用没地方住,非得赖在別人家了。” “烧房子手段?”吴站长的眉头瞬间拧了起来,眼神变得锐利:“这话什么意思?” 沈曼寧赶紧上前一步,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吴站长您別生气,我也不是故意说穗穗姐姐的。只是她之前一直住在我们家,自从搬去筒子楼,跟我哥见面的次数就少了。我想著……她是不是只有这样,才能重新回我们家住呢?” 她说得隱晦,却把“故意烧房”的罪名死死扣在了林穗穗头上。 吴站长的面色越发凝重,看向林穗穗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审视。 沈曼寧心里暗暗得意,正要再说点什么,吴站长却突然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当然不可能!林穗穗同志根本就不可能做这种事!” 他的声音洪亮,震得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袁莉莉和沈曼寧都愣住了,没想到吴站长会突然发火,而且是向著林穗穗。 一旁的吴景越忍不住笑了一下,转身走到办公室附带的里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张嫂,你们可以出来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张嫂牵著女儿从里面走出来。 张嫂牵著女儿刚走出里间,沈曼寧就往后缩了缩,眼神疑惑,又有点意外:“这、这是……” 话音未落,小姑娘已经挣脱妈妈的手,像只小炮弹似的扑到林穗穗怀里,仰著被烧伤一点点的小脸蛋,声音脆生生的:“穗穗阿姨!我妈妈说,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你踹开门把我们拉出来,我和妈妈就被大火困住了!” 袁莉莉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反问:“救命恩人?什么意思?她不是……” “不是什么?”吴站长沉著脸打断她,將桌上的火灾鑑定报告往前推了推,“你们口口声声说她处心积虑烧房子,可那火明明是从张嫂她们房间烧起来的,怎么可能是她故意为之?” 他指著张嫂,声音陡然提高:“小张和她女儿的房间电路老化短路引发火灾,林穗穗同志第一时间踹开房门救人,自己还衝进火场拿重要证件,林穗穗同志她这是见义勇为的英雄行为!” 沈曼寧和袁莉莉都僵在原地,嘴巴微张,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什、什么?” 张嫂往前站了一步,眼圈泛红,对著吴站长深深鞠了一躬:“吴站长,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事。昨晚要不是穗穗同志,我和我女儿就真的没命了。她不仅救了我们,自己的屋子还被连累烧了大半……这样的好人,求站里一定要好好表彰她!” “这是自然。”吴站长的脸色缓和下来,看向林穗穗的目光满是讚许:“林穗穗同志的行为,我们不仅要表彰,还要通过广播站向整个海城船厂宣传!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身边有这样的英雄,都要向她学习!” 这番话像重锤砸在沈曼寧和袁莉莉心上,两人脸色惨白,嘴唇哆嗦著说不出话来。 袁莉莉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表彰她?她不过就是个为了赖在陆家……” 后面的话在张嫂愤怒的目光里卡断了,再也说不下去。 林穗穗看著她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忽然笑了,双手抱在胸前,语气里带著点慢悠悠的戏謔:“怎么不说了?刚才不是挺能编的吗?” 袁莉莉的脸“腾”地红了,又气又窘,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沈曼寧更是躲在她身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们费尽心机想抹黑林穗穗,到头来却成了笑话。 张嫂的女儿还抱著林穗穗的胳膊,仰著头问:“阿姨,她们为什么要说你坏话呀?你明明是好人。” “因为她们不刷牙,嘴臭得很!” 说著,林穗穗往前凑了半步,目光扫过袁莉莉:“现在站里要表彰我,还要宣传我的事跡。袁莉莉,你作为广播站的干事,说不定到时候就由你来念我的表彰稿呢!天天把『林穗穗同志是见义勇为的英雄』几个字掛在嘴边,扎心不?” 第307章 临舟哥只能是我的男人 袁莉莉和沈曼寧被堵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袁莉莉狠狠瞪了林穗穗一眼,攥著拳头转身就走,沈曼寧也赶紧跟上。 两人脚步又急又重,出门时差点撞在门框上,像两只被惹炸了毛的猫。 林穗穗看著她们气急败坏的背影,轻轻勾了勾唇角,转头对吴站长和张嫂道:“谢谢吴站长,也谢谢张嫂特意过来作证。” “该谢的是我们才对。”张嫂拉著女儿的手,感激地看著她:“穗穗同志,等我家安顿好,一定请你去家里吃饭。” “是啊。”吴站长点点头,把签好的住房表递给她:“新房间的钥匙在传达室,你先去拿。收拾东西要是需要帮忙,就让景越去给你搭把手。”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能行。”林穗穗接过表格折好放进兜里,又跟吴景越道了谢:“那我先去筒子楼看看,把还能用的东西收拾出来,再去新房间。” “我送你过去吧。”吴景越笑著说道:“正好顺路。” 林穗穗想了想,筒子楼那边刚过火,说不定还有些杂乱,有人陪著也好,便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两人一起往筒子楼的方向走。 阳光透过光禿禿的树枝洒在地上,林穗穗深吸了口气,空气里还残留著淡淡的烟火味,却不再像昨晚那般呛人。 “沈曼寧她们的话,你別往心里去。”吴景越推著自行车,放慢速度跟她並排走著。 “没事。”林穗穗笑了笑:“我不跟她们一般计较。” 她现在满心都是即將到手的中专名额和新住处,那些閒言碎语,根本不值当放在心上。 很快就到了筒子楼楼下,那些人员已经撤离,只剩下警戒线还围著。 林穗穗跟看守的同志出示了住房表,对方才放行。 三楼的走廊还瀰漫著焦糊味,她原来住的那间屋子门被烧得变形了,但是好在临著张嫂房子的那面墙是空的,床在另外一头。 只有桌子板凳烧黑了一半,连带著窗帘也著了。 林穗穗掩著口鼻走进去,翻找著。幸好她昨晚把最重要的证件和钱都带在了身上,剩下的不过是些旧衣物和杂物。 她当时带过来的东西本就不多,除了那部分带去基地的行李,剩下的有的烧坏了,有的燻黑了,也都不能用了。 最后只收拾出来一点点,洗一洗还能用。 “就这些了?”吴景越站在门口问。 “嗯。”林穗穗把东西塞进她带出来的包里:“其他的烧了就烧了,不值钱。” “行。”吴景越扬了扬手里的钥匙:“走吧,去看看你的新房间。” ———— 吉普车稳稳停在陆家门前。 陆临舟推开车门,阔步走进陆家。 刚走进客厅,他的目光就下意识在屋里扫了一圈,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临舟哥,你回来啦?”沈曼寧端著水果盘从厨房出来,眼角余光瞥见他四处张望的样子,心里冷笑一声。 这只怕是在找林穗穗。 一想到林穗穗今天上午让她和袁莉莉难堪,沈曼寧心里就更恨了。 她故意扬高了声音:“你是在找穗穗姐姐吗?” 陆临舟抬眸看她,语气简洁:“嗯。” “她一早就去广播站了。”沈曼寧放下果盘,状似无意地补充:“吴站长的儿子——就是那个吴景越,景越哥哥带著她去办新房子的事了。两人一块儿去的筒子楼!” 陆临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黑眸里像覆了层寒冰。 他没再说话,转身就往外走。大衣的衣角扫过门框,带起一阵风。 “临舟哥!”沈曼寧在他身后喊了一声,看著他毫不犹豫的背影,捏紧了手里的苹果,指节泛白。 她突然想起昨天林穗穗说的那些话。 在基地里,远离他们陆家的几个人,不是更好发生吗? 是啊,在基地天高皇帝远,没人看著他们,按照林穗穗的心机程度,说不定真要勾引陆临舟! 不然的话,陆临舟为什么突然对林穗穗这么关心? 去基地之前,他一直对她都是爱答不理的啊! 沈曼寧咬著牙,胸口的火气越烧越旺。 不行,绝不能让林穗穗抢走临舟哥! 陆家的一切,从她寄养在这里开始,就该是她的。 陆临舟找回来纯属意外,当初她也希望他不要回来,陆远国和周瑾园的一切就都是她的。 可现在陆临舟这么优秀,她要是嫁给他,结果也是一样的。 所以她不能接受,这一切被別人给占了。 凭什么林穗穗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乡下丫头,敢来抢她的东西? 陆临舟是她的,陆家少奶奶的位置是她的,將来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该刻著她沈曼寧的名字! 她猛地將苹果砸在果盘里,果皮裂开一道口子。 “林穗穗,你休想。”沈曼寧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临舟哥只能是我的男人,谁也抢不走!” …… 林穗穗的新房子,不在筒子楼2栋,而是换到对面去了。 那边的朝向比较好一些,林穗穗觉得应该是陆远国打过招呼的缘故。 林穗穗刚跟吴景越下来没几步,就见传达室的大爷朝这边挥手:“景越同志!你爸让你赶紧回办公室一趟,说有急事!” 两人脚步停下来,吴景越愣了愣,扬声应道:“知道了,谢谢叔。” 林穗穗看向吴景越:“站长找你有事,你先去。” 吴景越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去新房间没问题吧?” “放心,我能找到。”林穗穗摆摆手,伸手去接他手里的包。 她的包里装的东西不多,但是吴景越一直帮她拎著。 林穗穗笑著道:“你快去忙吧,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了。” 看著吴景越快步往回走的背影,她把包往肩上甩了甩,朝著新房子的方向迈步。 新房间在对面二楼,林穗穗打算先去看看格局,再慢慢收拾东西。 反正休假的这几天,她也没別的事做。 正琢磨著这事儿,刚走了没几步,林穗穗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林穗穗以为是吴景越去而復返,一边回头一边隨口问:“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有急事吗?” 话音未落,她的视线就撞进了一双深邃的黑眸里。 陆临舟站在身后,大衣敞开著,露出里面黑色圆领毛衣,眉峰紧紧拧著,像是结了层冰。 “又回来了?”陆临舟的声音低沉,带著点不易察觉的冷意:“你以为我是谁?” 第308章 胸肌的手感 林穗穗心里咯噔一下。 这沈曼寧,真是会害人啊! 想起那天吴景越来找他,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样子,她下意识就要瞒住。 林穗穗赶紧转了话头:“不是吴景越,刚才袁莉莉她们找我麻烦,我还以为是她们又回来了。” 陆临舟眉峰微动:“她们?” “嗯,袁莉莉和沈曼寧。” 林穗穗说完,偷偷抬眼看他,顿了顿又补充:“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不管你信不信,我都得说清楚。” 陆临舟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著冷静。 晨光透过树叶落在他眼睫上,投下片浅浅的阴影,让那双黑眸显得格外深邃。 “谁说我不相信?”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 林穗穗愣住了,撞进他认真的视线里。 那眼神里没有怀疑,没有嘲讽,只有一种平静的篤定,仿佛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照单全收。 “你……你相信沈曼寧会找我麻烦?”她有些不確定地问。 陆临舟没直接回答,只是换了个话题:“那你们刚刚確实碰面了?” “是啊,在吴站长办公室碰上的,她们还说我故意烧房子。”林穗穗撇撇嘴。 陆临舟接下来一句还是那么不咸不淡,但是眼神明显浓郁了几分:“那她说看到吴景越带著你走了,也是真的?” 林穗穗一噎:“她跟你说看到吴景越带我走了?” 陆临舟不置可否地看著她。 林穗穗倒吸一口凉气,眼神有点闪烁:“我都说了她找我麻烦,你还信她的话?” 陆临舟抿了抿唇,嘴角绷成一条直线:“那我先暂时信你的。” “暂时?”林穗穗挑眉,心里有点发虚。 “因为你看起来很心虚。”他说得坦诚,黑眸里甚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揶揄。 林穗穗顿时后背冒冷汗,无语地瞪他。 自己演技有这么差吗?这点小心思都被看出来了? 她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你来找我有事?” “嗯。”陆临舟应了一声,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最后落在她手里的包上:“你收拾了东西,准备去哪?” “去新房间啊,吴站长给我重新分了间朝南的屋子。”林穗穗晃了晃手里的钥匙。 陆临舟点点头,没等她反应过来,就伸手从她肩上把布包拿了过去,拎在手里。 那包东西看著沉,他拎著却像没什么分量。 “行,我跟你一起去。” “啊?”林穗穗愣住了:“跟我一起?” “怎么?不行?”陆临舟挑眉,语气里带了点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穗穗有点急,怕他又误会什么:“我是说不用!我自己能行……” 陆临舟却忽然放缓了语气:“我这里有个消息要告诉你,想听的话,就带我去。” “消息?”林穗穗眼睛倏地亮了。 他早上回军校,就是去帮她办中专申请表的事了。 她往前凑了半步,语气都带上了期待:“是关於中专入学申请的?” 陆临舟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嗯”。 他抬抬下巴:“带路。” “好嘞!”林穗穗立刻应道,转身就往筒子楼的方向走。 …… 林穗穗一路上都有些紧张,心里总惦记著吴站长和吴景越的谈话会不会很快结束。 生怕吴景越办完事后过来,到时候又要解释半天。 所以她脚步飞快,几乎是小跑著往新房间赶。 陆临舟看著她急匆匆的背影,脚步不紧不慢地跟著,嘴角隱隱勾起一抹笑意。 她倒是迫不及待要带他去新住处了。 上次林穗穗搬出陆家,住进筒子楼,是吴景越陪著的,结果就出了火灾这事儿,房间也被烧了。 应该是吴景越陪著来的不吉利。 还得是他陪著来。 林穗穗对照著钥匙上的门牌號,很快找到了新房间。 她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將钥匙插进锁孔。 “咔噠”一声,门开了。 推开门,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间屋子同样是单间,但朝向比之前的好太多,即使是冬天,阳光仍然能透过窗户,洒满了房间的各个角落。 屋子像是刚翻新过,墙壁刷得雪白,地板也擦得乾乾净净,角落里放著一张崭新的木桌和一把椅子,还有一张木板床。 虽然简单,却透著一股整洁舒適的感觉。 “哇,这里真好!”林穗穗眼睛一亮,忍不住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虽然住不了多久,等她上了中专,可能就要退给船厂了。但住进新的房子里,总归是高兴的事儿。 林穗穗把布包里的东西倒出来,开始收拾。 陆临舟也不含糊,拿起抹布就去擦桌子和椅子,动作利落。 林穗穗则负责整理衣物,把还能穿的衣服叠好,放进墙角的简易衣柜里。 两人分工明確,配合默契,屋子里只有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和抹布擦拭的沙沙声,却一点也不觉得尷尬。 毕竟他们“同居”的时间不短,到基地又做了几个月的“夫妻”。 倒真是有种“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氛围。 林穗穗叠著衣服,忽然想起什么,抬头想跟陆临舟说句话,却突然怔住了。 只见陆临舟不知何时已经脱下了外套大衣,搭在旁边的椅背上,身上只穿了一件很薄的黑色圆领毛衣。 毛衣贴身,將他宽肩窄腰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饱满的胸肌轮廓清晰可见,隨著他擦拭的动作微微起伏。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连带著他手臂上因用力而凸显的肌肉线条,都显得格外有力量感。 林穗穗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天晚上捏到他胸肌的手感。 那紧实又充满弹性的触感,仿佛还在指尖縈绕。 是她昨晚做梦都在捏来捏去的舒適手感…… 就在林穗穗想入非非的时候,擦完桌子的陆临舟突然直起身来,看向她。 两人对视的瞬间,林穗穗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著他看。 老天爷,林穗穗,你到底在干什么?! 第309章 占有欲真强 林穗穗,你到底在干什么! 男色误人,做个卫生都爱走神。 林穗穗赶紧偏开视线,低下头,假装继续叠衣服,可眼角的余光却总是忍不住往他那边瞟。 陆临舟对上她带著红晕的脸颊和有些闪躲的目光的瞬间,也愣了一下。 他顺著她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瞬间明白了什么,想起昨晚她手在自己胸前停留的瞬间,耳根子的温度也升上来了点。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穗穗感觉到气氛越来越微妙,捏著衣角的手指紧了紧,猛地站起身。 她动作幅度太大,带得身后的木凳发出“吱呀”一声响。 “那个……我、我去打点水来擦窗户。” 她语速飞快地说著,眼睛不敢再看陆临舟,转身就往门口走,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赶似的。 走到门口时,她的胳膊不小心撞到了门框,疼得她“嘶”了一声,脚步却没停,几乎是落荒而逃。 …… 这房子是个单间,本就不大。加上两人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就收拾妥当。 阳光透过窗欞斜斜地铺在地板上,映得空气中的微尘都清晰可见。 林穗穗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看向陆临舟,眼里满是期待:“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是什么消息?” 陆临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摺叠整齐的纸条,递了过去:“申请表我已经交上去了,但还有些材料需要你自己去补交。” 林穗穗连忙接过来展开,只见上面工工整整地写著需要准备的证件和材料:户籍证明、个人申请书、原学校的肄业证明…… 每一项都列得清清楚楚。 “都有的都有的,昨天我都抢救出来了!”林穗穗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谢谢你啊陆临舟,真的太麻烦你了。” “举手之劳。”陆临舟看著她,那笑意像是会传染,连带著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两人目光相对,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滯了。 阳光恰好落在林穗穗的发梢,而陆临舟眼底的温柔,也毫无保留地映在了她的眸子里。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曖昧在两人之间悄然瀰漫开来,谁都没有先移开视线。 过了几秒,林穗穗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回过神,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心里咯噔一下。 时间不早了,吴景越知道她新房间的房號,万一他忙完了过来找她,又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陆临舟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她赶紧收起纸条,拉了拉陆临舟的胳膊:“那个……我们该走了。” 陆临舟挑眉,有些疑惑地看著她:“走?去哪?” “就是……”林穗穗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个正经理由。 她总不能说自己是怕吴景越来吧?自投罗网的事她也不能干。 陆临舟的眼神变得有些怀疑,他定定地看著林穗穗,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 林穗穗被他看得心里发慌,脑子飞快地转著,好半天终於想到了一个藉口:“回陆家!对,回陆家。我还是得回陆家一趟,跟陆叔和周姨说声谢谢,感谢他们昨晚收留我。” 这个理由还算说得过去,陆临舟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也好。” …… 两人並肩下楼,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刚走到一楼走廊,林穗穗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远处走过来,不是吴景越是谁。 而且吴景越目標很明確,就是她新房间所在的筒子楼1栋。 眼见著吴景越越走越近,正要开口跟她说话。 林穗穗就抢先扬起笑脸打招呼:“景越哥?这么巧,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吴景越显然没料到林穗穗会问出这种话。 他脚步顿了顿,目光在陆临舟身上扫了一圈,眼神里闪过一丝瞭然,隨即也笑了起来:“没什么,就是路过这边,想著过来问问你,新房收拾得怎么样了。” “都收拾好了。”林穗穗赶紧接话,语速比平时快了些:“吴站长给我分的房间特別好,採光也好,我挺满意的。” “那就好,恭喜你了。”吴景越点点头,目光温和地看著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隨时跟我说。” “嗯嗯,谢谢你景越哥,我们还有事先走了,改天聊啊。” 林穗穗说著,拉著陆临舟的胳膊就往前冲,像是生怕晚一秒就会被拉住。 陆临舟被她拽著往前走。 林穗穗的指尖还搭在他胳膊上,带著点微凉的温度。 陆临舟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汗意,也能猜到她急於拉著自己离开的缘由。 毕竟,她实在是太心虚了。 他没有点破,只是在走出几步后,眼角的余光扫过吴景越停在原地的身影,眸色又深了几分。 经过吴景越身边时,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无声地碰撞了一下。 不过短短一瞬,两人便擦肩而过,谁都没有说话。 留在原地的吴景越,转头看著两人並肩离去的背影。 尤其是陆临舟下意识护在林穗穗身侧的动作。 吴景越忍不住笑了笑,突然想到林穗穗以“我的朋友”为主人公讲的那个困扰她的爱情故事。 他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却未减。 陆临舟明显对林穗穗很上心。 吴景越低声道:“穗穗啊,你朋友喜欢的人,对你朋友的占有欲,还怪强的。” 第310章 他的女伴 林穗穗跟著陆临舟回了陆家,这事儿总算是圆过去了,陆临舟没再找她麻烦。 正好是饭点,周瑾园便留林穗穗吃饭了。 饭桌上的气氛还算融洽,周瑾园给林穗穗夹了一筷子青菜:“新房间住著还习惯?要是缺什么儘管跟家里说。” “挺好的,朝南敞亮,谢谢您周姨。”林穗穗放下筷子,认真道:“也谢谢陆叔,昨天多亏你们收留。” 陆远国摆摆手:“客气什么?既然你跟著我们到省城了,这些就是我们的责任。再说了,你是见义勇为。吴站长办事利索,这下你也算安稳了。” “嗯,我是要找时间再去感谢一下吴站长的。” 沈曼寧扒拉著碗里的饭,眼角一直瞟著林穗穗,心里冷笑。 见义勇为又怎样?搬出去就对了,陆家的空间和人,轮不到外人占著。 临舟哥还是她的,陆家少奶奶的位置也跑不了。 听陆远国和周瑾园的意思,应该对林穗穗也只是一些感谢,感谢她引导他们找到了陆临舟,比不了她爸爸救陆远国的恩情。 他们俩肯定是要向著她的。 这么想著,沈曼寧心里就舒服多了。 正想著,客厅的老式电话机突然响了。 於婶擦著手从厨房出来,拿起电话“餵”了声,就转过头来:“穗穗,是你的电话!” 沈曼寧比谁都快,“噌”地站起来衝过去接起:“餵?” 电话那头顿了顿,传来清朗的男声:“穗穗?” 於婶在旁边尷尬地笑了笑:“曼寧小姐,这是找穗穗的。” 沈曼寧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是吴景越,脸上立刻堆起假笑:“哎呀,我还以为是我的呢。” 她把听筒往林穗穗那边递,特意扬高了声音:“穗穗姐姐,是吴站长的儿子,景越哥哥打来的。” 吴景越给她打电话? 林穗穗放下筷子,刚要起身。余光就瞥见陆临舟握著筷子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脸色沉了下去。 她心里嘆了口气,吴景越不是接受到了她的眼神提醒吗? 怎么还是打电话来了? 但电话不能不接,林穗穗只好走过去接过听筒,儘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餵?” “现在是哪位?”吴景越的声音比平日里稍稍硬了几分。 “是我,林穗穗。”林穗穗捂著话筒,声音压得极低:“景越哥,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吴景越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著笑意:“刚才你不方便,我就把我准备的一些日用品放你窗台上了,都是全新的,你回去的时候,记得拿进去。” “啊?太麻烦你了,费心了……”林穗穗赶紧道谢,手指无意识地卷著电话线。 “跟我客气什么。”吴景越顿了顿,语气里带了点揶揄:“你旁边是不是有人?说话这么小声。该不会是陆临舟吧?吃醋了所以给你摆脸色了?” 林穗穗瞥了眼餐桌旁的陆临舟,他正低头喝汤,可握著勺子的手明显收紧了,眉头也锁得更紧。 她赶紧对著话筒小声说:“哪能啊,他就是……管得宽。” 陆临舟怎么可能因为她吃醋? 单纯就是不希望她跟男的接触,怕她丟了他的脸。 在基地时怕她坏了他领队的脸面,回了厂里又怕她丟他爸爸陆厂长的人。 这男人,真是面子比天大。 吴景越低笑出声:“不说他了。对了,马上是我生日了,我喊了几个朋友聚聚,想请你过来热闹热闹。” “生日?”林穗穗愣了愣:“可是我可能快要回基地了……” “就是明天晚上,耽误不了你多久。”吴景越的语气认真了些:“你不用带礼物,其实是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林穗穗更疑惑了。 “嗯,”吴景越的声音压低了些:“谢臣非明天也会来。你知道的,他……我们俩要是单独在一起,怕被人看出端倪。” 林穗穗瞬间明白了。 谢医生是吴景越的伴侣,吴景越是想让她当个“女伴”,打个掩护。 如果没她当女伴,只怕是会引人猜测。 一股莫名的英雄气概涌了上来,她最见不得这种真心相爱的人受委屈。 林穗穗当即对著话筒保证:“没问题!反正我回省城也没別的事,明天一定到!” 掛了电话,她转身就对上陆临舟沉沉的目光,那眼神像是在问“聊完了?” 林穗穗假装没看懂他的眼神,低头继续吃了起来。 全然不顾头顶那灼人的视线。 ———— 第二天下午,吴景越准时到了筒子楼楼下,仰头对著二楼窗户喊了声:“穗穗,准备好了吗?” 楼上传来轻快的回应:“来啦!” 没一会儿,楼梯口传来脚步声。 吴景越转头看去,顿时眼前一亮。 林穗穗穿著一条红色条纹连衣裙,裙摆到膝盖上方,露出纤细匀称的小腿,脚上是双白色方口布鞋,衬得皮肤愈发白皙。 她的长髮用一根同色系的丝带松松编在脑后,发尾垂在肩头,耳朵上戴著一对珍珠大耳环,隨著走路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那是八十年代最时兴的打扮,明媚又大方,把她原本就清秀的五官衬得愈发亮眼,像是从老掛历上走下来的姑娘,鲜活又动人。 “怎么样?”林穗穗走到他面前,转了个圈,裙摆扬起好看的弧度:“不会给你丟人吧?” 吴景越架著胳膊,笑著点头:“何止不丟人,简直是给我长脸。我就说我挑的裙子肯定合適。” 这条裙子是他特意托人从上海带回来的,知道林穗穗要帮忙,特意让她换上撑场面。 “那是,我当然相信你的眼光。”林穗穗抬手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耳环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走了。”吴景越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眼里的笑意更深:“今天有你在,保管没人敢乱嚼舌根。” …… 国营饭店的玻璃门被推开时,喧闹的人声扑面而来。 林穗穗跟著吴景越往里走,才发现他说的“几个朋友聚聚”竟是个不小的场面。 饭店靠里的小厅被整个包了下来,摆著四五张圆桌,厂里不少眼熟的面孔正围坐聊天,连广播站的老领导都在其中。 “三十岁生日……”林穗穗的脸瞬间僵了,拽了拽吴景越的袖子,声音压得极低:“你怎么没告诉我这么多人?” 吴景越正跟迎面走来的同事打招呼,闻言回头冲她笑:“你也没问啊。” “这是谁?”林穗穗指著最里面一桌穿中山装的男人,那气度一看就不是普通职工。 “广播站的李书记,”吴景越顺手指了指旁边:“带了他家儿子女儿过来。那边是宣传科的王干事,旁边是她儿子儿媳,都是厂里相熟的。” 林穗穗的脑子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嗡嗡直响。 她盯著满厅的人,忽然抓住吴景越的胳膊,眼神里带著点慌:“景越哥,我问你个事,你得老实说。” “你说。”吴景越见她神色严肃,也敛了笑意。 “你不会告诉我,”林穗穗咽了口唾沫,声音发紧:“吴站长还邀请了陆厂长一家人吧?” 吴景越看著她紧张的样子,没直接回答,只是眨了眨眼,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的光。 林穗穗:“……” 第311章 他有喜欢的人了? 林穗穗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这反应,跟默认没两样。 她下意识往门口瞟,生怕下一秒就看到陆临舟那张冷脸。 要是在这种场合撞上,以他那不爽的劲儿,指不定又要背后警告她了。 “你坑我啊?”林穗穗压低声音,又气又急:“早知道这么多人,我才不来!” “別慌,”吴景越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放宽心:“就是个普通生日宴,没人会盯著你看的。再说了,谢医生还在里面等著呢,你可不能临阵脱逃。” 提到谢臣非,林穗穗的脚步顿住了。 是啊,她答应要帮忙的,总不能这会儿掉链子。 可是陆临舟那边…… 他不爽起来教育她一顿不说,等回到基地,他们俩可是要共处一室,住一个屋的。 不能把关係弄得太尷尬! 正想著,就听到门口传来熟悉的说话声。 “瑾园,这边走,吴站长说小厅在里头。”是陆远国的声音。 林穗穗脑子里“嗡”的一声,昨天陆临舟送她回筒子楼的画面瞬间涌了上来。 他一路都在不动声色地试探,问她吴景越到底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是不是约她出去。 她当时打了一路哈哈,含糊著说就是送东西的事,现在想来,他那眼神里分明就带著怀疑。 要是吴站长邀请陆远国和周瑾园,那陆临舟十有八九也来了…… 她猛地看向吴景越,眼里满是最后的期待,就盼著他能说句“没有”。 可吴景越只是静静地看著她,眼神温和依旧,甚至还带著点瞭然的笑意,然后缓缓点了点头,那沉稳的模样,在林穗穗看来简直气人。 “你!”林穗穗差点炸了,一把甩开他的胳膊,转身就往门口冲。 跑,现在跑还来得及! “林穗穗同志。” 一道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像块石头砸进水里,瞬间定住了她的脚步。 “刚来就要走?去哪儿?” 林穗穗浑身僵住,背挺得笔直。她磨磨蹭蹭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临、临舟啊,你怎么来了?” 陆临舟就站在门口,穿著一身笔挺的军装,军帽拿在手里,黑眸沉沉地落在她身上,从她编著丝带的头髮,到那条扎眼的红裙子,最后定格在她脸上。 “不欢迎我?”他挑眉,语气听不出喜怒。 “哪、哪能啊!”林穗穗乾笑两声,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今天的主人又不是我,我欢不欢迎的,不重要。” 吴景越见状,赶紧上前打圆场:“临舟来了?快进来坐,今天多亏穗穗过来给我撑场面。” 他特意加重了“撑场面”三个字,眼角余光瞥见陆临舟的脸色又沉了沉。 陆临舟没理会吴景越,目光始终黏在林穗穗身上,像是要在她那身红裙子上烧出两个洞来。 “吴站长的面子,我自然要给。”他淡淡开口,视线终於移开,却在转身时,故意往林穗穗身边靠了半步,胳膊几乎擦著她的肩膀。 “临舟哥哥!”一旁的沈曼寧挽著周瑾园,出声道:“我看穗穗姐姐跟景越哥哥聊得挺好的,要不我们先进去,別打扰他们了?” 林穗穗一回头,沈曼寧穿著白衬衫和黑背带裙,短髮齐肩,还是很学生样的打扮,只是比平日里精致了一些。 她话音刚落,吴站长就带著站长夫人出来,把陆远国一家四口给迎进去了。 林穗穗看著他们四个人並排进去的样子,这才鬆了口气。 林穗穗回头瞪了吴景越一眼:“景越哥,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往死里整啊?!” “咳咳。”吴景越掩饰地轻咳两声:“我会永远记住你的牺牲的,穗穗同志。” …… 林穗穗落座在主桌,左右两边分別是吴景越和谢臣非。 而对面,就是陆临舟和沈曼寧。 林穗穗有些如坐针毡了,夹在小情侣中间,对面又是陆临舟的“虎视眈眈”,让她全程埋头扒饭,眼神恨不得盯在碗里,连余光都瞟到桌上来。 作为吴景越的“女伴”,席间难免有人过来敬酒。 林穗穗推拒不过,喝了不少红酒,脸颊泛著微醺的红,眼神也比平时软了些。 酒过三巡,站长夫人邱茹月走过来,手里端著酒,敬了大家一杯。 “感谢大家今天来给景越过生日!” 大家笑著回敬,邱茹月的视线没落在林穗穗身上,反而落在陆临舟身上。 “临舟,我刚刚跟你父母坐在一桌,也聊了不少你的事儿。她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个人问题了,让我帮著留意留意。阿姨今天就直说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阿姨帮你物色物色。” 这话一说,旁边就有人笑著起鬨。 “邱阿姨可是省城有名的第一媒婆,肯定能给陆临舟同志找个好的!” “那必须要好,临舟同志可是我们厂长唯一的儿子,好不容易找回来,厂长夫妇俩肯定特別疼他!” 林穗穗一怔,一时间没做反应。 而陆临舟身边的沈曼寧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捏著碗沿的手指都泛白了。 “邱阿姨,”沈曼寧赶紧开口打岔,声音带著点不易察觉的急切:“我哥还在军校上学呢,平时训练忙得很,哪有时间想这些啊。” 邱茹月还想说什么,陆临舟却放下了筷子,语气平静却异常清晰地开口:“谢谢邱阿姨费心,不过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林穗穗又是一愣,只觉得喉间有点发哽。 喜欢的人? 他说的是舒佳凝吧? 第312章 他这是……生气了? 林穗穗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酒杯,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些。 陆临舟隔空示爱,倒是还挺浪漫。 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有点发哽。 她低下头,假装被酒呛到,咳嗽了两声。 沈曼寧的脸唰地白了,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著陆临舟,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临舟哥……” 沈曼寧下意识看向林穗穗,生怕陆临舟喜欢的人是她。 可看到林穗穗並没有看向陆临舟,也没有很欣喜害羞的模样,瞬间明白了。 看来他们之间根本就没什么,陆临舟甚至有其他的喜欢的人。 那林穗穗威胁她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了! 沈曼寧偷笑了下,看向林穗穗的神色里带著得意。 只要不是林穗穗,她就能想办法把陆临舟抢过来。 而一旁的邱茹月脸上闪过意外神色,隨即笑著打圆场:“哦?有喜欢的人了?那可是好事啊!是谁家女儿?” 陆临舟没回答,只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不著痕跡地扫过林穗穗低垂的头顶,黑眸里的情绪藏得很深,像浸在水里的石子,看不真切。 邱茹月见他不想回答,笑著道:“看来临舟害羞,那什么时候带回厂里让大家瞧瞧?” “等確定关係,会的。”陆临舟这才终於正面回答了她的问题。 林穗穗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里莫名一慌,赶紧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酒。 红酒的涩味在舌尖蔓延开来,还带著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 確定关係的话,那就是等他和舒佳凝从基地项目上下来,毕业离开军校以后? 林穗穗觉得自己有点喝多了,她侧身,压低声音对吴景越道:“你们先聊,我去下洗手间。” “嗯。”吴景越微微頷首:“去吧,有事跟我说。” 林穗穗“嗯”了声,小心翼翼起身,儘量不让人发现。 她走出小厅,才走到走廊,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林穗穗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却没想到是陆临舟在她身后走。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只是出来上个厕所,林穗穗赶紧加快脚步,不想跟他一起走。 可谁知她加快了脚步,身后的人步子也快了起来。 “跑什么?”陆临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著点酒气,却比刚才更沉:“穿著红裙子,生怕別人看不见?” 林穗穗转过身,走廊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衬得他眼神愈发深邃。 林穗穗瞥他一眼:“我穿什么,好像跟你没关係吧?” “没关係?”陆临舟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他身上的酒气混著淡淡的属於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吴景越给你选的?” “是又怎么样?”林穗穗仰头看他,故意扬起下巴:“景越哥眼光比你好。” 陆临舟的喉结滚了滚,黑眸里像是有火苗在窜。 他忽然抬手,指尖擦过她耳边的碎发,动作快得像错觉。 “眼光好不好我不知道。”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但这裙子……”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微微起伏的胸口,眼神暗了暗:“差块布料。” 林穗穗的脸“腾”地红了,像是被他那道灼热的目光烫到,下意识往后退,却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墙壁。 “你懂什么!”她又羞又气,抬手想推开他,手腕却被他一把攥住。 陆临舟的掌心很热,力道却不重,像是怕捏疼了她。 他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走廊里的风从窗户钻进来,吹动她耳后的丝带,扫过他的脸颊,带著点甜丝丝的香气。 “为什么突然出来?”他问。 林穗穗看他一眼:“我上厕所,不行吗?” “就只是上厕所?”他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那里还掛著晃动的珍珠耳环:“不是因为刚刚的话题?” 陆临舟的靠近,让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气息,能感受到他贴近的体温,连带著走廊里昏黄的灯光都变得曖昧起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 林穗穗抬手推开他,陆临舟鬆手,往后退了半步,恢復了那副冷淡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眼神灼热的人不是他。 “我为什么会因为刚刚的话题出来?”林穗穗捂著发烫的手腕:“你有喜欢的人,跟我有什么关係?再说了,这事儿,我早就知道了。” 陆临舟微微一怔,眉峰蹙起:“你知道了?” “是啊。”林穗穗点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等中专的资格拿到,我就会帮你澄清的。” 林穗穗自顾自说著,却没注意到陆临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底像覆了层薄冰。 “跟谁澄清?”他的声音冷了几分,带著点压抑的火气。 “舒佳凝啊。”林穗穗脱口而出,说完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语气不对,愣了愣:“不然还能有谁?” 陆临舟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黑眸里翻涌著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失望,又像是恼怒。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走廊那头忽然传来有人说笑的声音,正往这边走来。 陆临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情绪已尽数敛去。没再看林穗穗一眼,转身就往小厅的方向走,步伐快得像是在赌气。 林穗穗站在原地,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一脸莫名其妙。 他这是……生气了? 还有,他跑出来难道不是要上厕所? 追出来就为了问这么两句? 第313章 他去相亲了 林穗穗回到座位时,脸颊还带著点没褪去的热意。 刚拿起筷子,就见袁莉莉端著酒杯晃悠悠走过来,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显然是喝了不少。 “哟,穗穗你这是去哪了?”袁莉莉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大得桌上人都能听见:“刚才看你跟临舟哥在走廊里聊得挺开心啊,怎么,这才刚从陆家搬出去,就又找上了?” 这话又酸又冲,桌上瞬间安静下来,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在林穗穗身上。 长辈们都不在桌上,吴景越和谢臣非也不知去哪了,在场的都是厂里的子女。 听到这话,自然是感兴趣的。 林穗穗冷笑一声:“怎么?影响你找他了?” “我可不像你,这么不要脸。”袁莉莉冷哼一声。 林穗穗张嘴要反驳,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陆临舟忽然抬眸,眼神冷得像冰:“袁同志,说话注意分寸。” 袁莉莉被他眼神一慑,酒意醒了大半,还在嘴硬:“我说错什么了吗……”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你说呢?”陆临舟沉声质问。 袁莉莉又嚇到了,她訕訕地笑了笑:“我、我就是开个玩笑……” “我的事,轮不到外人置喙。”陆临舟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压:“林穗穗同志是今天寿星的客人,你今天是跟著你父母来的。你这话要是传出去,丟的是你父母的脸。” 袁莉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捏著酒杯的手指都在抖,最后还是沈曼寧打圆场:“临舟哥你別生气,是莉莉喝多了。莉莉,你快回座位吧,別在这儿捣乱。” 沈曼寧悄悄拉了她一把,拽著她往旁边去。袁莉莉悻悻地低头。 两人凑在一起嘀咕,沈曼寧压低声音:“你跟她较什么劲?没看见临舟哥是为了维护陆家脸面吗?他刚才都说了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可能是林穗穗?她早就被赶出陆家了,要不是吴景越邀请她,她都没资格来这种场合。” “真的?”袁莉莉眼睛一亮:“那以后,你就是陆家女主人了吧?” “当然!以后陆家的一切都是我的。”沈曼寧笑著戳了袁莉莉肩膀一下:“到时候你在厂里,横著走!” 袁莉莉大喜,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又壮起了胆子。 虽然袁莉莉不知道陆临舟到底喜欢谁,但是林穗穗这种乡下来的货色,谁都能踩在脚下。 至於陆临舟喜欢的人,一样不足为惧。 陆远国夫妇那么喜欢沈曼寧,早都说了要把陆家的一切都给她,肯定会逼陆临舟娶她的。 她的闺蜜是陆临舟夫人,那以后她在船厂,还有谁能看不起她? 袁莉莉端著酒杯绕到林穗穗身边,故意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嘲讽:“听见没?被赶出陆家的人,就別再肖想不属於自己的东西了。真以为他多看你两眼,就是喜欢你了?做梦!你跟他喜欢的人,差著十万八千里!怎么都追不上的!” 林穗穗夹菜的手顿了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闷闷的不舒服。 她知道袁莉莉是故意激她,也知道自己没必要跟这种人计较。 可也知道袁莉莉说得对,她跟舒佳凝差著十万八千里。 她没有指望能跟陆临舟有什么,但心臟还是没法控制地微微刺痛。 林穗穗没抬头,只是淡淡道:“我肖想什么,好像跟你没关係。倒是你,与其盯著別人,不如多练练广播稿,省得下次又把前后鼻音念错,比我一个乡下人都不如。” “你!”袁莉莉被噎得说不出话,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林穗穗看著碗里的菜,忽然没了胃口。 她悄悄抬眼,看向陆临舟。 他正低头跟身边的人说话,侧脸线条冷硬,视线已经从她身上挪开。 仿佛刚才替她说话的人不是他。 林穗穗低著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扒拉著碗里的饭菜。 这时,身边传来椅子摩擦地面的轻响,有人落了座。 她下意识偏头一看,是谢臣非回来了。 只是他脸色不太好,眼眶红红的,像是强忍著什么情绪,平日里温和的眉眼此刻也笼著一层郁色。 林穗穗愣了一下,关切地问:“谢医生,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谢臣非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没事。” 他这副明显不对劲的样子,怎么可能没事? 林穗穗皱起眉,又问:“景越哥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提到吴景越,谢臣非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攥紧了手里的酒杯,指节泛白,隱忍了半天才低声说:“他……他相亲去了。” “什么?”林穗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音量都不自觉提高了:“相亲?不可能!景越哥怎么会去相亲?” 在她眼里,吴景越和谢臣非感情那么好,怎么可能突然跑去相亲?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谢臣非抬起头,眼里满是苦涩:“是真的,我亲眼看到的,他妈妈……邱阿姨带著他去的,就在隔壁包间。” 林穗穗心里又急又气,她答应了要帮他们的,怎么能眼睁睁看著这种事发生? “我去找他!”她转身就往外走,脚步又快又急。 “站住!”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紧接著,一只温热的大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林穗穗回头,撞进陆临舟深邃的黑眸里。 他不知何时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此刻正挡在她面前,眉头紧锁,眼神里带著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去哪?”陆临舟的声音有些发沉。 “关你什么事?”林穗穗急著去找吴景越,用力想甩开他的手:“放手,我有急事!” 陆临舟非但没放,反而攥得更紧了些,他隱忍地看著她,语气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什么急事?” “我说了我有急事,你快放开!” 林穗穗又气又急,在他眼里,有伴侣了还相亲,不就是背叛的行为吗? 吴景越是她的朋友没错,但朋友做错事,她也希望能够帮一把的。 陆临舟的目光紧紧锁著她,像是要穿透她的表情看到她心里去。 他一字一句地问,声音里带著压抑的火气:“因为吴景越去相亲?所以你就这么著急?” “我当然著急。”林穗穗回神,语气带著急切:“所以你现在可以放开了吗?” 陆临舟的手却像铁钳似的纹丝不动,黑眸里翻涌著浓烈的情绪,他紧盯著她:“你不希望他相亲?” 第314章 不可以 “你不希望他相亲?”陆临舟质问。 “他不可以相亲!”林穗穗想也不想地反驳:“我现在立刻去找他说清楚!” 陆临舟看著她眼底毫不掩饰的焦急,像是有团火在胸腔里炸开。 他猛地鬆开手,发出一声冷笑:“林穗穗,真有你的。” 那语气里的嘲讽和失望,让林穗穗莫名一怔。 她不明白他突然发什么脾气,但眼下显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谢臣非还在旁边红著眼眶,吴景越那边更是刻不容缓。 她没再理会陆临舟,一把甩开他的手,转身就往隔壁包间的方向快步走去。 陆临舟站在原地,看著她红色的裙摆,隨著她的动作急促地摆动。 他看著她毫不犹豫的背影,陆临舟手指攥紧,喉结用力滚动了一下,將那些涌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眼底的温度一点点冷却,只剩下翻涌的阴霾。 …… 林穗穗在饭店里转了半圈,没在隔壁包间找到人。 心里正急,刚走到小厅门口,就看到吴景越一个人靠在墙边,手里捏著个空酒瓶,指尖还沾著酒渍。 “景越哥?”她走过去,皱著眉问,“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去相亲……” 话说到一半,她看清了吴景越的脸。 他眼眶也是红的,平日里温和的眼神此刻蒙著层水汽,全然没有半分刚相亲完的样子。 林穗穗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什么,放轻了声音问:“你们吵架了?所以你刚才是假装去相亲?” 吴景越抬起头,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却没笑出来,只是点了点头:“嗯。” 他把空酒瓶放在脚边,声音哑得厉害:“谢臣非身边有人知道了我们的事,把状告到他父母那里去了。他爸妈放了话,要是不跟我断乾净,就天天去他医院闹,让他在单位待不下去。” 林穗穗的心沉了沉,难怪谢臣非刚才那副样子。 “所以……”她试探著问:“他是不想被人知道,要跟你分开,你才故意去相亲的?” “不是。”吴景越摇了摇头,眼底泛起苦涩:“是他告诉我,他想公开。可我知道他为了当医生付出了多少。从医学院读到现在,熬了多少个通宵,受了多少罪,他有多珍惜这个工作,我比谁都清楚。我不能因为自己,让他把这些全毁了。” 林穗穗愣住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真正的感情不该被现实打败”,想说“或许你们可以一起扛过去”,可话到嘴边,却突然说不出口了。 她想起了自己和陆临舟。 如果她非要跟他在一起,陆家会接受吗?他的前途会不会受影响?他那样骄傲的人,会不会因为她,被人戳著脊梁骨说閒话? 吴景越的选择,突然让她感同身受。 如果换成是她,或许也会为了不拖累对方,选择放手吧。 “可万一!”她轻声说:“万一他觉得跟你在一起,比当医生更重要呢?” 吴景越低头笑了笑,笑声里全是无奈:“那我也不能这么自私。他的事业是他的命,我不能抢了他的命。” 他顿了顿,看著远处昏黄的路灯,声音轻得像嘆息:“让他以为我在相亲,让他觉得我先变了心,或许他就能狠下心分开了。” 林穗穗站在旁边,突然嘆了口气。 这年头,连男女相爱都要顾虑重重,更別说男人之间的感情了。 他们的爱,像是见不得光的种子,哪怕生了根发了芽,也得小心翼翼藏在土里,稍微见点风,就可能被连根拔起。 “景越哥。”林穗穗轻声说:“其实你也挺幸运的。至少谢医生他……一直是坚定地选择你、爱你的。” 吴景越苦笑:“我知道,但我不能自私。所以分开了以后,他的事业能保住,以后还能找个好姑娘结婚生子,过正常人的日子。” 吴景越沉默了片刻,低声问:“而且他选择我,也就意味著分开也是对他的伤害。穗穗,时间,能解决一切吗?” 林穗穗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能吧。有些伤口,时间越久,反而越清晰。” 吴景越的眼眶更红了,声音带著哽咽:“无论怎么样都是伤害,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说著,猛地站起身,將手里的空酒瓶往垃圾桶扔去。 或许是力道没掌握好,酒瓶撞在桶沿上,“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玻璃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小心!”林穗穗见状,赶紧蹲下身想去捡那些碎片,生怕有人路过被扎到。 可她刚伸出手,指尖就被一片锋利的玻璃划到,一道血痕瞬间涌了出来。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 吴景越连忙蹲下来,一把抓住她的手,看到那道血痕时,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满是自责:“对不起!都怪我!我为什么会让所有人都受伤?” 他慌乱地用拇指按住她的伤口,声音发颤:“我真是个坏人……连你都被我连累了……” 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对著她的伤口吹气。 林穗穗看著他泛红的眼眶和满脸的懊悔,心里一软,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像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没关係,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吴景越没说话,只是忽然伸出双臂,將她轻轻抱住了。 他的动作很轻,带著难以言喻的脆弱和痛苦,仿佛要从她这里汲取一点力量。 林穗穗愣了一下,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助和绝望。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穗穗下意识抬头望去。 陆临舟正站在不远处,背对著饭店门口的灯光,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来。 他的目光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黑眸里像是淬了冰,看不出任何情绪,却又带著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空气,瞬间凝固了。 第315章 她想要的是没有他的未来 林穗穗看到陆临舟的瞬间,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从吴景越怀里抽回手,指尖还沾著未乾的血跡,慌乱地垂在身侧。 四目相对的剎那,她清晰地看到陆临舟的模样。 他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浑身的肌肉都透著一股紧绷感。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頜线绷得紧紧的,像是在极力压抑著什么。 他的眼神黑沉沉的,像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著她看不懂的风暴。 有怒意,有烦躁,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受伤。 林穗穗的心错落了几拍,一股莫名的侷促感从心底蔓延开来,让她下意识地想往后躲。 三个人就这么僵持著,空气里瀰漫著无声的尷尬。 陆临舟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突然迈开长腿,缓步朝她走了过来。 他的步伐不快,却带著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林穗穗偏开视线,不敢看他的眼睛。 “过来。”陆临舟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她,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不要……”林穗穗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带著明显的抗拒。 陆临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底的寒意又重了几分,语气里带著隱忍的克制:“让你过来就过来。” “我不要!”林穗穗皱眉,正要退后半步。 话音刚落,陆临舟的手就伸了过来,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 “说了不要!”林穗穗挣扎著要甩开,手腕被他攥得生疼。 “放开她!”吴景越见状,立刻拧起眉头。 他上前一步挡在林穗穗身前,平日里温和的眼神此刻变得凌厉起来:“她说了不要!” 陆临舟看都没看他,只是反手一扬,想要甩开吴景越的阻拦。 吴景越却早有准备,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两人的手臂交握,无形的张力在空气中炸开。 陆临舟毕竟是在军校领队,又常年训练,力气比吴景越大得多。 他眼神一冷,手上猛地用力,一把甩开了吴景越的手,力道之大让吴景越踉蹌著后退了半步。 陆临舟神色凌厉地扫了吴景越一眼,带著点威胁的意思。 他没再停留,攥著林穗穗的手腕,带著一身冷意,强行將她拽著往前走。 林穗穗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只能跌跌撞撞地跟著他的脚步走了。 吴景越站在原地,看著两人的背影,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 陆临舟拽著林穗穗的手腕,大步走到旁边无人的走廊。 刚停下脚步,林穗穗就猛地甩开他的手,惯性让她轻轻撞在墙上,后背抵著冰冷的砖面。 她抬起头,眼里冒著火:“你干什么?!” 陆临舟转过身,胸口还在剧烈起伏,黑眸死死盯著她,语气像淬了冰:“你就这么喜欢投入別的男人的怀抱吗?” “你胡说什么!”林穗穗瞪著他,气得指尖发颤:“景越哥他……” 陆临舟:“一个还不够,非得两个都……” “陆临舟!”林穗穗厉声打断,声音都在发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是因为我的手受伤了!” 陆临舟的眉头猛地拧起,像是才反应过来,目光瞬间落在她的手上。 刚才只顾著生气,竟没注意到她指尖还渗著血,玻璃划的口子不算浅,刚才被他攥著,此刻血痕更明显了。 陆临舟的脸色变了变,没再说话,突然抓起她的手,从口袋里摸出块乾净的手帕,动作自然地替她按住了伤口。 “你急匆匆出来阻止他相亲。”陆临舟低著头,声音闷闷的,带著股说不清的执拗:“就这么怕他被別人抢走了?” 林穗穗被他问得一噎。 她想解释,想告诉他吴景越和谢臣非的事,可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八十年代的风气里,那样的感情是禁忌,说出来只会给他们惹更多麻烦。 林穗穗只能抿著唇,抽回手的动作带著抗拒:“我怎么想不用你管,管好你自己就行。” 她看著被他用手帕按住过的手指,上面还留著他的温度,也没再出血了。 她下意识甩了甩手,转身就要走。 “什么意思?”陆临舟猛地抬头,声音里带著隱忍。 林穗穗的脚步顿住。 他几步追上来,站在她身后,呼吸拂过她的发顶,带著沉甸甸的压迫感。 “你有你自己的感情。”林穗穗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所以不需要管我。以前柳湾村的事,那不是你做的,所以你不用有负担。” 陆临舟的呼吸猛地一滯:“不是我做的?” “对。”林穗穗没有回头,语气毫不犹豫:“那时候的你,没有自己的意识,所以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陆临舟的薄唇紧紧抿起,下頜线绷得厉害。 走廊的灯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你不是也希望这样吗?”林穗穗的声音带著点自嘲:“你本来就不想承认以前的事,我这样不是正如你愿?以后,我也会有我自己的感情,我自己的生活,我自己的未来。不需要你管。” “你的未来?”陆临舟的声音低沉得像从胸腔里挤出来,带著隱忍的怒意:“是有贺云川,还是有吴景越?” “你……”林穗穗转过身,胸口剧烈起伏。 她深吸一口气,把到了嘴边的爭吵咽回去,只是看著他,一字一句道:“都有可能,也或许,是其他的男人。” “……” 第316章 她喝醉了 林穗穗在洗手间用冷水拍了拍脸,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些。 指尖的伤口还在隱隱作痛,她对著镜子看了看,那道血痕已经结痂,只是被刚才陆临舟用力按过,周围泛著淡淡的红。 回到小厅时,里面依旧热闹,碰杯声和说笑声此起彼伏。 她抬眼一扫,就看到陆临舟已经坐在了原位,面前摆著个空酒杯,沈曼寧正拿著酒瓶给他添酒,柔声劝著什么。 沈曼寧劝得认真,陆临舟却置若罔闻,又仰头喝了杯酒,不知道在想什么,侧脸线条冷硬得像块石头。 林穗穗收回目光,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假装没看见那边的动静。 “没事吧?”吴景越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眼里带著歉意:“刚才……” “没事。”林穗穗摇摇头,扯出个还算平静的笑:“別放心上。” 吴景越还想说什么,视线落在她受伤的手指上,下意识就想伸手看看情况。 林穗穗眼角的余光恰好瞥见陆临舟端起酒杯的动作顿了顿,目光正朝这边投来,那眼神沉得像要把人吸进去。 她心里一跳,几乎是本能地把手往回缩了缩,藏到了桌布底下。 指尖传来布料的粗糙触感,她自己也愣了愣。 她这是在躲什么? 或许……只是怕麻烦吧。 林穗穗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她只是免得又被陆临舟误会,生出更多没必要的爭执。 正想著,又有人端著酒杯走了过来,先是给吴景越敬了酒,笑著说了几句生日祝福,然后转向林穗穗,举了举杯:“这位就是景越的女伴吧?看著真是伶俐,景越的个人问题我们也一直很在意,他好不容易有了女伴,我一定得敬你一杯。” 换作平时,林穗穗肯定会找藉口推辞,她本就不胜酒力,刚才喝的几杯已经让头有些发晕。 可此刻,她看著对方递过来的酒杯,又下意识瞟了眼斜对面的陆临舟。 他不知何时放下了酒杯,正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带著一种无形的压力。 一股莫名的执拗突然涌上心头。 她没再犹豫,拿起面前的酒杯,对著来人笑了笑:“应该的,今天来也是为了给景越哥祝福。” 说完,仰头就把杯里的酒喝了个精光。 酒液滑过喉咙,带著辛辣的烧灼感,呛得她喉咙发紧。 吴景越在旁边看得皱眉:“不想喝的话,可以拒绝。” “没事。”林穗穗笑了下:“偶尔小酌也没关係。” 她说著,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面对吴景越举著:“景越哥,今天忘了最重要的一句话。祝你生日快乐。” 吴景越笑了笑,和她碰了杯,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桌上其他人见他们在喝酒,都纷纷开始起鬨,要过来敬他们。 吴景越还有些迟疑,林穗穗却完全来者不拒。 反正这几天休息,大不了明天在她的筒子楼里睡个一整天。 而斜对面的陆临舟,重新端起了酒杯,仰头饮尽,喉结滚动的弧度格外明显。 看著林穗穗陪著吴景越给大家敬酒,陆临舟拿起酒瓶,给自己又倒了满满一杯,动作间带著一股说不出的沉鬱。 沈曼寧在旁边看得心惊,想劝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看著他一杯接一杯地喝,脸色却越来越冷。 …… 饭局散场时,林穗穗已经有些醉意上头。 脸颊泛著酡红,眼神也比平时朦朧了许多,看人时总带著点没聚焦的恍惚。 她趴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戳著空酒杯,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 吴景越看著她这副醉醺醺的样子,眉头皱了皱,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穗穗,我送你回去。” 林穗穗抬起头,眨了眨眼,傻笑著点头:“景越哥……回家……” 就在这时,邱茹月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著应酬的笑意,拉了拉吴景越的胳膊:“景越,你跟我来一下,门口那几位省里来的领导要走,你去送送。” 吴景越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趴在桌上的林穗穗,又看了看母亲,语气带著点犹豫:“妈,我得先送穗穗回家,她喝多了。” “不行的。”邱茹月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今天来的不少人都是厂里和省城的大人物,你必须去送,不然对別人太不尊重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谢臣非:“你那个姓谢的朋友不是在这儿吗?你说过,他人挺靠谱的,让他帮忙送一下穗穗吧?怎么样?毕竟是你的朋友,帮你分担一下。” 谢臣非显然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主动走了过来,脸上带著温和的笑意:“景越,阿姨,我来送穗穗同志回去吧,你去忙你的。” 吴景越和谢臣非的目光在空中碰了一下,带著点说不清的尷尬。 吴景越心里犯嘀咕,让別人送他不放心,可谢臣非……至少对穗穗来说是安全的。 他犹豫了几秒,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帮我把她送到厂里筒子楼 1栋,她住那儿。” “我知道了。”谢臣非应道。 林穗穗这时候似乎清醒了点,听到“送”字,猛地抬起头,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我……我没醉!虽然醉了但是能走……不用谢医生送的,我自己回去就行……” 她说著就要迈步,可刚站起来,脚下就像踩了,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谢臣非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扶住她的胳膊,语气温和:“穗穗同志,我送你回去,这是景越给我安排的工作,你总不能让我完不成任务吧?” 林穗穗迷迷糊糊地看著谢臣非,酒精让她的脑子转得很慢。 这是谢臣非,今天是她第一次跟他接触。 以前只知道他是医生,从吴景越的只言片语里知道他是比较內秀温柔的人,今天他坐在她旁边,即使是情绪不太好,但也没什么存在感。 她盯著谢臣非看了半天,忽然想起自己今天来的“任务”。 帮这对苦命的人。 对,她得帮他们,得劝劝谢臣非。 这么想著,她点了点头,声音软软糯糯的:“那……那就麻烦谢医生了……” 谢臣非扶著林穗穗,刚走出饭店大门。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带著几分酒后的沙哑:“林穗穗。” 两人同时回头,就见陆临舟高大的身躯站在门內的阴影里。 他显然也喝了不少,脸颊泛著不正常的红,眼神却比平时更亮,直直地落在林穗穗身上。 林穗穗被那道目光看得晃了晃神。 她盯著陆临舟看了几秒,忽然咧开嘴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带著醉后的憨態:“呀,是临舟呀!” 第317章 带著酒精气息的吻 谢臣非扶著她的手紧了紧,下意识看了陆临舟一眼。 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像酝酿著风暴的乌云。 谢臣非认出陆临舟了,这是上次在医院里,跟林穗穗讲过话的那个男人。 这男人周身散发的气息,让他有点害怕。 陆临舟没说话,只是迈开长腿朝他们走来。 他走到林穗穗面前,视线扫过她搭在谢臣非胳膊上的手,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来。 “跟我走。”陆临舟开口,伸手就想去拉林穗穗。 “別碰她。”谢臣非侧身挡了一下,语气里带著紧张,却还是拦他:“景越让我送她回去。” 陆临舟的目光猛地转向谢臣非,带著酒后的戾气:“我送我的人,不用外人插手。” “你是谁的人?”林穗穗歪著头,傻乎乎地插了句嘴,手指还在谢臣非胳膊上轻轻戳著:“我是我自己的人呀……” 陆临舟被她这句话堵得一噎,看著她醉醺醺的样子,心头的火气莫名消了些,只剩下说不清的烦躁。 他深吸一口气,儘量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些:“我送你回家,嗯?” 林穗穗眨巴著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谢臣非,突然皱起眉:“不行!我要跟谢医生走……我还有任务呢……”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她嘴里嘟囔了句:“要劝他们好好的。” 林穗穗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却让谢臣非的动作顿了顿。 见陆临舟態度有些强硬,他沉声道:“陆同志,穗穗现在不清醒,我必须確保她的安全。” 陆临舟看著谢臣非坚定的眼神,知道硬抢行不通。 他没再跟谢臣非爭执,只是微微弯下腰,双手轻轻撑在林穗穗的肩膀上,迫使她抬头看著自己:“穗穗,看著我,要不要跟我走?” 林穗穗晃了晃脑袋,醉意让她眼神迷离,却还是清晰地摇了摇头:“不要,都说了不要……就你最霸道!” 她噘著嘴,像个闹脾气的孩子。 陆临舟盯著她看了很久,眼底的情绪翻涌不定。 半晌,他突然放软了声音:“穗穗,临舟喝醉了,可以送临舟回去吗?临舟可以把分给你吃。” 这话一出,林穗穗像是被按了开关,突然一个激灵,用力睁大眼睛,努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定定地看著眼前陆临舟,似乎是反应了几秒,才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她的语气变得温柔又耐心:“临舟乖,那穗穗送临舟回家睡觉,好不好?解酒,我也有很多办法的……” 陆临舟喉间猛地一紧,她当初给他解酒的画面瞬间涌如脑海。 他们之间,確实有一套独特的解酒方法。 陆临舟下頜瞬间紧绷,耳根悄悄泛红。 他喉结上下轻滑,起身看向谢臣非:“听到了吗?她愿意跟我走。” 谢臣非皱著眉,转过来问林穗穗:“穗穗同志,你確定要跟他一起走吗?” 林穗穗用力点头,语气十分肯定:“嗯,临舟很乖的,我来管他就好。谢谢谢医生,拜拜……” 说完,她放开谢臣非的胳膊,张开双臂就朝陆临舟扑了过去。 陆临舟早有准备,顺势一把將她打横抱起。 林穗穗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任由他抱著。 两人的动作自然,像是演练过无数次。 谢臣非微微一怔,大概了解了现状,他应该阻拦不了陆临舟带林穗穗走了。 陆临舟低头看了眼怀里乖巧的人,眸光扫向谢臣非:“放心,我不会伤害她,你可以向吴景越交差。” …… 林穗穗醉得厉害,窝在陆临舟怀里竟格外乖巧。 她不吵不闹,也没挣扎,只是睁著那双蒙著水汽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 陆临舟低头,看著怀里的林穗穗,她喝了酒,脸颊、脖子,连耳尖都泛著酡红,在夜色里格外惹眼。 顾不上其他,陆临舟得先把她送回去。 国营饭店离厂里家属楼本就不远,陆临舟抱著她,脚步沉稳,朝著筒子楼走,没一会儿就到了。 他熟门熟路地找到林穗穗的房间,摸出她口袋里的钥匙开了门,將她轻轻放在床上。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彼此的轮廓。 陆临舟双手撑在她身侧,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脸,喉结动了动,正准备起身,手腕却被猛地拽住。 林穗穗不知何时抬起了手,紧紧搂著他的脖子,用力往回一拽。 她自己也跟著往前凑,柔软的唇瓣毫无预兆地撞上了他的。 两人口中都带著浓烈的酒精气息,混著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形成一种奇异的味道。 陆临舟浑身一僵,下意识想退开,却被她搂得更紧。 她醉得没章法,吻得又急又乱,带著点莽撞。 不知是不是太过於用力,林穗穗柔软的唇在牙上磕了一下,疼得她轻哼一声。 这一下的疼痛,让林穗穗瞬间清醒了几分。 她怎么在跟陆临舟接吻啊?! 林穗穗猛地鬆开手,用力推开陆临舟,眼底满是震惊和慌乱:“你干什么?!亲我干什么?” 他们刚吵完架,他就这么没脸没皮地亲她了?! 陆临舟被她推得后仰,唇上还残留著她唇上的温度。 他看著她,声音低沉沙哑:“是你主动的。” “我主动你就不能推开我吗?”林穗穗又羞又气:“你明明可以推开的!” “……推不开。”陆临舟一瞬不移地盯著她的眼。 林穗穗骂道:“怎么可能?我一个喝醉的女人,你是训练有素的陆队,怎么可能推不开?” 陆临舟沉默了片刻,黑眸在月光下亮得惊人。 他看著她,一字一句道:“我不想推开。” 林穗穗被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心跳快得像要蹦出嗓子眼,刚才那个带著酒精味的吻,仿佛还残留在唇上,让她心慌意乱。 “林穗穗。”陆临舟忽然开口,语气比刚才更沉了些。 林穗穗別开脸,不敢看他的眼睛:“有话就说。” 他微微躬身,重新靠近她,看著她近在咫尺的眸:“今晚不管谁送你回来,你都会这样吗?” 第318章 带著酒气的吻 陆临舟他到底在说什么? 林穗穗被问得一愣,隨即皱起眉,推了他一把:“你又在乱说什么?当然不会。” 陆临舟的眼睛倏地亮了一下,像被点燃的星火,他往前凑了凑,追问:“那是因为……” “因为我喝醉了,认错人了!”林穗穗没等他说完就打断,语气带著点不耐烦,试图掩饰心底那点莫名的慌乱。 这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陆临舟眼里的光。 他猛地攥紧拳头,手背青筋隱隱跳动,另一只手抵在她头顶上方的墙壁上,將她圈在自己与墙面之间。 他的眼神骤然沉了下去,直勾勾地盯著她,里面翻涌著被冒犯的怒意,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压抑火气。 陆临舟薄唇紧抿著,下頜线绷得死紧,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那你以为是谁?”他咬著牙问,声音里带著明显的怒意。 林穗穗被他这副样子嚇得心跳漏了一拍,却还是梗著脖子挣扎:“你管我以为是谁?反正没以为是你!” 她以为这话会让他更生气,说不定会转身就走。 可陆临舟没动,那双沉得能滴出水的眼睛依旧锁著她,仿佛要將她生吞活剥。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空气都变得粘稠。 就在林穗穗快要承受不住这压迫感时,他突然低低地问:“那现在呢?” “什么?”林穗穗没反应过来。 “现在认出是谁了吗?”他的声音很沉,带著一种奇异的磁性,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林穗穗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脸,月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頜线和挺直的鼻樑,心跳莫名加速:“陆临舟,我又不是傻子……”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她的话还没说完,陆临舟突然猛地低头,狠狠吻了上去。 这个吻带著不容抗拒的侵略性,像是要將刚才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倾泻出来。 唇齿间还残留著酒气,混合著彼此急促的呼吸,形成一种灼热而混乱的气息。 林穗穗浑身一僵,眼睛倏地睁大,满是诧异。 他是不是疯了? 酒精放大了所有的感官,也模糊了理智的边界。 陆临舟的吻带著怒意的啃咬,却又在触及她柔软的唇瓣时,不自觉地放轻了力道,只剩下压抑不住的衝动。 林穗穗被他吻得脑子发懵,最初的震惊过后,竟忘了挣扎,也忘了思考。 狭小的空间里,月光成了唯一的见证。 他的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不让她有丝毫退缩的余地,另一只手撑在墙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个吻越来越深,带著一种疯狂,仿佛要借著酒劲,將藏在心底许久的情愫一股脑地都倾诉出来。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度,他急促的心跳。 两人的呼吸渐渐紊乱,她的身体也软了下来,下意识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你、你別衝动……” 林穗穗的手抵在他胸口,掌心能清晰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 她用力推了推他,声音带著哭腔的慌乱:“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是林穗穗!” 陆临舟攥著她手腕的手鬆了松,却没放开,眼底的红血丝在月光下格外显眼。 他盯著她,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认得。” “认得就別乱来!”林穗穗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他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带著浓浓的自嘲,俯身逼近她:“其他男人,是那个谢医生吗?” 林穗穗一愣:“什么?” 陆临舟薄唇抿著,眼底更红了,眸光死死锁著她。 这个谢臣非医生看著很內秀,职业又好,又成了她的目標吗? 贺云川和吴景越不够,还来了个谢医生? 她到底还要多少个男人…… “你简直莫名其妙!”林穗穗眼眶通红,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骂人了。 陆临舟却像没看见她的不悦,只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声音里带著令人听不真切的破碎:“为什么谁都可以?那我呢?” 这句话像针,狠狠扎进林穗穗心里。 她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顺著脸颊滑进唇角,又咸又涩。 陆临舟盯著她的那颗眼泪滑落:“我不可以吗?” 林穗穗一怔。 半晌,她猛地別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肩膀因为抽泣而轻轻颤抖,带著委屈又倔强的哭腔:“你不可以。” “为什么?”陆临舟的声音发紧,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因为我爱的不是你!”林穗穗提高了声音,话语没有经过大脑,就那样说出来了。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完却觉得浑身脱力,眼泪糊了满脸。 空气瞬间凝固。 陆临舟的动作僵住了,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只剩下惨白。 他看著她泪流满面的样子,眼底的红血丝越来越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碎了。 突然,他抬手,温热的掌心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 林穗穗的睫毛在他掌心颤抖,像受惊的蝴蝶,翅膀扑腾。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潮湿,还有他微微发颤的指尖。 林穗穗挣扎著要躲开:“干什么?放开我!” 陆临舟没说话,也没放开。 他的下頜线绷得死紧,连带著脖颈的青筋都突突地跳,那是极致隱忍的模样。 陆临舟的眼睛通红,有泪,明明已经忍得很辛苦了,眼角有晶莹的东西滑落,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尽力將自己的情绪收住。 可酒精像是催化剂,把他积攒已久的情绪全都一次性爆发出来。 下一秒,他猛地低头,再次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带著不容抗拒的力道,甚至有点粗暴的惩罚意味,像要在她唇上刻下自己的印记。 酒精还在作祟,理智早已被拋到九霄云外,只剩下最原始的衝动和不甘。 他的气息包裹著她,带著浓重的酒气。 林穗穗被他吻得喘不过气,眼泪却流得更凶了,混合著唇齿间的湿热,分不清是她的泪,还是別的。 他稍稍退开半寸,额头抵著她的。 两人微微喘著气,整个寂静的房间只剩下呼吸交缠的声音。 林穗穗晕晕乎乎的,只听到耳边传来一道哑得几乎听不清,带著破釜沉舟的绝望的声音:“现在……把我当做你爱的人。” “……” 第319章 他愿意做替身 把他当做她爱的人? 林穗穗只觉得身体像是过了电一般。 她很容易就把他当做她爱的人,因为那个傻子,不就是他陆临舟? 陆临舟遮住了她的眼,她倒真的看不见他眼底的清明与冷漠了,仿佛她身前,真的是那个对她坚定地选择的傻子陆临舟。 林穗穗被他吻得有些缺氧,唇上的疼痛褪去,她的酒劲又再次涌了上来。 来不及想其他的,林穗穗只能配合著他的节奏,仰头回吻。 感受到林穗穗的配合,陆临舟將她的唇喊住。 湿软的唇舌,不断吸取著他的一切,包括那颗不断跳动的心臟。 陆临舟的吻越来越沉,手臂上的肌肉绷得很紧,每一寸线条都透著压抑到极致的力道。 他將她更紧地搂在怀里,仿佛要將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胸腔里翻涌的热气顺著交缠的呼吸窜起,烫得两人都有些发颤。 他的眸光在昏暗中亮得惊人,死死锁著她近在咫尺的脸。 那些被理智死死压住的渴望在此刻破土而出,疯狂地滋长。 他渴望她的回应,渴望她眼底也映出和他一样的炙热,渴望这片刻的温存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喉结剧烈地滚动著,將那些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唇齿间的酒气愈发浓重,混著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成了催发理智崩塌的催化剂。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感受到她落在他胸口的手微微发颤,可哪怕只有这一点点的触碰,也足以让他產生一种虚幻的幸福感。 这一刻,他好像真的感受到了她的爱。 那或许是错觉,是酒精麻痹神经后產生的幻觉,可他寧愿沉溺其中。 他不知道她闭著眼时,心里想的到底是谁。 他只知道,她说那个人不是自己。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在他心臟上反覆切割,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可他捨不得停。 舌尖扫过她微微颤抖的唇瓣,尝到一丝咸涩,不知道是她的泪,还是他自己的。 陆临舟闭了闭眼,將眼底翻涌的痛楚强行压下。 算了。 他想。 就算是替身也好。 就算她此刻念著的是別人的名字也罢。 只要她愿意让他这样抱著,愿意让他吻著,哪怕只有这一晚,他也认了。 他搂紧了怀里的人,吻得更沉,带著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仿佛要借著这酒意,將所有的爱而不得,所有的委屈不甘,都倾泻在这个带著酒气的吻里。 ———— 第二天一早,林穗穗是被浑身的酸痛和脑袋里的钝痛叫醒的。 她费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视线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却不是自己筒子楼那熟悉的天板,而是……陆家客房? 林穗穗瞬间懵了,猛地坐起身,被子从身上滑落,露出穿著的还是昨晚那条红裙子。 她环顾四周,陌生又熟悉的陈设让她心头一跳——她怎么会在陆家? “嘶……”头像是被重锤砸过,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到底喝了多少?昨晚发生了什么?怎么会从饭店跑到陆家来了?该不会是在陆家发酒疯了吧? 正混乱著,房门被轻轻推开。 於婶端著一碗白粥走了进来,看到她醒了,脸上立刻露出笑意:“穗穗,你可算醒了!是不是头还难受?” 林穗穗喉咙干得冒烟,急切地左右张望:“於婶,有没有水?” 一张嘴,声音沙哑得厉害。 “有有有,”於婶指了指床头柜:“你床头就有,是临舟早上进来给你倒的,还温著呢。” 林穗穗连忙抓过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杯,喉咙的灼痛感才稍稍缓解。 她放下杯子,带著点忐忑问:“於婶,我……我昨天是自己回陆家的,还是……” “是临舟抱你回来的。”於婶把粥放在床头柜上,语气自然:“他说你在饭店喝醉了,走不动路。” 林穗穗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脑子里隱约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 好像是被人抱著走的,胸膛很结实,还有…… 她正努力回忆,於婶却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著点探究问:“穗穗啊,你是不是惹临舟生气了?” “啊?”林穗穗一愣:“我不记得了,怎么了吗?” “他今早出去的时候,情绪看著不太好。”於婶表情疑惑,又想了想:“但又处处替你著想,又是给你倒水,又是吩咐我给你熬粥的。我瞅著吧,不像单纯生气,倒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 於婶的话像钥匙,猛地打开了林穗穗记忆的闸门。 昨晚的画面碎片般涌来。 饭店门口的爭执,他抱著她回房间,还有……她好像、似乎、主动亲了他? 林穗穗的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她记得当时他好像確实很生气,眼神沉得嚇人…… “我了个去……” 林穗穗捂住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难道是她喝醉了酒,霸王硬上弓强吻了他,所以他才生气的? 可至於吗?他们又不是什么没经歷过的青涩男女,以前又不是没亲过…… “好了好了,先別想那么多。”於婶见她脸色变幻不定,笑著拍了拍她的手:“先把粥吃了,空著肚子容易胃不舒服。我下去给你冲杯蜂蜜水解解酒,你缓过来了就下楼喝。” 林穗穗点点头,声音还有点虚:“谢谢於婶。” 於婶走后,房间里又恢復了安静。 她掀开被子下床,脚刚落地,就觉得一阵发软,身上也像是被车辗过后的痛。 扶著床头柜站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走到镜子前,看著镜子里的自己头髮凌乱,眼底带著明显的倦意,唇瓣还有点红肿。 林穗穗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红肿的嘴唇,越看越觉得昨晚肯定是自己借著酒劲失控了,不然怎么会肿成这样? 她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进。”她应了一声,心里还在盘算著一会儿该怎么跟陆临舟道歉。 门被推开,陆临舟走了进来。 他穿著一身常服,脸色看著还是不太好,眉宇间带著点沉鬱。 林穗穗见状,心里更虚了,硬著头皮挤出个笑脸:“早上好啊,临舟。” 陆临舟没应声,只是径直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掌心躺著一管白色的药膏。 林穗穗愣住了,看著那管药膏,一脸茫然:“这是什么?” “药膏。”陆临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擦一下吧。” “啊?”林穗穗更懵了,“擦哪儿啊?” 陆临舟的眼神有些闪躲,声音也低了几分:“你不是说那儿疼吗?” “哪儿啊?”林穗穗下意识地追问,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 陆临舟抿了抿唇,嘴里突然扔出两个字:“……下面。” “什、什么?!”林穗穗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猛地后退一步,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瞪得溜圆。 下面?! 她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该不会……不仅仅是强吻了他吧? 难道她喝醉了酒,竟然胆大包天到……霸王硬上弓,把陆临舟给睡了吧?! 第320章 她到底在想谁?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他不会是誆她的吧? 林穗穗心中侥倖,她看著陆临舟,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昨天对你做了什么?” 陆临舟看著她慌乱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嘴上却一本正经:“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呵呵,是吗?”林穗穗的脸瞬间红透,乾笑了两声,试图让气氛缓和些:“也、也不是没做过,没事的,没事……” 这话越说越没底气,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说服自己。 昨晚到底是怎么失控的?她居然能把陆临舟给…… 正绝望著,陆临舟又把药膏往前递了递,眼神示意她接过去。 “不用不用!”林穗穗连忙摆手,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我挺好的,我感觉没事。” 话音刚落,后退时牵扯到某处,还真传来一阵细微的不適感。 她心里咯噔一下,脸更红了。 这狗男人有多爱使蛮力,她是再清楚不过了。 昨天又喝了酒,她还“强迫”他,以他那性子,肯定更没轻没重,无比“卖力”。 林穗穗简直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脸颊烫得快要烧起来了! “不用?”陆临舟挑了挑眉,语气带著点危险的意味:“是要我帮你擦?” “!!!”林穗穗的耳根“唰”地一下红透了,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夺过他手里的药膏:“我自己来!你出去!” 她几乎是推著把陆临舟往门外赶,动作又急又乱,耳根子红得快要滴血。 陆临舟被她推到门口,看著她紧闭的房门,嘴角终於忍不住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眼底的沉鬱也散去了不少。 他转身下楼,於婶正好端著蜂蜜水过来,看到他这模样,愣了愣:“临舟,你笑什么呢?” 陆临舟清了清嗓子,恢復了平时的冷淡模样:“没什么。” ———— 林穗穗喝完蜂蜜水,拿著杯子出来。 刚出房门,就撞见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沈曼寧。 沈曼寧手里端著茶杯,看到她这模样,嘴角立刻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可算捨得从房间出来了?我早就说过,你就是这种人,明明厂里给你安排了新房间,偏要借著醉酒赖回陆家,真是不要脸!” 林穗穗本就心里发虚,被她这么一激,反倒冷静下来了。 她走到沈曼寧面前,语气平淡却带著锋芒:“你这话就不对了。要说借住,你不也在陆家住著吗?这个家里,最不该嫌我来的就是你。大家都是寄人篱下,没谁比谁更高贵。” “你!”沈曼寧被噎得脸色一白,猛地放下茶杯:“你以为临舟哥是真心想让你住这儿?昨天他把你带回来,脸黑得像锅底,把你往客房一扔就走了,明显就是嫌弃!要不是看在你跟他从乡里来的,又帮过他点小忙,他才不会管你死活,怕是你在路上醉死了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谁说不会管?” 一道低沉的男声从门口传来,打断了沈曼寧的话。 陆临舟不知何时回来了,手里还提著个网兜,里面装著些水果。 他走进来,目光扫过沈曼寧,最后落在林穗穗身上,语气听不出情绪:“我带谁回来,放哪个房间都是我的事。陆家,我应该可以做主吧?” 沈曼寧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临舟哥,你怎么帮她说话?”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陆临舟把网兜递给迎上来的於婶,淡淡道:“她的事,我管到底。” 林穗穗站在一旁,心里有点发懵。 他这是……在帮她? 可昨天明明是她“强迫”了他,他不该生她的气吗?怎么还帮著她懟沈曼寧? 难道……他就喜欢这种被强制爱的感觉?!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林穗穗强行压了下去,脸颊又开始发烫。 沈曼寧被陆临舟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眼眶都红了,瞪了林穗穗一眼,猛地站起身:“我懒得跟你们说!”说完,转身就跑回了自己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客厅里总算安静下来。 林穗穗看向陆临舟,有些不自在地说:“谢谢你刚才帮我说话。我……我先回筒子楼了了。” “我送你。”陆临舟不容分说地拿起外套。 “不用了,”林穗穗连忙摆手,“厂里离这儿很近,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陆临舟却像是没听见,目光在她小腹上不著痕跡地扫了一圈,语气带著点不容拒绝的意味:“万一走到半路又不舒服,走不动了,身边有个人,总还能求助。” 林穗穗:“……” 就不该跟他多说! 林穗穗低著头在前面走,也顾不上他在后头跟著了。 回筒子楼的路上,陆临舟的余光一直落在林穗穗身上。 见她低著头,眉头微蹙,像是在想什么心事,脚步都慢了半拍。 他清了清嗓子,正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林穗穗却突然抬起头,懊恼地拍了下额头:“呀,忘了!” 陆临舟脚步一顿:“什么?” “刚才在陆家光顾著別的事,忘了给景越哥回个电话了。”林穗穗皱著眉:“我昨天喝成那样,他肯定担心坏了。” 陆临舟的眉头瞬间拧起,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 他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著她,声音里带著压抑不住的涩意:“你昨天想的人,是他?” 第321章 別再去找他了 陆临舟的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一寸都没移开。 林穗穗的脸颊还有些酒后的浮肿,眼下带著淡淡的青影,眼角似乎还残留著一丝红意。 是昨晚哭的? 嘴唇的红肿倒是消退了些,但那抹色泽在晨光里瞧著,依旧显眼得很,像是在无声提醒著他昨晚的纠缠。 那是他吻的。 这个认知让陆临舟喉结微滚,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 林穗穗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她別开脸,语气带著点恼羞成怒:“你有病啊?我就是怕景越哥担心而已,他昨天特意託付谢医生送我而已。关昨天想谁什么事?” 最后是陆临舟把她带走的,她当然要“报告”一下。 她话没说完,却见陆临舟的眼神又暗了几分,连带著周身的气息都冷了下来。 “不论你昨晚想的谁,但是那个人,是我,明白吗?” 林穗穗面色一红,对他再次提起这件事有点不好意思,又很尷尬。 “是你就是你啊,无所谓的。” “无所谓?”他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却让林穗穗莫名心慌:“在你眼里,昨晚的事,就这么无所谓?” 林穗穗被问得一愣,下意识想点头,又觉得不妥,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她看来,確实是这样啊。 上次在柳湾村祭祖,两人不也喝多了纠缠过一次? 事后不也照样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大家都是成年人,又是彼此熟悉的身体,恰逢都是单身,酒后乱性虽然算不上光彩,但也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事。 她是现代来的灵魂,对这种事的接受度本就比这个年代的人高些。 既然他上次能接受,这次应该也能吧? 反正等以后大家各有各的生活,他和舒佳凝和好,她也有自己的另一半,这些片段自然会被遗忘,何必揪著不放? 她看著陆临舟紧绷的侧脸,小声嘟囔:“本来就是……大家都喝醉了,又不是第一次……” 陆临舟猛地转头看她,黑眸里翻涌著惊涛骇浪,像是被她这句话狠狠扎了心。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死死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没再发出一个字。 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路边的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林穗穗被他这副样子看得有些发怵,心里莫名生出一丝愧疚。 她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 可她確实是这么想的啊。稀里糊涂过去,对谁都好,不是吗? 陆临舟没再说话,只抿著唇,一言不发地加快了脚步。 他走在前面,背影绷得笔直,周身都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明显是在生闷气。 林穗穗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冷淡弄得莫名其妙,皱了皱眉,还是赶紧跟了上去。 一路无话,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著,气氛沉闷得厉害。 到了筒子楼楼下,陆临舟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语气恢復了平时的平静,仿佛刚才的爭执从未发生过:“明天一早要坐船回基地,你今天把东西收拾好。” “知道了。”林穗穗点点头,心里那点莫名的情绪还没散去。 陆临舟又看了她一眼,像是不放心,再次叮嘱:“晚上別出去乱跑,好好待在房间里。” “嗯,我知道了。”林穗穗应著,心里却在想,他这是怕她再去找吴景越? 陆临舟没再多说,转身往楼外走。走到门口时,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目光落在林穗穗所在的楼层,眼底藏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希望她这次能听话,好好待在筒子楼里,別再出去了,更別再去找吴景越。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只是一想到她可能会去找那个男人,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闷得发慌。 …… 不远的树后面,袁莉莉和沈曼寧探出头来。 在吴站长办公室发生的事,和吴景越生日会上的事,让她们都丟了脸,一想起来,就气得不轻。 此刻看到陆临舟送她回来,沈曼寧更是不爽。 袁莉莉看她一眼,察觉到她的情绪:“昨晚你也看到了,陆临舟把林穗穗抱回来的,今天早上还亲自送她回筒子楼,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沈曼寧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攥紧了手心:“那又怎么样?他不过是看在林穗穗从乡下跟来的情分上,又是帮过他的人,总不能真不管。” “情分?”袁莉莉嗤笑一声,“抱都抱了,送都送了,你见过对不喜欢的人这么上心?” “他喜欢的肯定不是她!绝对不是!”沈曼寧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突然拔高了声音,又慌忙压低,“林穗穗除了会装可怜,还有什么?临舟哥怎么可能喜欢她这种……” “就算不喜欢,这么霸占著也不是回事啊。”袁莉莉打断她,眼神阴惻惻的,“总不能眼睁睁看著她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得意。”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语气里满是对林穗穗的厌恶和算计,像是两只憋著坏水的狐狸。 就在这时,袁莉莉突然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妙招,凑到沈曼寧耳边:“你还记得我那个表弟吗?” 沈曼寧愣了一下,隨即想了起来,眉头皱得更紧:“你说的是那个整天在附近游荡,游手好閒的二流子?” “就是他。”袁莉莉舔了舔嘴角,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我平时最討厌他那副德行,可现在想想,这种人有时候还是有点用的。” 沈曼寧看著她眼底的算计,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忍不住追问:“你是说……” 袁莉莉凑近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了几句。 沈曼寧的眼睛越睁越大,脸上先是露出犹豫,隨即被嫉妒和怨恨取代,她咬了咬牙,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像是达成了某种阴暗的共识。 树影落在她们脸上,將那点扭曲的心思藏得严严实实,只等著某个时机,给毫无防备的林穗穗致命一击。 第322章 二流子 林穗穗正蹲在床边收拾行李,帆布包敞著口,里面已经叠好了几件换洗衣物。 她拿起一件浅蓝色的的確良衬衫,指尖刚触到布料,就听见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她抬头应道,顺手將衬衫放进包里。 门被推开一条缝,露出隔壁宿舍李嫂的脸,她手里还端著个搪瓷盆,看样子是刚洗完衣服:“穗穗啊,忙著呢?” “嗯,收拾下东西,明天不是要回基地了嘛。”林穗穗笑著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李嫂找我有事?” “不是我找你,是广播站那边让人来传话,说有急事找你。”李嫂把搪瓷盆往门后一放,探进头来补充道,“来传话的小同志说是吴站长让来的,具体啥事儿没细说,就催著让你赶紧过去一趟。” “吴站长?”林穗穗愣了愣,心里有些纳闷。 吴站长平时除了通知开会或者播个通知,很少单独找人。 她低头看了眼摊在床尾的几件毛衣,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行,我知道了,这就过去看看。” 她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钥匙串,又回头看了眼没收拾完的行李,想著去去就回,便没再多耽搁,锁好门就往楼道外走。 刚拐过筒子楼的拐角,就见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堵在巷口,为首的黄毛吹了声口哨,眼神不怀好意地在她身上打转。 “小妹妹,一个人啊?”黄毛搓著手往前来,“跟哥哥们去旁边玩玩?” 林穗穗心里一沉,知道是遇上麻烦了。她往后退了半步:“我还有事,让开。” “有事也不急这一会儿啊!”另一个瘦高个凑上来,伸手就要去拽她胳膊:“哥儿几个很快的,保证误不了你的事。” 她怎么也没想到,大白天的在厂里,就有人敢这么胆大包天! 林穗穗只觉得手臂被攥得生疼,那瘦高个的手指像铁钳似的,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 她猛地往旁边挣,后腰却撞到了冰冷的墙,退无可退。 还没等她张口呼救,后颈突然覆上一只带著汗味和烟味的手掌,紧接著,湿热的掌心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唔!”鼻腔里瞬间灌满了呛人的气息,她拼命摇头,牙齿在那只粗糙的手上咬出浅浅的印子,可对方纹丝不动,反而捂得更紧了。 瘦高个的手顺著她的胳膊往上滑,带著黏腻的触感,林穗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手脚並用,狠狠揍回去,对方却只是受了点轻伤。 几人同时衝上来,拽著她往旁边的巷子里去。 林穗穗有点绝望。 她是不是完了。 就在这时,一阵风卷著凌厉的气势刮过,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炸开在耳边,捂住她嘴的力道骤然消失。 林穗穗踉蹌著往前扑,回头时正看见黄毛像个破布娃娃似的被踹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斑驳的砖墙上,又“啪”地一声滑落在地,半天没爬起来,嘴里嗬嗬地喘著粗气。 巷口的光里,站著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临舟不知何时来的,军绿色的外套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深色的衬衫。 他没看她,只微微垂著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冷硬的阴影,那双平日里深邃的眼睛此刻像淬了冰的刀锋,冷得能割伤人。 瘦高个见状骂了句脏话,抄起墙边的木棍就朝他挥去。 陆临舟连眼皮都没抬,侧身避开的同时,抬手攥住对方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轻响,伴隨著瘦高个撕心裂肺的惨叫,木棍“哐当”落地。 他紧接著抬膝一顶,精准地撞在瘦高个的腹部,对方像只被戳破的气球,蜷在地上疼得直打滚。 最后一个染著绿毛的青年嚇得腿都软了,刚想跑,被陆临舟抬脚勾住脚踝,往前一绊,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三个方才还囂张跋扈的男人,已经全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再也没了半分气焰。 陆临舟收回脚,居高临下地看著他们,声音里没带一丝温度:“滚。” 那声音不高,却像带著无比可怕的低压,三个混混连滚带爬地互相搀扶著跑了,连掉在地上的外套都没敢回头捡。 巷子里终於安静下来,只剩下林穗穗急促的呼吸声。 她看著陆临舟转过身,逆著光朝她走来,他的轮廓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刚才那双冷得像冰的眼睛,此刻落在她身上时,似乎融化了些许,染上了一层她看不懂的情绪。 “没事吧?”他问,声音有些哑。 林穗穗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眼泪却先一步涌了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终於压制住的情绪:“谢谢。” 林穗穗看著他,心跳得厉害,“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陆临舟的目光扫过她发红的手腕,眉头皱了皱,“別去了,广播站根本没人找你。” “可张大姐说是吴站长让来的……”林穗穗迟疑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不对,是別人。” 陆临舟拧眉:“谁?” “我怀疑是袁莉莉和沈曼寧。” 除了她们,没人会这么处心积虑地害自己。 本以为陆临舟不会信她的话,谁知他並没有反驳。 陆临舟没说话,算是默认。 “不行,我得去一趟。”林穗穗咬了咬牙:“吴站长找没找我,去了才知道。再说我还住著厂里的筒子楼,广播站那边真有事,我总不能躲著。” 陆临舟看著她眼里的执拗,知道劝不住,只能沉声道:“我陪你去。” “不用。”林穗穗摇摇头,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却努力让声音平稳下来:“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话没说完,陆临舟已经微微頷首,黑眸里带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厂里进出都有登记,保卫科那边也有巡逻记录,我会让人把他们找到。” 第323章 跪下! “厂里进出都有登记,保卫科那边也有巡逻记录,我会让人把他们找到。” 林穗穗愣了一下,没想到他早已猜到自己的心思。胸腔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带著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她低下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陆临舟没应声,只是看著她理了理凌乱的衣领,才侧身让开了路。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转身朝广播站的方向走。阳光落在身上,却驱不散刚才在巷子里染上的寒意,可一想到身后那道目光,脚步竟稳了许多。 吴站长的办公室就在广播站隔壁,门虚掩著。林穗穗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应声后推门进去:“吴站长,您找我?” 吴站长正戴著老镜核对稿件,闻言抬起头,一脸诧异:“穗穗?我没找你啊,出什么事了?” 林穗穗心里“咯噔”一下,最后一点侥倖也落了空。果然是个局。她后背沁出一层薄汗,若非陆临舟及时出现……她不敢再想下去,只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可能是我听错了。打扰您了。” 说著就要转身离开,吴站长却叫住了她:“等等,正好有件事要找你。” 林穗穗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厂里的表彰信待会儿就送过来了,”吴站长摘下眼镜,语气带著笑意:“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正好亲手领了。” “表彰信?”林穗穗愣住了,眼里满是意外。 “是啊,”吴站长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口茶,“这事还是陆厂长专门提到的,说必须好好表彰。” 林穗穗怔了怔,隨即弯起嘴角,眼底的阴霾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驱散了不少:“那正好,我在这儿等。” ……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广播站的小办公室里,沈曼寧正焦躁地在原地打转,指尖无意识地抠著办公桌边缘的漆皮。 “怎么还没消息?”沈曼寧扭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袁莉莉,语气里带著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那表弟他该不会搞砸了吧?不是说完事儿了就会来告诉你吗?” 袁莉莉表情悠然:“我表弟办事一向『牢靠』,再说咱们都计划好的。林穗穗不会放著广播站的事不管的,更何况她还以为是吴站长叫的她,更会去的。” “可万一被抓住……”沈曼寧咬著唇,眼神闪烁:“临舟哥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被他查到……” “查不到的!”袁莉莉冷笑一声:“我表弟他们三个都是街面上混的,谁会把咱们供出来?再说林穗穗一个乡下丫头,就算真出事了,谁会信她?”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突然被“砰”地一声推开,两名穿著制服的纠察兵站在门口,表情严肃,身后还跟著保卫科的王干事。 “袁莉莉,沈曼寧,跟我们走一趟。”王干事的声音冷得像冰:“有人指证你们涉嫌僱人行凶,妨碍厂里秩序,现在需要你们去接受调查。” 沈曼寧的脸“唰”地一下白了,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你胡说!我们没有!” 袁莉莉也惊了,她站起身,后退两步:“我不去!我是广播站的播音员,我爸还是厂里领导,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没有证据,我们会找上来吗?”王干事冷笑了声:“不管你是厂里的还是你爸是厂里的,都得配合调查。要不然,我们就用我们的办法了……” 闻言,袁莉莉整个人瘫软下来。 她知道厂里的纠察兵有多少手段的…… 袁莉莉被纠察兵架著胳膊往外走,嘴里还在语无伦次地喊著:“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沈曼寧见状,也不敢再反抗,脸色惨白地跟著站起来,被另一名纠察兵带著往外走。 …… 林穗穗坐在椅子上,不断跳动的心臟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吴站长刚应了一声,门就被推开了。 陆临舟走了进来,身后跟著那三个鼻青脸肿的青年,正是刚才在巷子里堵她的黄毛、瘦高个和绿毛。 三人被他像拎小鸡似的带著,脚步踉蹌,脸上还掛著未消的惧意。 “临舟?”吴站长愣了一下,连忙站起来:“这是……” 陆临舟没理会他,目光直直落在林穗穗身上,见她安然无恙,眼底的寒意才稍稍褪去些许。 他侧身一脚踹在黄毛腿弯,声音冷得像冰:“跪下。” “哎哟!”黄毛猝不及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撞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瘦高个和绿毛见状,嚇得腿一软,也跟著跪了下来,三个大男人挤在办公室角落,头埋得低低的,大气都不敢喘。 林穗穗看著这阵仗,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道歉。”陆临舟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著不容抗拒的威压。 黄毛连忙抬起头,脸上堆满了諂媚的笑,对著林穗穗连连磕头:“林同志,对不起!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不该听人指使……不,是我们自己混蛋,不该拦著您,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 瘦高个和绿毛也跟著附和,嘴里不停念叨著“对不起”,眼神里满是求饶。 “谁指使你们的?”陆临舟蹲下身,手指轻轻拍了拍黄毛的脸颊,语气平静,可眼神里的冷意却让黄毛浑身一颤。 黄毛眼神闪烁,偷偷看了眼身旁的瘦高个,又被为首的绿毛狠狠瞪了一眼,顿时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支支吾吾道:“没、没人指使,就是我们自己……” “是吗?”陆临舟挑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著他们,“看来刚才的教训还不够。” 他话音刚落,抬脚就朝绿毛的肩膀踩去,绿毛疼得“嗷嗷”直叫,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说不说?”陆临舟的声音依旧平静,可脚下的力道却加重了几分。 三个男人嚇得魂飞魄散,却还是咬著牙不敢说,显然是怕了幕后指使的人。 陆临舟也不逼他们,只是缓缓收回脚,语气淡漠:“没事,待会儿人到了,我就知道是不是了。” 为首的绿毛一愣,抬头茫然地看著他:“什、什么意思?” 他的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两名纠察兵走了进来,身后跟著的正是脸色惨白的袁莉莉和沈曼寧。 绿毛看到袁莉莉,脸色瞬间大变,脱口而出:“姐,你怎么还是被抓来了?” 第324章 她要吃闷亏了? “闭嘴!”袁莉莉厉声骂了句,眼神怨毒地瞪著绿帽,恨不得衝上去撕烂他的嘴。 他这一句话,不就已经把她给暴露了吗?! 沈曼寧被这阵势嚇得浑身发抖,下意识地往袁莉莉身后躲了躲。 要是陆远国和周瑾园知道,她跟袁莉莉一起做了这种事,不知道他们会怎么看她。 在他们眼里,她一直都是乖巧又听话的女孩,十分有学生气。 可现在…… 沈曼寧一想到这里,眼泪就快掉下来了。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袁莉莉和绿毛身上,真相不言而喻。 林穗穗眸光一愣,幕后指使果然是她们两个! 陆临舟的眼神沉了下去,看著袁莉莉和沈曼寧,语气里带著浓浓的失望:“我真是小看你们了。” 袁莉莉嘴唇哆嗦著,还想辩解:“不是我……是他胡说八道……” 沈曼寧嚇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她猛地往前一步,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带著哭腔对陆临舟求饶:“临舟哥,求求你帮我想想办法,这事真的跟我没关係!” 陆临舟眼神冷淡地扫了她一眼:“受害者不是我,你求错人了。” 沈曼寧一怔,隨即又转向林穗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穗穗姐姐,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可这次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惹你了……” 林穗穗冷眼看著她声泪俱下的表演,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事到如今,还想著把自己摘乾净。 袁莉莉见状,赶紧给绿毛使了个眼色。 绿毛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改口:“她是我表姐,但我没说是她指使我们的啊!就是我们自己看林同志长得好看,想跟她认识认识而已!” 他看到纠察兵就在旁边,心里多了几分底气,觉得有纠察兵在,陆临舟肯定不敢再动手打他们。 陆临舟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对纠察兵道:“那就麻烦两位同志先把这两位女同志带下去,好好调查清楚,一定要给受害者一个交代。” “是!”纠察兵应道,就要架著袁莉莉和沈曼寧往外走。 三个二流子一看纠察兵要走,没了依仗,陆临舟肯定又要对他们动手,顿时嚇坏了。 黄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彻底没了底气,连忙哭喊著:“我说!我说!都是袁莉莉让我们干的!她给了我们五十块钱,让我们把林同志骗到巷子里……” “你闭嘴!”袁莉莉嘶吼著。 她挣扎著想要扑过去堵住他的嘴,却被纠察兵牢牢按住,只能眼睁睁看著他把真相说出来,脸色惨白如纸。 林穗穗抬了抬下巴,笑了声:“看来他们承认了,他们要把我骗到巷子里,然后欺负我。要不是陆临舟同志救我,很可能我就被欺负了。纠察队同志,希望你们秉公执法。” “当然!” “至於这两位……”林穗穗眸光落到脸色苍白的袁莉莉和沈曼寧脸上:“我还有话要问她们,麻烦你们先把这三个人带走处理。” 纠察员带著三个二流子离开,办公室里除了吴站长和他们,只剩下袁莉莉和沈曼寧。 林穗穗正要开口质问,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陆远国带著两名干事走了进来,手里捧著烫金的表彰信和一面鲜红的锦旗。 看到屋里的阵仗,他愣了一下,隨即看向吴站长:“吴站长,你这儿这么热闹?” 吴站长连忙迎上去,脸上堆起笑容:“陆厂长您来了!正好在处理点纠纷,不碍事。” “那我来的不是时候?”陆远国笑著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要是忙我就先迴避。” “不忙不忙!”吴站长连忙摆手:“这里都是您熟悉的人,您有什么事可以说。” 吴站长知道,陆临舟是陆远国失散多年刚找回来的儿子,沈曼寧是他家养女,林穗穗更是跟著陆临舟从柳湾村来的。至於袁莉莉,爸爸是厂里干部,又跟沈曼寧关係一直都很好。 都是熟人。 陆远国这才將目光投向林穗穗,脸上露出讚许的笑容,把表彰信和锦旗递到吴站长手里:“这是给林穗穗同志的。上次家属楼起火,多亏她临危不乱,衝进火场救出了张嫂和她女儿,这种勇敢无畏的精神值得全厂学习。” 他顿了顿,语气郑重起来:“这封表彰信务必在广播里全文播报,锦旗就掛在你办公室最显眼的地方,让大家都来学学这位年轻同志的担当。” 吴站长连忙接过,笑得合不拢嘴:“您放心,保证办好!” 林穗穗也笑著说道:“谢谢陆厂长!” 袁莉莉和沈曼寧在一旁站著,眼睁睁看著这一幕,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她们俩还陷在僱人行凶的泥潭里,林穗穗却得了厂长亲自送来的表彰,这对比像巴掌一样狠狠扇在她们脸上。 袁莉莉眼神里的绝望几乎要溢出来,嘴唇哆嗦著说不出话。 两人的眼神落在陆远国的眼里,他微微皱了眉。毕竟当了多年的厂长,陆远国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但他什么也没说,离开之前,只是目光在沈曼寧脸上多停顿了两秒,转身带著干事离开了。 那无声的注视却让沈曼寧浑身发冷,像是被看穿了所有心思。 吴站长拿著表彰信和锦旗:“林穗穗同志,这可是陆厂长亲自给你送过来的,是最大的奖赏啊!” 陆临舟站在她身侧,眼神冰冷地扫过袁莉莉:“厂里的规矩向来分明,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谢谢吴站长。”林穗穗笑得开心。 袁莉莉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怨毒:“你少得意!” “林穗穗同志可以得意,至於你,袁莉莉。”吴站长神色严肃:“你这事纠察队一定会继续调查,对厂里和广播站的影响都很大!你自己考虑一下,要怎么弥补。否则,就算你父亲找到我这里来,我们广播站也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的!” 袁莉莉脸色一变:“吴站长,我……” “好了,不用多说了,稽查队那边你自己去报导。逃不过的。” “等等!”林穗穗拿起桌上的表彰信,走到袁莉莉面前,话却是对吴站长说的:“吴站长,我有个要求,不知道您能不能满足?” “说说看。” 林穗穗:“等调查清楚后,袁莉莉同志必须亲自来广播站,当著全厂人的面,念完这封表彰信。记住,要真情实感。” 袁莉莉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像是听到了最恶毒的诅咒,浑身都在发抖。 让她亲手念诵表彰林穗穗的文章,这比任何惩罚都要难受。 她还以为上次林穗穗只是开玩笑的,却没想到她真的让她念! 陆临舟看著她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看这个要求很合理。” 吴站长也连忙点头:“应该的应该的,正好让大家都受受教育。好了,你们去稽查队报导!” 吴站长话音刚落,袁莉莉和沈曼寧就面色苍白地低著头往外走。 经过林穗穗身边时,袁莉莉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嘶吼:“林穗穗,我不会放过你!” 林穗穗笑了笑:“千万別放过我,不然办公室里掛我的锦旗就白掛了。” 袁莉莉:“你什么意思?” “你不在意我了,那锦旗还怎么气你?”林穗穗挑眉:“我就是要让你每次看到锦旗、念表彰信的时候,都气个半死啊。” “……” …… 从吴站长办公室出来,走廊里的风带著点凉意。 陆临舟走在林穗穗身侧,看著她紧绷的侧脸,放缓了脚步:“刚才做得很好,没让人欺负到。” 林穗穗捏了捏手指,哼了一声:“我才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谁想让我受气,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两人刚走到楼梯口,就见陆远国还站在楼下门口,似乎在特意等他们。 林穗穗愣了一下,连忙打招呼:“陆叔。” 陆临舟也停下脚步,喊了声:“爸。” 陆远国頷首,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儿子身上,沉声问:“刚才屋里是怎么回事?我看曼寧和袁莉莉那丫头都不太对劲。” “她们找了几个二流子,在巷子里堵穗穗,差点没出事。”陆临舟语气平淡,却带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陆远国皱起眉,显然不信:“曼寧那孩子看著乖巧,袁莉莉也是个懂事的,怎么会做这种事?” “是不是她们做的,纠察队那里有供词。”陆临舟抬眼看向陆远国:“您要是不放心,可以去问问。” 陆远国的脸色沉了沉,语气里带上点压力:“多大的事,还闹到纠察队去了?曼寧她爸是我战友,当年为了掩护我……没了,就留下这么个女儿。把她接回来厂里,我总得多照看几分。” 林穗穗站在一旁,听著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她怎么差点忘了,还有这层关係在。 这样一来,陆远国肯定是要保沈曼寧了。 陆临舟就算再想护著她,总不能跟自己父亲硬顶。 更別说袁莉莉父亲还是厂里的老干部,陆远国能保沈曼寧,肯定要连著袁莉莉一起保。 这么一来,林穗穗这次怕是只能吃个闷亏了。 正想著,就听陆临舟开口,声音不高,却带著股执拗:“她有您照看,那穗穗呢?” 第325章 「我的人,我护著。」 一句话,让陆远国准备好的说辞卡在了喉咙里。 林穗穗也愣住了,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 他侧脸线条冷硬,眼神却异常坚定,直直地看著陆远国,没有丝毫退让。 林穗穗没想到他会当著陆远国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更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地护著自己。 陆远国显然没料到一向沉稳的儿子会这样顶撞自己,眉头瞬间拧在一起:“临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陆临舟迎上父亲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穗穗救过我无数次,当年在柳湾村,我是个傻子总是被人欺辱。要不是她,我未必能活著等到你们。后来也是她带著你们找到我,这份情分,我不能忘。”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穗穗身上,带著不容错辨的坚定:“她在省城无依无靠,就我这么一个熟人。您要顾念沈曼寧的处境,我理解,毕竟是救命之恩。但也请您理解,穗穗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受了委屈,我必须替她出气。” “你这是在跟我置气?”陆远国的脸色沉了下来:“曼寧那孩子本性不坏,或许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就能僱人行凶?”陆临舟打断他,语气冷了几分:“爸,原则问题不能含糊。沈曼寧和袁莉莉做错了事,就该受罚,这跟她们是谁的女儿、跟咱们家有什么交情,没关係。” 陆远国看著儿子眼底的执拗,又看了看一旁沉默的林穗穗,沉默了片刻。 虽然他跟陆临舟之间相处的时间不算太多,但他却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很有主见。 更何况,陆临舟说的句句在理,林穗穗的確对陆家有恩,他若是真的包庇了沈曼寧,反倒显得自己仗势欺人,寒了人心。 “罢了。”陆远国最终嘆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厂里有厂里的规矩,既然交给了纠察队,就让他们按章程办吧。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这话算是鬆了口,等於默认了让陆临舟插手处理。 陆临舟微微頷首:“谢谢爸。” 陆远国没再说什么,深深看了两人一眼,转身离开了。看著他走远的背影,林穗穗心里那块悬著的石头终於落了地。 她转过头,看向陆临舟,她张了张嘴,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自从来了省城,陆临舟很少这样站出来替她说话。 在陆家,那对母女明里暗里也给了她不少下马威,陆临舟却都只是冷眼旁观。 可今天怎么当著陆远国的面说这些了?还说要替她出气? 林穗穗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出了口:“你……不怕这样,惹了陆叔生气?” “不怕。”陆临舟迎上她的目光,黑眸里映著她的影子,没有丝毫闪躲,郑重地回答:“我的人,我护著。” 阳光落在他脸上,將他稜角分明的侧脸勾勒得格外清晰,语气里的篤定,让林穗穗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连忙別开脸,假装看別处,耳根却悄悄红了。 原来被人这样坚定地护著,是这种感觉。 可陆临舟这是怎么回事? 他、他不会是被人夺舍了吧? 第326章 给您当女儿 陆临舟回到陆家时,正撞见周瑾园急匆匆往外走。 平日里优雅的模样消失了些,额前的碎发都有些凌乱,显然是急著出门。 “临舟?”周瑾园看到儿子,脚步一顿,脸上满是焦虑:“你可回来了!快跟妈说,曼寧到底出什么事了?刚才有纠察队的人来家里问她的情况,问得我心慌意乱的。” 陆临舟侧身让她进楼道,语气平静:“確实出了些事,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那你跟我一块儿去!”周瑾园拉著他的胳膊就往外走:“曼寧那孩子胆小,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有你在,还能给妈妈搭把手周旋周旋。” 陆临舟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看著周瑾园急得发红的眼眶,声音低了些:“妈,您自己去吧。我去了,可能会给您帮倒忙。” 周瑾园愣住了,脚步停在门口,疑惑地看著他:“什么意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临舟迎上周瑾园的目光,没有迴避,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淡淡道:“沈曼寧和袁莉莉僱人行凶,是我让人把她们送去纠察队的。” “……” 周瑾园脸上的焦急瞬间凝固,嘴巴微张,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她像是没听清似的,怔怔地看著儿子,眼神里满是愕然和不敢置信。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著颤音:“你说什么?曼寧她、她怎么会干这种事?你是不是弄错了?” “没弄错。”陆临舟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著不容置疑的篤定:“人证物证都在,纠察队会查清楚的。” 周瑾园踉蹌著后退半步,扶著大门的门框才站稳。她看著陆临舟冷硬的侧脸,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那个一向沉稳懂事的儿子,竟然亲手把沈曼寧送进了纠察队? “你……”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嘆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了陆临舟一眼,转身快步下楼了。 …… 周瑾园把沈曼寧从纠察队带出来时,小姑娘眼睛肿得像核桃,一路走一路掉眼泪。 沈曼寧肩膀微微耸动著,哭得抽噎不止,那副委屈模样看得人心头髮紧。 “好了好了,不哭了。”周瑾园掏出手帕给她擦脸,语气里满是心疼和不耐:“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跟纠察队扯上关係?” 沈曼寧吸了吸鼻子,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庆幸。 幸好绿毛那个蠢货没把她供出来,只咬著袁莉莉不放。 她刚才在里面又哭又求,赌咒发誓说自己只是被袁莉莉拉去看热闹的,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加上周瑾园及时赶到,这才得以脱身。 要是真被牵连进去,陆家怕是再无她的立足之地了。 毕竟陆家向来最看重家风,不能有一丁点污点。 她攥紧周瑾园的手帕,声音哽咽著,带著浓浓的委屈:“周姨,我是被陷害的……是林穗穗,她肯定是故意的!” “你慢慢说。”周瑾园扶著她在路边的石阶坐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是……就是莉莉跟穗穗姐姐在广播站里是同事,比较不对付。”沈曼寧垂下眼,避重就轻地说:“一边是我好朋友,一边是穗穗姐姐,我真的左右为难。谁知道袁莉莉她表弟看上了穗穗姐姐,差点欺负她。” “我知道穗穗姐姐也嚇到了,可她怎么能一口咬定是我们出钱让他们做的这事?还把我们拉去了纠察队?要不是周姨您来得及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沈曼寧说著,眼泪又涌了上来,一副无辜又可怜的样子。 周瑾园听得眉头紧锁,脸色沉了下来:“这个林穗穗,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仗著在乡下对临舟的照顾,就敢这么兴风作浪?走,跟我去找她!” “周姨,您別去!”沈曼寧连忙拉住她,眼眶红红地劝道:“现在临舟哥眼里只有她,我说什么他都不信,您这一去,万一跟他吵起来……我不想因为我影响你们母子感情啊!” 这话像是火上浇油,周瑾园听得更气了。 她本就不喜欢林穗穗,总觉得这姑娘心思重,不像表面看著那么单纯,如今看来,果然是个会勾人又会害人的! 看陆临舟回省城这一阵,都还算拎得清的,从不主动维护林穗穗。 可才去基地多久?竟然连他都被迷得晕头转向,处处护著她! “你放心,这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周瑾园拍了拍沈曼寧的手,语气篤定:“她林穗穗想在陆家头上作威作福,还没那个本事!我会想办法的。” 沈曼寧立刻露出感激的神情,往她怀里靠了靠,声音软糯:“还是周姨对我最好……周姨,我以后给您当女儿吧,一辈子陪著您。” 周瑾园被她哄得心头一软,搂著她轻轻拍著背:“好,好,接你回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你就是我和你陆叔的半个女儿。有姨在,没人能欺负你。”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曼寧靠在周瑾园怀里,嘴角悄悄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林穗穗,陆临舟护著你又怎么样? 只要周姨站在我这边,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从他身边彻底赶走。 …… 林穗穗把最后一件叠好的衬衫放进包里,她回基地的行李就都收好了。 她直起身,活动了下有些发酸的腰,刚想倒杯水歇口气,门口就传来了篤篤的敲门声。 “来了。”林穗穗应了一声,走过去拉开门。 门外站著的是周瑾园,脸上没什么表情,眉头微微蹙著,眼底带著明显的不悦,像是压著一股火。 “穗穗。”周瑾园的声音听不出温度,目光越过她往屋里扫了一眼:“周姨想跟你聊聊,你现在有时间吗?” 第327章 熟悉的眼神 林穗穗心里瞭然,周瑾园忍不住单独来筒子楼找她,大约是为了沈曼寧的事。 沈曼寧被纠察队带走了,对於陆家来说,是很大的事了。 厂长家里养著的女孩儿犯了错,对陆远国和周瑾园以后在厂里的名声都会有很大的影响。 周瑾园来找她,是林穗穗意料之中的。 她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语气平静:“周姨,那您进来坐著聊吧。” 周瑾园没动,只是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著她,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什么,带著几分不易察觉的敌意:“不用了,就在这儿说两句就行。” 走廊里来往的人不多,偶尔有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又很快消失。 林穗穗看著周瑾园紧绷的侧脸,知道这趟谈话怕是不会轻鬆。 她没再坚持,只点了点头:“周姨想说什么,您讲。” 周瑾园刚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陆临舟不知何时站在了走廊尽头,目光平静地落在两人身上。 周瑾园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了一下,方才的理直气壮淡了几分,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林穗穗也有些诧异,没想到陆临舟会突然出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妈,您来找她,是因为曼寧的事?”陆临舟走上前,语气听不出情绪,却精准地戳中了要害。 周瑾园的脸色微变,眼神闪烁了一下。 她確实是来替沈曼寧出头的,可被陆临舟这么直接点破,心里那点算计突然卡了壳。 她瞥了眼林穗穗,又看向陆临舟,知道她要谈的那么,是不能在陆临舟面前说的。 若是此刻把话说得太硬,逼得陆临舟彻底站在这林穗穗这边,甚至让他意识到自己对林穗穗的心思不一般,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周瑾园定了定神,语气放缓了些:“是,曼寧那孩子是被冤枉的,平白受了这么大委屈……” “据我所知,沈曼寧已经被您接出来了,並没有受到任何处罚。”陆临舟打断她,目光落在周瑾园脸上:“既然如此,您来找穗穗做什么?”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既然没受委屈,就不该再来找受害者的麻烦。 周瑾园被堵得哑口无言,心里涌上一股火气:“可曼寧进过纠察队的事,厂里肯定会传开!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名声要是毁了,以后可怎么办?” 林穗穗皱起眉,终於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语气也冷了几分:“周姨,您的意思是,让我在厂里替沈曼寧解释,说她没参与僱人行凶的事?” “是这个道理。”周瑾园点点头:“这对曼寧的名声有多重要,你该明白。” “妈。”陆临舟的声音沉了下来,显然不赞同。 周瑾园却抢在他前面开口,带著几分委屈和质问:“临舟,你连妈妈单独跟穗穗说几句话的机会都不给吗?” 陆临舟没有直接反驳,只是看著她,语气坚定:“曼寧的事,回头我会跟您解释清楚,包括她到底有没有被冤枉。” 他的眼神太过坚决,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周瑾园看著陆临舟紧绷的侧脸,又看了看一旁沉默却態度分明的林穗穗,突然长长地嘆了口气。 在林穗穗的事情上,陆临舟的维护几乎成了本能。 他们夫妻俩本就跟陆临舟失散多年,等到他成年后才找回来,本就没那么亲密无间,能感觉到亲情,却有逾越不了的时间鸿沟和隔阂。 他有自己的学业和事业,就算没有厂长儿子这个名头也无所谓。 这半年多的相处里,他们甚至能够察觉到,陆临舟对这个厂子並没有太大的欲望,接不接班更是毫不关心。 相比而来,是他们更需要这个儿子。 现在因为林穗穗,他们实在是有些左右为难了。 这种失控感让她心里发慌。 周瑾园知道,今天应该是聊不上了:“知道了,那你们聊,你早点回来。” “嗯,您回家注意安全。” 周瑾园最后看了林穗穗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还是转向陆临舟,没再说话,转身沿著走廊慢慢走了。 走廊里只剩下林穗穗和陆临舟两人,空气一时有些安静。 林穗穗看著周瑾园消失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门框,轻声问:“这样说,没关係吗?” 她怕他为了自己,真跟家里闹得太僵。 陆临舟转头看她,轮廓分明的下頜线绷得笔直:“有什么关係?” 林穗穗抿了抿唇,心里盘算了一圈。 对她来说,確实没什么关係。 因为她帮忙找到了陆临舟,陆远国和周瑾园之前给过一大笔钱。那笔钱还剩大半,广播站的工资也有按时发,基地那边也给隨军家属发著补贴和岗位工资,加起来完全足够她中专的学费和生活费。 等项目结束回省城,她好好念完中专,凭自己找份工作,完全能站稳脚跟,未必还要再回陆家。 可他不一样。 那是他的亲生父母,为了她跟家里起衝突,值得吗? “也对。”林穗穗想了想,垂下眼,声音轻了些:“你们是亲生的,再深的隔阂,总会因为爱而慢慢消掉的。” 她顿了顿,抬眼问起正事:“沈曼寧……是真的没受惩罚?” “嗯。”陆临舟点头,语气带著点迟疑,似乎是怕她不高兴:“那三个混混供述的只有袁莉莉,袁莉莉把事全揽了。” 他似乎怕她多想,又补充了一句:“我爸没插手,是按厂里规矩办的。” 林穗穗微微挑了下眉,嘴角勾起抹浅淡的弧度,带著点说不清的意味:“这么看,袁莉莉还挺仗义。” 陆临舟没接话,只是看著她。 她转念一想,又问:“既然他们都没提沈曼寧,你怎么篤定她也是主使之一?” 陆临舟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黑眸亮得惊人,语气没有半分犹豫:“是你说的。” 林穗穗愣住了。 就因为她隨口提过一句怀疑? “就是……单纯相信我说的话?”林穗穗下意识地开口,想要確认,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嗯。”陆临舟应得乾脆,视线没移开,反而更沉了些:“以后我不会让他们再欺负你。”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带著某种力量,撞进林穗穗心里。 她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动摇,只有篤定的维护,像一汪深潭,清晰地映著她的影子。 不知怎么的,眼眶突然有点发热。 这个眼神……太熟悉了。 像极了以前那个有点傻、却会把所有信任都给她的傻子陆临舟。 那个陆临舟,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他永远都是这副样子,无条件地信,无条件地护。 可那个眼神,怎么会出现在他眼里? 第328章 怎么可能! 袁莉莉找到沈曼寧的时候,眼眶通红,原本挺直的脊背都垮了下去。 在纠察队里只不过待了几个小时,她就受了不少罪。 厂里的处分通知刚下来,记大过一次,工资降三级,还被调离了广播站,发配到车间做苦力,等於彻底断了她在厂里的前途。 “曼寧,你帮帮我……”袁莉莉抓住沈曼寧的胳膊,声音带著哭腔:“你跟你周姨求求情,让她跟陆厂长说说,把处分撤了好不好?我不能去车间啊!我爸妈会打死我的!” 沈曼寧连忙抽回手,往旁边退了半步,脸上露出为难又可怜的神情,眼眶瞬间红了:“莉莉,我求过了,真的求过了!”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像是急得快哭了:“我跟周姨说了一下午,膝盖都快跪肿了,可临舟哥把话说死了,说谁插手都没用,连陆叔都被他劝住了。” 她垂下眼,声音哽咽:“我也没办法啊,临舟哥现在眼里只有林穗穗,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还说我要是再替你求情,就把我也送去接受处分!” 袁莉莉愣住了,看著沈曼寧这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散了些,却更绝望了。 她知道陆临舟有多可怕,离开纠察队之前,她去找了绿毛表弟,他们欺负林穗穗的那三个人,每个人都被打得很惨。 要是连陆家都不肯帮忙,她是真的没指望了。 “可……可这事明明是我们一起……”袁莉莉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 她瞥了眼四周,压低声音,“你就眼睁睁看著我被处分?” 沈曼寧连忙握住她的手,眼神恳切:“莉莉,我怎么会不管你?可现在真的没办法啊!等过段时间,临舟哥气消了,我再慢慢跟他说,好不好?” 她轻轻拍著袁莉莉的手背,语气温柔却带著点隱藏的疏离:“你先去车间忍忍,別再惹事,我一定想办法帮你周旋。” 袁莉莉看著她眼里的“真诚”,心里那点怀疑渐渐淡了。 也是,沈曼寧一向胆小,肯定是被陆临舟嚇住了。 她嘆了口气,鬆开手,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那……那我就先去车间了,你可一定要记得帮我啊。” “放心吧,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怎么会忘?”沈曼寧笑著应下,眼底却飞快闪过一丝冷意。 …… 广播站的播音室里,气氛有些微妙。 袁莉莉站在话筒前,手里捏著那封属於林穗穗的表彰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林穗穗是真的不肯放过她。 她都去车间生產零件了,却还是把她拉回来念表彰信!! 袁莉莉穿著洗得发白的工装,脸上没什么血色,唯有紧抿的嘴唇透著一股压抑的怒气。 “下面……播报厂部对林穗穗同志的表彰决定。”袁莉莉的声音刚从广播里传出去,就带著一股明显的僵硬,像是咬著牙在说话。 隔壁编辑室里,几个同事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听听这语气,恨不得把纸嚼碎了吧?” “谁让她自己犯了错呢?上次僱人行凶被抓,厂里没把她开除就不错了,让她念封表彰信算轻的。” “说起来也真是讽刺,以前在广播站的时候,她天天挤兑林穗穗,现在倒好,不仅得天天对著办公室墙上那面『见义勇为』的锦旗,还得亲口把人家夸上天。” 几人低低地笑起来,目光时不时往播音室的方向瞟。 袁莉莉自然能听见隔壁的议论,耳根子瞬间涨得通红。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信纸的字里行间,可每个字都像是带著刺,扎得她眼睛生疼。 “……林穗穗同志在家属楼突发火灾时,不顾个人安危,毅然衝进火场……其勇敢无畏的精神,值得全体职工学习……” 她念得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透著不情愿,可偏偏吐字清晰,一个字都不敢念错。 好多厂领导都会听这期广播內容,整个厂里的人都能听到,她稍有差池,就是错上加错。 现在已经是去车间了,再这样下去,她只怕是要被赶出厂里了! “你说她现在心里得多憋屈?” “憋屈也活该!以前仗著她爸是干部,在厂里横著走,现在栽了跟头,也该让她长长记性。” 议论声断断续续飘进来,袁莉莉握著信纸的手开始发抖。 她猛地抬眼,透过玻璃窗瞪向隔壁那群看热闹的人,可对方根本没把她的怒气放在眼里,反而笑得更明显了。 “……经厂部研究决定,授予林穗穗同志『先进工作者』称號,並予以通报表扬……” 最后几个字念完,袁莉莉几乎是立刻鬆开了按著话筒的手,像是解脱般往后退了一步。广播里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广播站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声。 隔壁的议论还在继续,那些带著嘲讽的话语像针一样扎进她心里。 袁莉莉看著墙上那面鲜红的锦旗,“见义勇为”四个金字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像是在无声地嘲笑著她的狼狈。 一股火气猛地衝上头顶,袁莉莉死死攥著那封表彰信,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里。 她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委屈,可偏偏只能站在这里,任由別人看笑话。 “总有一天……”袁莉莉咬著牙,在心里恶狠狠地道:“我一定会让林穗穗加倍还回来!” ———— 广播里袁莉莉念表彰信的声音还在继续,那字字生硬的语调实在是有些让人无法忽视。 林穗穗和徐蕊刚走出编辑室,徐蕊就踮脚往播音室方向瞥了眼,捂著嘴笑得肩膀直颤:“我的天,你听听这声儿!虽说隔著墙,我都能脑补出袁莉莉那嘴角拧成疙瘩的样儿,肯定是瞪著眼睛从牙缝里挤字呢!” 林穗穗靠在走廊栏杆上,听著广播里自己的名字被念得咬牙切齿,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路是她自己选的,现在这点滋味,算不得什么。” “可不是嘛!”徐蕊往她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以前她在广播站当大小姐,端著架子对谁都颐指气使,我们这些人看她不顺眼很久了。也就你能治住她,这次不光是为自己出气,简直是替全厂人拔了根刺!” 林穗穗被她说得笑出声,刚要接话,广播里的声音戛然而止,空气里还残留著袁莉莉最后那句硬邦邦的“通报完毕”。 徐蕊忽然嘆了口气,拽了拽她的衣袖:“说真的,你明天一早就回基地了,我肯定得想你。” “用不了多久就回来。”林穗穗拍了拍她的手背:“中专课程没那么紧,周末总能腾出时间。” “那你回来后,是专心念中专,还是回广播站?”徐蕊眼里带著点不舍。 “吴站长说让我两头兼顾。”林穗穗解释道:“工资照发,周末回来帮忙播几期节目就行。” “真的?”徐蕊眼睛瞬间亮了,抓著她的胳膊晃了晃:“那我们不还是同事?太好了!我就说咱们俩缘分没尽呢!” 两人笑著往楼下走,刚拐过楼梯口,徐蕊突然停住脚步,用胳膊肘撞了撞林穗穗,朝走廊尽头努了努嘴。 林穗穗顺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吴景越正靠在宣传栏边,眼神直勾勾地往这边瞟。 “喏,”徐蕊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吴站长儿子来了。好像只有你在广播站的时候,他才来『找他爸』你们俩该不会是……” “別瞎说!”林穗穗连忙摆手,声音都拔高了半分:“怎么可能,我们俩绝对不可能是那种关係!” 徐蕊看著她急红的耳根,笑得更欢了,朝她挤了挤眼睛:“行行行,我信你。那我先下去啦,你……慢慢聊?” 话音未落,她已经捂著嘴跑下楼梯,临到转角还回头朝林穗穗挥了挥手,那促狭的眼神明晃晃写著“我懂的”。 搞什么! 吴景越跟谢臣非是一对,怎么可能跟她是那种关係?! 第329章 我到底算什么? 林穗穗站在原地,看著徐蕊的背影无奈地嘆了口气。 刚转过身,就见吴景越已经朝这边走过来,她定了定神,迎了上去。 “听说你明天回基地?”吴景越问她。 “嗯,明天就回去了。”林穗穗点头。 “对了,穗穗,那天你喝得站都站不稳,让谢臣非送你回去,结果半道被临舟截胡了,后来没出什么事吧?” 林穗穗脸上泛起一丝赧然,连忙道:“真对不住,那天喝太猛了。后来想跟你报个平安,又总找不到合適的机会。” “跟我还客气什么。”吴景越摆了摆手:“临舟送你回去我放心。他虽说看著冷冰冰的,对你倒是真上心。” 林穗穗皱了皱眉,一脸不解:“这从哪儿看出来的?” “袁莉莉和沈曼寧那事我都听说了。”吴景越笑得温和:“要是你真遇到什么坏人,谢臣非那性子未必能护好你,但临舟肯定行。有他在,我踏实。” 林穗穗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那天被陆临舟接回去后发生,直接滚床单的事儿,脸颊瞬间发烫。 心道:他是行,可那也一点都不安全啊!都送床上去了!放哪门子心! 吴景越看林穗穗表情不太对,忽然瞥眼看她:“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啊。”林穗穗红著脸摇头,偏开头避开他的视线。 这下倒是把吴景越的兴趣给激起来了。 他凑近林穗穗:“说,发生什么了?是不是你们俩……” “闭嘴!少瞎想!”林穗穗伸手就捂住他的嘴:“你再乱说话,我就去告诉谢医生,你那相亲是假的!!” 吴景越一愣,又好气又好笑,一只手拽开林穗穗捂在自己嘴上的手,一只手又扶著她,怕她摔倒。 两人离得很近,但都知道吴景越对谢臣非的真心,林穗穗甚至並没有把他当做异性的意识。 就在这时,一股蛮力突然拽住她的胳膊,硬生生將她从吴景越怀里拉了出来。 林穗穗踉蹌著后退两步,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鼻尖蹭到熟悉的军绿色布料。 她愕然抬头,对上一双冷得像冰的眼睛。 是陆临舟。 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攥著她胳膊的手力道大得惊人。他的下頜线绷得像块冷铁,目光越过她,死死锁在吴景越脸上。 吴景越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却依旧保持著温和的神色,往前半步道:“临舟,我和穗穗在说事情。” “说事情需要抱在一起?”陆临舟的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每个字都带著寒意。 他身高本就占优势,此刻微微扬著下巴,压迫感扑面而来。 吴景越一怔,这才察觉到不妥:“既然你觉得不妥,我以后注意便是,但没必要动这么大的火气。” 陆临舟扯了扯嘴角,弧度冷得嚇人:“注意?我看你是没弄明白,什么叫做分寸。”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林穗穗泛红的手腕,声音更沉:“尤其是对別人的人。” 说完,他攥著林穗穗胳膊的手又紧了紧,转身就走。 林穗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临舟拽著往筒子楼走。 他的力道极大,像是要把她的胳膊捏碎,她踉蹌著跟上,忍不住挣扎:“陆临舟!你干什么!弄疼我了!” 闻言,陆临舟的手劲鬆了些,却並没有放开。 他一路將她带回她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才猛地鬆开手。 林穗穗踉蹌著后退几步,揉著发红的胳膊,又气又疑:“你发什么疯?” 陆临舟转过身,胸腔剧烈起伏,眼底翻涌著她看不懂的怒火和……不安。 他死死盯著她,声音哑得厉害:“你为什么还要跟吴景越那么亲密?” 林穗穗被问得一愣:“亲密?我们是朋友,在闹著玩而已。” “朋友?”他打断她,步步紧逼,直到將她困在墙壁和他之间:“朋友会抱得那么紧?林穗穗,我们之间不是都发生了吗?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林穗穗看著他猩红的眼尾,心里那点怒气突然卡住了。 他怎么会突然问出这种话? 第330章 吻得炙热 林穗穗抬眸,迎上他灼热的目光。 心里那点被他嚇到的慌乱渐渐褪去,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林穗穗盯著陆临舟的眼,像是反问,却又带著试探:“我们之间又不止一次发生那样的事,会改变什么?” 她这几个字说的轻飘飘的,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精准地扎进陆临舟早已紧绷的神经。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咯咯作响,眼底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將理智焚烧殆尽。 “既然不止一次,”陆临舟咬著牙,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著浓烈的怒意:“那意思是发生多少次都可以,是吗?” 话音未落,他俯身,精准攫住她的唇。 那吻带著不容置喙的霸道,裹挟著翻涌的怒火,狠狠碾压在她柔软的唇瓣上。他用力吮吸著,像是要將她唇间的气息都掠夺殆尽,將所有的烦躁与占有欲都倾泻其中。 唇齿间瞬间被他的气息填满,那是独属於他的味道,熟悉得让人无法克制,竟然让林穗穗有了片刻的恍惚与沉醉。 可下一秒,尖锐的痛感从唇瓣传来。 他带著惩罚意味般轻轻噬咬起来,力道不算重,却足够让她猛然回神。 “唔!”林穗穗吃痛蹙眉,那点转瞬即逝的沉沦被惊醒,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屈辱感。 她猛地偏头挣扎,双手抵在他胸前用力推拒。 可手掌下,只有紧实肌肉的触感,他整个人压著她的身体却纹丝不动。 林穗穗猛地偏头,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陆临舟,你是不是疯了?”林穗穗捂著自己的唇,眼神里满是愤怒和难以置信。 陆临舟被打得偏过头,脸颊上缓缓浮起一个巴掌印。 他缓缓转回来,眼底的猩红几乎要溢出来:“是你打算逼疯我!我碰你一下你就打我,他就能抱著你,是吗?” “哪里抱了?”林穗穗又气又急。 她明明只是想去捂吴景越的嘴不让他乱说,吴景越也只是伸手扶了她肩膀一下,怎么到他嘴里就成抱了?这根本是他在找茬!! “我没瞎!”陆临舟沉声怒道。 林穗穗还想辩解,陆临舟却已经被彻底激怒。 他再次俯身,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力道大得像是要惩罚她。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他们之间,诱的、骗的、柔的、狠的,全都来过很多遍。 可这样惩罚性的纠缠,却让林穗穗快要招架不住了。 林穗穗只觉得自己胸腔的氧气全都被他夺走,她快呼吸不过来了。 情急之下,林穗穗齿尖一紧,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下去。 “嘶——”陆临舟吃痛,猛地后退一步,手抚上自己的嘴唇。 指腹蹭过,带来一阵刺痛,他抬手一看,指尖沾染了鲜红的血跡。 他看著那抹刺目的红,眼神阴鷙得可怕:“林穗穗,你是非要我去把你的中专名额取消了才能乖乖听话是吗?!” 林穗穗气恼地看著他:“你又威胁我?” 她看著他的眼底,已经从盛怒转为失望,最后又变得冷漠。 “惹我生气,不是明智之举。”陆临舟气息微沉,冷声道:“我隨时都能拿走你现在拥有的一切。” “陆临舟,你混蛋!” ———— 船靠岸时,码头的风裹著海腥味扑面而来,带著比省城低了好几度的湿冷。 林穗穗跟著陆临舟下船,刚踏上码头的石板路,就被迎面而来的海风灌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往领口缩了缩脖子。 陆临舟跟在她身后,手里提著她剩下的行李。 他看了眼她紧绷的肩线,默不作声地解开自己军绿色大衣的纽扣,隨手搭在臂弯里。 “披上。”陆临舟走到她面前,將大衣递过去,声音听不出情绪。 林穗穗瞥了眼那件还带著他体温的大衣,想起在筒子楼里的爭执,心里那点火气又冒了上来,別过脸:“不用。” “海风硬。”陆临舟没收回手,语气沉了沉。 “我不冷。”林穗穗拎著包就要往前走,胳膊却被他攥住。 他的掌心温热,力道却不容挣脱,將大衣往她肩上一搭,带著点专属於他的强硬。 “陆临舟!”林穗穗抬手就想把大衣扯下来,手腕却被他反手按住。 他的手指扣得很紧,指腹蹭过她腕间的皮肤,带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穿上。”他低头看著她,黑眸里翻涌著未散的戾气,却又夹杂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 大衣的下摆垂到她膝盖,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將她整个人都裹进一片带著他气息的暖意里。 “我自己有衣服。”林穗穗挣扎著,指尖抓住大衣领口往外拽,布料在两人之间拉扯出褶皱。 她的力气哪里敌得过他,折腾了几下,不仅没扯下来,反而被他借著力道往怀里带了半步。 “別闹。”陆临舟的声音压得很低,带著点沙哑。 他腾出一只手,强硬地將她作乱的手按在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则顺著她的肩膀往下滑,將敞开的衣襟拢紧,最后在腰间一收,打了个利落的结。 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林穗穗被他困在怀里,鼻尖蹭到他胸前的纽扣,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 她挣了挣,没挣开,只好瞪他:“你放开!” 陆临舟却像没听见似的,鬆开手往后退了半步,目光扫过她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眼底那点紧绷才稍稍缓和,转身往基地的方向走,只丟下一句:“跟上。” 林穗穗站在原地,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身上这件明显宽大的大衣,心里又气又闷。 她用力拽了拽腰间的结,却发现打得死紧,根本解不开。 算了,这衣服穿上也停暖和挺挡风的,没必要为了跟他置气,把自己造感冒了。 这样劝著自己,林穗穗终究还是咬著牙跟了上去,隔著两步的距离,不远不近。 …… 陆临舟回到宿舍换好军装,就直接回到办公室,投入工作。 军绿色的布料衬得他肩背愈发挺拔,只是眉宇间的沉鬱丝毫未散。 他刚走进办公室,孙程燁和李建跃就凑了过来,手里还拿著一叠待交接的文件。 几人交接了一下基地项目接下来的收尾工作,孙程燁就又开始没个正形。 “老陆,你跟穗穗回省城这趟,怎么样啊?”孙程燁笑嘻嘻地撞了撞他的胳膊:“关係总该突飞猛进,再上一台阶了吧?” 这话像根针,精准刺中陆临舟的痛处。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林穗穗对著吴景越笑靨如的样子,想起那个轻飘飘的拥抱,再对比她对自己的抗拒,又是一记清脆的耳光,又是咬破他嘴唇的。 陆临舟的脸色“唰”地沉了下去,周身的气压骤降,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冰。 李建跃见状,赶紧在后面踢了孙程燁一脚,低声道:“你没点眼力见?” 孙程燁被踢得一个趔趄,转头瞪他:“你平白无故踢我干什么?我就问问老陆的感情生活,犯得著吗?” “再说话,你就给我滚出去。”陆临舟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目光锐利地扫向孙程燁,额角的青筋隱隱跳动。 孙程燁被他这副模样嚇了一跳,訕訕地闭了嘴。 李建跃嘆了口气,推了孙程燁一把:“你看,我就说老陆会不高兴吧?” 他压低声音,却故意让陆临舟能听见,“他左脸上那么大个巴掌印子还没消呢,嘴唇也破了,你是怎么敢问出口的?这趟肯定不顺利,搞不好还挨了揍……” 陆临舟咬著牙,下頜线紧绷,额角青筋暴起:“你也给我滚蛋。” “……” 第331章 我们是要结婚的 翻译部。 这两天气温很低,但阳光还不错。 午后的阳光漏进来,在摊开的外文文件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舒佳凝捏著钢笔的手指纤细白皙,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一行行工整的字跡,眉宇间带著几分疏离的傲气。 “佳凝,跟你说个事儿。”刘雪梅凑过来,压低声音:“听说今天陆队跟林穗穗回基地了。不过,陆队那脸色沉得,像是谁惹著他了。估摸著是俩人闹彆扭了?” 钢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洇出个小小的墨点。 舒佳凝抬眼时,睫毛轻轻颤了颤,眼底那点波动很快压了下去,只淡淡扯了下嘴角,语气里带著点不易察觉的讥誚:“吵架了?也是,没名没分的,相处久了难免有磕碰。” 她放下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文件边缘。 他们俩没结婚这事,她心里是清楚的。只要没扯证,什么都作不得数。 林穗穗能凭著那点乡下情分黏著陆临舟,她舒佳凝论学歷、论家世,哪点比不上? 陆临舟现在不高兴,说不定就是看清了两人根本不合適。 心里这么想著,那点被压制许久的念头,又悄悄冒了头。 “对了,”舒佳凝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话锋一转,语气恢復了平日的冷静:“这个项目不是就快收尾了?我记得有批东西得跟后勤部对接整理,是吧?” 刘雪梅愣了下,隨即点头:“哦你说那个啊?就是这半年攒下的外文资料汇编,还有咱们手写的译稿底稿,得归置到一块儿,送到西坡那个老仓库存档。那地方偏得很,离主楼老远,还得爬梯子翻货架,麻烦著呢。” “这事我来管吧。”舒佳凝没等她说完就接了话,语气带著不容置疑的篤定,拿起桌上的工作手册往臂弯里一夹:“我去跟后勤部沟通,具体怎么弄我来安排,你们专心弄剩下的译文就行,不用操心。” 刘雪梅有些意外:“这多不好意思,让你跑一趟……” “没事,都是工作。”舒佳凝站起身,理了理衬衫领口,镜子里映出她挺直的脊背。 有些事,她得亲自去解决。 …… 最近基地的人都换著调休,办公室里人不多。 林穗穗刚坐下来,黄晓燕就衝进来:“穗穗!你可算回来了!” “好久不见啊晓燕。”林穗穗笑著喊她。 黄晓燕拉了把椅子坐在她旁边:“我跟你说,我比你早走两天回的省城,也是前两天先回来的,算著日子你今天该到了!专门等著你呢!” 林穗穗被她的热情烘得心里暖融融,笑著说:“这么想我?” “可不是嘛!”黄晓燕本来都挨著她坐下了,又起身去自己办公室桌上拿了个小瓶子回来。 黄晓燕拧开:“我妈给我带的醃黄瓜,特下饭,你尝尝。” 她往林穗穗手里塞了双筷子,又絮絮叨叨聊起省城的新鲜事:“我这次回去,见著百货大楼新上了那种带碎的的確良,可好看了,就是太贵,没捨得买……” 林穗穗边听边点头,偶尔插两句,两人聊得热络。 等说到基地的事,黄晓燕忽然一拍大腿:“对了!差点忘了说正事!咱们那个项目不是要收尾了吗?刚才刘干事来宿舍找你,说翻译部那边整理外文资料和译稿,让后勤部帮忙分类归档,让你回来就去对接一下。” “外文资料?”林穗穗挑了挑眉,心里大概有了数:“是要整理那些文件和手写底稿?” “对对对!”黄晓燕点头如捣蒜:“听说还得搬到仓库去,翻译部那边说你比其他后勤部的人聪明,分类收纳又利索,非说找你最合適。” 林穗穗笑了笑,把筷子递迴去:“行啊,反正我回来也没什么事,正好搭把手。英文和整理这些活儿,不难。” “我就知道你肯定答应!”黄晓燕乐了,又往她手里塞了块醃黄瓜:“对了,整理的地方好像在西坡那个老仓库,离这儿有点远,你明天去的时候记得穿双舒服的鞋。” “知道了。”林穗穗咬了口黄瓜,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怪好吃的。 …… 西坡老仓库的木门带著锈跡,林穗穗推开时,合页发出“吱呀”一声钝响。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从窗子钻进来,在积著薄尘的水泥地上投下长条形的光斑,空气中飘著旧纸张特有的霉味。 舒佳凝正站在最里面的货架前,手里捏著份清单,听见动静回头。 看到林穗穗时,舒佳凝的眉峰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来了。 林穗穗手里抱著一摞刚从翻译部抱来的外文期刊,指尖沾了点灰,看到舒佳凝,先愣了愣。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舒佳凝,毕竟对接的事黄晓燕只说是翻译部的人,没提具体是谁。 短暂的尷尬后,她还是扬了扬手里的期刊,语气平和:“舒同志,我是来对接资料整理的,黄晓燕说这边需要帮忙。” 舒佳凝转过身,白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纤细的手腕,指尖在清单上轻轻敲了敲,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公事:“嗯,刘雪梅跟我说了。这边有三排货架的资料要分类,按年份和语种归置,最后装箱贴標籤。” 她顿了顿,侧身让出身后的货架:“你负责左边这排吧,我弄右边。” 林穗穗点点头,把期刊放在旁边的旧木箱上,开始翻找对应的年份。 仓库里很静,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偶尔挪动资料的轻响。 阳光里的尘埃在两人之间浮动,气氛算不上融洽,却也维持著表面的平和。 整理到一半,舒佳凝忽然停了手,手里捏著本 1978年的外文年鑑,冷不丁开口:“这个项目收尾后,我就要回军校了。” 林穗穗正踮脚够最高一层的资料,闻言动作一顿,指尖擦过书脊上凸起的字,回头看她:“是吗?那挺好的。” 舒佳凝转过身,背光站著,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只有声音透过尘埃传过来,带著她惯有的傲气,却又比平时更直白:“我毕了业会到省城文工团工作,还算稳定,说出去也好听。”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穗穗脸上:“你呢?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军校?” 林穗穗把够到的资料抱下来,放在箱子里码好,指尖拂去封面的灰,语气平静却坚定:“我不打算离开,我会继续在这儿上学。” 她得继续念中专。 舒佳凝的睫毛颤了颤,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沉默几秒后,她忽然往前走了半步,直视著林穗穗的眼睛,声音清晰,带著点冷意:“林穗穗,我希望你能趁早把这件事解决掉。” 林穗穗抬眼,对上她带著审视的目光。 “我和临舟是军校同学,他的情况我清楚。”舒佳凝的语气里带著不容置疑的篤定:“我毕了业就会跟他结婚,这是早就说好的事。” 第332章 她出不去了! 林穗穗垂眸看著纸箱里码得整整齐齐的译稿,指尖轻轻划过泛黄的纸边。 她喉间微微滚动,將那点莫名的涩意压下去,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如果你们真要结婚,那他自然会处理好,不必劳烦你特意来说。” 舒佳凝站在货架旁,指尖攥紧了手里的清单,语气带著点居高临下的篤定:“但你们的事我也听说了些,临舟心肠太软,尤其对著你,未必好意思主动开口。这种得罪人的事,总得有人来做。” 林穗穗终於抬眼,目光平静地对上她的视线,唇角甚至还带著点浅淡的弧度:“如果连这点事都处理不了,算什么有担当?舒同志,这样的男人,你確定要嫁?” 一句话像根细针,精准地戳在舒佳凝的傲气上。她张了张嘴,竟一时语塞。 傲气如她,哪里受得了这种詰问,脸颊微微发烫,却找不出合適的话来反驳。 沉默几秒,舒佳凝深吸一口气,语气更冷了些:“你的意思是,除非临舟亲自跟你了断,否则你是绝不会放手的,对吗?” 林穗穗心里冷笑。 等她念完中专,攒够底气,彻底摆脱牵制,自然会走。 但对著舒佳凝这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她偏不愿遂了对方的意,只淡淡道:“我给不了你任何承诺。你想要的答案,该去问陆临舟要。” 舒佳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里的傲气染上怒意。 “舒翻译。”林穗穗却已转过身,重新拿起一摞资料往货架上摆,声音平稳得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我们还是先好好干活吧。你总閒聊,我容易走神,耽误了进度,怕是天黑都完不成。” 这话堵得舒佳凝哑口无言。她看著林穗穗低头整理资料的背影,明明对方姿態不高,却莫名透著股不容置喙的疏离。 舒佳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火气,捏紧了手里的清单:“我去下洗手间。” 说完,转身快步走出仓库,木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合上,带起一阵尘土飞扬。 舒佳凝走出仓库的门,回头看了一眼。 如果林穗穗不肯主动离开,那她只能想其他的办法了。 …… 舒佳凝走后就没再回来,林穗穗也没心思琢磨,只顾著埋头整理资料。 等她把最后一箱译稿码齐,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暗透了。 仓库里没装电灯,只有她们带来的煤油灯。 不算太亮,但也够用了。 林穗穗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轻响,看著货架上分类整齐的外文期刊和码放有序的译稿箱,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她还挺厉害。 “总算弄完了。”林穗穗拍了拍手,走到门口,伸手去拉门把,却发现那铁傢伙纹丝不动。 林穗穗愣了愣,又用力拽了两下,门轴发出沉闷的“咯吱”声,门板却死死嵌在门框里,像是被从外面锁死了。 “哎?”她心里咯噔一下,凑到门缝前往外看,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到。 她后退两步,抬脚踹了踹门板,只觉得震得脚踝发麻,门板却连点鬆动的跡象都没有。 军事仓库的门果然结实,铁皮裹著实木,边缘还嵌著钢条,简直像块焊死的铁板。 这才后知后觉地慌起来。 林穗穗环顾四周,仓库又深又长,除了这扇门,连个窗户都没有,只有墙角堆著几个旧木箱,空气里瀰漫著灰尘和纸张发霉的味道。 西坡本就偏僻,这会儿天全黑了,怕是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 “有人吗?!”她趴在门板上大喊,声音撞在空旷的仓库里,只反弹回来一点微弱的回音:“外面有没有人?能不能帮我开下门?” 喊了几声没动静,她又开始用力摇门把,铁製的把手被晃得“哐当”响,却依旧锁得死死的。 就在她心头髮沉,琢磨著要不要找个东西砸门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踩在碎石路上“沙沙”作响,越来越近。 林穗穗的心猛地提起来,刚要再喊。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带著点急促的关切:“穗穗?是你在里面吗?” 第333章 跟他约好了? 那道男声传进来,林穗穗愣了愣。 欣喜有人发现了自己,却又意识到外面的人並不是陆临舟,而是贺云川。 心底那点莫名的期待像被戳破的纸灯笼,瞬间塌了下去。 仓库里的煤油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昏黄的光晕猛地收缩了一圈,將林穗穗的影子在墙面上拉得歪歪扭扭。 她定了定神,將额头抵在冰凉的门板上,声音带著点紧张的沙哑:“是我……贺队,你怎么会在这里?” 门外的贺云川应了声,他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著温和,安抚道:“有人让我过来的。穗穗同志,你被锁在里面了?” “嗯。”林穗穗点头,这才发现手心全是汗:“门从外面锁死了,我试了好几次都打不开。” 煤油灯的光越来越暗,灯芯上的火苗像风中残烛,明明灭灭地舔著灯芯,把仓库深处的黑暗越衬越浓。 林穗穗下意识地往灯光能照到的地方挪了挪。 她不怕黑,可这仓库太静了,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胸腔里,像擂鼓一样。 “別慌。”贺云川的声音隔著门板传来,带著安抚的力量:“这锁是老式的铜芯锁,我看看能不能撬开。” 外面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大概是他在踹锁,或是找了石块撬动。 林穗穗屏住呼吸听著,可那锁像是焊死了一般,只有门板发出沉闷的震动,半点鬆动的跡象都没有。 “怎么样?”她忍不住问,声音里已经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发颤。 “这锁太结实了。”贺云川的声音沉了沉:“你別著急,我想想办法。” “好……”林穗穗话没说完,煤油灯突然“滋”地一声,火苗彻底矮了下去,最后只剩一点豆大的红光,隨即彻底熄灭。 仓库瞬间坠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林穗穗后背的冷汗瞬间浸湿了衬衫。 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闻到空气中的霉味,还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贺队?”她试探著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盪开。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 …… 陆临舟站在后勤部办公室门口,看到被锁好的门,意识到里面並没有人在。 他皱紧眉,指节无意识地叩了叩门板,没有任何回应,心下有些不安起来。 回省城的这几天,基地里挤压了不少的事儿。 本想早点回去,却被一堆紧急文件绊住了脚。 等处理完赶到家属房,屋里空荡荡的,林穗穗却不见踪影。 他以为她也跟他一样忙著,谁知来后勤部找她,却发现这里也锁著门。 海岛就这么大,黑灯瞎火的,她能往哪去? 陆临舟转身要走,衣角却被人轻轻拽了一下。 他低头,看见舒佳凝正站在他身后,眼眶红红的,像是有事找他。 “陆队!”舒佳凝表情有些紧张,急切地问道:“出了点小意外,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陆临舟见她在自己面前站定,没有喊他“临舟”,而是喊的“陆队”,便开口问道:“什么事?” “西坡仓库的钥匙……你知道在哪吗?”舒佳凝凝眸看他。 陆临舟答道:“所有钥匙都是后勤部专人保管。” “那你可以帮我联繫一下吗?刚刚我跟穗穗同志在仓库整理资料,我出来上厕所没带钥匙,风一吹门就撞上了。”舒佳凝双手攥著,一副担忧的模样:“里面的锁舌坏了,从里面打不开,只能用钥匙从外面打开。穗穗还在里面呢!我找了半天没找到人,这才来回来碰运气……” 她越说越急,最后几乎带上了哽咽:“我必须得把她救出来!那么黑的仓库……” 陆临舟的脸色“唰”地变了。 西坡仓库的位置他清楚,偏僻得很,夜里连巡逻兵都很少去。 “我去找钥匙。”陆临舟的声音紧绷,没再多问,转身就往值班室跑。 舒佳凝看著陆临舟焦灼的背影,抬手按了按眼角,刚才还打转的泪珠瞬间收了回去。 之前在东山岛,她为了救落水的孩子,跳进冰窟窿,浑身湿透了。 是陆临舟把她从冰水里拽出来,用被裹著她,她周身才恢復正常的温度。 那一次,她清晰地看到陆临舟眼里的心疼和担忧,也是第一次第一次明显表现出对她的心动。 她的善良会让他动容,她相信这一次,也是一样。 …… 陆临舟捏著那串沉甸甸的钥匙,大步往西坡赶。 夜风卷著海腥味灌进领口,他却丝毫没察觉。 舒佳凝跟在他身后,刻意加快脚步,才能艰难地跟上。 陆临舟真的走得太快了点。 舒佳凝有些追不上,喘著气出声安抚:“临舟,你別太著急。我离开的时候天还没全黑,应该没什么事的。仓库虽然偏,但结实得很,不会有坏人。” 陆临舟没接话,下頜线紧绷,眉峰也紧紧拧在一起。 路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得眼底的焦虑愈发浓重。 他甚至开始后悔,在省城筒子楼里,他不该跟她吵那么凶。 如果不是自己气头上说了重话,她会不会不跟自己置气,早点回家属房? 见陆临舟的脚步並没有慢下来,反而更加快了些,舒佳凝忽然开口:“希望我们到的时候,穗穗已经被救出来了。” 陆临舟的脚步猛地顿住半秒,他侧过脸,眼神锐利地扫向舒佳凝:“什么意思?” “我从仓库往回走的时候,好像看见贺队往那边去了。”舒佳凝垂下眼瞼,语气听起来很不確定:“西坡那么偏,平时根本没人去。说不定……是穗穗同志跟他约好了?贺队也许有办法开门呢!” “……” …… 贺云川试了好几种办法,又是撬锁芯,又是猛踹门板。 可那军事仓库的门锁实在坚固,还是纹丝不动。 贺云川额角渗出细汗,喘著气对门內说:“穗穗,这锁太结实了,硬来不行,必须得用钥匙。你在里面再等等,我马上去找钥匙,用最快的速度回来!” 她听见贺云川的话,心里泛起一阵恐慌,声音带著不易察觉的颤抖:“可是……煤油灯熄了,里面全黑了。” “別怕。”贺云川儘量放轻自己的声音:“我跑著去,最多半个钟头就回来。你在里面找个地方坐下,別乱走动,等我回来。” 林穗穗咬了咬唇,事到如今也没有別的办法。 如果没钥匙,可能要一直被困在里面。 她只能答应:“好,谢谢贺队,那你快点!” 贺云川应了一声。 林穗穗想按他的说法,找个地方坐下。可一回头,就是满室的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她不敢动,生怕碰到什么,只好摸著冰冷的铁门,缓缓坐下来。 黑暗里,她只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臟剧烈跳动的声音。 突然,隔著门,外面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贺云川,让开。” 第334章 他来救她了 是陆临舟!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林穗穗一直骤然缩紧的心臟,突然张开了。 她从地上起身:“临舟,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门外的陆临舟声音有些沙哑:“穗穗,是我,我带了钥匙过来,你別怕。”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咔噠”声,伴隨著金属摩擦的轻响。 林穗穗屏住呼吸,紧紧盯著门板,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哗啦——” 锁开了。 陆临舟用力一推,沉重的仓库门应声而开。 外面的路灯灯光瞬间涌了进来,像一条温暖的光带,驱散了仓库里浓重的黑暗。 虽然天色已黑,但那橘黄色的灯光却像救命稻草一般,让林穗穗瞬间觉得心头一暖,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看著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逆著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气息和那份焦灼后的安稳。 积压了许久的害怕、委屈和此刻的欣喜交织在一起,让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朝著陆临舟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陆临舟伸出双臂,迎接著,將她牢牢地搂在怀里,力道大得仿佛要將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人微微的颤抖,那是劫后余生的悸动。 他低下头,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轻轻蹭了蹭:“没事了,我来了,別怕了。” 舒佳凝站在路灯旁,看著仓库门口紧紧相拥的两人,指尖无意识地绞著衣角。 她原以为陆临舟至少会分点注意力给她,是她救了林穗穗啊! 可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离开过林穗穗,连呼吸都带著小心翼翼的安抚。 “穗穗同志,实在对不起。”她咬了咬唇,主动走上前,声音放得柔和:“刚才我出来时风太大,门撞上了,我没留意。回来的时候,发现钥匙忘拿了,怎么也打不开……” 林穗穗往陆临舟怀里缩了缩,鼻尖还泛著红。 刚才在黑暗里积攒的恐惧还没散尽,对舒佳凝的话充耳不闻,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不用想,都知道今天这一出,到底是谁闹出来的。 舒佳凝见她没反应,又补充道:“我也急坏了,跑遍了后勤部找钥匙,还去办公室找陆队……就怕你一个人在里面害怕。” 她说著,眼角瞟向陆临舟,想从他脸上看到点讚许或感激。 可陆临舟只是抬手轻轻摸著林穗穗的头髮,指腹温柔地蹭过她的发顶,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没事了。”他低声对怀里人说,他声音放得极柔,完全没接舒佳凝的话。 舒佳凝的脸有点掛不住,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贺云川:“幸好贺队也在这儿,刚才肯定陪了你不少时间吧?不然你一个人……” 贺云川刚要开口,就见陆临舟终於抬了下眼,却不是看他,也不是看舒佳凝,只是望向仓库漆黑的门口,沉声问怀里的人:“里面黑了多久?有没有碰到哪里?” 林穗穗摇摇头,声音闷闷的:“没多久,就是灯灭了的时候有点怕。” 舒佳凝僵在原地,看著两人紧紧依偎著,容不下第三个人。 舒佳凝却不肯罢休,目光在贺云川和林穗穗之间转了一圈,语气带著几分刻意的探究:“贺队,西坡仓库这么偏,能有什么事值得跑一趟?” 她就是想让陆临舟觉得,这两人分明是私下约好在此处见面。 贺云川何等敏锐,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神色坦然地说:“我刚好来这边办点事,听到仓库里有动静,就过来看看。” 他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补充道:“听说仓库里存著些以前的老相纸,我对这个感兴趣,过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几张。” 他语气平淡,说得煞有介事,轻易就將话题岔开。 舒佳凝被堵得说不出话,只能咬著唇站在原地,心里又气又急。 她处心积虑设计这一出,本想离间两人,没成想反倒让他们在门口抱得那样紧,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陆临舟这时才看向贺云川:“多谢贺队刚才陪著穗穗,不然她一个人在里面,肯定更害怕。” 在来的路上,听到舒佳凝说贺云川也在、也许已经把林穗穗救出来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那是最好。 只要她能赶紧出来,谁救都好。 此刻,他心情也是一样,只要林穗穗出来了就行,贺云川为什么在这里,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闻言,林穗穗倒是愣了一下,惊讶地抬头看向陆临舟。 她本以为,以他那吃飞醋的性子,看到贺云川也在,少不得要动怒。 没想到他不仅没生气,反而还真心实意地道谢。 他这是……突然转性了? 陆临舟低头,恰好对上她那双写满诧异的眼睛。 他微微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嚇坏了吧?我带你回去。” 话音刚落,他便打横將林穗穗抱了起来。 第335章 他居然道歉了? 家属房的灯被一盏盏点亮,暖黄的光晕铺满每个角落,驱散了西坡仓库带来的寒意。 陆临舟把林穗穗放在床上,轻声道:“灯都开了,不会黑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说著,转身往外走。 林穗穗靠在床头,看著他的背影。 她蜷了蜷手指,心里乱糟糟的。 刚刚在仓库外,陆临舟对贺云川的平和態度,让她不禁陷入思考。 因为贺云川亲口说过对她有些男女之间的想法,所以林穗穗总是对贺云川始终保持著距离,她一直都问心无愧。 可吴景越……因为知道他喜欢男孩子,她確实没设防。 虽然那天他们並没有多么亲密的姿势,也不是陆临舟所说的拥抱。 但她捂他的嘴,他扶著她肩膀,这样已经是超出八十年代男女之间正常的距离了。 想起当初徐蕊揶揄他们的话,那时她只觉得是徐蕊多心,可现在想想,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异样相处。 他眼里看到的,或许就是一个对別的吴景越毫无顾忌、甚至有些亲密的林穗穗。 他发那样大的脾气……好像,確实不是毫无缘由。 可她却反手给了他一巴掌,还跟他置气了。 林穗穗抿了抿唇,已经在思考要怎么道歉了,到底是从“我和吴景越没什么”开始,还是从“我为打你一巴掌的事道歉”开始。 这边刚理清思路,陆临舟已经端著水杯走过来。 他把杯子递到她手里,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两人都顿了一下。 “昨天在筒子楼,”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哑些,目光落在她握著杯子的手上:“是我过分了。” 林穗穗猛地抬头,眼睛都睁大了。 温水的温度透过杯壁传到掌心,她却有点没实感。 她没听错吧? 陆临舟居然在跟她道歉? 他似乎有点不自在,喉结滚动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该那样逼你,也不该说那些话。” 灯光下,左脸那道浅浅的巴掌印还没完全褪尽,此刻却显得没那么有攻击性了。 林穗穗捧著水杯,一时间忘了反应,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陆临舟居然会道歉? 这比刚才在仓库门口,他跟贺云川道歉,还要让他震惊! 难道是她昨天一巴掌,把陆临舟脑子里二十多年的脑血栓给打掉了? 林穗穗有点懵,她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先喝水。”陆临舟打断她,伸手替她调整了下靠枕。 林穗穗小口啜著水,目光不由自主地跟著他转。 “其实我也有错。”林穗穗喝了口水,声音有点含糊:“不该动手打你。” 那天她太生气了,觉得他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人,火气一上来,巴掌就扬了出去。 陆临舟垂眸看著她,忽然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左脸,语气听不出情绪:“现在还有点疼。” 林穗穗的脸瞬间热了。 她放下水杯,往前挪了挪,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指尖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那里的皮肤带著温热的触感,那道浅浅的红痕果然还没消透。 “对不起啊。”她的声音放得很软,带著点討好的意味:“下次……下次我一定忍住。” 陆临舟捉住她作乱的手,指腹摩挲著她的掌心,眼底漾起一点笑意:“就说句对不起?” 林穗穗被他握得手心发烫,抬眼瞪他:“那你还要怎样?难不成要我也让你打回来?” 他低笑一声,忽然俯身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低:“我要……”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没落地,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陆临舟眉头一拧,语气不耐:“谁?” 孙程燁的声音传来:“老陆!老陆!出事儿了!” 两人都是一僵。 陆临舟瞬间直起身,眸底是敏锐与严肃:“什么事?” 他扬声问了句,声音已经恢復了平日的沉稳。 “项目数据出问题了!”孙程燁的声音隔著门板传进来,带著明显的焦虑:“詹森说提交的译稿里有组关键数据对不上,发了好大的火!” 詹森的挑剔,在基地里出了名。 这次的数据对接又是项目收尾的关键环节,绝不能出岔子。 陆临舟起身:“我去看看。” 林穗穗也跟著坐起来:“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好说。”陆临舟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你先睡,我去处理。” ———— 天刚蒙蒙亮,窗纸透出层朦朧的灰白。 林穗穗是被窗外的操练声惊醒的,睁开眼时,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她坐起身,目光下意识扫向地上的地铺。 此时地铺上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像块规规矩矩的豆腐块,连边角都抿得平平整整,跟昨天他离开前的床铺一模一样。 可他平日里就收拾得这么利索,让林穗穗一时间有些迟疑。 昨晚他是根本没回来,还是天不亮就走了? 林穗穗想起昨天孙程燁的话,项目数据出了问题,詹森发了火。项目都到收尾的时候了,却出了紕漏,只怕是又有得忙了。 林穗穗有点担忧,起床后,就直接去了徐教官办公室敲门了。 “徐教官,我是林穗穗,请问方便进来吗?” “进。”徐教官的声音隔著门板传来,带著明显的疲惫。 林穗穗推门进去,只见徐教官正对著一摞厚厚的文件发愁,眼下泛著浓重的青黑,军帽隨意地放在桌角。 “打扰了徐教官。”她轻声开口。 徐教官抬头见是她,揉了揉眉心。 没等她发问,徐教官就开口了,他语气沉了下来:“项目数据出了点问题,核心参数译稿和原始记录对不上,但差得又不多,很微妙的数字。” “是翻译出错了,还是数据出错?” “不明確。”徐教官摇摇头:“詹森那边认定是我们的数据链出了问题,要求重新核验。临舟带著人,天不亮就坐船去邻岛了,那边有原始数据记录仪,得重跑一遍流程。” “又去邻岛了?”林穗穗拧眉。 邻岛比他们所在的海岛更偏僻,只有个简陋的观测站,连常驻人员都没有,设备调试全靠人工操作,来回坐船就要四个小时。 “是啊,急得很。”徐教官嘆了口气:“詹森放了话,明天中午十二点前要是拿不出修正报告,他就直接向总部发函,这会影响整个项目的验收评级。” “那……仓库里的资料,会不会有线索?”林穗穗想起自己整理的那些译稿:“我昨天刚把所有外文资料归档,或许能找到原始记录的备份?” 徐教官眼睛亮了亮:“你不说我倒忘了!你现在去仓库找找看,找到后立刻送到通讯室,我让那边发加密电报给老陆!说不定能省他们不少功夫!” “好!”林穗穗立刻应下,转身就往外跑。 办公室的门却突然被人推开。 年轻的通讯员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军帽都跑歪了。 “徐教官!紧急通知!”通讯员面色凝重:“气象站刚监测到,东边海域生成了强对流云团,预计两小时內会影响基地这一带!陆队他们,可能会有危险!” 第336章 千万別出事 徐教官的脸色“唰”地变了,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眉头拧成了疙瘩。 “怎么这么突然?”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早上看预报还说只是多云!” 通讯员急得直跺脚:“说是冷涡过境引发的突发性天气,来得又快又猛!海事部门已经发了预警,所有近海船只都得回港避风,不然……”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谁都明白那意味著什么。 这样的极端天气,对邻岛和主岛之间那片狭窄的海峡来说,简直是要命的考验。 林穗穗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指尖冰凉。 陆临舟他们还在邻岛,要是风浪真的来了,他们怎么回来? “徐教官。”林穗穗声音发紧,忍不住追问:“能联繫上他们吗?让他们现在就返航行不行?” 徐教官已经抓起了桌上的电话,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一边拨號一边沉声道:“我试试联繫观测站的电台。但临舟他们刚过去没多久,说不定正在调试设备,能不能立刻中断……” 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被云层遮住了,风也变得急起来,卷著院子里的落叶打著旋儿,空气里瀰漫著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闷。 通讯员还在一旁补充:“气象站说这波风浪可能持续到傍晚,中间还有雷暴……” 林穗穗没再听下去,目光死死盯著徐教官握著听筒的手。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座海岛的天气从来都不是温和的,它藏著太多突如其来的危险,而陆临舟此刻正身处险境的边缘。 如果……如果他们没能及时赶回来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用力压了下去。 不会的,陆临舟那么厉害,他一定有办法的。 可心里那点恐慌,却像被风吹起的野草,疯狂地蔓延开来。 …… 林穗穗游魂似的飘回后勤部办公室,刚坐下就被黄晓燕用胳膊肘碰了碰。 “你今天怎么了?”黄晓燕压低声音,眼神里带著好奇:“刚才在走廊撞见你,风风火火的,现在又魂不守舍的,魂儿被勾走啦?” 林穗穗手里捏著支钢笔,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墨点。 她这才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担心陆队他们。” “担心你家陆队啊?”黄晓燕乐了,往椅背上一靠:“你这是瞎操心。咱们陆队是什么人?去年在东山岛,遇上颱风天,他带著人在甲板上抢修设备,浪头拍得人都站不住,不也没事?再说了,技术组的那群人也都是老手,能出什么岔子?” 林穗穗没接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钢笔桿。 黄晓燕说得对,陆临舟从来都是稳妥的,论能力、论经验,在基地里找不出第二个。 况且,林穗穗比谁都清楚,陆临舟是这个故事的主角。 不管这故事算不算正经年代文,他的结局早已写定。会在项目里立下大功,会一步步走到更高的位置,会继承赫赫有名的海城船厂,之后还会继续往上走。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栽在一场风浪里?怎么可能在故事刚开个头就出事? 所谓主角光环,不就是用来抵御这些意外的吗?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那点莫名的恐慌压下来。她拿起桌上的文件,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上,可眼神总忍不住往窗外瞟。 天阴得更沉了,风卷著雨丝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远处的海面已经看不见了,被厚厚的云层和雨幕裹成一片混沌。 “你看你。”黄晓燕见她走神,用笔桿敲了敲她的桌子:“书都拿反了。放心吧,陆队他们肯定能顺顺噹噹回来,说不定还能给你带邻岛的海货呢。” “嗯。”林穗穗应了一声,把文件正过来,指尖却还是有些发凉。 她只能一遍遍地在心里默念:陆临舟,你可千万別出事。 …… 后勤部办公室,中午。 同事们都午休了,林穗穗也趴在臂弯里,眼皮重得像坠了铅。 昨晚没睡好,早上又跑了趟西坡仓库,此刻倦意像潮水般漫上来,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坠进了梦里。 梦里是片混沌的白,像被浓雾裹著。 林穗穗再次梦到了原主被陆临舟拋弃后,被族长打死的样子。 原主没了以后,这本书还长著。 陆临舟回省城那年,遇到了真正的女主。 这个女主叫什么她给忘了,她想看清说话人的脸,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画面突然一晃,变成了片翻涌的黑海。狂风卷著暴雨,浪头像座座移动的山,狠狠砸在一艘摇晃的小船上。 一个穿著军绿色外套的身影从船上被掀了下去,是陆临舟! 他在浪里挣扎,整个人像片失控的叶子,眼看就要被黑沉沉的浪头吞没。 “陆临舟!”林穗穗在梦里大喊,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一道纤细的身影从旁边的救生艇上跳了下来,奋力游向他。 海浪太大,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她扎著简单的马尾,白色的衬衫被海水泡得透湿,却拼了命地往他身边靠。 她抓住了他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风浪小了些。两人被衝到一片沙滩上。 陆临舟趴在沙地上咳著水,那个姑娘跪在他身边,用袖子擦他脸上的沙砾。 他抬起头,看著她,眼神是林穗穗从未见过的柔软。 然后,他伸手將她拉进怀里,低头吻了下去。 沙滩上的贝壳在雨后天光里泛著光,海浪拍打著礁石,像在为这个吻伴奏。 林穗穗站在远处,看著他们紧紧相拥,看著陆临舟用大衣裹住她,低声在她耳边说著什么,眼神里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 后来的画面像快进的胶片。 他们一起回了省城,他牵著她的手走过船厂的林荫道,她坐在他办公室的藤椅上看他画图,他在庆功宴上举杯时,目光总会第一时间落在她身上…… 那些画面里的陆临舟,温和、爱笑,眼里再也没有了如今的冷硬。 林穗穗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攥住,闷得发疼。 她一直想不起原书女主的名字,只记得是个体贴温柔的姑娘,原来……是这样的。 她下意识地想看清那个姑娘的脸。 画面定格在沙滩上的那个吻。姑娘微微侧过头,被雨水打湿的额发贴在脸颊,露出小半张侧脸。 挺直的鼻樑,抿紧时带著点倔强的唇,还有那永远微微昂著的后颈,带著傲气的模样…… 是舒佳凝! 第337章 女主竟然是她! “呼——” 林穗穗猛地从臂弯里抬起头,胸口剧烈起伏,冷汗顺著额角往下淌。 办公室里还是静悄悄的,周围睡著的人呼吸声都很均匀,窗外的风卷著雨丝,敲得玻璃“嗒嗒”响。 不是梦。 她看清了,那个在梦里救了陆临舟、被他捧在手心的原书女主,就是舒佳凝! 难怪……难怪舒佳凝总在陆临舟面前扮演善良体贴的角色,难怪她对自己这么有敌意。 原来是原书女主在“夺回”属於她的剧情。 那她呢? 她改变了她自己必死的命运,跟著陆临舟来了省城、来了基地,却捣乱了原书男女主的剧情走向。 原本陆临舟和舒佳凝回到军校就开始继续曖昧了,却因为她的出现,让陆临舟时刻都记得在他变成傻子的期间,跟她这个寡嫂,做了那些不该做的事,因此抗拒和舒佳凝的接触,怕玷污了他心里的白月光。 林穗穗攥紧了手心,指尖冰凉。 她这个意外穿进来的“替代品”,难道註定要像原主一样,成为他们感情之外的人? 刚才梦里陆临舟落海的画面还在眼前晃。 那场让他们感情升温的海上事故……会不会就是今天这场风浪? 舒佳凝会不会也在那艘船上?或者,她早就知道会有这场风浪,正等著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 “砰”的一声,黄晓燕的笔尖掉在地上,惊醒了。 她揉著眼睛抬头,见林穗穗脸色惨白,嚇了一跳:“你咋了?做噩梦了?” 林穗穗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紧,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没……没事。” …… 下班后的走廊空荡荡的,只有林穗穗的脚步声急促地响著。 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卷著雨腥气打在脸上,她却没心思理会。 那股强烈的不安像只手,死死攥著她的心臟,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林穗穗没回家属房,再次来到徐教官办公室门口。 门虚掩著,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却听不见一点声音。 指尖刚碰到门板,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压抑的嘆息。 林穗穗推门进去,只见办公室里挤著四五个人,都是海军这边的重要人物,一个个低著头,眉头拧得厉害,菸蒂在菸灰缸里堆成了小山。 没人说话,空气沉得像灌了铅。 林穗穗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不祥的预感像潮水般將她淹没。 “徐教官,”林穗穗的声音发颤,却还是逼著自己问出口:“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陆临舟他们出事了?” 徐教官抬起头,看到她时,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徐教官是看著陆临舟成长起来的,熟悉陆临舟的性子。也看著林穗穗来到军校和基地以后,陆临舟的改变,和对她的特殊。这两个孩子,明明心里都装著对方,偏偏要绕那么多弯子。明明已经是夫妻了,却还像情竇初开的彆扭男女。 他原本不想说,想再等等消息,可看著林穗穗那双泛红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不下去。 徐教官掐灭了菸头,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声音沙哑得厉害:“有了你给的数据,重跑很顺利。早上他们在邻岛抓紧跑完数据,本来中午就能返航的。” “那为什么……”林穗穗追问,指尖攥得发白。 “收到风浪预警后,临舟让通讯兵发了电报,说立刻返航。”徐教官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但大概中午一点多的时候,海事站说他们那片海域风浪突然增大,浪高超过了四米……” 他没再说下去,可那未尽的话里,藏著所有人都不敢说出口的恐惧。 “联繫不上了。”旁边一个年轻干事忍不住插话,声音带著哭腔:“电台呼叫了快三个小时,一点回应都没有……” “联繫不上了……”林穗穗喃喃地重复著这几个字,像是没听懂。 怎么会联繫不上呢? 陆临舟的技术是基地里最好的,怎么会…… 她忽然想起梦里的画面,黑沉沉的海浪,翻覆的小船,还有舒佳凝那张在浪里若隱若现的脸。 这么大的风浪,在海上漂了这么久,联繫不上…… 意味著什么? 船可能翻了,人可能被卷进海里,可能已经…… “不……不会的。”林穗穗猛地摇头,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顺著脸颊往下掉:“他怎么会出事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压抑的哽咽。 徐教官看著她哭得发抖的肩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他拍了拍她的背,只觉得这孩子的肩膀单薄得可怜。 “不会的!”通讯员猛地站起来,声音带著少年人特有的衝劲:“陆队水性那么好,技术组的船也是加固过的,肯定能撑过去!” 话虽这么说,他捏著电报的手却在发抖,尾音都飘著颤。 徐教官抬手按了按眉心,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絮:“再等等。临舟那小子,从小就倔,没那么容易认输。” 可办公室里的空气没因此鬆动半分。 其他几人低著头,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都没察觉,谁都知道,在四米高的浪里漂了三个小时,別说人,就是块铁也该散架了。 林穗穗却突然拼命摇头,眼泪糊了满脸,声音却带著股执拗的亮:“不可能!他不会有事的!” 她猛地想起那个梦。 梦里的陆临舟也落了海,不也被救起来了吗? “他会被救的!”她抓住徐教官的胳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里烧著一簇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苗。 徐教官被她晃得一怔,刚想劝她冷静,就听她急促地问:“舒佳凝呢?徐教官,舒佳凝在哪里?” “你找舒翻译?”徐教官皱起眉,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她今天没在办公室……” “我知道!”旁边的通讯员突然插话,像是想起了什么:“早上陆队他们出发时,我在码头看到舒翻译了!她说有份紧急译稿要给邻岛的观测站,也跟著上了船!” 林穗穗的心猛地一跳,隨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是了,梦里救他的就是舒佳凝。她也在船上! “那就好……”林穗穗喃喃道,眼泪还在掉,嘴角却奇异地勾起一点弧度:“说不定……说不定她能救他们的。” 只要舒佳凝在,剧情就不会偏。陆临舟一定会像梦里那样,被她救起来。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林穗穗的心臟就像被针扎了一下。 她想起梦里他们在沙滩上拥吻的画面,想起那些他看向舒佳凝时,自己从未见过的温柔眼神。 可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 她甚至想,只要舒佳凝能把他平平安安地带回来,哪怕他从此以后眼里只有她,哪怕自己再也没资格站在他身边,都没关係。 她可以退出,可以祝福,可以看著他们像书里写的那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只要他活著。 第338章 一定要活著! 林穗穗再也待不住了,眼泪糊著视线,跌跌撞撞地衝出办公楼。 外面的雨还在下,狂风卷著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脸上,生疼。 她没管,只是朝著码头的方向跑,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很快就湿透了,紧紧贴在腿上。 码头上空无一人,只有海浪在暴雨中咆哮,拍打著礁石,溅起丈高的水。 浑浊的海水翻涌著,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 林穗穗站在码头边,任凭雨水浇透全身,目光死死盯著茫茫雨幕,仿佛这样就能穿透风雨,看到那艘归来的船。 “你怎么在这儿?”一把伞突然出现在头顶,遮住了倾盆而下的雨水。 贺云川站在她身边,眉头紧锁,看著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样子,语气里带著明显的担忧。 林穗穗转过头,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张了张嘴,声音哽咽:“贺队……我等他回来。” “这么大的雨,你在这儿等什么?先回去吧,別淋坏了身子。”贺云川试图拉她离开。 “我不回去!”林穗穗猛地甩开他的手:“我要在这儿等他!他说过会回来的,他不会骗我的!” 她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带著一股执拗的劲儿。 贺云川看著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嘆了口气,也不再勉强,只是撑著伞,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贺队。”过了好一会儿,林穗穗的声音低了下来:“你说……他会不会有事啊?那么大的浪……” 贺云川沉默了一下,语气儘量平静:“陆临舟是什么人?他那么能耐,肯定能平安回来的。你別胡思乱想。” “可是……可是联繫不上啊……”林穗穗的眼泪又涌了上来:“都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好怕……我真的好怕他出事。” 林穗穗觉得自己真的很彆扭。 总是抗拒这个聪明的陆临舟,觉得自己爱的只有那个傻子。 可其实是同一个人,不是吗? 再想想梦到的那些画面,他对舒佳凝,不也是那样坚定的选择和宠爱吗? 聪明的陆临舟,只是不爱她而已。 林穗穗想明白了,她是喜欢现在聪明的陆临舟的,只是他不爱自己了,所以她才执拗地不承认自己对他的感情。 她只是在挽尊罢了。 只要他这次能够回来,未来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会接受。 包括,他回到舒佳凝身边去。 贺云川拍了拍她的肩膀,沉声道:“相信他。他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我们都在等他,他一定会回来的。” 林穗穗抬起头,看著贺云川坚定的眼神,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 可风雨依旧,大海依旧咆哮,她的心还是悬在半空,没有著落。 她就那样站在雨中,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著脸颊,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默念:陆临舟,你快回来……快回来啊…… 不知过了多久,就算打著伞,两人也都被淋成了落汤鸡。 这时。 雨幕里突然钻出个模糊的黑点,像片被狂风揉皱的纸,在浪尖上忽高忽低。 林穗穗的瞳孔猛地收缩,攥著衣角的手瞬间收紧,指节泛白得像要嵌进其中。 “贺队!”她的声音劈了个叉,带著哭腔和难以置信的颤音:“那是不是……是不是他们?!” 贺云川顺著她指的方向望去,眉头瞬间舒展又猛地绷紧。 是他们儘早开走的那艘船! 船身歪得厉害,帆布篷被撕裂了大半,在风雨里像只折断翅膀的鸟,却还在拼命往码头的方向蹭。 “是他们!”贺云川的声音里带著压抑不住的激动,他一把將伞柄塞进林穗穗怀里,掌心的温度烫得她一哆嗦,“你在这儿等著!不准往前凑,听见没有?” 话音未落,他已经转身大步冲向旁边的救援艇,粗声喊道:“救援队!拿绳索!跟我上!” 几个穿著雨衣的队员立刻跟上去,马达“突突”地响起来,救援艇像支离弦的箭,劈开浪头朝那艘摇摇欲坠的交通艇衝去。 林穗穗站在原地,伞骨被风吹得咯吱响,她却浑然不觉。 雨水顺著伞沿往下淌,在她眼前织成道水幕,可她死死盯著那两艘越来越近的船,连眨眼都捨不得。 交通艇的甲板上好像有人影在动。 是陆临舟吗?他站著还是躺著?有没有受伤? 心像被吊在浪尖上,隨著船身的起伏忽上忽下,撞得她肋骨生疼。 她想喊他的名字,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林穗穗只觉得自己的心臟被紧攥著,难受极了。 只要陆临舟能回来,按小说剧情发展,她也心甘情愿。 突然,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陆队、陆队!!” 第339章 他跳下去了 交通艇在浪里被拋得像片隨时会散架的木板。 船身歪斜得几乎要竖起来,每一次落下都伴隨著骨架断裂般的咯吱声。 帆布早被狂风撕成了破布条,在桅杆上疯狂抽打,甲板上的工具箱滚得七零八落,有个铁皮箱子甚至被浪头卷进海里,瞬间没了踪影。 “螺旋桨!船底的螺旋桨被缠住了!”驾驶舱里传来孙程燁惊恐的呼喊。 回来途中,风浪越来越多。 要不是陆临舟经验丰富处理果断,他们捱不到这么久。 眼见著已经快到了主岛码头,他们不能放弃。 可毕竟在极端环境下的海上对抗了这么久,他们的船损坏严重,几乎已经快撑不住了。 现在螺旋桨被缠住,更是九死一生…… 话音未落,整艘船猛地一顿,隨即开始原地打转,像片失控的陀螺。 远处的暗礁在浪里若隱若现,再过几分钟,船就要被卷过去撞得粉碎。 “让开!”陆临舟的声音在风雨里炸开。他扯掉被海水泡透的外套,露出底下渗血的胳膊。 他看了眼疯狂转动的舵盘,又望向船底翻涌的浪,眼神很沉。 “陆队!你要干什么?”有人惊呼。 “不修螺旋桨,谁都別想活。”他没回头,扯开救生衣扣在身上,指尖刚碰到船舷,一个巨浪拍过来,船身猛地倾斜。 陆临舟借著这股力,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了漆黑的海里。 “陆队——!”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临舟!” 甲板上瞬间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几人扑到船边,却只看到他的身影被一个浪头吞没,只有救生衣的橙色在墨色的海水里闪了一下,就没了踪跡。 舒佳凝尖叫著扑过来,脸色惨白如纸:“临舟!” 她挣扎著就要往下跳,被身边的周旭睿死死按住。 “佳凝!你下去也是添乱!” “放开我!”她疯了一样挣扎,眼泪混著雨水滚下来:“我要去救他!” 就在这时,贺云川带著救援艇冲了过来。 队员们熟练地拋出缆绳,將失控的交通艇固定住,贺云川站在船头,声如洪钟:“所有人抓紧缆绳,先转移到救援艇上!快!” 混乱中,舒佳凝被人架著往救援艇上送,她却突然挣脱,扑过去抓住贺云川的胳膊:“贺队!临舟!陆临舟他跳下去了!”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带著哭腔:“他说螺旋桨被缠住了,他跳下去了!你快救救他!求你了贺队,快去救他啊!” 贺云川的脸色瞬间一沉:“先上船!” ———— 岸边的风卷著雨丝,像无数根细针往人骨头里扎。 林穗穗站在原地,浑身早已被雨水浇透,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所有的知觉都集中在远处那艘摇摇晃晃的船上。 没事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梦里就是这样的,舒佳凝会救他的。 救生艇渐渐靠岸,跟著去的技术团队一个个从上面下来。 下一个,是舒佳凝。 舒佳凝被周旭睿扶著,从船上下来。 她的头髮湿透了,贴在脸上,白色衬衫被海水泡得透湿,嘴角还有点擦伤,看起来狼狈极了,却实实在在地站在了陆地上。 林穗穗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根紧绷的弦突然断了。 怎么会这样? 梦里明明是舒佳凝救了他,他们应该一起回来的才对…… 林穗穗的手一松,手里的伞“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被风吹得在空中滚了几圈。 林穗穗什么也顾不上了,拨开围上来的人群,跌跌撞撞地往船上跑,要去找陆临舟。 恰好孙程燁从船上下来,他的身上全是泥,脸上划了道血口子,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显然也受了伤。 “孙程燁!”林穗穗抓住他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尖因为用力而掐进他湿透的衣服:“临舟呢?你们都回来了,他怎么没下来?” 孙程燁被她问得一愣,隨即露出疲惫又沉重的神色,喉咙滚动了几下才哑声道:“船……船在浪里快散架了,螺旋桨被铁皮缠住,老陆他……他跳下去抢修了。” “跳下去了……”林穗穗重复著这几个字,眼前猛地一黑,腿肚子一软,差点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梦里的画面和眼前的景象在脑子里打架。 梦里舒佳凝跳下去救了他,可现在舒佳凝好好地站在这儿,陆临舟却还在海里…… 难道那个梦是反的? 还是说,剧情已经被她搅得面目全非,连最后的生机都没了? “嫂子!嫂子你站稳!”孙程燁赶紧伸手扶住她,看她脸色惨白得像张纸,嚇了一跳:“你別担心,贺队带著搜救队下去找了!老陆水性好,肯定能撑到救援的,会没事的!” 林穗穗被他扶著,才勉强站稳。 她望著孙程燁,眼神空茫得像蒙了层雾,过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点了点头。 可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片被狂风暴雨吞噬的大海。 他会没事的,对吗? 第340章 他没死!! 雨还在下,风也没有丝毫减弱的跡象。 林穗穗站在码头边,像一尊被雨水浇透的雕像,目光死死锁定著远方的海面。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无数倍,煎熬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终於出现了救援队船的影子。 它在风浪中艰难地前行,比去时更加摇晃顛簸。 林穗穗的心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踉蹌著往前几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艘船。 船渐渐靠近,她看清了船上的人,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没有陆临舟。 船刚一靠岸,林穗穗就像疯了一样扑了上去,抓住贺云川的胳膊,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怎么样了?贺队,找到临舟了吗?你们找到他了对不对?” 贺云川脸上满是疲惫,雨水顺著他的脸颊滑落,他看著林穗穗通红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愧疚,艰难地开口:“穗穗,对不起,风浪实在太大了,我们的救援艇也快撑不住了,根本没办法深入搜索。现在只能先等风浪停下来,再继续找。” “等?怎么等?”林穗穗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绝望的哭腔,“陆临舟还在海里啊!多等一秒,他就多一分危险!我们不能等!” 旁边一个救援队队员忍不住劝道:“林同志,贺队也是为了大家好,这天气太恶劣了,要是再强行找下去,我们的船很可能会出事,到时候不仅救不了陆队,我们也得搭进去啊!” “我不管!”林穗穗猛地甩开贺云川的手,情绪彻底崩溃了,她踉蹌著后退一步,眼神里充满了执拗和疯狂,“你们不去,我去!我要去找他!” 说著,她就要转身往海边冲,仿佛要用自己这微薄的力量去对抗那汹涌的大海。 贺云川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沉声道:“林穗穗!你冷静点!你现在这个样子下去,不是去找他,是去送死!陆临舟要是知道了,也不会同意的!” “我不管他同不同意!”林穗穗挣扎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我不能眼睁睁看著他出事!我一定要找到他!” 如果不是因为她改变了剧情,陆临舟可能就被舒佳凝给救上来了。 如果陆临舟出了事,那……是她害死了他。 …… 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扯出一缕惨澹的白。林穗穗沿著海岸线漫无目的地走,脚底被礁石磨出了血泡,混著泥沙钻心地疼,可她像没知觉似的,眼睛死死扒著每一寸被海浪舔过的沙滩。 “陆临舟……陆临舟你出来啊……”她的声音早就哑了,喊出来的气音被海风吹得七零八落。 忽然,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的浅滩上,有个黑色的身影正从浪里挣扎著往上爬。他动作极慢,像耗尽了所有力气,刚撑起上半身,就重重地倒在了湿沙里,再也没了动静。 林穗穗的心臟骤然停跳,隨即疯狂地擂动起来。 是他! 那身被海水泡得发黑的军绿色外套,那熟悉的身形轮廓……是陆临舟! 她像疯了一样衝过去,脚下的石子硌得她一个趔趄,重重摔在沙地上,又连滚带爬地扑到他身边。 “陆临舟!”她抖著手去探他的鼻息,指尖触到的只有冰冷的海水和沙粒,“你醒醒!陆临舟你醒醒啊!” 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冻得发紫,额角还在淌血,混著海水在沙滩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別睡……求你了別睡……”林穗穗的眼泪汹涌而出,砸在他冰冷的脸上,她用力摇晃著他的肩膀,声音破碎得不成调,“你不是要带我去看电影吗?你不是要给我买橘子吗?你食言了……陆临舟你这个骗子!” 见他毫无反应,她突然想起急救课上学的知识,颤抖著解开他湿透的外套,双手交叠按在他的胸口,一下一下用力按压。 “一下,两下……”她数著数,眼泪模糊了视线,砸在他的衣襟上,“陆临舟你起来……起来骂我啊……你起来……” 按压了几十下,她深吸一口气,颤抖著抬起他的下巴,低头贴上他冰凉的唇,將自己肺里的空气渡给他。 就在这时,原本毫无动静的男人忽然动了。 他的唇辗转著接住了她的气息,带著不容抗拒的力道加深了这个吻。林穗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揽进怀里,他竟撑著手臂坐了起来,另一只手紧紧捧著她的后脑勺,滚烫的呼吸混著咸涩的海水,铺天盖地地將她笼罩。 林穗穗僵在他怀里,瞳孔骤缩。 他的睫毛上还掛著水珠,嘴唇泛著刚被渡过气的淡粉,那双深邃的眼睛正沉沉地望著她,里面翻涌著失而復得的狂喜和后怕。 他没死。 他活过来了! 巨大的惊喜像潮水般將她淹没,她猛地回抱住他的脖子,眼泪更凶地涌出来,却带著劫后余生的哽咽笑意。 这个吻带著海水的咸涩,带著礁石的冷硬,带著他唇齿间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却奇异地混合著她温热的泪水,变得滚烫而缠绵。他的吻很深,像是要將她揉进骨血里,又带著小心翼翼的珍视,仿佛稍一用力,怀里的人就会像泡沫般消失。 海浪轻轻拍打著沙滩,捲起白色的泡沫,又缓缓退去。天边的白光渐渐染上暖意,映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將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林穗穗埋在他的颈窝,闻著他身上熟悉的皂角味混著浓重的海腥气,终於確定—— 他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第341章 「嫂嫂……」 办公室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般,瀰漫著浓重的烟味和压抑的沉默。 徐教官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眉头紧锁,目光沉沉地盯著墙上的地图,仿佛能从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里找到陆临舟的踪跡。 孙程燁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地踱步,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的脸上满是焦虑,嘴角紧抿,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你能不能別走来走去的?”徐教官终於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里带著压抑的火气,“看著就让人心烦!” 孙程燁停下脚步,转过身,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语气带著一丝倔强和恳求:“徐教官,老陆不能有事啊!我们不能就这么等著,得去找他!多等一分钟,他就多一分危险!” “去找他?”徐教官猛地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你们能有救援队专业吗?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你们不清楚吗?盲目出去只会添乱!” “我不管!”孙程燁的情绪也激动起来,声音陡然拔高:“就算是添乱,我也要去!老陆是我兄弟,我不能眼睁睁看著他出事!” 说著,他转身就往门口走,伸手就要去推门。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贺云川走了进来。 他浑身湿透,脸上带著疲惫,神色异常沉重,目光直直地看向徐教官。 徐教官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充满了期待,他快步迎上去,急切地问道:“怎么样?找到临舟了吗?” 贺云川看著徐教官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徐教官脸上的期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愤怒,他一把抓住贺云川的胳膊,“没找到?” “嗯。”贺云川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还在搜索,现在风浪停了,说不定能找到。” “他妈的一群废物!”孙程燁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了,一拳砸在旁边的桌子上,怒吼道:“老子自己去找!” “……” ———— 林穗穗费力地推开家属房的门,带著一身海风的咸腥气,將陆临舟半扶半抱地挪到床边。 他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刚沾到床沿就彻底没了力气,重重倒了下去,眉头却还紧紧蹙著,像是在梦里也不得安寧。 “陆临舟?陆临舟你醒醒?” 林穗穗拍了拍他的脸颊,指尖触到的皮肤冰凉,她心里一紧,赶紧转身去烧水,想著给陆临舟擦洗一下。 林穗穗守在旁边,眼睛却一刻不停地瞟著屋里的床,心不安急了。 等水烧得差不多了,她倒在搪瓷盆里,又兑了些凉水,试了试温度才端进房间。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陆临舟湿透的外套,露出底下同样湿透的衬衫,上面还沾著泥沙和暗红色的血跡。 也不知道,他到底受了多少苦。 林穗穗拿起毛巾蘸了温水,轻轻擦拭他的脸颊、脖颈,动作轻柔。 “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 她一边擦一边掉眼泪,泪珠砸在陆临舟的手背上,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却没睁开眼睛。 林穗穗看著他这副模样,心疼得厉害,哭声也忍不住大了些:“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这个混蛋,以后不准再这么嚇我了……” 擦到他胳膊上的伤口时,陆临舟闷哼了一声,林穗穗赶紧放轻动作,眼泪掉得更凶了。 她还以为陆临舟因为她改变了剧情后,出事。 这样一来,她不就成了罪人吗? 她不想成为罪人。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他有事。 …… 收拾得差不多了,她看著床上昏迷的人,突然想起办公室里还在焦急等待消息的徐教官。 大家都在担心他,得赶紧去告诉他们陆临舟没事了。 她站起身,刚要转身,手腕突然被一股力气攥住了。 “別……別走……”陆临舟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著浓浓的鼻音,像是在梦囈。 林穗穗愣了一下,立刻转过身,反手握住他的手:“我不走我不走,临舟,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临舟的眼睛没睁开,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著:“嫂嫂……嫂嫂……” 第342章 他喊她嫂嫂?! 林穗穗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床边。 他、他喊她嫂嫂?! 这两个字带著陆临舟特有的、此刻却显得格外脆弱的气音。 她看著床上人事不省的男人,心臟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酸又麻。 他不会……真的又傻回去了吧? 这一刻,林穗穗忽然有些百感交集。 陆临舟刚刚变聪明的时候,林穗穗有无数次都希望他还是那个傻子,那个眼里只有她,坚定选择她的傻子。 可到了他真的有可能变回傻子陆临舟的时候,她却迟疑了。 傻子陆临舟眼里只有她,可有很多需要聪明陆临舟的人。陆临舟,也应该是他自己。 她不能自私。 “陆临舟!”林穗穗试探著喊他:“醒醒!临舟?”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像是在梦里也遇到了烦心事。 林穗穗心乱如麻,伸手想去探他的鼻息,指尖却先碰到了他的脸颊。 滚烫的温度嚇了她一跳。 他在发烧! 她赶紧把手覆在他的额头上,掌心下的热度灼得她心惊。 这么高的烧,肯定是落水著凉加上伤口感染引起的,再拖下去会出事的! “陆临舟,起来,我带你去医务室。”林穗穗用力想把他扶起来,可他浑身软得像没骨头,她刚把他架起来一点,他就又重重倒回床上,嘴里含糊地哼唧了一声。 凭她一个人的力气,根本带不动他。 必须去找人帮忙。 林穗穗咬咬牙,转身想走,手腕却还被他攥在手里。 从刚刚他握住她手腕开始,就一点也没有放鬆过。 陆临舟的手劲大得惊人,像铁钳似的牢牢攥著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依旧闭著眼,眉头拧成个疙瘩,像是在抗拒她的离开。 “临舟……”林穗穗看著他紧蹙的眉头,心里涌上一阵心疼。 这个基地的领队,平日里冷漠又雷厉风行,大家都怕他。可此刻,他却脆弱得像个怕被拋弃的孩子。 她俯下身,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滚烫的脸颊,指尖温柔地摩挲著他紧锁的眉心,一点点將那褶皱抚平。 “乖,临舟乖。”林穗穗的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像哄小孩一样:“我不是要走,我去喊人来帮忙,把你送去看医生,好不好?你烧得厉害,得赶紧治。”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拍著他的手背,动作里满是安抚。 林穗穗说著,眼泪又掉下来了。 她像是回到了柳湾村,回到了她刚穿越到这个世界里,和傻子相依为命的时候。 床上的人似乎听懂了她的话,眉头渐渐舒展了些,攥著她手腕的力道也一点点鬆开,最后彻底垂落在床单上。 林穗穗看著他终於放鬆的眉眼,鬆了口气。 她又摸了摸他的脸,替他把被角掖好,確保他不会再著凉,这才转身快步往门口走。 推开门的瞬间,晚风带著海腥味扑面而来,她打了个寒颤,却没丝毫犹豫,朝著徐教官办公室的方向跑去。 林穗穗刚跑出家属区的巷子,就被一道急促的身影拦住。 贺云川双目赤红,军装外套还沾著泥沙,他一把抓住她的双肩,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穗穗!你跑到哪儿去了?!” 他的声音里带著后怕的沙哑,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我们找了你快一个小时!还以为你……” 第343章 他还活著? 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他不敢说下去。 刚才发现她不在码头,所有人都以为她跟著跳了海。 林穗穗被他晃得一懵,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衝动地跑去找人,让他们担心了,找到陆临舟以后却没来得及告诉他们。 看著贺云川眼底的焦灼,林穗穗赶紧解释:“我没事!贺队,我找到陆临舟了!” “找到了?”贺云川猛地鬆开手,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真的?他在哪儿?” “在我屋里。”林穗穗点头,声音因急促的奔跑带著喘息:“他发著高烧,昏迷不醒,我一个人弄不动他,你能不能……” “我去找军医,带去你们家属房。”贺云川没等她说完就转身往家属区跑,跑了两步又回头:“对了,穗穗,你去码头找孙程燁他们。那小子刚才疯了似的要跳海去找人,现在估计还在礁石滩上转悠,你去告诉他临舟没事,让他別再折腾了。” 林穗穗立刻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塞给他:“这是我房门钥匙,麻烦你了贺队。” “谢什么。”贺云川抓过钥匙就往巷子里冲,很快就没了踪影。 ———— 孙程燁开著救生艇在海上漂,马达“突突”的声响混著他的抽噎,在黑黢黢的海面上盪开。 他一手把著方向盘,一手抹著鼻涕眼泪,嗓子早哭哑了,还在那儿碎碎念:“老陆你个混蛋……平时总骂我毛躁,现在自己倒玩失踪……你要是真没了,谁给我签请假条啊?上次我想回家看我妈,你非说项目紧,扣著我不让走……还有上次食堂吃鮁鱼饺子,你抢了我最后两个,说什么『我体力消耗大』,我看你就是馋……” 他一边说一边捶方向盘,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救生艇在浪里歪歪扭扭地晃,活像个没头苍蝇。 “你赶紧出来啊……我给你赔礼还不行吗?下次饺子都给你吃,我吃馒头还不行吗……” 正哭得专心,眼角余光瞥见岸边有个身影在使劲招手。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眯著哭肿的眼睛一看,那不是林穗穗是谁? 孙程燁心里“咯噔”一下,方向盘没把稳,救生艇差点撞上礁石。 他愣愣地看著岸上的人,刚才还抽抽噎噎的嘴突然抿成一条直线,脸上的眼泪也忘了擦,整个人僵在那儿。 嫂子怎么会在这儿? 她这时候来……是不是要跟我说什么坏消息? 比如……找到老陆的外套了?或者……別的什么? 孙程燁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面如死灰。 他慢吞吞地把救生艇往岸边划,动作像被抽了魂的木偶。靠岸时,甚至忘了拉缆绳,任由小艇在水里漂荡。 他耷拉著脑袋也不看林穗穗,往船上一坐,双手抱著膝盖,肩膀一耸一耸的,又开始哭。 这次没了刚才的碎碎念,就只是闷头哭,像个被抢了的小孩,哭声又大又委屈,还带著点说不出的憨气。 “呜呜呜……老陆啊……你怎么就这么丟下我们了……” 海浪拍打著沙滩,把他的哭声卷得七零八落。 …… 林穗穗在岸边急得直跺脚,看著孙程燁坐在沙滩上哭得像个傻子,嗓子都快喊劈了:“孙程燁!你回来!找到他了!陆临舟找到了!” 海浪声太大,她的喊声被卷得七零八落。孙程燁埋著头,光顾著用袖子抹眼泪,压根没听见。 “找到了——!”林穗穗索性扯著嗓子又喊一遍,手臂挥得像面小旗子:“他没事!在我那儿呢!” 这次孙程燁总算有了反应。 他猛地抬起头,哭红的眼睛瞪得溜圆,像是没听清,又像是不敢信。 等看清林穗穗脸上的焦急不是装的,他突然“噌”地站起来,动作飞快。 “突突突——”救生艇的马达声骤然拔高,他手忙脚乱地调转方向,船身在水里划出个歪歪扭扭的弧线,直衝著岸边撞来。 离著还有两米远,他居然直接纵身跳了下来,“噗通”一声踩进浅滩,溅起半人高的水,几步就扑到林穗穗面前。 “嫂子!”他抓住她的胳膊,手还在抖,声音里全是哭腔,混著海水的咸涩:“你说真的?老陆找到了?他还活著?” 林穗穗被他晃得胳膊疼,却赶紧点头,力道大得像是要把脖子摇下来:“真的!贺队已经先去家属房了,正准备送他去医务室,你別找了,快跟我走!” 孙程燁盯著她的眼睛看了足足三秒,像是在確认这话的真假。 等那点迟疑彻底散去,他突然“哇”地一声又哭了,这次的哭声比刚才还响,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却带著劫后余生的狂喜。 “太好了……呜呜……太好了……”他一边哭一边抹脸,跟著林穗穗往家属区跑。 跑了没两步,他又想起什么,回头冲那艘还在水里漂著的救生艇喊:“等会儿再捞你!” 喊完又赶紧追上林穗穗,嘴里还在碎碎念:“我就知道老陆命硬……上次演习炸伤腿都能跑五公里……这次肯定没事……” 林穗穗被他哭得又想笑又心疼,只能加快脚步:“別念叨了,快去看看他吧,发著高烧呢。” “发烧?”孙程燁立刻收了哭声,眉头拧起来,“那得赶紧找医生!耽误不得!” …… 两人刚走到家属房门口,林穗穗正要抬手敲门,门板“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了。贺云川站在门內,军装上沾了些水渍,眉头还蹙著,显然刚忙完一阵。 “进来吧。”他侧身让出位置,话音刚落,身后就刮过一阵风。 孙程燁像颗炮弹似的往里冲,嘴里还嚷嚷著:“老陆呢?让我看看他怎么样了!” 林穗穗脑子里“嗡”的一声,脚步猛地顿住。 地铺!床边的地铺还没收! 那是陆临舟的床,可是作为夫妻,他们应该睡在一张床上! 而不是陆临舟睡地铺! 他要是问起来,她该怎么解释?他们是夫妻,屋里还特意铺了张地铺,傻子都能猜出点什么! “完了!”林穗穗低呼一声,也顾不上別的,拔腿就往屋里冲,想赶在孙程燁看到前把地铺往床底塞。 可刚跑两步,手腕就被人拽住了。贺云川的力道很稳,轻轻一拉就把她拽了回来。 “別慌。” 第344章 別丟下我 “別慌。”贺云川压低声音,眼神往屋里瞟了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我早就收了。” 林穗穗一愣,顺著他的目光往里看。 原本铺著地铺的地方空空荡荡,褥子和枕头都不见了踪影,想必是被贺云川顺手收拾起来了。 悬著的心瞬间落回肚子里,她忍不住抬头看了贺云川一眼,眼里带著点感激。 贺云川却没看她,只是朝著屋里喊:“孙程燁,你轻点儿,老陆刚睡著。” 屋里传来孙程燁咋咋呼呼的声音,大概是被贺云川训了句,瞬间低了八度:“哦哦,我轻点……他烧得厉害不?医生来了没?” 林穗穗跟著贺云川走进屋,只见孙程燁正蹲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看著床上的陆临舟,手想碰又不敢碰,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活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陆临舟还睡著,脸色依旧有些红,但呼吸比刚才平稳多了。 贺云川已经找来了队里的军医,此刻军医正坐在床边,拿著体温计看读数,嘴里念叨著:“烧得不算低,幸好送来及时,先打一针退烧针,再观察观察。” 孙程燁一听要打针,立刻凑过去:“医生,能不能轻点?他怕疼。” 林穗穗:“……” 贺云川:“……” 军医被他逗笑了:“放心,我技术好。” ———— 军医走前又站在门口叮嘱了几句。 “烧还没完全退,今晚得盯著点,要是后半夜还烧起来,就用酒精擦手心脚心降温。伤口我已经处理过了,明天记得换药。” 林穗穗一一应下,看著军医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才转过身来。 孙程燁还扒著门框往里瞅,满脸不舍:“老陆这遭罪了,肯定是为了抢著修螺旋桨……当时浪那么大,他非说自己水性好,让我们都在船上等著。” 贺云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过去的事別想了,人没事就好。你去趟徐教官那儿,把情况说清楚,让大傢伙儿都回去休息,折腾一天了。” “哎。”孙程燁应著,脚却没动,磨蹭了半天才嘆口气:“那我先走了,待会儿再过来看看。” 他看向林穗穗,眼神里带著点託付的意思:“嫂子,老陆就拜託你了。” “放心吧。”林穗穗点点头,“谢谢你,孙程燁。” 孙程燁挥挥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门口只剩下她和贺云川,晚风卷著潮气吹过来,带著点凉意。 “刚才……谢谢你。”林穗穗想起地铺的事,有点不好意思,“那地铺是我……” “我明白。”贺云川打断她,语气平静,“我把褥子收在衣柜最下面了。你们没有……” 他顿了顿,没说下去,只是道:“放心,这事儿我不会说出去。” 林穗穗对上贺云川眼底的情绪,一时间有些愣怔。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他这表情,大概是以为他们之间不仅是假结婚,更没有夫妻之实。 林穗穗扯了扯唇角,她和陆临舟確实没有结婚,但…… 不该做的那些事,已经做过太多次了。 “谢谢。”林穗穗没再多解释,有些事多说反而尷尬。 贺云川刚要再说点什么,巷口突然衝过来一道身影,脚步踉蹌,差点撞到他们身上。 是舒佳凝。 她头髮乱糟糟的,衬衫上还沾著泥点,眼眶红得像兔子,一看到门口的两人,就急切地衝过来:“临舟呢?我听说找到他了,是不是?” 林穗穗看著她这副狼狈样子,心里愣了一下。 看来她也找了陆临舟很久。 “嗯,他在里面。”林穗穗往旁边让了让:“你可以……” “太好了!”她的话还没说完,舒佳凝就像没听见似的,猛地推开她衝进了屋里。 林穗穗和贺云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些无奈。 “我也先走了,有事喊我。”贺云川道。 “好。” 看著贺云川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林穗穗才慢慢走进屋。 刚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舒佳凝带著哭腔的声音:“临舟,你怎么样?嚇死我了……” 她脚步顿住,站在门后,忽然觉得有点多余。 林穗穗一时间有些迟疑,她是不是该给他们一个说话的空间? 上一世,是舒佳凝救了陆临舟,陆临舟醒了以后,跟她的感情升温。 可这一世,舒佳凝並没有救陆临舟。 林穗穗忽然生出了点执拗的自私。 她好想把陆临舟抢过来。 …… 舒佳凝扑在床边,看著陆临舟苍白的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砸在他的手背上。 她的声音哽咽著,带著浓浓的后怕和自责,几乎不成调: “临舟,你怎么还睡著呀?”舒佳凝伸出手,想去碰他的脸颊,指尖快要触到时又猛地缩回来,像是怕惊扰了他:“都怪我,要是我当时再勇敢点,跟著你跳下去就好了。可我被他们拉住了,我只能眼睁睁看著你被浪捲走,我真没用!” 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著:“你是我们的英雄,救了我们所有人。”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流得更凶了:“刚才听说找不到你,我觉得天都塌了。我到处找你,喊你的名字,嗓子都喊哑了,可除了海浪声,什么都听不见。我真怕,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幸好,幸好你没事!”舒佳凝终於敢轻轻握住他没输液的那只手,掌心的冰凉让她心疼得厉害:“你一定要好起来,好不好?等你好起来了,我们就打结婚报告!” 就在这时,被她握著的那只手,指尖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舒佳凝猛地僵住,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手。 几秒钟后,那只手又动了一下,这次的幅度比刚才明显了些,像是在回应她的触碰。 “临舟?”舒佳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难以置信的惊喜和紧张:“你醒了吗?临舟!” 床上的人依旧闭著眼,眉头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被她的声音惊扰了。 但那两下微弱的动弹,无疑给了舒佳凝巨大的希望,她的眼泪还在掉,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 门外的林穗穗正攥著衣角犹豫,屋里突然传来舒佳凝带著哭腔的惊呼。 好像是陆临舟醒了! 林穗穗心臟猛地一跳,所有的迟疑瞬间被拋到脑后。 几乎是凭著本能,林穗穗衝进了房间,指尖刚碰到门板就用力推开,带著风扑进屋里:“陆临舟,你……” 后半句卡在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堵住。 她僵在门口,脚像灌了铅似的,再也迈不动半步。 舒佳凝趴在陆临舟的胸口,肩膀还在微微颤抖,显然是喜极而泣。 而陆临舟躺在床上,一只手绕过她的背,紧紧地环在她的腰间,掌心贴著她的后背,那姿態亲昵得容不下第三个人。 窗外的月光恰好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舒佳凝的髮丝垂在陆临舟的颈窝,而他的指尖甚至还在微微收紧,像是怕怀里的人跑掉。 林穗穗的眼睛突然有点发涩。 还是没能绕得过书里的剧情么? 第345章 穗穗呢? 陆临舟费了好大劲才缓缓掀开眼皮。 视线先是模糊的,只看到一片晃动的影子,耳边是压抑的哭声,温热的液体一滴滴砸在他的颈窝。 有人紧紧抱著他,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里。 “穗……”他下意识地呢喃,嗓子干得像被砂纸磨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是她找到了自己吗?是她一直守著他? 陆临舟抬起沉重的手臂,回抱住身前的人,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想安抚她的情绪。 指尖触到的布料很细腻,但带著点潮湿气,和他印象里林穗穗常穿的布料不太一样,可他昏沉的脑子没细想。 “临舟,你终於醒了!”怀里的人抬起头,哭声陡然拔高,带著劫后余生的喜悦:“你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声音…… 陆临舟的动作猛地顿住。 不是林穗穗的声音。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视线终於清晰了些。 眼前是舒佳凝哭红的眼睛,鼻尖通红,脸上还掛著未乾的泪痕。 不是她。 陆临舟缓缓收回手,指尖僵在半空,隨即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他的视线越过舒佳凝的肩膀,快速扫过整个房间。可整个房间都空荡荡的,只有桌上的药瓶和墙角的椅子,没有那个他想看到的身影。 一股失落漫上来,他转回头,看向舒佳凝,眉头微微蹙起,声音沙哑地问:“是你救了我?” 舒佳凝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愣神,眼神有些慌乱地避开他的目光,伸手抹了把脸,语气含糊:“你先別管这些,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医生说你发烧了,还撞到了头……” 她没直接回答,却也没否认,那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反倒像是默认。 陆临舟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 漆黑的海水里,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粗糙的沙滩上,有人拖著他往岸边挪;还有断断续续的呼喊,带著哭腔,一遍遍叫著他的名字…… 那些画面里,模糊的身影穿著和舒佳凝相似的浅色衬衫,是她跳下来救了自己? “我……” 他想再问,想把那些破碎的画面给串联起来。 陆临舟下頜紧绷,用力回忆。可越是努力,脑子里却越是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头痛欲裂的感觉席捲而来,瞬间將他淹没。 陆临舟脸色苍白,抬手死死捂住太阳穴。 “临舟!”舒佳凝赶紧扶住他:“你怎么了?” 陆临舟额头瞬间是一层细密的汗液,身体紧绷得厉害,像是隨时都要崩裂一般。 那些破碎的画面在脑子里疯狂旋转,时而是舒佳凝焦急的脸,时而是另一个模糊的轮廓。耳边的声音也乱成一团,刚才明明觉得是林穗穗的哭喊,此刻却一点点和舒佳凝的声音重合。 “別想了!医生说你不能太用力想事情!”舒佳凝按住他的手,语气急切。 汗水顺著陆临舟的鬢角往下淌,浸湿了枕巾。 他痛苦地闭著眼,那些好不容易抓住的碎片,像握不住的沙,一点点从指缝溜走。 再睁开眼时,脑海里只剩下舒佳凝跳海的身影,和她在耳边一遍遍喊著“临舟”的声音。 …… 林穗穗几乎是一路小跑衝进医务室的,额头上还带著薄汗,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 她一眼就看到正在整理药箱的军医,几步就跨了过去,声音里带著难以掩饰的急切:“军医!陆临舟醒了!您快跟我去看看!” 军医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隨即立刻加快了速度,將几瓶常用药塞进药箱,又拿起听诊器和血压计:“醒了?什么时候醒的?” “就在刚才!”林穗穗点点头,眼神里满是催促:“我看到他醒了就赶紧过来找您了,您快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去!” 军医手脚麻利地合上药箱,拎起来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道:“他现在状態怎么样?意识清醒吗?有没有说什么话?伤口有没有再出血?” 一连串的问题拋过来,林穗穗却怔了怔。 刚才那一幕实在太过衝击,她满脑子都是舒佳凝趴在陆临舟身上、而他抱著她的画面,根本没来得及仔细观察陆临舟的状態。 林穗穗定了定神,有些含糊地说:“反正醒了,具体的我不清楚,他醒了我就著急过来了。” 军医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也有些恍惚,便没再多问,只是加快了脚步:“行,先去看看再说。” …… 家属房里,陆临舟低头看了眼自己。 他在床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睡到了家属房的床上。 床边的地铺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他也衣著乾净地躺在了床上。 陆临舟扯了扯唇角,苍白的脸色这才稍稍好了些。 他舔了舔唇,正想问些什么。 舒佳凝见他嘴唇乾裂得厉害,连忙拿起桌上的搪瓷杯,递到他面前:“刚给你倒的水,你嗓子都哑了,喝点吧。” 杯壁温温的,显然是特意晾到了合適的温度。 陆临舟抬手接过,指尖触到杯沿时顿了下,他现在確实渴得厉害,便没多想,仰头喝了一口。 温水滑过乾涩的喉咙,带著一丝清甜的蜜香。不是普通的白水,是槐蜜的味道,甜得清润,尾调还带著点极淡的凉意。 有淡淡的薄荷味,这是林穗穗给他泡的槐蜜水。 陆临舟不爱甜的,从在柳湾村开始,只要是需要喝点蜂蜜水的时候,林穗穗都会拍片薄荷,喝著就没那么腻了。 舒佳凝不可能知道这个。 他垂下眼,掩去眸底的波澜,將水杯递迴去时,指尖刻意避开了她的触碰。 水是温水,看来林穗穗刚离开没多久。 舒佳凝接过杯子,心下微动。 他刚才喝得很安静,没有推开,对他態度也不算差。 看来,他因为以为是她救的他,所以不抗拒她了。 舒佳凝深吸一口气,本想解释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这样很卑鄙,但是他最近对她的態度实在是让她受不了。 她以后会找机会解释的,现在就先让他这样以为吧。 舒佳凝偏头看著他,眼底的期待几乎要漫出来,放柔了声音,问他:“临舟,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她救了他,他总该……总该对自己不一样些吧? 临舟靠在床头,额角的冷汗还没干透,闻言只是掀了掀眼皮,眸光平静。 “有。”他声音依旧沙哑,却透著股不容错辨的疏离:“谢谢。” 仅此二字。 舒佳凝脸上的笑意僵住,她攥了攥掌心,有些不甘心地还再问。 陆临舟就又开口追问道:“穗穗呢?” 第346章 记忆混乱 林穗穗带著军医回了家属房。 进去前,还能听见屋里压抑的哭声。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也顾不上陆临舟和舒佳凝有没有將悄悄话了,就伸手推开了门。 她侧身让军医先进去:“军医,这边。” 屋里的对话戛然而止。 舒佳凝正站在床边抹眼泪,听见动静猛地回头,看到林穗穗和军医,眼里闪过明显的错愕,像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回来,嘴角还僵著没褪尽的委屈。 林穗穗的目光飞快扫过两人,又迅速收回视线。 房间里气氛有点尷尬,林穗穗假装没察觉,也没敢多耽搁,带著军医到了陆临舟床边。 “麻烦您再帮他检查一下。”林穗穗轻声道。 “好。”军医应了声。 林穗穗的视线无法控制地,直直落在陆临舟脸上。 他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正望著门口,目光在她身上顿了顿,隨即定住。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穗穗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盯著他的眼睛,那双眼深邃依旧,没有了之前发烧时的混沌,完全不像是能迷迷糊糊喊“嫂嫂”的模样。 她试图从中找出一丝傻气,一点依赖,哪怕是半分熟悉的痴愣。 可,完全没有。 那双眼里只有平静,带著点不易察觉的探究。 “陆队长,感觉怎么样?”军医已经放下药箱,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烧退了些,但还得再检查检查。” 陆临舟配合地微微仰头,声音虽哑却清晰:“还好,就是头有点疼,好多事记不太清,有点乱。” 他说话时逻辑分明,吐字清楚,连蹙眉说头疼的样子都透著惯常的冷静。 林穗穗悬著的心落回肚子里。 没傻。 他还是那个清醒的、理智的陆临舟。 可下一秒,林穗穗就觉得自己的心臟被一股说不清的失望充斥。 她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没傻,就意味著他还记得那些厌恶她的理由,记得他和舒佳凝才是一对。 想到刚刚那个拥抱,林穗穗几乎已经確定了,陆临舟和舒佳凝就是原书的男女主。 不管中间剧情发生了怎么样的变化,陆临舟和舒佳凝永远都会是一对。 因为这是个he的小说,男女主会幸福且没羞没臊地生活在一起。 原书里,他会因为舒佳凝救了他而心存感激,会渐渐看到她的好,会一步步走向她。现在舒佳凝没有救她,是他自己从海里飘上岸的,他也仍然在这次事故里察觉到了舒佳凝对自己的重要,拥抱了她。 而她,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插曲,是个女配。 林穗穗心臟突然有点涨涨的痛感。 “哪里疼?具体说说。”军医拿出听诊器:“有没有噁心想吐?伤口疼不疼?” “太阳穴这儿,一阵阵的。”陆临舟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伤口还好,就是记忆有点混淆。” 陆临舟第二遍提及记忆的事。 他说这话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舒佳凝,又落回林穗穗脸上,像是在等著谁回答。 舒佳凝的脸色白了白,下意识地往旁边站了站。 林穗穗的心猛地一跳,刚想开口,就被军医打断:“你刚经歷了大事故,记忆混乱是常见症状,別强行回忆。先躺好,我给你做个详细检查。” 陆临舟依言躺下,视线却没离开林穗穗。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目光去看窗外,耳朵却竖著听他和军医的对话。 他回答问题条理清晰,甚至能准確说出自己落水前的最后一个动作,哪里都透著正常。 军医检查完,在本子上写著什么,嘱咐道:“没大碍,好好休息,別想太多,按时吃药就行。有什么突发情况,隨时让人去医务室找我。” 陆临舟点点头:“好。” “那我就先走了。”军医背上医药箱,转身要走。 林穗穗:“谢谢您,我送您出去吧。” “等等。”陆临舟突然出声:“舒翻译,我已经没大碍了,你和军医一道离开就好,我跟穗穗还有话要说。” “……” ———— 舒佳凝终究是没再坚持留下。 她走时看了陆临舟一眼,又扫过林穗穗,眼神里的不甘很明显,却没有多说什么,轻轻带上了门离开了。 房间里瞬间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林穗穗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抠著衣角,空气里的尷尬漫上来。 她瞥了眼床上的人,他正望著天板,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柔和了些,不像平时那样冷硬。 “那个……你没事吧?”林穗穗还是先开了口,声音有点轻。 陆临舟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摇了摇头:“没事。” 简单两个字,却让她鬆了点气。 她犹豫了下,还是问出了刚才就想问的话:“那记忆……是出了什么问题吗?你是不记得什么了吗?” 他沉默了片刻,指尖在被单上轻轻点了点:“有点混乱,好多事串不起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有的事也没忘。” 林穗穗愣了愣:“什么?” “你向我道歉,请求我原谅的事。”陆临舟看著她,眼神里带著点说不清的意味。 林穗穗意识到,他说的是在他去邻岛之前,他们正在对於她在船厂筒子楼里给他一巴掌的事进行討论。 林穗穗彻底愣住了,有点哭笑不得。 合著记忆都乱成一团了,他偏偏记著这茬? 林穗穗皱了皱眉,语气里带了点无奈:“记忆都混乱了,还在这记仇,你可真是……” “嗯,就记仇。”他应得坦然,目光直直地锁著她,没半点退让。 林穗穗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索性心一横。 反正当初是她理亏,打了人就该受著。 她往前凑了两步,站在床边,闭上眼睛仰起脸:“那行,你要是还记恨,就打回来吧。上次是我不对,我不躲。” 空气静了一瞬。 她闭著眼,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带著点灼热的温度。 预想中的巴掌迟迟没落下,反倒是身前的空气微微一动,下一秒,她就被一股力道猛地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唔!”林穗穗嚇了一跳,身体瞬间绷紧。 陆临舟的胳膊紧紧环著她的腰,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嵌进骨血里。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身上的药味混著淡淡的海水咸,还有他本身那股清冽的气息,在鼻尖缠绕开来。 她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咚咚”的,又快又重,像擂鼓一样撞在她的耳膜上。 “你……”她刚想开口,就被他埋在发间的声音打断。 那声音很哑,带著浓浓的后怕,还有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像在说给她听,又像在说给自己:“我还以为,我以后都见不到你了。” “……” 第347章 一起睡啊 怀里的温度烫得像团火,林穗穗的脸颊贴在陆临舟的衬衫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的起伏。 他抱得很紧,像是要把这些天缺失的拥抱都补回来。 陆临舟的手臂勒得她有点喘不过气,可她捨不得挣开。 不知过了多久,陆临舟的力道才渐渐鬆了些,却依旧没放手,只是把下巴从她发顶挪开,低头看著她。 灯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眼底翻涌著她看不懂的情绪。有后怕,有庆幸,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谁让你真把脸凑过来的?”陆临舟低笑了声。 他的气息拂过来,弄得林穗穗眼皮子有点痒,下意识地偏头躲开。 她从他怀里退出来些,仰头看他:“你不是记仇吗?我以为你……” “记仇也不会打你。”陆临舟打断她,语气篤定。 林穗穗看著陆临舟的眼睛,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刚刚那话,是怕他出了事,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那他刚刚对舒佳凝……也这么说? 正想著,林穗穗的思绪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孙程燁拎著个布包衝进来,后头跟著贺云川和几个战友,手里都捧著些罐头、奶粉之类的东西,把小桌摆得满满当当。 “老陆!感觉怎么样?”孙程燁凑到床边,嗓门还是那么大,被贺云川瞪了一眼才压低声音:“状態还行吧?不用开追悼会吧?” 陆临舟扫了他一眼,眼神阴惻惻的:“我是不用,要给你开吗?” “不用不用!”孙程燁虽然被威胁,但还是笑呵呵的:“我们老陆这是真回来了,还是內味儿!” “皮痒。”陆临舟低咒了声,唇角却带了点笑意。 陆续又有战友来看望,屋里一时热闹起来。 徐教官来得最晚,显然是刚处理完所有的事,一脸疲色。 他一直看重陆临舟,亦师亦友。 陆临舟出了这么大事儿,他也是撑著在主持大局。 见一屋子人在吵他,徐教官背著手,皱眉不爽。 他扫了眼满屋子的人,沉声道:“都回去吧,让他好好休息。” 眾人这才依依不捨地告辞,见陆临舟是真的没事了,气氛明显比之前要轻鬆多了。 …… 屋里终於又安静下来,只剩下徐教官、陆临舟和林穗穗三人。 徐教官走到床边,看著陆临舟的眼神带著讚许,也有几分后怕:“命大。” “让您担心了。”陆临舟低声道。 徐教官摆摆手,转向林穗穗,语气缓和了些:“穗穗,这两天辛苦你了。我跟队里说了,你和临舟这两天不用去,他专心养身体,你就专心把他照顾好。” “知道了,徐教官。”林穗穗连忙应下。 徐教官又转回头,对著陆临舟道:“这次的事我已经上报了,避免了人员伤亡。等项目结算大会,估计能给你评个二等功。” 陆临舟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我是队长,保证大家安全是我的本分,功劳不用算在我头上。” “这是你应得的。”徐教官沉声道:“不光是功劳,也是给其他人做个榜样。” 他拍了拍陆临舟的肩膀,“好好养著,队里还等著你归队。” 陆临舟点了点头。 徐教官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口,林穗穗才转过身,伸手按了按陆临舟的肩膀:“快躺好,折腾这么久,该睡了。” 陆临舟顺从地躺下,却没鬆开握著她的手,目光跟著她转。 见她转身走向墙角的柜子,他眉峰微挑,看著她拉开柜门,从最下层拖出那个卷著的褥子。 “你干什么?”他出声问。 林穗穗正弯腰解褥子上的绳子,闻言头也没抬:“拿地铺啊。” “林穗穗同志。”陆临舟眉头微拧,声音里带著点无奈:“我都这样了,你还让我滚下去睡地铺?” “谁说让你睡了?”林穗穗把褥子往床边的空地铺,闻言直起身瞪他:“我睡地铺,你睡床!你当我什么人,能对病號下手?” 林穗穗拍了拍铺好的褥子,厚度倒是够,就是地上难免有点凉。 陆临舟身体暖和,睡著应该还行,她就不一样了,体寒又手脚冰冷,这被子肯定不够。 她正想找件旧大衣当被子,手腕突然被人拽住。 陆临舟半靠在床头,眼底带著点促狭的笑:“你不肯睡床,是想让我夜里总惦记著地上有个女人?我是禽兽么让你睡地上?” 林穗穗挣了挣手腕没挣开:“那怎么办?总不能真让你睡地上。你不想当亲手,我也不想。” “那就都不当。”陆临舟往床里挪了挪,腾出大半位置,另一只手拍了拍身侧的空位:“过来,一起。” 第348章 陆队快被你迷死了 一起睡?! 林穗穗怔愣了下,陆临舟不是对舒佳凝…… “那怎么行?”林穗穗抗拒地后退半步。 “怎么不行?”陆临舟挑眉,“这床够宽,挤挤怎么了?还是说,你寧愿自己睡地上,也不肯跟我靠近些?” 他的目光太直接,看得她心慌意乱。 她囁嚅著:“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 林穗穗心理上有些过不去。 既然舒佳凝没有救陆临舟,他却还是会按照剧情,对她感情升级,那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 一想到最后的结局,男女主终究还是要在一起,林穗穗就有些抗拒再接近他。 “就是什么?”他索性坐起身,因为动作太急,牵扯到伤口,闷哼了一声。 “你別动!”林穗穗赶紧放下褥子跑过去扶他:“说了让你好好躺著!” 陆临舟顺势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那你答应我,別睡地上。” 他的掌心温热,带著点药物的清苦气,攥得她手心里全是汗。 林穗穗看著他苍白却执著的脸,心里的防线一点点塌了:“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他把她往床边带了带,声音放软了些:“又不是没睡过。再说了,明天一早肯定会有人来看我,到时候还要急著收。万一来不及收还会被人发现。你的中专报告才刚打上去,要是被人知道我们的婚姻是假的……” 月光从窗缝里钻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她拗不过他:“行行行!那你先睡,我去洗澡。” 陆临舟这才心满意足鬆开手放开她。 …… 林穗穗磨磨蹭蹭洗了个澡,又磨磨蹭蹭回到床边。 陆临舟已经往里挪了挪,给她留出足够的位置。 他闭著眼睛,呼吸平稳,像是睡著了。 林穗穗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躺进去。 床確实够宽,两人之间隔著一拳的距离,可她还是紧张得浑身僵硬,连呼吸都放轻了。 自从陆临舟不再是那个傻子以后,他们就没有在清醒状態下再睡在一张床上了。 不论是之前回柳湾村祭祖的那次,还是后来在筒子楼那次,都是喝醉后的意外。 林穗穗躺下的时候,才清晰地察觉到,陆临舟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好像不再像之前一样抗拒她,不再对当年她哄著他睡觉的时讳莫如深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了呢…… 就在她以为陆临舟真的睡著了时,身侧的人忽然动了动。 他缓缓睁开眼,黑暗中,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睡不著?”他低声问。 “有、有点。”林穗穗的声音细若蚊蚋。 陆临舟没说话,只是悄悄往她这边挪了挪。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清冽中带著点药香,让人心安。 “穗穗。”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今天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她盯著天板。 陆临舟却没再回答。 林穗穗疑惑地转过头看他,却发现他也在看她。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只是这一次,他的手悄悄伸过来,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指。 林穗穗僵了僵,终究还是没躲开。 她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一点点漫过来,熨帖了心底所有的不安。 窗外的风停了,屋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 陆临舟恢復得很快,第二天烧就彻底退了,身上只剩些擦伤和淤青。 项目收尾本就繁杂,两人歇了不到三天,便又一头扎进工作里。 仓库盘点、物资清算、设备检修……琐碎事堆成山,忙得脚不沾地。 上午,后勤部的主任就来了办公室,通知大家。 说上午十点开大会,基地项目结算和表彰大会,全体人员都得到场。 林穗穗手里正核对著帐本,闻言抬头,大家都一起应道:“好。” 交代完,主任又走到林穗穗面前。 “林穗穗同志,还有个事得麻烦你。”王主任笑了笑:“大会有颁奖环节,需要咱们后勤部出两个人做礼仪,你形象好,就辛苦一趟?” 林穗穗愣了愣,刚想推辞,王主任已经拍了拍她的肩:“快去准备准备,回家换身像样的衣服,化点淡妆,別给咱们后勤丟人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林穗穗也只好应下。 看看时间还早,她匆匆跟同事交代了几句,往家属楼赶去。 打开衣柜翻了半天,找出件浅蓝色的確良衬衫,领口绣著圈细巧的白边,是前几天回省城,为了参加吴景越的生日宴,逛街的时候买的其中之一。 红裙子用在生日宴了,这浅蓝衬衫正好用来颁奖。 她下身配了条灰色直筒裤,衬得腿又细又直。 对著镜子梳了梳头髮,將刘海轻轻別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找出藏在抽屉里的雪膏,挖了点轻轻拍在脸上,又翻出胭脂,蘸了点往脸颊上匀匀扫开,瞬间添了几分气色。 收拾妥当,她对著镜子看了看。 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纤细的锁骨,素净的脸上带著点恰到好处的红晕,眼神清亮,既有八十年代姑娘的质朴,又透著股挡不住的水灵。 赶到大会堂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林穗穗刚找了个角落站定,就被人拽了拽胳膊。 “穗穗?”黄晓燕瞪大眼睛看著她,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这是你?我差点没认出来!” 她围著林穗穗转了两圈,嘖嘖称奇:“你这脸咋画的?红扑扑的真好看,还有这嘴唇,亮闪闪的……快教教我!” 林穗穗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拉了拉衬衫下摆:“就抹了点雪膏和胭脂,没什么特別的。” “没什么特別?”黄晓燕戳了戳她的脸颊:“你这叫没什么特別?这要是站到台上,不得把陆队迷死!” “你別乱说!”林穗穗拍开她的手:“我是来颁奖的,迷什么迷?” “哟,还害羞了。”黄晓燕正想再说点什么,忽然朝她身后努了努嘴:“说曹操曹操到。” 林穗穗下意识回头看过去。 不远处的前排,陆临舟正坐在那里。 他穿了身笔挺的军装,领口的红领章格外醒目,肩章上的星徽在灯光下闪著光。 军装熨得平平整整,衬得他肩宽腰窄,身姿挺拔如松。 五官轮廓分明,鼻樑高挺,薄唇紧抿著,平日里略显冷冽的眼神,此刻在柔和的灯光下似乎也温和了些,却依旧带著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明明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却像有聚光灯打在身上,周遭的人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林穗穗的心跳漏了一拍,目光下意识地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他今天好像格外帅,帅得让她有点移不开眼。 就在这时,陆临舟像是有感应似的,忽然转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 陆临舟的眼神深邃,里面清晰地映出她的影子。 他看著她,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眼神里带著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黄晓燕在旁边,看看陆临舟,又看看林穗穗,捂著嘴偷笑:“看吧,我说什么来著?” “说什么?”林穗穗思绪有点飘,完全忘了刚刚黄晓燕的话。 黄晓燕:“你看陆队眼神,都要被你迷死了!” “……” 第349章 陆队媳妇儿真好看 “老陆,待会儿颁奖流程再对一遍?”孙程燁手里捏著张纸条,戳了戳身旁的陆临舟:“你待会儿要上台领二等功的,別到时候……” 说了几句都没有回应,孙程燁皱著脸抬头。 他探头一看,陆临舟的视线压根没在他身上,正望著斜后方出神,嘴角还带著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老陆!”孙程燁拔高了音量:“我跟你说话呢,想什么呢?” 陆临舟这才回过神,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却没立刻收回。 孙程燁纳闷地顺著他的视线往后看。 林穗穗正站在礼仪台旁边,浅蓝色的確良衬衫被礼堂的风掀起个小角,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颈。 她刚跟黄晓燕说完话,侧脸对著这边,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脸上,把那点胭脂衬得像桃瓣似的,连耳尖都泛著粉。 “我靠!”孙程燁低呼一声,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嫂子今天也太漂亮了吧?这小模样,跟平时在仓库里搬箱子的样子判若两人啊!” 他这话没压低嗓门,前排几个战友都回过头。 原本在低头聊天的男同志,目光齐刷刷地黏在林穗穗身上,有几个年轻的甚至红了脸,偷偷跟身边人交头接耳,眼神里全是惊艷。 “你看后勤部那同志,好漂亮!” “可不是嘛,这一笑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听说她是陆队对象?真有福气……” 议论声飘到前排,孙程燁听得真真的,胳膊肘捅了捅陆临舟:“老陆,你听听,再看看周围这些眼神!你就没点危机感?” 陆临舟慢悠悠地转回头,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口茶,语气平淡:“嗯?” “嗯什么嗯!”孙程燁急了,压低声音:“你看左边那几个,眼睛都快黏嫂子身上了!还有人在討论她呢!” 他本以为陆临舟会跟以前似的,冷著脸瞪过来,或是抬手捶他,让他別瞎操心。 没想到对方只是掀起眼皮扫了圈四周,慢悠悠地吐出个单音节:“哦。” 孙程燁愣住了,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就『哦』一下?” 陆临舟放下搪瓷缸,指尖在缸沿轻轻敲了敲,目光再次越过人群落在林穗穗身上。 她正弯腰整理礼仪托盘上的红绸带,侧脸线条柔和,嘴角还带著浅浅的笑意。 他收回视线时,嘴角勾起抹极淡的弧度,声音不大却清晰:“他们只会討论——陆队媳妇儿真好看。” 孙程燁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周围的议论声还在继续,可听在他耳朵里,怎么都像是在给陆临舟这话做註脚。 他看著身旁男人那副云淡风轻却暗藏得意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操心过度的老妈子。 “……行吧。”孙程燁悻悻地收回视线,揉了揉鼻子。 他怎么感觉,突然被秀了一脸?! …… 大会堂的灯光忽然暗了两盏,台前的幕布开始缓缓晃动,显然是要开始了。 林穗穗正站在侧台整理裙摆,忽然有个穿军装的女同志快步走过来,军帽下的脸带著几分焦急。 “同志,你是后勤部的林穗穗吧?”对方语速很快,手里还捏著个文件夹:“部长让我来喊你,说有个颁奖用的荣誉证书落在仓库了,麻烦你跑一趟取来,马上就要用了。” 林穗穗一愣:“仓库?哪个仓库?” “就是西边那个旧仓库,昨天盘点时还放在角落的铁架上。”女同志说得篤定,又催了句:“快去快回,別耽误了大会进程。” 林穗穗看了眼台下已经坐满的人:“可是已经要开始了。” “就是因为要开始了!”女同志皱眉说道:“待会儿让你上去颁奖,轮到你颁奖的时候,连荣誉证书都没有,你怎么颁?我这是为了你好!” 林穗穗点点头:“好,我这就去。” 她转身往外走时,没看到身后那女同志嘴角勾起的得意笑容。 等林穗穗的身影消失在大会堂门口,女同志立刻转身往后台走,脚步轻快,往后台走。 她走到的时候,舒佳凝正站在幕布后发呆。 “佳凝同志。”女同志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搞定了,林穗穗去仓库了,她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 她说著把自己隨身背的帆布包打开给舒佳凝看,里面躺著个红绒封面的荣誉证书,正是刚才说落在仓库的东西。 舒佳凝的脸色沉了沉:“你这是做什么?” “帮你啊。”女同志眨眨眼,把证书往她手里塞:“待会儿给陆队颁奖,本该是你的位置。她一个横刀夺爱的女人,凭什么站在陆队身边?” “你別这么说。”舒佳凝的声音有点发紧,却没推开那本证书。 “我说的难道不对?”女同志提高了点音量:“你跟陆队认识这么多年,这次也是你在他落水时跳下去救他,这份功劳,这份情谊,都该是你站在台上!” 舒佳凝的指尖碰到证书的绒面,有些发烫。 她確实想站在陆临舟身边,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他们在一起,可这种方式…… “这样不太好。”舒佳凝出声拒绝,眼神却有些动摇。 “有什么不好的?”女同志把证书硬塞进她手里:“她现在回不来,总不能让颁奖环节空著吧?就当是帮大家一个忙。” 舒佳凝低头看著手里的证书,封面的烫金大字在灯光下闪著光。 犹豫了几秒,她终究还是接了过来。 打开证书,上面的“陆临舟”三个大字,让她还是点了点头,声音低低的:“下不为例。” 女同志立刻笑了:“放心,保证没有下次。” 不远处的柱子后,刘雪梅正迟疑地站在那里。 她刚才来后台找舒佳凝,刚好撞见这一幕。 刘雪梅皱了皱眉,拽著自己的裙角,转身就往外跑。 …… 大会开场音乐响了半分钟,部长攥著颁奖流程表在后台转圈,额头上急出一层薄汗。 “林穗穗呢?!” 他猛地停下脚步,声音陡然拔高:“刚才还在这候著,这节骨眼上跑哪去了?!” 黄晓燕嚇得一哆嗦,手里的托盘差点没端稳:“部长您別急,可能是去洗手间了?我、我这就去找!” “找!现在就去找!”部长把流程表往桌上一拍:“颁奖环节马上就到,陆队的二等功还等著人送上去呢!” 黄晓燕刚要往外冲,就被个穿军装的女同志拦住了。 那女同志侧身让出身后的舒佳凝,脸上堆著笑:“部长,您看这情况……要不就让舒翻译上吧?” “舒佳凝?”部长皱起眉。 “是啊部长,”女同志赶紧补充,“不就是给陆队颁奖吗?讲究的是形象气质!舒翻译可是省城文工团的预备成员,论仪態论长相,哪点不比林穗穗同志差?” 她眼神里带著点不易察觉的轻蔑,“再说了,舒翻译跟陆队认识这么久,配合起来也更默契啊。” 舒佳凝站在原地没说话,不卑不亢地站在那儿。 部长的目光在舒佳凝身上打了个转。 確实,一身军装穿得笔挺,长发利落地挽成髮髻,眉眼间带著傲气,確实拿得出手。 可他犹豫了下,还是摇了头:“不行!” 女同志急了:“凭什么不行啊部长?” “陆队点名要林穗穗同志!” “……” 第350章 谁有资格 听说是陆临舟要求林穗穗颁奖,舒佳凝的脸“唰”地白了。 他甚至连这种细节都想到了。 “陆队也就是隨口一说吧?”女同志不死心,伸手推了推舒佳凝:“您看舒翻译都准备好了,总不能让台下等著吧?” 舒佳凝被推得往前挪了半步,对上部长探究的目光,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说话。 部长盯著台上的灯光,又看了看门口空荡荡的走廊,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黄晓燕急得直跺脚:“部长,我真去给您找!保证五分钟內把人带回来!” “三分钟!”部长丟下三个字,转身往侧台走:“要是三分钟內人不到,就按你们说的办!” 黄晓燕赶著跑出去找林穗穗了,那位女同志却不满了。 “部长!”女同志见舒佳凝脸色不对,赶紧又往前凑了两步,声音压得更低,“现在去找林穗穗肯定来不及了!颁奖仪式马上开始,总不能让陆队长在台上等著吧?开了天窗像什么样子!” 她一边说一边给舒佳凝使眼色。 “这……”部长眉头拧得更紧,手指在桌面上敲得飞快,显然也在天人交战。 就在这时,前台的工作人员又跑了进来,额头上全是汗:“部长!主持人已经报幕了,下一个就是颁奖环节,准备好了吗?台下领导都等著呢!” “来了来了!”女同志抢在部长前头应道,又转向部长:“部长,就这么定了!舒翻译形象好,又是咱们军校的老人,颁奖再合適不过了!” 部长看著后台入口,又看了看满脸期待的女同志和低头不语的舒佳凝,终於咬了咬牙:“行!那就请舒翻译……” “等等!”一道清亮的女声突然从门口传来。 眾人循声望去。 只见刘雪梅喘著气站在门口,脸上带著焦急:“部长,不能让舒翻译去!” 部长皱起眉:“雪梅同志,你这是干什么?別捣乱!” 刘雪梅摇了摇头,快步走到部长面前:“我没有捣乱!刚才我看到张同志把林穗穗同志支去仓库拿东西了,可她手里明明就拿著要颁奖的东西!”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舒佳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女同志。 那女同志眼神闪烁,强作镇定地说:“雪梅同志,你可別瞎说,我什么时候……” “我都看见了!”刘雪梅打断她,语气坚定,“我看到你跟舒翻译说已经把林穗穗同志支开了,让她没法给陆队颁奖!” 那女同志顿时炸了毛,往前冲了半步,指著刘雪梅的鼻子:“你凭什么说我支开她了?空口白牙就想污衊人?” “凭我看到你手里有陆队的荣誉证书!”刘雪梅毫不退让,目光扫过女同志和舒佳凝:“就在你俩谁手里攥著!” 舒佳凝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受伤,声音都带了点颤:“雪梅,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是朋友啊。” 刘雪梅偏开视线,指尖微微发抖,却还是咬著牙对部长说:“部长,您让人找找证书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颁奖用的荣誉证书,根本不在仓库里!” 女同志急得脸都红了,死死攥著口袋里的证书,梗著脖子喊:“你有什么资格搜我们的身?这是污衊!我要去告你!” “她没资格,那我有吗?”一道低沉的男声突然从门口传来,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第351章 他只看著她 所有人同时看过去。 后台的空气像被冻住了似的,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陆临舟不是应该在台下,等待颁奖吗? 怎么会到后台来了?! 谁也没想到陆临舟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自带一股慑人的气场,刚一靠近,就压得人喘不过气。 “陆、陆队?”张同志的声音抖得厉害。 她手里的包差点没攥住,下意识地往身后藏。 舒佳凝也愣了愣,隨即上前一步,儘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临舟,你怎么到后台来了?你不是……” 陆临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走到张同志面前。 他目光落在她紧攥的手上,声音平静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的证书,我有资格拿吗?还是说,你打算把我的证书藏起来,不颁奖给我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张同志彻底傻了,张著嘴半天说不出话。 她哪敢不给啊?这可是二等功的荣誉证书,是基地的大事! “我……我没有……”她结结巴巴地辩解,脸涨得通红。 “行。”陆临舟点点头,语气听不出喜怒,转身就要往外走:“既然不给我颁奖,那我现在就走。” “別!陆队您別走!”张同志的脸“唰”地一下惨白如纸,嚇得魂都快没了。 他要是真走了,这颁奖环节就彻底黄了。 別说她一个后勤干事,就连部长都得担责任,搞不好就是重大事故! 她慌忙拽了拽舒佳凝的衣角,声音带著哭腔:“佳凝同志,怎么办啊……” 舒佳凝的脸色也不好看,她深吸一口气:“张同志,给我吧。” “这……”张同志后退半步,紧张地看著她。 舒佳凝微微拧眉,伸手绕到她身后,从她手里把包拿过来了。 她从里面找出证书,递到陆临舟面前,下巴微微抬著,还带著平时那点傲气,没有道歉,只是低声说:“临舟,我说这並不是我的本意,你信么?” 陆临舟垂眸看了看她手里的证书,又抬眼扫了她一下,眼神淡得像水:“我不看意图,看结果。” 一句话堵得舒佳凝哑口无言,指尖微微发颤。 后勤部部长赶紧打圆场,搓著手笑道:“哎呀,误会,都是误会!既然证书找到了,那咱们就按时颁奖吧,別耽误了时间。” 陆临舟斜睨了他一眼,语气凉颼颼的:“部长记性不好?我记得我说过,指定人颁奖的。” “是是是,指定了林穗穗同志没错!”部长额头冒汗:“我也知道穗穗同志是受人陷害,但毕竟现在她还没回来,要不……” “她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颁。”陆临舟打断他,声音不大,却篤定:“这错,自然有人担。” 说这话时,陆临舟的目光似有若无地瞟了张同志一眼。 谁陷害的,那结果就由谁来承担。 张同志嚇得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陆队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看佳凝同志救了您,心里替她不值,才一时糊涂……您就看在佳凝同志救了您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吧!” 陆临舟皱紧眉头,语气冷得像冰:“那又如何?” 舒佳凝猛地抬头,诧异地看向他。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的以为是她救的他? 舒佳凝心里一阵发慌,却不想在这事上多纠缠。 她没有过多思考,只是凭著本能,想要將错就错。 舒佳凝出声打断:“別说这些了,黄晓燕同志已经去找林穗穗了,等她回来,咱们就继续颁奖流程,別让所有的环节都延期。” 陆临舟闻言,深深地看了舒佳凝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后台。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舒佳凝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后背已经惊出了一层冷汗。 她捏著证书的手指泛白,心里乱糟糟的。 ———— 林穗穗是被黄晓燕从仓库拉回来的。 一路上,黄晓燕什么也不说,拽著她就往回跑。 林穗穗刚被黄晓燕拽到台侧,还没站稳,就被对方推著往后台入口赶。 “什么情况啊?”她拽著被风吹乱的衬衫领口,头髮都有些散了,疑惑地问。 “你这傻子,被骗了!”黄晓燕骂了句。 林穗穗拧眉,其实刚才在仓库转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就已经反应过来被骗了。 这一路跑回来差点喘不上气:“我问的就是,骗我做什么?” “来不及细说了!”黄晓燕急得额头冒汗,往台上指了指,“快上去颁奖!再晚就真要受处分了,陆队都要上台了!” 林穗穗顺著她指的方向看去,主持人正拿著话筒,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整个大会堂:“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有请本次项目中荣立二等功的陆临舟同志,上台领奖!” 掌声雷动中,陆临舟从前排站起身。 他穿著笔挺的军装,肩背挺得笔直,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有力。 走到台中央时,陆临舟微微转身,面向台下,嘴角噙著一丝浅淡的笑意,眼神却依旧锐利,带著军人特有的坚毅。 台下的目光齐刷刷聚在他身上,有敬佩,有崇拜,还有姑娘们藏不住的羞涩。 林穗穗看著他站在聚光灯下的样子,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陆临舟同志在本次任务回程时遇到极端天气,大风浪之下临危不乱,在船只遇险时果断下水抢修,保住了整船人员安全……”主持人念著颁奖词,声音激昂:“经研究决定,授予陆临舟同志二等功荣誉!下面,有请徐教官为陆临舟同志颁奖!” 黄晓燕在旁边推了林穗穗一把:“快!该你上了!”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挺直后背,双手端起早就备好的托盘。 托盘上铺著红绒布,放著烫金的荣誉证书和沉甸甸的奖章。 她一步步走上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热烈的掌声里显得格外清晰。 刚走两步,她就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抬眼望去,陆临舟正看著她。 陆临舟站在台中央,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就像是聚光灯打在他肩上,星徽闪著亮,整个人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可他的视线,却越过人群,牢牢锁在她身上,深邃的眼底像是盛著光。 林穗穗的脸颊莫名其妙就红了,脚步都差点乱了。 这感觉太奇妙了。 他站在千万人注视的地方,却偏偏只看她一个。 第352章 真的值得吗? 林穗穗定了定神,走到徐教官身侧稍后的位置站定,將托盘稳稳举到徐教官面前。 徐教官拿起证书,又拿起奖章,转身面向陆临舟。 “陆临舟同志,恭喜。”徐教官的声音洪亮。 陆临舟抬手敬礼,腰背挺得更直。 徐教官將奖章別在他胸前,又把证书递给他。他接过证书,目光却还是往林穗穗那边偏了偏。 林穗穗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心跳得像要撞开胸腔。 她飞快地低下头,等徐教官颁完奖,便端著空托盘,快步往台下走。 下了台,林穗穗抱著托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陆临舟正对著话筒,准备发言。他微微侧著身,胸前的奖章在灯光下闪著光,侧脸的线条冷硬又清晰。 “感谢基地,感谢各位同志……”他的声音透过音响传出来。 低沉、有力,带著不容置疑的鏗鏘,每个字都像砸下来的,掷地有声。 林穗穗站在台边的阴影里,望著他的背影,刚才他盯著自己的眼神又浮现在眼前。 胸腔里的心跳越来越快,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 …… 大会散场时,人潮像潮水般涌出门,林穗穗踮著脚在人群里找了半天,也没看到陆临舟的身影。 刚想问旁边的战友,就见孙程燁拍著他的肩往会议楼走,看那样子是被领导叫去谈话了。 林穗穗没找到人,只好转身回了后勤部办公室。 刚坐下没两分钟,黄晓燕就一阵风似的衝进来,手里还攥著个没吃完的馒头:“穗穗!你是不知道刚才后台多惊险!” 她把馒头往桌上一放,眉飞色舞地说:“张同志和舒翻译合著伙想支开你,让舒翻译给陆队颁奖,我爭取来爭取去,才爭取出来三分钟去找你。本来以为来得及,但是没想到居然赶上了!” 林穗穗端著水杯的手顿了顿,原来她不在的时候,还发生了这么多事。 正说著,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张同志低著头走进来,眼眶红红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显然是刚挨过批。 黄晓燕一看她就气不打一处来,站起来叉著腰:“张同志,你倒是说说,我们穗穗哪儿碍著你了?非要这么背后使阴招陷害她?” 张同志猛地抬起头,眼里带著点倔强的红:“我都已经被部长批评了,写了检討,之后还要受处分的。你们还想怎么样?” “批评就完了?”黄晓燕哼了一声,“你这是破坏大会秩序,是陷害同志!” “晓燕。”林穗穗拉了拉她的胳膊,看向张同志,语气平静却认真,“挨批评是应该的,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和你没什么过节吧?” 张同志抿著唇,把脸扭向一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愣是不肯说一个字。 就在这时,王部长搓著手走进来,脸上堆著笑:“小林啊,忙著呢?” 林穗穗站起身:“王部长。” “关於上午的事,我得跟你说声抱歉。”王部长嘆了口气,“是我没把人看住,让你受委屈了。陆队那边已经定了,张同志这月的奖金全扣,等回了军校,还要记过处分。” 林穗穗点点头:“行,处理了就好。只要以后別再发生这种事,我就不会再提。” 王部长这才鬆了口气,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小林啊,你看……能不能帮我在陆队面前说句好话?我当时是真不知道张同志是故意的,也是被急糊涂了才想换人的。你也知道,陆队那人认死理,別到时候再揪著我不放……” 林穗穗还没答话,忽然想起他刚才的话,皱了皱眉:“您刚才说,是刘雪梅同志去找的陆队?” “是啊。”王部长点头,“多亏了雪梅那丫头机灵,看到张同志和舒翻译在后台嘀咕,还攥著证书不给,赶紧跑去把陆队请了过来,才把颁奖时间往后延了延。不然你没及时回来,这责任我可担不起。” 林穗穗愣住了。 刘雪梅?她不是跟舒佳凝一个宿舍、同在翻译部做事的那个女同志吗? 她怎么会冒著得罪舒佳凝的风险,跑去给陆队报信? 黄晓燕也愣了愣:“刘雪梅?她不是跟舒翻译好得穿一条裤子吗?” 林穗穗心里打了个突,总觉得这事有点蹊蹺。 她望著窗外,阳光把树影拉得很长,心下却有些疑惑。 刘雪梅这突如其来的帮忙,到底是为什么? …… 翻译部办公室。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可舒佳凝摊在面前的外文资料,半天也没看进去一个字。 舒佳凝脸色有些难看。 今天这件事这件事,因为她有参与,所以她也会受到处罚的。 但因为不是主谋,对她在军校的学习和毕业后去文工团的工作,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可在陆临舟那里,她就变成了一个有心计使坏的人。 她不想在他心里是这样的形象! 门被轻轻推开,刘雪梅走进来,脚步放得极轻,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舒佳凝没动弹,还是坐在那低头髮著呆。 见舒佳凝表情不太好,刘雪梅声音带著点小心翼翼的歉意:“佳凝,对不起……我早上不是故意的,没想把事情闹这么大,更没想影响到你。” 舒佳凝抬眼,睫毛上还沾著点未散的湿意,却依旧梗著脖子,语气里带著惯有的傲气:“我只是觉得很受伤。” 她指尖敲了敲桌面:“虽然我们在军校不是一个系,可在这基地,你一直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知道!”刘雪梅赶紧往前凑了凑:“正因为是朋友,我才不能看著你做错事!张同志支开林穗穗,让你去颁奖,这本来就不对,林穗穗同志没做错任何事啊!” 舒佳凝的脸色沉了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的意思是,这事是我错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刘雪梅咬了咬唇,还是硬著头皮说下去,“我知道你和陆队以前……以前处过对象。前两天他落水,你一整夜没回宿舍,我就猜到你肯定是去救他了,我心里其实挺佩服你的。” 她顿了顿,声音放软了些,却更见真诚:“可不管怎么说,他们俩现在才是大家公认的夫妻啊。” 舒佳凝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声音陡然拔高:“他们不是真夫妻!没有结婚证,就不算数!” 刘雪梅:“可他们住在一起,全基地的人都喊林穗穗『陆队家属』!他们在基地也是以夫妻相称的!” 舒佳凝眼眶红了:“我不管,他们就是没领结婚证!” “你今天在台下没看到吗?陆队在台上看林穗穗的眼神,那不是装的,是真的放在心尖上疼。他们就是实打实的相爱,不过是缺张结婚证而已。” 刘雪梅也提高了音量,眼里带著点急意:“佳凝,你醒醒吧!你翻译做得好,家世又好,长得也漂亮,多少优秀的男同誌喜欢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心里没你的男人,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吗?” 舒佳凝低著头,肩膀不断颤抖:“……” 第353章 到底是谁救了他? 刘雪梅的话像根针,猝不及防刺破了她强撑的镇定。 她想起刚才在台下的情景。 那时她坐在第三排靠后的位置,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正落在台上。 林穗穗端著托盘走上台,浅蓝色的確良衬衫在灯光下泛著柔和的光,她走得有些急,耳后的碎发微微晃动。 然后,她就看到了陆临舟。 他原本是面向台下的,脊背挺得笔直,像株沉默的松。可在林穗穗迈出第一步时,他像是有感应似的,缓缓转过头。 那眼神…… 舒佳凝的心臟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闷得发疼。 他的目光落在林穗穗身上时,像是瞬间褪去了所有的冷硬,添了层她从未见过的温度。 不是对同志的客气,不是对下属的严肃,更不是以前对她那般,带著点礼貌的疏离。 那是种很沉、很柔的注视,带著小心翼翼的珍视。 林穗穗走到他身侧时,他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嘴角似乎极轻地扬了一下,快得像错觉。 可舒佳凝看清了,那是种藏不住的、带著点纵容的笑意。 整个大会堂那么多人,掌声雷动,人声鼎沸,他却像眼里只装得下那一个人。 那样的眼神,是她从未拥有过的。 就算是陆临舟给她写情信的那段时间,都没有这样炙热过。 “不会的……”舒佳凝下意识地喃喃出声,指尖死死掐进掌心,疼得让她清醒了些,“他不会的。” 她抬起头,眼底还带著未散的怔忡,却又飞快地覆上一层倔强的傲气。 “他只是……只是一时被迷惑了。”她像是在说服刘雪梅,更像在说服自己:“林穗穗不过是个意外,是他因为乡下的那些事而做出的权宜之计。他是喜欢我的,他不可能突然就……” 声音越来越低,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无力。 可她不能认输。 舒佳凝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笔,用力在纸上划了道线,墨色深重,像要斩断那些让她心慌的念头。 “他心里是有我的。”舒佳凝低声说,语气带著点孤注一掷的坚定:“以前是,以后也会是。” 刘雪梅看著舒佳凝偏执的模样,缓缓呼出一口气。 “佳凝,以前的你,真的特別美好。” 舒佳凝一愣“……” ———— 晚饭的点,大家都来食堂吃饭了。 食堂里瀰漫著饭菜的香气,长条木桌旁坐满了人。 林穗穗刚打好饭,转身就看见刘雪梅端著餐盘朝她走来,脸上带著点犹豫的神色。 “穗穗同志,能坐这儿吗?”刘雪梅指了指她对面的空位。 林穗穗点点头,往旁边挪了挪餐盘。 刘雪梅坐下后,扒了两口饭,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声音压得很低:“穗穗,上午的事……佳凝她知道错了。她刚才在办公室坐了半天,眼圈都红了,我看著怪心疼的。” 即使是知道舒佳凝的做法不可取,但她毕竟是她最好的朋友。 舒佳凝翻译能力强,虽然身上带著点傲气,但人很好,她们不会的她都倾囊相授。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刘雪梅还是想替她说说话。 林穗穗夹菜的手顿了顿,没说话。 “基地的处分下来了,虽然不重,但对她影响不好。”刘雪梅抬头看她,眼神带著恳求:“你能不能……跟陆队说说,別让他再追究了?毕竟她也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时糊涂。” “雪梅同志。”林穗穗放下筷子,语气平静:“上午你帮我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也正准备找时间专门去找你道谢的。我很感谢你上午帮我解释,但处分是基地按规矩定的,不是我或者陆临舟能隨便改的。” 刘雪梅急了,往前凑了凑:“可陆队肯定是看你生气,才没鬆口的呀!你想啊,佳凝毕竟救过他的命,看在这份情分上,他多少也该心软点的。” “舒佳凝救了陆临舟?”林穗穗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错愕,手里的筷子差点没攥住。 刘雪梅被她这反应嚇了一跳,愣愣地点头:“是啊,那天他在海里,不是佳凝跳下去把他救上来的吗?要不是她,陆队说不定现在已经……” 刘雪梅没往下说了。 “谁跟你说的是舒佳凝救的陆临舟?”林穗穗的声音有点发紧,指尖微微发凉:“是舒佳凝自己说的吗?” 林穗穗清晰地记得那天在沙滩上的情景。 陆临舟在沙滩上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然后倒了下来,趴在冰冷的沙地上昏了过去。 身边除了海浪衝上来的碎石,空无一人。 是林穗穗给他做的人工呼吸,舒佳凝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 现在怎么变成是舒佳凝救的他了? 刘雪梅却摇了摇头,语气肯定:“不是,是陆队自己说的。” 第354章 知恩图报?以身相许? 林穗穗握著筷子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 陆临舟说的? 林穗穗明明记得那天在沙滩上的情形,是她给他做的人工呼吸。 他短暂清醒的时刻,给了她一个特別热烈的拥抱。 这些她都还记得的,可是怎么一转头,就变成了舒佳凝救了他? 是他脑震盪还没好,记忆串了线?还是……有別的原因? “林穗穗同志,你在想什么?”刘雪梅见她半天没动静,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声音里带著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穗穗刚要开口,旁边突然传来拉动椅子的声响。 她下意识回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陆临舟不知何时端著餐盘走了过来,身后跟著孙程燁。 “哟,这儿有空位。”孙程燁大大咧咧地把餐盘往桌上一放,刚坐下就瞅见林穗穗的脸色,眉头立马皱起来:“穗穗嫂嫂,你咋了?脸这么白?谁欺负你了?” 刘雪梅坐在旁边,眼神在林穗穗和陆临舟之间来回瞟,脸颊涨得通红。 刚还在说舒佳凝的事,正主就来了,换谁都得尷尬。她索性低下头,假装专心对付餐盘里的白菜,耳朵却竖得老高。 生怕林穗穗找陆临舟告状,到时候舒佳凝又要怪她多事了。 陆临舟放下餐盘,目光落在林穗穗微颤的睫毛上,又扫过她几乎没动的饭菜,声音放轻了些:“不舒服?” “没有。”林穗穗避开他的视线,往嘴里塞了口馒头,干得咽不下去:“就是刚才风大,吹著了。” 孙程燁没听出不对劲,还在旁边咋咋呼呼:“著凉可不行,这天气忽冷忽热的。老陆,下午没事的话你带嫂子去趟卫生所拿点药?” 陆临舟没接话,只是盯著林穗穗。 她垂著头,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耳根却悄悄泛了红。 不是害羞的红,是憋著气的那种。 他觉得不对劲,指尖在餐盘边缘轻轻敲了敲,开口问她:“刚才在聊什么?” 林穗穗的目光定在陆临舟脸上,没放过他眼底任何一丝波动。 他眼里的疑惑带著点关切,给了林穗穗一些勇气。 至少她得把话问清楚。 “陆临舟,我问你一个问题。”她放下筷子,指尖在桌沿轻轻碾著,声音比刚才沉了些。 陆临舟抬眸,对上她的视线,眸色平静:“嗯?” “你记得是舒佳凝把你救上来的吗?”她咬著字,每个音都透著认真。 陆临舟握著勺子的手顿了顿,银勺在汤碗里漾开一圈涟漪。他沉默了两秒,才缓缓开口:“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回答我。”林穗穗没退让,眼神直直地望著他,像在等一个必须明確的答案。 陆临舟的眉头微不可察地拧了下,像是在努力回忆,片刻后才点头:“嗯,我记得是她把我从海里拉起来,往岸边推了一把。”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添了句:“我不记得我是怎么上来的,但是我记得上来后,你在岸边。” 林穗穗怔了怔。 原来他是这么记得的。 她確实是在岸边发现的他,当时他半陷在湿沙里,离海水只有几步远。 难道真像他说的,舒佳凝在海里救了他,把他推到岸边后就离开了? 可她那天沿著沙滩找了那么久,连个人影都没见著,舒佳凝要是救了人,怎么会悄无声息地走掉? 心里的疑团像打了结的线,越缠越乱。 她转头看向孙程燁,他正扒著饭,腮帮子鼓鼓的。 “孙同志。”林穗穗扬声问:“你也觉得是舒翻译救了陆队吗?” 孙程燁被问得一愣,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慌忙咽下去:“这……” 他挠了挠头,有点迟疑:“我只知道那天陆队落水后,舒翻译疯了似的找,喊得嗓子都哑了。后来我在海上搜了很久,什么也没捞著。是你来找我,我才知道陆队安全了。具体水里的事……我还真不清楚。” 他说得含糊,等於没说。 林穗穗抿紧唇,指尖攥得发白。 陆临舟是当事人,他说记著舒佳凝救了他。 孙程燁只看到舒佳凝找人的样子,说不清细节。 这么看来,似乎真该信陆临舟的话。 舒佳凝在陆临舟快要沉底的时候,把他从海里拽起来推到了岸边,那舒佳凝確实是他的救命恩人。 刘雪梅的话,好像也没说错。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那点莫名的彆扭,抬头看向陆临舟:“刚才刘雪梅同志来找我,说希望你看在舒翻译救了你的份上,別给她太重的处分。” 她顿了顿,看著他的眼睛:“你怎么想?” 陆临舟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像是早有定论:“该有的处分会有,基地的规矩不能破。” 他拿起筷子,夹了块她爱吃的红烧肉放进她碗里:“但她救了我,这份情我记著,会知恩图报。” 知恩图报? 林穗穗心下冷笑了声。 她当时被他说是“挟恩求报”,到了舒佳凝这儿,就变成了他会知恩图报? “怎么报?”林穗穗的声音突然扬了起来,带著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衝动:“以身相许?” 第355章 吃醋了?! 林穗穗说完那句“以身相许”,自己先愣了愣。 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的时候,脸颊腾地烧起来。 这话衝口而出时带著股子气,可落在眾人眼里,就成了明晃晃的醋意。 孙程燁手里的竹筷“啪嗒”掉在桌上,滚了两圈撞在桌腿上。 他瞪著眼睛,看看气鼓鼓的林穗穗,又看看脸色沉下来的陆临舟,喉结滚了滚,愣是没敢接话。 嫂子这火力,也太猛了! 陆临舟皱紧眉头,盯著林穗穗泛红的眼角,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无奈:“你当我是什么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著点沉意。 林穗穗被他问得一噎,心里那点委屈突然涌上来,又不想在孙程燁面前露怯,索性別过脸,撇著嘴不说话。 孙程燁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捡了筷子,用胳膊肘悄悄杵了陆临舟一下,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傻站著干嘛?嫂子这是吃醋了,你就不能顺著哄两句?” 陆临舟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眼底的沉意確实散了些。 他看向林穗穗紧绷的侧脸,沉默片刻,他清了清嗓子:“再说了,就算要以身相许,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她也排在你后面。” 这话绕了个弯,却把意思说得明明白白。 他就算是要以身相许,他也是许给她了。 林穗穗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鬆了松,嘴角却还是抿著,没回头。 她低头品了品这句话,心下嘀咕。 这陆临舟演技越来越好了,在外人面前,都能说出这种骚话了。 孙程燁在旁边看得直乐,连忙打圆场:“就是就是!老陆这不是早就把自己『许』给你了?后来的啊,用面锦旗、两斤水果什么的报答就够了,犯不著动真格的!” 陆临舟斜睨他一眼,语气带著点嫌他多事的冷:“用得著你说?” “得得得,是我多嘴。”孙程燁识趣地举手投降,扒拉著碗里的饭笑:“我吃我的,你们聊,你们聊。” 一旁的刘雪梅眼神在陆临舟和林穗穗身上来回,半晌也不敢出声。 她不该在这里,应该躲在桌底。 刘雪梅低著头,儘量隱身,小口小口地吃东西。 只是吃著吃著,她不自觉地嘆了口气。 要是舒佳凝看到陆临舟和林穗穗的状態,应该就能死心了吧? …… 家属房的灯是暖黄色的,昏昏地洒在褪色的木地板上。 林穗穗坐在床沿,望著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 远处传来零星的笑闹声,是参加庆功宴的人还没回来。 陆临舟他们那群核心人员,今晚都去庆功宴了。 林穗穗没资格去那种场合,空军海军的领导、还有那个叫詹森的外国专家都在。 她心里像揣了团湿,沉甸甸的。 项目要结束了。 徐教官下午在会上说,再过几天,大部队就分批回省城。 回省城啊。 到时候他就彻底跟陆临舟没关係了。 他回军校,她去从夜校转到中专。 以后也许还能在军校见面,但大概不会像在基地里一样频繁了。 窗外的风卷著树叶沙沙响,家属院的灯一盏盏亮起来。 正发著怔,门板突然被轻轻敲了两下。 “咚咚咚。” 林穗穗嚇了一跳,慌忙放下手帕起身:“谁啊?” 门外传来个年轻的男声,带著点侷促的结巴:“请、请问,林穗穗同志在家吗?” 是陆临舟身边的小兵,叫王磊,平时总跟在孙程燁身后,话不多。 林穗穗拉开门,就见王磊站在门口,军帽捏在手里,脸涨得通红,眼神躲闪著不敢看她。 “王同志?”林穗穗让开身:“有事吗?进来说。” “不、不用了!”王磊赶紧摆手,脚尖在地上碾了碾,声音更低了:“就、就是……陆队他……” 他挠了挠头,像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憋了半天,才硬著头皮道:“陆队喝醉了,在宴会厅那边,非让我来……接您过去。” 林穗穗愣住了。 陆临舟喝醉? 她印象里,他酒量极好。 除了回柳湾村祭祖那次不知怎么喝多了之外,她很少见他喝醉。 有次军校聚餐,孙程燁被灌得趴在桌上,他面不改色地替人挡了三杯白酒,眼神都没晃一下。 庆功宴上能让他喝醉的,得是多大的场面? “他喝了多少?”她皱起眉,心里莫名揪了一下。 “不、不清楚……”王磊脸更红了:“就是宴快散的时候,他突然就站不稳了,徐教官让送他回宿舍,他死活不肯,攥著桌子腿喊您的名字,说要找林穗穗……”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大概是从没见过陆队这副模样,觉得实在丟人。 林穗穗:“……” 想了想,林穗穗也不能不管。 她转身从床尾拿起外套披上:“走吧,带我去看看。” 王磊如蒙大赦,赶紧点头:“哎!” …… 十分钟前。 说是庆功宴,也就是在食堂二楼,把两个大桌子拼到一起,大家一起吃顿饭。 桌上的空酒瓶倒了一排,徐教官瘫在椅背上,领带扯到胸口,正举著半杯红酒跟詹森比划:“下次……下次来我们海城省城,到军校找我,我请你喝二锅头!” 詹森晃著金髮,中文说得磕磕绊绊:“二锅头……比威士忌厉害?” 一顿饭的时间,詹森別的中文没学会,就学会了几个酒的名字。 惹得满桌人笑。 贺云川靠在椅背上,指尖转著空酒杯,眼神还算清明,就是脸透著层红。 他瞥了眼对面的陆临舟,对方正捏著酒杯抿酒,眉头微蹙,像是在忍酒劲。 其实陆临舟喝得不少,但是他酒量不错,此刻还算清醒。 正闹著,门被推开,黄晓燕悄悄摸摸走进来,到自家男人梁友军身边。 “梁友军,还喝呢?”黄晓燕摇了摇他:“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你赶紧跟我回去!” 她男人梁友军猛地抬头,脸红得像猪肝,舌头打了结:“回、回哪去?我在跟英雄们喝酒呢……领导都没走,我怎么走……” 黄晓燕看了眼,大家都喝到最后了,差不多能散了。 黄晓燕一把薅住梁友军胳膊:“走!跟我回家!” 梁友军挣了两下,忽然拍著胸脯傻笑:“你们看!我有爱人接!还是有爱人好啊……” “去你的!”黄晓燕又气又笑,拽著他往外走。 满屋子顿时炸开了锅。 “梁友军你个狗东西!炫什么炫!” “就是!欺负我们光棍是吧?” “等老子回去就找对象!” 起鬨声里,不知哪个新兵蛋子嘀咕了句:“对象有什么用啊?陆队不也有爱人?这不也没人来接么……” 第356章 我有爱人接 “陆队不也有爱人?这不也没人来接么……” 声音不大,却像根针掉在地上,瞬间静了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瞟向陆临舟。 陆临舟捏著酒杯的手指紧了紧,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不爽。 他抬眼,正好对上贺云川似笑非笑的眼神。 情敌的一个看戏的眼神,彻底刺穿了陆临舟有些混沌的神经。 陆临舟喉结滚了滚,忽然放下酒杯,揉了揉太阳穴,身子往椅背上一靠。 “唔……”他低低哼了声,眉头皱得更紧,眼神也蒙上了层水汽,像是突然醉意上头。 “陆队?没事吧?”旁边的小兵王磊赶紧问。 陆临舟没理,只是摆了摆手,声音哑得厉害:“我没醉……” 这话说的,反倒像坐实了醉了。 贺云川挑了挑眉,端起茶杯喝了口。 徐教官迷迷糊糊地挥手,指挥他们:“快、快送陆队回家属房……” 两个小兵赶紧上前想架他,陆临舟却猛地挣开,手撑著桌子站起来,脚步踉蹌了一下,像是站不稳。 “別碰我。”他甩了甩手,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门口,语气带著点固执的酒气:“我有人接。” “啊?”王磊愣了:“陆队,您家属没来啊……” “会来的。”陆临舟打断他,又往门口晃了两步,扶著门框站稳,眉头拧著,像是在跟谁置气:“我爱人……会来接我。” 他特意把“爱人”两个字咬得重了点,满屋子的人都听见了。 陆临舟回头,眼睛红红的,瞪了贺云川一眼,又转向王磊:“去……去个人,就你。” 他挥著手,指尖都在抖:“去家属院……找穗穗过来。” “啊?”王磊指了指自己:“我啊?” 陆临舟点点头。 正要说话,不知是谁从他身边路过,晕晕乎乎撞了他一下。 陆临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的醉了,竟然顺势往地上一坐:“说我……我醉了,让她来接。” 王磊赶紧立正:“是!陆队!” …… 宴会厅里的景象比林穗穗想像的还要混乱。 徐教官躺在两个椅子拼出的“床”上,军帽扣在脸上,呼嚕打得震天响。 詹森趴在桌上,金髮垂下来遮住半张脸,手里还攥著个空酒杯。 贺云川靠在墙角,倒还算体面,只是眼神发直,正对著天板发呆。 地上散落著酒瓶和纸巾,空气里瀰漫著酒气和菜香混合的味道,乱糟糟的像个被翻过的储物间。 林穗穗皱了皱眉,刚往前挪了两步,就被人一把拽住了手腕。 “穗穗……” 陆临舟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半边身子晃悠著,眼看就要往她身上倒。 他的脸泛著红,眼尾也染上点酒意的緋色,平时锐利的眼神这会儿软乎乎的,带著点水汽,直勾勾地盯著她。 没等林穗穗站稳,他乾脆顺势往她肩上一趴,脑袋埋在她颈窝,毛茸茸的发顶蹭著她的耳垂,声音黏糊糊的:“你可算来了……” 温热的呼吸洒在颈侧,带著浓重的酒气,却又奇异地不討厌。 林穗穗被他压得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 “陆临舟!”她气笑了,伸手去推他:“起来,別装了!” 她手上使了点劲,没想到陆临舟没防备,“哎哟”一声被掀得往后退了两步,后腰“哐当”撞在旁边的餐桌腿上。 桌上的空盘和剩碗被震得跳起来,几个瓷勺滚落下去,在地上弹了几下,发出刺耳的脆响。 这一声动静太大,原本昏昏沉沉的眾人都被惊醒了。 贺云川“嘶”了一声,揉著额头坐直了。 徐教官掀掉军帽,迷迷糊糊地往这边看。 连趴在桌上的詹森都抬起头,眨巴著蓝眼睛,似乎在看发生了什么。 有人低笑出声:“陆队,你这爱人……是不情不愿来接你的啊?” “就是,看看梁友军家的,那叫一个积极!” 起鬨声跟著响起,带著点看热闹的揶揄。 陆临舟捂著后腰,眉头皱得紧紧的,像是真被撞疼了。 他抬头瞪了那群人一眼,声音带著酒气的凶:“谁说的?” 说完,他又一瘸一拐地凑回林穗穗身边,这次没敢再往她身上趴,只是伸手搂住她的脖子,把脸埋在她肩膀上,用气声求助於林穗穗:“別让我在这儿没面子……我是领队。” 声音压得极低,带著点委屈的恳求,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凶”样。 林穗穗被他逗得又气又笑。 这傢伙,装醉装得还挺像,连“领队面子”都搬出来了。 她能感觉到他贴在她颈侧的脸颊其实没那么烫,呼吸也比真醉的人平稳得多。 根本就是没醉透,在这儿耍赖呢。 也不知道突然演哪出! “行了。”林穗穗无奈地嘆了口气,伸手搂住他的腰,低声警告:“你要是自己不用点力走路,把全部力气都压著我,我现在就把你甩在这儿,让你跟这群光棍一块儿睡地板。” 话音刚落,原本还软趴趴掛在她身上的人,突然直起了些腰板。 陆临舟悄悄用胳膊撑了下桌面,借著点力,脚步也稳了不少,只是脑袋还搭在她肩上,装作没醒的样子。 林穗穗低头看了眼他悄悄绷紧的胳膊,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她拍了拍他的背,声音放软了些:“走了,回宿舍。” 陆临舟“嗯”了一声,声音闷闷的,却乖乖地跟著她的脚步往外挪。 他的手臂依旧搂著她的腰,力道却轻了不少,只是偶尔故意往她身上蹭一下,像只黏人的大型犬。 贺云川靠在墙角,看著两人相携往外走的背影,忽然笑了。 他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掩饰著眸底的情绪:“行啊陆临舟,装醉装得挺溜。” 不知陆临舟到底听见了没。 被林穗穗搀扶著走到门口,又专门回头看了贺云川一眼。 眸底带著明显的炫耀,朝著屋里嚷了句。 “我爱人来接我回家了,走了。” 第357章 谋杀亲夫 家属房的门被推开,灯拉绳人被拽了一下。 “啪嗒”一声,暖黄的光慢悠悠漫出来,洒落一室。 林穗穗费了点劲才把陆临舟扶到床边,陆临舟手也不閒著,一路解开领口的扣子。 他“咚”地一声倒下去,后背陷进床垫里,发出轻微的闷响。 领口更开了,露出半截锁骨。 跟柳湾村总是光膀子出海不同,他们训练都是要穿作训服的。所以自从回了省城军校,就算是到了海岛训练,他也比之前要白一些了。 林穗穗站在床边喘了口气,低头看他。 陆临舟闭著眼,长睫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平时紧抿的唇这会儿微微张著,呼吸比白天沉些,带著点酒气的温热。 下頜线绷得利落,却在靠近耳垂的地方泛著点红。 明明是副硬朗的骨相,此刻卸了所有防备,倒显出几分难得的柔和,连眉峰都没那么锋利了。 林穗穗嘆了口气,伸手替他把外套脱下来,叠好放在床尾。 本来想著这两天他身体好点了,就能把地铺拽出来分床睡。 结果他今晚又喝醉了。 “喝醉了……应该对身体没太大影响吧?”林穗穗小声嘀咕了声。 其实也不是非要分床睡,只是每次醒来看见他近在咫尺的脸,总会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傻回去了。 不然,怎么会允许她跟他同床共枕? 他最討厌当傻子的时候,被她诱哄的事儿了。 这么想著,她悄悄往后退了两步,目光瞟向柜子。地铺就塞在柜子最下层,拽出来铺在床边就行,用不了两分钟。 喝醉了睡地铺,她应该不算禽兽吧? 林穗穗朝著柜子那边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低哑的声音:“別走。” 林穗穗的动作顿住了。 “我难受。”陆临舟依旧闭著眼,眉头皱了皱,声音里带著点刚睡醒的迷糊,还有点说不出的委屈:“头疼。” 她转过身,挑眉看他。 月光从窗缝钻进来,落在他脸上,能看见他睫毛微微颤了颤。 这反应,倒像是真的不舒服。 可……刚才在宴会厅,他还能精准地往她肩上蹭,这会儿倒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林穗穗故意拖长了声音,往床边走了两步:“头疼啊?那我去给你倒点水?” 陆临舟没应声,呼吸却好像沉了些。 “或者……我把地铺铺起来,让你一个人睡大床,是不是能舒服点?”她又问,眼睛盯著他的脸,没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果然,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喉结悄悄滚了下,像是在憋什么。 林穗穗心里好笑,刚想再说句什么逗逗他。 就见陆临舟忽然往床里侧一歪,脑袋埋进枕头里,后脑勺对著她,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一副睡著了,不想任何人打扰他烦他的模样。 林穗穗站在床边,看著他紧绷的肩背,觉得有点好笑。 侍罪行“凶”耍赖的男人。 林穗穗弯下身,伸手替他把被角掖了掖,指尖碰到他的后背,能感觉到他身体其实没那么放鬆。 “行了,你好好睡觉。”她轻声说,声音放软了些:“我去打水给你擦擦。” 陆临舟的肩背似乎悄悄鬆了点,却还是没回头,只是呼吸好像匀了些。 …… 林穗穗去厨房把水烧上了。 正等著,热水,家属房的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林穗穗愣了愣,这个点会是谁? 拉开门,舒佳凝的身影立在廊灯下,手里攥著个棕色药瓶,指尖泛白。 晚风掀起她的衣角,衬得她脸色比白天更白些。 “舒翻译?”林穗穗往后退了半步,语气里带著点意外:“这么晚了,你……” 舒佳凝没进门,只是把药瓶往前递了递,声音很轻:“这是醒酒的药,以前在东山岛执行任务,他喝醉了就吃这个,很管用。” 林穗穗的目光落在药瓶上,標籤已经磨得有些模糊。 还真是上心,今晚的庆功宴没她,也没有翻译部的人,她却还是能清楚地知道陆临舟喝醉了。 林穗穗心下有些不舒服,摇了摇头:“谢谢你,不过他没怎么醉,就不麻烦了。” “还是备著吧。”舒佳凝没收回手,又朝著她面前递了递:“喝了酒睡一夜,明天容易头疼。吃点这个人会舒服很多。” 林穗穗的视线从药瓶移到她脸上,廊灯的光落在舒佳凝的睫毛上,投下片浅影,看不真切她眼底的情绪。 她抿了抿唇,没再接话,空气里忽然漫开点说不清的滯涩。 舒佳凝像是被这沉默刺了下,忽然抬眼,语气里添了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穗穗同志,临舟是我拼了命才从海里救回来的人。”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攥著药瓶的手又紧了紧:“我不想他因为这点酒,再伤了身体。” 林穗穗的呼吸微微窒住。 她盯著舒佳凝,一字一句地问:“真是你救的他?” 舒佳凝像是没料到她会突然追问,瞳孔微缩,隨即飞快地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情绪。 她攥了攥掌心,声音很低:“是。那天浪太大,我把他往岸边推了一把,自己就被卷回去了……后来凭著点力气飘回浅滩,你们已经不在沙滩边了。要不是后来有人告诉我他被救起来了,我还以为我没救上来呢。” 晚风卷著树叶沙沙响,廊灯的光晕在她发顶晃了晃。 林穗穗看著她低垂的眉眼,看著她攥得发白的指尖,薄唇微抿。 所有人的说辞,似乎都对上了。 她就算再有疑惑,当事人都说准的事,她还能怎么质疑? 林穗穗沉默了几秒,伸手接过那个药瓶,玻璃的瓶身在掌心有点凉。 “行。”林穗穗的声音有点硬,却还算平静:“我替他收下了,谢谢。也……谢谢你救了他。” 说完,她没再看舒佳凝,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咔噠”一声轻响,隔绝了门外的夜色,也隔绝了舒佳凝那道未说出口的目光。 舒佳凝紧绷的身体缓缓放鬆,呼出一口气。 今天刘雪梅忧心忡忡地跟她说,她处分的事可能没办法了。追问之下,刘雪梅把他们在食堂的对话都告诉了她。 陆临舟也觉得是她救了他,只是上了岸后,林穗穗又把他救走了。 没关係,她能占一段,也算是对陆临舟有恩了,不是么? ………… 林穗穗背靠著门板,手里还攥著那个药瓶。 暖黄的灯光落在瓶身上,映得她的影子歪歪扭扭地贴在墙上。 林穗穗把药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指尖碰了碰瓶身,有点凉。 虽然答应了陆临舟,以后会帮他给舒佳凝解释,但也得等到她入学中专了再说。 反正就这最后几天时间,他们就回省城了。 回到省城,她和陆临舟之间也就结束了。 至少这最后几天,在回省城之前…… 她还想继续当他的爱人。 正想著,厨房的水开了。 林穗穗赶紧跑过去,接了半壶温水,又往里面兑了点凉水,试了试温度才转身往回走。 家属房臥房的门没关严,留著道缝,能看见陆临舟还维持著面朝里的姿势,后背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林穗穗轻手轻脚推开门,找了块乾净毛巾浸温水给他擦脸。 窗外的海浪声慢悠悠荡进来,混著陆临舟的呼吸,在暖黄的灯光里缠成一团。 铝製脸盆放在床头柜上,里面的水晃出细碎的涟漪。 林穗穗拧毛巾时用了劲,布料被攥得发皱,滴下的水珠砸在盆沿,发出“嗒嗒”的轻响。 她坐到床边,看了眼陆临舟依旧侧著的脸,心里那点说不清的鬱气又冒了上来。 舒佳凝是救了他没错,但是现在她林穗穗才是他明面上的“妻子”。 不管真假,舒佳凝还在关心他的行为,是不是有点越界? 肯定是陆临舟给了回应,不然这年代的女孩子,哪有这么上赶著的? 这样想著,林穗穗看陆临舟就愈发不顺眼了。 她深吸一口气,抓起毛巾往他脸上按。 毛巾带著点凉意,擦过他的额头时用了劲,连带著眉骨都被蹭得发红。 陆临舟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想躲,却被她按住后颈定在原地。 她像是没看见似的,又用力擦过他的脸颊,颧骨处很快泛起层薄红,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 “唔……”陆临舟低哼了声,声音里带了点真的疼的意味。 林穗穗手顿了顿,她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可转念想起舒佳凝刚送来的那瓶药,是他们以前在东山岛的“定情信物”,那点悔意又被压了下去。 她把毛巾扔进盆里,水声都带著对陆临舟不满的“哗哗”响,重新投洗时溅起更多水。 这次她没擦脸,径直去擦他的脖子。 他的脖颈线条利落,喉结突出,被毛巾蹭过时,肌肉明显绷紧了。 林穗穗像是泄愤,力道比刚才更猛,毛巾在颈侧反覆摩擦。 手底下突然有什么东西硌得她手上动作不畅,林穗穗也没多想,就用了点力。 全然没意识到,那是她以前觉得最性感的喉结。 “咳咳……”陆临舟被勒得咳嗽起来。 终於忍不住,猛地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陆临舟的手心滚烫,力道大得惊人,捏得她手腕生疼。 “轻点。”陆临舟的声音哑得厉害,不再是装醉的迷糊,带著点隱忍的沉意,眼皮依旧没抬,可下頜线绷得紧紧的。 林穗穗的手僵住了,被他攥著的地方像火烧似的。 她看著他颈侧被擦红的印子,心里那点气突然就泄了,反倒涌起股说不清的委屈。 “你皮糙肉厚的,我力气又不大。”林穗穗別过脸,声音硬邦邦的:“这就不行了?” 陆临舟沉默了两秒,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带著点被惹恼的无奈:“谋杀亲夫?” “呸。”林穗穗想也没想就顶回去,声音里的酸意快藏不住了:“假的算什么亲夫?我亲夫早没了。” 这话一出,两人都僵住了。 在聪明的陆临舟这里,去世的陆临山,是他的紧急。 林穗穗也是气头上的胡话,可此刻说出来,却像根针,猝不及防刺中了谁。 陆临舟的脸色“唰”地变了。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哪还有半分醉意。 漆黑的瞳孔里翻涌著她看不懂的情绪。 没等林穗穗反应过来,他攥著她手腕的手猛地一用力。 第358章 用吻堵住她嘴 林穗穗只觉得天旋地转。 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重重摔在了床上,正好压在他身上。 “唔!”她惊呼一声。 陆临舟的手还没松,另一只手顺势揽住她的腰,把她牢牢按在怀里。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得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混著他身上独有的气息,近得她的鼻尖差点撞上他的下巴。 “你在说什么?”陆临舟的声音就在她耳边,低得像从喉咙里碾出来的,带著点危险的紧绷:“再说一遍。” 林穗穗被他箍得动弹不得,后背紧贴著他滚烫的胸膛,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擂鼓般的心跳。 “我、我说的没错啊。”林穗穗別过脸,不敢看他的眼睛,却还是嘴硬。 陆临舟却没放过她,揽在她腰上的手又紧了紧,迫使她转过头,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他的眼神太亮,像淬了火的钢,死死锁住她:“林穗穗,我告诉你,从今天起,这话不准再说。” 林穗穗的手抵在陆临舟胸口,掌心能摸到他军装下温热的皮肤,还有那处因心跳太急而突突跳动的胸口。 她想撑著起身,腰却被他箍得死紧,刚抬起半寸,就被他猛地一翻身压在了底下。 床垫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的重量带著酒气和压迫感笼罩下来,让她呼吸都滯了半拍。 “凭什么不能说?”林穗穗梗著脖子,眼眶有点红:“我现在是你名义上的妻子没错,但我的亲夫,確实……” 確实是陆临山,也確实早没了。 她话还没说出口。 “闭嘴!”陆临舟的声音陡然沉了,带著被惹急的沙哑。 没等她把话说完,他低下头,滚烫的唇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林穗穗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不是装醉吗?刚才还在跟她较劲,怎么突然就…… 男人的吻带著不容拒绝的强势,混著淡淡的酒气和菸草味,蛮横地撬开她的唇齿。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被侵犯的惊惶,抬手就去推他的胸膛,指尖攥得发白。 可他像座沉定的山,纹丝不动,反而越吻越用力,带著点泄愤似的狠劲,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 “唔……”林穗穗急了,牙关一紧,狠狠咬在了他的唇上。 “嘶——”陆临舟吃痛退开,唇上立刻渗出血珠,他盯著她,眼底翻涌著怒意和別的什么,声音哑得厉害:“林穗穗!” “林穗穗也是你叫的?”她喘著气,胸口剧烈起伏,脸颊又红又烫:“按规矩,你得叫嫂……” “嫂子”两个字没出口,又被他堵住了。 这次他没像刚才那样凶狠,却带著种破釜沉舟的执拗,唇上的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漫开,又咸又涩。 林穗穗被这味道刺得心头一颤,偏过头躲开,声音里带著哭腔:“你干什么?!” 陆临舟的额头抵著她的,呼吸粗重,眼底的红血丝混著未散的酒意,显得格外灼热。 “你偏拣著我不爱听的话说,”他攥著她的手腕按在枕头上,指腹摩挲著她发烫的皮肤:“就別怪我用你不爱用的法子堵你的嘴。” “你耍流氓!”林穗穗又气又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要去纠察队告你!” “去啊。”他低笑一声,笑声里带著点无赖的篤定,目光扫过两人交缠的姿態,又落回她泛红的眼角:“你看就我们之间的关係,纠察队是判我耍流氓,还是判你……投怀送抱?” “谁投怀送抱了!”林穗穗气得浑身发抖:“我们什么关係?不过是……” “是能让你读中专的关係。”陆临舟打断她。 林穗穗的话卡在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 他的眼神太亮,亮得让她心慌。刚才还在气头上的委屈和愤怒,突然就散了,只剩下满心的乱撞,像揣了只疯跑的兔子。 她別过头,看著墙纸上模糊的纹,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不说了还不行么……” 陆临舟没说话,只是低头看著她。她的嘴唇被吻得发红,唇角还沾著点他唇上的血珠,像朵被雨打湿的红玫瑰,又艷又倔强。 他的喉结轻轻滚了滚,没忍住,又低下头,这次的吻很轻,带著点小心翼翼的试探,舔去她唇角的血跡。 “喂!”林穗穗推他,“我说了不说了!” “嗯。”陆临舟应了声,吻却没停,落在她的鼻尖,又蹭过她的脸颊,声音低得像嘆息。 他今天对她,是非亲不可了。 “我喝醉了,穗穗,原谅我。” 第359章 怎么又亲上了? 晨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 浮尘在光里慢悠悠地转,林穗穗就在此时,被窗外的鸟叫醒。 她睁开眼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被褥叠得方方正正,像块规规矩矩的豆腐块。是陆临舟的手笔。 她猛地坐起身,昨晚那些滚烫的画面突然涌进脑子里。 救命啊!怎么又亲上了? 真是喝酒误事,不管是他喝还是她喝,都要出这种桃色意外…… 脸颊烧了起来,林穗穗拽过被子往头上蒙,耳朵却支棱著听外面的动静。 听著外面没什么动静,闷在被子里的林穗穗才慢吞吞掀开条缝。 房门半开著,厕所门也半开著。 她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里面的陆临舟。 陆临舟正站在镜子前刷牙,晨光落在他侧脸,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乾乾净净的。 她盯著他的后背看了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掀开被子下床,穿著鞋往外走。 昨晚舒佳凝送来的那瓶醒酒药还放在桌上,棕色的玻璃瓶在光里泛著点冷意。 “喏。”林穗穗走到卫生间门口,把药瓶往门框上一放,声音有点硬,像是在刻意装冷淡:“给你的,吃吧。” 陆临舟正用毛巾擦脸,闻言侧过头。 他眼神清明得很,哪还有半点宿醉的意思? “这什么?”陆临舟拿起药瓶晃了晃,里面的药片撞在瓶壁上,发出细碎的响。 林穗穗抱著胳膊靠在门框上,挑了挑眉:“这你不认识?” 陆临舟低头看了两眼標籤,又抬头看她,嘴角噙著点似笑非笑的弧度:“嗯。我应该认识?” “呵。”林穗穗嗤笑一声,故意拖长了调子:“舒翻译昨晚专门给你送来的,说是对你醒酒有奇效呢。还说之前在东山岛执行任务,你喝醉了就靠这个解酒,效果特別好……这么重要的物品,承载著你们在东山岛的记忆,你怎么会不认识?” 林穗穗没察觉,自己最后几个字带著点没藏住的酸意,像颗裹了的柠檬,咬开全是涩的。 卫生间里安静了两秒,接著传来陆临舟低低的笑声。 “酸了?”他走过来,身上带著股清爽的香味,停在她面前半步远的地方,眼神里的笑意显而易见。 “谁酸了?关我什么事儿啊?”林穗穗梗著脖子反驳,却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也只是转交而已。她救了你,又对你情深义重。等回了省城,你们俩肯定会重归於好,我有什么可酸……” 林穗穗话没说完,对上他眼底的似笑非笑时,话就停住了。 陆临舟也没恼,接过话,语气里还是调侃。 他把药瓶往口袋里一塞,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带著点凉意:“昨晚的事,我只是装作不记得了,不是真不记得了。” 林穗穗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陆临舟俯身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带著点危险的暗示:“你要是再提那些我不爱听的话,我就会用昨晚的方式来堵住你……”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泛红的唇上,那里还留著点昨晚被吻过的痕跡。 “……”林穗穗立刻抬手捂住他的嘴:“停停停!別说了!” 以前是一说话就拿中专名额威胁她。 现在更是简单粗暴,不想听就物理堵住她的嘴。 这男人,是另一个维度的惹不得了。 ———— 清晨的海风卷著潮气漫过家属院。 那场大风雨过后,这几天天气都格外地好。 林穗穗跟在陆临舟身边,一起去食堂。 刚拐过家属房拐角,就见詹森也正朝著食堂走去,金髮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看到陆临舟时,詹森眼睛一亮,立刻笑著迎上来。 “good morning, captain lu!”詹森的视线先落在陆临舟脸上,隨即“哟”了一声,用流利的英文调侃起来:“陆队,你的嘴唇破了。看来昨晚挺激烈的?男人喝了酒总是更勇猛的,是吧?” 他说著还衝陆临舟挤了挤眼,蓝眼睛里满是揶揄。 林穗穗的脸一下红透了。 要是可以,她真想当那个听不懂英文的林穗穗!! 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她不能露馅。 基地里没人知道她懂英文,尤其在陆临舟面前,她一个小学学歷的柳湾村妇女,不该会英文。 让只能硬著头皮,维持著礼貌的微笑,假装一脸茫然。 陆临舟显然也听懂了,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脸红了些,隨即又恢復如常,用英文淡淡回了句:“dr. johnson,八卦別人是不礼貌的。” 詹森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胳膊:“开个玩笑!你们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一定是休息得很好。” 陆临舟又跟詹森说了几句,就各走各的了。 林穗穗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陆临舟忽然低下头。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別人跟你说话,不回应是不礼貌的。” 林穗穗抬眸瞪他一眼:“我又听不懂,你跟他说就行了。” “刚刚听不懂的时候,你就直接回答他『yesyes』就行了。”陆临舟眼底的狡黠藏都藏不住。 “……”林穗穗心下无语。 “yes”什么? “yes”昨晚激烈?还是“yes”喝了酒的男人……? 第360章 说谎的人自己都信了 食堂的小米粥还冒著热气,舒佳凝却没什么胃口。 吃过早餐,她打包了个蜂蜜糕。 这是陆临舟以前在东山岛的时候,最爱用来解酒的东西,甜而不腻,能压下喉咙里的灼意。 昨天送药时林穗穗那副冷淡的样子浮现在眼前。 她大概是不待见自己,也许那解酒药,就不会给陆临舟吃。 可陆临舟昨晚喝了那么多,今早起来喉咙肯定不舒服。 就算林穗穗不乐意,她也得把东西送到。 舒佳凝正打算去找陆临舟,路过翻译部办公室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说话声,窸窸窣窣的。 “我今早去食堂打饭,看见陆队了。”是个年轻干事的声音,带著点八卦:“他嘴角破了块皮,是不是最近上火了?” “上火?”另一个女声嗤笑一声:“我看不像。听说昨天庆功宴大家都喝到很晚,林穗穗同志后来去接的他,你们说……” 后面的话没说完,却带著点不言而喻的曖昧。 办公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笑,有人故意撞了撞说话人的胳膊:“瞎想什么呢?陆队可是正派人。” “正派就不能跟老婆亲近了?”先前的女声不服气:“你没看他看林穗穗的眼神?黏糊糊的,像是要把人吞下去似的。再说了,陆队那身板,一看就是能干的……” “哎呀!说这些多害臊!”有人红了脸,却没真的阻止。 舒佳凝的脚步钉在原地,她攥紧了手里的蜂蜜糕,脸色不太好。 “你们別乱说。”刘雪梅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们虽然是夫妻,但说不定……说不定还没到那步呢。” 舒佳凝一顿。 对啊,她何必被这些流言蜚语给带著跑? 陆临舟和林穗穗又没有领结婚证,怎么可能做那些事? 她还有机会! “雪梅你就是太单纯。”一个沉稳些的女声响起,是已婚的张嫂子:“我跟我家老王处对象那会儿,他看我的眼神跟陆队看林穗穗的一模一样,黏在人身上挪不开。再说他俩走路,陆队总往林穗穗那边靠,胳膊肘都快碰到一起了,这要是没点啥,我把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办公室里又笑起来,这次的笑声里多了点篤定。 后面的话渐渐模糊。 舒佳凝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她低头看著手里的蜂蜜糕,油纸被捏得变了形,甜腻的香气从纸缝里钻出来,却让她觉得一阵反胃。 那些在军校时的相处,那些她以为的“不同”,突然就变得像个笑话。 陆临舟都给她写情信了,他们却连手都没碰过…… 想到陆临舟看林穗穗的眼神,同事们篤定的调侃,每一样都在告诉她,陆临舟的心早就不在她这里了。 舒佳凝猛地咬了咬下唇,尝到点淡淡的血腥味,转身跑开。 走廊里的风灌进领口,吹得她眼睛发酸,却倔强地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跑到楼梯拐角,才停下来,背靠著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气。 手里的蜂蜜糕不知什么时候被捏碎了,碎屑从指缝里漏出来,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 舒佳凝抹了把脸,把碎成渣的蜂蜜糕扔进垃圾桶,转身往训练场走。 她得去问清楚。 …… 训练场。 队列里的士兵正在做匍匐前进,军绿色的身影在沙地上碾出一道道浅沟,口號声震得人耳膜发颤。 舒佳凝站在边缘,目光扫过人群,从第一排扫到最后一排,又绕著障碍训练场转了两圈,却没看到陆临舟。 他的身影总是很显眼,即使混在千百个士兵里,她也能一眼认出。 看来陆临舟不在这里。 “佳凝?”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舒佳凝回头,看见周旭睿抱著叠训练手册站在台阶下,军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半张脸。 “周旭睿,”舒佳凝快步走下去:“你看见临舟了吗?我找了半天没看到他。” 周旭睿抬起头,阳光正好落在他眼里,映出点复杂的光:“刚听孙程燁说,他去仓库取器材了。” “仓库?”舒佳凝的脸色“唰”地变了。 什么器材需要领队亲自去取? 舒佳凝知道,这哪里是取器材,分明是找藉口去见林穗穗! 她攥紧了手心,那些不堪的调侃又在耳边响起。 舒佳凝一秒钟都忍受不了了。 “我去找他。”舒佳凝转身就要跑。 “佳凝!”周旭睿突然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掌心的温度带著点粗糙的摩擦力。 舒佳凝回头,眼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什么事?快说!我找临舟有急事。” 周旭睿慢慢鬆开手,他看著她泛红的眼角和紧抿的唇,喉结轻轻滚了滚,终於还是问出口:“我听说……上次海上遇险,是你把临舟救上来的?” 舒佳凝瞳孔骤然收缩,她没想到周旭睿会突然问这个,愣了半秒才扬起下巴,语气带著惯有的傲气:“当然是我,不然呢?” 她的眼神太急,像在掩饰什么。 周旭睿的目光沉了沉,脑海里突然闪过那天的画面。 那天,他们从救生艇上下来的时候,都很狼狈。 舒佳凝在海上就疯了似的要跳下去救陆临舟,上了岸,她更是崩溃了。 所有人都在拦她,说风浪太大下去就是送死。 可她像著了魔,趁人不注意挣脱了。 好在她没有盲目下海,只是在岸边找。 周旭睿怕她出事,就一直在暗中陪著她,要是出了什么事他还能及时救她。 从头到尾,他们连陆临舟影子都没见到,更別说她去救他了。 周旭睿看著舒佳凝不耐烦的眼神,突然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得可怕。 那个在军校里会因为误踩了蚂蚁而蹲下身道歉的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面目全非了? “没什么。”他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磨出茧子的手心,声音很轻:“我就问问。” 他没力气戳破了。 有些谎言,说得多了,说谎的人自己都信了。 舒佳凝狐疑地看了他两眼,见他不再追问,便没再理会,转身就往仓库的方向跑。 周旭睿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仓库拐角,忽然觉得自己也烦躁起来。 他从旁边摸起自己的军用水壶,猛灌了两口凉水。 水流顺著下頜线淌进衣领,却浇不灭心里那点莫名的寒意。 …… 仓库里瀰漫著旧木头和灰尘的味道,高货架直顶到天板。 林穗穗踮著脚够顶层的铁皮盒,指尖刚碰到盒沿,货架上积了不知多久的灰“簌簌”往下掉,一下子就迷了她的眼。 “咳咳……”林穗穗慌忙偏头躲开,抬手挥了挥,袖口蹭过鼻尖,惹得鼻腔一阵发痒。 “穗穗,外面木箱子还没搬完!”黄晓燕的声音从仓库门口传进来,混著外面卡车发动的轰鸣。 “来了!”林穗穗应著,把铁皮盒塞进对应的格子里,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往外走。 鼻尖还痒得厉害,刚走到门口,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仓库外的空地上堆著四个半人高的木箱,上面印著“精密仪器”的红字。 黄晓燕正蹲在地上给箱子编號,见她出来,指了指最上面的那个:“就剩这几个箱子了,等下找两个男同志来抬,我们得先挪到墙角去。” 林穗穗搓了搓手,弯腰扣住箱底的木棱,深吸一口气往上抬。 箱子纹丝不动。 她咬著牙再使劲,箱子才离地寸许,刚挪了两步就晃得厉害,嚇得她赶紧放下,后背已经沁出薄汗。 “这箱子里怕不是装了铅块,这么重……” 林穗穗喘著气嘀咕,正准备去找人,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带得往后退了半步。 “让开。” 第361章 擦个汗都含情脉脉的 “让开。” 熟悉的低沉嗓音在头顶响起,林穗穗抬头,撞进陆临舟沉静的眼眸里。 他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军帽捏在手里,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微乱,军衬衫的袖子挽到肘部,露出结实的小臂。 没等她说话,陆临舟已经弯腰,双手扣住箱底两侧的木棱。 稍一用力,那沉重的木箱就被他稳稳抱了起来。 他腰背挺直,像扛著袋似的轻鬆,转身往仓库里走。 “你怎么来了?”林穗穗跟在他身后,看著他宽厚的背影,惊讶还没褪尽。 “来找器材。”陆临舟头也没回,声音透过木箱的遮挡,显得有点闷。 林穗穗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挽起的袖子上。 他走得稳,小臂肌肉隨著迈步的动作微微起伏,青筋顺著结实的肌理往上爬,在肘部拐了个弯,隱进衬衫褶皱里。 他穿的还是那身军装,裤腿沾了圈灰,却丝毫不显狼狈。 走到墙角的指定位置时,他屈膝微蹲,木箱“咚”地落在地上,声音闷沉,震得地面都颤了颤。 林穗穗赶紧上前,想扶著箱沿帮他稳住:“慢点……” 手还没碰到箱子,手腕就被他按住了。 陆临舟直起身,另一只手抬起来,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 他的声音里还带著点搬重物后的微哑,目光扫过她泛红的脸颊:“还有吗?” 林穗穗有点懵懵的,点点头:“嗯,就外面那些了……” “行,你在这站著別动。” 说完,陆临舟转身,又一趟抱著箱子往里走。 等他搬完,林穗穗也反应过来了。 她蹲在地上数剩下的箱子,见他出来,扬了扬下巴:“陆队这是怎么了?放著训练场上的兵不用,屈尊来我们后勤部当搬运工?” 陆临舟走到她面前,弯腰去抱最后一个箱子,闻言侧过头,汗水顺著下頜线往下淌,滴在军衬衫的领口,洇出一小片深色。 “我又不是帮后勤部搬的。”陆临舟声音里带点笑意,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是帮林同志分担。” 林穗穗刚想回嘴,就见他抱著箱子又进了仓库。 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林穗穗看得有些出神。 等他最后一趟出来,额头上已经沁出汗来。 林穗穗从口袋里摸出块乾净毛巾,递过去:“擦擦吧,看你热的。” 陆临舟摊开手,掌心沾著木屑和灰,黑一道白一道的。 “手脏。”他说。 陆临舟的视线落在她手里的毛巾上,然后微微前倾了些,肩膀往她这边凑了凑,示意她帮忙。 林穗穗顺手就抬手,把毛巾按在他额头上。 以前在柳湾村,他每次出海打渔回来,浑身都淌著海水和汗,她也是这样拿著粗布巾给他擦。 那时候他光著膀子,小麦色的皮肤上全是水珠,顺著紧实的肌肉线条往下滚。 她擦到胸口时总忍不住多蹭两下,多少有点揩油的意思。 这种行走的荷尔蒙,还是傻子不懂事,不揩白不揩。 想到那些画面,林穗穗给他擦汗的指尖突然有点发烫。 毛巾柔软,擦过他的太阳穴时,他微微眯了眯眼,睫毛扫过她的手背,像羽毛搔过,有点痒。 她收回手来。 “好了。”她赶紧收回手,想把毛巾递给他,身后突然传来“哟”的一声。 黄晓燕正好路过,忍不住笑出声:“穗穗,你俩这什么情况?擦个汗都这么含情脉脉的!” 林穗穗的脸一红。 她手忙脚乱地把毛巾往陆临舟身上一扔,毛巾掛在他脖子上,晃悠了两下。 “自己擦吧您!” …… 舒佳凝站在仓库拐角的阴影里,指节攥得发白,连指甲嵌进掌心都没察觉。 她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一幕,每一个细节,都在叫囂著他们的亲密。 阳光穿过穿过树梢,在地上投下亮斑,灰尘在光里翻滚,搅得她心也乱起来。 想到张嫂子说的话,他们之间的互动,確实像是很亲密才会有的,那种自然和谐的感觉,她根本比不上。 舒佳凝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像塞了团浸了水的,又沉又闷。 舒佳凝心臟猛地一缩,有些受不了了,几乎是凭著本能往前迈了两步。 “临舟。” 她的声音有点发虚,没什么底气,刚出口就被风吹散了些。 陆临舟还是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他的衬衫领口还敞著,沾了点灰的毛巾搭在肩上。 看到她时,他眼里的笑意淡了些,恢復了平时的沉静。 舒佳凝攥紧了手心:“我有话要跟你说,你能过来一下吗?” 第362章 你根本不必等我 这一声,不仅喊停了陆临舟,也叫停了林穗穗。 听见舒佳凝的声音,林穗穗一怔,下意识抬眼看向陆临舟。 目光撞在他侧脸,正看见他眉峰微蹙,眼里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像是没料到舒佳凝会追到这里来。 下一秒,陆临舟转过头,视线直直落在她脸上。 那一眼很短,他眼底眸色深了些,带了点询问的意思。 林穗穗没说话,只是轻轻眨了眨眼。 陆临舟收回目光,转脸看向舒佳凝,声音微沉:“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 阳光落在他挺直的肩背上,他语气里的疏离却十分明显。 舒佳凝的脸色更白了,偏头见林穗穗站在那里没动,又有来来往往的人,开口道:“这里人多眼杂……有些事,要是被別人听去了,对你们不好。”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陆临舟知道,舒佳凝指的是他们“假结婚”的事,是他们还没领证就以夫妻名义住进家属房的事。 陆临舟的唇线抿得更直了,像是对这威胁有些不耐。 他低头,从肩上扯下那条还带著潮气的毛巾,转身递给林穗穗。 递过去的瞬间,手指顺势在她手背上轻轻握了一下。 力道很轻,像羽毛扫过,却带著点安抚。 “我过去一下。”陆临舟低声道。 林穗穗接住毛巾,指尖被他握过的地方有点发烫。 她把毛巾往怀里攥了攥,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眉眼,点了点头。 “嗯。”林穗穗的语气儘量放得平淡,甚至带了点刻意的轻鬆:“不用跟我说,你去吧。” …… 不远处的树荫下。 陆临舟站在离舒佳凝两步远的地方,脊背挺得笔直。 舒佳凝微微仰头看著他,目光落在他汗湿的额发上。 “昨天喝了那么多,今天头不疼吗?”舒佳凝先开了口,声音柔和。 陆临舟的视线掠过她泛红的眼角,语气平淡:“没喝多,不碍事。” 他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像在回答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舒佳凝的手在身侧攥了攥,他现在总是这样。 对她的关心永远不在意,轻飘飘的,让她有种被忽视的无助感。 他甚至不是推开她,只是漠然,就足够让她难过了。 风卷著树叶沙沙响,像谁在低声嘆息。 两人沉默了几秒,舒佳凝的目光不由自主滑向他的唇。 那里有块醒目的红,破皮的地方结著层浅淡的痂,边缘还泛著点肿,一看就是被人咬破的。 是林穗穗昨晚咬的吧。 不可避免,有些想像的画面不受控制地躥进她脑子里,让她忍不住浑身都颤抖起来。 “你们昨晚……”她的声音发颤,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在眼眶里打转:“是不是真的……”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可那未尽的意味像团雾,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 陆临舟的眉峰瞬间蹙起,眼里浮起明显的不耐。 他往前半步,阴影落在舒佳凝脸上,语气冷了几分:“你要听这些?” 他的目光太过於冷锐,冻得舒佳凝往后缩了缩。 可那点不甘还是逼著她抬起头,眼泪顺著脸颊往下淌:“我就是想知道!你们是不是已经……” 已经亲密到能留下这样的痕跡。 “这是我们的私事,不適合说给別人听。”陆临舟打断她,声音疏离:“我相信你也不会想听的。” 他的语气很淡,却像把钝刀,慢慢割开舒佳凝最后的侥倖。 她当然懂。 “不適合拿出来说”,潜台词就是“確实有”,只是没必要跟她交代。 舒佳凝猛地吸了口气,眼泪掉得更凶了,带著哭腔喊:“那我怎么办?我还在等你啊!从军校到现在,我等了你这么久!你怎么能……” 怎么能转头就对別人这样好? 陆临舟看著她泪流满面的样子,眸色沉了沉,却没半分动容。 “舒佳凝。”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沉,每个字都清晰得像砸在地上:“我从未让你等过我,你根本不必等我。” “……” …… 仓库门口的阳光落在林穗穗脚边,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手里还攥著那条毛巾,指尖无意识地绞著布料,目光落在远处那两人身上。 陆临舟低著头,似乎在看舒佳凝的背影,两人站在树影里,距离很近,像幅模糊的剪影。 风卷著地上的灰尘吹过来,有些眯眼睛。 她眨了眨眼,刚要移开视线,身后突然传来“嘶”的一声。 “我的妈呀!”黄晓燕抱著个空木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陆队怎么跟舒翻译在那儿嘀咕?还离那么近?这、这……胆子这么大,在你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吗?” 林穗穗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下。 隨即转过身,背对著那两人,靠在身后的木箱上。 她的语气儘量放得轻描淡写:“在一起就在一起唄,能有什么事。” 她的声音有点闷,尾音被风吹得散了些,听著倒像是真的不在意。 黄晓燕把木箱往地上一放,抱著胳膊凑过来,眯著眼打量她。 阳光落在林穗穗脸上,能看见她紧抿的唇,还有攥著毛巾、指节泛白的手。 “嗯,你这反应,是对的。”黄晓燕突然点头,嘴角却勾起促狭的笑。 林穗穗挑眉:“我什么反应?” “酸了吧唧的反应唄。” “……” 第363章 让她来学学英文 “酸了吧唧的反应唄。” 黄晓燕戳了戳她的胳膊:“穗穗,你可別嘴硬,你跟,陆队夫妻关係好,舒翻译是你情敌,他俩在那讲悄悄话,你心里头泛酸水了也正常的。” “谁酸了?”林穗穗摇头:“我就是觉得……风大,背对著暖和。” “暖和?”黄晓燕往那边方向瞟了眼,又转回来盯著她:“那你这表情,恼什么?” 林穗穗没承认:“没恼。” “恼羞成怒的恼!”黄晓燕看她这副嘴硬的样子,笑得更欢了:“你就嘴硬吧,但我跟你说,舒翻译对陆队肯定有意思,你可得看紧点。陆队是个好的,別让別人抢了去。” 林穗穗没接话,只是往陆临舟和舒佳凝的方向瞥了眼。 远远地,好像看见陆临舟转身往这边走了,舒佳凝的身影却没动,还站在树影里。 抢不抢得走,不是她说了算的。 正想著,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林穗穗猛地回头,撞进陆临舟沉静的眼眸里。 他走得很快,带著股利落的劲儿,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黄晓燕在旁边“嘖”了声,识趣地抱起木箱:“我去那边盘点,你们聊,你们聊。” 陆临舟回到林穗穗身边:“等久了。” 林穗穗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脸,看著他唇上那道醒目的破口:“没等你,我忙著呢。你不是要找器材吗?赶紧找了回去吧。” 陆临舟凝眸看了她两秒:“好。” 说完,陆临舟就绕过她,往仓库走。 …… 翻译部办公室。 阳光透过缝隙斜切进来,在舒佳凝面前的文件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影。 她坐在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 刘雪梅回到办公室,见舒佳凝在位子上,便过去跟她说话。 谁知刚过去,就看到舒佳凝手里攥著支钢笔,笔尖在空白的稿纸上戳出个小坑,指节泛白。 她的眼眶还是红的,眼泪此刻正憋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撑著不肯落下。 “佳凝,你没事吧?”刘雪梅担心道:“刚才看你从外面跑回来,脸色特別差,是不是……又跟陆队有关啊?” 舒佳凝握著钢笔的手紧了紧,没抬头,声音有点发哑:“跟他没关係,我就是有点累。” “累也不能硬撑啊。”刘雪梅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嘆了口气:“我知道你对陆队上心,可感情这事……强扭的瓜不甜。你別跟自己过不去!” “我没跟自己过不去。”舒佳凝终於抬起头,眼底的红还没褪,却带著惯有的傲气:“我只是觉得……一定是另有隱情的,我得等。” 话音刚落,办公室门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技术部的小李抱著本厚厚的黑色手册跑进来,额头上全是汗:“翻译部的同志!麻烦去两个人!陆队那边刚到了台新的设备,只有英文说明书。詹森博士他们看懂了,可跟咱们技术部的人说不明白,专业术语太多,卡壳了!” 办公室里的人都抬起头,几个年轻的翻译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先应声。 其中一个推了推眼镜,小声说:“我、我只会日常对话,这种机械类的专业术语,我怕翻译错了耽误事……” 另一个也跟著点头:“我也是,上次翻译个简单的仪器操作都错了两个词,这次可不敢瞎来。” 小李急得直跺脚:“这可怎么办啊?下午就要用这设备了!项目要收尾了,可不能出岔子!” 他的目光扫过办公室,最后落在舒佳凝身上,眼睛一亮:“舒翻译!您不是懂机械相关的英文吗?您去肯定行!” 刘雪梅立刻附和:“对!佳凝,你赶紧收拾下,咱们马上过去!” 舒佳凝握著钢笔的手猛地鬆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 各种设备的英文说明书,这种专业领域,整个基地除了她,没人能精准翻译。 陆临舟还是需要她的。 就算他对林穗穗好,在这种关键时候,能帮到他的人,还是她。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抹了把眼角,快速整理了下有点皱的衣领,起身:“行,我去。” “我陪你一起!”刘雪梅起身跟上。 刚要往外走,她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刘雪梅:“你去把林穗穗喊过来。” “啊?”刘雪梅愣住了:“喊林穗穗同志干什么啊?她是后勤部的,又不是翻译部的。” 舒佳凝的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带著点藏不住的优越感:“她现在是临舟的妻子,以后跟临舟相处,难免要接触到外国专家或者英文资料。” 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点刻意的“好心”:“多学一点总是好的,至少以后能帮到临舟。这次正好让她来听听,学学英文怎么听、怎么说,总不能一直做个帮不上忙的家属吧?” 她篤定林穗穗不懂英文。 之前在食堂、在仓库,林穗穗面对詹森,从来都是一副“听不懂”的样子,离得很远。 就算是见面了打招呼,林穗穗连简单的“good morning”都没回应过,只会站在旁边傻笑。 这次让她来现场,看著自己流畅翻译专业术语,看著陆临舟依赖自己的样子,林穗穗总会知难而退吧? 舒佳凝说完,没等刘雪梅反应,就拎著自己的写满了专业术语的笔记本往外走,脚步比刚才轻快了不少,像是终於找到了能扳回一局的机会。 刘雪梅站在原地,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她突然想起上次,她不小心在詹森身边摔倒了,是林穗穗把她扶起来的。 甚至后来,她有不懂的英文,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也是找林穗穗帮忙的。 那时候林穗穗的英文,哪里是“不懂”? 她比舒佳凝还要熟练,还要懂机械专业知识! “这、这可怎么办……”刘雪梅纠结起来。 第364章 她怎么可能懂这些? 仓库里的阳光隨著时间流逝变换,不知不觉中,已经移到了货架中间。 林穗穗刚把最后一箱零件归位,直起身,顺手扶了扶微微发酸的后腰。 林穗穗抬手拍了拍裤子上沾的木屑和灰尘,指尖蹭到裤腿上的灰印,她也没太在意。 仓库门口有脚步声响起,林穗穗还以为是黄晓燕:“这边我都弄完了……” “林穗穗同志。”刘雪梅打断她:“你现在忙吗?” 林穗穗抬头,就见刘雪梅站在门口,脸色有点为难。 “现在还好,怎么了?”林穗穗走过去,顺手把仓库门往两边推了推,让光线更亮些:“找我有事?直接说吧。” 刘雪梅迈进门,目光在仓库里扫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藉口,又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要是她直接说,让她去学学英文,林穗穗肯定不愿意去。 但是舒佳凝也不是坏心,只是想让她能帮上陆队。 更何况刘雪梅自己也有私心,要是到时候舒佳凝也搞不定,说不定还能让林穗穗帮帮她。 这样想著,刘雪梅走到林穗穗面前,轻轻嘆了口气,声音放得很低:“穗穗同志,那个……陆队他们那边,今天不是到了台新器械嘛!” 林穗穗点点头,就是刚刚陆临舟亲自来仓库拿的那台。 “那器械好像有点不太好用。”刘雪梅搓了搓手,眼神有点躲闪,不敢直视林穗穗的眼睛:“技术部的同志说,可能需要点机油和防锈剂做养护。你看,仓库里这些东西不是你负责嘛,能不能麻烦你拿过去点?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她说得磕磕绊绊,像是怕林穗穗觉得麻烦,又像是在掩饰什么。 林穗穗倒没多想。 仓库物资本就是她的职责,陆临舟那边需要,她自然该送过去。 她转身往货架最下层走,那里堆著几桶密封好的机油,还有新拆封的防锈剂,都是上个月刚入库的:“行,我拿两小桶过去,再带块麂皮布,擦精密零件能用。” 刘雪梅看著她弯腰找东西的背影,心里更虚了。 “行,谢谢你了。那个……地点在项目调试区!”刘雪梅赶紧补充,语气里带著点不易察觉的提醒:“就是上次修雷达的那个棚子,別走错了。” “知道了。”林穗穗转身去找东西,又回头问了句:“要不要再带点螺丝刀之类的?” “不用不用!”刘雪梅赶紧摆手:“技术部有工具,你就带养护的就行。” 林穗穗点点头:“好。” 刘雪梅指指外面,有点心虚:“那我就先过去了!” “嗯。”林穗穗应著,已经把机油和防锈剂装进了帆布包里,又从抽屉里拿了块叠得整齐的麂皮布放进去。 装好了所有需要的东西,林穗穗这才拎起帆布包往门口走。 ———— 项目调试区。 空气里飘著机油和海水混合的味道,里面人多,都聚集在一起,闷得人胸口发紧。 詹森带著团队围在新到的设备旁,几个蓝眼睛的外国工程师蹲在地上。 他们手里的说明书被翻了一遍又一遍,指尖在满是外文的页面上反覆划著名,嘴里念叨著那些专业术语,想把话往简单了说。 可这些词一出口,还是让旁边的翻译们一脸茫然,更別说技术兵了。 刘雪梅站在旁边,额头上全是汗,却半天没敢开口。 她平时负责日常翻译还行,可一碰到这类机械专业术语,脑子就像被浆糊糊住了。 刘雪梅支支吾吾:“约、詹森博士,您是说……仪器出了错误?数据……不对?” 詹森站在陆临舟对面,金髮被风吹得乱翘,急得口不择言,国粹都出来了:“f**k!!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再这样下去,下午军区领导来检查,这项目收尾怕是要出大问题。 舒佳凝站在詹森和陆临舟中间,手里的笔记本写得密密麻麻,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显然是找不到合適的词转述。 陆临舟皱著眉,指尖在设备外壳上轻轻敲著,节奏越来越快。 他盯著屏幕上跳动的参数,又看了眼急得满头汗的詹森,脸色沉了下来。 就在这时,帆布门帘被轻轻掀开,林穗穗拎著包走了进来。 里面气氛有些严肃,大家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没注意到林穗穗。 林穗穗刚踏进门,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没敢贸然上前,悄悄站在边缘,目光扫过眾人紧绷的脸,最后落在陆临舟的背影上。 他的军衬衫后背沾了点灰,却依旧挺得笔直,下頜线绷得很紧,连带著周围的空气都像是凝住了。 可能是因为仪器的问题,陆临舟看起来不太高兴。 下一秒,陆临舟像是感应到什么,突然转过头。 视线扫过人群,落在林穗穗身上。 他眼里闪过一丝意外,拧著的眉峰悄悄鬆了半分,又很快沉了回去。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撞了一下。 林穗穗以为他是在等自己送的机油,便拎著包走过了去。 她从里面掏出小桶机油递过去:“陆队,机油和防锈剂都带来了,还有块麂皮布,擦精密零件能用。” “谁要机油!”詹森猛地转过身,火气全憋在嗓子里。 他正急得团团转,见林穗穗递来不相干的东西,语气难免冲了些:“我们要调仪器!不是给设备上油!” 林穗穗的手顿在半空,指尖还沾著机油桶的凉意,下意识把东西往回收,嘴里轻轻飘出一句:“sorry!” 这声道歉说得轻,却咬字清晰,没有半点鸚鵡学舌的味道,说得非常自然。 詹森一怔,他盯著林穗穗,蓝眼睛里先是震惊,隨即猛地亮起来。 陆队的妻子!她上次跟他说过英文,口音非常好! 可是他怎么问,她都不肯承认她会说英文。 詹森几步衝过去,一把抓住林穗穗的胳膊,语气里满是恳求:“是你!你能帮我们沟通的对不对?我们已经快疯了,我给他们解释不清这说明书!你帮我跟陆队说清楚,拜託了!” 棚里瞬间静得能听见海风颳过帆布的声音。 “找她?別开玩笑了!”技术部的老张先开了口,语气里满是质疑:“我听后勤部的人说,林同志只上过小学,连复杂点的字都认不全,还懂这些专业的东西?” “就是啊,这可是专业术语,她怕是连英文都没听过!” 舒佳凝觉得,这些话很有必要翻译出来。 她快步走到詹森身边,压低声音解释:“詹森博士,您別误会,林同志只读完小学,从没接触过这些,更別说懂专业术语了。您再给我点时间,我肯定能翻译明白。” 她说得篤定,周围的人也跟著点头。 是啊,一个后勤干事,怎么可能懂这些? 詹森听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往后退了两步,靠在设备上,双手抓著头髮,声音里满是崩溃:“可今天下午上面就派人来验收检查了,要是调不好,整个项目都要延期结束!” 陆临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指尖在设备上敲得更快,显然也没了头绪。 就在这时,林穗穗轻轻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大,格外平静,仿佛大家討论贬低的不是她。 “我试试吧。” 第365章 別给陆队惹麻烦 林穗穗那句“我试试”尾音刚落。 帆布棚里像炸开了锅,原本紧绷的气氛瞬间变了。 满场的质疑与嘲讽,连海风都似带著股火药味,朝著林穗穗而来。 翻译部的小李脸涨得通红,手里的笔记本攥得边缘发皱,指著林穗穗的鼻子就喊:“你疯了?这是专业设备的调试!一个参数翻译错了,设备可能直接报废,下午领导检查出问题,你担得起责任吗?” “就是啊!”另一个年轻的翻译员跟著附和,语气里满是不屑:“为了在陆队面前表现,也不能拿项目开玩笑啊!这可不是你在洗衣服做饭那么简单,乱逞什么能?” 舒佳凝原本紧绷的脸,在听到这些话时悄悄鬆了些,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就知道,林穗穗这话一出口,只会引来更多嘲讽。 她清了清嗓子,一副“顾全大局”的样子,语气带著点严厉:“穗穗同志,我知道你想帮忙,但这太严肃了。专业术语不是隨便猜的,万一译错了,不仅影响项目,还会让外国专家看咱们的笑话,你別意气用事。” 唯一知道实情的刘雪梅,在旁边急得直拽舒佳凝的衣角,小声劝:“佳凝,要不……先让她试试?詹森都快急哭了,咱们现在也没別的办法啊……” “雪梅,你怎么也跟著胡闹?”舒佳凝甩开她的手,声音提高了些:“她只上过小学,现在在夜校混日子,怎么译专业术语?” 这话一下子让周围人都笑了。 “就是啊!谁不知道夜校就是没文化的人钱买个学歷而已?她连『閾值』两个字的中文认不认得都不一定呢!” 后勤部的一个老乾事抱著胳膊,撇著嘴嘀咕:“可不是嘛,长得好看点,嫁了陆队,就真把自己当文化人了?隨军家属就该安安分分洗衣做饭,跑到这儿来抢翻译的活,真是没自知之明。” 这些话一句比一句尖刻。 舒佳凝站在人群中间,嘴角偷偷往上扬了扬,又很快压下去,装作无奈地嘆了口气:“大家冷静点,穗穗同志也是好心,就是没想周全……” 她这副为林穗穗解围的样子,反倒更坐实了林穗穗没能力还逞能。 陆临舟皱著眉,目光在林穗穗和眾人之间转了转。 林穗穗站在原地,脸色没什么变化。 她抬眼扫过那些嘲讽的脸,声音平静却字字清晰:“如果翻译部能解决,我根本不会站出来。你们不想著怎么解决,倒来指责我?” “就是!你们都吵死了!让她试!”詹森嚷了声,又回过头来,压低声音对林穗穗说道:“陆队的妻子,你帮帮我们,別再装作听不懂了!” 闻言,林穗穗没什么反应,陆临舟却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詹森团队的几个外国人左右看看,虽然没听懂他们说什么,但是舒佳凝的翻译他们听懂了。 简单来说,这个林穗穗只上过几年学,中文都说不明白,更別说英文。 旁边的金髮工程师托马斯摆了摆手,蓝眼睛里满是怀疑:“詹森博士,她就是个后勤人员,不是懂通讯设备专业英文的人!” “詹森,你怎么会想到要找她!你是不是疯了?” 团队里的人瞬间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有人摇头,有人摆手,还有人偷偷打量林穗穗。 在他们眼里,林穗穗虽然长得漂亮,但肯定不靠谱! 詹森急得抓了抓头髮,声音都提高了些:“上次我真的听到她跟我说英文了,口语非常好!我听得特別顺耳!” 托马斯还是不鬆口:“就算那样,这次也不一样!今天的仪器太专业了,我们不能冒险!” 棚里又吵嚷了起来。 舒佳凝站在旁边,悄悄往后退了半步,眼底藏著点幸灾乐祸。 看来不光他们不信,连外国人都觉得林穗穗不行。 这下她总该知难而退了。 舒佳凝深吸一口气,又开始低头在自己的本子上翻找,看看能不能找到类似的词,帮助大家互相理解。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声音很冷静,像块石头砸进乱鬨鬨的人群,瞬间压下了所有噪音。 “够了。”陆临舟目光落在翻译部那群低著头的人身上,眉峰微挑:“翻译部半个多小时没译明白一个术语,现在有人愿意试试,你们倒先质疑起来了?” 全场寂静无声。 “这是你们的失职。”陆临舟冷声道:“既然你们找不到能沟通的人,翻译部也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让她看看。” 第366章 谁都会喜欢林穗穗! 陆临舟的话,让整个棚里静了下来。 林穗穗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心里泛起一阵意外。 她没料到,他会如此乾脆地信任她。 毕竟对於陆临舟来说,她就是柳湾村出来的、小学学歷的寡嫂。 周围人的目光都黏在她身上,有震惊,有难以置信,还有些人悄悄交换著眼神,显然还没从刚才的爭执里缓过神。 舒佳凝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声音带著点受伤的委屈:“临舟……”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著陆临舟专注的侧脸,那些质疑的话终究没敢说出口。 陆临舟没回头,伸手从旁边工程师手里拿过英文说明书,径直走到林穗穗身边,將手册递给她。 林穗穗接过来。 耳边又传来嘰嘰喳喳的声音,让林穗穗觉得很吵。 她没再辩驳,只是转过身看向詹森,语气平静却清晰:“詹森博士,您刚才说的参数问题,具体是哪部分翻译不通?是动態调节曲线的设置,还是閾值偏差的校准步骤?” 这话一出口,棚里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不会吧?她真的会说?”技术部的老张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揉了揉耳朵:“这口语也太顺了,我还以为是外国人在说话!” “天哪,一点口音都没有,比咱们翻译部的人说得都地道!”翻译部的小李攥著笔记本,脸上满是羞愧。 刚才他还嘲讽林穗穗“没文化”,现在才知道自己才是那个坐井观天的人。 只有刘雪梅,她悄悄鬆了口气,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小声嘀咕:“我就说她能行!” 舒佳凝站在人群后,手指死死攥著衣角,脸色惨白。 她盯著林穗穗的侧脸,心里满是难以置信。 这口语比她还要自然,怎么可能? 一个只上过小学、在夜校读书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英文功底? 詹森显然也鬆了口气,赶紧指著说明书上的章节,语速飞快地解释起来。 林穗穗听得认真,偶尔点头追问两句,两人你来我往,沟通得极为顺畅,不过几分钟就把问题的核心釐清了。 旁边的外国工程师们渐渐放下了疑虑,甚至凑过来指著屏幕上的参数,时不时补充两句。 等和詹森沟通完,林穗穗拿起说明书,抬头看向陆临舟和技术部的人,用中文清晰地转述了詹森的话。 她说得条理清晰,那些生僻的专业术语被她转化成了通俗易懂的表述。 大家都听得频频点头,赶紧拿笔记下来。 棚里彻底安静了,刚才嘲讽过林穗穗的人,此刻都红著脸低下了头。 那些指责,此刻都变成了响亮的耳光,狠狠打在了自己脸上。 林穗穗说完,又转头跟詹森確认了几个细节,確保没有遗漏。 等所有问题都沟通清楚,詹森看著她,突然好奇地问:“林同志,你英文这么好,之前为什么一直装作不会?” 周围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聚了过来,连陆临舟都挑了挑眉,显然也想知道答案。 林穗穗笑了笑,半开玩笑地说:“要是让大家知道我会英文,以后翻译部忙不过来,岂不是要把我拉来当临时翻译?我在后勤部的活儿还没干完呢,可不想额外加班。” 这话一出,詹森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陆临舟站在旁边,看著林穗穗眼底的笑意,嘴角也悄悄勾起一丝浅淡的弧度。 阳光透过帆布棚的缝隙落在她身上,把她的侧脸照得柔和又明亮。 不知为何,眼前的人忽然有些模糊,和柳湾村海边,那个迎著朝阳帮他整理渔网的身影重合。 ———— 翻译部办公室,午后的阳光透过缝隙斜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往日里安静的办公室此刻热闹得像菜市场,几个翻译员围在一起,声音压得低却难掩兴奋,话题全离不开项目调试区的事。 “你们是没看见!林同志跟詹森对话的时候,那口语溜得,我还以为在听广播里的英文节目!”小李手里攥著笔,语气里满是惊嘆:“之前我还嘲讽她『没文化』,现在想想,我才是那个没见过世面的!” “可不是嘛!”另一个年轻翻译跟著附和:“难怪陆队那么信任她,换我是陆队,也得佩服这样的媳妇!” “听说她之前在一个厂的广播站工作,说不定还念英文文稿!难怪声音好听口语又好!” “真的吗?太优秀了吧!” 舒佳凝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指尖死死攥著笔,笔尖在空白的稿纸上戳出一个又一个小坑。 周围的议论声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心上,让她连头都抬不起来。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林穗穗明明只上过小学,在夜校读的书,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英文功底? 口语比她还要地道,书面翻译更是精准到连专业术语都挑不出错。 早上她还想著让林穗穗来学英文,觉得对方连基础对话都不会,现在才发现,需要学习的人是她自己。 “不光能干,人还特別好!”坐在窗边的翻译员接话,眼里满是讚赏:“上次我发烧请假,是她帮我把没整理完的资料核对完的,还特意给我带了退烧药。性格又开朗,跟谁都能聊得来,难怪陆队会跟她结婚!长得漂亮,又能干,还这么善良,谁不喜欢啊?” “就是就是!以前总觉得她是靠勾引陆队,现在才知道,人家是靠自己的本事!” “……” 办公室里的议论声还在继续,舒佳凝脸色愈发难看了,却连眼泪都不敢掉。 她一直以为自己比林穗穗优秀,比林穗穗更配得上陆临舟。 可现在才发现,从始至终,她都输得一败涂地。 第367章 陆临舟在炫耀 傍晚的食堂飘著刚出锅的馒头香,蒸汽在玻璃窗上凝出薄薄的水雾,把窗外的暮色晕得模糊。林穗穗坐在角落的桌子旁,面前摆著一碗小米粥和一碟炒青菜,正低头小口喝著粥——下午帮詹森团队解决完设备翻译的事,她累得没什么胃口,只想赶紧吃完回家属房休息。 “穗穗同志!” 一道轻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穗穗回头,看见翻译部的小赵端著餐盘走过来,脸上带著热情的笑,身后还跟著两个同部门的同事。“我们能坐这儿吗?其他桌子都满了。” “当然可以。”林穗穗往旁边挪了挪,把自己的餐盘往桌边收了收。 小赵几人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话匣子。“下午你也太厉害了吧!”小赵咬了口馒头,眼睛亮晶晶的,“詹森博士后来还跟我们夸你,说你的专业术语翻译得比他带的助理还精准!”另一个戴眼镜的同事也跟著点头:“可不是嘛,之前听人说你在夜校读书,还以为你就认点基础字,没想到英文这么厉害,藏得也太深了!” 林穗穗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就是以前整理外文物资手册时学的,谈不上厉害。” 正说著,食堂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穿著工装的技术兵匆匆跑进来,手里拿著个冒著烟的黑色仪器,脸色慌张:“谁懂电路啊?仓库的备用发电机突然短路了,还在冒烟,怕要著火!”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大家都往门口涌去,想看看情况。林穗穗也下意识抬头,却没注意到身后有人端著满满一盆刚烧开的热水走过——那人被涌过来的人群推了一下,手里的水盆猛地晃了晃,滚烫的热水“哗啦”一声泼了出来,大半都朝著林穗穗的方向溅去。 “小心!”端水的炊事员急得大喊。 林穗穗回头时,只看见一片热气扑面而来,烫得她下意识往后缩。可身后就是拥挤的人群,她退无可退,只能闭著眼屏住呼吸,心里一阵发慌,转身就想往人少的地方跑。 她跑得太急,没看清前方的路,刚衝出人群,就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熟悉的皂角香混著淡淡的阳光气息瞬间包裹住她,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揽住她的腰,带著不容错辨的力量,把她从混乱的人潮里拉了出来。 “慌什么?” 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著点不易察觉的安抚。林穗穗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陆临舟沉静的眼眸里——他穿著训练服,袖口挽到肘部,小臂上还沾著点尘土,显然是刚从训练场赶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陆队……”林穗穗的声音还带著点颤,刚才热水溅起的热气烫得她脸颊发疼,抓著陆临舟衣襟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陆临舟低头看著她泛红的脸颊和紧绷的嘴角,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他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侧脸,语气里带著点担忧:“烫到了?” “没有……”林穗穗摇摇头,刚才热水大多溅在了地上,只有几滴沾到了她的袖口,没什么大碍,只是刚才的惊嚇让她还没缓过神。 周围的骚动还在继续,技术兵们已经拿著灭火器往仓库跑,人群也渐渐散开。陆临舟把林穗穗往自己身后护了护,目光扫过刚才泼热水的炊事员和拥挤的人群,语气沉了些:“食堂人多,慢点走,別慌。” 炊事员满脸愧疚地过来道歉,说自己没拿稳水盆,陆临舟摆了摆手让他去忙,转头又看向林穗穗,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鬢髮:“还没吃完?” “嗯,刚喝了半碗粥。”林穗穗的心跳渐渐平復下来,靠在陆临舟身边,感受著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刚才的慌乱像是被这温度驱散了大半。 陆临舟低头看了眼她几乎没动的青菜,皱了皱眉:“再吃点,不然晚上该饿了。” 他说著,拿起她的勺子,舀了一勺小米粥递到她嘴边,语气带著不容拒绝的温柔,“张嘴。” 林穗穗愣了愣,看著他认真的眼神,脸颊突然有点发烫。 周围还有零星的目光投过来,带著点好奇和善意。 林穗穗想了想:“你该不会是在炫耀吧?” “嗯?炫耀什么?” “大家都夸陆队媳妇儿厉害……”林穗穗笑著道:“这属於你在沾我的光了吧?” 第368章 报答 陆临舟微微挑眉:“偶尔也得让我沾一下吧?” 说著,陆临舟又餵了她一勺。 林穗穗看著递到嘴边的小米粥,热气氤氳著扑在脸上,带著陆临舟掌心的温度。 周围零星投来的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探究,反倒多了些善意的笑意,她脸颊发烫,却还是乖乖张开了嘴。 粥熬得软糯,带著淡淡的米香,滑进喉咙里暖融融的。陆临舟没收回手,又舀了一勺递过来,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就像在柳湾村时,她坐在门槛上剥生,他从海里回来,会顺手把剥好的虾仁递到她嘴边,也是这样温柔。 “慢点喝,没人跟你抢。”他看著她小口吞咽的样子,眉峰悄悄鬆了些,刚才看见她慌慌张张跑出来时的紧绷,也渐渐散了。 旁边的小赵几人早就识趣地移到了隔壁桌,偶尔偷偷往这边瞟一眼,嘴角都带著促狭的笑。林穗穗瞥见他们的眼神,更不好意思了,伸手想自己拿勺子:“我、我自己来就行。” 陆临舟没鬆手,反而把勺子往她手里塞了塞,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手背,带著点粗糙的摩擦力:“刚受了惊,手还抖,我看著你喝。”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著让人无法反驳的篤定。林穗穗握著勺子,看著他站在自己身边的身影——他穿著训练服,裤腿上还沾著点训练场的尘土,小臂上的肌肉线条在挽起的袖口下若隱若现,明明是一身风尘,却像道安稳的屏障,把刚才的慌乱都挡在了外面。 她低头慢慢喝著粥,没再说话,心里却像被温水泡过似的,软乎乎的。食堂里的喧闹渐渐平息,技术兵们已经从仓库回来,说发电机只是小短路,已经修好,没人受伤,大家悬著的心都放了下来,又恢復了之前的热闹。 等林穗穗喝完最后一口粥,陆临舟自然地接过她的餐盘,摞在自己的餐盘上:“走吧,带你回家。” …… 走出食堂时,暮色已经沉了下来,天边掛著半轮浅月,星星开始零星地冒出来。晚风带著海边的凉意吹过来,林穗穗下意识裹了裹外套,陆临舟立刻放慢脚步,把自己的军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 “晚上风大,別著凉。”他的外套上还带著他身上的温度,混著皂角香和淡淡的阳光味,裹在身上暖得让人安心。 林穗穗攥著外套的衣襟,脚步轻轻跟著他,忽然想起下午在调试区的事——他站在人群里说“出了问题我担著”,那一刻的坚定,和现在披外套的温柔,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模样,却又都让她觉得踏实。 “陆队,”她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轻轻的,“你怎么知道我在食堂?” 陆临舟侧过头看她,月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眉眼照得柔和:“从训练场回来,路过后勤部,听黄晓燕说你还在食堂吃饭,想著过来接你。”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刚到门口就看见里面乱鬨鬨的,还没进去就看见你跑出来了。” 原来他不是碰巧,是特意来接她的。林穗穗心里更暖了,低头看著脚下两人交叠的影子,忽然想起刚才翻译部的人说她“藏得深”,忍不住小声问:“你……早就知道我会英文?” 第369章 夫妻齐心 “你说过的,以身相许?” 陆临舟的声音带著点慵懒的笑意。 他微微挑眉,目光落在林穗穗泛红的耳尖上,语气里的促狭藏都藏不住。 这句话像颗炸雷,在安静的角落炸开。 舒佳凝猛地抬头,眼睛瞪得通红,手里的手册“啪”地掉在地上,她踉蹌著往后退了半步。 之前再多人说他们的姿態是非常亲密的,她都不信。 可陆临舟亲口说出的话,才把舒佳凝最后一丝希望给灭掉了。 愣住的,不只有舒佳凝一个人。 林穗穗也怔了怔,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就清晰地感觉到身后传来了带著震惊与刺痛的视线。 余光扫过去,正好撞见舒佳凝惨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眶。 他怎么会在舒佳凝面前说这个? 林穗穗心里突然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她知道陆临舟或许是想彻底断了舒佳凝的念想,他这么直白地说“以身相许”,跟当眾打舒佳凝的脸有什么区別? 这陆临舟也太狠了,为了秀这“假恩爱”,连自己真心喜欢的人都捨得得罪。 等回了省城,他们假夫妻做到头,他要是真要回头来追舒佳凝,怕是要追妻火葬场了。 可转念一想,他都不怕把事情做绝,她又何必扭扭捏捏?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陆临舟带著笑意的目光。 她故意往他身边凑了凑,声音放得又软又曖昧,带著点故意的挑衅:“好啊,那你到时候可別求饶……” 她说完,还故意抬手,轻轻碰了碰陆临舟的胳膊,指尖不经意蹭过他的袖口,动作亲昵得就是情侣间的打情骂俏。 一旁的舒佳凝再也听不下去了。 她看著两人相视而笑的样子,心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死死咬著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弯腰捡起地上的手册,转身就跑。 林穗穗回头,看著舒佳凝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脸上那点刻意装出来的曖昧笑意就瞬间收了回去。 没等陆临舟再说什么,转身就想走。 可她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人攥住。 下一秒,腰上突然缠上一只温热有力的手臂,带著不容挣脱的力道,將她整个人往后拉了回去。 后背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林穗穗一抬头,对上陆临舟的眼。 “说都说了,跑什么?”陆临舟的声音就在耳边,带著点低沉的笑意,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烫得她下意识想躲。 林穗穗僵著身子,手忙脚乱地想推开他:“就是说说而已,陆队別当真。” 她挥了挥手:“我还有事,先走了。” “什么事?”陆临舟没鬆手,反而將手臂收得更紧了些,让她更贴近自己。 林穗穗被问得一噎,挣扎的力道弱了些:“陆队真是管得宽,我又不是你的兵!” 她用手肘轻轻顶了顶他的胸口:“別逼我在大庭广眾之下扇你。” 陆临舟眼底笑意依旧,却还是依著她的话鬆开了手。 林穗穗一得到自由,立刻往后退了两步,拉开安全距离:“走了。” 陆临舟站在原地,看著她几乎要小跑起来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渐渐敛去。 脑子里不知怎么就闪过她刚刚让他“別求饶”时勾人的眼神的表情。 陆临舟抿紧了唇,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压抑著什么。 海风卷著冷风吹过来,却让陆临舟莫名有了几分燥意。 他下意识抬手,解开衬衣最上面那颗系得整齐的扣子,將胸口的燥意缓缓吐出。 他好像……有点不想再演这齣“假夫妻”的戏了。 ———— 晚饭后,林穗穗被叫到了徐教官办公室。 徐教官办公室的窗户敞开著,海风带著训练场的草香飘进来,落在桌面上那本厚厚的项目总结报告上。 林穗穗站在办公桌前,心里有点紧张:“徐教官,你找我有事啊?” “穗穗同志,坐。”徐教官放下手里的钢笔,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脸上带著温和的笑,“这次詹森团队的项目能顺利通过检查,你立了大功啊。” 林穗穗坐下,腰板挺得笔直:“我就是做了点该做的,主要还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別谦虚。”徐教官笑著摆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份项目评估表,指著上面的评语:“詹森博士特意在评估里夸你,说你的专业术语翻译比专业翻译还精准,帮他们解决了大麻烦。你这英文水平,藏得够深啊!” 被当面表扬,林穗穗还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她是2025年的林穗穗,这英文水平,算是她作弊。 林穗穗笑著说:“我是广播站的,也得念一些英文,所以就还行吧。” “不管为什么,都很棒!”徐教官收起评估表,语气变得认真:“基地明年还会有新的中外合作项目,到时候陆临舟还是项目负责人。我跟翻译部和后勤部都沟通过了,想让你调到翻译部,专门协助陆临舟处理外文资料和沟通事宜。你们是夫妻,正好夫妇齐心,把项目做得更好。” “调到翻译部?”林穗穗有点意外。 她心里飞快地盘算著,她来基地本来就是临时的,等拿到中专名额回省城插班,就会跟陆临舟解除这“假夫妻”的关係。 陆临舟是干部家庭的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孩子,陆远国和周瑾园都看不上她,怎么可能允许她继续跟他们的陆临舟绑在一起? 可她又不能直接拒绝徐教官的好意。 这是领导的器重,也是对她能力的认可,直接说“不想去”,反而显得不识抬举。 林穗穗脸上挤出个笑:“谢谢徐教官看重,我……我听领导安排。” 徐教官见她答应,满意地点点头:“你肯答应就好,下个项目开始之前,我让翻译部给你安排培训,儘快適应新工作。” 林穗穗顺著话茬,趁机提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事,语气带著点小心翼翼的期待:“徐教官,有件事我想跟您打听一下。” 徐教官:“你说。” “我之前把中专的申请表和资料都交给学校了,我回去之后,是不是就能直接插班念中专了?” 第370章 习惯了同床共枕 提到中专的事,徐教官的表情更柔和了:“这事我知道,你的资料我看过了,成绩和表现都符合要求,插班没问题。” 他顿了顿,翻了翻桌上的文件:“不过学校那边刚放假,要等春节之后寒假过完,开春才能办理插班手续,到时候你再去军校,把手续办妥当。” “真的?”林穗穗的眼睛瞬间亮了:“谢谢您!徐教官,太谢谢您了!” “不用谢,这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徐教官笑著摆摆手,“好好准备,中专的课程比夜校难,到时候可別掉队。” “我会的!我肯定好好学!”林穗穗用力点头,脸上的笑容止不住地往外溢。 …… 从徐教官办公室出来,林穗穗的脚步都带著轻快的劲儿。 一想到春节后就能回省城念中专,她嘴角的笑意就压不住。 家属房的门没锁,虚掩著留了道缝。 林穗穗推开门时还在想这事儿,没注意到屋里的动静。 刚迈进去,就撞上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她的肩膀,防止她摔倒:“小心点。” 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林穗穗抬头,撞进陆临舟沉静的眼眸里。 他穿著常服,领带鬆了半截,袖口挽到肘部,小臂上还沾著点未乾的水渍,显然是刚回来没多久。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林穗穗有点意外。 平时这个点,他要么在训练场,要么在项目组开会,很少这么早回家属房。 陆临舟的眼神闪了闪,像是在掩饰什么。 他鬆开扶著她肩膀的手,往后退了半步,语气儘量放得平淡:“项目基本结束了,剩下的收尾工作交给其他人就行,没什么可忙的,就早点回来了。” “那太好了!”林穗穗没察觉他的异样,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忙了这么久,终於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她说完,就想绕过他往屋里走。 可她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陆临舟攥住。 他的指尖带著点微凉的温度,攥得不算紧,却让她没法再往前走。 “心情很好?”陆临舟看著她眼底藏不住的笑意,喉结轻轻动了动。 林穗穗点点头,抬头看向他的时候,眼里亮晶晶的:“嗯!徐教官跟我说,春节之后寒假过完,我就能回省城插班念中专了!手续都没问题,到时候直接去学校报导就行!” 她说得兴奋,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还被陆临舟攥著手腕,也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有多近。 陆临舟看著她雀跃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眼底的沉鬱也散了些。 他鬆开她的手腕,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尖蹭过她掌心的薄茧,语气认真:“嗯,过完年,我带你去报名。” 林穗穗愣了愣。 等回到省城,过完年,他们还能像现在这样…… 想到这里,林穗穗眨了眨眼。 就算到时候不再是“夫妻”关係,他们俩也还是一起从柳湾村出来的,他带她去报名,也是应该的。 林穗穗隨即笑了起来,点头:“好啊!” …… 晚上。 家属房臥室里的灯拧到了最暗档,暖黄的光在被子上投下片柔和的光晕。 林穗穗靠在床头,手里捧著本书,借著昏黄的光看著。 门“咔嗒”一声轻响,陆临舟从浴室出来,身上带著刚洗过澡的皂角香,混著点温热的水汽。 他擦著湿发,走到床边,动作自然极了,伸手掀开被子就坐了上去,床板微微晃了晃。 林穗穗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给了他足够的空间,眼睛还盯著书,连头都没抬。 直到陆临舟躺下,温热的气息渐渐凑近,带著沐浴后的清爽,轻轻拂过她的耳廓。 林穗穗这才猛地回过神,手里的书顿在半空,抬头正好撞进他沉静的眼眸里。 他侧躺著,头枕在手上,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底的光在昏暗的檯灯下显得格外深邃,不像平时那样疏离,反倒带著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灼热。 不对劲。 林穗穗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书差点滑掉。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太自然了。 他掀被子上床时,她没躲。 他靠近时,她没慌。 甚至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都觉得熟悉又安心。 怎么突然就同床共枕习惯了? 她清了清嗓子,把书往腿上拢了拢,刻意拉开点距离,语气儘量放得平淡:“你身体早就好了,也不醉酒了,总不能一直跟我挤一张床吧?是不是该去睡地铺了?” 现在项目他身体好好的,神智也清醒,再挤一张床,总觉得不太合適。 陆临舟没动,依旧侧躺著看她,嘴角勾起丝浅淡的笑意,语气带著点不容拒绝的篤定:“不睡地铺。没几天就要回省城了,来回搬被褥麻烦,就睡床。” “麻烦?”林穗穗狐疑地看著他,眼里满是不解。 以前陆临舟最“正直”了,不小心碰他一下,都要跳开半米远,怎么现在变得黏黏糊糊的,还有点不要脸了? 最开始,陆临舟甚至都不肯把她从柳湾村带出来,大概觉得在被毒傻的期间,被她这个寡嫂诱骗了,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所以防备她。 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突然不仅不避嫌,还总是“耍赖”,跟之前的他判若两人。 到底是哪儿不对劲了? “之前都睡了,也不麻烦啊!”林穗穗瞪他一眼:“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陆临舟被她直白的话逗笑了,低低的笑声在昏暗的房间里响起,带著点震动的暖意。 他没反驳,反而微微抬身,离她更近了些,温热的气息几乎要贴在她脸上:“我怎么不要脸了?” 林穗穗被他逼得往后缩,后背抵到了床头板,退无可退。 她攥紧手里的课本,刚想开口反驳,就见陆临舟突然往前一扑,温热的手掌撑在她身体两侧,將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 紧接著,他的脸渐渐凑近,带著灼热的温度,唇瓣离她的额头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林穗穗彻底懵了,手里的书“啪”地掉在被子上,大脑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抬手,挡住他的胸口,声音都带著点颤:“喂,陆临舟!你干什么?” 陆临舟的动作顿住,目光落在她抵在自己胸口的手上,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 他没再靠近,却也没退开,声音低沉而沙哑,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以身相许啊。” “……” 第371章 领了不少计生用品 林穗穗的手抵在陆临舟胸口,感觉到他胸口炙热的温度,林穗穗只觉得指尖发麻。 她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脸,看著他眼底逐渐燃烧的火,脑子嗡嗡作响。 他居然真的要“以身相许”?! “我们俩是假的!”林穗穗用力推他,声音带著慌乱:“只是演给別人看的假夫妻,总不能让我真履行什么夫妻义务吧!” 陆临舟没被推开,反而攥住她的手腕,按在枕头上,掌心的力道带著强势,不让她挣脱。 他的脸再次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唇瓣,声音低沉而执拗:“我说过要报答,承诺的事就要办到。” 话音未落,他的唇就压了下来。 不是浅尝輒止的触碰,带著不容抗拒的侵略性,辗转著攻城略地。 林穗穗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挣扎都僵在原地,只能被动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吻。 他的吻很强势,带著点压抑已久的急切,舌尖撬开她的唇齿,搅得她心神大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身体像是不受控制般,下意识地微微迎合。 他们的身体是熟悉的,在柳湾村那几个月,他们什么都做了。 之后偶尔的浅尝輒止,这几个月的隱忍克制,早已在她心里埋下模糊的悸动,此刻被这个吻彻底点燃,连指尖都在微微发烫。 可……他们是“假夫妻”啊! 林穗穗猛地回过神,用力偏头躲开他的吻,胸口剧烈起伏著,声音带著刚从窒息感里缓过来的沙哑:“不行。我们是假的,不能这样……万一、万一怀了孩子怎么办?绝对不行!” 这话像是戳中了什么,陆临舟的动作顿了顿。 他鬆开按在她手腕上的手,却没退开,额头抵著她的额头,呼吸灼热。 林穗穗能看到他眼底泛红的血丝,听到他沙哑的声音:“我们是夫妻,后勤部按规定发了计生用品,不会出事。” “什么时候发的?!”林穗穗瞪大了眼睛,满是难以置信。 她在后勤部待了这么久,確实听说过要给家属发这个的。 但是她当时根本没去领,他怎么会有? 陆临舟没回答,只是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印著“计划生育”字样的白色纸袋,袋口还粘著没撕乾净的胶布,显然是放了有些时日。 他把纸袋递到她面前,声音里带著点不易察觉的紧绷:“这么长时间,发了几次我都领了,只是一直……没用过。” 林穗穗看著那个纸袋,像是被烫到般猛地別开眼,心臟“咚咚”狂跳。 她在为他找理由。 確实,要是夫妻该领计生用品但没领,確实会让人怀疑。 更何况,这代表了一个男人的能力,要是被人知道他一次都没用,肯定会觉得他不行。 他领了,她可以理解。 但是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来的…… 他居然早就藏在枕头底下了? 难怪今天他回来得那么早,难怪他坚持要睡床…… 原来他今天是蓄谋已久! 林穗穗被亲得七荤八素的脑子突然一下清醒过来。 “不行!”林穗穗猛地坐起来,抓起被子挡在身前,眼神里满是抗拒:“陆临舟,你清醒点!我们什么关係你忘了吗?就是临时凑数的假夫妻!马上就要回省城了,我们的『夫妻』关係就彻底结束了。现在做这种事,算什么?!” 林穗穗承认刚才的吻让她心动,可理智告诉她绝对不能越界,一旦踏出这步,他们之间的关係,就真的说不清了。 之前,好歹能用神志不清、酒后乱来这种词找一下理由。 现在两个人都清醒著,还能怎么“狡辩”?! 陆临舟捏著纸袋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他看著林穗穗眼底的抗拒和慌乱,看著她刻意拉开的距离,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周身的气压也冷了几分。 刚才的温柔和急切像是被瞬间抽走,只剩下压抑的暗沉。 “结束?”他低声重复这两个字,声音里带著点危险的冷意:“我没同意结束,就不能结束。” 没等林穗穗反应,他突然俯身,再次將她按倒在床。 这次的吻比刚才更凶,带著惩罚般的力道,咬得她唇瓣发麻。 林穗穗想挣扎,却被他牢牢按住手腕,连动都动不了。 “陆临舟,你……”林穗穗还要说话,唇却再次被封住。 “我说过。”他的唇贴著她的耳际,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带著不容置疑的强势:“你说我不爱听的话,我就要用我的方法惩罚你。” “……” 第372章 「临舟乖,別闹。」 又是这招! 林穗穗的手掌抵在他胸口,指尖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 “別动!”林穗穗声音里带著抗拒:“你为什么非要亲我?” 陆临舟的动作顿在半空,鼻尖离她的唇只有一寸,温热的气息拂得她唇瓣发麻。 他看著她眼底的不解,喉结轻轻滚动,声音里带著动情的沙哑:“我喜欢。” “喜欢什么?”林穗穗追问,目光紧紧锁著他的眼睛,不肯放过一丝闪躲:“是喜欢亲我这个动作,还是喜欢我这个人?” 空气瞬间静了下来,只有窗外海风掠过树叶的轻响。 陆临舟的眼神晃了晃,似乎没料到她会问得这么直白,沉默了几秒,才低声回答:“喜欢亲你。” 林穗穗的心轻轻沉了一下,却没露出失望的神色,只是继续盯著他的眼睛,语气平静得像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那你能承担一切吗?回到省城后,你敢把我们的事,告诉你爸妈吗?” 她的目光太亮,太认真,像要穿透他所有的犹豫,直抵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陆临舟看著她眼底的疑问。 她看似是在逼他做决定,但陆临舟却听出了她的不安。 所有的热烈在这一瞬间突然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 是啊,他凭什么这样强硬地要求她愿意跟他做下去? 陆临舟比任何人都知道,陆远国和周瑾园对林穗穗的防备。 因为他们的身份,和以前柳湾村发生的一切,他们不可能轻易鬆口的。 前阵子休假他带著林穗穗回省城那一次,就已经再次说明了他们是不会同意的。 那时候的他,都知道要循序渐进,只是先提出要选择自己喜欢的女人结婚。 现在怎么就衝动了? 就是这半秒的迟疑,被林穗穗精准捕捉到了。 她眼底的光亮瞬间暗了下去,没等陆临舟再说什么,她就伸出手用力將他推开。 林穗穗的声音恢復了之前的冷静,甚至带著点刻意的疏离:“你看,你不能。” “陆临舟。”林穗穗坐起身,拢了拢衣襟,目光落在他脸上,没有怨懟,只有坦然:“不能承担后果,就別继续招惹我了。回到省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你回你的干部家庭,我去我的中专学校,各自过自己的人生。以前在柳湾村的事,就算是我们一时糊涂犯下的错,忘了就好。” “穗穗,我……”陆临舟急著想要解释,可看著林穗穗平静无波的眼神,那些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只能失落地看著她,只能眼睁睁看著她掀开被子,重新躺下,背对著他。 林穗穗转过身去,声音淡淡的:“在基地,我还是你名义上的妻子,你不用再睡地铺,可以睡在床上。这点我能接受,毕竟还要应付其他人。” “但也仅限於此。”她补充道,语气没有丝毫鬆动:“所有的事,等回了省城再彻底切割。现在,睡吧。” 说完,她调整了个姿势,后脑勺对著他,连呼吸都刻意放得平稳,像是瞬间就进入了睡眠。 陆临舟在她身后,看著她挺直的后背,那背影算不上僵硬,却透著坚决,像一道无形的墙,把他挡在外面。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她的肩后,想要轻轻碰一下,哪怕只是確认她是不是真的睡著了,可指尖快要碰到她时,却又猛地顿住。 他知道,现在任何多余的触碰,都是对她的冒犯。 陆临舟垂眸,缓缓收回手,也背过身去,与她背对背躺著。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爬了进来,透过没拉严的窗帘,在两人之间的床单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像一道无法逾越的界限。 月光很柔,却带著点凉,落在陆临舟的后背上,也落在林穗穗的发梢上。 两人都睁著眼,没有说话,只有彼此平稳却刻意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房间里交织。 …… 后半夜的寂静充斥著整个臥室。 连窗外的海风都歇了,只剩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床铺上洒下一片细碎的银辉。 陆临舟不知何时转了身,侧躺著看向林穗穗的背影。 光线很暗,只能借著月光看清她柔和的侧脸轮廓,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他静静看了她许久,指尖在身侧蜷了蜷,终於还是忍不住,缓缓伸出去,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 指尖触到的皮肤温热柔软,带著点细微的绒毛感。 他的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了易碎的梦,指腹轻轻摩挲著她的下頜线,心里翻涌著复杂的情绪。 他確实还有很多需要处理的事。 如果他不把那些事都处理好,等她回了省城,要面对的太多了。 陆临舟相信,陆远国和周瑾园因为对他的亏欠,不会以过於激烈的手段逼他跟林穗穗断了。 可他们的一个行为、一个眼神,都有可能伤害到她。 那不是她该面对的。 “抱歉,穗穗。”他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融进夜色里:“是我考虑不周。” 睡梦中的林穗穗像是听到了这声低语,眉头轻轻蹙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 她没有醒,只是无意识地往温暖的方向挪了挪,肩膀轻轻蹭到陆临舟的手臂,然后顺势往他怀里钻了钻。 林穗穗的手臂自然而然地环住了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胸口,鼻尖蹭过他的睡衣,这才安定下来。 陆临舟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放轻了。 怀里的温度柔软得让他心慌,她的手还在无意识地收紧,把他抱得更紧,头埋在他胸口,像以前在柳湾村那样,把所有的不安都藏进他怀里。 他低头看著怀里熟睡的人,月光落在她的发顶,泛著淡淡的银泽。 心里的柔软像被什么东西填满,又带著点酸涨和苦涩。 只有在她不清醒的时候,她才会这样毫无防备地依赖他,才会主动靠近他。 他缓缓低头,唇瓣快要碰到她的发顶,想亲一亲她柔软的头髮,却在这时,被怀里的人轻轻推了一下。 “临舟乖,別闹。”她的声音带著睡梦中的柔软,却没睁开眼睛,只是皱著眉,用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在哄耍赖的小孩:“睡觉了。” 陆临舟的动作猛地顿住,唇瓣悬在她发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他们之间好像真的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她喜欢的、愿意宠著的,好像从来都只有柳湾村那个傻子陆临舟。 一旦他不再痴傻了,她就会立刻竖起防线,拼尽全力把他推开,连一点靠近的机会都不肯给。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不再那样拒他於千里之外? 他看著怀里的人,抬手轻轻拂开她额前的碎发,指尖蹭过她光滑的额头,声音里带著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好,不闹了。穗穗,睡觉。” 像是得到了满意的回应,林穗穗在睡梦里仰起头,脸颊轻轻蹭过他的下巴,然后用柔软的唇瓣,在他的下巴上轻轻碰了一下。 不是亲吻,更像是安抚的触碰。 她的手还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滑动,一下一下,节奏缓慢而温柔,跟以前在柳湾村哄他睡觉的动作一模一样。 他痴傻的时候跟小孩子一样,会因为她的冷落而闹脾气,不肯睡觉。 林穗穗就会这样拍著他的后背,哼著一些他没听过的歌,直到他睡著。 这个动作刻进了她的习惯里,连睡著了都没忘。 陆临舟的喉结用力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眶有点发热。 他抬手,紧紧回抱住怀里的人,把她更紧地搂在胸口,鼻尖埋进她的发间。 他闭上眼睛,感受著怀里的温度,听著她均匀的呼吸声,还有后背那只手轻轻滑动的触感。 那些情绪,好像暂时被这夜色和怀里的人抚平了。 窗外的月光依旧安静流淌,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叠的呼吸声。 陆临舟的嘴角轻轻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竟真的在这安稳的拥抱里,很快就睡著了。 ———— 第二天早上,林穗穗是被窗外起床的哨声惊醒的。 意识刚回笼,就感觉到周身裹著一股熟悉的温热气息,还有一只手臂牢牢圈在她的腰上,將她整个人锁在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 林穗穗瞬间僵住,眼睛猛地睁开。 她居然在陆临舟怀里! 昨晚明明是背对背躺著的,她睡觉一向老实,连翻身都很少,怎么会滚到他怀里来? 难道昨晚…… 林穗穗下意识地掀开被子,飞快地扫了眼自己的睡衣。 领口整齐,扣子一颗没松,身上也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 还好,昨晚没发生什么。 她鬆了口气,刚想小心翼翼地挪开陆临舟的手,耳边就传来一道带著刚睡醒的慵懒沙哑的声音:“放心,昨晚没做什么。” 林穗穗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她缓缓转头,对上陆临舟半睁著的眼睛。 他的睫毛还带著点晨起的湿润,眼神蒙著层浅淡的雾气,没了平时的锐利,多了几分柔和,嘴角甚至还勾著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你醒了怎么不说话?”林穗穗的脸颊瞬间发烫,赶紧挣扎著想要从他怀里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掰他圈在腰上的手臂:“还有,你昨晚干什么了?怎么把我抱过来了?” 陆临舟没鬆手,反而轻轻收紧了手臂,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语气里满是调侃:“先別急著怪我,昨晚是谁先动手的,你忘了?” “动、动手?”林穗穗愣住了,停下挣扎。 第373章 你得推开我 “嗯,你对我动手了。” 林穗穗脑子里一下子涌进很多画面,包括以前他索取无度的时候,不得不动手帮忙的…… 林穗穗脸一红,赶紧撇清关係:“我动手干什么了?我明明睡得很沉,什么都没做!” 陆临舟看著她秒懂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他抬手,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昨晚你往我怀里钻,抱著我的腰不放,还拍我的后背哄我睡觉,忘了?” “啊……”林穗穗恍悟:“是这个动手啊?”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陆临舟反问。 林穗穗眨眨眼,昨晚的梦境碎片突然涌了上来。 昨晚睡著以后,好像是梦到了柳湾村的夜晚,她坐在床边哄他睡觉。 难道那些不是梦,是她真的做了? “没以为什么。”林穗穗下意识反驳:“我怎么会主动做那种事?肯定是你故意把我抱过去的,想赖我!” “我用得著赖你?”陆临舟挑眉,鬆开圈在她腰上的手,却伸手捏了捏她发烫的耳垂:“你昨晚还在我下巴上亲了一下,要不要我再给你学一遍?” “……”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那倒是不必了。 看著她窘迫得快要把头埋进被子里的样子,陆临舟没再逗她。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髮:“好了,不逗你了。昨晚你睡得沉,无意识挪过来的,我没动你。” 林穗穗瞪他一眼,抓起旁边的枕头就往他身上砸:“都怪你!害得我睡不安稳,我才会以为自己在做梦的。” 枕头砸在陆临舟身上,软乎乎的没什么力道。 他笑著接住,顺手把枕头放在旁边,起身下床:“行,怪我。” 他穿著宽鬆的睡衣,肩背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穗穗別过脸,掀开被子下床,声音闷闷的:“以后晚上睡觉,你不准再靠近我,也不准做小动作!” “是你先靠近我的。”陆临舟回头看她。 林穗穗反问:“你就不会推开我?” 陆临舟想了想,郑重点头,话却没说太满:“我儘量。” …… 项目尾声,作为后勤部的人,林穗穗得站好最后一班岗。 林穗穗蹲在摞得半人高的物资箱前,看著箱子上的编號,对照著手里的清单一笔一划勾记。 这是他们后勤部在基地的最后一项任务,要把所有待转运的设备零件、劳保用品清点清楚。 “穗穗同志,还在忙?” 温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穗穗抬头,正看见贺云川穿著挺括的空军常服,肩上挎著军绿色的帆布包。 他帽檐下的眉眼带著笑意,朝著林穗穗一步步走近。 “贺队?”林穗穗放下笔,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你们空军不是今天要撤离吗?怎么还过来了?” “刚確认完撤离的物资清单,路过仓库就想著来看看。”贺云川的目光落在她手里厚厚的清单上:“还在忙?” 提到陆临舟,林穗穗的指尖顿了顿,又很快恢復自然,重新拿起清单:“总不能把没做完的事留给別人,早点清点完,你们撤离也能安心。” 贺云川笑了下:“上次调试设备的时候,我听见你跟詹森博士对话了。你那英文说得也太地道了,一点口音都没有。有没有什么方法能教教我?” 林穗穗想了想:“你要是想练,回省城后可以找外文广播,或者去省图书馆借些简易的英文读物,要不然就多找人说英文。比自己瞎琢磨有用。” 以前她都是听英文歌、看美剧学的。 到了考试周,就在宿舍里跟舍友们全英文对话。 一开始说得挺搞笑的,后面也就真练出来了。 “真的?那我可得记下来。”贺云川直勾勾地看著林穗穗:“对了穗穗同志,我们空军学员队撤离后,直接回省城空军学院报到了。我听说,你春节后要去军校念中专?” 林穗穗点头,没想到贺云川也知道她要去念中专的事:“嗯,徐教官说手续都办好了,等寒假过完就去插班。” “那也太巧了!”贺云川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期待,语气不自觉放轻:“我们军校在郊区,离中专集中的片区不算远。等回了省城,我能不能找你?比如周末一起去图书馆查资料,我想练口语的时候,能请教请教你吗?” 林穗穗握著清单的手顿了顿,心里飞快地转著念头。 看著贺云川眼里的期待,林穗穗想起他对自己的告白。 等回了省城,她和陆临舟的“假夫妻”关係就彻底结束了,不用再顾忌“陆队家属”的身份。 贺云川性格温和,又是正经军校学员,跟他做朋友,既能一起討论学习,也能多个人互相照应,没什么不妥。 再说了,听说贺云川家世也不错,如果他能接受她以前的事…… “穗穗?”贺云川轻声喊了他一声。 第374章 她不能忘了自己到底要什么 贺云川的声音,让林穗穗回过神来。 她抬起头,迎上贺云川带著期许的目光,笑著点头:“当然可以,贺队。” 听到肯定的回答,贺云川明显鬆了口气,脸上绽开明朗的笑。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整齐的便签纸,双手递到林穗穗面前:“这是我家的电话號码,我家里装了座机。你回省城安顿好后,要是方便,就打个电话给我,到时候我带你去省图书馆,那里的外文资料特別全,还能帮你找找中专的习题。” 林穗穗接过便签纸,展开一看,上面的字跡工整清秀,除了名字和电话號码,还仔仔细细写了他家的地址。 她把便签纸小心地叠好,放进清单的夹页里,抬头对贺云川道了声谢:“好,贺队,我到时候一定联繫你。” 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集合哨声,是空军部队准备集合的信號。 贺云川顺著她的目光看向外面,知道自己该走了,他对著林穗穗认真地敬了个军礼:“那我先走了,穗穗同志,回省城见!” “回省城见,路上注意安全!”林穗穗也对著他点了点头。 看著他快步跑出仓库,挺拔的身影很快融入外面的阳光里。 仓库里又恢復了安静,只有海风偶尔吹过的声响。 林穗穗拿出那张便签纸,指尖轻轻摩挲著上面的字跡。 不知为何,林穗穗突然想起昨晚陆临舟的话了。 她深吸一口气,把便签纸好好地放回口袋里。 不管她现在对陆临舟是什么样的情感,她都不能忘了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 家属房的檯灯拧到了最暗,暖黄的光映得房间里的氛围格外安静,甚至带著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滯涩。 林穗穗蹲在床边,把最后一件叠好的裙子放进包里,指尖反覆摩挲著边缘。 她心情有些微妙,觉得跟陆临舟的关係也尷尬了几分。 两人都没说话,各自收拾著行李。 他们行李不多,来的时候就那么一个包袱,走的时候也就多了点基地发的生活用品。 “行李差不多了。”陆临舟拉上包包的拉链,抬头看向她:“回了省城,先跟我回陆家吃顿饭。” 林穗穗的动作顿住,手指攥紧了包带,头也没抬:“不了,我得先回筒子楼收拾宿舍。陆家是有人帮你提前收拾,但我宿舍还得自己整理。要是不赶紧收拾,晚上可能没地方睡。” 陆临舟看著她垂著的脑袋,眼底的光暗了暗,却没多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那我明天先送你去筒子楼,帮你收拾完再走。” “不用麻烦你,我自己能行。”林穗穗赶紧拒绝,站起身往卫生间走:“我先去洗澡,洗完澡把脏衣服洗了,明天好带回去。” “好。” 卫生间里的水声很快响起,陆临舟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卫生间的门上,喉结轻轻动了动。 这样的气氛,他也察觉到了。 他知道她在躲他,也知道她在怕什么,但他还需要时间。 没过多久,卫生间的门开了。 林穗穗穿著乾净的碎睡衣,手里端著个搪瓷盆,盆里放著换下的脏衣服和內衣,头髮还滴著水,发梢的水珠落在睡衣领口,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正要去把衣服洗了,就听见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穗穗!你在吗?”是黄晓燕的声音,带著点急促:“跟你说个事,关於明天撤离的车號!” “来了!”林穗穗赶紧把搪瓷盆放在门口的矮柜上。 她回头对陆临舟说:“我去去就回。” 说完,就快步打开门走了出去,还顺手带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陆临舟一个人。 他看著矮柜上的搪瓷盆,看著盆里那件熟悉的军裙。 时间不早了,再晚点洗的话,可能会干不了。 想到这里,陆临舟站起身,走到矮柜前,弯腰端起搪瓷盆,打算替她洗了。 衣服还带著刚换下的温热,混著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陆临舟怕她口袋里装著其他东西,里面的东西被水泡坏,便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军裙的口袋。 指尖刚伸进去,就碰到了一个东西。 陆临舟的动作顿了顿,指尖捏住纸条的边角,轻轻抽了出来。 他低头看向掌心里的东西,是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边角被压得平平整整,显然是被人小心翼翼地摺叠的。 陆临舟展开纸条,眸色一沉。 第375章 恩爱 林穗穗跟黄晓燕分开,心里还惦记著没洗的脏衣服,脚步匆匆往家属房赶。 推开门时,房间里没开灯,只有阳台透进来的月光,映得地面亮了片浅淡的银辉。 她刚要伸手开灯,目光就先落在了阳台上。 晾衣绳上掛著她的衣服,军裙、衬衣,整整齐齐地晾在上面,衣角还微微潮湿,在月光下泛著湿润的光泽。 林穗穗愣在原地,手里的门把手还没鬆开。她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军裙的布料,触感清爽,拧得比她自己洗时还要干。 风一吹,衣角轻轻晃动,明天走之前肯定能晾乾。 林穗穗正转身要回房间。 目光却一不小心,扫到旁边晾著的內衣裤。 林穗穗的脸颊“唰”地一下红透了,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不会吧…… 他连这个都给洗了? 正想著,“哗啦”一声,卫生间的门突然被打开。 林穗穗嚇得浑身一僵,赶紧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带著刚洗完澡的温热气息,来到林穗穗身边。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陆临舟在他身边站定,身上刚沐浴后的清香传来,混著水汽,清清爽爽的,还带著点他身上特有的气息。 他抬手晾晒自己的衣服,胳膊偶尔会轻轻蹭到她的袖子,带著点微凉的触感。 林穗穗低著头,没看他。 “不高兴?”陆临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著刚洗澡后的沙哑,听不出情绪,只有眸子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 “没有没有!”林穗穗赶紧摇头:“我就是、就是觉得太麻烦你了,你怎么还帮我把衣服洗了……” “顺手。”陆临舟的语气很淡,伸手拿起晾衣绳上的衣架,开始晾自己的睡衣。 “哦……”林穗穗还是低著头,不敢看他,也不敢看阳台上的衣服,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那谢谢你啊。” 说完,她从他身边匆匆走过,回了房间。 林穗穗回到了床边,拿起枕头抱在怀里,心臟还在“咚咚”狂跳。 陆临舟看著她的背影,看著她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样子,目光又落回阳台上还在晃动的內衣裤上。 原来是为了这个脸红。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眼底的冷意散了些,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们是名义上的夫妻,他帮她洗件衣服,也没什么不妥吧? 下一秒,陆临舟突然想到什么似地,眸子又沉了沉,刚才勾著的嘴角也渐渐放平。 陆临舟的视线落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里面有一团被水打湿又揉成球的纸,正是贺云川那张纸条的顏色。 刚刚被他乾燥地从口袋里拿出,此刻已经被泡湿、字跡都晕开了。 这下她应该联繫不上贺云川了吧? ———— 客轮破开晨雾,在泛著微光的海面上缓缓前行。 船身轻微摇晃著,咸湿的气息裹著柴油味飘过来。 甲板上按部门分了区域,后勤部的女同志坐在靠近船舷的长椅上,技术部的男兵们则围在船尾聊天,偶尔传来几声笑闹。 林穗穗坐在长椅的最外侧,黄晓燕挨著她坐,手里剥著基地带的煮生。 黄晓燕嘴里没閒著,要不就嘰嘰喳喳地聊著,要不就是吃盐水煮生。 说著说著,还时不时给林穗穗剥一颗了餵给她。 林穗穗没怎么插话,只是偏头看著船舷外。 螺旋桨划开海面,激起一串白色的浪,浪很快又被后续的水波抚平,像从未出现过。 远处的海平面和天空连在一起,灰濛濛的,看不见尽头。 她想起半年前刚来基地时,也是这样坐在船上,只一心想著来基地熬半年,就能回去念中专了。 可现在要回去了,心里的情绪却更复杂了。 她確实要回去念中专了,可是跟陆临舟这段假关係,也要结束了。 “穗穗?你咋不说话啊?”黄晓燕把剥好的生塞进她手里,凑过来看著她的脸,眼神里满是疑惑:“你这一路上都蔫蔫的,跟霜打了似的,是不是跟陆队吵架了?” “没有。”林穗穗回过神。 她把生放进嘴里,淡淡的咸香,挺好吃的。 林穗穗轻轻摇了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布包的带子:“就是觉得在基地待了半年,突然要回省城,有点不习惯。” “有啥不习惯的?”黄晓燕嚼著生,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你们两口子到哪不都是家?我跟我家男人就是,他调去哪里,我就跟到哪。只要两口子在一块儿,住筒子楼还是小平房,都一样舒心。” 林穗穗笑了下。 黄晓燕说得对,跟另一半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你们夫妻俩关係真好。”她轻声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带著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羡慕。 黄晓燕听她这话,撞了撞她的胳膊,语气带著点促狭:“再说了,陆队对你多好啊!基地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呢,经常谈论你俩恩爱,多少人羡慕你啊!” 林穗穗听著,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没说话。 羡慕吗?或许吧。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好”是建立在“假夫妻”的基础上。 回了省城,他们之间的关係就回到了最初。 这份好,恐怕也就到头了。 黄晓燕还想再说什么,林穗穗就感觉肩上一沉,一股熟悉的温热气息笼罩下来。 她愣了一下,抬头就看见陆临舟站在她身后,手里拿著条灰色的薄毯子,正轻轻往她肩上搭。 “海风凉,別吹感冒了。” 第376章 天生的一对 陆临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著点刚从风里过来的沙哑。 他的手指不经意蹭过她的肩膀,带著点微凉的触感,却让她的肩头瞬间热了起来。 林穗穗下意识想躲开,可毯子已经稳稳地落在了肩上,还被他轻轻拽了拽边角,盖住了她露在外面的小臂。 她能闻到毯子上的味道,是他常用的皂角香,还带著点阳光晒过的暖意,显然是他早上特意从行李里找出来的。 “风大,把毯子裹紧点。”他的声音很淡。 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小臂,带著点微凉的触感,又很快收了回去,只帮她把另一侧的毯角也掖好,確保她的胳膊都被盖住。 黄晓燕识趣地笑了笑,往旁边挪了挪,给陆临舟腾出点位置:“还是陆队细心!穗穗你就是太实诚,冷了也不知道说,多亏陆队想著你。” 林穗穗回过神来。 这样的照顾、这样的亲近,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吧。 “谢谢。”林穗穗悄悄攥紧了毯边,指腹摩挲著粗糙的布料,没抬头看他,只是把下巴往毯子里缩了缩。 陆临舟看著她垂著的脑袋,察觉到了她的疏离。 他眼底的光暗了暗,却没多说什么。 “我去那边看看。”陆临舟最后看了她一眼,声音依旧平稳。 说完,陆临舟转身朝著技术部男兵聚集的船尾走去,背影在晨雾里显得格外挺拔,却又带著点不易察觉的落寞。 直到他的身影融进人群,林穗穗才悄悄抬起头,看著他的方向。 他正跟老张说著什么,手里夹著根烟,却没点燃。 陆临舟没有抽菸的习惯,但別人递来的都会接著。 他只是偶尔抬手蹭了蹭眉骨,像在掩饰什么。 林穗穗低头摸了摸肩上的毯子,让她忍不住想。 要是他们真的是夫妻就好了,要是回了省城,他们还能这样就好了。 可这也只是想想而已。 “嘿!你还说我们夫妻俩关係好!”黄晓燕的声音突然凑过来,带著点促狭的笑,戳了戳她的胳膊:“你跟陆队才叫真好呢!你看他,眼瞅著你冷了,立马就把毯子给你送过来,连你头髮都怕勾著,多细心!我家那个,要是我冷了,顶多让我往他身边凑凑,哪会这么周到!” 黄晓燕越说越兴奋,眼睛亮晶晶的:“真没想到,陆队看著是个糙汉子,对自己媳妇这么上心!以前在基地我就觉得,他看你的眼神跟別人不一样,现在更確定了,你们俩啊,就是天生的一对!” 林穗穗听著,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没说话。 等回了省城,她搬回筒子楼,他回他的陆家,他们就会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连见面都要避著。 她把毯子裹得更紧了些,像是想抓住这最后一点温暖。 船还在往前开,海浪拍打著船身,发出“哗啦”的声响。 远处的海平面渐渐亮了起来,可林穗穗的心里,却像还笼罩在晨雾里。 明明去中专了就是未来,可为什么她还是有些看不清? 这份在別人眼里的“恩爱”,对她来说,不过是归航路上最后一场温柔的表演。 演完这一程,就该散场了。 ———— 绿色巴士缓缓停在军校门口的白墙下。 车身上还沾著一路的尘土,与墙上“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红色標语形成鲜明对比。 军校到了。 从基地回来,从船上又转巴士,这才终於到了。 一整天的行程,让人实在是有些疲惫。 林穗穗拎著包先下了车,包带勒得肩膀有点酸。 黄晓燕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攥著半袋没吃完的煮生,刚站稳就拉著她的胳膊,语气里满是不舍:“穗穗,我家就在军校家属院西边的筒子楼,三单元二楼。你要是回省城没事,记得来找我玩啊!” “知道了。”林穗穗笑著点头,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你也別总是只陪你家男人。有空多看看书,上次跟你说的夜校,开春就能报名了。” 黄晓燕是初中学歷,因为嫁给她男人,一直照顾她。 夜校能继续往上念学歷,林穗穗也就推荐给她了。 “哎!我记著呢!”黄晓燕拍了拍口袋,从里面掏出张摺叠的纸条,塞到她手里:“这是我家的门牌號和筒子楼的电话。你要是找不著我,就打这个电话。” 林穗穗点点头:“好啊!等我回去收拾好了就找你。” “快过年了,提前跟你说新年快乐啊!”黄晓燕又给她塞了把生,踮起脚抱了抱她:“明年项目要是还在基地,咱们再一起干活儿!” 说到这里,黄晓燕又顿了下:“不对,下次去基地,你就要去翻译部了,不会在我们没有技术含量的后勤部了。” 林穗穗没答她这话,只是回抱住她。 “新年快乐,明年见。” 两人鬆开手,黄晓燕挥了挥手,转身朝著家属院的方向走,走了几步还回头喊:“记得给我打电话!” 林穗穗笑著点头,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收回目光。 她低头看著手里的纸条,突然觉得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 对了,贺云川是不是也给她了地址和电话来著? 贺云川的那张纸条在哪来著? 林穗穗一时间竟然有点想不起来了。 正想著,她的余光就看见不远处的另一辆巴士旁,陆临舟正从车上下来。 他穿著常服,领口系得整齐,目光越过人群,径直落在她身上,脚步也加快了几分,显然是来找她的。 林穗穗的心跳顿了一下,下意识想往旁边躲。 可没等她挪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隨著舒佳凝带著点急切的声音:“临舟!你等等我!我还有事跟你说!” 林穗穗回头,就看见舒佳凝拎著个浅粉色的布包,一路小跑著跟在陆临舟身后。 她的头髮有点乱,脸上带著明显的紧张,像是怕他走掉。 舒佳凝追上了陆临舟,带著点恳求的意味,嘴里还在说著什么。 林穗穗看到这一幕,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眉头却微微拧了起来。 看来从基地离开,他们的故事也要继续了。 林穗穗实在是不想再掺和进他们的纠葛里,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她得赶紧去军校的后勤办公室,確认一下她中专插班的手续有没有遗漏。 徐教官说春节后就要报导,她怕中间出什么岔子。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转身就朝著老师办公室的方向走,脚步比刚才快了些。 第377章 划清界限 “临舟,你別走!” 舒佳凝忍不住出声叫住陆临舟。 她一路小跑跟上他,伸手拽住他衣角。 这几天,他再也没跟她说任何一句话了。 舒佳凝开始心慌,怕他真的就这样从她的生命里退出了。 陆临舟低头看了眼她的手,眼底闪过不耐:“有事吗?” 舒佳凝抿了抿唇:“我就是想问你,过年你打算住在哪里?是不是……是不是又要带著林穗穗回乡下?” 这话倒是让陆临舟微微愣怔了下。 他本来满脑子都是找林穗穗,被这么一问,脚步顿住,眉头拧得更紧。 回柳湾村? 他之前確实没想过,只想著回省城后带林穗穗回陆家吃顿饭。 过年,他不会让她一个人在筒子楼里过。 可舒佳凝的话提醒了他,林穗穗的父母还在柳湾村。 虽然他们关係不好,但万一林穗穗想回,他也可以陪著回去。 他垂眸看著舒佳凝攥著自己袖口的手,语气里的不耐又多了几分,却还是耐著性子回答:“也许吧。” “也许?”舒佳凝的眼睛瞬间亮了,又带著点急切的追问:“那你们什么时候走?能不能……能不能把村里的电话告诉我?” 她想知道陆临舟的家在哪里,可她不敢直接问地址,只能先要电话,想著慢慢拉近关係。 陆临舟终於没了耐心,猛地抽回自己的袖口。 布料从舒佳凝指尖滑过,留下一道浅浅的褶皱。 他后退半步,拉开距离,语气冷得像结了冰:“不必了。村里没有通电话。” 说完,陆临舟回头,目光已经开始在人群里扫,想找到林穗穗的身影。 刚才她还站在那儿的。 可现在望去,那条林荫道上只有零星几个行人,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舒佳凝看著他急切的样子,心里的不甘涌上来。 她怎么甘心就这么放他走?怎么甘心看著他满心都是林穗穗? 她再次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力道比刚才更紧:“临舟!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多说一句话吗?我替你们瞒了这么久,现在从基地回来了,你们没有结婚证的事……” “够了。”陆临舟猛地打断她,声音里带著压抑的怒火:“结婚证很快就会办,你威胁不到我了。请你自重。” 说完,他用力挣开舒佳凝的手,转身就要去找林穗穗。 舒佳凝被他挣得踉蹌了一下,差点摔倒。 她看著陆临舟毫不犹豫跑走的背影,她都差点摔倒了他却连回头都没回头。 舒佳凝双手死死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得她眼眶泛红。 她站在原地,看著陆临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拐角,心里又酸又恨。 他为什么这么容易就变心了? 为什么? …… 寒假的军校办公楼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林穗穗沿著走廊走了一圈,每个办公室的门都锁得严实。 她趴在办公室的窗台上往里看。 果然,老师们都放假了,中专插班的事,只能等年后开学前再来確认。 刚走出办公楼大门,就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临舟? 他不是在跟舒佳凝说话么? 这么快就说完了? 正想著,陆临舟已经阔步朝著她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走吧。” “你怎么在这儿?”林穗穗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语气带著点刻意的客气:“我还以为你……” 以为他早就跟舒佳凝走了。 后半句话没说出口,却让空气里多了点尷尬。 “找你。”陆临舟走上台阶,站在她面前,目光紧紧锁著她:“从军校门口追到这儿,你走得真快。” 他的声音带著点刚跑过的喘息,却没等林穗穗回应,就继续说:“我提前联繫家里了,我妈让司机把车送来了,就在门口,我带你回船厂。” “不用了。”林穗穗赶紧摇头,往后又退了一步,几乎要靠到身后的墙壁:“我自己坐班车回去就行,不远,还能省点事。” 她不想再麻烦他,更不想跟他单独待在车里。 回了省城,他们就该保持距离了,再像在基地那样亲近,只会让她更难割捨。 陆临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脚步跟著往前挪了挪,不肯让她躲开:“你到底怎么了?从军校门口开始就躲著我,现在连一起回筒子楼都不愿意了?” “我没怎么啊。”林穗穗低下头,看著自己的鞋尖,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都回省城了,总不能还像在基地那样……” “回了省城,就要跟我划清界限,比陌生人还要不熟?”陆临舟突然打断她,声音里带著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受伤:“连一起回大院都不愿意了?林穗穗,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378章 发生过哪种事 林穗穗愣了。 她没料到陆临舟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直白到戳破她刻意维持的距离。 心里的慌乱翻涌上来,却在他带著点受伤的目光里,硬生生成了犹豫。 只是,现在还不是摊开说的时候,至少不是在空荡的办公楼前。 林穗穗攥了攥帆布包带,指尖泛白,沉默几秒才低声开口:“知道了。” “那就一起吧。”林穗穗没看他:“麻烦你了。” 每句话都短,像在勉强妥协,连头都没敢抬,怕撞进他眼底更深的情绪里。 陆临舟看著她这副样子,喉结动了动。 明明是她鬆了口,他却像一拳打在上,刚才的急切和质问,全被这不冷不淡的话磨得没了力气。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涩意,只吐出一个字:“走。” 说完转身往校门口走,脚步比刚才慢了些,刻意等著身后的人跟上来。 林穗穗看著他的背影,迟疑了两秒,还是拎著包跟了上去。 两人之间隔著半步距离,没再说话,只有风吹过军校的声音,在沉默里拉得很长。 …… 吉普在柏油路上顛簸前行。 车窗外的梧桐树向后倒退,带著冬日的萧索。 车渐渐靠近船厂区域,熟悉的红砖厂房出现在视野里。 再往前拐个弯,就是陆家所在的干部家属院。 就在车头快要对准家属院方向时。 林穗穗一怔,陆临舟要直接带她回陆家? “停一下!”林穗穗穗穗急忙开口叫停。 陆临舟反应极快,脚下一脚剎车踩下去,吉普稳稳停在路口,轮胎摩擦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侧过头看她,眉头微蹙:“怎么了?” “我回筒子楼就行,不用去陆家。”林穗穗盯著他的眼:“我昨晚就跟你说了。”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发动机还在低低运转。 林穗穗能感觉到陆临舟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著点探究,也带著点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有点忐忑,他该不会又要说些有的没的吧? 可出乎意料,陆临舟没说话。 他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 下一秒,他握著方向盘的手轻轻一打,吉普缓缓转弯,朝著筒子楼的方向驶去。动作乾脆,没有丝毫犹豫,连多余的话都没说。 林穗穗愣了愣,抬头看向他。 他目视前方,侧脸线条依旧紧绷,却没了刚才的急切,只有一种沉默的妥协。 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脸上,在他眼底投下浅浅的阴影,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吉普继续往前开,很快就到了筒子楼楼下。 这里的红砖楼比陆家的家属院旧些,墙面上还留著雨水冲刷的痕跡,楼道口堆著几个煤球炉子,带著点生活的烟火气。 陆临舟停下车,拉上手剎,却没立刻熄火:“需要我帮你收拾吗?”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林穗穗赶紧推开车门:“谢谢你送我回来。” 她说完,没等陆临舟回应,就快步朝著楼道口。 看著林穗穗匆匆进去的背影,陆临舟下頜紧绷,眸色沉沉。 …… 陆家客厅的吊扇停在半空,红木茶几上摆著刚泡好的茉莉茶,热气裊裊升起,却没驱散空气里的紧张。 周瑾园坐在沙发上,手指反覆摩挲著茶杯边缘,眉头皱得紧紧的,看向身旁的陆远国。 “老陆,你说临舟这次回来,没出什么事吧?上次他们回省城,我们特意提醒过他们,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陆远国靠在沙发上,手里拿著份船厂的报表,却没心思看,闻言抬了抬眼:“能有什么事?临舟有分寸,林穗穗那姑娘看著也老实,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有分寸?”周瑾园放下茶杯,声音拔高了些,语气里满是担忧:“有分寸的话,就不会出柳湾村的那档子事了!我最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发生过那事的男女经常相处,很容易旧情復燃的!” 她越说越急,起身在客厅里走了两步:“不行,我得赶紧托人给临舟找对象。张部长家的女儿就不错,名牌大学毕业,在设计院工作,跟我们家也算门当户对,等年后就让他们见见面。” 陆远国闻言,眉头拧得更紧,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却没点燃,只是夹在指间:“你別瞎操心。临舟上次跟我说了,他找对象想找自己喜欢的,不想听我们安排。你要是强硬著来,这孩子本就跟我们不亲,到时候更要跟家里生分了。” “我还不是为了他好!”周瑾园停下脚步,眼眶有点红:“他要是真跟林穗穗在一起,林穗穗没背景没学歷,还是农村来的,以后怎么跟他一起过日子?再说了,他们俩以前的关係,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传出去別人怎么看我们陆家?” 说实在的,如果林穗穗只是出生农村,他们或许还可以接受。 拋弃糟糠之妻,也不是他们的意思。 可林穗穗以前並不知道陆临舟是她丈夫的弟弟,丈夫刚死,就敢把痴傻的小叔子拐了…… 这样有人品污点的人,才是他们不愿意的原因! 两人正说著,院门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接著是车门关闭的轻响。 陆远国赶紧把烟掐灭,站起身:“行了,有什么话等临舟回来再说,別当著孩子的面吵。” 周瑾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焦虑,跟著他走到门口。 两人站在玄关处,看著陆临舟拎著公文包走进来,常服上还沾著点外面的寒气,脸色却还算平静。 “回来了?”周瑾园率先开口,语气儘量放得温和:“路上顺利吗?饿不饿?厨房给你留了饭,我去热一热。” “爸妈。”陆临舟拎著行李走进去:“不用了,妈,我在外面吃过了。” 於婶见状,赶紧过来替他把行李接了过去:“临舟快进来暖和暖和!” 陆远国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著点试探:“林穗穗那姑娘,送回筒子楼了?” “嗯。”陆临舟应了一声,弯腰换鞋,声音平淡:“她要收拾宿舍,我就先把她送回去了。” 周瑾园看著他这副样子,心里的担忧又冒了上来,却没敢直接问。 只能在心里盘算著,年后一定要儘快安排他跟张部长家的女儿见面,绝不能让他跟林穗穗再继续纠缠下去。 陆临舟端著茶杯,指尖摩挲著温热的杯壁,听著母亲周瑾园絮絮问著基地的伙食、项目收尾的细节,偶尔应一声“还行”、“挺顺利”之类的。 目光却落在茶几的木纹上,像是在琢磨著什么。 陆远国抽著烟,没再多问,只是偶尔用眼角余光扫过儿子。 他知道陆临舟性子沉,心里藏著事时,就会这样安静得反常。 “对了,临舟。曼寧去参加冬令营了,我们……” 周瑾园话说到一半,陆临舟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陆临舟语气平淡:“爸、妈,明天我想把穗穗喊到家里来,一起吃个晚饭。” 第379章 只爱过你一个人 陆临舟的话音落在客厅里,空气静得能听见掛钟齿轮转动的轻响。 周瑾园握著茶杯的手紧了紧,抬眼看向身旁的陆远国。 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向来不做没意义的事,主动要把林穗穗请到家里,绝没那么简单。 陆远国也正看著她,眉头拧成个“川”字,眼底带著点无奈的示意。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顾虑。 强行反对只会让陆临舟更叛逆,倒不如先顺著他的意把林穗穗叫来。 林穗穗应该不敢做得太过。 周瑾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焦躁,脸上勉强挤出点笑意,看向陆临舟:“行吧,她刚回省城,又是在基地帮过你的人,来家里吃顿饭也是应该的。” 她说著,起身走到茶几旁,拿起暖水瓶给陆临舟的茶杯续满水,语气儘量放得温和:“正好明天我让厨房买点新鲜的鱼,再燉个鸡汤,你们刚从回来,那边肯定吃不好,都补补身子。” 陆临舟看著母亲突然转变的態度,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他以为母亲会继续反对,没想到会这么快答应,心里隱隱觉得不对劲,却没点破,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妈。” “跟你妈还客气什么。”周瑾园笑了笑,手指却在悄悄摩挲著暖水瓶的把手,心里已经盘算开了。 既然不能立刻给陆临舟介绍对象,那就从林穗穗下手。 陆远国看著妻子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却没多说什么。 只要能不让陆临舟跟林穗穗继续纠缠,温和点的方式总比强硬对抗好。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向陆临舟:“明天让她早点来,我们都挺想她的,也聊聊她在基地的趣事儿。” “好。”陆临舟应了一声,起身走了,没再多待。 看著陆临舟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周瑾园脸上的笑意瞬间收了起来。 “我就知道不对劲!”她凑到陆远国身边,压低声音:“上次我已经跟林穗穗好好说了,让她知道自己跟临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別再抱著不该有的心思。” “你注意点分寸,別太直白,免得让临舟知道了不高兴。”陆远国提醒道,指尖夹著的烟还没点燃:“那姑娘做事你也不是不知道,要是话说重了,说不定……” 他们夫妻俩永远也忘不了,他们不肯带她来省城的时候,她是怎样反击的。 林穗穗看起来温和好说话,实际上是捏著底牌的。 他们不敢冒太大的风险。 “我知道分寸。”周瑾园皱著眉,语气里带著点篤定:“我就跟她聊聊家常。” 想著,周瑾园深吸一口气,抿了口茶。 “我明天得去茹月那儿一趟。” “……” ———— 筒子楼的灯泡泛著昏黄的光,林穗穗收拾好房间,抬手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筒子楼房间不大,只有一张木板床、一个掉漆的衣柜,墙角堆著几个装杂物的纸箱,却是她在省城真正属於自己的地方。 没有基地家属房的拘谨,能安安静静的独处。 筒子楼不如家属房有独立的厨卫,上厕所洗澡做饭不太方便。 林穗穗端著搪瓷盆去水房冲了个澡,回来路上,冷风一吹,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却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回到房间,她掀开被子躺下,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在基地跟陆临舟住了半年,哪怕一开始分了床,身边也总有个人的气息。 现在突然一个人睡,旁边空荡荡的,居然有点不习惯。 她翻了个身,指尖无意识地伸进枕头底下。 指尖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品,她拿出来一看,是一张叠得整齐的纸。 是下午黄晓燕塞给她的。 林穗穗把纸条拿出来,借著床头的灯光看了看,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 至少还有黄晓燕这样的朋友,让她在省城不至於太孤单。 可笑著笑著,她突然顿住了。 贺云川也给过她一张纸条,上面写著他家的电话和地址,她明明记得放在口袋里了,怎么回来收拾行李时没看到? 她坐起身,隨手抓过外套披在身上,打开房间的灯,开始翻找。 旧木箱里的衣服被她一件件拿出来抖开,帆布包的夹层翻了一遍又一遍,连床底的纸箱都拖出来仔细看了,却连纸条的影子都没找到。 “明明放在口袋里的……”林穗穗蹲在地上,看著散落一地的衣服,眉头微微皱起。 是在路上掉了?还是收拾脏衣服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 林穗穗突然想起在基地最后一晚,陆临舟帮她洗了脏衣服,难道是当时不小心洗坏了,或者弄丟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 陆临舟不是那种会隨便动別人东西的人,再说他也不知道纸条的存在,应该不会是他拿的。 可除了这些,她实在想不出別的可能。 那张纸条她虽然不一定会用,却也是贺云川的一番心意。 她当初毕竟是有了寡妇高嫁的心。 贺云川条件那么好,还主动表达了好感,確实可惜。 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可惜的情绪也很快消散了。 …… 筒子楼的夜格外静。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床铺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银辉。 林穗穗蜷缩在被子里,意识渐渐沉进梦乡,却没料到,等待她的是一场翻涌著寒意的梦。 梦里的场景是船厂的大礼堂,红绸掛满樑柱,空气中飘著喜的甜香。 她站在人群外围,看著红毯尽头的新人。 陆临舟穿著笔挺的军装,胸前別著红,身边站著的新娘,正是穿著白色婚纱的舒佳凝。 舒佳凝挽著他的胳膊,脸上是藏不住的甜蜜。 林穗穗的心臟像被什么东西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上前,想喊他的名字,可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只能眼睁睁看著他们並肩走向礼台,看著別人宣布他们结为夫妻。 台上,舒佳凝靠在他怀里,手指轻轻摩挲著他的军装纽扣,声音温柔得像水:“临舟,你这辈子,是不是只爱过我一个人?” 陆临舟低头,看著舒佳凝的眼睛,语气认真得没有一丝犹豫:“是,我只爱你一个人。” 林穗穗的心像是被狠狠摔在地上,疼得她发抖。 就在这时,陆临舟忽然转过头,看向她的方向。 可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熟悉,只有陌生的疏离,甚至带著点疑惑,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嫂嫂?”他开口,声音却不是她熟悉的低沉,反而隱忍的愤怒:“你不跟我哥一起去死,在这里做什么?” “……” 第380章 他生病了? 清晨的船厂广播站飘著淡淡的油墨香,墙上贴著泛黄的《人民日报》剪报。 吴站长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捏著个搪瓷杯喝茶。 看到林穗穗敲门进来,立刻放下杯子起身,脸上堆著爽朗的笑。 “穗穗啊,可算把你盼回来了!这次去基地参与项目,给咱们广播站、给船厂都爭了大光,徐教官那边都特意打电话夸你呢!” 林穗穗眼下有些黑青,眼神疲惫。 听到吴站长的话,她摆了摆手,语气谦虚:“站长您过奖了,我就做点后勤工作,沾了夜校的光。” “別这么说,”吴站长拉著她坐在旁边的木椅上,给她倒了杯热水:“能在基地那种地方,跟外国专家顺畅沟通,还帮著整理外文资料,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昨晚军校那边还特意打了电话,说你英文底子扎实,脑子又灵活,是个好苗子。” 听到“军校”两个字,林穗穗的指尖顿了顿,又很快恢復自然,接过水杯抿了一口,谦虚道:“算不上扎实,还得再练的。” “谦虚是好事,但本事也不能藏著掖著!”吴站长笑著拍了拍桌子,眼里满是认可:“咱们广播站开办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过英文栏目呢,以前总觉得缺个懂行的人。现在你回来了,这不就有机会了?正好能给厂里的年轻人普及点基础英文,以后跟外面打交道也方便。” 林穗穗心里一动。 办英文栏目既能锻炼口语,又能给船厂普及一下英文,倒是个不错的事。 最关键的是,她做英文栏目,在船厂广播站,是没人能取代的。 她林穗穗,就是要做没人能取代的人。 她点了点头:“要是站长觉得可行,我愿意试试,就是我经验不足,可能还得您多指点。” “放心,有我呢!”吴站长笑得更开心了。 林穗穗这次来,也只是为了报个到。 当初她去基地的时候,吴站长给她保留筒子楼,继续发工资,她得有感恩之心。 两人又说了几句,林穗穗就打算走了。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刚转身,林穗穗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回过头来。 “对了吴站长。”林穗穗开口问道:“我上次去基地太急,没来得及跟景越哥道別,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 提到吴景越,吴站长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 他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端著搪瓷杯的手紧了紧,语气也沉了些:“哦……他还好吧,最近身体有点不適,我没让他出门,就在家歇著呢。” 林穗穗一怔。 吴景越向来是吴站长引以为傲的儿子,提起来都是昂首挺胸的。 这態度……倒让她觉得有些奇怪了。 “生病了?”林穗穗下意识追问:“严重吗?要不要紧?” 吴站长的脸色更难看了,眉头拧了起来,避开她的目光,拿起桌上的报纸翻了翻,声音压得更低:“嗯,就有点毛病,养养就好了。” 他摆了摆手,明显不想再提这个话题,语气也变得有些生硬:“不说他了。穗穗,既然你愿意试试,正好离过年也没几天了,你这段时间先琢磨琢磨栏目方案,比如每周播几期,內容选什么,等年后上班咱们再细聊,怎么样?” 林穗穗看著吴站长躲闪的眼神,心里虽然疑惑,却也知道不该再追问。 吴景越毕竟是站长的儿子,他不想多说,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她压下心里的担忧,点了点头:“好,我过年期间会好好琢磨的,有不清楚的地方再向您请教。” “行,那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几天。”吴站长站起身,语气又恢復了之前的平和:“有什么事隨时给我家里打电话。” …… 广播站门口的梧桐叶落了满地,林穗穗踩著碎叶往筒子楼走,心里却总惦记著吴景越。 吴站长刚才躲闪的眼神,让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走到筒子楼楼下的门房时,她脚步顿了顿。 门房里摆著部公用电话,是厂里给职工留的联络用的。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推开了门房的玻璃门:“王师傅,能借电话用一下吗?给吴站长家打个电话。” “行啊,你打。”看门人王师傅正坐在火炉旁烤火,闻言指了指桌上的黑色座机。 林穗穗拿起话筒,指尖按了按有些发烫的拨號盘,凭著记忆拨了吴站长家的电话號码。 电话“嘟嘟”响了两声,很快被人接起,传来一个女声,是吴家的佣人。 “喂,您好,请问是哪位?” “您好,我是林穗穗。”林穗穗赶紧开口,语气儘量温和:“请问景越哥在家吗?我听说他身体不舒服,想问问他的情况。” “哦,是穗穗啊!”张婶的声音顿了顿,语气带著点犹豫:“景越在呢,就是精神不太好……我帮你喊他。” 电话那头传来张婶轻轻的呼喊声,还有脚步声。 过了一会儿,话筒里才传来吴景越的声音,带著明显的沙哑和虚弱,蔫蔫的,没了平时的爽朗:“穗穗?” “景越哥,你怎么样了?听站长说你生病了,严重吗?”林穗穗握著话筒的手紧了紧,心里的担忧更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吴景越的声音更低了,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隱:“……电话里说不清楚。穗穗,你要是有时间的话,能不能来一趟我家?有点事……想麻烦你。” 他的语气带著点恳求,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完全不像平时那个从容的吴景越。 林穗穗心里咯噔一下,更確定他的“病”肯定不简单,或许还有別的事瞒著。 “我知道了。”她没有犹豫,立刻答应下来:“我下午有点事,等忙完了就过去看你,你好好休息,別多想。” “好,那我等你。”吴景越的声音里终於多了点暖意。 掛了电话,林穗穗把电话费递给王师傅,心里却乱糟糟的。 吴景越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能在电话里说?还要特意让她去家里? 第381章 出格 陆家客厅的红木家具被擦得鋥亮,周瑾园换上了一身藏青色的呢子外套,领口別著枚珍珠胸针,显得比平时更正式些。 她走到茶几旁,指尖捏著电话听筒,深吸一口气才按下邱茹月家的电话號码。 她既要显得自然,又要把“正事”办了。 电话响了三声,那头传来邱茹月的声音:“瑾园啊?怎么突然找我了?” “茹月,这不是好久没跟你聊天了。”周瑾园脸上堆起笑,语气热络,先从家常聊起:“前阵子听说你家景越没去上班,他身体怎么样了?上次见面还好好的,没出什么事吧?” 提到吴景越,电话那头的邱茹月顿了顿。 她的语气明显弱了些,带著点刻意的掩饰:“没事,能有什么事?就是小感冒,在家歇几天就好了,让他趁机养养精神。” 周瑾园顺著她的话往下接:“那就好,年轻人身体要紧。对了,今天找你,是真有点事想麻烦你。” “我们这关係,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直说。” 周瑾园笑了笑:“你也知道,穗穗那孩子,跟著我们临舟从乡下来省城,她一个小姑娘在这边没什么亲人,她的终身大事,我们做长辈的也得放在心上。” 电话那头的邱茹月愣了一下,隨即笑起来:“你说林穗穗啊?巧了,这孩子现在就在我们家呢!” “真的?”周瑾园眼睛一亮:“她怎么会在你们家?” “她跟景越关係好像不错,是来找景越的。”邱茹月解释。 “那可太好了!我本来还想著上门找你,既然穗穗也在,不如我现在过去?”周瑾园笑著说道:“咱们当面商量商量,顺便跟穗穗聊聊,问问她喜欢什么样的,也好帮她物色合適的人。” 邱茹月没多想,只当周瑾园是真心实意,爽快地答应:“行啊!你过来吧。我们也很久没见了,正好咱们好好聊聊。” “好,我这就过去。”周瑾园掛了电话,脸上的笑瞬间收了些,转身快步走到门口去换鞋。 这一趟要是能成,邱茹月真能给林穗穗介绍到合適的对象的话,那就既能把林穗穗嫁出去,又能让陆临舟死了心,简直是一举两得! …… 陆临舟穿著件灰色毛衣,刚从楼上下来,手里还拿著本中专预科资料。 这是他昨晚特意整理的,想著等会儿给林穗穗送过去,顺便跟她確认晚上吃饭的事。 刚走到客厅,就看见周瑾园拎著米色手包,正弯腰换鞋,身上还穿著出门的呢子外套,显然是要出去。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妈,您要去哪?”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包上,语气带著点疑惑。 周瑾园换鞋的动作顿了顿,心里飞快盘算著,面上却装作自然:“哦,跟你邱阿姨约好了,去她家串门。你邱阿姨前阵子说家里有瓶好茶叶,让我过去拿。” 她刻意避开林穗穗的事儿,也没提介绍对象的事,怕陆临舟多问,更怕他拦著。 可这话刚说完,陆临舟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邱阿姨是吴景越的母亲,她去吴家串门,怎么偏偏选在今天? 他心里隱隱觉得不对劲,追问了一句:“今晚不是要喊穗穗回来吃饭?您现在这个时间去吴家?” 周瑾园心里咯噔一下,没敢看他的眼睛,低头繫著鞋带。 她確实答应了陆临舟,要喊林穗穗回来吃饭。她就是打算现在让邱茹月给林穗穗找到个合適的对象,她带回陆家来,趁著吃饭的时候就正好相看了。 但既然林穗穗正在吴家…… “她下午肯定没时间来家里吃饭的。”周瑾园声音轻了些:“再说了,我找你邱阿姨聊聊天也不耽误事。” “下午没时间?”陆临舟上前追问:“为什么?您知道她在哪在做什么?” 周瑾园垂下头,视线闪躲。 陆临舟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林穗穗现在是不是在吴家?” 周瑾园一愣,下意识反问:“你怎么知道?” “果然。”陆临舟的声音瞬间变了调,脸色“唰”地沉了下去。 她刚一回省城,就跑去找吴景越了?! 他没再多想,转身就往玄关走,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往身上穿,语气带著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跟您一起去。” 周瑾园没想到他会突然要一起去,心里慌了。 陆临舟要是去了,她还怎么跟邱茹月一起“劝”林穗穗? “不用不用,”她赶紧站起身,伸手想拦他:“我就是去串个门,拿了茶叶就回来,你在家等著就行,或者去忙你的事。” “没事,我正好也想跟吴叔聊聊广播站的事。”陆临舟没给她反驳的机会,飞快穿好外套,拿起车钥匙:“走吧,妈,我送您过去,路上快。” 周瑾园看著他不容拒绝的样子,心里又急又无奈,却也知道拦不住。 她只能咬咬牙,心里祈祷著,陆临舟能反映別太大。 …… 林穗穗站在吴家的红漆门前,指尖攥著帆布包带,指节微微泛白。 门环上的铜绿在阳光下泛著冷光,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下。 来的路上,她反覆琢磨吴景越到底出了什么事,越想心里越没底。 门很快开了,露出佣人张婶的脸,看到她时愣了愣:“您是?” 林穗穗:“我是林穗穗,刚刚打过电话的。景越哥说让我来家里找他玩。” 张婶隨即笑著侧身:“知道知道,你快进来!” 林穗穗刚迈进门,就看见邱茹月从客厅走过来。 邱茹月穿著件浅紫色的针织衫,脸上却没什么笑意,只淡淡点了点头:“穗穗来了?” “邱阿姨好。”林穗穗赶紧问好,目光不自觉往客厅里扫,没看到吴景越的身影,心里的担忧又重了几分。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吴景越走了出来。 他穿著件宽鬆的灰色家居服,领口皱巴巴的,眼下带著明显的青黑,脸色苍白得没一点血色,连平时挺拔的肩膀都垮著,整个人透著股说不出的疲惫,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 “穗穗来了?”他的声音比电话里更哑,眼神也有些涣散,却还是朝著她勉强笑了笑。 邱茹月看到他出来,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眉头紧紧拧起,语气带著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你要出去?” “妈,穗穗是来找我的。”吴景越停下脚步,声音轻却坚定:“我就是出房门接她,不出去。” 听到这话,邱茹月紧绷的脸色才稍稍缓和,抬手拍了拍沙发:“既然来了,就坐吧,张婶,给穗穗倒杯热茶。” 林穗穗在沙发上坐下,手指摩挲著温热的杯壁,目光却在邱茹月和吴景越之间转了转。 吴站长躲闪的態度,邱茹月的紧张,还有吴景越这副憔悴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小感冒”。 她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 该不会是吴景越跟谢臣非的事,被家里发现了? 张婶把茶放在她面前,刚要退下,吴景越就开口了:“妈,我找穗穗有点私事,我们进房间说。” 邱茹月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看了眼林穗穗,又看了看儿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只是语气带著点叮嘱:“別聊太久,你身体还没好,得多休息。” “知道了。”吴景越应了一声,转身对林穗穗说,“穗穗,跟我来。” 林穗穗跟著他走进走廊尽头的房间,刚进门,吴景越就反手关上了房门,动作快得让她心里一跳。 房间里很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开了盏床头灯,暖黄的光落在书桌上。 上麵摊著几张纸,像是信件,旁边还放著个打开的木盒,里面装著些旧照片。 “坐吧,床上有点乱,別介意。”吴景越指了指床边的椅子,自己则靠在书桌旁,低头揉了揉眉心,疲惫的样子更明显了。 林穗穗坐下,看著他这副样子,终於忍不住问:“景越哥,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跟谢医生有关?” 听到那个人的称呼,吴景越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抬起头时,吴景越眼底满是复杂,有无奈,有痛苦,还有点她看不懂的挣扎。 床头灯的暖光被窗帘滤得发暗,落在吴景越苍白的脸上,更显得他眼下的青黑刺眼。 他靠在书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抠著桌角的木纹,指腹泛白,像是鼓足了全身力气,才把那句话吐出来:“家里……知道我跟臣非的事了。” “什么?” 林穗穗猛地站起身,手里的茶杯差点晃洒,滚烫的茶水溅在指尖,她却没察觉疼。 这个年代,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情谊要是越过界限,何止是“出格”,简直是能被人戳著脊梁骨骂的“罪过”。 轻则被孤立排挤,重则连工作、前途都会彻底毁了。 她看著吴景越眼底的绝望,心里也跟著发紧,声音都有些发颤:“那……那叔叔阿姨知道后,是什么反应?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你打算怎么办?” 吴景越摇了摇头,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笑声里满是自嘲:“还能怎么办?我爸把我锁在家里,没收了我所有的通讯工具,我妈天天在家哭,说我『丟人现眼』,还说要是我不跟臣非断了,就跟我断绝母子关係。” 他说著,身体晃了晃,扶住书桌才站稳,眼底的红血丝越来越明显:“臣非那边也不好过,他家里已经给他安排了去外地的工作,逼他赶紧离开省城……我们明明没做错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逼我们?” 林穗穗看著他痛苦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著。 她知道吴景越和谢臣非的感情,不是一时衝动,可在这个年代,他们的感情註定要被世俗的眼光碾压。 她想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嘆了口气:“景越哥,你先別著急,想想事情还有没有可能有转机……” 林穗穗话还没说完。 吴景越猛地抬起头,没等她反应过来,就伸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冰凉,带著点颤抖,力道大得让林穗穗觉得疼。 他盯著她的眼睛,语气急切又带著恳求:“穗穗,我今天喊你过来,是想请你帮我个忙!” “……” 第382章 明明很相爱 帮忙? 林穗穗看著吴景越紧绷的侧脸,心里的不安又重了几分。 她试探著追问:“帮忙?什么忙?只要不违背原则,我能帮的肯定帮。” 吴景越的眼睛亮了亮,往前凑了点,却没再碰她的手,只是压低声音:“我被锁在家里,没法出去见臣非,也联繫不上他。但你能出去。我这里有他偷偷留的备用电话,你帮我递个话,让他再等等我,別听家里的安排去外地,我一定会想办法跟他见面。” 林穗穗一怔:“你还是想坚持?” “我必须要坚持!我都不坚持,他怎么办?”吴景越深吸一口气:“电话我记在心里,一会儿告诉你,你千万別跟我爸妈提,也別让任何人知道……” 林穗穗抿了抿唇,突然开口问:“景越哥,你说想跟他见面,是只是见面,还是……” 她顿了顿:“想带著他离开海城省城?” 吴景越喉间微哽:“我……想带他走。” 林穗穗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她的手肘“咚”地撞在桌沿上,手上的搪瓷杯被带得倾斜,滚烫的茶水“哗啦”一声泼出来,大半都洒在了她的胸前。 “嘶——!” 林穗穗低呼一声,低头就看见浅灰色的毛衣前襟湿了一大片。 热水透过布料渗到皮肤上,带著点灼人的温度。 水很快就冷了,湿意顺著衣襟往下淌,贴在腰腹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手忙脚乱地想把杯子放好,却差点把剩下的半杯茶也碰倒。 吴景越赶紧上前扶住杯子,又拿了桌上的纸巾递给她:“快擦擦!这水还热著,没烫著吧?” 林穗穗接过纸巾,胡乱往胸前擦著,可毛衣吸了水,纸巾擦过只留下一片湿软的痕跡,根本擦不乾净。 湿冷的布料贴在身上,风从门缝里吹进来,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筒子楼没暖气,这么湿著穿,肯定要感冒。 “这样不行。”吴景越看著她窘迫的样子,皱了皱眉。 他转身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深灰色的厚外套,是他平时穿的军大衣,还带著点阳光晒过的暖意:“你把湿毛衣脱了,先穿我的外套,我把你的毛衣掛在窗边晾著,等晾乾了再穿。” “这……不太好吧?”林穗穗愣了愣,下意识想拒绝。 她在男生房间脱毛衣,总归有点彆扭。 “有什么不好的?”吴景越把外套递到她手里,语气带著点不容拒绝:“湿衣服贴在身上,一会儿就该发烧了。我再去给你倒杯水进来。” 说著,吴景越拿著杯子出去了,显然是在刻意避嫌。 林穗穗看著手里的军大衣,又低头看了看胸前的湿痕,有些犹豫。 但吴景越爸妈知道他的性取向,就算看到她穿著他的衣服,应该也不会多想。 这样想著,林穗穗飞快地把湿毛衣脱下来,叠好递到吴景越手里,然后穿上他的军大衣。 军大衣的尺寸比她的身材大了一圈,裹在身上松松垮垮的,却很暖和,还带著点淡淡的皂角香,是吴景越平时用的香皂味道。 刚换上,门口传来吴景越敲门的声音:“穗穗,我能进来了吗?” “可以!” 吴景越推门进来,接过林穗穗的湿毛衣,走到窗边,把毛衣搭在一旁的椅背上,又拉开一点窗帘,让阳光照进来:“下午太阳好,晒两个小时就能干。你先坐著等会儿,我把谢臣非的电话写给你。” “嗯。”林穗穗点点头,但心里还是乱糟糟的。 她看著吴景越拉抽屉的样子,问道:“你確定吗景越哥?这件事风险很大。” 吴景越没有回答,只是利落地从抽屉里拿出纸笔,飞快地写下一串电话號码,递给她:“这是臣非朋友家的电话,只有晚上七点到八点能打通。你到时候一定要帮我跟他说,让他再等等我。” 林穗穗接过纸条,指尖捏著薄薄的纸。 吴景越跟谢臣非之间的感情,倒是真的很让人羡慕。 突破世俗,却一直彼此坚定。 上次吴景越生日,他们似乎吵架要分开了。 可现在又和好了,甚至感情更好了。 林穗穗攥紧纸条,抬头看向吴景越:“你放心,我晚上一定帮你打电话,把话传到。” 吴景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终於露出点笑意,虽然依旧苍白,却多了点活气。 “谢谢你,穗穗,真的谢谢你……” 说著,吴景越头垂得更低了,泛红的眼眶藏在额前碎发下,连声音都带著不易察觉的哽咽。 他这副无助的样子,让林穗穗心里泛起酸涩。 不被世俗认可的感情,就是这样难。 他们明明很相爱,都这么难,更何况是她和…… 林穗穗低著头,心下也有点难过。 她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儘量温和:“別太著急,办法总会有的。我晚上帮你把话传到,说不定谢医生知道你的心意,就会再等等你。” “我相信他会等我,可……”吴景越的声音有点颤抖:“我终究还是要对不起我父母了。” “景越哥,叔叔阿姨现在只是在气头上,等他们冷静下来,或许就能好好聊聊了……” 林穗穗的手掌刚落在吴景越肩上,安慰的话刚说了一半。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突然在房间炸开。 房间门被人用力推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林穗穗嚇了一跳,下意识回头看过去—— 第383章 娶了林穗穗? 房间里的两人同时回头。 只见陆临舟站在门口,常服外套的领口微微敞开,胸膛还在微微起伏,显然是刚跑过来的。 他的目光像淬了冰,先落在林穗穗搭在吴景越肩上的手,又扫过她身上那件明显属於吴景越的军大衣,最后定格在两人相对而立的姿势上,眼底的寒意瞬间浓得化不开。 空气瞬间凝固,连窗外的风声都像是停了。 林穗穗下意识收回手,往后退了半步,心里咯噔一下。 他怎么会在这里? 吴景越也愣了愣,隨即皱起眉,语气带著点警惕:“陆临舟?你怎么会来我家?还直接闯进我房间?” 陆临舟没理他,目光死死盯著林穗穗,声音冷得像寒冬的冰碴子:“你身上穿的是谁的衣服?” 他的质问带著毫不掩饰的紧绷,林穗穗甚至能看到他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显然是动了气。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茶水泼洒的事,可话到嘴边,却被陆临舟眼底的冷意堵得说不出口,只能攥紧了身上的军大衣,心里又慌又乱。 周瑾园跟著陆临舟走进来。 第一眼就看见林穗穗穿著吴景越的军大衣,两人肩挨著肩站在那儿,都是惊讶神色。 她的眼睛瞬间瞪了下,脸色“唰”地沉下来。 没结婚的姑娘家,单独跟男人在房间里,还穿人家的外套? 这要是传出去,不仅林穗穗的名声毁了,连陆家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她心里突然飞快转了个弯。 吴景越是广播站吴站长的儿子,工作稳定,模样周正,在船厂是出了名的黄金单身汉。 要是林穗穗真跟他好上了,那可是实打实的高嫁! 到时候外人只会夸陆家体恤下属,帮林穗穗找了这么好的归宿。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他们要是结婚了,那陆临舟这边不也就迎刃而解了吗? 反正是要给林穗穗找对象,吴景越不就挺合適的? 这么一想,周瑾园脸上的怒气瞬间散了,反而堆起热络的笑,快步走上前:“穗穗?真没看出来,穗穗你跟景越关係这么亲近啊?” 她转头看向邱茹月,语气带著刻意的亲昵:“茹月,我今天来本来是想托你,帮穗穗留意留意合適的对象,毕竟她一个姑娘在省城不容易,我们做长辈的得操心。没想到啊,他们俩自己就好上了。这不是省了咱们的事嘛!” 邱茹月本来还愣在门口,看著儿子和林穗穗的样子,脑子一片空白。 自从知道吴景越和谢臣非的事,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生怕儿子毁了自己,也毁了这个家。 现在听到周瑾园的话,再看看林穗穗身上的军大衣,她像是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眼底的绝望瞬间被狂喜取代。 她快步走到吴景越身边,声音都带著颤:“景越!你……你要是真跟穗穗处对象,妈一百个愿意!穗穗这姑娘老实又本分,又是你周姨家里的女孩子,你要是能娶她,比什么都强!” 她抓著吴景越的胳膊,眼眶都红了。 只要儿子喜欢的是女人,哪怕是农村来的林穗穗,她也认了,总比跟谢臣非那样“丟人现眼”强。 吴景越被母亲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一愣。 刚想解释,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低沉的反驳,带著压抑的怒火。 “我不同意。” 第384章 这是桩「好婚事」 “我不同意。” 陆临舟的声音霸道冷冽,让整个空间都凝滯了。 林穗穗意外地看著陆临舟。 他不同意?他不同意个什么劲儿? 一旁,周瑾园刚松下的心思瞬间又提了起来。 陆临舟在这个时候表態,不是好事。 她上前两步拉住他的胳膊,语气带著点急切的嗔怪:“你这孩子怎么回事?穗穗跟景越要是真两情相悦,这是多好的事?你凭什么不同意?” “我说了,我不同意。”陆临舟没看她,目光牢牢锁在林穗穗身上,语气没半分退让。 他抬手解开自己常服外套的纽扣,径直走到林穗穗面前:“外套脱了,穿我的。” “我穿的是景越哥的衣服。”林穗穗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解释道:“刚才茶水洒了,我毛衣湿了,景越哥借我穿一下。” 她儘量把话说得清楚,可陆临舟的脸色却没好转,反而更沉了。 他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却依旧不满。 吴景越也看出来,陆临舟的脾气上来了。 他上前一步挡在林穗穗身前,语气带著点不满:“陆临舟,你別用这种眼神看穗穗!就是件衣服而已,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陆临舟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吴景越,又落回林穗穗身上:“你们单独在房间里,她穿你的衣服,你让我怎么不多想?” 林穗穗垂下了头,冷笑一声。 他果然还是没信她。或者说,觉得她只说了一半。 “隨你怎么想,我做什么事穿谁的衣服也都跟你没关係。”林穗穗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他的手:“你自己穿自己的吧,外头冷,我穿这个就好。” 她拽了拽身上的军大衣,指尖攥著衣角,心底只有对他的失望。 周瑾园在这里,他最多也只敢说这些模稜两可的话,再过分的话,他不会说的。 陆临舟的脸色沉了沉,眼底闪过一丝不爽。 他没再跟她商量,伸手直接拽住吴景越那件军大衣的领口,轻轻一扯就帮她脱了下来,隨手递给旁边的吴景越,再把自己的外套往她身上一裹,手臂环著她的肩,力道不容拒绝:“走。” 外套上还带著他身上的温度,混著淡淡的皂角香,將她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林穗穗被他圈在怀里,挣了两下没挣开,有些慌乱地看了周瑾园一眼。 果不其然,周瑾园脸色愈发难看,像是下一秒就要爆发了一般。 林穗穗知道不能再这样对抗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会难堪。 “我跟你走。”她挣扎著甩开陆临舟,抬头看他:“我只是要拿我的毛衣,你放开。” “知道。”陆临舟的语气软了点,这才鬆开她。 他侧了侧身,给她让出到窗边的路。 林穗穗快步走到窗边,把晾著的湿毛衣抱在怀里,冰凉的布料贴著掌心,让她清醒了几分。 她抱著毛衣转身,脚步顿了顿,又回头看向站在原地的吴景越。 吴景越状態不好,面露担忧,大概还是为把信息传递出去的事。 林穗穗对著他轻轻眨了眨眼,眼神里带著点篤定的示意。让他放心,她记得他的事,会帮他传话的。 吴景越愣了愣,隨即反应过来,紧绷的脸色渐渐缓和,对著她点了点头:“好,你路上小心。” “嗯。”林穗穗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陆临舟也没再多说话,见她走了,也就顺势跟上。 他心里的火气还没消,可看著她抱著湿毛衣、乖乖跟在身边的样子,又硬生生压了下去,只余下一点不安的隱忍。 周瑾园看著两人接连离开的背影,心里慌得厉害。 她怕陆临舟真跟林穗穗有什么,更怕这桩“好婚事”就这么黄了。 她强顏欢笑著,对著邱茹月道:“茹月,临舟把穗穗当妹妹一样对待。突然看到这一幕可能有点接受不了,没有別的意思。至於两个孩子的事,我去问问穗穗的想法。景越这边……” “明白,你去吧。”邱茹月挥了挥手。 周瑾园不敢再耽搁了,赶紧追上去。 …… 邱茹月攥著刚从林穗穗身上脱下来的军大衣,布料上还留著点暖意,她却半点心思都没在这上面。 她满脑子都是刚才吴景越跟林穗穗站在一起的样子。 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拉著吴景越的胳膊就不肯放。 “景越,听妈的,穗穗真的行!”邱茹月眼神里满是急切的恳求:“你要是跟她好,你爸不会再关著你了,妈也不用天天睡不著觉了,多好啊?” 这么多年以来,她邱茹月都是海城省城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媒婆。 在她手底下成的对数也不少,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了。 可唯独,她自己的儿子没能婚配成功。 大家都觉得是她眼光高,看多了,才不给儿子介绍。 实际上,她这么多年给吴景越介绍了很多对象。高矮胖瘦、各种性格,他都不愿意。 本以为他只是单纯不想找对象,却没想到他喜欢的是…… 一想到她亲眼看到的那一幕,邱茹月就恨不得直接去死! “景越,你就不能心疼心疼爸妈?你就跟穗穗结婚,我们家什么都愿意付出的!” 吴景越垂著眼,看著母亲攥得发白的指节,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他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嘆气:“妈,你知道我的,我……” “我知道什么?!”邱茹月猛地打断他,声调瞬间拔高,眼眶一下就红了,刚才压下去的慌劲儿全涌了上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跟你说,你別想了!那事儿要是再提,咱们家就全完了!” 她越说越激动,手也跟著抖:“穗穗是多好的机会啊!你要是再执迷不悟,就真的毁了这个家!!你非得看到我跟你爸都去死你才高兴吗?!” 吴景越看著母亲近乎崩溃的样子,喉结狠狠滚了滚。 他知道邱茹月说的是真的。 父亲这次是铁了心要断了他和谢臣非的路,要是现在硬刚,別说见谢臣非,连林穗穗帮他递话的机会都没有。 他得先稳住邱茹月,让她放鬆警惕,才能有后续的办法。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拍了拍邱茹月的手背,语气刻意放软,藏起眼底的无奈:“妈,你別激动,我没说不考虑。” “……” 第385章 他果然对她有別的心思 邱茹月的哭声顿住,愣愣地看著吴景越:“你……你说什么?” “让我考虑一下。”吴景越重复了一遍,垂著眼避开邱茹月的目光:“穗穗是个好姑娘,我不能隨便应付她。我得想想,也得找机会跟她好好聊聊,总不能委屈了人家,对吧?” 这话像颗定心丸,瞬间让邱茹月冷静下来。 她盯著儿子的脸看了几秒,见他语气平和,不像是在敷衍,悬了几天的心终於落了下去,眼眶里的泪还没干,嘴角却先扯出了笑:“好!妈等你想!不急,你慢慢想,只要你愿意跟穗穗好,怎么都成!” 她赶紧抹了把眼泪,拉著吴景越的手又絮叨了两句:“你好好休息,別累著,妈去给你燉点鸡汤补补。有什么想法隨时跟妈说,啊?” 吴景越点了点头,看著邱茹月脚步轻快地走出房间,连关门都轻了不少。 房间里终於安静下来,他靠在书桌旁,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的温和瞬间褪去,只剩下苦涩。 ———— 吴家门外的风裹著冷意,颳得林穗穗脸颊发疼。 林穗穗拢了拢身上陆临舟的常服外套,怀里抱著半乾的毛衣,率先开口,语气平静却带著刻意的距离:“周姨,临舟,你们回去吧,不用管我,我自己回筒子楼就行。” 说著,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外套,又补充道:“临舟的衣服,我洗乾净晾乾后,再送到陆家去。” 周瑾园感觉得到林穗穗在避嫌,可她看陆临舟正紧盯著林穗穗,一颗心却又还是悬在半空中。 “不用客气的穗穗,你是临舟乡下大哥的妻子,就是他的嫂子,我们都是一家人。”周瑾园上前两步,拉著林穗穗的手,语气热络得像是真为她著想。 周瑾园笑著说道:“话说回来,景越那孩子……你也看到了,他家里是真心喜欢你,愿意接受你。你一个姑娘在省城不容易,景越条件好,人也老实,这可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你真得好好考虑考虑。” 她这话明著是劝,实则是在给林穗穗“施压”。 她想让林穗穗知道,她跟陆临舟的关係,是不容许他们之间有什么感情上的发展的。 林穗穗条件不好,能有吴家这样的家庭愿意接纳,她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妈!”陆临舟立刻打断,语气里满是怒意。 他眼神落到林穗穗身上,紧紧盯著她,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恳求。 他怕她真的听进去,怕她真的答应考虑。 可没等陆临舟再说下去,林穗穗却先开了口,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著点顺从:“我知道了,周姨。您说的话我记在心里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她垂著眼,掩去眼底的心思。 吴景越这样的情况,她哪里是真的要考虑? 別说吴景越喜欢谢臣非,就算是真的喜欢她,可她在乡下嫁过人这件事吴家都不知情,哪有那么容易成的? 不过是想著,现在顺著周瑾园的话,答应“考虑”,陆家人就会觉得她和吴景越真有戏,对她少一点防备,也不会再盯著她和陆临舟不放。 这样她才能安安静静待著,不用应付陆家的试探和防备,好好生活了。 “你!”陆临舟没想到她会答应,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上前一步就要拉她的胳膊:“跟我回陆家,我有事要问你。” “不了。”林穗穗轻轻避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半步,语气带著点刻意的避嫌:“周姨,临舟,真不用麻烦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对著两人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 “行,那你路上小心!”周瑾园心里这才安心几分,嘴上却还装著体贴:“临舟,看穗穗都这么说了,就別勉强她了,一切以她的想法为准。” 她一边说,一边暗暗拉了拉陆临舟的胳膊,示意他別再拦著。 陆临舟看著林穗穗决绝的背影,又看了眼身边母亲“劝和”的样子,攥紧的手鬆了松,眼底的火气混著失望,却没再坚持。 他知道,现在就算硬拉著她去陆家,她也不会开心,反而会让她更牴触。 陆临舟深吸一口气:“知道了。” ———— 陆家厨房飘著红烧肉的香气,搪瓷盘里的清蒸鱼冒著热气。 於婶繫著围裙从厨房出来,把碗筷摆上桌:“先生,太太,准备吃饭了。”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陆临舟拎著外套径直往二楼走,连看都没看餐桌一眼:“临舟,你……” “临舟!你去哪?”周瑾园顺著於婶的视线看过去,见陆临舟要回房,赶紧喊住他:“饭都快好了,怎么不吃饭就往房间钻?” 陆临舟脚步没停,背对著她摆了摆手,声音冷硬:“不饿,不吃了。” 话音落时,他已经推开了房间门,“砰”的一声关上,把客厅的暖意和饭菜香都隔在了门外。 周瑾园愣了愣,隨即撇了撇嘴。 他大概是还在为林穗穗的事闹脾气。 陆远国放下手里的报纸,眉头微蹙:“怎么了?临舟这副样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周瑾园嘆了口气:“临舟今天因为看到穗穗和景越关係好,发火了。他果然……是有別的心思的。” “他当著你发火了?”陆远国神色微沉,心里危机感越来越重。 “不过没事,老陆。”周瑾园深吸一口气,快步走过去:“他有心思,没用的。老陆,跟你说个好消息!” 周瑾园在他身边坐下,把今天在吴家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从林穗穗穿吴景越的外套,到邱茹月盼著两人好,再到林穗穗答应“好好考虑”,最后还特意强调:“穗穗自己说了会考虑,不是我逼的!邱茹月那边更是巴不得,说只要景越愿意,立马就能定下来!” 陆远国听完,手指轻轻敲著沙发扶手,没立刻说话。 沉默两秒,陆远国问道:“穗穗的情况,吴家人知道吗?如果知道了,这事儿还能定吗?” 林穗穗来自乡下,还结过婚,死了丈夫。 就算吴景越真的喜欢,又是大龄未婚男,可他们家条件是非常好的。 邱茹月眼光高,要是知道林穗穗的情况,说不定就不允许他们在一起了。 到时他们再打什么算盘都没用了。 “暂时不知道,但我看茹月著急的样子,只怕是因为他家儿子三十了还没结婚,只要穗穗愿意嫁,她都接受的。”周瑾园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 “不如这样!”周瑾园补充道:“我想了,穗穗这条件確实一般,吴家那边可能会迟疑。不如我们俩认她做个乾女儿,到时候风风光光给她准备嫁妆,既显得咱们仁义,也让吴家觉得有面子,两全其美!” 第386章 认作乾女儿 “乾女儿?”陆远国意外地看了周瑾园一眼。 “是啊!”周瑾园越说越觉得这主意好,眼睛都亮了:“你想啊,景越他爸是广播站站长,跟咱们家也算门当户对。穗穗嫁过去不吃亏,临舟这边也能断了念想,多好!” 陆远国沉默了几秒,抬眼看向周瑾园,眉头渐渐舒展开:“你这想法可行。穗穗这姑娘老实,景越也稳重,两人要是真能成,確实是件好事。”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事得办得稳妥,不能急。你先跟邱茹月多走动走动,探探她的口风,也问问穗穗的真实想法,別到时候出什么么蛾子。” “我知道!”周瑾园立刻点头,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我明天就去找邱茹月,跟她好好聊聊,透露一下穗穗的情况,也提一下认乾女儿的事。” 陆远国点点头:“行,正好过两天厂里办尾牙团年宴……” “那就选这个时间,把穗穗认乾女儿?” “嗯。” “……” ———— 第二天夜里。 夜幕沉得像浸了墨,筒子楼外的路灯昏黄,把影子拉得老长。 今天说是要下雪,到了夜里,雪没下下来,倒是开始下雪籽了。 风裹著碎雪粒,刮在脸上生疼,林穗穗缩在公用电话亭里,指尖攥著张皱巴巴的纸条,是吴景越给她的电话號码。 听筒贴在耳边,里面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隔著电流带著点模糊的沙哑。 林穗穗的眉头轻轻蹙起,指尖无意识地抠著电话亭的铁皮壁,跟对方说起吴景越交代的事。 对方不是谢臣非,而是他的一个朋友。 听他的意思,谢臣非现在状態也非常不好,工作没了,被家里人逼得厉害。 林穗穗传达了吴景越的意思,希望谢臣非能再坚持坚持,至少等到过年以后。 多说了几句,林穗穗就掛了电话。 放下听筒时,指尖沾了层凉意,她呵了口气搓了搓手,把纸条叠好塞进外套口袋,转身往筒子楼走。 对於林穗穗来说,帮助他们,就好像是帮助那个无助的自己。 如果陆临舟跟吴景越或是谢臣非一样,也是这样坚持地爱著自己,她也会希望有人能帮帮她,帮助她跟陆临舟为爱出逃。 可没有如果。 陆临舟不爱她,更不可能带著她为爱出逃。 林穗穗低著头,往筒子楼走。 今年天冷,说不定会下雪,她低头,朝著自己的手又呵了口气。 刚走两步,身后就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伴著熟悉的女声:“穗穗。” 林穗穗心里一愣,回头时,就看见周瑾园站在路灯下,穿著件深棕色的厚袄,手里拎著个网兜,里面装著两个苹果,脸上堆著温和的笑。 周瑾园先开了口,语气带著点自然的熟稔,“刚打完电话?” 林穗穗確实意外,脚步顿了顿,才点头:“周姨?您怎么来了?” “这不是想著你刚回来,家里可能缺些东西,过来看看。”周瑾园说著,上前两步,指了指筒子楼的方向:“外面挺冷的,风大,別站这儿冻著了,走吧,去你房间说。” 她的语气带著温柔的体贴,手里的网兜往前递了递,像是真的只是来送东西。 林穗穗看著她手里的苹果,又看了看周瑾园,心里隱约有了数。 她没戳破,只是点了点头,侧身让开路:“好,周姨,您跟我来。” …… 筒子楼的房间狭小却整洁。 旧木桌上铺著块洗得发白的蓝格子桌布,林穗穗把周瑾园让到唯一的木椅上,给她泡了杯菊茶。 林穗穗双手递过去:“周姨,您喝点茶暖暖身子。” 周瑾园接过杯子,指尖碰了碰温热的杯壁,目光扫过房间。 墙角堆著半箱红薯,衣柜上摆著两本翻旧的外文手册,处处透著简朴,倒比她想像中规整。 她心里暗忖,这姑娘確实懂事,要是真能嫁给景越,倒也省心。 林穗穗刚在床边坐下,就想起什么似的,起身把晾在外面的陆临舟的外套取下来,仔细叠得方方正正,递到周瑾园面前:“周姨,您今天来了正好,这外套我洗乾净晾乾了,就麻烦您帮我带给临舟吧,省得我再跑一趟。” 周瑾园接过外套,指尖摩挲著挺括的布料,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好,这小事,我回去就给他。”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带著点关切:“穗穗,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你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回柳湾村看看你爸妈哥嫂?” “回柳湾村?”林穗穗愣了愣。 是啊,马上都要过年了。 在这个世界,她是没有亲人的。柳湾村的父母哥嫂,全都是原主的亲人。 他们那样对原主,她也都断了亲。没有感情的家人何必回去呢? 林穗穗摇头:“不回了,在筒子楼过年就挺好的。这里有热水,还有公共厨房,想吃什么自己买点菜做,清净。” 周瑾园要的就是她这句话,立刻放下茶杯:“清净是清净,可过年哪能一个人过?穗穗,要不你跟我回陆家过吧?” “去陆家过?”林穗穗彻底愣住了,眼神里满是错愕。 周瑾园对她的防备那么严重,怎么突然要让她去陆家过年? “是啊!”周瑾园点头:“曼寧今年去参加冬令营了,不回来过年。我们打算把临舟奶奶接来,家里人也不算多,你来了正好热闹,添点年味儿。” “可是……”林穗穗有点迟疑。 周瑾园看著林穗穗疑惑的眼神,又拋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话:“穗穗,我们是拿你当女儿看待的。你在乡下帮了临舟那么多,也是我们找到他的大功臣。所以,我们想认你当乾女儿,你来我们家过年也是应该的。” “乾女儿?”林穗穗的瞳孔微微一缩。 她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周瑾园就接著开了口:“明天厂里不是要开尾牙团年宴吗?到时候你就以我们陆家乾女儿的身份出席,怎么样?” 林穗穗心里的疑惑瞬间有了答案。 周瑾园见林穗穗懂了,笑著道:“你放心,当我们陆家的女儿,绝对不亏。等到你嫁人的时候,我们一定风风光光地送你出嫁!” 第387章 想让他断了念想。 林穗穗坐在床沿,指尖还残留著搪瓷杯的温热,周瑾园的话像根刺扎在心里。 认乾女儿、团年宴、风风光光嫁人,每一个字都在把她往陆临舟的对面推。 她盯著墙上映出的影子,愣了好久,连窗外的风声都听不真切。 直到敲门声响起,她才猛地回神,以为是周瑾园落下了东西。 她起身开门时,语气还带著点未散的恍惚:“您还有……” 门开的瞬间,她的话卡在喉咙里。 站在门口的不是周瑾园,是陆临舟。 他穿著件深蓝色的袄,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的毛衣领口,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脸颊泛著红,胸口还在微微起伏,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临舟?你来……有事?”林穗穗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语气里藏不住的意外。 陆临舟的面色沉得厉害,目光牢牢锁在她脸上,声音带著点压抑的急切:“昨天的事,你没有什么要向我解释的吗?” 他等了整整两天,从吴家回来就盼著她来陆家,或者至少打个电话,可她什么都没做。 他忍不住了,只能自己跑过来。 他只想听她说一句,和吴景越没什么,只是误会。 林穗穗看著他眼底的焦灼,心里轻轻一动,隨即又被周瑾园的话拉回现实。 她皱了皱眉,故意露出疑惑的神情:“解释?解释什么?” “你为什么会在吴景越房间?为什么会……”陆临舟的话顿住了,喉结滚了滚,后面半句没说出口。 他想知道,她为什么跟吴景越单独在房间里,身上还只剩打底的里衣了。 林穗穗这才彻底確定,他果然是为了吴景越房间的事来的。 她张了张嘴,原本到了嘴边的解释,突然就咽了回去。 她现在解释又有什么用? 周瑾园已经在盘算著认她做乾女儿,往后他们就是“兄妹”,再无半分可能。 不如让他继续误会,让他彻底断了心思,这样对谁都好。 她抬眼看向陆临舟,语气冷了下来:“我需要向你解释吗?” 陆临舟愣住了,像是没听清:“什么?” “我问你,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林穗穗往前站了半步,眼神里带著刻意的疏离,“我又有什么必要跟你解释?你不会还以为现在在基地吧?我们之间早就不是假夫妻关係了,你管不著我的事。” “林穗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陆临舟的声音沉了下去,眼底的焦灼变成了受伤,他上前一步想抓住她的手,却被她躲开。 “又要威胁我?”林穗穗冷笑一声,故意提起他最在意的事,“可现在我已经拿到中专资格了,你要是真想去告状,儘管去。大不了鱼死网破,你的军校,怕也保不住吧?” 她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皱眉、生气,甚至放狠话,可陆临舟却突然安静下来,眼底的火气渐渐褪去,只剩下难以置信的失落。 他看著她,声音轻得像嘆气:“我只是希望你告诉我,你们之间什么也没有,这很难吗?” 他要的从来不是威胁,不是掌控,只是一句安心的话而已。 林穗穗的心猛地一揪,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她看著他眼底清晰的难过,却又立刻说服自己。 这不是难过,只是男人的自尊和占有欲。毕竟他们曾经“睡过”,他只是不习惯她跟別人走得近而已。 她硬起心肠,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对啊,很难。因为我们之间,並不是什么也没有。” 陆临舟的身体明显僵住了,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底的光像是突然灭了。他看著她,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 林穗穗避开他的目光,心里像压著块石头,却还是强撑著冷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你走吧,我要关门了。” 她说完,不等陆临舟反应,就伸手去推房门。 门板合上的瞬间,她似乎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极轻的闷响,像是拳头砸在墙上,又像是压抑的哽咽。 林穗穗靠在门后,指尖冰凉,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她抬手抹掉,却越抹越多。 她明明是想让他断了念想,为什么心里会这么疼? ———— 周瑾园特意换上了那件墨绿暗纹的袄,领口別了枚珍珠胸针,头髮梳得一丝不苟。 今天是尾牙团年宴,对他们家来说,都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从今天开始,她就再也不用提心弔胆,怕陆临舟和林穗穗出什么乱子了。 周瑾园走到陆临舟房门口,抬手敲了敲门:“临舟?开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陆临舟站在门后,身上还穿著早上那件灰色毛衣,头髮有些凌乱,眼底带著明显的倦意。 房间里没开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书桌上亮著一盏檯灯,摊开的军校复习资料翻在第一页,显然半天没动过。 “还在看书?”周瑾园皱了皱眉,走进房间隨手拉开半边窗帘,午后的阳光涌进来,照亮了空气中的浮尘:“都下午了,赶紧换身衣服,一会儿要去厂里的尾牙团年宴,都是厂里的领导和重要人物。” 陆临舟靠在书桌旁,拿起笔转了转,语气冷淡:“我不去。我不是船厂的人,去了不合適。” 他心里还惦记著昨天林穗穗的话,哪有心思去应付那些应酬? 更何况,他的目標是军校,对接手船厂半分兴趣都没有。 周瑾园嘆了口气,走到他身边,语气软了些:“妈知道你不是厂里人,可当初找回你的时候,没敢跟大家正式介绍,是怕你刚回来不习惯。现在都半年多了,你总得出面跟大家见个面,认认人。再说,你爸年纪也大了,以后船厂……” “妈,”陆临舟打断她,笔停在指尖,眼神坚定:“船厂的事以后再说,我有自己想做的事,你知道的。” 他说的“想做的事”,周瑾园自然清楚是要继续当他的军官。 可在她眼里,军校哪有接手船厂好? 船厂毕竟是自己家的。 他们只有陆临舟一个儿子,不给他,又能给谁呢? 总不能落到旁人手里去! 只是儿子性子倔,她也劝不动,只能无奈点头:“妈知道你主意大,也没逼你,就是跟你商量。今天这场合不一样,厂长特意问起你,你去露个面,就算给你爸个面子,行不行?”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赶紧换衣服,换完咱们去筒子楼接穗穗,正好一起去。” 闻言,陆临舟猛地抬头:“林穗穗要去?” 第388章 林穗穗,你清醒一点。 “林穗穗要去?” 陆临舟猛地抬头,眼底瞬间掠过一丝诧异。 他眉头瞬间拧成一团,昨晚她在筒子楼门口那决绝的模样还清晰得很。 怎么才过了一晚,就答应跟他们去参加尾牙宴了? 陆临舟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著,又闷又不舒服,说不上来是失落还是別的。 但他没再多问,只是沉默了两秒,终究还是起身:“知道了,我换个衣服。” 周瑾园交代了两句,就出去了。 陆临舟正换著衣服,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周瑾园的声音透著点急促:“临舟啊!” 他拉开一条门缝,就见周瑾园已经拎好了手包,袄的拉链拉得严严实实,显然是准备出门的模样:“还有些事没办妥,我们俩得先去宴会厅一趟。” 她顿了顿,指了指楼道方向,“你换好衣服后,直接去筒子楼接穗穗就行,她应该早就准备好了。” 陆临舟愣在原地,手还搭在门把上,语气里满是意外:“我单独去接?” “对,別忘了啊!” 说完,周瑾园就急匆匆走了。 …… 筒子楼的走廊光线偏暗,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斜切进来,在地面投下长条光斑。 陆临舟抬手敲了敲木门,指节碰到粗糙的木纹,心里莫名有些发紧。 里面很快传来林穗穗的声音,带著点轻快的迴响:“来了!”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陆临舟的目光瞬间定住。 林穗穗站在门后,穿了件米白色的高领薄毛衣,外面套著件浅驼色的短款呢子外套,下身是藏青色的呢子半身裙,裙摆刚过膝盖,配著一双黑色的小皮靴。 她的头髮梳得整齐,用一根浅棕色的髮带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脸颊因为刚在屋里待著,泛著淡淡的粉,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和,却也更显精致。 冬日的冷风吹进走廊,拂起她外套的衣角。 陆临舟下意识想上前帮她拢一拢,喉结动了动,却先听到她带著点意外的声音:“怎么是你?” 他这才回过神,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语气儘量平淡:“我妈他们有事先走了,让我来接你去团年宴。” 林穗穗愣了愣,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失落。 果然,陆临舟也知道今天要认乾女儿的事。 有了这层关係,他们在省城,就再也不可能了。 可转念一想,海城船厂厂长的乾女儿,这个身份多难得? 林穗穗突然感觉到胸口闷闷的。 可是,林穗穗,你清醒一点。 有了这个身份,她在省城立足会更容易,想找个条件好的对象,实现“高嫁”的目標,也会少走很多弯路。这不就是她一直都想要的吗? 这点失落很快被现实的考量压下去,她对著陆临舟弯了弯嘴角,笑容里带著点刻意的熟稔:“好啊,那走吧,临舟哥。” “你……叫我什么?”陆临舟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错愕。 以前在柳湾村,她都是直接跟著陆临山叫他“临舟”。那是她作为嫂子,对他的称呼。 后来回了省城,她也还是以“嫂子”身份自居,延续了柳湾村“嫂子”的身份习惯继续喊他临舟。 可她突然叫他……临舟哥? 林穗穗迎著他的目光,坦然点头:“临舟哥啊,以后都这么叫。毕竟往后咱们的关係不一样了,总不能还像以前那样叫。” 林穗穗眼睛亮亮的,像是隱忍著什么一般。 陆临舟眼底瞬间生出一丝希望。 她愿意改称呼,是不是意味著,她不再介意之前的身份,也愿意跟他重新好好相处? 如果她愿意放下,他也完全可以和柳湾村的那个陆临舟做切割。 陆临舟喉结微动,紧绷的面色渐渐缓和,指尖的凉意似乎也散了些。 陆临舟声音放软了点:“怎么叫都行,你习惯就好。” …… 林穗穗没再接话,转身从门后拎起一个浅灰色的小布包。 锁好门,跟在陆临舟身后往走廊外走。 两人並肩走在筒子楼的楼梯上,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迴响。 走到楼下时,冷风迎面吹来,林穗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陆临舟立刻停下脚步,把自己的厚外套脱下来,递到她面前:“穿上吧,外面风大,別冻著。” 林穗穗看著那件还带著他体温的外套,愣了愣,没伸手接:“不用了,我穿得够厚了,你自己穿吧。” 她现在要跟他保持“兄妹”的距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隨便接受他的照顾,免得让人误会,也免得自己再动心。 陆临舟的手顿在半空,眼底的光暗了暗,却还是把外套往她手里塞:“拿著,万一冷了呢?別到时候感冒了。” 他的语气带著点不容拒绝的坚持,林穗穗没办法,只能接过外套,搭在胳膊上,轻声说了句“谢谢”。 …… 宴会厅门口的红绸横幅映著暖黄的灯,“海城船厂尾牙团年宴”几个字格外醒目。 大家都挤在门口,笑声混著淡淡的菸草味飘过来,连风里都裹著几分热闹的年味。 林穗穗跟在陆临舟身后,走了过去。 刚走到门口,周瑾园就快步迎了上来,手里还拿著个红色的迎宾册,看到他们,眼睛瞬间亮了:“穗穗、临舟,可算来了!” 她越过陆临舟,先拉住林穗穗的手,掌心的温度暖得有些刻意:“穗穗,快跟阿姨在门口搭把手,今天人多,你陆叔又要陪他们说话,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正好跟大家认认脸。” “好。”林穗穗点点头,脸上带著得体的浅笑,遇到有人看过来,会轻轻点头致意,半点没露初来乍到的侷促。 陆远国也走过来,对著陆临舟点了点头,语气温和却带著不容置疑的熟稔:“临舟也一起,帮著招呼下厂里的老领导,之前没正式介绍过,今天正好认认人。” 林穗穗没犹豫,立刻点头应下,声音清亮又妥帖:“好啊周姨、陆叔,我听你们的,怎么安排都行。” 陆临舟站在原地,却愣了几秒,心里泛起一阵说不清的异样。 他太清楚母亲的心思了。 从他回陆家起,周瑾园就总有意无意提醒他,別跟林穗穗走太近。 上次在吴家,更是巴不得立刻把林穗穗推给吴景越。 可今天,她不仅让他来接林穗穗,还主动拉著林穗穗在门口招待客人,这股热情,简直反常得离谱。 陆临舟想了想,却怎么都说不出哪里不对。 …… 宴会厅里的喧闹声越来越浓,酒杯碰撞的脆响、说笑的声音混著后厨飘来的菜香,裹著暖融融的热气,让人几乎忘了门外的寒冬。 林穗穗跟在周瑾园身边招待了会儿客人,侧身对周瑾园笑了笑,声音放轻:“周姨,我去下洗手间,马上回来。” 周瑾园正跟几位船厂的领导夫人谈笑。 闻言,周瑾园摆了摆手,语气亲昵:“去吧去吧,早点回来。” 林穗穗点点头,转身往宴会厅侧门走。 浅驼色的外套在人群里划出一道轻快的弧线,她走得不算快,却没回头。 她知道,陆临舟的目光多半还落在她身上,可现在,她不想跟他有太多眼神交集,怕自己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又软下去。 陆临舟確实看著她的背影,直到那抹浅驼色消失在侧门后,才缓缓收回目光。 “小陆同志果然仪表人才!”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是船厂的老会计,手里端著杯橙黄色的果汁,笑著过来打招呼。 陆临舟这才回过神,侧身想让开位置,可心思还没完全拉回来,肩膀突然撞到了老会计的胳膊。 “哗啦”一声,杯子里的果汁大半都泼了出来,橙黄色的液体顺著他的衣服前襟往下淌,很快晕开一大片湿痕,黏腻地贴在身上。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老会计慌了,赶紧掏出手帕递过去:“都怪我没拿稳,你这衣服……” “没事,是我没注意。”陆临舟皱了皱眉,接过手帕擦了擦,可果汁已经渗进布料里,越擦越乱,衣服上晕著大片橙黄,格外扎眼。 周瑾园听到动静快步过来,一看儿子的样子,眉头立刻拧起来,又赶紧对著老会计摆手圆场:“张会计別在意,是临舟自己走神了。” 说著,她从包里掏出乾净的纸巾,递给陆临舟:“没事吧临舟?” 陆临舟接过纸巾,隨意擦了两下,知道这污渍一时半会儿弄不掉,乾脆直起身:“我去处理一下,顺便去趟洗手间。” 他没等周瑾园再说什么,转身就循著那道消失的人影走去。 第389章 陆临舟发现了 洗手间门口的走廊灯光昏黄,墙皮有些斑驳,暖光落在地面,映出两道交错的影子。林穗穗刚洗完手,指尖还沾著水珠,正低头用纸巾擦著,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带著凉意的女声,像根冰针猝不及防扎过来。 “林穗穗。真是好久不见。” 她抬头时,就看见袁莉莉站在走廊尽头,穿著件玫红色的袄,领口別著枚塑料发卡,双手抱在胸前,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林穗穗收起纸巾,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打算多纠缠,侧身想绕过去:“让让。” “急什么?”袁莉莉往前一步,挡住她的路,语气尖酸,“我劝你別仗著跟陆厂长家有点关係,就在厂里招摇过市。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了?不过是个从乡下出来的,別到时候摔得难看。” 林穗穗停下脚步,抬眼看向她,眼底的淡意褪去,多了点冷然的底气:“我招摇不招摇,跟你袁莉莉没关係。我靠自己在船厂立足,没偷没抢,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靠自己?”袁莉莉嗤笑一声,上下打量著她的呢子外套,眼神轻蔑,“怕不是靠耍小聪明討陆家人喜欢吧?我告诉你,陆家那样的人家,可不是你能攀得上的。” 林穗穗看著她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突然觉得好笑。她轻轻抬了抬下巴,语气带著点刻意的篤定,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攀不攀得上,不用你操心。反正以后,我有资本招摇过市了。” 袁莉莉皱眉,一脸不信:“你有什么资本?別在这说大话!” “马上你就知道了。”林穗穗看著她震惊的眼神,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带著不容置疑的重量,“我以后,是船厂家的女儿。陆厂长和周姨,要认我做乾女儿。” “什么?!” 袁莉莉的声音瞬间拔高,像是被烫到一样往后退了半步,脸上的轻蔑彻底变成了难以置信,脸色都白了几分。 船厂家的乾女儿? 那她跟陆临舟就是“兄妹”了! 这是连沈曼寧都没有得到过的身份!! 以后林穗穗在船厂,就是有厂长撑腰的人,哪里还是之前那个任人拿捏的乡下姑娘? 她还想再问什么,走廊外侧突然传来“咚”的一声轻响。 像是有人脚步没稳住,撞在了墙壁上,隨即,原本清晰的脚步声,骤然停住,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 林穗穗的后背猛地一僵,指尖瞬间攥紧了布包带。 这个脚步声……很熟悉。 她缓缓转过身,看向走廊入口的方向。 昏黄的灯光下,一道挺拔的身影站在阴影里,藏蓝色的西装前襟还沾著未乾的橙黄色果汁印,正是来找她的陆临舟。 他的脸色白得厉害,眼神死死盯著她,像是没听清刚才的话,又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空气瞬间凝固,连袁莉莉都忘了说话,只愣愣地看著突然出现的陆临舟,不知道该退还是该留。 林穗穗的心跳骤然加快,刚才对袁莉莉说的篤定,在看到陆临舟眼神的那一刻,突然碎了大半。 “临、临舟……” 第390章 陆临舟抽菸? 外面有人? 林穗穗立刻警觉起来。 她没顾上跟袁莉莉多说,转身就往走廊入口跑。 昏黄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映到走廊尽头,可那里空荡荡的,只有冷风从半开的侧门钻进来,吹得墙上的旧海报轻轻晃动。 她快步走过去,探头往侧门外看。 宴会厅的喧闹声隱约传来,人影晃动,却没看到这边有人影。 大概是她刚刚听错了? 林穗穗正想著。 “哼,装什么装?”身后突然传来袁莉莉的声音,带著浓浓的嘲讽。 她快步追上来,双手抱在胸前,眼神里满是不服气,“你以为跑出去看一眼,就能装成真的了?林穗穗,你就是想呈口舌之快,骗骗我而已!” 林穗穗转过身,看著她气鼓鼓的样子,心里的疑惑淡了些,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我骗没骗你,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袁莉莉上前一步,语气更急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曼寧的爸爸当年为了救陆厂长,连命都丟了,陆家都没公开认曼寧做乾女儿,就凭你?一个从乡下过来的,没帮陆家做过什么,凭什么让陆厂长认你当乾女儿?” 她说得又快又急,眼里满是嫉妒。 沈曼寧都没得到“乾女儿”的名分,林穗穗凭什么? 林穗穗看著她激动的样子,没生气,反而轻轻摇了摇头:“凭什么,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袁莉莉涨红的脸上,语气平静却带著篤定:“不过你放心,用不了多久,你就知道答案了。咱们,拭目以待。” 说完,她没再看袁莉莉错愕的表情,转身就往宴会厅走。 …… 宴会厅里已经热闹起来,长条餐桌沿著墙壁摆开,热气裹著香味飘满整个屋子。 宾客们三三两两往座位上走,说笑声、酒杯碰撞声混在一起,年味越发浓了。 林穗穗刚走到宴会厅门口,就被周瑾园拉了把胳膊。 顺著周瑾园的目光看去,吴站长和邱茹月正站在门口,吴站长穿著藏青色中山装,邱茹月则换了件枣红色袄,两人左顾右盼,显然是刚到。 “穗穗,快过去招呼下你吴叔和邱姨!”周瑾园笑著把她往前推了推,语气里带著刻意的热络:“你先带他们找座位。” 林穗穗顺著她的力道走过去,脸上扬起得体的笑:“吴叔,邱姨,你们来了。外面冷吧?快进来暖和暖和。” “哎,穗穗这孩子就是懂事。”邱茹月立刻拉住她的手,掌心暖烘烘的,眼神里满是欢喜,上下打量著她,“这身衣服真好看,衬得你更漂亮了。” 吴站长也点了点头,语气温和:“我们刚到,没耽误事吧?” “不耽误,大家刚准备入座呢。”林穗穗笑著摇头,目光扫了圈他们身后,没看到吴景越的身影,忍不住问:“对了邱姨,景越哥怎么没来呀?不是说今天一起过来吗?” 提到儿子,邱茹月脸上的笑意淡了点,拉著她的手紧了紧:“別提了,那孩子早上起来说头疼,身子不舒服,说什么也不肯来,我跟他爸劝了半天也没用,只能让他在家歇著了。” 吴站长也嘆了口气:“这孩子最近心思重,总不爱出门,等过阵子再好好劝劝他。” 林穗穗心里微微一沉,大概知道不是吴景越不肯来,是他们不愿意让他出来。 他们还是怕他出了门就跑了。 林穗穗本来还想著,要是吴景越来了,正好能把昨天给谢臣非打电话的事当面告诉他,让他放心。 现在看来,只能等下次再找机会了。 “没事,让景越哥好好休息,等他好了再说。”林穗穗笑著安慰道。 “还是穗穗体贴,总惦记著我们家景越。”周瑾园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拍了拍林穗穗的肩膀,对著邱茹月笑道:“你看这孩子,心里一直记掛著景越,希望景越早点好起来,別辜负了穗穗的心意。” 邱茹月眼睛一亮,立刻接话:“可不是嘛!穗穗这么漂亮懂事,他要是不喜欢,那才是傻呢!我看啊,他们俩要是能在一起,以后肯定过得好,我们做长辈的也放心。” 两人一唱一和,话里话外都在往这门亲事上引,林穗穗站在中间,脸上的笑没散,心里却有些发沉。 她知道她们的心思,却不想在这时候反驳,免得扫了大家的兴。 等她们说完,林穗穗才轻轻抽回手,笑著打断:“吴叔,邱姨,外面风大,別站在门口了,我带你们去里面找座位吧,靠里面的位置暖和。” “哎,好,听你的。”邱茹月立刻点头,拉著吴站长跟上她的脚步。 周瑾园看著她们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转身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只要穗穗和吴家人走得近,这门亲事,就成了大半。 …… 宴会厅门口的暖光落在陆临舟身上,却没驱散他眼底的沉鬱。 他站在陆远国身侧,目光牢牢锁著不远处的林穗穗。 她正笑著跟吴站长夫妇说话,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连抬手引路的动作都带著妥帖的温顺,那模样,像是真的对吴家的事上了心。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餐桌间,陆临舟才缓缓收回目光,喉结狠狠滚了滚。 一转头,就见陆远国正捏著烟盒,指尖夹著根烟,显然是准备点上。 他没多想,上前一步,从陆远国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径直叼在嘴里。菸捲的纸味混著淡淡的菸草香,有些呛人,却让他混乱的心绪稍微定了点。 陆远国愣了一下,夹烟的手顿在半空,语气带著明显的意外:“临舟,你不是不抽菸?” 他印象里,儿子从回来就没碰过这些,甚至还劝过他少抽。 陆临舟垂著眼,没看他,声音低哑:“想试试。” 他只是觉得心里闷得慌,像堵著团烧不旺的火,需要点什么来发泄。 哪怕是这种他从来都不碰的东西。 陆远国盯著他紧绷的侧脸看了两秒,没再多问,只是把手里的火柴盒递了过去,声音放得平和:“小心点,別烫著。” 陆临舟接过火柴盒,指尖有些发颤。 他划亮一根火柴,橙红色的火苗窜起来,映著他眼底的隱忍的情绪。 他低头把烟凑过去,火苗燎到菸捲,泛起一圈灰,刚吸了一口,辛辣的烟味就呛得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胸腔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连眼泪都差点逼出来。 “习惯吗?”陆远国看著他狼狈的样子,轻轻问了句。 陆临舟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把嘴里的烟取下来,皱著眉看了眼,然后抬手狠狠扔在地上。 他的鞋尖用力碾上去,菸蒂的火星瞬间熄灭,留下一圈黑印。 “不习惯。”陆临舟的声音里还带著咳嗽后的沙哑,语气却硬得像块石头。 说完,他没再跟陆远国多说,转身就往宴会厅里面走。 第391章 跟我走 陆临舟的脚步迈得又快又稳。 他穿过喧闹的人群,目光在餐桌间扫过,最后停在一个穿浅粉色袄的女生身上。 那是財务科张主任的女儿张薇薇,之前在厂里见过几次,性子看著还算机灵。 他快步走过去,在张薇薇身边停下。 周围的喧闹声盖过了他们的对话,陆临舟微微俯身,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很快地说了几句话。 张薇薇本来正跟身边的人说笑,听到声音后猛地转头,看到是陆临舟,脸颊瞬间红了,眼神里满是惊讶。 她愣愣地听著,偶尔点下头,手指不自觉地绞著衣角。 直到陆临舟说完,才用力点头:“我知道了,陆同志,我现在就去!” 说完,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很快锁定了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 林穗穗帮吴站长和邱茹月把外套搭在椅背上,又顺手给两人倒了杯热茶。 她出声叮嘱道:“吴叔邱姨,你们先歇会儿,菜马上就上,我还要去接待,你们自便。” 邱茹月握著温热的茶杯,笑得眉眼弯弯:“哎,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我们自己来就行。” 林穗穗笑著点头,刚转身要走,手腕突然被人轻轻拽了一下。 她回头,就看见个穿浅粉色袄的女生站在身后,梳著齐耳短髮,脸颊红扑扑的,似乎是找她有事。 “你好,姐姐。”女生的声音有点软。 林穗穗有点意外,她似乎不认识她:“怎么了?有事找我吗?” “姐姐,我家里人快到门口了,但是不知道怎么找里面的位置。”女生拽著她手腕的手轻轻晃了晃:“我现在著急去趟厕所,实在走不开,你能不能帮我出去接一下呀?” “……” …… 门口的冷风裹著年味往衣领里钻。 因为团年宴要开始了,门口没什么人了,周瑾园和陆远国也都进去了。 林穗穗踮著脚往远处望了两圈,只有零星几个过路的人影,哪有需要她接待人? 她皱著眉正疑惑,转身就想回宴会厅问问那个女生。 刚转身,手腕却突然被人攥住。 力道很大,带著点不容挣脱的强硬,让她瞬间顿住脚步。 “临舟?你在这里做什么?”林穗穗诧异回头,撞进陆临舟沉得像墨的眸子里。 他站在阴影里,胸口上的果汁印在昏光下更显眼,攥著她手腕的指尖冰凉,却透著股滚烫的怒意。 “跟我走。”陆临舟没回答她的问题,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就要往巷口拉。 “走?”林穗穗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赶紧稳住身子,语气满是不解:“马上团年宴就要开始了,走去哪?周姨和陆叔还在里面等著呢!” “不参加这个团年宴了。”陆临舟的声音又冷又硬,拉著她的力道没松半分,脚步已经往巷口挪。 “不参加?怎么可能?”林穗穗急了,用力想挣开他的手:“我还要接人呢,她家人还在……” 话说到一半,她猛地顿住,眼神里的急切变成了错愕,猛地看向陆临舟。 “刚刚那个女孩儿,是你让她来找我的?根本就没有什么要接的人,对不对?” 陆临舟看著她终於反应过来的样子,喉结滚了滚,没绕圈子,只沉沉应了个“嗯”。 他手上的力道却又紧了点:“跟我走,有话跟你说。” “我不走!”林穗穗用力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语气里带著点被算计的恼意:“团年宴马上要开始了,那么多领导都在,我怎么能走?你放手,別胡闹!” 虽然今天也算是个机会了。 陆家父母要把她认成乾女儿,以后在船厂的生活会好很多,各方面都能得到优待。 她高嫁的事,更是靠谱多了。 有这样一个“娘家”给自己“撑腰”,正是她一直需要的。 林穗穗转身要进去。 “胡闹?”陆临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眼底的怒意瞬间涌了上来,声音也拔高了些。 “林穗穗,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就那么想当这个船厂厂长的乾女儿?为了这个身份,连其他的事都能不管不顾了?!” 他的话像道惊雷,炸得林穗穗脑子一片空白。 她僵在原地,诧异地回过头。 两人四目相对。 林穗穗看著陆临舟眼底的失望和愤怒,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再开口时,声音里带著点难以置信的慌乱:“你、你都知道了?” 第392章 不想做兄妹,跟我走 林穗穗看著陆临舟眼底的红,那抹红里掺著受伤和愤怒,像烧红的铁,烫得她不敢直视。 她终於確定,刚才走廊外的脚步声不是错觉,他真的听到了,听到她跟袁莉莉的对话了。 “是,我都知道了。”陆临舟的声音哑得厉害,指尖还僵在半空中,像是还没从她的拒绝里回过神:“要是不知道,今天这场宴散了,我恐怕就要多一个『妹妹』了。” “妹妹”两个字,他说得格外轻,却带著浓浓的自嘲。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別开眼,语气冷硬:“我早就喊过你『临舟哥』了,你当时不是很高兴吗?” 她记得他听到那声称呼时带笑的唇,记得他说“怎么叫都行”。 她以为他早就接受了这个设定,以为他们都在朝著“兄妹”的方向退。 “我那是以为……”陆临舟的话猛地顿住,喉结滚了滚。 他以为她改称呼,是想放下过去的事,两人重新好好相处。 却没料到,她是在为“兄妹”的身份铺路。 “以为什么?”林穗穗追问,眼神里带著点刻意的锐利,像是要把他没说出口的话都逼出来。 “算了。”陆临舟別开眼,再开口时,语气又硬了几分:“现在跟我走,这团年宴没必要参加。” 他说著,又要去拉她的手腕。 林穗穗却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我不跟你走!我必须进去!” “为什么?!” 她抬起头,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这个身份对我很重要,我当然想要。以后我是船厂家的女儿,还是在读中专生,不管是在厂里办事,还是以后找工作,都会方便很多。这么好的机会,我凭什么不要?” 林穗穗故意把“好处”说得直白,像是在说服他,也是在说服自己。 她怕自己再听他说一句软话,就会动摇,就会放弃这个能让她在省城站稳脚跟的机会。 “那我们呢?”陆临舟像是被她的话刺到了,上前一步,眼底的愤怒又涌了上来:“林穗穗,你就只看到这个身份的好处,都不顾我们以后只能以『兄妹』相处了吗?” “兄妹”两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像是极其不愿接受这个设定。 林穗穗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指尖攥紧了外套下摆,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 她垂下眼,把眼底翻涌的情绪逼回去,再抬头时,语气已经平静得不像话:“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我从你的『嫂子』变成你的『妹妹』,身份变了,还是亲戚,没什么问题。” “为什么没有问题?”陆临舟追问,声音里带著点急切的失控:“你就真打算跟我一辈子这样相处?看著你跟別人谈恋爱,跟別人结婚,我还要以『哥哥』的身份去祝福?” 陆临舟的声音里带著恼怒和痛苦,让林穗穗忍不住猛地抬头看他,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陆临舟是什么意思?他不想跟她做兄妹?那他想怎么样? 喉间像是堵了团。 林穗穗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声音里带著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怎么?不以亲戚关係相处,我们还能怎么相处?难不成……你想把之前的假结婚,变成真的?” 她以为他会否认,会说她想多了。 可陆临舟却盯著她的眼睛,毫不犹豫地反问:“为什么不行?” 林穗穗的呼吸瞬间顿住,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她看著他眼底的认真,那认真里没有玩笑,只有衝动和期待,让她的心跳骤然乱了节奏。 “真的可以吗?”她下意识问出口:“你可以接受,那你父母呢?他们想让我当乾女儿,想让我跟景越哥在一起,他们能接受我们真的在一起吗?还有船厂这么多眼睛和嘴,他们能接受吗?!” 她把所有的顾虑都倒了出来,那些她不敢深想、刻意忽略的现实,像一道道壁垒,横在他们之间。 陆临舟的身体猛地僵住,脸上的急切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怔愣。 现在,確实不是向陆远国和周瑾园坦诚一切的时机。 如果贸然说了,他们只会想方设法打破他们的事。 林穗穗会受到更多他看不见的委屈。 “林穗穗,给我点时间。”他的声音软了下来,带著点恳求:“给我点时间,我去处理那些事,我……” “不用了。”林穗穗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既然现在不行,就別给我希望,也別阻碍我。我需要船厂厂长乾女儿的身份,我不能放弃。” 她说完,猛地甩开他还僵在半空的手,转身就往宴会厅走。 …… 林穗穗攥著外套下摆往前走,眼眶里的热意还没散,冷风灌进衣领,却吹不散心里的乱。 她怨陆临舟,怨他明知道现实难违,还一次次说些动摇她的话。 可又忍不住慌,她怕自己真的会因为他这几句没底气的承诺,放弃唾手可得的身份。 刚踏上大厅的台阶,身后的手腕突然又被攥住,力道比之前更紧,带著不容挣脱的强硬。 她猛地回头,撞进陆临舟沉得能滴出水的眼眸里,他的下頜绷得死紧,连喉结都泛著冷硬的线条。 “林穗穗,跟我走。”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著不容置疑的篤定:“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我也不想再重复!”林穗穗用力想挣开,指尖都泛了白:“我要这个身份,我不能走!” 陆临舟却没鬆劲,反而往前凑了半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他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耳廓,带著点危险的意味:“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林穗穗一愣,脑子飞速转著:“什么?” “我不希望从你嘴里,听到我不喜欢听的话。”陆临舟的指尖轻轻蹭过她的手腕,语气里的威胁藏都藏不住,“你再犟,我就在这里『惩罚』你了。” “惩罚”两个字,他说得格外轻,却像惊雷炸在林穗穗耳边。她瞬间僵住,脸色都白了几分。 她太清楚他的“惩罚”是什么,是基地里惩罚的吻,是他带著占有欲的亲近。 这里不是以为他们是婚姻关係的基地,也不是关上门別人就看不到他们的筒子楼。 这是船厂的团年宴大厅,隨时都有船厂的人路过,一旦被人看到……她好不容易攒下的名声,想要的身份,都会彻底毁了! “陆临舟!”她又气又慌,声音都发颤了,“你疯了?这里是大厅,隨时有人来!” “疯没疯,取决於你。”陆临舟的眼神没半分鬆动,反而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泛红的眼角,语气冷得像冰:“跟我走,现在还来得及。三、二、一——” 第393章 別纠缠了 宴会厅里的灯光骤然亮了几分。 原本喧闹的人声渐渐安静下来,工作人员拿著话筒走上舞台,宣布尾牙团年宴开始。 掌声瞬间响起来,陆远国整理了下衣领,开始准备待会儿的讲话。 一旁的周瑾园表情却有些不好。 陆远国见她有些慌,左右看了看,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走到周瑾园身边,脚步顿了顿,压低声音问:“临舟和穗穗呢?怎么还没过来?” 他们之前就商量好了,陆远国作为厂长讲话的时候,就把陆临舟和林穗穗也叫上去。 最后,会隆重介绍他们找回了陆临舟,和收林穗穗为乾女儿的事。 周瑾园心里的不安被点破,整个人都慌乱起来。 她下意识往门口和餐桌间扫了圈。 暖黄的灯光下,宾客们都坐在座位上,吴站长夫妇在位置上说笑,副厂长正跟身边人碰杯,大家都其乐融融的样子。 可哪有陆临舟和林穗穗的影子? 她刚才看到林穗穗去门口接人,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陆临舟又去哪儿了?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可能……可能是去洗手间了,再等等。”周瑾园强装镇定,对著陆远国笑了笑,可眼神里的慌乱藏都藏不住。 周瑾园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临舟刚刚不是跟你在一起吗?他人怎么不见了?” “他试著抽菸,呛到了,就说出去缓缓……” 陆远国皱了皱眉,话还没说完,台上由工作人员担任的主持人,就已经在有请他上台了。 这事耽搁不得,陆临舟只好不再多问,转身走上舞台。 话筒里传来他沉稳的声音,讲著船厂今年的成绩,说著明年的规划。 台下的掌声一波接一波,可周瑾园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手指在桌布下紧紧攥著,目光时不时往门口瞟。 还是没看到那两个人的身影。 直到陆远国的讲话接近尾声,提到“感谢各位同事支持,也感谢家人的陪伴”,故意顿了顿,看向周瑾园的方向,显然是在等她示意。 周瑾园的心跳越来越快,额角甚至冒了点汗。 她知道,这是宣布认乾女儿的最好时机,可主角不在,怎么宣布? 万一陆临舟和林穗穗是一起走了,那今天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可当著这么多人,她现在出去找,又太不稳重了。 周瑾园深吸一口气,对著舞台上的陆远国轻轻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用口型说“算了”。 陆远国愣了一下,隨即瞭然,顺著话锋往下说:“未来一年,希望咱们船厂越来越好,也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说完,对著台下鞠了一躬,走下舞台。 刚回到座位,周瑾园就压低声音,语气带著点压抑的怒意:“临舟和穗穗不见了,今天宣布不了了。” 陆远国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拿起茶杯喝了口,没说话。 他刚才就觉得儿子不对劲,现在看来,果然是出了岔子。 周瑾园坐回椅子上,胸口还在起伏,脸上的笑意早就没了,只剩下紧绷的冷意。 之前跟林穗穗提及这事,她虽然犹豫,却也还是答应的。 怎么突然就反悔了? 难道是陆临舟找林穗穗说了什么? 还是说,林穗穗根本就没打算认乾女儿,之前的顺从都是装的? “瑾园,你怎么了?”旁边的邱茹月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凑过来关切地问:“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周瑾园猛地回神,赶紧收敛神色,扯出个僵硬的笑:“没事,可能是刚才忙得有点累了,歇会儿就好。” “累了就多喝点水。”邱茹月没多想,又往门口看了看,疑惑地问:“对了,临舟和穗穗呢?刚才还看见他们在门口,怎么现在没见著人?宴都开始了,他们去哪了?” 提到这两个人,周瑾园的手指在桌下攥得更紧,语气却儘量平淡。 “他们刚才说有点事先走了,估计是赶时间,没来得及跟咱们说。” “走了?”邱茹月愣了愣,眼底掠过一丝疑惑:“什么事这么急?团年宴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说走就走?” 周瑾园没接话,只是端起茶杯喝了口,掩饰著心里的烦躁和疑心。 他们两人同时在宣布认乾女儿的关键时刻消失,一定有问题。 她越想越气,胸口的火气直往上冒,连喝了几口茶都压不下去。 这个林穗穗,肯定別有心思! …… 筒子楼的走廊静得能听见风穿过窗户的声响。 林穗穗攥著门把手,后背紧紧贴著门板,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咔嗒”一声,门锁落下的轻响在走廊里格外清晰,她把陆临舟彻底隔绝在门外。 “我们聊聊。”门外传来陆临舟的声音,隔著门板,依旧带著点没散的沙哑,却少了刚才在大厅的强硬,多了几分软意。 林穗穗闭著眼,靠在冰凉的门板上,声音硬得像结了霜:“我们没什么可聊的。” “开门。”陆临舟的手指敲在门板上,一下一下,像是在敲她的心尖:“就聊五分钟,聊完我就走。” “陆临舟,你能不能不要纠缠了?”林穗穗终於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眼眶里的热意又涌了上来:“我已经跟著你离开了团年宴,我放弃了在所有人面前確认身份的机会,你还想怎么样?那是我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把心里的委屈和不甘都倒了出来:“只要我有船厂家乾女儿的身份,不管是吴景越,还是贺云川,我都有资格跟他们站在一起,我都能堂堂正正地谈婚论嫁!可你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毁掉我的幸福?” 门外突然没了声音,连敲门声都停了。 林穗穗能想像到陆临舟此刻的样子,或许他是愤怒的,或许他是不甘的。 可她不敢开门,怕自己再看到他的眼神,就会动摇。 沉默了好一会儿,门外才传来他极低的声音。 他的声线里,带著点不易察觉的失落:“为什么你的选项里,没有我的名字?” 第394章 发烧了 什、什么? 林穗穗的心臟猛地一揪,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何尝没有想过? 可现实像道鸿沟,横在他们之间,她跨不过去,也不敢跨。 “跟他们在一起,我只要把柳湾村结过婚的事坦白,只要他们能接受,我就能一辈子安稳,不会有爆雷的风险。”她的声音轻了下来,带著点疲惫的坦诚:“可跟你在一起呢?如果有人知道我们在柳湾村的『叔嫂』关係,知道我们扮过假夫妻,船厂这么多眼睛和嘴,我们都会被口水淹死,你懂不懂?” “你怕吗?”陆临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追问道。 “我当然怕!”林穗穗的声音忍不住发抖:“我怕被人戳脊梁骨,怕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都毁了!你父母也怕,他们连认我做乾女儿,都是为了让我跟你划清界限,你应该懂的。我们都怕,难道你不怕吗?” 提到陆远国和周瑾园,门外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林穗穗才轻声开口,语气软了些:“陆临舟,回去吧。团年宴那边,我会跟周姨说,是我自己身体不舒服,提前离开的,不会让你为难。” 门外依旧安静,静得林穗穗都以为他已经走了。 她贴著门板,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他就这么走了吗?连一句反驳都没有? 就在她准备转身时,门外传来他带著点无力的声音,轻得像嘆息。 “你先不要跟他们在一起,不管是吴景越,还是贺云川,都先不要答应。”陆临舟的声音竟然带了点哀求:“再等等我,行吗?” 林穗穗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顺著脸颊滑进衣领,凉得她打了个颤。 她张了张嘴,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门外的人没再催她,只是又轻声说了句:“那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走廊里又恢復了安静。 林穗穗缓缓蹲下身。 这下,他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希望他不要再来了,不然,她都快要抵抗不住了。 ———— 团年宴的喧闹散场时,夜色已经沉得彻底。 陆远国开著车,周瑾园坐在副驾,脸色一路紧绷,直到车停在筒子楼楼下,她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烦躁,跟著陆远国往楼上走。 “你別急,穗穗要是真身体不舒服,咱们好好问,別上来就摆脸色。”陆远国走在前面,回头劝了句。 他知道周瑾园心里急著认乾女儿的事,也明白今天两人缺席让她没面子,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弄清情况。 周瑾园没反驳,只是攥紧了手里的包:“我知道分寸。”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的疑虑却没散。 林穗穗好端端跟陆临舟一起走了,这一定有问题。 两人走到林穗穗房门口,周瑾园抬手敲门:“穗穗,你在家吗?” 周瑾园敲门的时候,动作没那么温柔,敲门的声响也又重又响,带著点恼怒。 “穗穗?你在……” 门內静了几秒,才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紧接著,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林穗穗裹著件厚厚的袄,头髮有些凌乱,脸色和嘴唇都透著不正常的惨白,连说话的声音都带著点虚浮:“周姨,陆叔……抱歉啊,我刚才睡著了。” 周瑾园愣了一下,下意识往前凑了凑:“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可能是今天为了好看,穿得少了点,风一吹就有点感冒发烧了。”林穗穗说著,还轻轻咳了两声,眼神里带著点歉意:“所以团年宴上没撑住,就提前回来了,让你们担心了。” 周瑾园本来是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此刻林穗穗这副模样出现在她面前,把她也弄得有点懵了。 发烧了? 这么巧? 就偏偏是这个时候发烧? 周瑾园半信半疑,伸手就往她额头探去。 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確实比正常体温高些。 看来是真发烧了。 周瑾园心里的疑虑消了点,语气也软了下来:“还真发烧了?烧得厉害不厉害?现在感觉怎么样?” “就是有点晕晕乎乎的,头沉,其他倒没什么。”林穗穗往后退了半步,让两人能看到屋里的情况。 桌上放著个空了的药盒,旁边还有个装著温水的搪瓷杯,確实像是刚吃过药的样子。 周瑾园虽然不满她今天招呼也没打就突然离开的事,但林穗穗毕竟是个女孩,跟著他们来的省城,当初又確实帮过他们,也不人心看她生病。 “都发烧了怎么不跟我们说?”周瑾园皱著眉,语气里带著点责备:“要不要去厂里的卫生所看看?让医生开点药,比自己吃退烧药管用。” “不用了周姨。”林穗穗赶紧摆手:“我回来的时候就找邻居借了点退烧药吃了,现在就想好好睡一觉,说不定明天起来就好了。” 周瑾园没立刻接话,转头跟陆远国对视了一眼。 两人心里都犯了难:林穗穗一个人在筒子楼,发著烧没人照顾,他们確实不放心。 可要是把她带回陆家,陆临舟也在家,他们更是不放心他们共处一室。特別是林穗穗还生著病、虚弱得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犹豫了几秒,周瑾园还是看向林穗穗,假装隨意地问:“对了穗穗,你回来的时候,见著临舟了吗?他也没参加团年宴,我们还以为他跟你在一块儿呢……” 第395章 一开始並不坚定 周瑾园的语气,带著点试探和防备。 林穗穗心里早有准备,顺著她的话点头。 她语气自然地解释:“嗯,是他送我回来的,怕我一个人走不稳。他没回家吗?我还以为他送完我就回去参加团年宴了……” 这话一出,陆远国和周瑾园又对视了一眼。 他们从宴会厅出来就直接来这儿了,根本没回陆家,哪知道临舟在不在家? 看来,陆临舟是故意避开他们了。 周瑾园压下心里的嘀咕,语气又温和了些:“那可能是他还有別的事吧。你现在既然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別想太多。我和你陆叔明天一早再过来看看你,给你带点粥过来。” “谢谢陆叔,谢谢周姨,你们太费心了。”林穗穗弯了弯嘴角,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我现在確实有点撑不住,就先不招待你们了,等我好了再跟你们赔罪。” “跟我们客气什么,快进去躺著吧。”陆远国摆了摆手,看著她关好门,才跟周瑾园转身往楼下走。 门內,林穗穗靠在门板上,长长舒了口气。她走到桌前,看著盆里还冒著热气的温水。 刚才听到敲门声时,她赶紧用热水敷额头,又找了个空药盒摆著,就是怕周瑾园不信。 还好,总算是矇混过关了。 她躺回床上,盖上被子,却没什么睡意。 一想到陆临舟临走时说的“再等等我”,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著,又闷又乱。 她不知道这个“等”有没有结果,可眼下,她只能先稳住陆家人,再慢慢想以后的事了。 …… 林穗穗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好。 迷迷糊糊的,梦境里又是陆临舟,又是吴景越和谢臣非,乱糟糟的让她不安。 一大早,林穗穗就醒了。她裹紧浅驼色外套,脚步匆匆往吴家的方向走。 吴家住在船厂家属院的前排,林穗穗走到院门口,抬手敲门。 家里佣人回家过年了,邱茹月打开门看到她时,眼睛瞬间亮了:“穗穗?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快进来,外面冷!” 吴站长也从客厅走出来,手里拿著份报纸,笑著招呼:“穗穗来了?快进来坐,我让你邱姨给你倒杯热茶。” “不用麻烦吴叔邱姨。”林穗穗赶紧摆手:“我就是来看看景越哥,跟他说两句话,说完就走,不耽误你们忙活。” 邱茹月愣了愣,隨即瞭然地笑了:“这孩子,还跟我们客气什么?景越在房间呢,你直接去吧。” 她带著林穗穗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他这阵子身体不適所以心情不好,不是因为別的什么,你別放在心上。” 林穗穗点点头,知道邱茹月现在想撮合她和吴景越,大概也不想吴景越的事情被她知道。 林穗穗走到吴景越房门口,抬手轻轻敲了敲:“景越哥,是我,穗穗。” 门內静了几秒,才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进来吧。” 林穗穗推开门,一股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里没开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缝隙里漏进一点微光,隱约能看到吴景越靠在床头。 他的脸色比上次见时更苍白,眼下的乌青重得厉害,眼神也没什么神采,手里捏著本翻旧的书,却显然没看进去。 “怎么不开灯?”林穗穗走过去,伸手拉开半边窗帘,晨光涌进来,照亮了房间里散落的菸蒂,她皱了皱眉:“怎么还开始抽菸了?” 吴景越没说话,只是把书放在床头柜上,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睛一亮:“穗穗,是有什么消息了么?” “嗯!”林穗穗点点头:“谢医生的朋友回电了,他说谢医生现在状態也算太好,但是至少他是坚定的。他说会等你,所以景越哥,你別放弃。” “他……说等我?”吴景越的眼神猛地亮了,像是蒙尘的灯突然被点亮:“他真这么说?没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林穗穗看著他眼里的光,心里轻轻鬆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些:“谢医生知道你心里的顾虑,也明白你现在的难处,所以没催你,就想让你先好好的,別把自己熬垮了。” 吴景越低著头,眼眶微微泛红。 林穗穗认真道:“你不能一直这么耗著,你越是消沉,你爸妈越觉得你『不正常』,越想把你往他们安排的路上推。” “知道了,谢谢你穗穗。”吴景越感激地说。 林穗穗看著他的神情终於没那么颓废了,突然开口问道:“景越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林穗穗眨眨眼,脑子里回想著陆临舟昨晚的话。 “你是从一开始就很坚定地,寧愿站在父母的对立面,也要跟谢医生在一起吗?”林穗穗问他。 “不。”吴景越摇摇头:“我了很长时间,我甚至没有勇气主动告诉他们,还是……他们先撞破,逼我们分开,我才敢搏一搏的。” 林穗穗一怔,低著头苦笑了下:“明白,但你们也已经特別特別勇敢了……” …… 陆家客厅的窗帘拉开了半边,晨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条光斑。 周瑾园繫著围裙从厨房出来,手里端著刚煮好的玉米粥,刚把碗放在餐桌,就看见陆临舟坐在沙发上。 他穿著件浅灰色的毛衣,头髮梳理得整齐,手里捏著本军校复习资料,却没怎么翻,只是望著窗外,神色平静得看不出情绪。 周瑾园心里悄悄鬆了口气,不动声色地观察著他。 他没有坐立不安,没有频繁看表,更没有要一大早往筒子楼跑的意思。 看来昨天林穗穗生病的事没让他太过在意,对林穗穗也没到“非她不可”的地步,这样就好。 陆远国拿著报纸从书房出来,看到儿子,也只是点了点头,在他旁边坐下:“醒得挺早,粥马上就好,先喝点热水暖暖胃。” “嗯。”陆临舟应了声,收回目光,把手里的资料放在茶几上。 周瑾园把粥盛好端过来,又摆上咸菜和馒头,笑著开口:“临舟,跟你说个事。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我跟你爸商量著,把奶奶从乡下接过来,咱们一家人一起吃顿团年饭,热闹热闹。你觉得怎么样?” 她故意提起奶奶,想转移话题,也想看看儿子的反应。 陆老太太也是一开始陆临舟刚回陆家的时候见过,对这个失而復得的孙子宝贝得不行。 有陆老太太在,就算他对林穗穗还有心思,也能稍微收敛些。 陆临舟拿起筷子,夹了口咸菜,语气没什么波澜:“嗯,你们安排就好,我没意见。” 周瑾园和陆远国对视一眼,都觉得今天的儿子格外“听话”,心里的石头又落了些。 周瑾园正想再说点过年的安排,却见陆临舟放下筷子,抬起头,眼神里没了刚才的平静,多了几分严肃。 “爸妈,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第396章 我有想在一起的人了 陆临舟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不容忽视的认真。 餐厅里,原本轻鬆的氛围瞬间沉了下来。 周瑾园夹咸菜的手顿在半空,心里“咯噔”一下。 这严肃的语气,不像是要说什么小事。 她和陆远国又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陆远国看了陆临舟一眼:“有什么事,吃完早饭再说。” “知道了。”陆临舟微微頷首,没再说话。 …… 吃过早饭,一家三口在客厅坐了下来。 陆临舟坐在沙发正中央,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指尖微微收紧。 昨晚在筒子楼外徘徊到深夜,他反覆確认了自己的心意,也下定了决心,不管父母会不会反对,都要把他和林穗穗的事说清楚。 陆远国放下手里的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儿子身上,语气平和却带著审视:“有什么话,你说吧。” 周瑾园坐在旁边,捏著围裙边角的手指不自觉用力,心跳比平时快了几分。 她看著儿子严肃的神情,心里隱隱有了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他要说的事,会打乱她所有计划。 陆临舟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父母,声音清晰而坚定:“爸,妈,我知道你们一直想让我接手船厂,也想让我跟合適的人处对象,安稳过日子。但我有自己想做的事,也有想在一起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母亲瞬间绷紧的脸,继续说道:“我想留在军校,或者去部队,这件事我之前跟你们提过,我不会放弃。还有一件事,我知道你们动了给我介绍对象的念头。” 陆临舟墨眸扫了两人一眼:“我跟爸谈过,他同意不干涉我找对象的事了。所以,我现在有想要在一起的……” “你说什么?”周瑾园猛地打断他。 她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烫到一样站起身,又强压著慌乱坐下,声音带著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想跟谁在一起?临舟,你可別糊涂!咱们家的情况不一样,你不能隨便找个人……” 她不敢再往下想,更不敢听陆临舟说出那个名字。 虽然他们夫妻俩才刚找回陆临舟,相处的时间也不算太长。但她太清楚陆临舟的性子,一旦认定了,他们怎么都改变不了。 要是他真的想跟林穗穗在一起,那她之前所有的安排,就全白费了! 周瑾园的慌张,根本没法掩饰得住。 陆远国也皱起眉,语气沉了些:“临舟,婚姻不是小事,你得考虑清楚。对方是什么人?家里情况怎么样?跟咱们家能不能合得来?” 陆临舟看著母亲惊慌的样子,心里瞭然,却没停下话头:“我想在一起的人,你们也认识。她……” “叮铃铃——” 尖锐的电话铃声突然在客厅里响起,打断了陆临舟的话。 那铃声像是一道救命符,让紧绷的空气瞬间鬆了些。 周瑾园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站起身,脸上的慌乱被一丝庆幸取代。 她连忙对陆临舟说:“临舟,你等会儿再说,我去接电话,万一是什么急事呢!” 陆临舟看著母亲急切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无奈,却还是点了点头:“嗯,你先接电话吧。” ———— 跟吴景越说完话,林穗穗便打算离开了。 林穗穗刚跟著吴景越走到房门口,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两道身影猝不及防地撞进视线里。 吴站长手里还攥著半截没看完的报纸,邱茹月穿著漂亮的旗袍,都在门口待著。 两人显然是刚凑到门口,脸上还带著点被抓包的慌乱,眼神躲闪著不敢直视他们。 林穗穗愣了一下,隨即瞭然地看向吴景越,眼底藏著点担忧。 吴景越在家里过得確实不太好。他们只是聊聊天,也要这样被监视著。 吴景越则是无奈地皱了皱眉:“爸,妈,你们这是……” “没、没什么!”邱茹月赶紧收起慌乱,强装镇定地开口:“就是过来看看你们需不需要什么点心或者喝点茶什么的。” 吴站长也跟著点头,把报纸捲成筒状,语气儘量自然:“对,看看你们聊得怎么样,你们怎么出来了?穗穗要走?” 他说著,目光不自觉地往吴景越脸上瞟,显然是想从儿子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 林穗穗心里门清,知道他们是在偷听,却没点破,只是笑著开口:“是啊吴叔邱姨,我跟景越哥说完事了,也不早了,我该回筒子楼了。” “这就走了?不再坐会儿?”邱茹月赶紧挽留,眼神却还在吴景越和林穗穗之间来迴转:“穗穗啊,你跟景越聊得还行吧?他没跟你说什么胡话吧?” 这话问得隱晦,却藏著满满的试探。 吴景越脸色微沉,刚想开口说“就是朋友间的閒聊”,却被林穗穗抢先一步接了话。 “聊得挺好的,景越哥跟我说了不少他的想法。”林穗穗语气轻快。 她的话里却留了点余地,没明说具体聊了什么,反而话锋一转,看向吴景越:“不过时间確实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邱茹月还想再追问,吴景越却先一步开口:“妈,我送穗穗下去吧。” 他父母最近“严防死守”的样子,让他实在憋得慌,就想借送人的机会透透气。 这话一出,邱茹月和吴站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邱茹月上前一步,伸手就想拦:“送什么送?你身体不好,昨天还头疼,就在楼上待著,我跟你爸送穗穗下去就行!” 吴站长也跟著点头:“对,景越你回房休息,外面风大,別再著凉了。穗穗这边我们送,你放心。” 两人一唱一和,明显是想把吴景越重新“关”回房间。 既是怕他偷偷跑了,也是对他“不听话”的惩罚。 林穗穗看在眼里,心里轻轻嘆了口气。 吴景越说得没错,他爸妈是真的没打算鬆口。 她上前一步,故意往吴景越身边靠了靠,抬起头看向他,眼底带著点刻意装出来的娇羞,声音也放软了些:“景越哥,还是你送我下去吧?好不好?” 第397章 打算接触了? “景越哥,还是你送我下去吧?好不好?” 林穗穗这话半真半假,却带著点娇俏的撒娇意味。 这分明是男女之间,女生对男生有好感或者什么想法时,才会有的语气。 邱茹月愣了一下,眼神里的警惕瞬间变成了诧异。 她刚才还担心吴景越还是那倔脾气,现在看穗穗这態度,难不成他们之间有戏?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邱茹月的脸色立刻缓和了不少,连语气都软了:“哎呀,你们聊得好,那我就太开心了。景越,那你就送穗穗到院子门口,可別往外走了啊,外面风大,你可不能再著凉了。” 吴站长也跟著鬆了口气,对著吴景越点头:“去吧,送完穗穗就赶紧回来,饺子还在锅里热著呢。” 吴景越愣了愣,眼底掠过一丝意外。 他本以为他们还是不愿意放他出去,可谁知就林穗穗这一句话,他们居然就肯了? 吴景越对著父母点了点头:“知道了,我就送到院子门口。” 林穗穗对著邱茹月和吴站长笑了笑,语气乖巧:“谢谢吴叔邱姨。” “去吧去吧。”邱茹月笑得眼眶都有点微微发红:“穗穗,有空常来。过年也来家里玩啊!” “知道了邱阿姨。” …… 院门外的冷风裹著凉意,吹得林穗穗的髮带轻轻晃动。 林穗穗站在院子门口,回头看向吴景越。 就见吴景越站在门內,手还搭在门框上,脸色比刚才在房间里好了些,却还是带著点疲惫。 “景越哥,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需要的话,打电话让筒子楼转接。” 吴景越张了张嘴,却没立刻开口,只是看著她,眼神里带著点犹豫。 刚才在楼上,父母那副希望他们能够合適,能够在一起的期待模样还在眼前,他总觉得让林穗穗捲入这场误会里,有点不妥。 可没等他组织好语言,林穗穗却先一步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景越哥,这阵子,你可以跟你爸妈说,我们在接触。” “你说什么?”吴景越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跟我爸妈说我们在接触?我年后说不定就要走了,別人怎么传我无所谓。但要是这事传出去,你以后在船厂……” 他知道林穗穗有多在意名声,毕竟她是个单身姑娘,以后是要找对象的。 要是让人知道她跟自己接触过,最后又没成,难免会有閒言碎语,对她没好处。 林穗穗自然明白他的顾虑,却轻轻摇了摇头,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只是说『接触』,又不是定了亲,没关係的。再说,我现在也需要一个挡箭牌,咱们就当……互相利用好了。” “互相利用?”吴景越皱了皱眉,语气里带著点疑惑:“你需要挡箭牌,是因为……临舟?” 提到陆临舟,林穗穗脸上的平静瞬间裂开一道缝。 她攥了攥外套下摆,故意装出不耐烦的样子,语气也冷了些:“別跟我提他。他明知道我多想要厂长乾女儿的身份,却偏偏从中作梗,毁了我在团年宴上確认身份的机会,我现在真是恨死他了。” 她说得咬牙切齿,像是真的对陆临舟满是怨懟。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话里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刻意装出来的。 “所以,要是你跟你爸妈说我们在接触,你爸妈能放心,不会再逼你相亲。周姨和陆叔看到我跟你走得近,也会觉得我没別的心思,更愿意认我做乾女儿。” 林穗穗看著吴景越,把“互相利用”的理由说得明明白白:“对我们俩来说,都是好事,不是吗?” 吴景越看著她眼底的“坚定”,心里却没那么轻鬆。 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著点歉意:“穗穗,抱歉,这阵子我自己的事太多,没顾上你的情绪,也没好好听你说说话。” 林穗穗愣了一下,没明白他突然道歉的意思。 吴景越苦笑了一下,眼神里带著点瞭然:“没精力听你说你那个『朋友』,在基地里跟她喜欢的人发生了什么。” 之前她故意以“我有个朋友”为开头,把她和陆临舟的事都说给他听了。 那时候他和谢臣非感情稳定,也没有东窗事发,还能贴心地替她排忧解难。 可现在,他自己都一团乱,实在是分不出心思来了。 林穗穗的心猛地一沉,脸上的偽装瞬间碎了大半。 冷风再次吹过来,她下意识裹紧外套,眼底的倔强也淡了些,多了点难以掩饰的难过。 可她很快又抬起下巴,把那点脆弱压了回去,语气重新变得坚定:“过去的事就別再提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 她看著吴景越,一字一句地说:“就这么说定了,咱们互相利用,各取所需。你进去吧,別让你爸妈起疑心。” 吴景越看著她故作坚强的样子,心里嘆了口气,却没再反驳。 刚刚林穗穗確实只说了那一句话,他父母就愿意让他走出吴家大门。 已经是非常不可思议的进步了。 只是,这样一来,要委屈她了。 “好。”他点了点头,语气里带著点妥协:“但你要是后悔了,隨时跟我说,別勉强自己。” “我知道了。”林穗穗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就往巷口走。 吴景越站在门口,看著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晨雾里,心里却满是担忧。 他不知道穗穗和陆临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场“互相利用”的约定,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但他能感觉到,穗穗心里的酸涩,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 他轻轻嘆了口气,转身回了家。 刚走进客厅,就见邱茹月正探头探脑地往门口看,看到他回来,立刻笑著迎上来:“怎么样?穗穗走了?你们在门口聊什么呢,聊了这么久?” 吴景越压下心里的复杂,顺著她的话往下说:“没什么,就是跟她说,以后有空常来家里玩。” 邱茹月眼睛一亮:“这么说,你们是真打算接触接触?” “嗯,先接触看看吧。”吴景越含糊地应著,眼底映著吴站长和邱茹月欣喜若狂的表情。 第398章 他们愿意接受! 从房间里出来,周瑾园仍然心有余悸。 差一点,差一点陆临舟就把话说出口了。 说出口的话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是收不回去的! 她不能让陆临舟就这样在他们面前公开他和林穗穗的关係! 周瑾园捏著听筒,刚平復好心跳。 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邱茹月格外雀跃的声音,像是捡了什么宝贝。 “瑾园啊!跟你说个好消息!今天一大早,穗穗就来我们家了,专门找景越说话呢!” “哦?穗穗去了?”周瑾园心里一动,原本因为陆临舟而生的烦躁瞬间散了大半,语气也跟著热络起来:“他们俩聊得怎么样?没闹什么彆扭吧?” “哪儿能闹彆扭啊!”邱茹月的声音隔著电话线都透著笑意:“俩人在房间里说了好半天体己话,我跟老吴在门口都听见穗穗笑了!后来穗穗要走,景越还特意送她到院子门口,又站著聊了好一会儿,那依依不捨的劲儿,一看就对彼此有意思!” “真的?那可太好了!”周瑾园听得眼睛都亮了,手里的听筒攥得更紧:“我就说他们俩有缘分!” “可不是嘛!”邱茹月接著说,语气里满是满意,“我看啊,这俩孩子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咱们做长辈的,也得上点心帮帮他们,比如过两天过年,让他们多处处,说不定就能定下来了!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好!太合適了!”周瑾园连忙应和,心里却突然冒出个念头。 邱茹月现在满心都是两个孩子的事,正是说林穗穗“过往”的好时机。 要是现在不说清楚,等以后邱家知道了,反而会怪陆家故意隱瞒,到时候更麻烦。 趁著现在她高兴,说出来了,反而会容易接受一些。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忐忑,语气放得委婉又小心:“茹月啊,有件事我得跟你说实话,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怕你们家心里有疙瘩,提前说清楚,省得以后闹误会。” 邱茹月那边愣了一下,语气也收了些:“什么事啊?你跟我还这么客气?” “就是穗穗的情况,”周瑾园斟酌著措辞,儘量说得轻描淡写:“她是乡下出来的女孩子,跟咱们城里姑娘不一样,有些个人情况……可能你们家不一定接受度那么高。不过你放心,我们陆家是真心把穗穗当女儿疼的,要是她真跟景越成了,我们肯定不会委屈她,嫁妆什么的,该有的都会有,绝不会让她受半点亏。”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邱茹月的声音带著点疑惑:“到底是什么情况啊?你別绕圈子了,直说吧,我们家也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 周瑾园深吸一口气,终於把话说开:“就是……乡下女孩子结婚早,穗穗之前在村里,有过一次婚姻。不过你別担心,那婚姻没维持几天,她那个对象后来在救灾的时候英勇牺牲了,也没留下什么牵扯……” 这话一说完,电话那头瞬间没了声音。 之前的雀跃和热络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死一般的沉默,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周瑾园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握著听筒的手都开始发颤。 她就知道邱茹月会介意!城里人家最看重这个,更何况吴家还是干部家庭,怎么可能接受一个“二婚”的儿媳妇? “茹月?茹月你还在听吗?”周瑾园赶紧找补,声音都带著点慌乱:“其实这也不能怪穗穗,她也是受害者!那时候她年纪小,家里安排的婚事,她自己也不愿意……而且她对象是烈士,这也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对吧?” “……” …… 房间里,陆临舟和陆远国对坐,等著周瑾园回来。 可陆远国已经抽了第三只烟了,周瑾园一个电话却还没打完,还没回来。 陆临舟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索性起身,想出去看看情况。 刚推开房门,就听见客厅里传来母亲压低的声音,带著点急切的辩解:“穗穗那婚事也是没办法,乡下条件就这样,她年纪小没主意,再说她对象是烈士,这也不是丟人的事……” 陆临舟的脚步瞬间顿住,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周瑾园居然在跟別人说林穗穗在柳湾村结婚的事?! 他快步走过去,正好看到周瑾园握著听筒,还在絮絮叨叨地解释:“茹月你再想想,穗穗这孩子真的好,景越跟她在一起……” 没等她说完,陆临舟上前一步,伸手就夺过了听筒,“咔嗒”一声掛断了电话。 “妈!你在跟谁说话?”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神里满是压抑的怒意。 周瑾园被他突然的动作嚇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也来了气,伸手就要抢电话:“你这孩子!我跟你邱阿姨说话呢,你掛我电话干什么?!” “跟邱阿姨说这个干什么?”陆临舟攥著电话,没让她拿走,语气里的不满浓郁:“穗穗的事是她的隱私。” “我怎么没考虑她的感受?”周瑾园也拔高了声音,胸口因为生气而起伏:“我这不是怕以后邱家知道了,说我们陆家故意隱瞒,到时候更麻烦吗?我是为了她好,为了她能跟景越好好在一起!” 陆临舟一愣:“跟吴景越在一起?” 看著陆临舟愣怔的神色,周瑾园却突然笑了下。 “妈已经说了,临舟,你就別操心了。”周瑾园拍拍陆临舟的胳膊,故意开口道:“不过没事,这事儿不会传出去的。你邱阿姨刚才已经跟我说了,穗穗这个情况,她完全接受!还说只要两个孩子真心喜欢,其他的都不重要!” “……什么?” 第399章 居然给她做了衣服? 船厂,腊月二十八的风里,已经裹著浓得化不开的年味。 船厂家属院的红砖墙头掛起了串串红灯笼,连光禿禿的梧桐树上都缠了金闪闪的彩纸,风一吹,彩纸哗啦作响。 筒子楼门口的公告栏贴满了红色的春联底稿。 几个孩子围著看,手里攥著刚买的鞭炮,时不时蹦跳著模仿鞭炮炸响的声音,热闹得让筒子楼都多了几分暖意。 林穗穗端著搪瓷碗从公共厨房出来,碗里是刚煮好的青菜麵条,撒了点香油,热气氤氳著。 她回房吃完了面,准备去把碗洗了。 走出房间,寒风袭来。 她伸手裹紧浅驼色外套,正想快步走回房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孩童笑声。 紧接著,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扑了过来,抱住了她的腿。 “穗穗阿姨!”软糯的声音像颗甜甜的,撞进林穗穗心里。 她低头一看,是张嫂的女儿念念。 四岁的小姑娘穿著件粉色的小袄,扎著两个羊角辫,辫梢还繫著红色的蝴蝶结,仰著小脸看她,眼睛亮得像星星。 “念念?这么巧,你也来厨房呀?” 林穗穗弯下腰,轻轻摸了摸念念的头,语气软了下来。 之前张嫂子一家就住林穗穗隔壁,家里失火,是她衝进去把她们娘俩救了出来。 自那以后,小姑娘每次见到她都会过来打招呼,一口一个“穗穗阿姨”叫得格外亲。 张嫂也从后面走过来,手里拎著个布袋子,看到林穗穗,笑著开口:“穗穗啊,刚吃完饭?” “嗯,煮了碗面吃了。”林穗穗笑著回答。 张嫂子意外:“这年根底下,怎么还吃这么简单?” “隨便煮点填肚子就行。”林穗穗笑了笑。 张嫂也没多问,反而拉过念念,笑著邀请:“正好,我们家今晚煮了排骨,还有我醃的腊鱼,你跟我们一起吃吧?年关了,总吃麵条也不行,得吃点好的补补。” 林穗穗愣了一下,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张嫂继续说道:“念念爸过年要在船厂值班,我们回不了乡下,我们娘俩就只能在筒子楼过年。你要是不嫌弃,到时候也来我们家,咱们一起守岁,热闹!” 这话像颗小石子,在林穗穗心里激起一圈涟漪。 她在省城確实没什么熟人,陆家那边因为认乾女儿的事闹得有些僵,吴家的邀请也只是出於礼貌和客气。 只有张嫂的话,透著不加掩饰的真诚。 她低头看著念念期待的眼神,心里的拒绝突然说不出口了。 “我……我可能要去广播站帮忙,要是到时候没事,我一定去。”林穗穗轻声说。 之前吴站长提过,广播站过年需要人帮忙播报通知,她还没確定要不要去,只能先这么回答。 张嫂也不勉强,笑著点头:“行!你要是来了,咱们就多炒两个菜,让念念也跟你热闹热闹。对了,我刚要去裁缝铺拿念念的新年袄子,她盼了好几天了。” 说著,她拉起念念的手,就要往巷口走。 林穗穗看著念念蹦蹦跳跳的样子,突然想起刚才在家属院看到的红灯笼。 是啊,快过年了,別人都在准备新衣服,她却因为一堆乱糟糟的事,把这茬忘了。 她身上这件浅驼色外套还是上次从基地回省城的时候,隨便买的。 临近过年,確实也该添件新衣服了。 “张嫂,等一下!”林穗穗突然开口:“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正好也想看看裁缝铺有没有合適的衣服。” 张嫂笑著点头:“好啊!那裁缝铺的王师傅手艺好,价格也公道,你去看看正好!” 念念一听林穗穗要一起去,高兴得跳了起来,伸手拉住林穗穗的衣角:“穗穗阿姨,咱们快走吧!我的新袄子是红色的,上面还有小兔子呢!” 林穗穗被小姑娘的热情感染,嘴角也忍不住上扬。 …… 裁缝铺的门上贴著张褪色的“福”字。 推开门时,缝纫机“咔嗒咔嗒”的声响混著布料的絮味扑面而来。 王师傅正坐在案板前整理布料,看到张嫂带著念念进来,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笑著起身:“张嫂子来了?念念的新袄子刚熨好,正等著你们呢!” 念念一听,立刻挣脱张嫂的手,蹦到案板前:“王爷爷,我的小兔子袄子呢?” “在这儿呢!”王师傅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个红色布包。 打开后,一件绣著白色兔子的红袄露了出来,针脚细密,兔子的眼睛还用黑丝线绣得圆溜溜的,格外可爱。 林穗穗站在旁边,看著念念兴奋地捧著袄试穿,才轻声走到王师傅身边,问道:“王师傅,请问现在还能做新衣服吗?我想做件过年穿的袄子。” 王师傅嘆了口气,摇了摇头:“姑娘,实在对不住,我明天就要关铺子回老家了,现在接活赶不上了。你要是著急,就去前面的百货商场看看,那边的成衣样式多,还没关门,应该能挑到合適的。” 林穗穗心里微微失落,却也只能点头:“好,谢谢您。” 她正琢磨著待会儿要不要去商场看看。 门突然又被推开,冷风裹著两道熟悉的身影走进来。 周瑾园穿著件墨绿色的呢子大衣,手里拎著个皮包,身后跟著陆临舟,他依旧穿著藏蓝色的外套,只是领口系了条灰色围巾,衬得脸色比平时柔和些。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穗穗愣在了原地,手里攥著的衣角不自觉收紧。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们。 “穗穗?”周瑾园也有些意外,快步走上前,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又看了看旁边的张嫂和念念,笑著问道:“你怎么在这儿?是在这儿定了衣服吗?” 林穗穗这才回过神,赶紧摇头:“不是的周姨,我是陪张嫂和念念来拿衣服的,她们定了新袄子。” 张嫂也赶紧笑著打招呼:“陆厂长夫人好,陆同志好。” 陆临舟没说话,只是站在周瑾园身后,目光直直地落在林穗穗身上,那眼神里藏著点她看不懂的情绪。 想起那天的事,林穗穗不敢与他对视,慌忙移开目光,只敢盯著周瑾园的皮包,指尖微微发颤。 “原来是这样。”周瑾园瞭然地点点头,隨即像是想起什么,对著王师傅扬了扬下巴,“正好,王师傅,我之前让你给我家孩子做的衣服,好了吗?里面有穗穗的几件,你拿出来。” “给我?”林穗穗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错愕。 周瑾园居然给她做了衣服? “是啊。”周瑾园笑著点头,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我前阵子想著快过年了,就给你和曼寧各做了两身衣服,曼寧的已经寄走了,你的我今天特意过来拿,没想到正好碰到你。” 林穗穗心里一阵慌乱,下意识摆手:“不、不用了周姨,我自己去买就好,您不用这么费心……” “哎,姑娘,你刚刚不还问我能不能做衣服吗?”王师傅突然插话,手里已经从柜子里拿出两个叠得整齐的布包。 “陆夫人早就给你定好了,这两身衣服,一身是枣红色的袄,一身是浅灰色的罩衫,还有內搭和下装,一共两套。”王师傅走过来:“都是按你的尺寸做的,你试试就知道合身不合身了。” 布包递到面前,林穗穗看著那精致的针脚,心里五味杂陈,手指悬在布包上方,却迟迟不敢接。 她本以为,周瑾园对她只有防备和介意。 怎么还会给她做衣服? 还是两套整整齐齐的,如此妥帖? 第400章 他挤了进来 周瑾园看出她的侷促。 她伸手,轻轻拍了林穗穗她的肩膀,语气放得温和:“穗穗,不管你信不信,我跟你陆叔是真心拿你当乾女儿看待的。你在柳湾村照顾临舟,又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忙,让我们跟临舟团聚。这份恩情我们记在心里,做两件衣服算什么?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我们都会想著你的。” 林穗穗眨了眨眼,只觉得眼睛鼻子都有点酸胀感。 她知道周瑾园一直防备著她,怕她跟陆临舟走得太近,可不可否认,周瑾园待她確实不差。 给她安排住处,帮她找工作,现在还特意给她做过年的衣服,从不吝嗇对她的好。 她是乡下来的姑娘,跟陆临舟又有过不那么正当关係的牵扯。 周瑾园不想让他们在一起,其实也很正常。 毕竟陆家是船厂的厂长家,怎么会愿意让儿子跟她这样一个有过婚史、曾经还是他嫂子的乡下姑娘有瓜葛? 想到这里,林穗穗的眼眶微微泛红。 她接过布包,指尖触到柔软的布料,声音带著点哽咽:“谢谢周姨,您……您太费心了。” “跟我客气什么?”周瑾园笑著摇摇头,转头对王师傅说:“王师傅,麻烦你找个试衣间,让穗穗试试衣服,看看合不合身,要是哪里不合適,你再帮忙改改。” “好嘞!”王师傅立刻应下,领著林穗穗往里面的试衣间走。 …… 林穗穗拿著布包走进试衣间,布帘“哗啦”一声落下,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周瑾园望著那道浅驼色的背影消失在布帘后,轻轻嘆了口气。 她转头看向身侧的陆临舟,语气里带著点不易察觉的试探:“临舟,你说,我对穗穗,还算好吧?” 陆临舟的目光还黏在试衣间的布帘上,直到周瑾园的声音传来,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垂了垂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外套袖口,没说话。 周瑾园也没指望他回答,心里跟明镜似的。 陆临舟的心思她清楚,可她不能让儿子糊涂。 她看了眼试衣间晃动的布帘,知道林穗穗换衣服得有一会儿,便对陆临舟说:“我去隔壁的杂货铺买点年货,和瓜子还没备齐,马上就回来,你在这儿等会儿。” 说完,她拎起皮包,转身就往门外走。 周瑾园走后,裁缝铺里只剩下陆临舟和在案板前整理布料的王师傅。 缝纫机的声响停了,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有试衣间里偶尔传来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陆临舟站在原地,眉头微微拧起,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他的目光又落在那道布帘上,布帘被风轻轻吹得晃动,隱约能勾勒出里面纤细的身影。 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著,又闷又乱。 他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没忍住,迈开脚步,朝著试衣间的方向走了过去。 ———— 试衣间的布帘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只剩下头顶一盏昏黄的灯泡,勉强照亮狭小的空间。 林穗穗刚把袄的最后一颗盘扣系好,指尖还残留著布料柔软的触感。 內搭的浅绒里子贴在身上,暖得恰到好处,哪怕没穿毛衣,也透著股贴身的舒服。 她抬手理了理衣领,正准备掀帘出去让王师傅看看合身与否,布帘却突然被人从外用力拉开,一道高大的身影带著寒气挤了进来,瞬间让本就逼仄的空间更显侷促。 “里面有人!”林穗穗嚇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往后退,后背重重抵在冰凉的木板墙上。 她手里还攥著刚脱下的旧外套,心跳骤然快得像要撞出胸腔。 “嘘!”陆临舟飞快抬手按住她的嘴。 掌心的温度传来,带著不容挣脱的力道。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却死死锁著她:“別出声,王师傅就在外面整理布料。” 林穗穗的睫毛剧烈颤动,视线越过他的肩膀,能看到布帘缝隙里漏出的案板一角,甚至隱约听见王师傅哼著的小调,还有念念兴奋的的欢喜喊声。 只要外面的人多走两步,往这边多瞥一眼,就能看到试衣间里挤著两个成年人。 到时候別说解释不清,她和陆临舟的名声,恐怕都要毁在这里。 她用力掰开他的手,声音压得又急又哑,带著被冒犯的怒意:“陆临舟!你疯了?赶紧出去!要是被人看到,我们……” “看到又怎么样?”陆临舟没动,反而往前凑了半步,两人的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混著点室外冷风的清冽。 他的膝盖抵著她的腿,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额头,语气里满是压抑的质问:“比起被人看到,我更想知道。听说吴景越家里已经知道你跟陆临山的事了,还愿意让你嫁过去?” “……” 林穗穗一怔,显然有些懵。 她没想到吴景越家里人知道她结过婚,还愿意接纳她。 更没想到,居然有人把这事传出去了? 林穗穗猛地別开眼,不敢看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指尖用力攥著旧外套的衣角,布料被捏得发皱:“这是我跟吴家的事,跟你没关係。” “跟我没关係?”陆临舟的手指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 他的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林穗穗,我们之间发生的事还需要我提醒你吗?现在吴家要娶你回家,跟我没关係?” “我们之间发生什么了?那些都是假的!”林穗穗猛地抬头,眼底泛著红,声音里带著点被逼到绝境的慌乱:“是我们演的戏!是现在戏演完了,我们本来就该两清!” “两清?”陆临舟的喉结狠狠滚了滚,眼神里的失望像潮水般漫上来,“你对我就没一点真心?你敢说,所做的一切,都是演的?!” 林穗穗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些被她刻意压在心底的情绪,被他戳破,让她瞬间没了反驳的力气。 她別开脸,盯著墙上的木纹,声音放低:“就是演的,陆临舟。別胡闹了,你现在是海城船厂厂长的儿子。我不想跟你多说什么了。” “你……”陆临舟还要说话。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王师傅的声音:“姑娘,衣服试好了没?不合身我再给你改改,这会儿光线好,正好能看出版型!” “……” ———— 周瑾园刚走到杂货铺门口。 手伸进口袋摸钱时才发现,装著零钱的布包还在陆临舟身上。 出门前她隨手把钱塞给陆临舟,让他收著。刚才走得急,竟忘了要回来。 她懊恼地拍了下额头,只能转身往裁缝铺走,心里还想著得赶紧拿到钱,不然待会儿年货都买不成了。 周瑾园加快脚步,刚要推门进去喊陆临舟。 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愣了愣。 “你们在干什么?”周瑾园的声音带著点难以置信的错愕。 第401章 像一家三口 王裁缝的脚步声从前厅传来。 布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仿佛下一秒就有人掀开。 林穗穗急得眼眶都红了,用力推他的胸膛:“你快出去!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陆临舟却没动,只是盯著她的眼睛,语气里带著点近乎恳求的固执:“你告诉我,你跟吴景越是不是真的想在一起?要是你说『是』,我以后再也不纠缠你。” 林穗穗看著他眼底的红血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著疼。 可这一切她都无法控制,她只有一条路可走。 既然跟吴景越说好了互相利用,互做挡箭牌,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忧了。 林穗穗还是咬了咬牙:“是又怎么样?” 陆临舟的身体猛地僵住,眼底的光瞬间暗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鬆开她的手腕,转身掀帘的动作带著点决绝。 只留下一句低沉的话,飘在逼仄的空间里:“我不信。” 布帘落下的瞬间,林穗穗才靠著墙壁缓缓滑坐下来,双手捂住脸,眼泪终於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怕被人看到,怕毁了名声,更怕自己再看他一眼,就会忍不住说出实话。 外面传来王师傅的声音:“陆同志,你怎么在这儿?刚才没看到你进来啊?” “嗯,怕她要帮忙。”陆临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就在门口守著。” “……” ———— 周瑾园进裁缝铺的时候,视线就被店內的景象定住。 暖黄的灯光下,林穗穗抱著念念坐在小凳子上,小姑娘穿著红袄,仰著小脸,手里攥著林穗穗的手指,正往自己袄子上的兔子绣片上凑。 林穗穗微微低头,嘴角噙著浅淡的笑,另一只手轻轻拂过念念额前的碎发,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而陆临舟就站在她们身旁,身体微微前倾,原本悬在半空的手轻轻落在念念的羊角辫上,指尖带著点小心翼翼的力道,轻轻揉了揉。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在三人身上镀上一层暖光,连陆临舟平日里冷硬的轮廓都柔和了几分。 那画面太过和谐,像极了寻常人家的一家三口,温馨得让周瑾园都忘了自己是来拿钱的。 “你们在干什么?”她下意识开口,声音里带著点难以置信的错愕,连自己都没察觉语气里的紧绷。 念念听到声音,立刻从林穗穗怀里探出头,看到周瑾园,眼睛一亮,脆生生喊:“奶奶好!陆叔叔和穗穗阿姨在跟我玩兔子!” 说著还举起小手,指著袄子上的绣片:“你看,穗穗阿姨说这只兔子像我!” 陆临舟听到母亲的声音,收回落在念念头上的手。 他转身看向她,眼神里带著点被打断的疑惑:“妈,怎么了?” 周瑾园这才回过神,看著儿子坦荡的眼神,再看看林穗穗有些无措的表情,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太过敏感。 不过是看孩子、玩闹,是她自己先入为主,想偏了。 她轻轻咳了一声,低下头理了理大衣下摆,试图掩饰刚才的失態:“没、没什么,就是没想到你们试衣服试著试著,倒跟孩子玩起来了。” 林穗穗也赶紧从凳子上站起来,把念念放在地上,解释道:“张嫂刚才说要去隔壁买包盐,怕念念一个人乱跑,就让我帮忙照看会儿。小孩子活泼,正好看到她袄子上的兔子,就跟她玩了一会儿。” “嗯,是该看著点孩子,这店里布料多,別绊著。”周瑾园点点头,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自然些,目光却不敢再往三人刚才待的方向瞟。 刚才那画面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心里莫名泛起一阵慌乱。 正在整理布料的王师傅抬头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著打趣:“陆夫人,您可別觉得奇怪,我刚才就看著呢,这俩孩子跟小姑娘处得多好,倒真像一家人。” 他说著,语气里满是羡慕:“您家临舟这年纪,要是真成了家,陆厂长不得高兴得睡不著觉?到时候抱孙子,您就等著享清福吧!” 第402章 她就不是个单纯善良的女人 筒子楼的楼梯间没装灯,傍晚的光线透过窗户斜切进来,在台阶上投下长短不一的阴影。 林穗穗拎著个布包,脚步沉沉地往上走。 包里是周瑾园给她做的新衣服,布料柔软,还带著裁缝铺的絮味。 手里的东西很沉,她的心也乱糟糟的。 王裁缝的话,让她有点心动了。可周瑾园的表情,又把她拉回了现实。 好在当时张嫂子回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不然还不知道要多尷尬。 回想起陆临舟当时固执的表情,她都有点后怕,生怕他当时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而且,试衣间多危险,要是被更多人看到,她在船厂的名声就全毁了。 走到家门口,林穗穗拿出钥匙正想开门,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穗穗?” 林穗穗回头,就见邱茹月拎著个油纸包,站在楼梯口,脸上带著温和的笑:“刚从家里出来,就看到你回来了,正好给你送点东西。” 她走上前,把油纸包递过来:“我今天烤了点糕,景越小时候最爱吃的,给你拿几块尝尝。还有个事想跟你说。” 林穗穗接过糕,油纸包还带著余温,甜香钻进鼻腔。 她侧身让邱茹月进门,又倒了杯热水递过去:“邱阿姨,您坐。有什么事您说。” 邱茹月接过水杯,看著屋里简单的陈设,嘆了口气:“过两天就除夕了,我想著你一个人在筒子楼,过年肯定冷清,就想邀你去家里一起过。咱们一起包饺子,吃年夜饭,守岁聊聊天,你跟景越再买点菸爆竹放一放,也热闹点。” 林穗穗愣了一下,手里的水杯微微发烫。 她没料到邱茹月会主动邀请她过年,可转念一想,吴景越现在的情况,让吴站长和邱茹月都焦头烂额,她的出现,无异於是救命稻草一般。 林穗穗並不想参与他们一家三口的团年饭。 可转念一想,她又想起白天试衣间的惊险,想起陆临舟那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样子。 林穗穗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 只有跟吴景越的关係再近一点,让陆临舟彻底看到她的决心,才不会再做这种不顾场合的危险动作,才会真正断了念想。 这样想著,林穗穗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儘量显得自然:“邱姨,谢谢您这么想著我。那我就不客气了,除夕那天我早点过去,帮您打下手,包饺子什么的我都会。” 邱茹月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眼睛瞬间亮了:“那太好了!景越要是知道你去,肯定也高兴。因为你,这阵子他心情好多了。” 林穗穗笑了笑,没接话。 又聊了几句家常,邱茹月才起身告辞:“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除夕那天我让景越去接你。” “不用麻烦景越哥,我自己过去就行。”林穗穗送她到门口,看著邱茹月下楼的背影,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关上门,她把油纸包放在桌上,打开一看,糕金黄金黄的,上面还撒了层芝麻。 她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甜得发腻,却没尝出半点香味。 …… 陆家。 除夕的阳光格外柔和,透过陆家客厅的玻璃窗,洒在铺著红桌布的餐桌上。 厨房飘来阵阵菜香,燉肉的醇厚、炸鱼的酥脆混在一起,裹著浓浓的年味。 陆老太太坐在沙发上,手里攥著个竹篮,正慢悠悠地剥生,头髮梳得整齐,戴著副老镜,眼神却依旧清亮。 陆远国是陆老太太老来得子的儿子,也只生了他这一个儿子。 陆远国生陆临舟的时候年纪也不算小,现在的陆老太太年纪有点大了,还一个人住在她丈夫生前住的军区大院里,生活很不错。 陆远国坐在旁边看报纸,时不时抬头看看墙上的掛钟,又瞥了眼坐在另一边的陆临舟。 陆临舟手里拿著军校复习资料,却半天没翻一页。 陆远国轻咳一声开口:“临舟,別对著书发呆了,去把穗穗喊过来吧,团年饭快好了,让她跟咱们一起吃。” 这话一出,陆临舟像是瞬间被激活,手里的资料“啪”地一声合上。 他几乎是立刻站起来,抓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就往门口走,动作快得让陆远国都愣了一下。 就这么著急? 刚走到厨房门口的周瑾园听到动静,手里端著盘刚炸好的春卷探出头。 看到陆临舟急匆匆的背影,疑惑地问:“临舟这是去哪了?饭都快好了,怎么还往外跑?” “我让他去接穗穗了。”陆远国放下报纸,语气自然:“你上次不是说,穗穗一个人在筒子楼过年,怪冷清的,喊她过来一起吃团年饭,热闹。” “什么?”周瑾园手里的春卷差点没端稳。 她快步走到客厅,语气里带著点急切:“我是让你们叫她来吃饭,但你怎么让他单独去接啊?他们俩……” 她话没说完,就被坐在沙发上的陆老太太打断。 老太太放下手里的生,摘下老镜,慢悠悠地开口:“去就去了,多大的人了,接个人还不能单独去?难不成还得你陪著?” 周瑾园回头看向婆婆,脸上有点尷尬,连忙解释:“妈,不是我不让他去,是您不知道……穗穗这孩子情况特殊,临舟又认死理,我怕他们俩单独待著,又闹出什么误会来。” “我怎么不知道?你就是怕別人说閒话!”陆老太太拿起一颗生,指尖熟练地捏开壳。 陆老太太抬眼看向周瑾园:“当年我跟你爸同意你跟远国在一起,多少人说閒话?你家成分不好,有人说我们陆家傻,说你会拖累远国。可我跟你爸怎么说的?日子是他们俩过,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外人说的不算。” 她顿了顿,语气更沉了些:“现在临舟跟穗穗,不也一样吗?你觉得穗穗是乡下姑娘,又有过一段短婚,可她心善、懂事,临舟在柳湾村那个样子,听说都傻了,自理能力都没了,是她照顾的!你们去柳湾村找临舟的时候,差点就错过了,也是她拼了命牵线的。这么好的女孩儿,凭什么不行?” 周瑾园站在原地,手里的春卷盘微微发烫,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堵得慌,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当然不会仅仅只是因为林穗穗是乡下来的,就不准他们在一起。 那是因为…… 林穗穗以前是陆临山的妻子,是陆临舟的嫂子。在这样的关係之下,陆临舟当时的心智和小孩子一样,林穗穗都能跟他做那样的事,说明她就不是个单纯善良的女人! 可这,她要怎么跟老太太开口?! 第403章 她去吴家过年了 除夕的筒子楼裹在年味里,家家户户的窗户都透著暖黄的光。 偶尔有鞭炮声从巷口传来,炸得空气里飘著点硫磺的气息。 陆临舟快步走到筒子楼,林穗穗的房门前。 他抬手敲门,指节叩在木门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穗穗?你在家吗?”他的声音比平时软了些,带著点试探。 没人应。 陆临舟皱了皱眉,又敲了敲,力道比刚才重了点:“穗穗?去家里吃团年饭了。” 走廊依旧静悄悄的,只有远处传来的鞭炮声,和隔壁几家偶尔的笑声飘过来,衬得这里愈发冷清。 他心里突然慌了。 林穗穗该不会又病了?还是出了什么別的事? 他伸手拧了拧门把手,门是锁著的。 陆临舟的眉头拧得更紧,转身就往楼下走。 他得去找门房拿钥匙,不管怎么样,得確认她没事才行。 刚走到楼梯拐角,就听见楼下传来清脆的孩童笑声,紧接著,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扑了过来,抱住了他的腿:“陆叔叔!” 陆临舟的脚步顿住,低头一看,是穿著新袄的念念。 念念的羊角辫上还繫著红色的蝴蝶结,手里攥著个人。 他紧绷的脸色瞬间柔和了些,弯腰把她抱了起来,语气里带著点浅淡的笑意:“念念?怎么在这里?” “我跟妈妈出来买烟!”念念搂著他的脖子,把人递到他嘴边:“陆叔叔,新年快乐!这个人给你吃!” “新年快乐。”陆临舟笑著摇头,把人推回去:“叔叔不吃,念念自己吃。”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刚想放下她继续去找门房,就看到张嫂拎著个纸袋子走过来,袋子里装著几掛小鞭炮。 “临舟同志?”张嫂看到他,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里?也是来买烟的?” 陆临舟把念念放下,让她拉著自己的手,语气里带著点急切:“不是,我来找穗穗,她不在家,敲门没人应,我担心她出事,准备去找门房拿钥匙。” “找穗穗?”张嫂愣了一下,隨即笑著说,“你没找著她啊?她中午就跟我说了,要去吴站长家里吃团年饭,说是吴站长夫妇特意邀请的,还让她早点过去帮忙包饺子呢。” “去吴家了?”陆临舟猛地愣住。 他怎么也没想到,林穗穗会去吴家过年。 那天周瑾园说让她来家里吃饭,他记得她答应了。 毕竟上次周瑾园给她做了衣服,她明明是感动的,怎么转头就去了吴家?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是啊。”张嫂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还在笑著说:“穗穗说吴站长家热闹,她一个人过年也冷清,就答应了。临走前吴站长家儿子来接她,还一起跟过来,跟我借了点醋,说包饺子要用到呢。別说,吴站长家儿子还真是一表人才,听说三十了还没结婚,感觉对穗穗挺好的……” 陆临舟的喉结狠狠滚了滚,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著,又闷又涩。 张嫂子还在继续说,陆临舟却已经听不下去了。 “陆叔叔,你怎么了?”念念拉了拉他的手,仰著小脸看他,“你不开心吗?” 陆临舟回过神,赶紧压下心里的情绪,弯腰摸了摸念念的头,语气儘量自然:“没有,叔叔就是有点意外。那你们忙,我先回去了。” “不再等等穗穗了?”张嫂问。 “不了。”陆临舟摇摇头,转身往楼下走,脚步比刚才慢了许多。 既然她想跟吴景越过年,那就过去吧。 ———— 陆家客厅里,团年饭的菜早就摆齐了。 燉得酥烂的红烧肉冒著最后一点热气,炸春卷的金黄外皮凉了些,连刚煮好的饺子都在盘子里凝了层薄油,可满桌的菜没动几筷子,谁都没心思吃。 周瑾园坐在餐桌旁,手里攥著双筷子,却没往嘴里送,眼神时不时往门口瞟。 她看了眼墙上的掛钟。 时针早过了七点,离陆临舟出门接人,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 “这都几点了,怎么还不回来?”她又一次念叨:“菜都凉透了,再等下去,饺子都要坨了。” 陆老太太坐在主位,手里还拿著个剥了一半的橘子,慢悠悠地开口:“急什么?去了这么久没回来,恐怕是穗穗那边有事绊住了,或者……不想来家里吃饭了。” “不想来?”周瑾园立刻抬头,语气里带著点急,“这大年三十的吃团年饭的时间,不回来能去哪?” 她越说越慌,生怕陆临舟跟林穗穗之间,又发生一些不该发生的事…… 周瑾园越想越坐不住,乾脆放下筷子,在客厅里来回走了两步。 陆远国坐在旁边,看著周瑾园急躁的样子,轻轻咳了声:“別瞎想,临舟办事有分寸,穗穗也是懂事的姑娘,不会出什么事。说不定是穗穗那边要收拾一下,耽误了时间。” “收拾也用不了这么久啊!”周瑾园摆摆手,眼神还是盯著门口:“这团年饭,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的,她不回来,临舟也不回来,这算怎么回事?” 陆老太太把剥好的橘子瓣放进竹篮,抬眼看向周瑾园,语气平和:“行了,別来回走了,看得我眼晕。既然等不到,就给他们俩留点菜,把饺子再温一温,咱们先吃。总不能因为等他们,让一桌子菜都浪费了。” “可……”周瑾园还想说什么,却被陆远国一个眼神制止了。 再说下去,老太太真的要不高兴了。 周瑾园没办法,只好慢吞吞地起身,准备去厨房拿个乾净的盘子留菜。 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门口传来响动。 周瑾园的脚步猛地顿住。 是陆临舟回来了? 第404章 初雪 除夕的夜晚,筒子楼外的路灯晕开暖黄的光。 地上散落著没扫尽的鞭炮碎屑,踩上去沙沙响。 林穗穗拎著个油纸包,里面是邱茹月硬塞给她的饺子和腊鱼。 她跟在吴景越身后往回走,晚风裹著点残留的烟火气,吹得她脸颊发烫。 “说真的,这还是我妈第一次鬆口,让我单独送你回来。”吴景越走在旁边,语气里带著点意料之外的的轻鬆:“之前我想出门,是绝对不可能的。” 上次吴景越想送她,吴站长和邱茹月都不肯,甚至只让他送到吴家院子门口。 这次能够送她回来,已经实属不易了。 林穗穗笑了笑,搓了搓冻得有点发僵的手:“今晚我们演得那么像,你爸妈肯定以为咱们是真的对彼此有意思,自然就放心了。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应该能自由出入了,不用再被他们盯著了。” “借你吉言。”吴景越点点头,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要是真能自由点,我就能找机会跟臣非联繫了。不过……” 他顿了顿,有些犹豫:“我爸妈现在还盯著我,我怕直接联繫会被他们发现,到时候又要闹。” 林穗穗立刻明白他的顾虑,乾脆地开口:“没事,你要是有想跟谢医生说的话,或者想让我帮你带什么东西,都跟我说,我去联繫他。我跟他朋友也已经掌握了联繫的时间,到时候帮你们约个时间找个藉口见一面,不难。你爸妈也不会怀疑到我头上。” 吴景越愣了一下,隨即露出感激的笑:“谢谢你啊穗穗,每次都要麻烦你。” “我们不是说好了互相利用嘛?这都是应该的。”林穗穗笑著摆摆手,故意用之前的话调侃,想让气氛轻鬆些,“再说了,我也不想看到你被你爸妈逼得那么难受,能帮就帮。” 两人说著,就走到了筒子楼楼下。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晚风里传来远处人家的电视声,正播著春晚的小品,笑声断断续续飘过来,添了几分年味。 吴景越停下脚步,看著林穗穗,犹豫了几秒,才开口:“穗穗,我可以抱抱你吗?” 林穗穗愣了一下,隨即忍不住笑了:“刚刚在你家,你爸妈都在的时候不抱,现在就咱们俩,不用演戏了,你倒要抱了?” 吴景越被她戳穿,也不尷尬,反而无奈地笑了:“好好的气氛都被你破坏了。我就是觉得……谢谢你,这段时间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撑过来。” “行了,別煽情了。”林穗穗笑著推了他一下,“抱就算了,免得待会儿被邻居看到,又该说閒话了。等下次在你爸妈面前,咱们再好好『演』一场拥抱的戏码。” 吴景越点点头,眼底的感激却没减:“好,听你的。那你上去吧,晚上风大,別冻著了。” “嗯,你也赶紧回去吧,你爸妈说不定还在等你呢。”林穗穗拎起油纸包,转身往楼梯口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对著他挥了挥手,“新年快乐,景越哥。” …… 吴景越的背影消失在家属院拐角时,林穗穗还站在原地。 晚风格外软,裹著刚散场的烟火气,拂过她的发梢,带著点若有若无的腊梅香。 这还是她来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年。 无论如何,她现在已经自由了。 没有被吃人的柳湾村的给吞没,甚至还进了广播站,还能念中专,暂时也不缺钱用了。 实在是,未来可期。 只是,为什么她没那么开心呢? 林穗穗垂了垂眼,將情绪收敛。 她正准备转身上楼,指尖突然触到一点冰凉。 抬头时,瞳孔微微睁大,细碎的白从墨色的夜空里落下来,轻飘飘的,像被风吹散的絮。 今年是暖冬,入了腊月就没见过半点雪星。 谁也没想到,第一场雪会落在大年三十的夜里。 林穗穗下意识伸出手,掌心朝上,橘色的路灯把她的手照得透亮。 一片雪慢悠悠落下来,不是细碎的雪粒,竟是朵蓬鬆的大雪,边缘带著精致的棱,沾在掌心时凉丝丝的,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化作一小滴透明的水,顺著指缝往下淌。 又一片落下来。 林穗穗赶紧拢了拢掌心,这次没让它化掉。 雪躺在她的掌心里,像揉碎的云絮,裹著路灯的光,泛著淡淡的剔透感。 她盯著那片雪,脑子里突然蹦出之前在基地看的韩剧片段。 韩剧里女主说,初雪是个美好的日子。这天最灵验了,要是能和相爱的人牵手走在雪地里,不管遇到多少阻碍,最后都会长长久久,一辈子幸福。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陆临舟的脸就猝不及防地撞进脑海里。 “想什么呢,林穗穗!” 林穗穗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晃了晃头,指尖的雪晃得差点掉下来。 她心里暗怪自己糊涂,怎么会突然想起他? 她不仅不可能跟他在一起,更不可能永远幸福。 可那身影偏像生了根,晃了头也没散。 她闭了闭眼,想把那画面压下去,可眼皮后面,陆临舟的样子反而更清晰。 他站在雪地里,围巾松松搭在颈间,呼出的白气和雪混在一起,连他说话时喉结轻轻滚动的弧度,都看得清清楚楚。 “林穗穗。” 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还带著点被冷风颳过的沙哑,像片羽毛,轻轻挠在她的心上。 林穗穗浑身一僵,掌心的雪瞬间化透,冰凉的水顺著指缝滴在地上。 她慢慢回头,目光落在身后那人的身上。 路灯下,陆临舟就站在几步外。 他穿著件深灰色的大衣,肩上落了层薄雪,头髮梢还沾著几片,像是站了很久。 他的眼神直直地盯著她,没有怒意,也没有之前的急切,只有点不易察觉的疲惫,还有点她看不懂的落寞。 像在雪地里等了很久,终於等到了人,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雪还在落,一片一片,落在他的肩头,落在她的发间。 橘色的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满是雪屑的地面上。 林穗穗喉间微微哽住:“你……” “穗穗。”陆临舟超前走了半步:“你去哪儿了?” 第405章 初雪散步 雪落在睫毛上,凉丝丝的,让林穗穗的恍惚又散了几分。 她看著眼前的陆临舟,肩上落了不少雪。 林穗穗开口道:“邱阿姨邀请我去吴家吃团年饭,盛情难却,就过去了。” 她语气平淡,似乎是不想在这个时间,跟陆临舟发生什么不愉快的对话。 毕竟今天是过年,她不想跟他搞得太难看。 陆临舟的眼神落在她沾著雪屑的发梢上,没立刻说话。 方才在巷口等不到她时的焦躁,看到她和吴景越走在一起时的闷意,此刻都化作了眼底的疲惫,连声音都轻了些。 陆临舟突然开口问她:“他们没留你一起守岁?” 林穗穗愣了愣,隨即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衣角:“虽然我跟景越哥在接触,但还没到要一起守岁的地步,不合適。” “接触”两个字,轻轻扎在陆临舟心上。 他看著她刻意保持距离的样子,喉结动了动,想说些什么。 想说他在筒子楼楼下等了她快两个小时,想说家里的年夜饭还留著她的位置,想说他根本希望她对吴景越不要有那种心思。 可话到嘴边,看著她眼底小心翼翼的疏离,又咽了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冷风吹得胸腔发紧:“跟我吃年夜饭。” “不用了。”林穗穗摇摇头,声音很轻:“在吴家已经吃撑了,吃不下了。” 陆临舟的神情瞬间黯淡下来,连肩膀都微微垮了些。 他没再说话,就那么站在她面前,雪还在两人之间落著,一片一片,把沉默拉得很长。 橘色的路灯把两人的影子叠在雪地上,近得仿佛伸手就能碰到。 林穗穗看著他,突然发现两人的鼻头都冻得红红的。 他是站在冷风里等了太久,她是被雪气浸得发冷,可这相似的模样,却让她心里某个角落软了下来。 她看著他肩头的雪越积越厚,和他眼底的落寞,林穗穗的心臟忽然动了动。 今天是过年,又是初雪…… 林穗穗看著他。 “陆临舟。”她轻轻开口,声音被雪裹得软了些。 陆临舟抬了抬眼,眼神里带著点茫然,像没反应过来她会突然叫他的名字,只低低应了声:“嗯?” 林穗穗攥了攥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多了点勇气。 她抬头看向他,雪落在她的发间:“反正也没什么事,要不要一起散散步?” “……” ———— 吴景越往家走时,雪下得比刚才密了些。 细碎的白落在他的衣领里,凉丝丝的,却没让他觉得冷。 路过家属院门房时,他脚步顿住了。 昏黄的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隱约能看到里面坐著人。 他想了想,终究还是转了方向,推开了门房的小木门。 “吴小子?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门房的张大叔正捧著个搪瓷缸喝茶,看到他进来,笑著抬了抬下巴:“外面雪下大了,快进来暖暖,別冻著。” “张叔新年快乐。”吴景越搓了搓手,走到炉子旁烤了烤:“刚走半道,想著还有点事没办,正好过来跟您打声招呼。” 他眼神瞟了眼桌角的黑色电话机,那是家属院公用的,平时要打长途得先跟门房登记。 张大叔眯著眼睛笑:“新年快乐新年快乐,这雪下得好啊,瑞雪兆丰年,明年船厂肯定顺顺利利的。” 他喝了口茶,突然放下缸子,起身拿了件厚外套:“不行,我得去趟厕所,这茶喝多了。你帮我看会儿门,別让人进来拿东西啊。” “您放心去吧,我在这儿看著。”吴景越立刻点头。 看著张大叔裹紧外套走进雪地里,才快步走到电话机旁。 手指悬在拨號盘上,他深吸了口气,按了谢臣非朋友家的號码。 那串数字他记了快半个月,早就刻在脑子里了。 电话响了三声,才被接起来,那边传来个模糊的男声,带著点刚被吵醒的慵懒:“餵?谁啊,大过年的打电话。” “是我,吴景越。”吴景越的声音有点发紧,手心攥出了汗:“新年快乐,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吴景越?”那边的人明显愣了一下,声音瞬间清醒了些:“你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不是说……暂时別联繫吗?” 吴景越眉头微拧:“我知道之前说好了不联繫。但我这边有点进展,我爸妈鬆口了,我能出门了。所以想跟谢臣非见一面,商量下后面的事。你能不能帮我约他一下?就这两天,找个隱蔽点的地方,我过去找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只有电流“滋滋”的声音,混著外面隱约的鞭炮声,显得格外突兀。 “餵?你在听吗?”吴景越心里咯噔一下,追问了句:“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要是他没时间,咱们再约也行……” “不是没时间……”那边的人犹豫了半天,声音压得很低,带著点为难:“景越,其实……” “其实什么?”吴景越的心提了起来,直觉不对劲:“你別瞒著我,是不是谢臣非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他能出什么事。”那人连忙否认,可语气里的慌乱藏都藏不住:“就是……就是他最近有点忙,可能没功夫见你,要不你再等等?” “忙?”吴景越皱紧眉头。 他了解谢臣非这个朋友,绝不是这样支支吾吾敷衍的人。 吴景越心下一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攥紧话筒,语气更急了:“你別骗我了,肯定有问题。你要是不说,我现在就去你家找你!” 他知道谢臣非的朋友性子软,经不起逼。 果然这话一出,那边的人嘆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 “唉,跟你说了吧,你別太著急。臣非……臣非上周就被送出省了。” “……” 电话里的电流声还在响,可吴景越已经听不清后面的话了。 他掛了电话,手指还僵在拨號盘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窗外的雪还在落,落在玻璃上,画出一道道白色的痕,像他此刻心里的伤口,又深又乱。 张大叔推门进来时,看到他站在电话旁,脸色苍白,嚇了一跳:“吴小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吴景越回过神,摇了摇头,声音哑得厉害:“没事,张叔,可能有点冷。我……我先回家了。” 他拉开门,走进雪地里。 雪落在他的脸上,化了又落,像冰凉的泪。 第406章 我想跟穗穗在一起 与此同时。 巷子里的雪越下越密,起初是细碎的絮,后来变成了鹅毛般的大朵,飘落在路灯下,像无数发光的羽毛,慢悠悠往下坠。 林穗穗走在前面,脚步放得极轻,深怕踩碎了这夜里的安静。 身后的陆临舟没跟上来,也没走太远,两人之间总隔著两步的距离,像一道心照不宣的界限。 她偶尔余光扫过地面,能看到两道影子。 她的影子在路灯下忽长忽短,他的影子就跟在后面,有时被她的影子叠住一半,有时又稍稍错开,像在无声地试探。 风裹著雪吹过,掀起她的衣角,也吹得他大衣的下摆轻轻晃动。 两人都没说话,安静得只听得到对方的脚步声。 林穗穗的心思早飘远了。 她趁著走路的姿势,假装不经意间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陆临舟。 他正望著天上的雪,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柔和,连平时紧蹙的眉头都舒展开了。 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她甚至能看到雪化成晶莹剔透的水珠的过程。 林穗穗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赶紧收回目光,心里却像被雪挠了下,软软的。 这一刻,她心里竟然有点奢望,初雪真那么灵验的话,她和陆临舟有可能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 她摇了摇头,暗怪自己贪心,脚下的步子却慢了些,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距离又近了点。 不知走了多久,巷口的灯笼都被雪覆上了层白,林穗穗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头髮丝上沾了不少雪,凉丝丝的,贴在耳后,冻得她轻轻打了个寒颤。 “冷了?” 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比刚才近了许多。 林穗穗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攥住了。 陆临舟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身边,掌心的温度传过来,暖得让她浑身一僵。 “头髮都湿了。”陆临舟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间,眉头轻轻蹙起。 他另一只手伸过来,替她拂去头顶的雪,指尖偶尔碰到她的耳廓,烫得她赶紧偏了偏头。 “我……”林穗穗张了张嘴,想把手腕抽回来,却被他攥得更紧了些。 不是用力的那种,是带著点小心翼翼的力道,像怕她跑了,又怕弄疼她。 “雪下大了,再走下去该冻感冒了。”陆临舟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拉著她往回走,脚步比刚才快了些:“我送你回去。” 他的手很暖,裹著她的手腕,把冷风都挡在了外面。 林穗穗被他拉著,亦步亦趋地跟著,眼睛盯著两人交握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掌心带著点薄茧,是常年握笔和训练留下的痕跡。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清醒又平静的状態下牵手,只有初雪夜里的安静和掌心传来的、让人心安的温度。 明明她说了去吴景越家里过年。 平日里提起吴景越就要爆炸的男人,今天怎么反而柔和下来了? 雪还在落,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很快就化了。 林穗穗的心跳越来越快,却没再挣扎。 她想,就这一小段路也好,就当是……借初雪的光,偷来的一点温柔。 …… 快到筒子楼楼下时,陆临舟才慢慢鬆开手。 林穗穗的手腕上还残留著他的温度,暖得发烫。 她抬头看他,想说声“谢谢”,却对上他的目光。 他的眼神里带著点不易察觉的温柔,像落满雪的湖面,平静又深邃。 “上去吧。”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软了些:“把头髮擦乾,別著凉了。” 林穗穗点点头,转身往楼上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著他站在雪地里的身影,轻声说:“陆临舟,新年快乐。” 陆临舟笑了笑,眼底的雪仿佛都融化了:“新年快乐,穗穗。” ———— 陆临舟回到家时,雪已经落满了肩头。 他推开客厅门,暖融融的空气裹著饭菜的余温扑面而来,却没驱散他身上的寒意。 桌上的菜还留著,用盘子扣著,可客厅里的气氛却冷得像冰。 周瑾园坐在沙发上,眼眶通红,陆远国站在窗边,眉头拧得紧紧的,陆老太太则捏著半颗橘子,眼神沉沉地看著他。 “你还知道回来?”周瑾园的声音带著哭腔,看到他身上沾著的雪,还有没来得及整理的衣领,火气瞬间又涌了上来:“你跟穗穗到底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 陆临舟没辩解,只是脱了大衣,放在衣架上。 然后走到客厅中央。 “咚”的一声,直直跪了下去。 膝盖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惊得陆老太太猛地站起来:“临舟,乖孙你干什么?!快起来!” “妈,您別拉他。”陆远国转过身,声音沉得能滴出水:“让他说,他到底想干什么。” 陆临舟抬起头,眼底带著红血丝,却异常坚定:“爸,妈,奶奶,我有话跟你们说。我跟穗穗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 周瑾园愣在那,突然摇了摇头:“別、別说……” “我向你们坦白一切。”陆临舟薄唇微动:“我跟她,不仅是在柳湾村、我还是个傻子的时候在一起过。以后,我们也会在一起。” 陆远国一愣:“陆临舟,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想跟穗穗在一起,我要跟她结婚。” 第407章 忍不住想要拥有她 客厅里的暖光落在陆临舟跪著的膝盖上,映得他深色裤子上的雪渍格外显眼。 周瑾园原本坐在沙发上坐著,听到他的话,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她没像寻常妇人那样哭天喊地,只是慢慢抬起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儿子。 平日里总是温和带笑的眼睛,此刻蒙著层水汽,却没让眼泪掉下来,声音发紧得像被冷风颳过:“临舟,你再说一遍?你真的,要把这一切都撕开吗?” 其实周瑾园和陆远国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他们都抱著侥倖心理,希望陆临舟不会说出口。 林穗穗当初就是以柳湾村的事,威胁他们,让他们带她来省城的。 他们不是不知道,当年陆临舟痴傻,被林穗穗“照顾”著,知道林穗穗是陆临山妻子,是陆临舟名义上的“嫂子”。 可她看陆临舟也一直很避讳这些牵扯,就以为陆临舟不再傻了以后,会跟她保持距离。 他们全家人都想把那页翻过去,让陆临舟忘了乡下的混沌日子,也让林穗穗能以“乾女儿”的身份,体面地留在省城。 可现在,陆临舟却把这层遮羞布狠狠扯了下来。 “是。”陆临舟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周瑾园心上:“我其实那天,就想跟你们说了。” “儿子……”周瑾园终於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临舟,你知不知道她当时是什么身份?是你乡下那哥哥的媳妇,是你名义上的嫂子!你让別人知道了,会怎么说?说陆家儿子痴傻的时候跟嫂子不清不楚,说我们陆家没规矩,说我们……”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卡在喉咙里,带著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是船厂厂长的夫人,半辈子都活在体面里,厂里的人敬她,亲戚们服她,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因为儿子的事,要面对这样的閒话。 “你刚找回家里的时候,我怎么跟你说的?”陆远国终於从窗边转过身,手里的烟燃到了尽头,菸灰落在地上,他都没察觉。 平日里总是沉稳的厂长,此刻眉头拧成了川字,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意:“让你忘了柳湾村的事,好好准备考军校,以后接手船厂,做个体面人。你倒好,不仅没忘,还把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拿到檯面上说!” 他走到陆临舟身边,蹲下身,眼神里满是失望:“你以为我跟你妈是嫌穗穗出身不好?是嫌她有过婚史?我们是怕!怕你们在柳湾村的关係,让你们在省城待不下去。你是我陆远国的儿子,以后要站在船厂的檯面上,这事要是漏出去,你怎么交代?怎么跟上面的领导解释?別人会说你连基本的伦理都不懂,你这辈子的前途,就全毁了!” 陆临舟垂著头,膝盖抵在冰凉的地板上,却没觉得疼。 他知道父母的顾虑,也知道这层关係有多不对。 可他更忘不了林穗穗的隱忍,他没法忍受她一次次將他推开。 “爸,我知道名声重要,知道前途重要。”他抬起头,眼底带著红血丝:“可穗穗更重要。而且,临山哥並不是我的亲哥,他已经不在了,她跟我的事,为什么不可以?” “就是不可以!”周瑾园打断他,声音里终於带了点哭腔,却依旧克制著:“在旁人眼里,她就是你哥的遗孀,是你曾经的嫂子!你跟她在一起,就是『扒灰』,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我跟你爸这辈子没丟过这样的人,你就非要让陆家,在省城抬不起头吗?” 她后退一步,靠在沙发扶手上,看著跪在地上的儿子,心里又疼又气。 她其实是喜欢林穗穗的。 那姑娘懂事、勤快,不像厂里其他姑娘那样娇气,可这份喜欢,根本站不住脚。 她是厂长夫人,要顾著陆家的体面,要顾著儿子的前途,哪怕心里再疼,也不能鬆口。 陆远国深吸一口气,把手里的菸蒂摁在菸灰缸里,动作重得差点把缸子打翻:“临舟,我给你时间,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你要的是一时的衝动,还是陆家的未来,还是穗穗以后被人指指的日子。你们,不合適。” 客厅里的气氛,像被冻住了一样。 桌上扣著的菜还带著余温,可没人有心思吃。 墙上的掛钟滴答作响,却衬得这沉默,愈发沉重。 …… 直到。 “有什么不合適的?”一直没说话的陆老太太突然开口,把手里的橘子放在桌上,声音平静却带著分量:“你们俩成分差那么多,別人不也说不合適?最后不也过了一辈子?” 她的话让陆远国和周瑾园都愣了一下,周瑾园连哭都忘了。 “妈……”两人同时惊诧道。 陆老太太眸光扫过两人:“临舟跟穗穗,觉都睡过了,身子都贴过了,现在说不合適,要换人?这像话吗?” 陆临舟也是一怔,他诧异地看向陆老太太,眼底却萌生了点希望。 陆老太太继续说:“穗穗这姑娘,我看在眼里,心善,懂事,临舟在柳湾村的时候,她都不知道临舟是你们的儿子,还愿意一个女人扛著一个傻小叔子过生活,没有改嫁。这就是个伟大的女人!再说了,以前兼祧两房的事多了去了,我觉得这事儿,能行。” 整个客厅里,突然就只剩下了沉默。 陆远国和周瑾园对视一眼,两人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陆远国深吸一口气,又点燃了一支烟。 陆临舟的膝盖抵在冰凉的地板上,时间久了,麻意从膝盖蔓延到小腿,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可他没动一下。 因为陆老太太的话,他的背脊挺得更直了。 “我一直在纠结摇摆,是因为有所顾忌。”陆临舟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带著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抬了抬眼,看向陆远国紧绷的侧脸,又看向周瑾园泛红的眼眶,喉结滚了滚:“是因为我走丟这么多年,没在你们身边尽过一天孝,刚回来就惹你们生气,我怕你们失望。所以我忍著,跟她划清界限。” “可我忍不下去了。”他的声音突然坚定了些,眼神里的愧疚被更深的执著取代:“我是陆家的儿子没错,但我却因此受到了束缚。” 明明在柳湾村,林穗穗受到委屈都是直接回懟发飆。 可到了省城,她在外面能肆意,到了陆家,却总是什么都不敢说。 陆临舟一想起来,心臟就像被什么东西攥著,又闷又疼:“穗穗已经受了太多伤害了。她好不容易在省城有自己的未来了,又要因为我、因为陆家,被你们防备,被你们送去別人家……她没做错什么,不该受到这些?” 陆远国手里的烟燃到了尽头,烫了手指才猛地回神,慌乱地摁在菸灰缸里,却没说话,只是看著跪在地上的儿子。周瑾园更是哭成泪人,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最重要的是……”陆临舟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所有勇气,声音里带著点坦诚的脆弱:“作为一个男人,我忍不住想要拥有她。” 第408章 等他们同意为止 客厅里的沉默像化不开的雪,压得人喘不过气。 掛钟的滴答声格外清晰,每响一下,都像是在拉长这份僵持。 周瑾园手里的帕子已经湿了大半,眼睛肿得发红,眼泪还在无声地往下掉,却没再哭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周瑾园终於撑著沙发扶手慢慢站起来,动作慢得像耗尽了力气。 她的腿有点麻,站定后,先是看了眼陆远国,又看向跪在地上的陆临舟,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 最终,周瑾园只是摇了摇头,转身往臥室走。 陆临舟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臥室门口,膝盖依旧牢牢抵在地上,没动一下。 陆远国重重嘆了口气,把菸蒂摁灭在菸灰缸里,声音里满是疲惫:“你这孩子……” 他没再说下去,也转身往臥室走,留下一个沉重的背影。 客厅里只剩下陆临舟和陆老太太。 陆老太太慢慢起身,走到他身边,想伸手扶他,却被他轻轻避开。 “奶奶,我不起来。”陆临舟的声音很轻,却带著坚定。 他抬眼看向臥室的方向,一字一句。 “爸妈,我会等到你们同意为止。” ———— 晨光透过筒子楼的窗户,带著点薄凉的暖意落在床铺上。 林穗穗是被浑身的酸痛惊醒的,一睁眼就觉得头重脚轻,喉咙干得像冒了烟,身上更是又冷又热,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果然……初雪散步哪有什么长久幸福,只会让人发烧。” 林穗穗自嘲地笑了笑,声音沙哑得厉害。 昨晚在雪地里跟陆临舟走了那么久,头髮湿了及时擦乾了也没用,现在终於遭了报应。 她挣扎著坐起来,刚一动,太阳穴就突突地疼,眼前阵阵发黑。 可脑子里突然想起广播站的安排。 明天上午轮到她播新年特別栏目,稿子她昨晚熬夜改好了,还得找吴站长確认內容。 林穗穗咬著牙,她从床头柜摸出两片退烧药吞了下去。 又接著睡了一觉,再醒来的时候,林穗穗才感觉稍稍好了点。 出了一身的汗,林穗穗简单擦洗了一下,又裹上最厚的袄,把稿子揣进怀里,出了门。 楼道里静悄悄的,过年期间,要么都回了老家,要么就在家多睡一会儿,只有林穗穗的脚步声带著点虚浮。 走到吴家门口,林穗穗抬手敲了敲门,暂时收起自己的不適。 门开了,可站在门口的不是吴站长,是邱茹月。 她穿著件灰色的家居服,头髮隨意挽著,眼眶肿得像核桃,眼下还有明显的青黑,一看就是哭了很久,连脸上的笑容都带著掩饰不住的疲惫。 “穗穗?”邱茹月看到她,愣了一下,隨即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连忙侧身让她进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 林穗穗扶著门框,声音还是有些沙哑:“邱姨,我没事,就是有点著凉。”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邱茹月转过身去抹眼泪,动作很轻,却还是被她看在眼里。 林穗穗心里咯噔一下,之前的疲惫瞬间被担忧取代:“邱姨,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您眼睛怎么肿了?” 邱茹月嘆了口气,声音带著点哽咽:“就是景越,昨天夜里,跟他爸起了点衝突。” “……” 林穗穗没说话,邱茹月眼神飘向窗外的积雪,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昨晚。 …… 那时客厅里的春晚还在放著,电视里的笑声混著饺子的热气,裹得满屋子都是暖意。 林穗穗走后,吴景越回来时,她和老吴还凑在一起嘀咕,脸上藏不住高兴。 他们都觉得,看吴景越对林穗穗的样子,应该是上心了。 穗穗那姑娘懂事,陆家愿意收她做乾女儿,跟他们家也合得来,要是真能成,绝对是桩好事。 邱茹月就心里盘算著,等开春了,找个机会去陆家,跟陆家人和林穗穗提提亲事。 毕竟景越年纪也不小了,又是这样的情况。要是能定下来,他们就放心了。 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不对劲。 吴景越回房后,半天没出来。 她和老吴觉得奇怪,敲了好几次门都没人应。 最后还是老吴忍不住,用备用钥匙开了门。 门一推开,两人都愣住了。 吴景越正蹲在地上,把几件换洗衣物往行李箱里塞,手里还攥著个钱包,里面鼓鼓囊囊的,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行李箱的拉链没拉,露出里面叠得歪歪扭扭的衣服。 还有一张他和谢臣非的合照,被压在最底下,只露出个边角。 一看,他就是要离开船厂,去找他喜欢的那个人。 他们不准他离开,吴景越就急了,不仅一直维护对方,甚至还要跟他们闹决裂。 老吴气得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吴景越捂著脸,却还是不肯服软,更是把那些“情啊爱啊”大逆不道的话全都说出来了。 他们两口子立马就崩溃了。 吴景越不肯鬆口,吴站长气得把他打了一顿。怕他再走,只能再次將他禁足。 就算是林穗穗来,他们也不会再让他出去了。 …… 第409章 让他娶了她 “邱姨?邱姨?”林穗穗的声音把她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邱茹月猛地回神,眼神聚焦在林穗穗的脸上。 要是林穗穗知道自己儿子喜欢的是男人,肯定就不愿意嫁进来了。 邱茹月赶紧抹了抹眼角,勉强笑了笑:“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想起昨晚的事,有点感慨。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等景越冷静下来,跟他爸好好说说,就没事了。” 她刻意避开真相,生怕多说一句就露了馅。 “哦,那是当然了。”林穗穗点点头:“景越哥会懂你们的良苦用心的。” 见林穗穗没起疑,她又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是来找景越的?他还在房间里没出来,要不我去叫他?” “不是的邱姨,”林穗穗摇摇头,指了指手里的稿子,“我是来找吴站长的,想跟他確认下广播站新年栏目的內容,明天上午就要播了,怕耽误了。” “哦,这样啊。”邱茹月鬆了口气,连忙起身,“老吴在书房呢,你直接进去找他就行,他刚回来没多久,正看文件呢。” 林穗穗点点头,拿著稿子往书房走。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邱茹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转身走向吴景越的房间,轻轻推开一条缝。 里面静悄悄的,只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里面的动静。 她没再犹豫,推开门走了进去。 ———— 林穗穗去了书房,跟吴站长做了確定。 第二天早上的栏目,由她来完成。 林穗穗把新年特別栏目的最终稿交过去。 吴站长坐在藤椅上,后背比平时佝僂了些,手里捏著钢笔,却半天没落下,眼神落在稿纸上,却像是没聚焦。 林穗穗没有喊他,只是后退半步,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吴站长这才回过神,低头看了起来。 他翻页的动作很慢,直到翻到最后一页时,他终於抬起头,对著林穗穗点了点头。 吴站长的声音比平时沙哑不少:“挺好的,不用改了,明天早上你直接去广播站录就行,我跟那边打过招呼了。” “谢谢吴站长。”林穗穗鬆了口气。 她接过稿子转身要走,就看到吴站长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指节用力,连鬢角的白髮都跟著动了动。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像是一夜没合眼。 林穗穗想起邱茹月刚刚的话,又见吴站长疲惫的样子,意识到肯定是吴景越的事。 从书房出来,走廊里静悄悄的。 林穗穗站在走廊中间,目光落在吴景越房间的门上,最终还是偏了偏脚步,朝著他房间走去。 林穗穗犹豫了几秒,抬手敲门。 门轴“吱呀”响了一声,邱茹月先探了半个身子出来。 她的脸上掛著刻意维持的温和笑意,眼神却飞快地扫过吴景越,眉梢轻轻一挑,又用下巴点了点林穗穗的方向。 那眼神里的示意再明显不过,是让吴景越说话有分寸,別漏了不该说的。 “穗穗啊,快进来坐,景越这孩子昨晚没睡好,脸色差了点,你別介意。” 邱茹月一边说,一边往旁边让开,手还在背后悄悄拽了下吴景越的衣袖。 等林穗穗跨进门,她又笑著补了句,“你们聊,我去厨房看看燉的汤好了没,一会儿留穗穗喝碗再走。” 话音落,她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房间里拉著深灰色的厚窗帘,只在窗帘缝里漏进一缕晨光,昏沉的光线里,吴景越的脸显得格外苍白。 林穗穗刚转过身,目光就撞进他的侧脸。 左颧骨上印著道清晰的红印,边缘还泛著点青,嘴角也破了皮,凝结著细小的血痂,连说话时,嘴角的弧度都有些僵硬,显然是昨晚被打的痕跡还没消。 “景越哥,你的脸……”林穗穗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声音里满是惊讶。 她刚想伸手去碰,又怕碰疼他,手悬在半空,还是停住了。 吴景越原本还靠著墙,强撑著没露出情绪,可被她这声带著担忧的询问戳中,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別开脸,想掩饰,可喉结滚了滚,声音还是发了哑:“谢臣非……他走了,昨晚朋友跟我说,他家里人把他送出省城了,连去了哪里都没说。” 林穗穗愣在原地,手里攥著的栏目稿子差点滑落在地:“怎么会这么快?你昨天不还说,想找机会跟他见一面吗?” “我也想啊。”吴景越转过身,背靠著冰冷的墙壁,肩膀微微垮下来,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我昨晚收拾行李,想偷偷去找他,结果被我爸发现了……他把我锁在房间里,说除非我断了找谢臣非的心思,否则永远別想出这个门。” 林穗穗看著他眼底的红血丝,心里也跟著沉了下去。 她没想到,一晚上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难道,不受家人祝福的感情,就是没法继续下去么? 林穗穗想起邱茹月出去前对吴景越做的眼神,忍不住追问:“你妈妈刚才进来,是又跟你说什么了?” 吴景越抬起头,脸上扯出一抹苦笑,那笑容里满是无奈和对邱茹月的失望:“她警告我,不让我跟你说挨打的原因,也不让我提谢臣非的事。说要是我敢告诉你真相,他们就要一直將我禁足,连院子都不让我出。” “还有……”他顿了顿,没说下去。 林穗穗疑惑:“还有?还有什么?” “我妈还说,只要我娶了你,就解除禁足。” 第410章 他晕倒了 林穗穗攥著稿子的手指猛地收紧。 这要是在她的2025年,邱茹月这种用婚姻捆绑儿子、牵扯无辜者的做法,只会被人戳脊梁骨,遭受万人唾骂。 可现在是 1982年。 她看向吴景越,他垂著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眼底的情绪,只有嘴角那道没癒合的痂,在昏沉的光里泛著淡红。 你是拒绝了吗?”林穗穗的声音放得很轻,怕自己的语气太重,戳破他本就紧绷的情绪。 吴景越抬起头,眼神里满是迷茫,像个在雪地里迷了路的孩子:“我不知道……”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里带著点沙哑的疲惫:“我不想放弃他的,之前哪怕我爸妈反对,我都想著再等等,等他们鬆口,等我能光明正大跟他说话。可现在……他走了啊。” “朋友说他是被家里人『送走』的,连个信都没给我留。”他的喉结滚了滚,眼底泛起湿意:“我甚至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跟我走,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想放弃了。没有方向,没有消息,我连坚持下去的力气,都快没了。” 林穗穗看著他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著疼。 她知道吴景越的柔软,也知道他对谢臣非的执念,可谢臣非的突然离开,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所有的期待。 “但你放心。”吴景越突然抬头:“要是你不愿意,我肯定会拒绝我妈的。我不能因为我自己的事,把你拉进来。我们本来就是演演戏,怎么能让你真的嫁给我。穗穗是值得拥有真爱的女孩啊。” 林穗穗一怔,鼻尖不由自主地酸了起来。 吴景越一直都像是个知心大哥哥一样对他好,他心思敏感,对她包容。 所以他说,穗穗是值得拥有真爱的女孩。 是啊,林穗穗也一直觉得自己是值得拥有真爱的女孩,但有些人不这样认为。 林穗穗眼眶微红,目光落在他手腕上。 那里隱约能看到道红痕,像是昨晚挣扎时被什么东西勒出来的。 林穗穗眉头微拧,有些揪心地问:“可你拒绝了,就要永远被关在这里。” 吴景越愣了一下,隨即苦笑起来,笑容里满是自嘲:“关就关吧,反正我找不到他了,关不关又有什么区別?” 他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看著外面又下起的雪,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走。 “也许有一天,也有需要假婚姻的女孩出现呢?” “……” ———— 天还没亮透,陆家客厅里只开著盏小夜灯。 周瑾园一夜没合眼,眼睛肿得像核桃,眼下的青黑遮都遮不住。 她忍了很久,终於没忍住,从床上起身。 身后的那个人也动了动,似乎是在看她为什么起来。 看来,陆远国也一夜没睡。 周瑾园推开房门,刚走出臥室,就被客厅里的身影攥紧了心。 客厅里,昏黄的光落在地板上,映出陆临舟跪坐的身影。 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整整一夜,裤子膝盖处磨出了浅白的印子。 他的背却依旧挺得笔直,像在军校站岗训练时那样,只是肩膀微微发僵,每动一下,都能感觉到膝盖传来的刺痛,顺著骨头往骨髓里钻。 陆临舟的脸色是掩不住的苍白,眼底积著红血丝,嘴唇也有些乾裂。 可他的眼神却没半分鬆动,落在前方的地板上,带著军人特有的执拗。 周瑾园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她眼泪瞬间又涌了上来,沿著脸颊往下掉,砸在冰凉的地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她快步走过去,站在陆临舟面前看著他。 这是她找了好多年的儿子,却在客厅里跪了一夜。 周瑾园心疼坏了,她手指下意识抬起,想摸一摸他苍白的脸,想问问他膝盖疼不疼。 可指尖刚碰到他的脸颊,又猛地收了回来。 她怕自己这一碰,所有的坚持都会崩塌,怕自己会忍不住让他起来,怕自己再也拦不住他和林穗穗的事。 “你一定要这样逼死爸爸妈妈吗?”周瑾园的声音带著哭腔,还有一夜未眠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在发抖:“省城那么多姑娘,厂里那么多好女孩,你为什么偏偏要选她?你就这么固执,非要毁了自己,也毁了这个家吗?” 陆临舟慢慢抬头,视线落在母亲红肿的眼睛上。 他想伸手替她擦眼泪,可膝盖一动,尖锐的疼让他皱了皱眉,动作又顿住了。 “妈,您再睡会儿吧。”陆临舟的声音很轻,带著点疲惫,却依旧温和:“天还没亮,您身体熬不住。” “你这样让我怎么睡得著?”周瑾园蹲下身,眼泪掉得更凶了:“你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儿子!当年你走丟的时候,我跟你爸找遍了半个省,夜里抱著你的小衣服哭,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现在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你却要为了一个姑娘,这样作践自己,这样逼我们……” “我没有逼你们。”陆临舟的喉结滚了滚,眼神里闪过一丝愧疚。 他怎么会不知道父母的辛苦? 他刚回来时,看到母亲把他小时候的玩具都收在盒子里,看到父亲偷偷给他整理军校复习资料,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份失而復得的亲情,有多珍贵。 陆临舟也想珍惜,所以在林穗穗这件事上,他才一直犹豫著没有说出口。 在无数次的煎熬时,他甚至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初没有被找回来的话,他就只是个从柳湾村出来的普通人。 哪怕日子苦点,他念完军校,把林穗穗带出那个是非之地,他们就能安安稳稳过日子。 没有“陆厂长儿子”的名声,没有陆家的束缚。离开柳湾村后,就什么忌讳都没了。 可这些话,他不能说。 “你们也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回的父母。”他看著周瑾园,一字一句地说,声音里带著恳求:“所以我还是希望你们能一直都是我的父母。” 如果他从小在父母身边长大,或许他还能像別的孩子那样,用“决裂”来威胁他们,来爭取自己想要的。 可他才刚回来没多久,他不敢说。 他怕那些话会像刀子,扎在父母心上,怕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家,又因为他散了。 正是因为他怕这怕那,才让林穗穗受了很多苦,他自己也忍了太久太辛苦。 周瑾园看著陆临舟眼底的愧疚和坚持,心里又疼又气。 她的哭声渐渐小了,却更显崩溃。 周瑾园看著他疼到拧紧的眉头,心又揪紧了:“临舟,妈求你了,你起来好不好?我们换个条件,你要什么妈都给你,只要你能接受,不跟林穗穗有男女之间的感情……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答应?” 陆临舟直视著妈妈的眼睛,温柔了一些,但还是坚决道:“妈,对不起。我接受不了。” “……” ———— 从吴家回筒子楼的路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路上受了风,林穗穗又开始又冷又热,浑身痛脑袋晕了。 她摇摇晃晃坚持著往筒子楼走,脑子里已经没法思考刚刚的事了,只能先回去再说。 刚下过雪的天色格外亮,亮得有些晃眼了。 林穗穗坚持著往家里走,伸手去摸口袋里的钥匙,眼角余光却瞥见自家门口的阴影里,坐著个身影。 那人背靠著墙,头微微垂著,肩膀垮著,像是睡著了。 天色晃眼,那人离得又远,林穗穗看不清他的脸。 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发烧带来的眩晕感瞬间被恐惧压下去。 这大过年的筒子楼里人很少,她一个姑娘家,要是真遇到坏人蹲点,以她现在的力气,根本逃不掉。 林穗穗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脚腕却不小心撞到台阶,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那人像是被惊动了,慢慢抬起头。 下一秒,林穗穗看到他苍白的脸,还有眼底浓重的红血丝。 是陆临舟。 悬著的心瞬间落了地,连带著紧绷的神经也鬆了下来。 她长出一口气,嘴角忍不住扯出点自嘲的笑。 还好不是坏人,不然她今天真是要栽在这里了。 放鬆的瞬间,积压了一路的眩晕感猛地袭来,天旋地转的感觉让她站不稳,几乎就要晕倒了。 他应该会接著她的。 林穗穗正安心地准备迎接昏倒,却突然听到“咚”的一声闷响。 陆临舟先倒在了她面前。 林穗穗僵在原地,晕乎乎的脑子半天没反应过来。 她看著倒在地上的陆临舟,又摸了摸自己还没完全失去力气的腿…… 她怎么连晕倒都赶不上热乎的? 第411章 他怎么受伤了 林穗穗脚步虚浮得像踩在上。 可面前陆临舟已经昏过去失去了意识,她也只能硬扛著,把他扛著往屋里走。 两人都发著烧,林穗穗几乎是半拖半架著他,后背抵著他滚烫的胸膛,能清晰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喷在颈间,带著点灼热的温度。 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陈设简单,旧木桌擦得发亮,床上铺著洗得发白的蓝格子床单,是她能打理出的最整洁的模样。 “你先躺会儿。”林穗穗咬著牙把他扶到床边,刚想鬆手,陆临舟却下意识攥了下她的手腕,眼神还有点涣散,带著点不易察觉的不安。 大概是他不知发生了什么,晕乎乎的,难免有些紧张。 可等后背沾到柔软的床单,投入进属於她的气息里之后,他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下来,攥著她手腕的手也鬆了劲。 陆临舟眉头慢慢舒展,没一会儿就发出了轻浅的呼吸声。 他显然是累到极致,一沾床就睡熟了。 林穗穗坐在床边,看著他苍白的脸,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滚烫的温度比自己的还高,指尖碰上去都觉得灼人。 林穗穗忍不住嘆了口气,心里暗忖。 果然初雪天在外面瞎逛没好事,不仅自己发烧,还把他也连累了。 她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又从床头柜上拿起退烧药。 这是她早上吃过的,还好没收进去。 窗外天光正好,透过窗户落在陆临舟脸上,把他苍白的肤色衬得愈发明显。 他陷在柔软的枕头上,眉头微蹙,呼吸带著发烧时特有的粗重,偶尔还会无意识地蹙紧眉峰,像是在梦里也承受著疼痛。 林穗穗坐在床边,手里攥著退烧药片,另一只手端著温水,准备给他餵药。 她俯身想轻轻掰开陆临舟的嘴,可指尖刚碰到他的下唇,他的牙关就下意识地抿紧了,昏迷中也保持著本能的抗拒和警惕。 “陆临舟,临舟?”林穗穗喊了两声,他还是昏迷状態,没有应他。 看来让他自己醒来喝药,已经不可能了。 林穗穗没办法,只能用指腹轻轻揉著他的下頜,试图让他放鬆,好不容易撬开一点缝隙,把药片往里送了送。 刚想餵水送服,陆临舟却猛地偏了偏头,药片“嗒”地一声掉在枕头上,连带著她手里的温水也洒了些在床单上。 “陆临舟?”她轻声喊他,声音里带著点急:“张嘴咽下去啊,不吃药怎么退烧?” 可回应她的只有他愈发粗重的呼吸。 林穗穗伸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比之前还烫,再不吃药,万一烧得更严重怎么办? 她自己也发著烧,头晕得厉害,根本没力气把他扛去医院,只能靠这几片退烧药先稳住。 看来,只能她亲自餵药了。 以前在柳湾村,陆临舟发烧昏迷喝不进去药,也是她亲自餵的。 可这次,却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小小的筒子楼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现在昏迷著,醒了也不会知道她做过什么。 这样想著,林穗穗端起水杯,先喝了一口温水,含在嘴里,然后捏起药片,快速放进陆临舟嘴里。 林穗穗俯身,轻轻扶住陆临舟的后颈,让他的头微微抬起。 她的呼吸离他很近,能清晰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拂在脸上,带著点淡淡的药味和发烧时的灼热。 林穗穗低头,轻轻覆上他的唇,把含在嘴里的温水慢慢渡了过去。 陆临舟的唇很烫,像暖炉似的。 或许是感受到了湿润,他的喉结无意识地滚了一下,就把药和水咽了下去。 林穗穗鬆了口气,刚想退开,却没想到他的手突然抬了一下,无意识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让她的动作顿住了。 她僵在原地,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还有他呼吸里的热气。 林穗穗下意识就要挣扎著推开,谁知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陆临舟的膝盖。 昏迷中的陆临舟猛地瑟缩了一下,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闷哼。 即使在发烧的迷糊里,也透著股难忍的疼。 林穗穗心里一紧,停下动作,借著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仔细看他的腿。 军绿色的裤子膝盖处磨得发毛,还隱约能看到深色的印子,像是沾了什么液体,又干掉后的样子。 这顏色…… 林穗穗不敢深想,她犹豫了几秒,还是轻轻掀开了他的裤腿。 这一掀,心瞬间揪了起来。 陆临舟的膝盖上,一片青紫的瘀伤几乎占满了整个膝盖,边缘还泛著红肿,靠近膝盖骨的地方,皮肤磨破了一小块,结著浅浅的血痂。 血痂周围的皮肤又红又肿,一看就是长时间受压、摩擦造成的伤。 旧伤叠著新伤,连裤子內侧都磨出了毛边,沾著点淡淡的血渍。 “这是……跪出来的?”林穗穗喃喃自语,手指悬在半空,没敢碰。 光是看著,都觉得疼。 他好好的,怎么会跪出这么重的伤? 第412章 膝盖有淤青 陆家客厅里的烟味还没散,菸灰缸里堆满了菸蒂,连桌角都散落著几根没掐灭的。 陆远国靠在沙发上,指尖还夹著半根烟。 烟雾繚绕中,他的眉头拧得比昨晚更紧,眼底满是疲惫。 他一夜没睡,脑子里全是陆临舟跪著的模样,还有周瑾园断断续续的哭声,让他心里又堵又乱。 陆远国偏头看向一旁,周瑾园坐在旁边,眼睛肿得像核桃。 他张了张嘴,哑著嗓子问周瑾园:“你到底怎么想?总不能让临舟一直跪,也不能一直拦著。” 周瑾园攥著皱成一团的手帕,面容憔悴:“我还是不希望他们在一起。临舟是咱们找了十几年才找回来的,怎么能让他跟穗穗扯在一起?那些事要是传出去,一切就都完了。” “我也不希望。”陆远国把烟摁灭在菸蒂堆里,火星溅起又很快熄灭:“可我怕临舟做出衝动的选择。他是军人,那性子认死理,真要是逼急了,他衝动之下……” “你是怕他跟咱们断绝关係?”周瑾园没等他说完就接了话,眼泪又差点涌上来,赶紧別开脸擦了擦:“我也怕。其实我知道他不会做这种事的,他记著咱们找他的苦。但我还是怕的,因为我也很珍惜这个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儿子!” 周瑾园顿了顿:“但就是因为珍惜,所以怕他因为跟林穗穗在一起而受到伤害。” 这件事好像是死循环一般,始终找不到解决的方法。 他们就像在死胡同里打转,每个人都很累很痛,却没有办法。 两人陷入沉默。 “要不……”陆远国刚想开口说点什么。 门口突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急促得像带著急事。 周瑾园愣了一下,赶紧起身去开门。 这时候会是谁?难道是临舟回来了? 门一拉开,她就愣住了。 林穗穗站在门口,额头上满是汗,鬢角的碎发都湿透了贴在脸上,胸口还在微微起伏,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她双手攥在身前,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脸色也有些苍白,看著就没休息好。 “穗穗?”周瑾园的声音里满是意外,下意识往她身后看了看。 没看到陆临舟的身影。 她心里犯嘀咕,陆临舟不是早上就去找林穗穗了吗?怎么她一个人来了?难道他们又吵架了? 林穗穗喘了口气,才急著开口:“周姨,能不能麻烦你和陆叔……去我那儿接一下临舟?” “临舟怎么了?”周瑾园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下意识抓住她的胳膊,语气里带著点慌:“他是不是衝动了?有没有伤害你?” 林穗穗赶紧摇头,语气更急了:“没有没有,您別担心。我早上从吴家回来,刚到筒子楼,就看到他坐在我家门口。” “吴家?”周瑾园的眼睛又睁大了些,抓著她胳膊的手鬆了松:“你从吴家回来的?” 她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 林穗穗从吴家回来? 难道她昨晚在吴家过夜了? 那她和吴景越……是不是真的要成了? 周瑾园心下突然勇气希望。 要是这样,那临舟是不是就能死心了? 虽然会心疼儿子会难过,但总比他跟穗穗纠缠不清、最后被人说閒话好啊! “嗯。”林穗穗点点头,没察觉她的心思,只想著赶紧把事情说清楚:“我刚走到门口,他就站起来想跟我说话,结果还没开口,就直接晕倒了。” “什么?晕倒了?”周瑾园的声音瞬间拔高。 刚才那点“庆幸”瞬间被恐慌取代,抓著林穗穗的手又紧了起来:“他怎么会晕倒?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发著烧,额头烫得厉害。”林穗穗的声音也带著点急切:“我扶他进屋的时候,还发现他膝盖受伤了,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有点破皮,不知道是怎么弄的。我实在没力气送他去医院,只能过来找您和陆叔帮忙。” “膝盖受伤了?还发烧了?”周瑾园的脸瞬间白了,昨晚儿子跪在地上的模样突然撞进脑子里。 她再也顾不上想別的,猛地回头往客厅里喊,声音都带著颤:“老陆!快!儿子晕倒了!在穗穗那儿!咱们赶紧去接他去医院!” 陆远国原本还靠在沙发上,听到陆临舟晕倒了,手里的烟“啪”地掉在地上。 他也顾不上捡,起身就往门口跑,脸色比周瑾园还沉:“怎么回事?临舟怎么会晕倒?” “別问了!先去人再说!”周瑾园一边说,一边抓起衣架上的外套往身上穿,手都在抖:“快!別耽误时间!赶紧去!” ———— 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时,陆临舟才慢慢睁开眼。 天板是医院特有的惨白,输液管从上方垂下来,冰凉的液体顺著针头往血管里流,带著点凉。 他动了动手指,只觉得浑身酸软,膝盖处还隱隱作痛,像是被重物碾过似的。 昨晚跪了一夜的钝痛,混著发烧的昏沉,还没完全散去。 “醒了?临舟醒了!”周瑾园的声音立刻响起来,原本坐在床边的她瞬间凑上前,手轻轻覆在他的额头:“烧退点了,还难受吗?头还晕不晕?” 陆远国也从旁边的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床边,眉头依旧皱著,语气里带著关切:“感觉怎么样?” 陆临舟眨了眨眼,视线慢慢聚焦,看著眼前的父母。 周瑾园眼睛还是肿的,眼下的青黑遮不住,显然是没休息好。 陆远国神色疲惫,像是一直守在这儿。 陆远国又道:“医生说你是高烧加过度劳累,膝盖还有瘀伤,得好好养著。” 陆临舟却並不想听这些。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穗穗……穗穗呢?” 这话一出口,病房里的空气瞬间静了下来。 周瑾园的手顿了顿,下意识看向陆远国,眼神里带著点犹豫。 她早就猜到儿子醒了会先问林穗穗,可真到这时候,却还是心里闷闷的。 他都病成这样了,醒来第一时间,还是惦记林穗穗。 陆远国也没立刻开口,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目光落在输液管上,避开了儿子的视线。 “穗穗她……”周瑾园斟酌著开口:“她没在这儿。” 陆临舟的眉头瞬间皱起来,挣扎著想坐起来,却被周瑾园按住:“你別动!刚退烧,还得躺著!” 陆临舟又问了一遍:“我记得我去找她了,在她家门口……怎么会在这里?她人呢?出事了?” “没有没有!她没出事!”周瑾园赶紧摇头,被儿子的眼神看得心慌,眼眶又热了。 她抹了把眼角,声音哽咽著解释:“是她去找的我们。昨天早上你在她家门口晕倒了,你个子大,她没力气送你去医院,就一路跑回家里报信,我和你爸赶紧把你送过来的。” 陆临舟一愣:“那她呢?她怎么没跟著来医院?” 他话音刚落,就见周瑾园別过脸:“她说她不想来。” 第413章 她不想跟你处对象 她不想来? 连他病了,她都不想来看他? 不知是发著烧还是別的什么原因,陆临舟只觉得脑子懵懵的。 他晃了晃头,有点疼。 周瑾园坐在病房的椅子上,看著陆临舟愕然又失落的表情,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昨天。 確实是林穗穗亲口说的不想来。 昨天,他们跟著林穗穗去了筒子楼。 林穗穗推开门时,周瑾园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陆临舟。 脸色白得像纸,嘴唇乾裂,连呼吸都透著虚弱,军绿色的裤子卷到膝盖,露出那片青紫的瘀伤,看得她心都揪紧了。 陆远国没等她反应,几步衝过去,蹲下身摸了摸陆临舟额头,急得声音都变了:“还烧著!快!我背他去医院!” 说著就蹲下身,小心地把陆临舟扶起来,让他趴在自己背上。 他的动作又轻又快,生怕碰疼儿子的膝盖。 周瑾园赶紧跟上去,想帮忙扶著儿子的腿,刚跑了两步,却发现身后没了动静。 林穗穗没跟上来,还站在门口,手握著门框,看著他们。 “穗穗,你怎么不跟上来?”周瑾园停下脚步,心里有点意外,她还以为林穗穗会跟著去医院。 林穗穗站在昏暗的楼道里,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对著她浅浅笑了下,那笑容很淡,有些疏离:“不了周姨,我就不去了。” 她顿了顿,抬手拢了拢身上的袄,声音轻却清晰:“您和陆叔是临舟的爸妈,肯定能把他照顾好,我去了医院也帮不上忙。” 周瑾园愣了愣,还想再说点什么,就听林穗穗接著说:“等临舟好了,回了陆家,我再去看他。毕竟……以后我就是他妹妹,他是我哥哥,看哥哥是应该的。”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闻言,周瑾园先是有些意外,下一秒,她的眼睛就亮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林穗穗会这么说。 之前她还担心她会对陆临舟纠缠不清,毕竟哄著痴傻的陆临舟做那种事的人是她,为了来省城,拿这种事威胁他们的也是她。 可现在看来,林穗穗比她想的“识趣”多了。 主动把两人的关係往“兄妹”上靠,显然是没那个心思跟陆临舟处对象。 这么一想,周瑾园心里的石头瞬间落了一半。 原来临舟那孩子,真的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林穗穗根本没那个意思! 只要林穗穗不配合,陆临舟就算再执拗,时间长了也会慢慢放下的。 “好,好,那你回去好好休息,也別太累了。”周瑾园的语气都软了些,对著林穗穗点了点头,就赶紧跟上了。 周瑾园跟著陆远国往医院跑,雪落在脸上,凉丝丝的,可她心里却暖了不少。 只要林穗穗能保持这个態度,陆临舟的事,说不定就能慢慢过去。 病房里的输液管还在滴答作响。 “她不想来?为什么?!”陆临舟的声音陡然拔高,输液管都跟著晃了晃,眼底瞬间漫上了红。 周瑾园被儿子的反应嚇了一跳,刚飘远的思绪瞬间被拽回。 看著陆临舟委屈又受伤的眼神,她虽心疼,却也觉得是好事。 她今天得好好跟他说说,让他別再钻牛角尖,既然林穗穗没那个意思,他再坚持也没用,不如早点放下,以后还能做个好兄妹。 周瑾园定了定神,放缓语气,伸手轻轻拍了拍陆临舟的手背,像小时候哄他那样:“穗穗不想来,肯定有她的道理,你別强求。” 见陆临舟眉头还是皱著,她又补了句,声音放得更轻:“不过穗穗临走时说了,等你好利索了回陆家,她会来家里看你。还说……你毕竟是她哥哥,做妹妹的,总该来看看哥哥。” “哥哥?”陆临舟的瞳孔猛地一缩:“她真这么说?” 周瑾园点点头:“是啊,临舟,她真这么说。你看,人家姑娘心里拎得清,知道你们俩不合適,才主动把话说开。你就別再想那么多了,或许……或许她对你,从来就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感情。” “不可能!”陆临舟猛地偏过头,避开周瑾园的目光,声音带著点倔强的沙哑:“她只是没明白我的心思,我还没跟她说清楚。等我好了,我去找她,把所有事都跟她说清楚。” “临舟!”周瑾园的声音也提高了些,带著点恨铁不成钢的急,“你怎么还这么固执?!强扭的瓜不甜啊!穗穗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再去找她,不是让她为难吗?也不是让我们家难堪吗?” 她越说越激动,眼眶又热了:“你是我们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妈不想你受委屈,更不想你因为一个不喜欢你的姑娘,跟家里闹得鸡飞狗跳,最后落得个两边不討好的下场!听妈的话,別再钻牛角尖了,好不好?” 第414章 你爸爸出事了 周瑾园的话,把陆临舟打懵了。 他似乎有些意外,却竟然觉得很合理。 林穗穗从来也没有说过喜欢他、要跟他在一起的这种话。 並且,她最近一直在逃避他。 陆临舟只用了一秒,就接受了这话是林穗穗说的。却不接受,他们是这样的结果。 “我要去找她,我要跟她清楚……”陆临舟的声音带著发烧时的沙哑,却透著股执拗。 他撑著发麻的手臂,猛地想从床上坐起来。 输液针管被他的动作带得晃了晃,冰凉的药液顺著血管往上涌,激得他打了个寒颤,可他没管。 “临舟!你別动!”周瑾园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你还发著烧!医生说你得躺著!你现在去找她,不等走到门口就得晕倒!” “我不管!”陆临舟用力挥开母亲的手,掌心的力气因为发烧而虚浮,却带著股蛮劲:“我必须去!我们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著点委屈的哽咽,眼眶红得厉害。 陆远国也赶紧上前,按住他的另一只胳膊,语气比平时严厉了几分:“临舟!你清醒点!你现在这个样子,去了也是给穗穗添麻烦!先把病养好!” “我清醒得很!”陆临舟偏过头,眼神里满是倔强:“你们就是不想让我见她!她就算是真不想跟我在一起,我也要亲耳听到她说出口。” 陆临舟喘著气,推开父母的手,硬是撑著坐了起来。 可刚坐直身体,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就猛地袭来,天旋地转的感觉让他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连握著床单的手都鬆了劲。 他想扶住床头的栏杆,却抓了个空。 透支的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直直地往后倒去。 “临舟!”周瑾园的声音瞬间划破病房的安静。 陆远国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的后背,才没让他重重摔在枕头上。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咳咳……咳……”陆临舟倒回床上,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毫无血色,额头上瞬间沁出一层冷汗,连眼神都变得涣散起来。 输液管因为刚才的动作,针头在血管里滑了一下,手背上立刻肿起一个青包,药液顺著皮肤渗出来,凉得他打了个哆嗦。 “临舟!”周瑾园抓著陆临舟的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老陆,快去找医生!” “……” …… 林穗穗休息了一夜,从高烧变成了低烧,身体的疼痛感好了很多。 可她脚步还是虚浮,嗓子更是疼得连咽口水都疼。 她坚持著到了广播站,把厂里的新年特辑稿子给播完了。 林穗穗很难受,话却没断过一句,直到最后念完“祝大家新年快乐”,才撑著桌子慢慢站起,腿软得差点跪下去。 好不容易播完,林穗穗就准备回家了。 走了没几步,就见雪地里晃过个熟悉身影。 藏青色袄,黑布鞋,身形清瘦,正往船厂办公楼的方向走。她眯眼细看,心跳莫名漏了半拍:是何启星。 去年在夜校门口偶遇,是他告诉自己夜校招生的事,后来还总借笔记给她,可没等她道谢,人就突然没了踪影,在夜校没再碰到他,就更別说去基地以后了。 她都快忘了这个人了。 但……这会儿他怎么会来船厂? 她正发愣,那人已经转了身,目光直直撞过来,脚步也朝著门房这边挪。 “穗穗同志,好久不见,新年快乐。”何启星走到跟前,手里攥著个皱巴巴的纸菸盒,语气比之前沉了些,眼神扫过她苍白的脸,顿了顿:“你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 林穗穗摇摇头哑著嗓子回:“何启星同志,新年快乐。我没事,就是有点著凉。” 她没绕弯子,直接问:“你怎么来船厂了?过年没回柳湾村?” “回了,昨天往回赶的。”何启星抬眼时语气更沉:“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专门找我?”林穗穗愣了,雪风吹得额角发疼,烧得昏沉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些:“大过年的,是有什么急事吗?” 何启星抿了抿唇,像是在斟酌怎么说,过了几秒才开口,声音压得低:“你爸爸出事了。” “爸爸?”林穗穗一愣。 转念一想,是原主的爸爸。 那个被她遣散回去的原主的父亲。 “你们家不是在起房子?你爸跟那些施工队的人起了衝突,被人打伤了,现在还躺家里起不来。” 他看著林穗穗发白的脸,补充道:“我回村听说这事,想著你在省城,怕你不知道,就赶紧赶过来告诉你。你还是回去看看吧!” “……” …… 林穗穗推开筒子楼房门时,脚步还发虚。 发烧带来的眩晕感没散,冷风裹著雪粒灌进衣领,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屋里没生暖气,比外面好不了多少,搪瓷盆里的水结著薄冰,映得屋顶的灯泡更显昏暗。 她扶著门框站了会儿,何启星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 “穗穗,你可得赶紧回,你爸那情况嚇人得很,医生说腿肿得跟水桶似的,还咳了血,躺炕上动都动不了……” 看起来,伤得不轻。 她走到桌边坐下,手撑著额头缓了缓。 虽然这是原主的爸爸,但是毕竟跟身体有血缘关係。现在是过年,她也不忙。 再说了,她爸妈现在暂时住的还是陆家的老宅,万一在陆家出了什么事也不好,她还是得回去处理。 这么一想,她没再犹豫,起身去翻床底的旧行李袋。 林穗穗带了点退烧药和消炎膏,她自己没退烧不说,等回了柳湾村,村里的药肯定不如省城的管用。 她把药瓶放进袋子侧兜,手指碰到瓶身时,又想起陆临舟膝盖上的瘀伤,心里莫名软了一下。 不知道他在医院怎么样了,烧退了没?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下去了。 现在先顾著眼前的事,等从柳湾村回来,再去陆家看看他吧。 ———— 陆临舟拎著个布包站在筒子楼底下时,风还裹著雪粒往衣领里钻。 刚出院的身子还虚著,厚袄裹得严实,却还是觉得冷。 筒子楼的雪化了一半,楼梯台阶上积著融雪水,踩上去吱呀响。 偶尔能看到几户门口掛著的红灯笼,有的歪了角,有的被雪压得耷拉下来,还带著点没散尽的年味。 窗台上摆著冻白菜、醃萝卜,绳子上晾著的袄冻得硬挺,风一吹就晃,像掛著的旗子。 他扶著扶手往上走,每迈一步,膝盖都隱隱发疼。 医生说瘀伤还没好透,不能多走动,可他实在等不及,刚出医院就来找林穗穗了。 陆临舟走到门口,抬手敲门。 “穗穗?”他先轻喊了一声,声音还带著点病后的沙哑,没听见里面有动静。 他才抬手敲门,篤篤篤,节奏放得慢,怕惊著她。 走廊里的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吹得他耳朵有点痛。 敲了几轮,门里还是没声。 她不在家? 那她在哪? 难道……又去了吴家? 第415章 他给你们寄钱了? 林穗穗当天就上了火车。 她攥著火车票上火车时,额头的烫意还没散,找著座位坐下,把厚外套裹紧了些,没等列车开动,眼皮就沉得撑不住。 车厢里满是春节那两天没赶上回去的人,说话声、孩子哭闹声混著车轮“哐当哐当”的响,她却像隔了层似的听不真切,头往椅背上一靠,很快就睡了过去。 从火车换了大巴车,她摸了摸额头,烧好像退了些,只是浑身还软著。 车座垫凉得硌人,车身一路摇晃,像是要把人骨头都晃散,她靠著车窗,看著窗外的景色从楼房变成田埂,雪在路边积著残痕,偶尔能看见村口掛著的红灯笼,才觉得离柳湾村近了。 等大巴停在柳湾村路口,林穗穗拎著行李袋下车,风裹著土腥味吹过来。 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没再觉得冷。 抬手探了探额头,已经不烫了,只是咽了口唾沫,嗓子里还发疼,说话也带著点哑。 除此之外,身上的力气慢慢回了些,应该是好多了。 她沿著村口的小路往陆家老屋走,雪融后的泥路有点滑,踩上去“咯吱”响。 远处的农家院飘著炊烟,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年味还没完全散。 林穗穗没多想,直接往陆家去,林父林母现在赞助在陆家。 陆家老屋的木门推开时,带著股透骨的冷。 屋里没生炉子,窗欞上凝著薄霜,阳光透进来也没多少暖意,只在青砖地上投下几道浅淡的光。 靠墙的旧八仙桌蒙著层薄灰,桌角放著个豁口的搪瓷碗,里面还剩半碗凉透的米汤,显然是林父没喝完的。 陆家以前住林穗穗和陆临山的主臥空著,陆临舟的房间、陆父陆母的房间,都没准他们住,所以两人真就老老实实住在最里面的小屋里。 林穗穗把行李袋放到主臥,掀开门帘进了里屋。 就见林父躺在炕上,盖著件洗得发白的厚袄,脸色蜡黄,颧骨却透著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有些急促。 他听到动静转过头,原本浑浊的眼睛猛地亮了,挣扎著想坐起来,却被身上的力气拽得又躺了回去。 “穗穗?你回来了?”他的声音很虚弱,带著病后的沙哑:“我还以为……我这身子骨,怕是到死都见不著你了。” 林穗穗站在炕边,没上前,只扫了眼炕沿边散落的药渣。 黑乎乎的一堆,混著乾枯的草药叶,显然是村医开的方子,他们甚至都没去找徐医生看病。 林穗穗没接话,空气里只剩林父轻轻的喘息声。 见她沉默,林父又絮絮叨叨地说:“我们之前拿了钱,去村里大队排了半天队打电话,想跟你说家里的事,可军校那边说你放假了,找不到人。我真的以为见不到你了……” 林穗穗正要开口说话,院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母拎著个菜篮闯进来,看起来是去田里摘菜了。 她脸上还带著怒气,进门就念叨:“那群人真是没天理!抢了钱还动手打人,早晚要遭报应!” 可抬头看见林穗穗,怒气瞬间消了大半,快步走过来,语气里带著明显的惊喜:“穗穗?你居然回来了!” “嗯。”林穗穗应了声。 林母开心极了:“还是女儿贴心,知道家里出事,立马就赶回来。你哥嫂呢?我跟他们说你爸被人打了,他们倒好,说要在家照顾孩子,连来看一眼都不肯!你弟弟更指望不上,去外地打工后,连封信都没寄回来,人都联繫不上!” 她越说越激动,拍著炕沿抱怨:“养儿子有什么用?关键时候还是得靠女儿!” 林穗穗看著她唾沫横飞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冷意,语气平静却带著尖锐:“养女儿当然好。长大了能嫁人换彩礼,当初断亲的时候,还能从我这儿捞一笔补偿。村里新盖的房子,是用的女儿和女婿的人头名额分的地。就连现在住的这屋子,也是临山留下的老宅。你们倒是会物尽其用,把我这点价值榨得乾乾净净。” 林母的脸瞬间涨红,伸手想拉林穗穗的胳膊,却被她侧身避开。 她訕訕地收回手,语气带著点委屈:“你这孩子,怎么说这种话?我就是觉得你贴心,你怎么还夹枪带棒的?” “別扯这些没用的。”林穗穗打断她,语气冷了下来:“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怎么会被人打?” 林母这才收了抱怨,拉过炕边的凳子坐下,声音压低了些:“还不是因为盖房子的钱。之前买建材、请工人,把家里的积蓄都光了,本来都快没钱接著盖了,幸好我们联繫上了临舟。他听说我们盖房缺钱,没多问就给寄了一笔钱回来,说让我们先把房子盖完,別耽误了工期。” 她顿了顿,语气又激动起来:“可谁知道,那笔钱刚寄到村里大队,还没到我们手上,就被村西头的王老三他们抢走了。我跟你爸去找他们理论,他们二话不说就动手,把你爸推倒在地上,胸前骨头都断了不说,人咳血都快没了也没钱治……” 林穗穗没听她后面的控诉,注意力却落在了她的某些字眼上。 她皱紧眉头,打断林母的话,语气里带著明显的疑问:“临舟给你们寄了钱?” “……” 第416章 不如让你嫁给临舟 “临舟给你们寄了钱?”林穗穗反问。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次的意外,居然是因为陆临舟给他们寄了一笔钱。 林穗穗不解:“什么时候?” 他不是一直在基地吗?怎么会寄钱来? 林母偷偷瞄了林穗穗几眼,察觉到她的不悦,说话时也没什么底气:“就……我们给军校打电话,知道你肯定不愿意给,就找了临舟,別人就说他不在,可以帮忙传话。然后几天以后,就有回信,说会寄来……” 林穗穗拧眉,这才意识到,他们竟然辗转联繫到了基地。 陆临舟在基地想办法,托人给他们从省城寄了钱? 林父躺在床上,见林穗穗脸色冷得嚇人,赶紧帮著林母辩解:“穗穗,我们也知道,之前答应过你不找临舟添麻烦,可这次是真没办法!盖房的工期拖不得,要是钱没了,工人都散了,这房子就永远盖不起来了,我们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 “不能一直住这里,就不会自己挣钱吗?”林穗穗打断他,语气里满是失望:“陆家这老屋我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住,你们住著不用交房租,平日里去地里种种菜,或者去村口的砖厂打零工,慢慢攒钱难道不行?非要去麻烦临舟?他那段时间……” 她话没说完,又咽了回去。 那时候在基地,他们正是假扮夫妻的时候。 她本身就为了中专名额,求助於他。 她父母竟然也找到他头上要钱…… 林母却没听出她的话外音,反而急著反驳:“我们哪有那么多力气挣钱?你爸年纪大了,我在家也得做饭洗衣,哪抽得出时间去打零工?再说,我们住在这里是暂时的,可不能没有自己的家啊!我们老两口怎么都好说,你弟怎么办?他明年就二十了,要是连个正经房子都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总不能让他打一辈子光棍吧!” 林穗穗看著她理直气壮的样子,突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满是嘲讽:“我就知道,绕来绕去,还是为了我弟。你们盖房子,从来不是为了自己有地方住,是为了给你儿子娶媳妇铺路。” “那又怎么了?他是我儿子,我不为他著想为谁著想?”林母的语气也硬了些,又提起陆临舟,“再说,找临舟怎么了?你当初在柳湾村,照顾了他那么久!那时候他就是个傻子,什么都不会,是你一日三餐照顾他,帮他打理家里的事!长嫂如母,他现在日子好过了,孝敬你这个『嫂子』的妈,不是应该的吗?” “我真佩服你们。”林穗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气,声音冷得像冰:“不要脸就算了,还能把这种自私的想法,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嘴这么毒了!”林母被噎得脸通红,瞪著林穗穗,想发火又不敢。 毕竟,新盖的房子用的是林穗穗和陆临舟的名额,地基也是按他们的份分的。 要是林穗穗真的生气,把地基收回去,连现在住的陆家老屋也不让他们住,他们就真的无家可归了。 她赶紧压下火气,语气软了下来,还试图缓和气氛:“好了好了,妈不说了还不行吗?其实临舟这孩子是真不错,懂得感恩,知道我们有难处就愿意帮忙,也没说什么閒话。” 说著,她又嘆了口气,眼神里带著点惋惜,像是在可惜什么:“说起来,早知道你男人临山是个短命鬼,当初就该让你嫁给临舟的!要是你嫁给他,少收点彩礼都行。这要是嫁给了陆临舟,他从军校毕业出来肯定当官,你当官太太,我们做父母的也能跟著享福……”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 应该让她嫁给陆临舟? 如果当初原主真的嫁给了陆临舟,会怎么样? 林穗穗一怔。 她怎么会这么想! 林穗穗收起思绪,脸色掠过一丝复杂。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乱绪,语气恢復了之前的冷静:“少说这些没影的话,听著烦。你们新盖的房子到底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搬过去?” “都说了没钱!”林母嘆了口气,语气里带著点委屈,又掺著点刻意的可怜,“盖房的钱被王老三他们抢了,我们正愁得睡不著觉,你爸这病也拖著,连看病的钱都拿不出来……” “我回来就是解决这些事的。”林穗穗打断她,声音清晰而坚定,“被抢的钱,我能帮忙要回来;爸的病,我也会出钱找医生治。但我有两个条件。” “你怎么又提条件?”林母的眉头瞬间皱起来,语气里满是不满,“每次找你办点事,你都要讲条件,你还是不是我们女儿?” 林穗穗挑眉,作势要拎起行李袋:“你不答应也没关係,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现在就回省城,之后你们的事,我也不管了。” “哎!你別走!”林母赶紧伸手拉住她的胳膊,生怕她真的转身就走。 眼下只有林穗穗能帮他们。 要是她走了,不仅钱要不回来,连房子都盖不成,林父的病也没人管。 她现在没个地方住,要是死了男人成了寡妇,那才真是难! 她一个老妇人,怎么起新房?怎么给儿子娶媳妇儿? 林母压下心里的不满,语气软了下来,“你这孩子,现在脾性怎么这么大?行,你说,什么条件?妈都听你的。” 林穗穗挣开她的手,条理清晰地说:“第一,从今往后,不准再找我和陆临舟要钱。你们想盖房子,就去打工挣钱,哪怕慢一点,也得靠自己。第二,新盖的房子,我可以帮你们凑钱盖完,但之前林家老宅被人骗走时,那把铜锁,你们得拿给我。” “铜锁?”林母愣了一下,眼神瞬间警惕起来,“那怎么行?林家老宅虽然被你那些叔伯弄走了,但那铜锁是老林家的东西,怎么能给你?再说,那宅子本来就该是我们的,跟你有什么关係?” “跟我没关係?”林穗穗轻笑一声,语气带著点嘲讽,“当初要不是用我的名额,你们连新盖房子的地基都拿不到。现在我要是不管你们了,你们连被抢的钱都要不回来,爸的病也只能拖著。” 她顿了顿,语气又冷了些:“给不给隨你。想让你男人治病,想把新房子盖完,就把铜锁给我。要是不想,那我现在就走,你们自己想办法。” “还有。”林穗穗笑了下:“林家老宅在你们手里,最后还不是被拿去抵债?我拿到铜锁,肯定会想办法把老宅拿回来。至少,让它落在你们亲女儿手里,总比落在外人手里强。” 林父躺在床上,眼神复杂地看著林穗穗,又和林母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满是狐疑。 他们不知道林穗穗要铜锁做什么,也不確定她是不是真的能拿回老宅,但眼下的困境,只有林穗穗能解决。 林母张了张嘴,还想再问,却被林父用眼神制止了。 “行,我们考虑考虑。”林父先开了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著点决断,“你先回房间收拾,我们老两口商量商量。” 林穗穗没再多说,拎著行李袋转身往外走。推开自己以前住的房间门,里面的陈设还和以前一样,旧木床,掉漆的衣柜,窗台上摆著原主当年绣的帕子。 只是落满了灰。 她走到窗边,看著外面光禿禿的院子,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她要铜锁,哪里是为了帮父母拿回老宅? 她记得很清楚,再过几年,柳湾村会被划成新的经济开发区,到时候土地和老宅的价值会翻好几百倍。 陆家老屋、林家老宅、还有新盖的房子,只要都握在手里,將来躺著都能数钱! 第417章 她不见了 陆家的门被推开时,一股冷风裹著雪粒涌进来。 周瑾园刚端著热汤从厨房出来,抬头就看见陆临舟站在门口。 他只穿了件薄袄,领口敞著,耳朵和鼻尖冻得通红,头髮上还沾著未化的雪,一看就是在外面待了很久。 “临舟!”周瑾园赶紧放下汤碗迎上去,伸手想帮他拢紧衣领,指尖碰到他的肩膀,只觉得一片冰凉:“怎么穿这么少就出去了?这天多冷啊!你刚出院,冻坏了怎么办?” 陆临舟没说话,只是低头换鞋。 他喉结轻轻动了动,指尖因为冻得发僵,解鞋带时都有些费劲。 周瑾园看著他沉默的样子,心里的担心又涌了上来,声音放得更柔:“你连著去了三天筒子楼,穗穗还是没回来吗?” 他这才抬起头,眼底满是掩不住的疲惫,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没。” 就一个字,却透著浓浓的失落。 周瑾园看著儿子这副模样,眼眶又红了,赶紧劝道:“说不定她是跟朋友约著出去玩了?过年期间,年轻人都爱热闹,说不定过两天就回来了。” “没有。”陆临舟又摇头,语气里带著点低落。 这几天,陆临舟给黄晓燕打了电话,她没跟林穗穗联繫。 昨天也找了徐蕊,她说她在乡下没买到回省城的火车票,还准备打电话让林穗穗给她代班的。 林穗穗在省城,就这两个朋友。 可是她们都没有跟她联繫过。 他说著,眉头又皱紧了。 穗穗到底去哪了?她一个人,在省城又没有朋友,能去哪? 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还是……真的不想见他,故意躲著他? 不安像藤蔓似的,在心里越缠越紧。 陆临舟猛地直起身,转身就要往外走。 “临舟!你又要去哪?”周瑾园赶紧拉住他的胳膊,生怕他又跑出去受冻:“外面天快黑了,雪又要下了,你刚回来,喝碗热汤再出去行不行?” “我去吴家。”陆临舟的声音很急,眼神带著点执拗。 “你上次不是已经去问过了吗?”周瑾园急得快哭了,攥著他胳膊的手又紧了些:“吴景越说穗穗就年初二去过一次,之后没再联繫,你再去问,也问不出什么啊!” “那我也要去!”陆临舟挣开她的手:“万一他有消息没说呢?万一这两天穗穗跟他联繫了呢?” 他说完,没再看周瑾园担忧的眼神,抓起门口的外套,快步冲了出去。 门“砰”地一声关上,冷风再次灌进来,吹得周瑾园打了个寒颤。 她站在原地,看著紧闭的门,眼泪终於掉了下来。 这孩子,为了林穗穗,真是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可这么找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窗外的雪果然又开始下了,细小的雪粒落在玻璃上,很快积了一层,模糊了外面的景象。 …… 吴家客厅的窗帘拉得密不透风,只在底边漏出点灰濛濛的光,把屋里的气氛衬得愈发阴鬱。 吴站长坐在沙发上,指间夹著的烟燃了半截,菸灰簌簌落在裤腿上也没察觉。 邱茹月站在桌边,手里攥著个没缝完的布老虎,针脚歪歪扭扭,显然心不在焉。 最近的吴家,家里就没断过低气压,吴景越更是整天闷在屋里,连话都少说了大半。 他们知道这样锁著吴景越不好,但是他们做父母的也没办法。 为了儿子的名声,为了吴家的名声,他们必须要纠正他! 突然,敲门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屋里的沉寂。 邱茹月心里正烦,没好气地放下针线去开门,拉开门的瞬间却愣住了。 门外站著的是陆临舟,身上还沾著雪粒,脸色苍白,眼神里满是急切,显然是冒雪来的。 “临舟?你怎么又来了?”邱茹月的语气里带著明显的意外。 陆临舟没在意她的语气,手搭在门框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开门见山:“我找林穗穗,她在不在这儿?” 邱茹月皱了皱眉,往后退了半步,下意识挡住屋里的视线,语气平淡却透著疏离:“不在。她就年初二过来跟老吴確认了广播站的稿子,之后就没再联繫过,也没来过吴家。” 陆临舟心情有些复杂。 一边觉得林穗穗跟吴景越没再接触,是好事。一边却又失落,他好像真的失去了她的消息。 陆临舟上前半步:“那,邱姨。那我能和吴景越聊聊吗?” “你要找景越?”邱茹月的眉头拧得更紧,语气瞬间冷了几分。 她下意识往屋里瞥了眼,而后摇了摇头。 “抱歉临舟,真不行。景越最近状態特別不好,情绪一直很低落,连我们跟他说话都没什么反应,实在不方便见人。” “他情绪不好?”陆临舟一愣。 难道,林穗穗跟他说了什么? 第418章 他找不到她了 “你请回吧。”邱茹月仍然道。 他们家现在这样的情况,实在是接待不了外人了。 邱茹月的拒绝刚落音,陆临舟的手还搭在门框上没收回,屋里就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妈,让他进来吧。” 是吴景越。 邱茹月愣了愣,回头看过去。 吴景越正在站在他的房门口,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家居服,领口皱巴巴的,头髮也没打理,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倦意。 他比过年时瘦了一圈,颧骨都显得突出些,走步时脚步发虚,像是好几天没睡好。 “景越,你……”邱茹月想劝,却被吴景越摆手打断。 他走到门口,目光落在陆临舟身上,声音没什么起伏:“进来谈吧。” 陆临舟跟著他走进客厅,扑面而来的不仅是沉闷的空气,还有淡淡的烟味。 显然吴景越抽了不少烟。 窗帘拉得严实,只留了条缝,漏进点微弱的光,刚好照在吴景越面前的茶几上,那里放著个空了的烟盒,还有个没盖盖子的搪瓷杯,里面的茶早凉透了。 吴景越在沙发上坐下,身体往后靠,双手插进毛衣口袋里,指尖无意识摩挲著什么。 陆临舟没看清,只觉得他整个人都透著股消沉,跟以前那个温和开朗的吴景越判若两人。 “你找穗穗?”吴景越先开了口,目光落在陆临舟冻红的耳尖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是。”陆临舟没绕弯子,往前倾了倾身,语气里的急切压都压不住:“她消失以前,最后来的地方,就是你们家。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吴景越打断:“我不知道。” 三个字,说得乾脆,却让陆临舟的心沉了半截。 他看著吴景越,试图从他脸上找到点破绽。 可吴景越垂著眼,睫毛挡住了眼底的情绪,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頜,看不出半点隱瞒的样子。 “你真不知道?”陆临舟追问,声音又提高了些:“她年初二走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比如要去別的地方,或者什么时候回来?” 吴景越沉默了几秒,才慢慢抬起头,眼神里带著点陆临舟看不懂的疲惫:“她没说,我们只是隨便聊了两句。我叫你进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陆临舟眉头微拧:“你说。” “如果穗穗就是不想见你的话,你能接受吗?”吴景越盯著他的双眼:“比如,要跟我结婚,不希望你再来打扰她。” “你说什么?”陆临舟的瞳孔猛地一缩,像被人狠狠攥住了心臟。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吱呀”声,没等吴景越反应,就伸手抓住了他胸前的毛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腹攥得毛衣皱成一团。 “不可能!”陆临舟沉声怒道:“她不可能嫁给你!” 吴景越被他抓著衣领,身体微微前倾,却没反抗。 他只是抬眼看著陆临舟发红的眼眶,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当初谢臣非也是这样,很爱吃醋,一切想把他抢走的人和事他都会一改平日的温和而翻脸。 可是,从林穗穗的口吻和故事里,陆临舟是个从不敢承认自己感情的人。 比谢臣非还差劲。 不,谢臣非也很差劲,他一声不吭就离开了,说好要等他的。 “我也就是隨便问问,你別激动。”吴景越扯了扯唇,笑了下,没再往下说:“这是我家,我们父母关係很好。你在这里对我动了手,说不过去的。” 陆临舟下頜紧绷,他深吸一口气,这才猛地鬆开手。 吴景越的毛衣被攥得皱巴巴的,领口都变了形。 陆临舟往后退了一步,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声音沙哑却带著执拗:“你不想说没关係,我自己会找。就算把省城翻过来,我也会找到她,亲自把事情说清楚。” “……” ———— 柳湾村的清晨还裹著霜气,天刚蒙蒙亮,窗欞上的薄冰还没化。 门外突然传来“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力道重得像是要把木门敲破。 林穗穗刚从浅眠中醒过来,脑子里还带著点宿夜的昏沉,听见敲门声就知道是林母。 她慢腾腾地穿好衣服,心里没半点波澜。 林穗穗走出房间,刘新秀站在门口,脸上满是急切,直接拉著她的胳膊往外走:“穗穗,快,跟妈去村西头找王老三!昨天跟你爸商量了,还是得你去,你懂道理,能把钱要回来!” “急什么?”林穗穗挣开她的手,语气平淡:“现在才刚亮,王老三说不定还没起,去了也是白等。” “怎么能不急?”刘新秀急得跺脚,伸手又想拉她:“那钱是临舟寄来盖房子的,要是要不回来,房子就盖不成,你弟娶媳妇的事也得黄!你快跟我走,早去早要回来!” 她嘴里翻来覆去都是房子和弟弟的事,没提一句她男人的病,更没问林穗穗吃了早饭没。 林穗穗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人,也没对她抱什么期待。 听她说著这些,她也没反驳,只是慢悠悠地整理了一下衣领,心里盘算起来。 钱必须要回来,房子也得儘快盖完。 只有把房子牢牢握在手里,等几年后柳湾村开发拆迁,她才能拿到更多补偿。 至於林父林母,不需要放在心上。 “我一个人去就行。”林穗穗点头,语气依旧平静:“不过去之前,我有句话跟你说。” 刘新秀见她答应,脸上瞬间露出喜色,连忙凑过去:“你说,妈听著。” 林穗穗往前凑了凑,嘴唇贴近母亲的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她说完后,直起身,看著刘新秀疑惑的表情,没再解释,转身就往院外走:“我先走了,记得,事儿帮我办好。” “行!放心,这事儿包在妈身上!” …… 王老三的院子比林穗穗想的还乱。 东倒西歪的木柴堆在墙角,沾著泥的农具扔在院中央,几只鸡在脚边刨食,把满地的稻草刨得乱七八糟。 正屋的门虚掩著,里面传来的呼嚕声,林穗穗走上前,抬手在门板上敲了敲,没等里面回应,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炕上铺著发黑的褥子,王老三四仰八叉地躺著,嘴里还叼著根没燃尽的烟,菸灰簌簌落在枕头上。 听到动静,他眯著眼掀开条缝,看清来人是林穗穗,瞬间精神了,一骨碌坐起来,嘴角勾著轻佻的笑:“哟,这不是穗穗吗?什么风把你吹回柳湾村了?不在省城住大房子过好日子,跑我这破地方来干嘛?” 林穗穗没理会他的调侃,走到炕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扫过屋里的破桌烂凳,语气平淡却带著刺:“来当然是找你有事。” “找我有事?”王老三搓了搓手,眼神在她身上打转,带著毫不掩饰的贪婪:“莫非是想通了,觉得省城的日子没意思,想回村找个踏实人过日子?那你跟了我,怎么样?” “你家破成这样,也好意思让我跟你?”林穗穗冷笑一声:“我是省城的大房子住烦了,才想不开来你这漏风的破屋受苦?” 王老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刚才的轻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分蛮横:“你什么意思?拐弯抹角骂我穷?林穗穗,別以为你在省城待了几天就了不起,回到柳湾村,还得听我们这些老人的!” “我没兴趣跟你扯这些。”林穗穗打断他,语气冷了下来,“我今天来,是让你把我爸妈的钱还了。我寄回来给他们盖房子的钱,被你截胡了,对吧?” 王老三的眼神闪了闪,故意装傻:“什么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跟你爸妈就只谈过盖房子的事,没见过什么寄来的钱,你可別冤枉好人!” “冤枉你?”林穗穗挑眉,把从父母那听来的细节一一说出来。 “我爸妈说,钱寄到村大队那天,你正好在那,藉口帮他们拿,转身就揣进了自己兜里。王老三,这话你敢否认吗?” 王老三见没法装傻,索性破罐子破摔,从炕上下来,走到桌边坐下:“是又怎样?这钱是抵他们欠你的建材费和人工费了!” 他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水,咕咚喝了一口:“你爸妈盖房子的时候,跟我赊了多少建材?请我找的工人,工钱欠了多久?我要是不把这钱截下来,他们能主动给我吗?指不定拖到猴年马月!” “欠你的钱,我们认,该给多少给多少。”林穗穗语气平静,心里却在盘算。 陆临舟出手向来大方,寄回来的钱绝不可能只够抵这点人工费,王老三肯定是想多吞点。 “但你得给我凭据,比如你买建材的帐单、工人的工钱记录,算清楚到底欠你多少,多退少补,这样才公道。” “凭据?我哪来的凭据?”王老三梗著脖子,显然不想拿:“都是乡里乡亲的,算帐哪用得著那些破纸?我说多少就是多少!” “我就知道你不肯拿。”林穗穗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院中央的石桌旁,直接坐了下来:“但今天这帐,必须算清楚。你不拿凭据,我就不走了。” “你还赖上我了?”王老三气得拍了下桌子,眼神里满是凶光:“林穗穗,別给脸不要脸!你要是真敢在这闹,老子不介意先尝尝你的滋味!这么漂亮的女人,能跟我,是你的福气!” 他说著,就伸手要去抓林穗穗的胳膊。 可就在这时,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著,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来:“王老三!你当柳湾村的族规是摆设?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什么!” 第419章 穗穗是村里的大英雄 那威严的声音。 很显然是柳湾村的族长。 王老三听到族长的话,又瞥见他身后跟著的两个族亲,脸色“唰”地一下变了。 刚才的蛮横劲儿瞬间泄了大半,却还嘴硬地瞪著林穗穗,语气里满是怨毒:“你个贱人!居然还把族长请来了?故意跟我作对是吧!” “我钱被你抢了,父母还被你打伤,不请族长来主持公道,请谁?”林穗穗坐在石凳上没动,嘴角勾著淡笑,眼神却冷得很:“难不成请你这个抢钱还想耍流氓的人,跟我『讲道理』?” “你!”王老三气得脸通红,伸手又想上前,却被族长猛地一拐杖拦住。 那拐杖几乎要戳到他胸口,檀木杖头带著风,嚇得他赶紧往后缩了缩。 “王老三!你给我闭嘴!”族长的声音又沉了几分,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顿,震得石桌都轻轻晃了晃:“你在村里欺压乡邻不是一天两天了!抢人家盖房的钱,还想对姑娘动手,真当我柳湾村没人能治得了你了?” 王老三被骂得不敢抬头,却还不服气地嘟囔:“什么欺压……她就是个女人,凭什么让您这么护著?” “我凭什么护著?”族长指著他的鼻子:“当然是因为穗穗是我们柳湾村的大英雄!” “大英雄?还说什么英雄,女人家能当什么英雄……”王老三还是不服。 “你懂个屁!”族长长哼一声,眼神扫过在场的人,声音里满是郑重:“穗穗怎么不是英雄?当年临舟痴傻,是穗穗守著陆家,一日三餐照顾他,帮他打理家事。后来他父母来柳湾村寻亲,要不是穗穗,临舟能找到城里的爹娘?” 他顿了顿,语气更重了些,特意看向王老三:“你以为村里现在这宽敞的大路是怎么来的?是临舟的父母捐钱修的!” “啊?”王老三一愣。 族长:“人家在城里当大官,感念穗穗对临舟的照顾,也记掛咱们柳湾村,专门捐了钱修的路!你每天走在这路上,居然还敢说穗穗不是英雄?” 这话一出,不仅王老三愣住了,连林穗穗都微微睁大了眼,心里满是意外。 她还以为她之前利用和陆临舟的关係威胁了陆远国和周瑾园以后,他们会对这个地方深恶痛绝。 却从没想过,陆远国和周瑾园会给柳湾村捐钱修路。 林穗穗原本请族长来,只是怕王老三耍无赖,没成想还听到了这么一桩事,这下,她心底莫名多了点复杂的情绪。 王老三则是彻底慌了,脸色从通红变成惨白,嘴唇哆嗦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城、城里的大官?捐钱修的路?我、我不知道……” 他之前听说陆临舟找了城里的亲戚,林穗穗也跟著去享福了,本来没当回事。 只觉得女人就是哪里有好日子,就舔著脸跟去哪儿的货色。 谁知对方还做了这么大一件好事,让族长都敬畏几分。 要是早知道,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抢林穗穗家的钱啊! 族长看著他嚇破胆的样子,没再骂,却依旧严肃:“现在知道也不晚。穗穗是咱们村的恩人,她的事,就是村里的事。今天这钱,你必须一分不少地还回来,要是少了半分,或者再敢找穗穗的麻烦,我就按照族规,把你赶出柳湾村!” 王老三哪里还敢反驳,连忙点头如捣蒜,声音都带著颤:“还!我还!现在就去拿!一分都不少!” 说著,就慌慌张张地往屋里跑,连鞋都差点踩反,那副怂样,跟刚才的囂张判若两人。 林穗穗看著他的背影,抬头看向族长,轻声道:“谢谢族长。” “谢什么。”族长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你为村里做了这么大的事,我们护著你是应该的。以后再有人敢欺负你,儘管来找我。” 林穗穗点点头,见族长离开,心中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林穗穗拎著布包进院门时,刘新秀早等在门口,眼神直勾勾盯著她手里的包,没等她站稳,手就伸了过来:“钱拿回来了?快给妈看看!” 布包刚从胳膊上卸下来,就被刘新秀攥住,她急著拉开拉链,却被林穗穗一把收了回去。“进来说。”林穗穗的语气平淡,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力度,转身先往里屋走。 她不想在院子里跟父母爭执,免得被邻居听了去,徒增麻烦。 刘新秀攥著空了的手,愣了愣才跟上,嘴里还念叨:“看你这孩子,还藏什么,都是自家钱……” 进了里屋,林为翔听到动静,挣扎著想坐起来,眼神里满是急切:“穗穗,钱……真拿回来了?” 第420章 铜锁给我 林穗穗把布包放在炕边的八仙桌上。 她拉开拉链,先把一叠皱巴巴的单据拿出来,摊在桌上。 “王老三拿了临舟寄来的钱,说是抵你们欠他的建材费和人工费。这些是他的凭据,买建材的帐单、工人的工钱记录,都在这,一笔一笔写得清楚。” 刘新秀的注意力全在布包里的钱上,伸手就想往里掏,却被林穗穗按住手背。“先算帐。” 林穗穗指著单据:“我核对过,你们確实欠他八十多块,从临舟寄来的钱里扣掉这些,还剩不少。” “还剩不少?”刘新秀眼睛更亮了,手又往包里伸:“那正好!剩下的钱刚好够买剩下的砖和水泥,再请两个工人,房子就能接著盖了!” 林穗穗从包里掏出剩下的钱来。 一沓一沓的,果真不少。 “这钱,你们用不上了。”林穗穗的话像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刘新秀的热情。 她把布包里所有的钱拿出来,数出三十块放在桌上,剩下的重新塞回包里:“这三十块,我预付给村卫生所,爸之后去看病、拿药,直接从这里扣。剩下的,我拿走。” “你带走?”刘新秀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声音也提高了些:“林穗穗!你什么意思?那是临舟寄给我们盖房子的钱,你凭什么带走?我们怎么用不上了?房子还没盖完,你弟还等著娶媳妇呢!” 林为翔也急了,咳嗽著说:“穗穗,这钱不能带走啊!没了钱,房子就盖不下去了,你弟……” “我说了,后面盖房子,你们自己挣钱。”林穗穗打断他,语气冷了下来:“挣多少,就盖多少,慢慢盖也没关係,別再想著靠別人。我能帮你们把钱要回来,还预付了爸的医药费,已经仁至义尽了。要是我狠心,当初就不会回柳湾村,更不会管你们的事。” 刘新秀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再跟林穗穗硬爭。 她知道,现在能依靠的只有林穗穗,要是把人惹恼了,不仅钱没了,连看病的钱都没著落。 林为翔看著桌上的三十块钱,又看了看林穗穗冷硬的脸色,语气软了下来,带著点刻意的可怜:“穗穗,还是你贴心……要不是你,爸这病说不定就拖死了,你真是爸的乖女儿……” “行了,別装可怜。”林穗穗打断他,语气没缓和多少:“老老实实去看病,按时吃药,別再想著用生病当藉口要钱。我能帮你们一次,不会帮第二次。” 刘新秀还在一旁憋著气,没说话,却死死盯著林穗穗手里的布包,眼神里满是不甘。 林穗穗没理会她的情绪,把桌上的单据收起来,叠好放进包里,然后摊开双手,掌心朝上,看著父母,语气清晰:“现在,我承诺的事都办到了。钱要回来了,爸的医药费也预付了。你们之前答应我的事,该兑现了吧?” 她的目光落在刘新秀身上,带著明显的提醒。 刘新秀的眼神闪了闪,下意识往炕里缩了缩,嘴里嘟囔:“什么事?我……我忘了……” “忘了?”林穗穗挑眉,语气里多了几分威慑:“看来,你们是想反悔?” “……”刘新秀眼神躲躲闪闪,手不自觉攥紧了衣角,嘴里还在装糊涂:“没有反悔,我能答应什么?什么都没答应!” “铜锁给我。”林穗穗冷声道,不再跟她绕圈圈。 第421章 他在找你 “就凭这钱能把林家老宅赎回来。” 林穗穗捏著布包的边缘,轻轻抖了抖,纸幣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大哥赌博,把老宅拿去抵给叔伯,钱还了赌债,这窟窿还没填完。我拿这钱去跟他们谈,至少能把老宅的地契拿回来。要是铜锁不在我手里,叔伯们能认帐?”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刘新秀紧绷的脸,又补了句。 语气带著点刻意的提醒:“再说,大哥现在是没钱。等有了钱,赌癮没断的话……我不把老宅攥在手里,他早晚还得把地契拿去再赌。到时候,你们连老林家最后一点根都没了,別怪我没提醒你们。” 这话像根刺,扎得刘新秀瞬间没了底气。 她確实怕老大再去赌,更怕林家老宅彻底没了。 可让她就这么把铜锁交出去,又不甘心,毕竟那是她藏了这么久的东西。 林为翔躺在炕上,想帮著说句话,却被林穗穗冷冷的眼神扫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现在家里的事,全得听穗穗的,要是惹她不高兴,连看病的钱都没了。 屋里静了下来,只有林为翔轻轻的咳嗽声。刘新秀低著头,手指无意识抠著炕沿,心里天人交战。 一边是捨不得的铜锁,一边是怕老宅彻底没了的恐慌。 林穗穗看她犹豫,没再等,直接站起身,手里的布包往胳膊上一搭,作势要走:“给不给隨你。要是不想给,我现在就走,这钱我自己留著,老宅的事我也不管了。反正那不是我的家,丟了也不可惜。” “別!”刘新秀赶紧伸手拉住她,语气里满是不甘,却还是鬆了口:“你等等!我给你还不行吗?” 她咬了咬牙,转身走到炕边的旧柜子前,蹲下身,掀开最底下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个红布包。 布包都快磨破了,打开里面,是一把黄铜色的锁,锁身上刻著模糊的“林”字,边缘都被磨得发亮,显然是被精心保管过的。 刘新秀捏著铜锁,手都在抖,像是在割肉:“给你……你可得说到做到,把老宅的地契拿回来,別让那些小兔崽子再拿去赌!” 林穗穗看著她手里的铜锁,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伸手接了过来。 铜锁沉甸甸的,握在手里格外踏实。她把铜锁塞进布包,拉好拉链,语气恢復了之前的平静:“放心,我说到做到。老宅的事,我会处理好。” …… 拿到了铜锁,林穗穗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就落地了。 等到柳湾村开发,这三个宅子,一定能保她未来无忧。 这两天,还得想办法去把宅子给赎回来,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没法回省城了。 林穗穗突然想起,明天早上,广播站是她轮班。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她要是赶不回省城,广播站的早间播报就没人替了。 “我去打个电话。”她跟父母说了句,拎著布包就往外走。 村大队的电话要排队,得赶在晚饭前打通,不然明天早上栏目得开天窗。 林穗穗排了很久,这才排到队。 村里条件不好,就一个老式的转盘电话。 好不容易轮到林穗穗,她手指拨著转盘,按记忆里广播站的號码转了圈。 等了两声,听筒里传来门房大爷的声音:“餵?哪个单位的?” “大爷您好,我是林穗穗,找徐蕊。她今天在广播站值班吗?” “徐蕊啊,在呢!”大爷的声音落了,之后就是很长一段时间的电流声。 大爷去找人了。 不多时,林穗穗就听见听筒那头传来脚步声,接著是徐蕊急促的声音:“穗穗?是你吗?你去哪了?这两天找你找疯了!” 林穗穗愣了下,握著听筒的手紧了紧:“我回柳湾村了,家里有点事。徐蕊,我想跟你说一声,明天早上轮到我了,你能不能帮我代班?稿子都写好了,在我抽屉里。” “那当然没问题!小事!”徐蕊的声音更急了:“你知不知道陆临舟找你找得多急?他前两天天天去筒子楼敲门,没人应,昨天还把电话打到我老家大院了,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 林穗穗的脑子“嗡”了一下,听筒贴在耳边,却觉得声音离得很远。 她张了张嘴:“陆临舟在找我?” 第422章 赎回宅子 “陆临舟在找我?” 林穗穗怎么都没想到,她离开后,陆临舟会到处找她,电话都打到徐蕊老家去了。 “可不是嘛!”徐蕊嘆了口气:“他说你从年初二之后就没回筒子楼,问遍了人,说是把军校的你的那个朋友也问了,也问了我,就差没把省城翻过来了。” 林穗穗心情有些复杂。 她回来时,陆临舟还病著,也不知什么情况了。 但是他既然能够到处找她了,说明身体已经恢復了吧? 柳湾村的事出现得突然,她確实没来得及跟陆临舟说。 只是,现在让彼此都冷静冷静,似乎也是件好事。 “我知道了。”她定了定神,声音比刚才稳了些:“明天的班麻烦你先找別人替一天,我儘快赶回省城。陆临舟那边……我回去再跟他说。” “那穗穗。”徐蕊迟疑了半晌,又问:“如果他再来找我,问我有没有跟你联繫,我怎么说啊?” 林穗穗拧了拧眉。 柳湾村的事这几天就能处理完,要是他知道她在这里,说不定会来找她。 没什么必要。 “不用跟他说,我回去再说。” …… 雪停了,柳湾村的清晨还裹著层薄霜。 林家老宅的木门虚掩著,门楣上的木牌早已褪色,边角还缺了块,露出里面的朽木。 林穗穗拎著布包站在门口,指尖攥著包带,里面的铜锁和钱钞隔著布料硌著手心,让她心里多了几分踏实。 身后传来刘新秀的脚步声,她刚去把几个叔伯叫过来,脸上还带著点邀功的得意:“都叫来了,三伯、二伯还有你堂哥,都在院里头等著呢!我跟他们说你要赎老宅,一个个都等著看你拿多少钱呢!” 她说著就要往院里走,却被林穗穗伸手拦住。 “你在外面等著。” 林穗穗的语气很淡,没给她反驳的余地。 刘新秀的脚顿在半空,眼睛瞬间瞪圆了:“凭什么不让我去?那是老林家的宅子,我是林家的媳妇,凭什么不能进去?” 林穗穗侧过身,目光落在她空荡荡的手上,语气带著点不易察觉的嘲讽:“我是要拿钱赎回宅子。我是用钱来填大哥赌输的窟窿。怎么,你也要凑点钱进来?” “我……我哪有钱?”刘新秀的声音瞬间弱了下去,手不自觉往后缩了缩。 她这辈子就没攒下过私房钱,家里的钱都紧著儿子用,哪有閒钱填窟窿? “要是没有,凭什么进去掺和?”林穗穗反问。 “……”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既然没钱,就別进去添乱。”林穗穗打断她,语气冷了些:“叔伯们本来就觉得我一个姑娘家管不了老宅的事,你进去要是再乱说话,这宅子就別想赎回来了。” 刘新秀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狠狠瞪了林穗穗一眼,嘴里嘟囔著“牙尖嘴利的丫头”。 却还是往后退了两步,在院门口的石墩上坐下。 …… 林穗穗刚在石凳上坐下。 三伯把烟杆往地上一磕,菸灰簌簌落在杂草里,语气带著明显的敌意:“穗穗,不是我们当长辈的不给你面子,这宅子早在你大哥把它抵给我们的时候,就跟你们家没关係了。你一个姑娘家,別掺和长辈的事,赶紧回去吧。” 二伯跟著附和,眼神扫过她手里的布包,带著点轻蔑:“就是,你大哥赌输了,是我们凑钱给他填的窟窿,说好你家宅子归我们抵债,现在哪有你说话的份?” 林穗穗没急著反驳,指尖轻轻敲著布包边缘,慢悠悠开口:“当年大哥到底欠了你们多少?把具体数目说清楚,要是合理,我把钱还了,林家宅子自然该归我。” 几个叔伯对视一眼,脑袋凑到一起低声嘀咕。 他们本想隨便报个数,可看著林穗穗镇定的样子,又想多捞点。 几人商量了半天才抬眼,语气带著点虚张声势:“欠我们一千块!你大哥当年借了不少钱,这利息总得算吧?利滚利,一千块不多!” “一千块?”林穗穗挑了挑眉,心里却在盘算。 这宅子虽然破旧,可占地不小,將来开发拆迁,价值远不止一千块,就算两千都划算,更別说一千了。 她没露出半点犹豫,乾脆点头:“行,一千就一千。” 话音刚落,她直接把布包往石桌上一倒。除了之前陆临舟寄来的剩下的前,还有她从省城带来的前。 一沓纸幣摊在桌上,在晨光下格外扎眼。 几个叔伯的眼睛瞬间直了,三伯甚至忘了抽旱菸。 他伸手想去碰钱,又猛地缩了回去,声音都带著颤:“你……你这钱哪来的?你一个在广播站上班的,哪来这么多钱?” “钱的来路你们不用管。”林穗穗把钱往他们面前推了推,语气强硬:“你们只需要知道,这一千块给你们,林家宅子必须归我。我知道当时大哥实际只欠你们几百,现在多给的,算是我给你们的补偿,你们赚了。” 叔伯们看著桌上的钱,呼吸都变粗了,互相递了个眼神。 他们本以为林穗穗拿不出这么多,顶多闹一闹就走,没料到她真能掏出一千块,这笔钱在村里足够盖座新屋了,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行!钱给我们,老宅归你!”三伯率先点头,伸手就要去抓钱,却被林穗穗按住了手腕。 “等等。”林穗穗收回手,眼神锐利,“钱可以给你们,但你们必须跟我去族长面前做个公证。” “公证?什么公证?”二伯愣了愣,没听过这个说法。 “就是去跟族长说清楚,今天我用一千块从你们手里赎回林家老宅,从今往后,老宅的所有权归我林穗穗,跟你们再没关係。”林穗穗语气篤定:“族长是村里的大家长,有他作证,往后谁都不能再拿老宅的事做文章。你们要是不同意,这钱,你们也別想拿。” 第423章 突然出现的贝壳手串 听到林穗穗的话,叔伯们对视一眼。 虽然觉得麻烦,可看著桌上的钱,还是咬了咬牙:“行!去就去!只要钱给我们,公证就公证!” 林穗穗这才鬆开手,看著他们急急忙忙把钱分好,塞进各自的口袋,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一千块换一座未来能翻几十几百倍的宅子,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有了族长的公证,往后这林家宅子,就彻底攥在她手里了。 …… 从祠堂出来,林穗穗攥著那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盖了族长私印的纸。 上面有叔伯们歪歪扭扭的签字,还有族长写下的“林家林家宅子归林穗穗所有”的字样。 指尖摩挲著纸面,林穗穗心里也终於踏实了。 刚推开陆家老屋的门,就撞见父母黑著脸坐在八仙桌旁。 刘新秀手里攥著帕子,脸色比刚才在林家宅子外还难看,林为翔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眼神躲闪,不敢看她。 “你可算回来了!”刘新秀先开了口,语气里满是不满:“林家宅子赎回来了,怎么不写你弟的名字?那是老林家的宅子,凭什么归你一个人?” 林穗穗还没接话,院门口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大哥和大嫂抱著孩子闯了进来,后面跟著二哥和二嫂。 这两人之前一对躲著不敢露面,一对回了娘家,现在倒是来得快。 “穗穗!林家宅子的事你怎么处理的?”大哥一进门就嚷嚷,眼睛直勾勾盯著她手里的纸:“那是咱林家的祖宅,你怎么能自己做主?” 二嫂也跟著帮腔:“就是!妈说了,当年那铜锁是老林家的传家宝,怎么能给你?你一个姑娘家,將来总是要嫁人的,林家宅子该留给你弟!” 林穗穗看著他们七嘴八舌的样子,突然笑了,语气里满是嘲讽:“之前我爸被人打伤,林家宅子要被抵出去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么积极?现在我出钱把林家宅子赎回来,你们倒一个个跳出来说『该留给谁』。早干嘛去了?” 这话戳中了他们的痛处,大哥的脸涨得通红,却还硬撑著:“我们那不是有难处吗?再说,宅子本来就跟你没关係,是爸妈没跟你商量!” “现在商量也晚了。”林穗穗把手里的证明往桌上一放,推到他们面前,“铜锁我已经交给族长保管了,有他作证;这张纸上,叔伯们签了字,族长也盖了印,明明白白写著『林家宅子归林穗穗所有』。你们要是不信,现在就能去问族长。” “什么?!”大哥一把抓过证明,看了两眼,气得手都抖了,就要往地上撕。 “你撕吧。”林穗穗耸耸肩,语气满不在乎:“我这只是备份,原件在族长那收著,今天去公证的时候,村里还有好几个长辈在场,你就算撕了这张,也改变不了事实。”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大哥的手僵在半空,看著纸上的签字和印鑑,又看了看林穗穗篤定的样子,知道再闹也没用,气得把纸往桌上一摔。 大嫂和二嫂也没了底气,互相递著眼色,却没人再敢说话。他们本想过来分一杯羹,没料到林穗穗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怎么?没招了?”林穗穗扫过他们难看的脸色,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著掌控力,“不过你们也別著急,毕竟你们是我哥嫂,爸妈也还在,我不会让你们吃亏。” 二哥眼睛一亮,赶紧问:“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要把林家宅子分我们一半?” “分就不必了。”林穗穗摇摇头,语气清晰:“但只要这林家宅子还在,就永远给你们住。就像爸妈现在盖的新宅子一样,你们可以住,却不能卖,也不能拿去抵债。往后你们要是好好过日子,这宅子够你们住一辈子。要是还像以前那样赌钱惹事,那我也只能把你们赶出去了。” 这话一出,屋里瞬间安静了。 虽然林家宅子没分到手里,可至少有地方住,比之前的无家可归强多了。 刘新秀和林为翔对视一眼,脸色也缓和了些,毕竟他们最担心的还是儿子的住处。 “怎么样?”林穗穗问。 几人对视一眼:“行!” …… 柳湾村的夜静得很,只有院外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混著风颳过窗欞的轻响。 屋里点著盏煤油灯,昏黄的光映在墙上,把林穗穗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林家宅子的事落定了,王老三的钱要回来了,连哥嫂们的麻烦也摆平了,这趟回柳湾村,算是彻底没白来。 “终於能回省城了。”林穗穗轻声嘀咕了一句,把证明小心翼翼折好,塞进布包最里层,和那把铜锁放在一起。 其实这两样东西根本不在族长那儿,也没什么备份,都是唬人的。 这两样是她此行最珍贵的东西,得好好收著。 正收拾著东西,林穗穗摸到自己包袱里的东西。 是陆临舟寄来的钱。 这次回来,林穗穗带够了钱,所以陆临舟的,压根儿没用上,那些也都是说给林父林母的说辞罢了。 这钱,她不能要。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了,她不能再接受陆临舟给的钱了。 当初因为她推进了陆临舟跟他父母相认的事,陆远国和周瑾园给了她一大笔钱。后来她又一直都发了工资,在基地的工作也发了钱,她其实不差钱。 跟陆临舟划清界限,才是最重要的是。 她不能欠他这份人情,回去后必须亲手还给他。 包袱渐渐收拾得差不多,林穗穗突然想起什么。 当初去省城时走得急,只拿了换洗衣物和常用的东西,这房间里还有不少物件没带走。 她起身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一股带著灰尘的旧气扑面而来。 林穗穗蹲在衣柜旁收拾最底层的抽屉,指尖刚触到里面的旧布料,就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她轻轻一拉,一串东西从布料下滚出来,“丁零噹啷”撞在抽屉底板上,声音清脆。 林穗穗愣了愣,伸手捡起来。 是串贝壳手串,很多小贝壳被磨得光滑圆润,用粗线串著,线尾还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有些贝壳边缘还带著细微的磨损,显然是被人反覆摩挲过。 看到这串贝壳,林穗穗的呼吸瞬间顿住,手里的手串仿佛带著海边的潮气,一下子把她拉回了之前的记忆。 那时候陆临舟还是痴傻状態不清醒,总黏著她,那时,他就真以为她怀了孩子,了很长时间捡那些顏色好看的小贝壳。 她还记得,他把手串送给她那天,眼睛亮得像夜空里的星星。 可当时她还在跟他生气,因为他们不能有孩子。 可其实,当时的林穗穗,是喜欢的。 看著他精心为那个莫须有的孩子亲手做的手工礼物,和眼里满地快要溢出来的喜欢,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她收下了手串,却因为当时焦虑崩溃的心態隨手就放著了。 没想到会在这旧抽屉里找见。 林穗穗无意识地摩挲著贝壳,指尖能感受到那些被刻意磨平的稜角,仿佛能看到陆临舟蹲在海边,一点一点磨著贝壳的样子。 他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却把最纯粹的心意,都藏在了这串不起眼的贝壳里。 那时候的陆临舟,没有复杂的心思,没有家族的牵绊,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傻子……”林穗穗轻声呢喃,嘴角不自觉勾起抹软下来的笑,可笑著笑著,就觉得脸上凉凉的。 她抬手一摸,指腹沾了湿意。 她居然流眼泪了。 第424章 肠胃不舒服 解决了柳湾村的事,林穗穗准备返回省城了。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晃著,车厢里挤满了返程的人,行李架堆得满满当当,连过道上都站著几个扶著椅背的乘客。 空气中混著汗味、泡麵味和劣质菸草的气息,闷得人胸口发紧。 林穗穗靠在窗边,拢了拢厚外套,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正好是大部分人年后返岗的时间,这趟车比来时还挤,她刚坐下没半小时,就有点昏昏沉沉的。 突然,一股刺鼻的油腻味飘过来,林穗穗下意识皱紧眉头。 斜对面的男人正捧著个铝饭盒,里面是隔夜的剩菜。 油星子顺著盒边往下滴,吃的时候还发出“吸溜”的声响。 那股又腥又腻的味道钻进鼻腔,林穗穗的胃瞬间翻江倒海,她赶紧捂住嘴,身子微微前倾,喉咙里一阵发紧,差点呕出来。 “你干什么呢?”男人猛地放下饭盒,眼睛瞪得溜圆:“我吃口饭招你惹你了?故意做这副想吐的样子,是不是嫌我穷,吃不起饭馆的菜?故意噁心人是吧!” 林穗穗捂著脸,胃里的不適感越来越强,想说“不是故意的”。 可她却连完整的句子都凑不出来,只能断断续续地哼著:“我……我不舒服……不是……” “不舒服就去厕所吐,別在这膈应人!” 男人不依不饶,声音越来越大,周围的乘客都看了过来。 有人小声劝:“师傅別生气,小姑娘看著是真难受,可能是晕车了。” “晕车?我看她就是装的!”男人还想继续吵。 林穗穗邻座的大姐突然站起来,拍了拍桌子:“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小姑娘脸都白了,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要是装的能装成这样?你自己在公共场合吃气味这么大的东西,不考虑別人就算了,还凶人,像话吗?” “关你什么事!”男人瞪向大姐,两人瞬间吵了起来,车厢里更乱了。 林穗穗捂著头,只觉得头晕得更厉害,想劝架都开不了口。 幸好这时乘警挤了过来,手里拿著扩音喇叭:“都別吵了!公共场合注意秩序!” 乘警先问清了情况,又看了看林穗穗苍白的脸色,对男人说:“这位师傅,您先把饭盒盖好,车厢里人多,气味大確实容易影响別人。” 接著又递给林穗穗一瓶温水:“同志,你要是不舒服,先去厕所缓一缓,下一站停靠时间长,也可以下去透透气。” 男人虽不服气,但也不敢跟乘警顶罪,只能悻悻地盖了饭盒。 林穗穗接过水,勉强说了声“谢谢”,扶著椅背慢慢挤向厕所。 刚到隔间,她就忍不住弯下腰。 连著吐了几口酸水,胃里的翻涌才稍微缓解了点。 林穗穗叉著腰,难受得厉害。 难道是她著凉发烧还没完全好,又奔波来回柳湾村,处理了这么多事,所以肠胃不適了? …… 等林穗穗回到座位了,刚刚替她出头的那位大姐还在帮她看著行李。 见她回来,大姐赶紧递过一张纸巾:“姑娘,好点没?刚才看你那样子,是真挺难受的。” “好多了,谢谢您,刚才多亏了您。” 林穗穗擦了擦嘴,坐下后还是觉得没力气,靠在椅背上轻轻喘气。 “跟我客气啥。”大姐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背,又摸了摸她的额头:“也没发烧啊,是不是路上太累了?还是著凉了?” “可能是车厢太闷,加上这两天在村里跑前跑后,有点累著了。”林穗穗摇摇头:“吐完就好多了,回去吃点肠胃药应该就没事了。” “可別瞎吃药。”大姐突然皱起眉,语气认真起来:“我看你这反应不像普通的肠胃不舒服,也不像晕车。你回省城以后,赶紧去医院检查检查,让医生看看才放心。” 林穗穗愣了愣:“就是有点反胃,应该不用吧……” “怎么不用?”大姐打断她,眼神里带著点意味深长:“万一是好事呢?你这年纪,要是真有啥情况,早点知道也能早点准备。” 林穗穗当时还晕乎乎的,没细想“好事”是什么意思。 只觉得大姐是热心过头了。 林穗穗勉强笑了笑:“谢谢您提醒,我回去就去医院看看,不自己乱吃药。” ———— 林穗穗一下火车,就直接坐车来到了省城中心医院。 中心医院的候诊区挤满了人,消毒水的味道混著淡淡的药味,飘在空气中,让林穗穗本就发紧的胃又抽了一下。 她找了个空位坐下,手肘撑在膝盖上,指尖轻轻按著眼眶。 火车上的顛簸加上刚才的反胃,让她整个人都透著股疲惫,连坐直身子都觉得费力。 候诊屏上的名字一个个滚动,广播里重复著叫號提示。 林穗穗盯著屏幕,心里没什么波澜,只想著赶紧检查完,拿点药就走。 “林穗穗,內科三號诊室,请林穗穗到內科三號诊室就诊。” 广播里的声音刚落,林穗穗立刻直起身,扶著椅背慢慢站起来。 她拢了拢外套,把包袱往胳膊上紧了紧,脚步有些虚浮地朝著诊室走去。 后背还带著点没缓过来的晕,没注意到走廊拐角处,一道目光正紧紧盯著她的背影。 袁莉莉手里攥著个玻璃水杯,杯壁上凝著水珠,正靠在走廊的墙上等著姑姑。 她前两天气温变化冻著了,有点咳嗽,想著姑姑在医院当医生,过来开点药方便,没成想刚站了没两分钟,就听到了“林穗穗”三个字。 袁莉莉下意识抬眼,正好看到林穗穗走进三號诊室的背影。 林穗穗穿著件袄子,头髮隨意挽在脑后,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连走路都有些慢。 袁莉莉微微挑眉,悄悄往诊室门口挪了两步,隔著虚掩的门缝,隱约能听到里面的对话,却听不真切。 里面给林穗穗做检查的医生,正是袁莉莉的姑姑。 袁莉莉往后退了退,靠回墙上,眼神里满是算计。 她看著诊室的门,耐心地等著。 等林穗穗出来,她倒要看看,林穗穗到底是来治什么病的。 第425章 晕倒了 吴家的晚饭桌透著股和天气一样的冷。 客厅的白炽灯没开,只开了餐桌上方的小灯,昏黄的光打在三菜一汤上。 青菜蔫了,红烧肉凝著油,显然是热了好几遍,没什么人动过。 吴站长坐在主位,手里捏著个空酒杯,脸色沉得像锅底。 他时不时瞥一眼对面的吴景越,眼神里满是不满。 邱茹月坐在旁边,手里拿著筷子,却没怎么夹菜,目光一直落在儿子身上,欲言又止。 吴景越今天是被邱茹月硬拉出来吃饭的。 他穿著件厚毛衣,却还是显得单薄,脸色苍白得没半点血色。 邱茹月静静地看著儿子,他眼下的乌青重得像涂了墨,坐下时动作都有些发虚,捏著筷子的手轻轻抖著,扒拉了两口米饭,就没再动。 这样的吴景越,让她心疼得厉害。 “景越,多少再吃点。”邱茹月终於忍不住开口,往他碗里夹了块红烧肉,声音放得很柔:“你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再这么熬下去,身体该垮了。” 吴景越没说话,只是把碗里的肉拨到一边,眼神空茫地盯著桌面,像是没听见。 谢臣非走后,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脑子里全是他放弃了他这个念头。 连吃饭都觉得没滋味,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气神。 “吃什么吃!”吴站长猛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声音陡然提高:“你看看你现在这死样子!整天耷拉著个脸,饭不吃觉不睡,像是天塌下来了一样!多大点事,值得你这么作践自己?” “老吴!你少说两句!”邱茹月赶紧拉了拉他的胳膊,眼神里满是恳求。 吴景越已经够难受了,再骂下去,怕他更撑不住。 “我少说两句?”吴站长甩开她的手,怒气更盛:“他现在这个样子,像话吗?工作也不上心,家里也不管,再这么下去,迟早要废了!我不管他了,爱怎么样怎么样!” 吴景越的身体僵了一下,指尖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 他慢慢抬起头,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盯著吴站长看了两秒,没说一个字,伸手推开椅子,就要起身回房。 “你去哪?!”吴站长还想骂,可话没说完,就见吴景越刚直起身子,突然晃了晃。 下一秒,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直直地往地上倒去。 “景越!”邱茹月尖叫一声,猛地站起来,扑过去想扶,却没来得及。 吴景越重重摔在地板上,眼睛紧闭著,脸色白得像纸,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儿子!儿子你怎么了?”邱茹月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探他的鼻息,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回头对著吴站长哭喊,“老吴!快!景越晕过去了!” ————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裹著冷意,林穗穗攥著检查单靠在候诊椅上,胃里的空响越来越明显。 等结果的这一个小时里,反胃的劲儿虽过了,飢饿感却涌了上来。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零钱,起身准备去楼下食堂买点吃的。 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一道慌乱的身影从楼梯间衝出来。 是邱茹月。 她头髮乱著,袄领口歪了,手里攥著一沓缴费单,眼眶红著,差点撞到一旁的林穗穗。 林穗穗赶紧上前一步,伸手稳稳扶住她的胳膊:“邱姨,您怎么在这儿?这么著急,出什么事了?” 邱茹月看清是她,紧绷的情绪瞬间崩了,眼泪“啪嗒”掉下来,声音发颤:“穗穗……是景越!景越他病倒了!” “什么?”林穗穗一愣:“他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病倒?” “哪是好好的啊……”邱茹月被她扶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抹著眼泪,话里满是心疼:“他因为身体的原因,我们怕他出去吹风加重,就没让他出门,想著在家养养能好。谁知道今天晚饭时,他跟老吴拌了两句嘴,刚站起来就直直倒下去了!” 林穗穗的眉头越皱越紧,心里泛起一阵沉意。 她知道吴景越因为谢臣非离开的事心里堵得慌,却没料到会憋出这么重的病。 林穗穗想了想:“邱姨,我能去看看景越哥吗?” 第426章 检查单的结果竟然…… 急诊观察室。 护士穿著洗得发白的白大褂,刚给吴景越拔了手背上的针头,用块叠得方整的纱布按住针孔,叮嘱:“按住五分钟再松,別揉,免得青了。” 说完才端著搪瓷盘,踩著胶鞋“噔噔”走了。 林穗穗站在病床边,看著吴景越苍白的脸。 他靠在床头,背后垫著医院的粗布枕套,眼神比刚才亮了点,却还是透著股没力气的虚。 由於吴景越父母都在,所以即使是林穗穗知道吴景越是为什么病倒,她也没提谢臣非,只顺著话头问:“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 “好多了。”吴景越声音轻,却儘量说得清楚,目光扫过坐在对面旧木椅上的吴站长,又落回林穗穗身上,“刚才就是没劲儿,缓过来就好了。” “就是这几天没好好吃饭,把身子熬虚了。”邱茹月赶紧凑过来,手里攥著张皱巴巴的缴费单,语气带著点刻意的轻鬆:“我们景越平时身体结实著呢,扛得住风寒,哪会真生病?” 她一边说,一边给吴景越掖了掖盖在腿上的薄被,眼神里藏著点不想多提的小心思。 邱茹月还是希望吴景越和林穗穗能成,女人肯定是不希望自己找个病秧子的,她不能让吴景越在林穗穗心里是个身体不好的男人。 林穗穗看了眼吴景越放在被子上的手,指节都透著白。 她想了想,往前挪了半步:“我也没吃晚饭,医院食堂应该还开著,要不我陪你去吃点?下碗清汤麵,或者盛碗小米粥,好消化。正好,我也没吃” 吴景越愣了愣,慢慢点头:“好。” 见他答应,林穗穗伸手就想去扶他的胳膊。 吴景越撑著床头的动作有点僵,怕他没力气栽著。 可她的手刚碰到吴景越的病號服袖子,邱茹月就像被烫著似的,猛地伸手拦住她的手腕,指尖都带著劲:“穗穗,要不……还是我来扶吧?景越刚拔了针,又虚弱,现在……” 林穗穗的手顿在半空,心里瞬间明白。 邱茹月是记著上次的事,那天吴景越就是为了送她回筒子楼,才突然跟家里闹著要走,现在哪能再让她带著吴景越走? 吴景越也看出了母亲的防备,他轻轻嘆了口气,撑著床头慢慢坐直,声音里带著点自嘲。 “妈,我现在穿著医院的粗布病號服,手背上还压著纱布,站都得慢慢挪,你觉得我还能跑到哪儿去?” 邱茹月的手僵了僵,看著吴景越苍白的脸、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心里的防备鬆了半截。 她转头看向吴站长,老吴坐在椅子上没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 邱茹月抿了抿唇,终於鬆开手,语气软了点:“那你们慢点走,食堂人多,別挤著。” “知道了。”吴景越应了声,林穗穗这才重新扶上他的胳膊,力道放得轻,慢慢帮他挪到床边。 吴站长站起身,叮嘱了句:“吃完早点回来,医生说晚点还要量次血压。” …… 医院食堂没什么样,水泥地上摆著几排刷了红漆的长条木桌,桌角磨得发亮。 窗口里飘出小米粥的香气,林穗穗端著两个粗瓷碗,一碗小米粥、一碟炒青菜,还有两个白面馒头,在角落的桌子旁坐下,推了一碗粥给吴景越。 吴景越握著温热的碗,指尖先暖了点,才抬头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 “我刚从柳湾村回来。”林穗穗掰了半块馒头递过去,语气自然:“路上火车车厢闷,有点反胃,就直接来医院做检查,正好碰到邱姨在缴费,才知道你病倒了。” “柳湾村?”吴景越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消失的这些天去了哪儿:“难怪陆临舟说找不到你。他找遍了你认识的人,连我家都来了两次,问你是不是跟我在一起。” 林穗穗捏著馒头的手顿了顿,喉间像卡了点什么,有点发哽:“他……也找你了?” “嗯,第二次来的时候,眼睛都红了。”吴景越搅了搅碗里的粥。 他迟疑了半晌,还是问出口:“你不觉得,他其实还是很在乎你的?” 林穗穗低头咬了口馒头,没什么滋味,苦笑了一下:“在乎有什么用?有些事不是在乎就能解决的,还不如不在乎,省得两边都为难。” 这话像戳中了吴景越的心事,他想起自己和谢臣非的事,也苦笑起来,粥碗在手里转了半圈:“是啊,还不如不在乎。” “但你不能这么熬著。”林穗穗放下馒头,看向他苍白的脸,语气认真:“身体垮了,什么都没了。谢医生要是知道你这样,也不会放心的。” “他都离开省城了,还什么放不放心的。”吴景越搅粥的手停了,眼神暗了暗:“我也想好好吃,就是没胃口。” 只是胃里空空的,却没什么想吃的念头。 “没胃口也得吃。”林穗穗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他碗里,语气带著点不容拒绝的认真:“你要是连饭都吃不下,还怎么去找他?” “去找他?”吴景越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丝错愕,像是没反应过来。 “不然呢?”林穗穗看著他,眼神清亮:“你就打算这样闷在屋里、熬坏身体,算放弃了?” 吴景越的喉间动了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是啊,谢臣非只是离开了省城,他还找都没找,怎么就先缴械投降了? 他攥紧了手里的筷子,指尖微微用力:“是啊,我不能放弃。” “知道就好。”林穗穗弯了弯嘴角,拿起自己的筷子,轻轻敲了敲他的粥碗:“所以,多吃点。先把身体养回来,才有劲去找他。这碗粥,你得喝完,馒头也得吃半个。” 吴景越看著碗里的粥,又看了眼林穗穗认真的样子,心里的鬱结散了点。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小米粥送进嘴里,温热的粥滑进胃里,竟真的驱散了点空落落的感觉。 …… 吃完,两人往回走。 医院走廊没装暖气,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著点冷意。 林穗穗裹了裹外套,突然拍了下额头:“糟了,我的检查单还在没拿呢,刚才光顾著来看你,忘了取。” 吴景越刚缓过点劲,闻言放慢脚步:“我陪你去拿,正好顺路。” 他现在走得慢,正好能跟她一起绕去护士台。 护士台的玻璃窗后,值班护士正低头写著什么,见他们过来,从抽屉里翻出张叠著的白纸:“林穗穗是吧?检查单在这,医生签过字了。” 林穗穗接过单子,指尖碰到纸边,还没来得及展开,肚子突然一阵发紧,刚才在食堂压下去的反胃感又冒了上来。 “你等我一下,我去趟厕所。”她把检查单往吴景越手里一塞,脚步匆匆地往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走:“帮我拿一下,我马上回来。” 吴景越捏著那张薄薄的检查单,站在原地等。 风把单子吹得微微翘边,他下意识地想把边压平,指尖一掀,就瞥见了上面手写的字跡。 吴景越的瞳孔猛地缩了缩:“穗穗……” 第427章 她怀孕了?! 医院诊室不大,靠窗摆著张掉漆的木质办公桌,桌上摊著病历本。 穿著白大褂的医生正坐在桌前。 袁莉莉掀开门帘走进来,见姑姑正低头写著什么,轻声喊:“姑姑,是我。” 医生抬眼放下笔,推了推鼻樑上的黑框眼镜,目光扫过她:“莉莉?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哪里不舒服?” “就是有点鼻塞,早上起来还打了两个喷嚏,好像是感冒了。”袁莉莉走到桌前,故意装得没精打采:“您帮我开点感冒药就行,不用太麻烦。” 姑姑点点头,拿起病历本翻到新的一页,笔尖落在纸上写起来。 她一边写一边叮嘱:“最近化雪会冷,穿厚点,別总爱美穿薄外套。” 袁莉莉应著,眼睛却在诊室里扫了一圈,像是隨口提起似的,轻声问道:“对了姑姑,您刚才看的那个女生,就是叫林穗穗的,她是怎么病了呀?刚才在走廊我好像看著她了,脸色不太好。” 医生写字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她,眼神里带著点疑问:“你认识她?朋友?” 袁莉莉心里转了个弯,脸上堆起自然的笑:“算是吧,以前在广播站一起待过,同事。好阵子没见了,刚才看著她急匆匆的样子,还挺担心的。” 医生“哦”了一声,继续低头写药方,语气很隨意:“她啊,看著像是怀了。我刚才给她开了妊娠检查单,等她拿了结果过来找我,就能確定了。” “啊?”袁莉莉猛地愣了一下,眼睛瞬间睁大,像是没听清似的,“怀、怀了?” 姑姑写完药方,把笔搁在桌上,抬眼时语气里带了点那个年代常见的惋惜:“十有八九是。我看她年纪不大,刚才问了句结婚没,她没应声,要是没结婚就有了……那就是未婚先孕了。”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袁莉莉心里,瞬间激起涟漪。 她垂下眼,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 未婚先孕! 这可是件能让人戳脊梁骨的事! 林穗穗要是真没结婚就怀了孩子,那她在陆临舟心里的形象,肯定要碎了! 她赶紧装出惊讶又担忧的样子:“这么严重?那她……她知道了吗?” “还没呢,检查单刚开出去,估计还没拿到结果。”医生把药方撕下来递给她:“行了,拿著药方去取药吧,记得按时吃。至於你那个同事,要是关係好,多劝劝她,这种事早点做打算好。” “哎,我知道了姑姑。”袁莉莉接过药方,手指攥得有点紧,脸上却依旧掛著乖巧的笑,转身走出诊室。 刚出诊室门,她就停下脚步,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林穗穗,你总算是落到我手里了! …… 林穗穗衝进医院的洗手间,又吐了一会儿。 刚开始还是吐的食物,到后来,又只剩酸水了。 反应越来越大,还是得赶紧拿著检查结果去复诊,找医生开点药吃。 实在不行,输液也行,只要能把这难受的症状给压下来。 林穗穗在脸上拍了点凉水,这才好了点。 她走了出去,就看见吴景越站在走廊尽头,背靠著冰冷的墙,脸色比在食堂时还要凝重。 吴景越的手里紧紧攥著林穗穗的那张检查单,指节都泛了白。 “景越哥,怎么了?”林穗穗见他样子有些异常,心里咯噔一下。 她快步走过去,伸手想扶他的胳膊,语气满是担心:“你是不是又难受了?要是不舒服,就赶紧回病房躺著,別在这儿吹风。” 吴景越摇摇头,喉结动了动,眼神落在她脸上,带著点她看不懂的复杂,迟迟没开口。 只是慢慢把手里的检查单递了过去,声音比刚才轻了些:“我没事,是你……” “我?”林穗穗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指尖接过单子时都有点发颤。 她刚才光顾著难受,没来得及看,现在看著吴景越的神色,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 她该不会生了什么大病吧?! 不会吧?! 她好不容易摆脱原主的命运,难道这身体就这么不爭气,要出问题? 她记得,原主就是冬天过年前大著肚子去省城找陆临舟的。 那算下来这个时间,原主大著肚子回到柳湾村,被族长发现,林父林母也不救她,被活活打死的时间,正好就是最近…… 要是她真的怎么都逃不过死的命运,那也太惨了! 好好的穿书,穿的简直是地狱级难度了,现在还要“按时”去死…… 林穗穗正心乱如麻。 “不是。”吴景越看著林穗穗,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指了指她手里的纸:“你自己看看。” 她深吸一口气,展开那张薄薄的纸。 检查单字跡虽潦草,却能看清最关键的一行字。 “妊娠试验:阳性,建议进一步检查確认孕周,注意休息”。 “我这是……”林穗穗的声音瞬间僵住,眼睛死死盯著“阳性”两个字,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手里的单子差点拿不住。 她愣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完全不敢相信。 她怀孕了?她怎么会怀孕? 之前在火车上的反胃、胃里的不舒服,此刻全有了答案,可这答案却让她手足无措。 她和陆临舟的关係本就说不清道不明,现在突然多了个孩子…… “穗穗?”吴景越见她半天没反应,轻声喊了她一句,语气里满是担忧,“你……还好吗?” 林穗穗慢慢抬起头,眼神里满是茫然,指尖捏著检查单,指腹都在发抖:“没事,我需要冷静一下。” 走廊里的冷风还在吹,捲起她额前的碎发,可她却没觉得冷,只觉得浑身发僵。 手里的检查单像是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在1982年,未婚先孕是多大的事,她比谁都清楚。 好在,她已经从柳湾村逃出来了。 在柳湾村,怀孕了是要被浸猪笼的,在省城,最多就是被唾沫星子淹死。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寡妇高嫁这个想法,可能要破灭了。 正想著,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走廊拐角处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林穗穗回过神,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把检查单往身后藏。 她朝著拐角快步走了两步,伸长脖子去看,可走廊里只有来往的病人和护士,哪还有那道身影的踪跡? “怎么了?”吴景越赶紧跟上来,见她盯著拐角处,眼神里满是警惕,问道:“看到谁了?” 林穗穗拧著眉,一时间有些不確定自己到底看到了谁,还是只是她太敏感了? “没有,可能我看错了。”林穗穗应道。 第428章 求婚? 医院走廊的砖墙冰凉,袁莉莉把身子紧紧贴在墙后,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刚才从姑姑诊室出来,她本想去找林穗穗的踪跡。 没想到刚拐过弯,就看见林穗穗和吴景越站在不远处说话。 吴景越微微侧著身,眼神里带著她从未见过的温和,连说话的语气都放得极软,完全不像平时那个看似温柔实则疏离的站长家独子。 “凭什么……”袁莉莉咬著唇,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眼底翻涌著怨毒的不甘。 船厂谁不知道,吴站长的儿子吴景越有多高质量? 上过大学,在单位当技术骨干,多少姑娘盯著想嫁进吴家! 凭什么陆临舟维护她,吴景越也被她勾搭上了?! 她林穗穗不过是个从乡下出来的女人,凭什么让两个优秀的男人都围著她转? 她正攥著拳头憋气,就听见林穗穗的声音飘过来,带著点发颤的茫然:“我这是……怀孕了?” “怀孕?!”袁莉莉的眼睛瞬间瞪圆,赶紧抬手捂住嘴,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 她贴著墙,身子往前探了探,死死盯著林穗穗手里的检查单。 刚才姑姑还说林穗穗可能未婚先孕,现在居然真的怀了! 可孩子是谁的?袁莉莉的目光扫过站在林穗穗身边的吴景越,心里瞬间有了答案。 肯定是吴景越的!不然林穗穗怎么会跟他待在一起,还在他面前说怀孕的事? 这个念头让袁莉莉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未婚先孕本就够丟人了,要是让吴站长知道儿子跟林穗穗有了孩子,还没结婚,肯定不会饶了林穗穗。 她悄悄往后退了两步,脚步放得极轻,生怕被两人发现。 只要拿到那张检查单,让陆临舟知道林穗穗怀了別人的种,他肯定也不会再维护她了! …… 诊室的门“吱呀”一声推开。 林穗穗低著头走出来,手里攥著复查单,指尖把纸边捏得发皱,眼神里还带著懵,久久不散。 医生已经明確说了,怀孕快三个月了,各项指標都正常。 这个孩子是真的来了。 “怎么样?”吴景越立刻迎上去,语气里的担忧藏都藏不住,目光落在她攥著单子的手上,没敢多问细节,只轻声道:“要是累了,我扶你。” 林穗穗摇摇头,抬起眼时,神色比刚才镇定了些,却还是透著股疲惫:“没事,医生说……挺正常的。景越哥,我先送你回病房吧,邱姨在那儿等著,该担心了。” 她刻意岔开话题,不想再提怀孕的事,心里的乱还没理清楚。 两人慢慢往病房走,走廊里的脚步声很轻。 快到病房门口时,吴景越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眼神格外认真,迟疑了半晌,还是问出了那句压在心里的话。 他开口,只说了两个字:“他的?” 林穗穗的脚步顿住,指尖的力道又重了些,沉默了几秒,才轻轻点头。 “嗯。就你生日那次,喝多了……” 吴景越盯著她苍白的脸,看著她眼底藏不住的慌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林穗穗未来要面临什么,他最清楚了。 这世道,未婚先孕和他的状况,几乎都会被人判死刑。 穗穗要是一个人扛著,不仅会被人戳脊梁骨,连广播站的工作都可能保不住。 吴景越薄唇微抿,凝眸看著林穗穗,沉声道:“穗穗,我可以娶你。” “……” 第429章 帮她隱瞒 林穗穗猛地抬头,像是没听清似的:“景越哥,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娶你。”吴景越又重复了一遍,眼神里没有丝毫玩笑,满是认真。 “我知道你现在难,这个孩子不能没有名分。”他顿了顿,又道:“我娶了你,孩子生下来就有爸爸,你也不用再受別人的閒话,吴家也不会亏待你。” 林穗穗盯著吴景越的眼睛,只愣了两秒,就彻底明白他的意思。 这不是寻常的求婚,是“形婚”。 吴景越会给她和孩子省城的户口,让孩子名正言顺姓吴,对外是吴家的儿媳、孙子。 暗地里,他的父母不会再把他关起来,说不定以后还能继续和谢臣非来往。 而她也能靠著吴家的身份,在省城站稳脚跟,不用再怕未婚先孕的閒话。 这確实是她刚刚在诊室里等待结果时,想过的“最优解”。 户口、名分、安稳的生活,全都有了。 可心里某个角落,却像被什么东西硌著,不舒服。 “谢谢你愿意帮我。”林穗穗慢慢收回目光,指尖的复查单被攥得更紧,语气却异常平静:“但我应该不需要。” 吴景越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拒绝。 在 1982年,一个未婚先孕的女人,能得到吴家这样的“托底”,已经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忍不住追问:“没了这个名分,你一个人……” “我知道。”林穗穗打断他,抬眼时眼神很亮:“但是我不想因为一个没出生的孩子,就捆住自己的一生。” 她刚成为柳湾村的林穗穗的时候,就误以为自己怀孕了。 那时候为了不被浸猪笼,她拼命想要来省城,找家医院拿掉。 现在就当是当时就真的怀了。 那样恶劣的时候,她都挺过来了,现在简单多了。 大不了再坚持两年,等到柳湾村的三块地都被开发了,她成了超级大富婆,就没人敢詬病她了。 陆临舟靠不住,形婚也不是她想要的,那不如乾脆点,断了牵绊,继续走自己的路。 只要这个孩子神不知鬼不觉没了,中专她就能继续上,广播站的工作只要好好做就不会丟。 她一个人,也能在省城过得很好。 “你想把孩子……”吴景越的瞳孔微微缩了缩,才明白她的意思。 在那个年代,“打胎”是件既隱秘又需要勇气的事,大多女人只会在家人的安排下將就,像林穗穗这样主动做决定的,太少了。 他看著她坚定的侧脸,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和自己很像。 他们都敢突破世俗的眼光,选自己想走的路。 要不是谢臣非放弃,他应该也已经迈出了那一步的。 “嗯。”林穗穗点头,语气轻却篤定:“我不想让孩子牵绊我的人生,也不想让自己活在別人的閒话里。” 吴景越沉默了几秒,心里的失落慢慢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敬佩。 他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比刚才更郑重:“这个医院我认识个朋友,靠得住。你放心,我会帮你隱瞒这件事,也会帮你联繫好手术,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他没再劝她改变主意。既然他的路走不通了,既然她选了这条路,他能做的,就是帮她把路铺得顺一点,少受点罪。 林穗穗看著他眼里的真诚,心里一暖,眼眶又有点发热。 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谢谢,景越哥。麻烦你了。” ———— 林穗穗扶著吴景越刚踏进病房门,邱茹月就快步迎上来。 她伸手攥住吴景越的胳膊,指尖还带著点没散的紧张:“可算回来了!没在外面待太久吧?你这身体可经不起折腾。” 说著,她往吴景越身后扫了眼,见没什么异样,才悄悄鬆了口气。 刚才吴景越跟林穗穗出去,她心里就一直打鼓,怕又像上次那样,人跑了。 吴站长也放下手里的搪瓷缸,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比刚才缓和了些,对著林穗穗点了点头:“辛苦你了,穗穗。要不是你劝著,这小子今天怕是一口饭都咽不下。” “是啊是啊。”邱茹月赶紧接话,拉著林穗穗的手拍了拍,语气里满是真切的感激:“我们劝了他好几天,他要么不说话,要么就皱著眉,也就你说话他肯听。你说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听你的话呢?” 林穗穗笑了笑,没接话。 她知道他们夫妻俩就是想让她觉得他喜欢她,好撮合他们俩。 林穗穗抽回手,往门口退了两步,笑著说道:“邱姨,吴叔,景越这边没什么事了,我也该回去了,我刚从乡下回来,还带著行李,得回去收拾了。” “行,穗穗,那你赶紧回去休息,今天辛苦了。”邱茹月笑著说道:“等景越出院,再来家里玩啊!” “好。”林穗穗点点头。 “对了穗穗!”吴站长突然想起一件事,皱著眉叮嘱:“你明天是早班吧?记得別迟到!那天徐蕊已经给你代班过一次了。” “我记著呢,吴叔,您放心。”林穗穗应下,转身就准备走。 “爸。”吴景越突然开口,靠在床头,语气带著点刻意的隨意:“过几天给穗穗调个班,放她两天假吧。” “放假?”吴站长愣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好好的调什么班?她下个月就要去中专报导了,往后只能周末来上班了,肯定要趁著去之前多来几次。” 吴景越抬眼,眼神扫过林穗穗,故意说得大声些:“我要跟穗穗约会,行了吧?” 这话一出,病房里瞬间静了。 吴站长和邱茹月都愣住了,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林穗穗,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们怎么也没料到,儿子会突然说要跟林穗穗约会。 难道,他这次是真的想通了? 而一旁的林穗穗,瞬间明白吴景越的用意。 哪是什么约会,是怕手术时她没时间,特意帮她爭取假期。 她对著吴景越感激地笑了下,这一笑,让邱茹月尽收眼底。 林穗穗这是害羞了吧? 看来刚刚他们聊得不错! “约会啊……”邱茹月最先反应过来,脸上的紧张瞬间变成了惊喜,赶紧拍了下吴站长的胳膊,语气带著点急:“老吴你看你,孩子想跟穗穗出去转转怎么了?穗穗这段时间也累,放两天假怎么了?你別总想著工作,孩子的事也重要!” 吴站长还想说什么,可看著吴景越苍白却带著点期待的脸,又想起他这几天熬得没个人样,终究心软了。 吴景越好不容易有了点精神头,要是因为这点事又闹情绪,反倒不好。 他嘆了口气,摆了摆手:“行吧行吧,我明天跟广播站的排班员说一声,给她调两天假,你们……別去太远的地方,早点回来。” “谢谢吴叔!”林穗穗赶紧道谢,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有了这两天假,手术的时间就好安排了。 之后就要去中专了,到时先让人帮忙报个到,请个病假了晚点返校就行。 ———— 医院走廊的白炽灯晃得人眼晕,林穗穗攥著那张复查单,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 刚才吴景越帮她爭取到了假期,手术的事也有了著落,她心里的石头落了大半。 等做完手术,没了这个牵绊,她就再也不用被这些糟心事缠著。 她低头看著单子上“確认怀孕”的字跡,指尖轻轻摩挲了两下,眼里闪过丝复杂,却很快被坚定取代。 这不是犹豫的时候,她要的是能自己做主的人生,不是被孩子捆住的未来。 走到楼梯口的垃圾桶旁,林穗穗停下脚步。 她左右看了看,走廊里没什么人,只有远处护士台传来模糊的说话声。 她指尖用力,“哗啦”一声,把复查单撕成了碎片。 纸片散落下来,像碎掉的麻烦,被她隨手丟进了垃圾桶里。 林穗穗拍了拍手上的纸屑,转身朝著医院大门走去。 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时,她没回头,也没看到,垃圾桶旁的阴影里,正藏著一双盯著她的眼睛。 两分钟后,走廊里的脚步声渐远。 一道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手上戴著副洗得发白的线手套。 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垃圾桶,一片一片捡起那些碎纸片…… 第430章 你对象来家里了 推开筒子楼的木门时,林穗穗还在琢磨手术的事。 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硌了下。 她低头一看,几小张裁得整齐的纸条从门缝里露出来。 米黄色的纸边沾了点灰,在水泥地上格外显眼。 她愣了愣,蹲下身捡起最上面一张看了眼。 钢笔字笔锋利落,是陆临舟的字跡。 他塞进来的? 林穗穗赶紧把散落的纸条都拢起来,数一数竟有七八张。 她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按纸条上的日期排序。 指尖拂过纸面,像是能摸到写字人的情绪。 最早的一张是初四的,字里带著点急:“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想来那天他来敲门,她正好回了柳湾村,他还以为她故意躲著。 往后几张,语气慢慢软了:“你去哪了?回省城了就联繫我。” “广播站说你请假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字里行间的担忧藏都藏不住,笔画比之前工整,连標点都標得清清楚楚,看得出来写的时候很认真。 最新的两张是昨天和今天的,纸还带著点新劲:“有话想当面跟你说,別再躲我了。” “我还在找你,看到纸条就联繫我。” 简短的句子,却透著股不放弃的执拗。 林穗穗捏著纸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 她原以为陆临舟顶多著急两天,没料到他会每天来塞纸条。 林穗穗本来已经想好了,直接拿掉这个孩子,根本不需要告知陆临舟。 可这些纸条,从怀疑到担忧,再到坚持要见面。 他找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她知道,以陆临舟的性子,大概率不会接受这个孩子,可他这几天的著急又不像是装的。 她要跟他聊聊么? 林穗穗正迟疑著,起身想去收拾从柳湾村带回来的包袱,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侧兜。 “丁零噹啷”,贝壳手串撞出清脆的响。 她赶紧掏出来,手串贝壳被磨得光滑,粗线的结打了好几个。 这是陆临舟傻的时候,以为她怀了孩子,天天去海边捡贝壳做的。那时候他眼里只有她,把最纯粹的心意都藏在这串贝壳里。 现在他清醒了,却还在执著地找她……会不会,他对自己的心思,比她想的要深? 说不定,他知道孩子的事,也愿意接受呢? 或许……可以找他聊聊? 至少问问他想说什么,也探探他的態度。 林穗穗攥著手串,贝壳的凉意透过指尖传到心里,却让她慢慢定了主意。 她把纸条叠好放进兜里,又把手串小心收进包袱,站起身拍了拍衣角。 她去见陆临舟。 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要把话说清楚,也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事要当面说。 …… 陆家。 陆临舟把刚写好的纸条叠成小方块,手指反覆压了压边角。 纸上只有短短一句话。 “等你回来,见一面吧。” 钢笔字写得比前几天更用力,连纸背都透出浅浅的印子。 他揣好纸条,正起身要开房门。 房门突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周瑾园的声音裹著笑意传进来:“临舟!快开门,有客人来啦!” 陆临舟拉开房门,还想著,如果今天林穗穗回来了,他就不用给纸条了。 “妈,我正准备出去。”陆临舟顺手把外套搭在臂弯,隨口应了声。 门刚开,周瑾园就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力道透著股抑制不住的兴奋,往客厅方向拽:“出去什么!先招待客人!是你朋友,特意来家里拜访的!” “朋友?”陆临舟皱起眉,脚步顿住。 陆临舟不管是在柳湾村,还是在省城,几乎都没什么朋友。 军校那几个舍友,压根儿不知道他是陆远国的儿子,又怎么可能会找到家里来? “不是你约的,是人家姑娘主动来的!”周瑾园笑得眼睛都弯了,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期待:“长得可漂亮了,说是你同学,还跟你处过对象呢!特意来给我们拜年,多懂事儿!你可別跟人说忘了,伤人家心!” “处过对象?”陆临舟的眉头拧得更紧,语气带著明显的疑惑:“我什么时候跟人处过对象?” “没弄错!人家姑娘自己说的!”周瑾园不由分说推著他往前走:“快过去!人家都坐半天了,你好好跟人聊,別摆脸色。” 陆临舟不解,顺著周瑾园拽他的力道,走到客厅里。 沙发上铺著洗得发白的碎布垫,一个穿米白色灯芯绒外套的姑娘正坐在那儿。 头髮梳成整齐的马尾,见他进来,立刻站起身。 还是那副傲气的模样,说话却软乎乎的:“临舟,新年快乐。” 第431章 他们要定亲了? 陆临舟一怔,怎么也没想到是舒佳凝。 但她跟周瑾园说的话,也確实只有她能说得出,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陆临舟的语气冷了几分。 他在军校从不提家里的事,大家都只知道他是从乡下考来的,根本不知道他找到了亲生父母这件事。 海城船厂厂长儿子的身份他一直都好好瞒著,舒佳凝不可能凭空找到这里。 舒佳凝捏著衣角的手紧了紧,脸上掛著自信又得体的笑:“是我家一个远房亲戚,前阵子跟船厂有些合作,知道你是陆厂长的儿子。后来来我家拜年,看到我桌上摆著咱们高中在东山岛拍的合照,才知道我跟你认识。” 陆临舟的眉头拧得更紧,沉声叮嘱:“我在军校没提过家里的事,希望你別把我家的情况往外说。” “我知道的,你放心。”舒佳凝点头,笑著道:“我不会乱说话,你还不了解我吗?” “临舟!”周瑾园赶紧打断,瞪了儿子一眼,语气带著歉意对舒佳凝说:“临舟他就是性子直,说话没个轻重,你別往心里去。” 说完,又嗔了陆临舟一下:“人家姑娘特意来看你,你怎么这態度?” 陆临舟没接周瑾园的话,目光直视舒佳凝,语气没半分缓和:“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回去吧。以后,不用特意来找我。” “哎你这孩子!”周瑾园急了,伸手狠狠推了陆临舟一把,又赶紧拉过舒佳凝的手,笑得满脸热络:“佳凝啊,你別理他,他就是最近心情不好。阿姨问你,刚才你说……你跟临舟之前处过对象?” 舒佳凝的脸颊瞬间红了。 她偷偷瞟了眼陆临舟,声音带笑,柔软得厉害:“是临舟以前给我写过情信。在我心里,我们早就算是对象了。后来他出了意外,没回学校,这事才搁置了。现在他回来了,我想著来拜访叔叔阿姨,也是希望……你们能同意我们的事。” 说著,她又赶紧补充:“我现在在军校念书,跟临舟是同学。已经签了约,毕业就能直接进省文工团,工作也稳定。” “文工团?”周瑾园的眼睛瞬间亮了:“你年纪轻轻,这么厉害啊?” 文工团工作体面,舒佳凝长得漂亮、性子又软,还跟陆临舟有过旧情。 既然有过一段感情,那说明陆临舟以前是喜欢过她的。 这不比林穗穗好太多了? 她也喜欢林穗穗,但她和陆临舟之间的关係有隱患,林穗穗也不是个什么纯善纯良的人。 要是他们俩的事成了,林穗穗那边就不愁了。 周瑾园拉著舒佳凝的手不放,絮絮叨叨问起文工团的事,话里话外全是满意。 陆临舟坐在旁边,听著两人的对话,只觉得一阵烦躁。 他猛地站起身,语气带著坚定的书疏离:“舒佳凝,我已经之前跟你说清楚了。即使是你救了我,我们之间没可能,你別再做这些没意义的事了。你知道的,我跟……” 陆临舟话没说完,舒佳凝的眼圈瞬间红了,捏著衣角的手微微发抖,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看舒佳凝那自信自傲的模样一下子就蔫了,周瑾园立刻打断。 “临舟!”周金涛伸手把陆临舟往房里推:“既然佳凝救过你,你就不该说这么狠的话!你进去!別在这儿添乱!妈跟佳凝聊聊,等会儿送她回去,不用你管!” 陆临舟被推到房门口,却没往里走。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他正好借这个机会脱身,去林穗穗家看看。 他停下脚步,语气平淡:“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不用等我。” “你去哪儿?!”周瑾园追问,还想拦著。 陆临舟没回头,拉开玄关的门就往外走:“急事。” 门“砰”地关上,把两个女人的目光关在了屋里。 …… 林穗穗攥著那叠纸条,指尖把纸边捏得发皱,脚步匆匆往陆临舟家的方向赶。 傍晚的风带著点凉,吹得她额前的碎发飘起。 兜里的贝壳手串偶尔碰撞,发出细碎的“丁零”声。 林穗穗在想,等会儿见到陆临舟,该先提纸条的事,还是先问他找自己的原因? 刚走到供销社门口,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譁。 几辆二八自行车停在路边,两个穿蓝色工装的工人正从三轮车上卸麵粉袋,麻袋装得鼓鼓的,把窄窄的人行道堵得严严实实。 “麻烦让让!卸完就挪!”工人吆喝著,手里的麵粉袋还往下掉著白末。 林穗穗没法往前走,只能退到旁边的墙根下,背对著大路站著等。 她低头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手指无意识摩挲著纸条上陆临舟的字跡。 压根没注意到,身后大路上匆匆走过的身影。 不远处。 陆临舟正快步朝著筒子楼的方向赶。 他的目光盯著前方的筒子楼入口,没留意旁边墙根下的人,更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挑担小贩。 那小贩挑著两筐新鲜的青菜,扁担压得弯弯的,正好从林穗穗和陆临舟中间走过。 筐沿的青菜叶扫过陆临舟的胳膊,他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视线被筐子挡住,完全没看见墙根下背对著他的林穗穗。 两人就这样隔著一个小贩的距离,擦肩而过。 全然没察觉到,自己刚和想见的人擦肩而过…… ———— 林穗穗很快来到了陆家院门口。 她指尖攥著那叠纸条,指腹都泛了白。 院子里晾著几件洗好的衣服,她深吸一口气,刚要抬手敲院子门。 陆家大门却突然“吱呀”一声,从里面推开了。 林穗穗一怔,心臟突然错落节拍。 近乡情怯,到了这一步,林穗穗反而变得有些不知道怎样开口了。 毕竟孩子是个很大的事,她…… 正想著,林穗穗目光所落之处,走出来的却不是陆临舟。 是周瑾园,她手里拉著个熟悉的身影。 米白色灯芯绒外套,整齐的马尾,正是舒佳凝。 舒佳凝肩上挎著个布包,脸上带著笑,还是那副自信又好看的模样。 她手里还拎著周瑾园塞给她的一袋点心,两人站在院子里,说话的语气热络得像一家人。 林穗穗的手顿在半空,整个人都僵住了。 舒佳凝?她怎么会在这里? 整个军校,应该没人知道陆临舟是海城船厂厂长的儿子。 他在军校,到现在还是个从穷乡僻壤考到军校,还成了领队的传奇。 陆临舟从不跟人说家里的事,却把舒佳凝带到了家里? 林穗穗攥著纸条的手更紧了,心里的期待像被泼了盆冷水,迟疑著要不要开口。 她本来是来问陆临舟找自己的原因,如果顺利,把孩子的事告诉他。 可现在这场景,让她突然没了勇气。 正在林穗穗意外又迟疑的片刻,里面的周瑾园也看到了门口的她。 看到林穗穗时,脸上的热络瞬间淡了几分,反而浮现几分担忧。 林穗穗来找陆临舟的? 正好,既然她来了,她就让她听点她该听的话。 让她知难而退。 周瑾园拉著舒佳凝的手,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门口的林穗穗听得清清楚楚:“佳凝啊,你別担心,临舟既然特意嘱咐我送你出来,说明心里还是有你的。” “我知道的,阿姨。”舒佳凝声音里带著点羞涩。 林穗穗喉间微动,咽了咽口水,转身要走。 却正好听到周瑾园接下来的话:“等过两天,咱们约个合適的时间,让你爸妈跟我们见个面,把提亲的事定下来,也好让你安心。” “……” 第432章 她回来了? 陆临舟带著纸条无功而返。 他刚刚去筒子楼敲了好几次门,都没人应,林穗穗还是没回来。 他脱外套的动作慢了半拍,眉宇间带著掩不住的失落。 “你可算回来了!刚去哪儿了?”周瑾园从房间走出来,手里还在擦著带香味的乳霜。 看到陆临舟就快步迎上来,语气里带著点急切:“佳凝都走半天了,你也不知道送送人家。” 陆临舟换著鞋,声音淡淡的:“有点事。” 他没说去了筒子楼,也没提没见到林穗穗的事,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周瑾园却不打算放过他,上前拉了拉他的胳膊,把他往客厅引:“临舟啊,妈跟你说。佳凝这姑娘多好啊,军校毕业进文工团,家世跟我们家也算般配。她人又漂亮懂事,你以前还跟她处过对象,这不是挺好吗?” 她越说越起劲,眼里满是期待:“你们俩要是成了,以后日子肯定过得顺顺噹噹的。她知书达理,又能帮衬你,你何必要那么固执呢?” 最后半句没明说,却意有所指。 陆临舟的脚步顿住,眉头瞬间皱起,语气带著不容置疑:“妈,我跟您说过,我不喜欢舒佳凝。我要跟穗穗在一起,等她回来,我跟她把话说清楚,就打算跟她结婚。” “结婚?”周瑾园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疯了?林穗穗是什么情况你不清楚?你们俩在乡下的关係要是被人知道了,以后要受多少閒言碎语?” “我不在乎別人怎么说。”陆临舟打断她,眼神里满是执拗:“我只知道,我想跟穗穗在一起。” 周瑾园拉著他的胳膊不放:“妈都是为了你好!佳凝才是能跟你过一辈子的人!你不是说她还救过你的命吗?” “她救过我的命,穗穗没有吗?”陆临舟凝眸看著林穗穗:“妈,林穗穗救过我的次数比她多多了,要不是她,我甚至活不到见到你们的那一刻。” 周瑾园急了:“跟你怎么说不通……” “妈,”陆临舟轻轻挣开她的手,语气沉了下来:“说不通,就別说了。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 推开筒子楼的木门,林穗穗的脚步还是虚浮的。 楼道里飘著邻居家做饭的油烟味,收音机里的戏曲声断断续续传来,可这些熟悉的烟火气,却没让她的心绪平復半分。 脑子里反覆回放著周瑾园说“提亲”的画面。 这么快,他们都到了提亲的那一步吗? 也对。 原书里,舒佳凝救了陆临舟以后,两人的感情急剧升温,很快就確定了关係。 確定关係后家长见面、提亲,应该也是正常程序。 毕竟是1982年,大家结婚都早,更何况是他们这种有感情了好几年,又有过生死相救情结的人。 她坐在床边,把那叠纸条摊在腿上。 指尖拂过最上面那张。 他说:“有话想当面跟你说”。 字跡工整,可此刻看在林穗穗眼里,却像带著刺。 有事要亲口告诉她?原来要告诉她的,是他要跟舒佳凝订婚的消息吗? 她甚至能想像出陆临舟说这话时的语气。 他说不定对她有点愧疚,也应该是警告她以后別来沾边。 眼眶突然就红了,林穗穗吸了吸鼻子,抬手把纸条一张张团起来,又摸出兜里的贝壳手串。 这贝壳手串,是当年陆临舟一个个捡回来,又一个个磨得光滑了串起来的。 是为了给他们的孩子。 现在既然他要定亲了,想必也不会想知道孩子的事。 既然这个孩子註定不会留下,这手串留著又有什么用? 林穗穗起身走到垃圾桶旁,举起手,想把这些连同刚才的期待一起扔掉。 可手在半空顿了顿,终究还是放了下来。 她转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把团好的纸条和贝壳手串一起塞了进去,再“砰”地关上抽屉,像是要把所有的情绪都锁起来。 指尖抵著冰凉的抽屉面,她自嘲地笑了笑。 刚才还在傻想著,陆临舟会不会接受这个孩子,会不会对自己有哪怕一点真心,现在看来,全是她的一厢情愿。 原来,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会为了莫须有的孩子付出的,会毫无保留对她好的,从来只有那个傻子陆临舟。 清醒的陆临舟,有他的人生,有要谈婚论嫁的姑娘。 而她,不过是他人生里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窗外的天慢慢黑了,筒子楼里的灯光一盏盏亮起。 林穗穗靠在椅背上,看著抽屉的方向,心里的疼慢慢沉下去,只剩下一片冰凉的清醒。 她不能再抱有任何幻想了,手术的事要儘快定下来。 ———— 第二天一早,林穗穗就去了广播站。 清晨的晨光透过广播站的木窗,落在老式播音机的金属外壳上,泛著淡淡的冷光。 林穗穗拎著帆布包走进走廊,即使是昨晚没怎么睡好,却也得打起精神应付今天的早班。 刚拐过走廊拐角,她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坐著个熟悉的身影。 袁莉莉。 林穗穗有些意外。 袁莉莉自从上次被抓走,就被广播站给辞退了。 她怎么又出现在广播站了? 见林穗穗看过来,袁莉莉既没像以前那样挑眉找茬,也没阴阳怪气地开口,只缓缓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笑。 那笑容里藏著点得意,又有点诡异,像盯著猎物的狐狸。 没等林穗穗开口问什么,袁莉莉就站起身,慢悠悠地从她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时,林穗穗皱了皱眉,心里莫名发毛。 她刚才那眼神、那笑容,总让她觉得不对劲,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正想著,远处传来徐蕊的声音。 “穗穗,快来,设备我都给你弄好了!” “来了!”林穗穗应了声,径直走进播音室。 木质稿件架上已经摆好了今天的播报稿,旁边的搪瓷杯里盛著温热的开水。 林穗穗感激极了:“谢谢你啊徐蕊!” “小事,你再自己检查一下线路。老式机器的接线头容易松,每次开播前都得確认一遍。” “嗯。”林穗穗走到播音机前,先伸手检查了线路。 確认没问题后,她拿起稿件,对著麦克风轻声试了试音。 脑子里,却还是控制不住一闪而过袁莉莉刚刚异样的神情。 …… 马上要开学了,陆临舟开始收拾东西。 由於年前一直在基地的项目上,军校那边他得提前几天去。 正好,帮林穗穗把中专的事情办了。 他知道,就算林穗穗过年期间躲著不想见他,但中专是她期待了很久的事,她不会放弃的。 陆临舟正弯腰收拾,外头突然有“滋滋”的广播开启的声音。 陆临舟的手顿了顿,却没抬头。 每天这个点都会播新闻,他早就习惯了。 直到播报员的声音传出来。 “这里是海城船厂广播站,现在为您播报晨间新闻。” 熟悉的开场词,熟悉的声音。 清亮又平稳。 是林穗穗的声音。 她,回来了?! 第433章 怀了野男人的野种 由於是例行的晨间新闻时间,节目不算太长,也不是很难。 中间甚至还能播放些音乐穿插。 林穗穗把录音磁带里的《在希望的田野上》播放出来,旋律轻快地填满了整个船厂。 趁著休息间隙,林穗穗端起搪瓷杯,抿了口温水。 这档晨间播报穿插著三首歌,现在是第二首,她有两分钟的休息时间。 指尖刚碰到杯沿,播音间的门就突然被人推开,冷风裹著个人影闯了进来。 林穗穗一怔,节目时间,除了紧急情况,一般不会有人进来的。 她猛地抬头,手里的杯子顿在半空。 是袁莉莉! 她下意识伸手按了麦克风的关闭键,確保自己的声音不会传出去,才皱著眉起身:“袁莉莉?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唄。”袁莉莉满不在乎地说道。 林穗穗拧眉:“播音时间不准外人进,你早就被辞退了,没资格待在这儿!” 袁莉莉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嘴角勾著抹恶意的笑:“我来学学你的播音技巧啊,说不定以后用得上呢?” 她的目光扫过播音机,落在那个红色的按键上,眼神里藏著算计。 “你不会有机会的。”林穗穗语气冷了下来:“歌马上就放完了,我要开话筒继续播报,你赶紧出去,別在这儿碍事!” 可袁莉莉纹丝不动,反而往前迈了一步,逼近林穗穗:“碍事?今天我来,就是要让你知道,谁才是碍事的人。” 林穗穗心里一紧,警惕地盯著她:“你到底想干什么?要是你导致了节目事故,广播站会处罚你的。” “节目事故?”袁莉莉突然笑出声,声音尖锐,“你放心,今天的事故,算在你头上!” 话音刚落,袁莉莉猛地伸手,一把推开林穗穗。 林穗穗没防备,身体踉蹌著撞在身后的稿件架上,几本播音稿“哗啦”掉在地上。 她刚要爬起来阻拦,袁莉莉已经扑到播音机前,按下了麦克风的开启键。 红色的指示灯瞬间亮起,播音机传出轻微的电流声。 接下来的声音,传遍了船厂的每一个角落。 “各位听眾朋友们,打断一下!”袁莉莉抓过麦克风,声音带著刻意的激动:“现在插播一条『好消息!』咱们海城船厂广播站的播音员林穗穗,未婚先孕啦!” 袁莉莉的声音透过电波,尖刻又清晰:“大家说说,这样私生活不检点的人,配得上在广播站给咱们播音吗?!” 林穗穗僵在原地,浑身的血像是瞬间就被冻住了。 她看著袁莉莉抓著麦克风的手,看著那亮著的红色指示灯,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袁莉莉怎么会知道?她明明把检查单撕了扔进垃圾桶了! “……” ———— “这样私生活不检点的人,配得上在广播站给咱们播音吗?!” 袁莉莉的声音透过办公室墙上的喇叭传出来。 吴站长正低头看著手里的排班表,手里的钢笔“啪地”掉在了桌上。 他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隨即“蹭”地一下从木椅上站起来。 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声音。 吴站长一边起身往播音室跑,一边低声道:“胡闹!这是干什么!” 旁边整理稿件的年轻同事也僵住了,手里的文件散了一地都没察觉,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站、站长,这……这是袁莉莉的声音吧?她不是早被辞退了吗?怎么进播音间了?” “还管这些干什么!赶紧去播音间!把机器关了!”吴站长的脸色铁青。 这可是直播事故! 袁莉莉疯了不成,敢在广播里说这种话! 其他办公室里更是炸开了锅。 有人探头往隔壁办公室看,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我的天!林穗穗未婚先孕?这是真的假的?” 几个年轻的男同事则凑在一起,脸上带著看热闹的怪笑,互相递著眼色:“难怪最近总见她脸色不好,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之前还觉得她挺正派的,没想到……” 一旁的徐蕊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皱著眉,摆了摆手:“別瞎起鬨!这事还没弄清楚呢,万一要是袁莉莉故意造谣呢?” 可话虽这么说,眼里的惊讶和担忧却藏不住了。 要是林穗穗真的怀孕了,在 1982年的单位里,未婚先孕可是天大的丑闻。 一旦坐实,林穗穗的工作怕是保不住了。 原本安安静静的办公楼,瞬间被各种议论声填满。 船厂的设备很先进,几乎整个场內都能听到广播站的节目。 当然也包括袁莉莉的话。 陆临舟听到林穗穗的声音后,加快了脚步朝著广播站去。 可袁莉莉的话,却让他的脚步猛地顿住,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 风还在吹。 路边卖早点的大妈停下了手里的勺子,两个穿蓝色工装的工人也收住了脚步,连路过的自行车都慢了下来。 袁莉莉的声音透过收音机,带著恶意的得意,在船厂迴荡。 “哟!林穗穗?就是那个声音特別甜的播音员?”卖早点的大妈放下搪瓷碗,压低声音跟旁边的人议论,“看著挺文静正派的,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未婚先孕啊……这在单位里可是大丑闻!”穿工装的工人凑在一起,语气里带著点鄙夷:“说不定早就跟哪个野男人勾搭上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难怪最近没怎么听她播晚班,原来是藏著这事呢……” 周围的议论声像嗡嗡的苍蝇,钻进陆临舟的耳朵里,可他却像没听见一样,眼神死死盯著头顶的大喇叭。 林穗穗怀孕了?陆临舟怔在原地。 在广播里听到林穗穗声音的时候,陆临舟心下的很复杂的。 他一边高兴她回来了,没有危险,而是安安全全地在广播站工作了。 却又忍不住有些失落。 他明明给她留了那么多纸条,希望她一回来就能够来陆家找他。 他想告诉她,他已经跟陆远国和周瑾园把他们的关係说清楚了。 以后,他都可以让她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妻子。 而不是基地里那种假的。 就算他父母会不满,但他们不会再阻拦了。 可她回来的第一时间没有来找他,她还在躲著他吗? 所以他听到林穗穗的声音,就立刻要去广播站找她,把这些话都告诉她。 可她……怀孕了? 是因为怀孕了,所以才逃避他吗? 第434章 孩子是我的 “砰”的一声,播音室的门被撞开。 徐蕊冲了进来,身后跟著七八个同事,每个人脸上都带著看热闹的神色。 徐蕊伸手想要把门关上,袁莉莉却伸手拦住:“关什么关?心虚了是吧?” 录音磁带还在转,旋律还在播放,被袁莉莉的声音盖过。 林穗穗从地方爬起来,猛地按下关机键。 音乐和话筒“滋滋”的电流声戛然而止。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死寂,只剩下眾人的呼吸声和外面隱约传来的议论。 林穗穗看著袁莉莉,胸口因为愤怒剧烈起伏:“袁莉莉!你疯了吗?你知道这会造成多大的节目事故吗?有什么事不能私下说?!” 袁莉莉却毫不在意,反而往人群前站了站,声音尖得像针:“节目事故?我只是想让所有人知道你的真面目而已!有问题吗?” 她扫过在场的同事,嘴角勾著恶意的笑:“大家都来评评理,我被赶出广播站,可她林穗穗呢?没结婚就怀了野男人的野种,道德败坏,凭什么还能留在这里播音,还能待在船厂?” “就是啊!”人群里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是平时就跟林穗穗不对付的李敏,她抱著胳膊,往袁莉莉身边凑了凑,语气里满是落井下石:“之前就觉得她不对劲,总躲躲闪闪的,原来藏著这种事!咱们广播站可是正经单位,哪能留这种不检点的人?” 周围的同事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有人低头交头接耳,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盯著林穗穗的小腹,指指点点的动作毫不掩饰。 林穗穗的脸瞬间白了,刚要开口反驳,一道身影突然挤了进来,挡在她身前。 是徐蕊。 “袁莉莉你胡说八道什么!”徐蕊瞪著袁莉莉,语气又急又怒:“你就是被辞退了怀恨在心,故意编造谣言害穗穗!你说她怀孕,证据呢?空口白牙谁不会说!” 袁莉莉像是等的就是这句话,冷笑一声,慢悠悠地从布兜里掏出一张纸。 纸上满是透明胶带的痕跡,明显是被撕碎后又一片片拼起来的,边缘还沾著点没擦乾净的灰,正是林穗穗那天扔进垃圾桶的复查单! “证据?这就是证据!”袁莉莉把纸举得高高的,让所有人都能看清:“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林穗穗,怀孕快三个月了!还有她的名字和检查日期,你看你怎么狡辩!” 林穗穗的目光落在那张拼好的纸上,整个人像被泼了盆冰水,瞬间僵在原地。 她只觉得自己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明明把单子撕得粉碎,扔进了医院楼梯口的垃圾桶,怎么会落到袁莉莉手里? 她什么时候捡的? 难道那天在医院,有人盯著她的不是错觉? 而是……袁莉莉一直跟著她? 所有人都凑上前去看,议论再次掀了起来。 “真的有名字……” “还有检查结果,这不像假的啊……” 同事们的议论声更大了,连吴站长都皱著眉,伸手想去拿那张纸,眼神里满是凝重。 林穗穗看著眼前的场景,只觉得喉咙发紧,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最私密的秘密被人当成武器,当著所有人的面剖开,这种羞耻和愤怒,几乎要把她淹没。 正这时。 “穗穗。”一道低沉又带著点颤抖的熟悉声音传来。 播音室的门被再次撞开,木屑都震得掉了几片。 陆临舟站在门口,军绿色外套上还沾著风的凉意,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胸口剧烈起伏。 他几乎是从街头狂奔过来的,刚到走廊就听见里面的爭执。 衝进来时,正好看见袁莉莉举著那张拼好的检查单。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张纸上。 是林穗穗的检查单,她怀孕快三个月了。 算一算,正是他们从基地休假回来的时候。 陆临舟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大手给攥住,又酸又涨,却又莫名有些欣喜。 如果她真的怀孕了,他的父母,应该就不会阻拦了吧? 现在还有陆老太太站在他们这边,他会保护她的。 这样想著,周围的议论声、袁莉莉的叫囂声瞬间都成了背景音。 陆临舟只是朝著林穗穗的方向走,每一步都带著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怀孕了?” 陆临舟攥住她的手腕,力度不算轻,却带著难以掩饰的紧张,指腹能摸到她手腕上的颤抖。 他的眼眶红得厉害,里面翻涌著激动、心疼,还有一丝后怕。 如果今天袁莉莉没闹这么一出,她是不是打算一个人扛著? 林穗穗被他攥得一僵,抬头撞进他通红的眼睛里,瞬间慌了神。 她下意识想抽回手,眼神躲闪著不敢看他。 她怎么能让他知道? 昨天还看见周瑾园和舒佳凝谈提亲,他马上就要和別人定亲了,这个孩子只会成为他的麻烦,他不会要的。 他知不知道这件事,孩子最终都不会被留下来。 让他知道了,反而麻烦。 感受到他炙热的眼神,林穗穗深吸一口气:“不是……” “什么不是?”袁莉莉见陆临舟突然出现,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又挺直了腰板。 她把检查单往他面前递了递:“陆同志你看!这上面写得明明白白,她就是怀孕了!没结婚就怀孩子,这种女人……” “闭嘴。” 陆临舟冷冷地打断她,声音里的寒意让整个播音室瞬间安静下来。 他没看袁莉莉,也没看那张检查单,只是盯著林穗穗躲闪的眼睛,下頜线绷得紧紧的。 他太了解她了,她一慌就会眼神飘,一撒谎就会攥紧衣角,现在她两样都占了,那检查单上的字,必然是真的。 他慢慢鬆开攥著她手腕的手,转而轻轻牵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带著让人安心的力量。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落在脸色铁青的袁莉莉身上,声音清晰而坚定: “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陆临舟的这句话像惊雷,炸得所有人都愣住了。 袁莉莉手里的检查单“啪嗒”掉在地上,她不敢置信地瞪著眼:“你……你说什么?” 陆临舟没理她,只是握紧了林穗穗的手:“我们会马上结婚的。” “……” 第435章 嫁给我 林穗穗猛地抬头,眸底满是震惊。 他知道了? 他不仅知道了,还当著所有人的面承认了? 他不是要和舒佳凝定亲吗? 陆临舟感受到她的颤抖,侧过头看她,眼底的红意还没退:“穗穗,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林穗穗听到陆临舟的话,瞳孔骤然一缩,手指无意识蜷起。 他怎么会要娶她? 昨天在陆家院门口,周瑾园明明拉著舒佳凝说要商议提亲的事,他们不是早就认定了彼此吗? 他现在说要娶她,是因为愧疚,还是只是为了在眾人面前保住她的名声? “孩子怎么可能是你的?”袁莉莉的质疑打断了她的思绪。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她捡起地上的检查单,指著林穗穗,语气里满是不甘:“陆临舟,你至於吗?为了护著她,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这孩子明明是……” 袁莉莉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闯进来的吴站长喝止。 “袁莉莉!”吴站长猛地喝止她,脸色铁青:“你闹够了没有?!在播音室大闹,破坏栏目,还在这里胡言乱语,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站长,我没错!”袁莉莉红著眼眶,声音带著委屈:“我只是想让大家看清楚她的真面目!未婚先孕,道德败坏,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待在广播站,不配留在船厂!” 门外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指指点点的声音传进来。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觉得喉咙发紧。 就在这时,播音室的门又被推开。 吴景越气喘吁吁地衝进来,一眼就看到被围在中间的林穗穗。 他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她的肩膀,语气满是急切:“穗穗,没事吧?” 熟悉的关心让林穗穗猛地回神。 她失神的眼渐渐聚焦,看清吴景越还有些苍白的脸。 昨天在医院,吴景越说了,他可以娶她,他是认真的。 林穗穗本来想著,如果这孩子无声无息地就拿掉了,那她就不需要他给的婚姻了。 可是现在她未婚先孕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她必须得想办法合理化。 吴景越的提议,在此刻变得很不错,是她正需要的。 也就两秒钟,林穗穗就决定好了。 她抬头看向吴景越,眼神里带著一丝孤注一掷的坚定:“景越哥,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吴景越一怔,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是想让自己认下这个孩子,帮她挡住眼前的风波。 他没有半分犹豫,立刻用力点头,声音清晰而郑重:“当然算数,我说过,只要你需要,我隨时都在。” 林穗穗的目光掠过陆临舟通红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却很快被决绝压下去。 他们之间有太多不可跨越的鸿沟。 他不喜欢她。 他要跟舒佳凝定亲了。 他的父母防备她却喜欢並且接纳舒佳凝。 所以,这个孩子,註定不能是陆临舟的,否则只会让所有人都陷入更难堪的境地。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紧紧握住吴景越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声音却异常平稳:“景越哥,孩子的事还是被发现了。既然这样,我们的婚期,是不是该提前一点了?” 此话一出,整个播音室彻底安静下来。 陆临舟脸上的坚定瞬间崩塌,他上前一步,伸手想拉林穗穗,声音带著点颤抖:“穗穗,你说什么?” “陆同志。”吴景越侧身挡住陆临舟的手,语气平静却带著界限:“穗穗是我的未婚妻,这个孩子,自然也是我的。我们会儘快结婚,给她和孩子一个名分,就不劳你费心了。” “你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他的?”陆临舟的声音发紧。 他冷眸扫过在场的人,最后定格在林穗穗身上,伸手就要拉她的手腕:“我们好好谈谈,我已经跟我父母说清楚了,我……” “別碰我。”林穗穗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大得让自己都踉蹌了一下。 隨即,林穗穗立刻退到吴景越身边,伸手紧紧挽住他的胳膊。 她的指尖攥著他袖口的布料,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觉得现在不是谈的时候,孩子的事既然被大家知道了,我得先跟我未婚夫定好结婚的时间,別让吴家的名声受影响。” “未婚夫”三个字,狠狠砸在陆临舟心上。 他还想说什么,袁莉莉却突然插话,声音尖得刺耳:“本来就是吴同志的!我亲眼看到吴景越陪著林穗穗去医院检查,一查出来怀孕,吴景越当场就跟她求婚了!陆临舟,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你一直护著的女人,到底是什么货色!” “什么?!”陆临舟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都僵住了。 袁莉莉见他震惊,更来了劲。 她转头看向吴站长,语气煽动道:“吴站长,您看看!林穗穗就是个心机深沉的乡下女人,未婚先孕就算了,还勾引您儿子!偷偷怀了孩子来逼婚,这种不知廉耻的人,怎么配待在广播站,怎么配进您吴家的门?您可一定要把她赶出广播站,赶出船厂!” 袁莉莉得意地看了林穗穗一眼,有著要把林穗穗赶走的志在必得。 吴站长先是愣了愣,隨即脸上的凝重慢慢褪去,竟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惊喜。 之前他还偷偷担心吴景越只喜欢那个男人,他们吴家不仅丟脸还要绝后。 可现在看来,吴景越不仅能喜欢女人,还愿意为了孩子跟林穗穗,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吴站长立刻上前一步,挡在林穗穗和吴景越面前,对著袁莉莉沉声道:“袁莉莉,你管得是不是太宽了?景越既然跟穗穗求了婚,穗穗又怀了我们吴家的孩子,我们吴家自然会按规矩来,三聘六礼把穗穗风风光光娶进门。”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况且穗穗是陆厂长家的乾女儿,我跟陆厂长是老交情,我夫人跟陆夫人更是好姐妹,这门亲事本来就合適,儘快定下来也是应该的。” 吴站长走到林穗穗面前,轻声道:“穗穗,这件事是我们家做得不到位,没有管好景越。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放心,我们吴家,一定会对你和孩子负责到底。对吧景越?” 吴景越余光扫过陆临舟,郑重看向林穗穗:“穗穗,嫁给我,好吗?” 第436章 决定和他结婚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窃窃私语瞬间小了下去。 有吴家撑腰,还有陆家这层关係,谁还敢再议论林穗穗? 陆临舟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冻住了。 这一切的发展,都超出了他的预料之中。 他深吸一口气,眼底的红意更浓,声音带著压抑的颤抖:“林穗穗……你看著我。” 林穗穗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她指尖发麻,却还是没回头。 只是靠在吴景越身边,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別人的事:“谢谢临舟哥刚才想帮我瞒下这事,不过真的不需要了。我现在有景越哥,有吴家,不会再给任何人添麻烦。” “添麻烦?”陆临舟猛地往前走了一步,语气里满是不甘和痛苦,“这孩子明明是……” “临舟哥!”林穗穗突然转头打断他,眼神里带著从未有过的冰冷:“我林穗穗虽然是乡下出来的,但也懂得自重。我这辈子,只有过吴景越一个男人,孩子自然也是他的。你要是再乱说,传出去不仅会毁了我的名声,也会让大家误会你,对你、对我,都没好处。” 吴景越轻轻拍了拍林穗穗的手背,像是在安抚她,又像是在向陆临舟宣告主权:“陆同志,穗穗现在情绪不好,我们就不跟你多聊了。婚期定下来后,我们会亲自登门告知陆厂长和陆夫人的。” 说完,他护著林穗穗,慢慢往播音室外走。 经过陆临舟身边时,林穗穗的脚步顿了一下,却始终没看他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陆临舟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只觉得心臟像是被生生剜走了一块,疼得他几乎站不稳。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袁莉莉看著林穗穗被吴景越护著走远的背影,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费尽心机捡碎片、闹播音室,本想让林穗穗身败名裂,可到头来,对方不仅没被赶走,反而成了吴家明媒正娶的准儿媳,这结果像一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 她猛地转头冲向刚要离开的吴站长,声音带著失控:“吴站长!您怎么能接受这种女人?她未婚先孕,心机这么深,您不仅不把她赶出广播站,还要让她进吴家当儿媳?您这是糊涂了!” 吴站长本就因播出事故窝著火,被她这么一衝,脸色瞬间冷厉下来:“袁莉莉!你闹够了没有?” 他指著播音室的门,语气重得能压死人:“今天的直播事故,我会立刻反馈给你父母的上级,让他们好好看看,自家教出来的女儿,是怎么在公共平台造谣生事、破坏单位秩序的!” 袁莉莉还想辩解,却对上一道冰冷的目光。 陆临舟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眼底没有半分温度,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袁莉莉被那眼神刺得浑身发僵,刚到嘴边的话瞬间咽了回去。 陆临舟没看她,只对著吴站长淡淡开口,声音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慑:“吴站长,袁莉莉私自捡走穗穗的检查单、侵犯个人隱私,还在广播里公开散播,这事光广播站处理不够,船厂也该一併介入吧?” 吴站长立刻点头:“那是自然,我会把情况跟陆厂长那边同步,按厂里的规矩严肃处理。” “不止。”陆临舟的目光终於落在袁莉莉身上,语气冷得让周围的空气都降了温:“我不想再在海城船厂看到你。否则,你父母也会失去在船厂的工作。” “陆临舟!你怎么能这样!”袁莉莉急了,眼眶通红,上前一步想跟他理论。 她父母在船厂干了十几年,要是丟了工作,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可她刚迈出脚,陆临舟的眼神骤然一沉,那眼神里的狠戾像出鞘的刀,带著毁天灭地的压迫感。 袁莉莉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剩下的话全卡在嗓子里,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她看著陆临舟冷硬的侧脸,才后知后觉地怕了。 她之前只觉得陆临舟冷漠疏离,不太管船厂的事。 却忘了他是海城船厂厂长的儿子,是军校出来的军人,真要动怒,捏死她像捏死一只蚂蚁。 陆临舟没再看她一眼,转身朝著林穗穗离开的方向走去。 吴站长也冷著脸瞪了袁莉莉一眼,跟著离开。 播音室外的走廊很快空了下来,只剩下袁莉莉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她不仅没毁掉林穗穗,反而把自己和家人都拖进了泥潭,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 林穗穗陪吴景越去医院复查了一趟,到了晚饭后,两人才一起回来。 两人並肩走在筒子楼的巷子里,傍晚的风带著点饭菜香,吹散了一整天的紧绷。 林穗穗鬆开挽著吴景越胳膊的手,指尖轻轻蹭了蹭衣角,紧绷的肩膀终於垮下来,连呼吸都顺畅了些。 “景越哥,你还没出院,今天怎么回船厂了?”林穗穗这时才想起来问他。 吴景越点点头:“单位有人要拿我手上的文件,我正要回医院,就听到广播了。要不是我今天回来正好听到……”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有点沉默。 林穗穗侧过头,看向身边的吴景越:“景越哥,今天真的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这事该怎么收场。” 吴景越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她时,眼底带著温和的笑意,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说什么谢?咱们这算『挡箭牌升级版』,互相帮忙而已。” 他知道林穗穗刚才的强硬是装的,此刻眼底的疲惫藏都藏不住,语气不自觉放柔:“你要是累了,先回屋歇著,后续的事我来跟我爸妈说。” 林穗穗点点头,心里却忍不住盘算起来。 和吴景越结婚,確实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他们之间是纯粹的革命友谊,没有乱七八糟的情愫,相处起来舒服又省心。 对吴景越来说,有了她这个“妻子”和孩子,能堵住外人对他的议论,让他正常工作、拥有“普通”的家庭。 对她来说,不仅能躲开那些流言蜚语,还能借著吴家的条件,给孩子一个安稳的环境。 说到底,协议婚姻跟谁不是结? 吴家条件好,吴景越本人稳重又靠谱,她这算是“高嫁”了。 更何况,吴景越情况特殊,吴站长和邱茹月只要他能结婚,就已经烧高香了。 他们之前就对她有好感,结合吴景越的情况,他们知道她怀了孩子,只会更疼她、宽容她,未来的日子肯定不会差。 这样想著,心里那些残存的犹豫,渐渐被现实的安稳压了下去。 就在她出神的瞬间,身边的吴景越突然开口,声音轻却清晰,打断了她的思绪:“穗穗,有件事我得问你。” 林穗穗回过神,“嗯”了一声,转头看他。 吴景越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语气带著小心翼翼的郑重。 “如果你真要跟我结婚……那之前说的手术,还做吗?” 第437章 手术,还做吗? 林穗穗的脚步落在筒子楼的红砖台阶上,发出沉闷的迴响。 楼道里瀰漫著蜂窝煤燃烧后的烟火气,混著各家飘来的饭菜香,在傍晚的潮湿空气里发酵。 她抬头望了望,狭长的楼道像条幽深的隧道,墙壁上斑驳的红漆裸露出內里的砖块,背阴处爬著几片暗绿的青苔。 每层楼那盏昏黄的灯泡早就坏了,只有顶层气窗漏下的月光,在地上投下歪斜的窗框影子。 刚好照亮她脚下的路。 林穗穗一路上,都在回想著吴景越的话。 手术,还做吗? 林穗穗指尖在小腹上轻轻摩挲,怀里的钥匙串突然碰撞出声,清脆贝壳之间的撞击。 她突然就想起傻子陆临舟给孩子做的那串贝壳手串。 傻子陆临舟应该很期待这个孩子。 既然婚都要结了,这个孩子是不是真的可以留下来? 就当是她和那个傻子的秘密? 正出神想著,林穗穗走到自家门前,正要掏钥匙。 一道阴影突然从楼梯拐角后窜出来,猛地从身后將她抱住。 林穗穗的身体瞬间绷紧,身体却比她脑子先认出男人是谁。 她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陆临舟。 后颈贴上带著胡茬的下巴,熟悉的皂角味混著酒精的灼热气息,一下钻进鼻腔。 这个拥抱的力度,掌心按在她腰间的温度,都是他 月光恰好落在他们交叠的影子上,男人的轮廓將她完全笼罩。 老旧的木地板在脚下发出“吱呀”声,衬得这突如其来的寂静格外曖昧。 陆临舟的呼吸不稳,喷在她耳后,带著酒后的沙哑震颤:“別动……” “你怎么来了。”林穗穗的声音很平,指尖却下意识攥紧了钥匙,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她知道他是来质问的,却没料到他会喝酒。 他只有特殊情况才会喝酒。 这个马上要回军校的人,向来把纪律看得比什么都重,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喝酒了? 身后的人没回答,只是收紧了手臂,將她往怀里按得更紧。 林穗穗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滚烫,还有微微的颤抖,按照这酒精气息的浓郁程度,和他的状態,显然喝了不少。 她挣扎著想推开他,手肘刚碰到他的胸膛,就听见他沉声道:“怎么,又想把我扔在门口,去找我爸妈来把我带走?” 林穗穗的动作顿住。 月光恰好移过墙面,林穗穗瞬间明白他说的所为何事。 那时他发著高烧倒在这扇门前,她餵了退烧药,擦了膝盖的伤口,最后是陆家父母接走了他,她没跟著去医院。 所以,陆临舟以为她上次压根儿没放他进来,就把他扔门口了? 那天她的退烧药餵给狗吃了?膝盖的伤她也是给狗擦的? “你是不是……”她刚想辩解,身后的人突然晃了晃,力道骤然卸去,整个人都往她身上倒来。 林穗穗下意识转身接住他,陆临舟的头重重靠在她肩上,军绿色外套上的铜纽扣硌得她锁骨生疼。 “穗穗……”他含糊地嘟囔著,热气喷在她颈窝:“你真狠心……” 林穗穗的心猛地一揪,低头看见他泛红的眼角,在月光下闪著水光。 她嘆了口气,用没被抱住的手摸索著打开门锁。 “咔嗒”一声轻响,林穗穗將满身酒气的男人半拖半扶地拉进屋里。 …… 陆临舟被林穗穗扶到床上坐下。 他垂著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浅影,明明醉得身形发晃,眼神却亮得嚇人。 陆临舟睁著眼,眼底泛红,醉意里带著清醒的痛苦。 他看著她转身去桌边倒水,暖瓶塞在她手里“砰”地弹开。 水汽氤氳里,陆临舟终於起身,一步步朝著她走过去。 林穗穗刚倒好水,就听见身后传来缓慢的脚步声,沉得压得木地板微微发响。 她端著搪瓷杯回头,正好撞进陆临舟倾下来的阴影里。 他太高了,醉酒后的脚步虚浮,却偏要凑得极近,杯沿晃了晃,温水泼在两人手背上、衣服上。 溅起的水珠落在水泥地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湿热的触感让陆临舟微微怔了怔,看向林穗穗的双眸里又多了几分眷恋。 他看著林穗穗,头微微下压,渐渐靠近她。 直到陆临舟的脸放大在林穗穗的眼前,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陆临舟!”林穗穗赶紧把杯子搁在旁边的柜上,手掌抵在他发烫的胸膛。 她甚至感觉自己能摸到他心臟剧烈的跳动。 林穗穗推了他一把,轻声道:“去床上躺好,別在这儿发酒疯!” 陆临舟喝醉了,会喜欢耍赖。 本以为陆临舟这次还是一样,却没想到他听完她的话,竟真的乖顺,低低“嗯”了一声,转身要往床边走。 可他迈步出去,才走了两步,脚步一踉蹌,整个人往旁歪去。 林穗穗下意识伸手扶他,手腕却被他猛地攥住。 下一秒,陆临舟手臂圈上了她的腰,力道大得让她踉蹌一下。 他整个身体都覆在她身上,他太重了,带著成年男人的重量。 陆临舟往旁边一歪,连带著林穗穗也没站稳,两人顺著惯性一起往旁倒去。 小屋本就不到二十平,床就挨在桌边,后背刚贴上柔软的被褥,陆临舟的身体已经压了上来。 他的呼吸混著浓烈的酒精气息,喷在她鼻尖。 两人鼻息相抵,唇瓣间只隔了半指的距离,温热的气息缠在一起,连空气都变得滚烫。 林穗穗还没来得及挣扎,他扣在她腰后的手骤然收紧,带著不容挣脱的力道。 下一秒,唇就被他狠狠攫住。 “唔……” 陆临舟的吻带著酒意的凶,不像平时的克制,舌尖蛮横地撬开她的齿关,扫过她的唇瓣,带著侵略性的灼热,把酒精的气息全渡给她。 林穗穗的手抵在他肩上,指尖攥得发白,连呼吸都被他搅得凌乱,几乎要招架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汹涌。 她偏头想躲,他却扣著她的后颈,逼她抬头迎上。 林穗穗急了,再这样下去,酒精的作用之下,两个人怕是要擦枪走火。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绝对不行! 林穗穗心一横,张嘴,牙齿狠狠咬在他下唇上。 血腥味瞬间漫开,混著他唇齿间的酒精味,尖锐地刺进两人的感官。 陆临舟猛地退开,疼得“嘶”了一声。 林穗穗抬眸看去,陆临舟的下唇被她咬破了个小口,血丝沾在唇上,格外扎眼。 两人鼻尖几乎相碰,他的眼睛在昏暗中格外清晰。 瞳孔幽邃得像深潭,眼白布满红血丝,蒙著一层雾蒙蒙的醉意,可那里面翻涌的痛苦却半点藏不住。 他……是在因为今天的事而感到难过吗? 可为什么明明他自己都要结婚了,她有没有孩子,要不要跟別人结婚,他又会有这样大的情绪呢? 林穗穗的手顿在他胸前,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推他的力道不知不觉卸了。 没等她回神,陆临舟又倾下身。 这次的吻软了些,却更缠人,舌尖轻轻舔过她的唇瓣,带著刚才的血腥味,把她的呼吸又搅得乱了。 她像被酒精熏醉了,意识昏沉间,感觉到他温热的掌心贴上她的后腰。 还是熟悉的掌心纹路,却比平时烫了许多,像团火,从衣料下渗进来,烧得她皮肤发麻。 她的手不自觉地攥住他的衣角,连反抗都差点忘了。 直到小腹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抽痛,像根小针轻轻扎了一下。 她肚子里,有一个小小的种子。 林穗穗猛地清醒,偏头躲开他的吻,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著气:“陆临舟!” 他低低“嗯”了一声,鼻尖还蹭著她的脸颊,要继续凑过来。 “你还要继续吗?”林穗穗的声音带著喘息,却异常清晰,眼神直直地看著他:“在我怀著別的男人的孩子的情况下?” 陆临舟眸底混沌瞬间消散几分。 脸色一变。 第438章 清醒著沉沦 这女人的话,居然有瞬间醒酒的功能。 带著混沌的酒意被划破,陆临舟的身体僵在原地,刚才还带著灼热温度的掌心,此刻骤然变冷。 不过一秒,醉意便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脑子嗡嗡作响。 “你確定?孩子是吴景越的?”陆临舟的声音发紧,目光死死盯著她,像要从她脸上看出点破绽。 林穗穗的心猛地一颤,指尖攥得更紧。 她就知道,他肯定会来找她对峙。 她迎著他的目光,缓缓点头,声音平稳:“当然確定,我的孩子,我比谁都清楚。” “快三个月……”陆临舟的下頜线绷得发白:“吴景越生日那晚,我们做了。” 那次,是他唯一一次清醒著沉沦的。 最早在柳湾村,他还是个没有思想的傻子,她的每一次勾引,他都无法抵抗。 后来回柳湾村祭祖,是因为他喝醉了。 包括在基地的庆功宴,也是因为他喝醉了。 唯独在筒子楼她的宿舍的那一次,是林穗穗喝醉了,而他,无比清醒。 所以那晚,林穗穗的每句话,每个动作,他们的每个姿势,甚至是她每寸皮肤的触感,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不会记错的。 林穗穗垂了垂眼,避开他的目光,语气里淡漠,有些刻意:“我记得那晚的事。但那次,你全弄到床上了。床单是我自己洗的,有没有留下什么,我比你清楚。” 陆临舟脸色微变:“所以呢?” “所以,孩子不可能是你的。”林穗穗抬起头,眼神里没有半分犹豫:“是我和景越哥之前那次,只有那一次,才有可能。” “林穗穗!”陆临舟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你是说,那晚之前,你和吴景越……做过?甚至……” 以前无论林穗穗的主意打到谁身上,都没有过实质性的进展的。 可她跟吴景越,什么时候…… 林穗穗迎著他通红的眼睛,咬了咬唇,还是点了头:“对。” 她深吸一口气,故意加重语气:“如果不是那晚我喝醉了,你又故意忽悠我,让我把你当成我爱的人,我根本不可能和你做那些事。” 林穗穗顿了顿,补充道:“我和景越哥的事,吴站长和邱阿姨都知道。不然你以为,他们怎么会愿意接受我这个曾经有过婚姻的人?” 她抬手抚上自己还平坦的小腹:“他们早就认了我这个儿媳,也认了这个孩子。” 陆临舟垂著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林穗穗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到他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节泛白,还有他微微颤抖的肩膀。 林穗穗的喉咙也发紧,眼眶早就泛红,却只能逼著自己继续说下去。 她转过身,走到桌边拿起那半杯早已凉透的水,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湿意,才转回头递给他:“你要是累了,就在我这儿休息,我今晚去吴家睡,顺便谈谈婚期的事儿。” “不必了。” 没等她说完,陆临舟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他挣扎著从床上起身,动作快得让林穗穗愣了愣。 屋里的灯光昏黄,他刚站起来就立刻转开脸,背对著她,只留给她一个僵硬的背影。 林穗穗的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 昏黄的灯光下,他脸颊上有几行细碎的反光,顺著下頜线往下滑,落在衣领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他……哭了? 第439章 能留下孩子吗 陆家的门刚拉开一条缝,浓烈的酒气就先飘了进来。 周瑾园瞬间皱紧了眉,迎上去。 陆临舟晃了晃,差点栽在门槛上,陆远国赶紧上前扶住他的胳膊。 指尖触到的衣料又凉又湿,还带著点泥土的痕跡,显然是回来的路上没少折腾。 “临舟!你这是怎么了?!”周瑾园的声音里满是急慌,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怎么喝这么多酒?不是说要回军校了吗?出什么事了?” 陆临舟没说话,眼皮重得像掛了铅,任由父亲和母亲一左一右架著往屋里走。 军绿色外套上还沾著几点水泥灰,是刚才在筒子楼蹭上的。 裤脚的湿痕已经干了大半,留下一圈浅白的印子。 他的头垂著,长睫盖住眼底的红,只有偶尔晃一下的身形,暴露了他此刻的狼狈。 两人把他扶到臥室的床上,刚鬆开手,陆临舟就仰著身躺下。 他把左手手臂抬起来,死死盖在眼睛上,连床头暖黄的灯光都挡得严严实实。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他一动不动,只有胸腔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醒著。 周瑾园坐在床边,看著儿子这副模样,心里又疼又急。 她伸手想把他胳膊挪开,指尖刚碰到他的袖口,就被陆临舟无意识地躲开了。 动作很轻,却带著抗拒。 “临舟。”周瑾园的声音放得极柔,生怕刺激到他:“广播站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妈就想跟你说……” “瑾园!”陆远国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著严肃。 他冲妻子递了个眼神,下巴朝床上的人抬了抬:“临舟现在不舒服,先別提这些。你去厨房冲杯蜂蜜水来,解解酒。” 周瑾园还想说什么,看著陆远国皱紧的眉头和眼底的示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陆远国的意思,陆临舟现在这副沉默的样子,显然是心里藏著大事,再提广播站的事,只会让他更难受。 她嘆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陆临舟的手背,才起身往厨房走。 她脚步放得极轻,生怕吵到他。 臥室里只剩下陆远国和陆临舟父子俩。 陆远国站在床边,看著儿子手臂下露出来的半张脸。 下頜线绷得紧紧的,唇色发白,连平时挺直的肩线都垮了下来。 从把陆临舟认回来,陆远国就只见过陆临舟一种模样。 他身上有著明显的军人气质,沉稳、强硬、坚韧。 他很有主见,想要什么就会努力得到。 陆远国从没见过陆临舟这样压抑又脆弱的样子。 陆远国轻轻嘆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但是时候,陆远国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见陆临舟还是维持著那个姿势,才轻轻带上房门,把满室的沉默和灯光都关在了里面。 …… 林穗穗站在拐角的阴影里,看著陆临舟踉蹌的背影消失在陆家大门后,才缓缓鬆了口气。 林穗穗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筒子楼。 晚风卷著楼道里的潮湿气味吹过来,她裹了裹衣襟,想起几分钟前的场景。 刚才陆临舟从她屋里出来时,醉得连路都走不稳,她实在放心不下,便悄悄跟在后面,隔著几步的距离。 陆临舟刚下到一楼,脚步一个虚浮,高大的身躯突然往前栽倒,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台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穗穗的心瞬间揪紧,几乎要衝出去扶他。 可她知道,她现在是吴景越的未婚妻,再这样靠近,只会徒增麻烦。 她看著陆临舟撑著台阶慢慢坐起来,宽厚的背佝僂著,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昏暗的楼道里没有灯,只有顶层气窗漏下的一点月光,刚好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斑驳的墙壁上。 他抬手捂著眼,指节泛白,另一只手紧紧攥著裤腿,裤子的膝盖处被磨出了毛边,看来刚刚那一下摔得不轻。这么久了,却没见他揉一下。 楼道里静得能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混著偶尔压抑的倒吸气。 他就那样坐著,一动不动,连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藏不住的无助和痛苦,像潮水一样,从他佝僂的背影里漫出来,漫得整个狭窄的楼道都浸满了酸涩。 林穗穗靠在墙角,看著他的背影,眼眶不知不觉红了。 那一刻,林穗穗突然觉得,他对她是有感情的。 这感情应该不是她的错觉,也不是她的一厢情愿。 不知过了多久,陆临舟才慢慢直起身子,扶著墙壁站起来,脚步还是虚浮,却比刚才稳了些。 他没回头,径直往楼下走,每一步都踩得很慢。 林穗穗悄悄跟上去,看著他走出筒子楼,一直到陆家的门打开,他被陆远国和周瑾园扶进去,她才敢从阴影里走出来。 晚风吹在脸上,带著点凉意,林穗穗却觉得心臟没那么闷了。 原来她跟吴景越一样,是被喜欢的。 打败他们的只是现实。 她抬手摸了摸小腹,那里还很平坦,却好像已经能感受到一点微弱的温度。 既然如此,那孩子算不算是他们相爱时的结果? 那,她能留下吗? 第440章 石块砸了过来 清晨的船厂路上,自行车铃鐺声和上班人群的嘈杂声混在一起,却盖不住那些若有若无的议论。 林穗穗刚走到厂门口,就感觉几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耳边飘来细碎的话语,像苍蝇似的嗡嗡作响。 “就是她,林穗穗!没想到看著挺清纯,居然未婚先孕……” “昨天广播里闹那么大,我听说有两个男的都认孩子!一会儿说是陆厂长儿子的,一会儿又说是吴站长儿子的,到底哪个是真的?” “说不定两个都跟她有关係呢!不然怎么会这么乱?” 议论声越来越近,有人甚至故意放慢脚步,伸著脖子往她这边看,指尖还偷偷指指点点。 林穗穗攥紧了帆布包的带子,喉间微动。 她早就料到会有流言,却没料到会这么难听。 她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扫过那些窃窃私语的人,声音清亮却带著冷意:“你们有话想跟我说,不妨大大方方站出来说,躲在背后嚼舌根,算什么本事?” 那些人被她突然的反击嚇了一跳,互相递了个眼神,没一个敢上前的。 眼见著那些多嘴的人一溜烟跑了,林穗穗便没再多想。 她刚要继续往广播站走,一道尖酸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哟,这不是林大播音员吗?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还敢来广播站上班?” 林穗穗抬头,看见李敏抱著胳膊站在宣传栏旁边,脸上带著幸灾乐祸的笑。 她身边还站著两个年轻同事,眼神里满是看热闹的好奇。 “我为什么不能来?广播站又不是你家开的。你也不姓吴啊!”林穗穗挑眉,往前走了两步:“咦,我嫁给吴景越,就是吴家的人了。你现在得罪我,就不怕以后我让吴站长把你调去档案室,一辈子抄资料?”这话戳中了李敏的软肋。 她在播音组待了五年,一直想升组长,要是被调去档案室,这辈子就没指望了。 她的脸色瞬间白了,囂张的气焰也矮了半截,张了张嘴,却没敢再说出半个字。 李敏脸色僵了一下,又不想丟面子,只能小声嘀咕道:“你也別得意,谁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从旁边的树荫里窜出来,指著林穗穗的鼻子尖叫:“李敏你怂什么!她不过是个怀了野种的女人,你怕她干什么!” 林穗穗偏头一看,是袁莉莉。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她头髮乱糟糟的,眼底满是红血丝,显然是没睡好。 林穗穗冷笑一声,眼神像淬了冰:“袁莉莉,我还真是小看你了,打不死的蟑螂都没你这么顽强。” “我凭什么不敢!”袁莉莉梗著脖子,声音尖锐:“你这种不乾不净、怀了別人野种的女人都能待在船厂,我为什么不能来?你赶紧带著你的野种滚出船厂,滚出海城!”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清晨的空气里响起,格外响亮。林穗穗的手还停在半空中,掌心带著火辣辣的疼,却比心里的痛快轻多了。 袁莉莉被打得懵了,捂著脸,不敢置信地看著林穗穗:“你敢打我?” “我不仅敢打你,还敢再打你一次。”林穗穗往前一步,眼神里满是凌厉:“景越哥已经承认这是他的孩子,陆临舟昨天在播音室,当著所有人的面说要娶我、认这个孩子,连他都愿意抢著当爹的孩子,你居然敢说是『野种』?” 她顿了顿,故意凑近袁莉莉,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怎么,我打你了,你要打回来吗?” 袁莉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可隨即又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她捂著火辣辣的脸,尖叫著扑向林穗穗:“我跟你拼了!” 旁边的李敏嚇了一跳,赶紧伸手拉住袁莉莉的胳膊,急声道:“你疯了?忘了昨天陆临舟说的话了?你爸妈在船厂干了十几年,要是丟了工作,你们全家喝西北风去?你真想让你全家下岗啊!” 林穗穗眉头微挑,看来昨天她走了以后,还有后续发生。 她笑了下:“哟,你看,陆临舟还替我出头,要让你爸妈下岗,你气不气?” “放开我!”袁莉莉用力甩开李敏的手,眼睛里布满血丝,像头失控的野兽:“她打我,我今天一定要撕烂她的脸!” 她再次朝著林穗穗扑过去,指甲尖尖的,显然是想挠人。 林穗穗早有防备,往后退了一步,刚好躲开她的扑击。 袁莉莉扑了个空,重重摔在地上,膝盖磕在水泥地上,疼得她齜牙咧嘴。 袁莉莉掌心被粗糙的水泥地磨出了血,可她顾不上疼,挣扎著要站起来的时候。 她突然眼尖地瞥见脚边有块拳头大的石头。 是昨晚修路工人落在路边的,边缘还带著尖锐的稜角。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攥住石头,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朝著林穗穗的方向狠狠砸过去:“我让你得意!今天就废了你和你肚子里的野种!” 石头带著风声飞过来,速度又快又狠。 林穗穗刚躲开袁莉莉的扑击,还没站稳,抬头就看见石头朝著自己小腹的方向砸来,瞳孔骤然收缩。 躲已经来不及了,她下意识闭上眼,双手护在小腹前,心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小心!” 熟悉的男声突然在耳边响起,带著急促的气流。 下一秒,林穗穗就被一股有力的力量拽进怀里,后背贴上温热坚实的胸膛。 有些熟悉的味道瞬间包裹住她。 第441章 她不再需要他了 “砰”的一声闷响,石头擦著吴景越的胳膊砸在旁边的宣传栏上。 吴景越抱著林穗穗往旁退了两步,低头查看她的情况:“穗穗,你没事吧?有没有碰到哪里?” 林穗穗睁开眼,心臟还在砰砰直跳,后背已经惊出了一层冷汗。 她摇了摇头,看著吴景越胳膊上被石头擦出的红痕,声音有点发颤:“我没事……景越哥,你胳膊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吴景越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髮,安抚地笑了笑。 他转身看向袁莉莉时,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袁莉莉,你敢动穗穗一下试试?” 袁莉莉被他的气势嚇了一跳,可嘴上还硬撑著:“我……我只是失手!谁让她先打我的!” “她打你,是你活该。”吴景越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著她,语气里满是威慑:“昨天吴站长已经说过了,你散播谣言、破坏广播直播,这些事已经都通过吴站长上报上去了。现在你不仅来,还敢用石头伤人,是觉得我们都好欺负?” 吴景越冷笑一声:“你有时间来找事,不如回去问问你父母什么时候被调离岗位。” “什、什么?已经报上去了?”袁莉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著,再也没了刚才的囂张。 她本来以为陆临舟只是说说而已,不会动真格的。 毕竟他父母都是在厂里做了十几年老人,怎么会有轻易动他们? 可袁莉莉知道,要是再这样明著对抗,只怕吃亏的还是她。 旁边的李敏早就嚇得躲到了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林穗穗有吴景越护著,还有陆家那边的关係,根本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以后还是离得远远的好。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议论起来。 有人指著袁莉莉说:“太过分了,居然用石头打人。” “这吴站长的儿子不愧是我们船厂的黄金单身汉。这么护著未婚妻,真有担当”。 袁莉莉在眾人的目光里,头垂得越来越低。 趁著陆临舟还没来,她得赶紧离开。 袁莉莉捂著脸,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1???.???】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路口,吴景越才转身看向林穗穗,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语气又恢復了温和:“別怕,以后我每天送你上班。” 林穗穗看著他胳膊上的红痕,心里满是感激,点了点头:“谢谢你,景越哥。” 林穗穗低头看著自己的小腹,心里悄悄鬆了口气。 还好孩子没事。 …… 树荫把阳光筛得细碎,落在陆临舟的袖口上,却没染上半分暖意。 他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指尖无意识攥紧,指节泛得发白。 刚才袁莉莉举起石头的瞬间,他几乎是本能地往前衝过去要保护她。 可脚步刚迈开,就看见吴景越拽著林穗穗躲进怀里,动作快得让他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 风卷著远处的议论声飘过来。 “吴同志真护著未婚妻。” “林穗穗运气好,有这么个人疼。” “攀上吴家,这林穗穗在船厂以后日子好过哦!” 他看著吴景越低头给林穗穗理头髮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 是啊,她现在有人护著了。哪里还需要他? 陆临舟转身要走。 风裹著梧桐叶的碎影,落在陆临舟刚迈出的脚边。 他还没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吴景越温和的声音,猛地拽停了他的脚步:“穗穗,既然婚期都要定了,不如你搬去吴家住吧?” 陆临舟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没回头,却能清晰地听见不远处身后的对话。 吴景越的语气很体贴:“我每天先送你去广播站,再去单位上班,晚上也能接你回来。你一个人住筒子楼,我们都不放心。” 林穗穗的声音带著犹豫,轻得像片羽毛:“不用了,我住筒子楼也习惯了,而且……” “没有而且。”吴景越打断她:“穗穗,就算你觉得自己能应付,孩子也不能冒险。昨天袁莉莉能拿石头砸你,下次说不定还会有更过分的事。万一伤到你,或者伤到孩子,怎么办?” “孩子”两个字,让陆临舟浑身都僵住了。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目光穿过稀疏的树影,刚好看见林穗穗低头摸著小腹的模样。 她的指尖轻轻蹭过衣料,眼神里满是柔软的犹豫,片刻后,才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吴景越立刻笑了,伸手帮她拂去肩上的落叶,动作自然又亲昵:“好,你收拾好行李,我到筒子楼接你。” “……” 第442章 吐得厉害 林穗穗今天又是播早班。 播音室的录音键刚按下停止,林穗穗正整理著稿件,门口就传来同事的声音。 “穗穗,吴站长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她心里微顿,指尖捏著稿件的边角,还是点了点头:“来了。” 抱著文件往二楼的办公室走。 吴站长的办公室不大,靠窗的位置摆著一张旧木桌。 上面堆著几摞广播稿和厂报,搪瓷杯里的茶水还冒著热气。 见她进来,吴站长放下手里的钢笔,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穗穗。” 林穗穗坐下,把稿件放在桌角:“吴站长,您找我有事?” “是啊。”吴站长先嘆了口气,语气带著歉意:“昨天的事,是广播站的责任,门卫那边没把好关,让袁莉莉钻了空子,还让你受了委屈。我已经让保卫科整改了,以后播音时间,除了值班人员,谁都不能隨便进播音室。” 林穗穗垂著眼,指尖轻轻蹭过桌沿,小声道:“嗯,谢谢吴站长。” 她没提昨天的难堪,也没说那些流言,只想著儘快翻篇。 “过去是过去了,但处理不能含糊。”吴站长拿起桌上的一张通知,推到她面前:“昨天我就把情况上报给厂办了,本来以为走流程要几天,没想到临舟一大早直接把投诉材料送到了陆厂长办公室,现在结果已经下来了。” “陆临舟?”林穗穗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错愕。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会是陆临舟出面处理的。 陆远国一直想让陆临舟从军校毕业后就来船厂任职,后面是要交给陆临舟的。 可陆临舟因为还想继续当军官带队,就一直没有鬆口。 如此一来,船厂的事,他应该是不便插手,也不想插手的。 吴站长点头,指尖点了点通知上的字:“嗯,他早上亲自去的厂办,把袁莉莉散播隱私、破坏直播的证据都交了,態度很坚决。现在处理结果是,袁莉莉她母亲从后勤科革职,父亲降级。毕竟他们老两口在厂里干了二十多年,直接辞退太不近人情,留个岗位让他们能吃饭,你也多担待些。” 林穗穗看著通知上的字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她知道陆临舟的脾气,若是真动怒,袁莉莉一家的下场只会更惨,可他还是留了余地,既护了她,又没把事做绝。 大概也是怕事情做得太绝,把他们逼到极端,会来伤害她。 林穗穗吸了吸鼻子,轻轻点头:“我知道,站长,这样处理很好,谢谢您,也谢谢……陆同志。” 吴站长看著她微红的眼角,没再多说袁莉莉的事,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温和:“公事说完了,咱们聊聊私事。” 林穗穗一怔:“私事?” 吴站长点点头:“是啊。你和景越也认识挺久了,现在又有了孩子,你们俩的婚事,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 林穗穗的身体瞬间僵住,沉默了下来。 她知道婚事早晚要谈,可真当有人提起来,心里还是莫名的慌。 不是不想嫁,只是一想到要和吴景越组成家庭,过上“形婚”的生活,她就觉得喉咙发紧。 毕竟,她还是嚮往爱情的。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 突然,一阵噁心涌上喉咙,胃里翻江倒海。 林穗穗赶紧捂住双唇,摆了摆手,没等吴站长反应,就起身往门外冲。 办公室里,吴站长看著她仓促离开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下巴。 这明显是害喜的反应,看来婚事的事,还是让邱茹月找穗穗聊更合適,毕竟女人之间说话更方便,也免得让穗穗觉得尷尬。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家里的號码,等那边接通,语气放软:“茹月,你下午要是有空,去趟广播站接穗穗下班,顺便跟她聊聊婚事的事,我跟孩子聊,她怪不好意思的……” “……” ———— 林穗穗一路跑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扶著墙乾呕起来。 冰凉的自来水顺著洗手池边缘往下淌,溅起细小的水,打湿了林穗穗垂在身侧的袖口。 她扶著池沿,弯著腰,胃里的翻涌还没完全平息,每一次深呼吸都带著淡淡的酸意,直到最后吐不出东西,只剩下乾呕的痉挛,才缓缓直起身子,后背已经被冷汗浸得发潮。 她抬手抹了把嘴,指尖触到滚烫的脸颊,缓了好一会儿,噁心感才慢慢退去。 她抬头看著镜子里的自己,镜中的女人脸色苍白,眼底泛著红,颧骨处还透著不正常的潮红,仔细看,眼角下竟还有几点细小的红血丝。 是刚才吐得太用力,毛细血管破裂留下的痕跡。 她对著镜子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个平静的表情,却只显得有些狼狈。 “嘖,这体质……”林穗穗低声嘟囔了一句,指尖轻轻按在小腹上。 那里还没显怀,却已经开始用这种方式提醒她的存在。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表姐,当年怀孩子时吐得吃不下饭,最后直接住了院。 还有她妈妈,怀她的时候也是吐到五个月才好转。 不知道这具原主的身体,会不会也继承了这种易孕吐的体质? 要是真这样,以后怕是要多遭罪了。 正想著,她的目光扫过旁边的石台,才发现上面不知何时放了一沓叠得整齐的卫生纸。 不是厂里洗手间常用的粗糙草纸,是那种带著点软韧的白纸,显然是有人看她吐得厉害,特意放在这儿的。 林穗穗心里一动,拿起纸左右看了看。 洗手池在楼道尽头,旁边的杂物间门紧闭著,走廊里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是谁放的?广播站办公室的人?还是路过的同事? 她捏著那沓纸,指尖能感觉到纸张的柔软,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暖意。 人间自有善意在啊。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看来还是要找机会去医院开点止吐药,总不能天天这样吐,万一影响到孩子就不好了。 她抽出两张纸,仔细擦了擦嘴角和溅到水渍的袖口,又把剩下的纸叠好放进帆布包。 林穗穗对著镜子又深吸了口气,抬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髮,儘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才转身离开。 全然没有注意到,走廊拐角的阴影里,站著个熟悉的身影。 第443章 处理她 离开的林穗穗,全然没有注意到,走廊拐角的阴影里,站著个熟悉的身影。 拐角处,陆临舟靠著冰冷的墙,军绿色外套的袖口还沾著点室外的寒气。 他把处理袁莉莉的文件交给吴站长后,找到了徐蕊,了解了一下袁莉莉其他的情况。 袁莉莉不是个能善罢甘休的人,他得把人解决乾净。 从徐蕊办公室出来,就看到林穗穗扶著墙走向洗手间的背影。 他清楚听见她压抑的乾呕声,伸出手想要过去拍拍她的背。 却又猛地顿住,收回来。 陆临舟拿了一沓纸,轻手轻脚地放到她手边,没让她发现。 他却清晰地看到她因为乾呕,从脖颈红到了耳尖,一看就难受得厉害。 林穗穗缓过来了,他就躲到一边等著。 见她狼狈难受的模样,陆临舟的喉结悄悄滚动,眼神里的冷意不自觉软了几分。 怀孕本就辛苦,她还吐得这么厉害,肯定难受坏了。 直到林穗穗的身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陆临舟才猛地回过神,抬手按了按眉心,心里窜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她怀的是吴景越的孩子,跟吴景越早就越过了界限,他凭什么还在这里心疼? 凭什么还放不下? 明明一遍遍告诉自己,孩子不是他的,她马上要嫁给吴景越,他们之间早该断了。 可他的目光还是忍不住跟著她的背影走,连呼吸都放轻,怕惊扰到她。 走廊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那些被他刻意压下去的画面又冒了出来。 他们在柳湾村有多开心,他现在就有多痛。 他甚至在想,如果他永远都是那个傻子,她是不是就会一直在他身边守护他。 不,也不能。 她要有自己的人生,她不能永远守著一个和小孩子的一样的傻子。 陆临舟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洗手间,拧开自来水龙头。 冬天的冷水刚碰到掌心,就带著刺骨的寒意,顺著指缝往下淌,冻得他指尖发麻。 他掬起水往脸上泼,冰凉的触感瞬间漫开,从脸颊传到后颈,让混沌的脑子清明了几分。 水珠顺著下頜线往下滴,落在洗手池里,溅起细小的水。 陆临舟看著镜子里自己发红的眼尾,突然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这一切,哪里是她的问题? 明明是他自己的错。 她给过他那么多机会,这么长时间,她都没彻底推开他。 是他犹豫著、退缩著,把那些时间和机会,全弄丟了。 他就慢了一步。 他父母不再敢明著阻挠他们,他们明明已经可以在一起了。 这样的错过,才最让人后悔莫及。 可……他们就不能不错过吗? ———— 袁莉莉家是船厂分的两居室,在筒子楼里算是顶好的。 地板铺著浅灰色瓷砖,客厅摆著去年厂里评优发的缝纫机,墙角还放著台半导体收音机,窗台上摆著几盆绿萝,都是袁母精心打理的。 往日这个点,袁母应该是哼著歌收拾家务,袁父坐在皮椅上看厂报,可今天客厅里却静得嚇人。 袁母坐在缝纫机旁,手里攥著刚织了一半的毛衣,眼圈通红:“老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后勤科当副科长这么多年,手底下管著七八个人,从没出过岔子,怎么突然就被辞退了?你这仓库主任也当了五年,怎么说降就降成普通保管员了?” 袁父靠在皮椅上,手指无意识摩挲著椅扶手。 这椅子是他去年升主任时厂里给配的,平时在厂里谁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喊声“袁主任”。 现在却突然被擼了职,连带著妻子也丟了工作,他实在想不通。 “我早上去仓库还跟调度科的人对帐,没半点风声,怎么厂长办公室一道通知下来,说降就降?咱们家在厂里也算有头有脸,怎么会出这种事?”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袁莉莉低著头走进来。 她头髮乱糟糟的,脸上还带著淡红色的巴掌印。 往日她回家,总会先喊著要吃妈妈做的点心。 今天看著客厅里沉闷的气氛,脚步顿了顿,蔫头耷脑的,下意识就想往臥室溜。 “莉莉!站住!”袁父抬头看见她,把手里的厂报往桌上一拍,声音带著压抑的火气:“你今天去广播站,是不是闯祸了?” 袁莉莉的后背瞬间绷紧,声音细若蚊蝇:“我……我没有啊。” 她不敢回头,怕对上爸妈的眼睛。 家里这套好房子、爸妈在厂里的体面,都是她平时炫耀的资本,现在要是因为自己没了,她怎么敢说? 袁母赶紧起身拉过女儿,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心里更慌了:“莉莉,你跟妈说,是不是在厂里得罪人了?你爸现在被降职,我也被辞退,以后我们家这体面日子,怕是过不下去了。” 她平时在后勤科管著人,走到哪儿都有人敬著,一想到以后要被人指指点点,眼圈更红了。 袁莉莉愣愣地点头,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陆临舟真的这么狠,不仅要毁了她,连爸妈的职位和家里的风光都要一併夺走。 “你知道?”袁父猛地站起来,眼神锐利。 他平时最疼女儿,也最了解她的脾气。 要是往常家里出这种事,她早该跳起来喊著要去厂里理论了。 可今天却这么安静,还不敢看他们,显然是心里有鬼! 袁莉莉心里一紧,赶紧摇头:“我真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在厂里得罪人了?” “啪!”袁父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提高:“你还敢嘴硬!我和你妈在厂里兢兢业业,从没跟人红过脸!是不是你在外面闯祸了?!” 他太了解女儿的性子,骄纵又爱惹事,这次家里出事,十有八九和她有关。 袁莉莉被嚇得一哆嗦,眼泪差点掉下来,却还是咬著牙狡辩:“我没有……我能闯什么祸……” 就在这时,“咚咚咚”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话。 袁父瞪了她一眼:“我待会儿再跟你算帐!” 说著,袁父起身去开门。 袁莉莉鬆了一口气,趁机往房间挪了两步。 刚要伸手推门,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 “袁莉莉同志,急著走干什么?不听一听厂里的处理结果吗?毕竟,这一切都是你导致的。” “……” 第444章 她还喜欢他吧? 袁莉莉身子猛地一抖,下意识转过身。 门口站著的两人里,厂办李主任她认识,可旁边那个穿军绿色外套的男人,让她瞬间攥紧了衣角,连呼吸都滯了半拍。 是陆临舟! 他周身裹著寒气,冷眸扫过来时,像淬了冰的刀,直直扎在她心上。 刚刚的话,就是陆临舟说的。 “李主任?您怎么来了?”袁父赶紧让开身子,语气带著几分刻意的热络。 往日里他和李主任也算熟络,经常一起开会,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亲自上门。 陆临舟先一步走进来,他没看袁莉莉,目光落在袁父僵住的脸上,语气没半分温度:“李主任是我请来的,专门跟你们说清楚处理结果。” 袁父袁母瞬间慌了。 陆临舟是陆厂长的儿子,在船厂没人敢不给他面子,连他都亲自出面,看来女儿闯的祸比他们想的还大。 袁母嘴唇哆嗦著,想替女儿求情,却被陆临舟的眼神一压,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李主任没跟他寒暄,直接走进客厅,把文件放在茶几上:“袁主任,哦不,现在该叫你袁保管员了。” 他扫了眼脸色发白的袁母和袁莉莉,开门见山:“今天来,是跟你们说清楚辞退和降职的原因,全是因为袁莉莉同志的违纪行为。” 李主任见状,上前一步展开手里的文件,声音严肃得没有一丝波澜:“袁卫国同志,张桂兰同志,经厂领导研究决定:袁莉莉同志因闯入直播播音室散播隱私、持石块袭击同事,行为严重违反厂规,影响恶劣。现免去袁卫国同志仓库主任职务,降为普通保管员;辞退张桂兰同志后勤科副科长职务,即日起生效。” “什么?!”袁父袁母同时惊呼,袁母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李主任,您是不是弄错了?我家莉莉怎么会袭击人?” “是不是弄错,问问你女儿就知道了。”李主任把文件推到袁莉莉面前:“这是林穗穗同志提供的证人证言,还有围观群眾的证言,证据確凿。” 袁莉莉看著文件上的字,眼泪“啪嗒”掉在纸上,再也绷不住:“我……我就是气不过。我没想到会连累你们……” 袁父看著女儿哭哭啼啼的样子,又气又心疼,指著她半天说不出话。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多年的心血、家里的体面,竟然全毁在了女儿的一时衝动上。 文件上的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袁父眼前发黑。 他扶著沙发扶手才站稳,看向袁莉莉的眼神里,满是失望和愤怒:“你……你真是把我们家害惨了!” 袁莉莉瘫坐在地上,眼泪糊了满脸,却不敢哭出声。 她知道,陆临舟既然来了,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李主任念完通知,把文件放在茶几上,冲陆临舟点了点头,转身就走,没再看袁家的狼狈。 客厅里只剩下陆临舟和袁家三口,空气像凝固了一样,只有陆临舟的呼吸声,清晰又冰冷。 “这是我爭取来的结果。”陆临舟终於看向袁莉莉,语气里带著不容置疑的警告:“没直接让你们全家搬离船厂,已经留了余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几人,最后落在袁父发白的脸上:“要是袁莉莉再敢找林穗穗的麻烦,或者因为你们家的事影响厂里声誉。袁叔叔,不仅你的工作保不住,厂里分的这套房,也会收回去。” “房子要收回去?”袁母猛地抬头,声音发颤。 这套两居室是他们当年熬了多年才分到的,是在厂里风光的象徵,要是没了房,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陆临舟没回答,只是冷冷看著他们:“利弊,你们自己斟酌。” 说完,他没再停留,转身就走。 门“咔嗒”一声关上,袁家三口僵在原地。 袁莉莉瘫在地上,眼泪掉得更凶,却不敢再哭出声音。 袁父看著茶几上的处理通知,手指攥得发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袁母扶著缝纫机,腿一软,顺著机身上滑了下去,嘴里喃喃著:“完了……咱们家彻底完了……” ———— 傍晚的夕阳斜斜照进筒子楼的小屋,给褪色的蓝布窗帘镀上一层暖黄。 林穗穗在筒子楼里收拾东西,门锁阔著没关上。 她坐在床边,膝盖上摊著叠好的衣物,手里却攥著串贝壳手串。 小贝壳串在红绳上,被摩挲得发亮,轻轻一晃,就发出“丁零”的细碎声响。 她指尖反覆蹭过最上面那枚歪歪的贝壳,眼神放空。 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林穗穗没回头。 她以为是吴景越来帮她搬东西,直到那道身影停在门口。 那人没说话,却带著熟悉的皂角气息,她才猛地回神,下意识把手串往身后藏。 是陆临舟。 他手里拎著个布包,是来送东西的。 可此刻他没顾上递包,目光死死锁在她藏在身后的手上,喉结突然剧烈滚动了一下。 那串贝壳手串,他记得! 是他还是傻子的时候,在柳湾村的礁石上,一个一个捡的贝壳。 那时他以为她怀了他们的孩子,捧著手串递给她时,还傻乎乎地笑,说“宝宝戴这个,肯定好看”。 后来他清醒了,以为这串手串早被她丟了,没想到她还留著,还攥在手里,看得那样入神。 陆临舟站在门口,指尖突然发紧,心里那点早就凉透的火苗,像被这串贝壳手串点燃了。 她为什么还留著? 为什么现在还在看? 难道她说孩子是吴景越的,是故意气他的? 难道她喜欢的,还是他? 第445章 她还喜欢他? 她还喜欢他? 有了这个想法,陆临舟几乎是衝进来的,带起的风掀动了窗帘边角,也掀乱了屋里的平静。 他的目光没看別处,直直锁在林穗穗垂在身侧的手,喉结急促滚动:“你是不是一直把那串手串带在身上?” 林穗穗握著衣摆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泛白,缓缓抬头看向他。 夕阳刚好落在她眼底,映得瞳孔发亮,却没半分闪躲,直视著他的眼睛,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什么手串?” “就是我以前做的那串贝壳串的手串!”陆临舟往前跨了两步:“我刚才明明看见你攥在手里!” “没有。”林穗穗打断他,抬手把帆布行李袋拎起来,递到他面前。 袋口的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叠得整齐的衣物:“你看错了吧?是不是没睡好,出现幻觉了?” 陆临舟愣住了,盯著那袋行李,眼神里满是不信。 他伸手接过行李袋,手指用力得让袋身微微变形,猛地拉开拉链,翻找起来。 衬衫、裤子、叠好的手帕,甚至连她贴身衣服都翻找到了,却没看见那串熟悉的贝壳手串。 他的眉峰越拧越紧,指尖划过最后一件衣物,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夕阳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阴影,满是失落。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林穗穗收回目光,语气听不出情绪。 陆临舟攥紧了拳头,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却带著固执的追问:“你真要搬去吴家住?” “嗯。”林穗穗点点头:“袁莉莉虽然被处理了,但谁知道她会不会再找机会闹事?去吴家住,安全一点。” “袁莉莉的事已经处理好了!”陆临舟的声音陡然提高,又很快压下去:“她不会再敢靠近你的。” 林穗穗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他:“我知道是你帮忙的,谢谢。”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小腹:“至於去吴家,我反正都要和景越哥结婚了,搬去吴家也是应该的。过阵子,我们就去领证。” “你真要跟他结婚?”陆临舟像是没听清,往前凑了凑。 他脚步踉蹌了一下,眼神里满是慌乱,像个突然丟了方向的孩子:“穗穗,你不能不跟他结婚吗?” 林穗穗看著他无助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轻轻蛰了一下,却还是抿了抿唇,语气坚定:“我不跟他结婚,跟谁结?他是我孩子的爸爸。” “穗穗……”陆临舟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声音低哑。 刚才的急切和固执都散了,只剩下蔫蔫的失落。 他垂著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眼底的红,像只被雨淋湿的兽。 林穗穗別开脸,避开他的目光,伸手去拉行李袋的拉链:“你来,是想帮我收拾行李,送我去吴家吗?不用了,我都收拾好了,景越哥待会儿会来接我。” 听到她这么说,陆临舟终於有点绷不住了。 他说了这么多,她竟然都丝毫不动摇。 陆临舟下頜微微紧绷,开始找茬:“马上开学了,你还会去军校念中专吗?” “当然。”林穗穗点头,拉链拉到一半停住,“就算结婚了,我也会继续上学,不会耽误。” “可我们在基地的身份,是夫妻。”陆临舟的声音又低了些,带著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像在提醒她两人之间还有没断的联繫:“要是你到时大著肚子,大家都会觉得这个孩子是我的。” “可我不想再演戏了。”林穗穗打断他,语气里带著点疲惫:“要是你介意,以后有人问起,就说我们早就离了,反正那时候也是为了任务,不算数的。” 陆临舟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喉间像堵了块,闷得发疼。 他看著林穗穗拉上拉链,把行李袋拎到门口,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没用。 他突然上前一步,拦住她的去路,语气带著不容置疑的坚定:“你还不能去吴家。” “为什么?”林穗穗皱眉,停下脚步,眼底满是疑惑。 “你毕竟是陆家的人。”陆临舟的声音变得有些生硬。 他像是在赌气:“两家父母还没见过面,也没商量好结婚的时间,你现在就搬去吴家,不合规矩,也会让我爸妈难做。” 林穗穗拎著行李袋的手猛地一顿,脸上的平静终於裂开一道缝,露出迟疑的神色。 是啊。 现在陆家长辈认了她做乾女儿,虽然没对外公开,但在陆家人心里,她算是半个陆家孩子。 现在她没跟陆家商量,就直接搬去吴家,確实有点忘恩负义,传出去也不好听。 她撇了撇嘴,语气里带著点不甘,却没了刚才的坚定:“都未婚先孕了,还在乎这些规矩?” “怎么不在乎!”陆临舟急了:“我爸妈要是知道你没打招呼就搬去吴家,肯定会难过的。” 陆临舟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穗穗,至少等两家家长见了面,商量好婚期,你再搬过去,好不好?” 林穗穗她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放下行李袋,小声道:“知道了,我会先回陆家一趟,跟陆叔和周姨说一声的。” 陆临舟紧绷的肩线瞬间鬆了下来,眼底的失落淡了些,泛起一点不易察觉的光。 至少,她没立刻搬去吴家,他还有时间,还有机会。 …… 直到陆临舟离开筒子楼,林穗穗才缓缓鬆了口气。 她侧耳听了半晌,直到楼道里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转身走到床边。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掀开床铺,贝壳手串就露了出来。 林穗穗攥紧手串,指尖抵著冰凉的贝壳,心里悄悄鬆了口气。 还好他没继续找,刚才翻行李时要是再仔细点,或者追问下去,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总不能说,她留著这串“傻子做的手串”,是因为捨不得那段日子,捨不得那个只知道对她好的陆临舟。 她坐在床沿,把手串放在掌心,轻轻晃了晃,“丁零”的细碎声响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夕阳的最后一点光透过窗户,落在手串上,贝壳反射出淡淡的光。 林穗穗的指尖轻轻蹭过贝壳,心里泛起一点酸意。 她明明要嫁给吴景越了,要开始“安稳”的日子了,却还是捨不得丟这串手串,像捨不得丟那个只属於他们的秘密。 第446章 要跟他结婚了 一大早,吴景越就给林穗穗送早餐了。 林穗穗把搪瓷碗放在小桌上,碗里盛著温乎的豆浆,旁边摆著两根刚炸好的油条,油香混著豆浆的清甜,漫在不大的屋里。 吴景越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手里拿著个白面馒头,却没急著吃,目光落在她收拾了一半的行李袋上:“穗穗,打算什么时候搬?” “暂时还不能搬过去。”林穗穗捏著油条的手指顿了顿,咬下一小口,声音轻缓:“我得先去陆家一趟,跟叔叔阿姨说清楚情况,总不能不打招呼就搬去你家。” 吴景越抬眼,眼底掠过一丝瞭然。 他搅了搅碗里的豆浆,轻声问:“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也好帮你解释解释。” “不用啦。”林穗穗摇摇头,指尖蹭过碗沿的水渍,嘴角牵起个浅淡的笑:“放心吧,他们知道我要跟你结婚,肯定会高兴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往下说。 他们心里都清楚,陆家高兴的原因,多半是觉得她和陆临舟之间能彻底断了,是了却一桩心事。 晨光落在两人之间的小桌上,豆浆的热气轻轻飘著,却没驱散那点心照不宣的沉默。 吴景越率先打破安静,咬了口馒头,语气儘量轻鬆:“那我先去上班了,下午下班再来找你,要是去陆家需要帮忙,隨时给我打电话。” 林穗穗刚要点头,突然反应过来,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你爸妈愿意让你出门了?” “嗯,最近他们心情好,鬆口了。”吴景越笑了笑,指尖无意识摩挲著碗边:“可能是看我要结婚了,不会再有『別的心思』了吧。” “那太好了!”林穗穗的眼睛亮了亮,真心为他高兴。 之前吴景越因为身体原因被家里禁足,看著总有些蔫蔫的,现在能回单位,总归是件舒心的事。 可笑著笑著,她的嘴角又慢慢垂了下来,拿起豆浆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的涩意,她轻声喃喃:“看来,全世界都希望我们俩结婚。” 吴景越捏著馒头的手猛地一紧,馒头的碎屑落在桌上。 他抬眼看向林穗穗,眼底没了刚才的轻鬆,只剩下淡淡的悲伤,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是啊,除了我们,除了陆临舟。” 林穗穗的心猛地一揪,看著他泛红的眼尾,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景越哥,你……不再试著联繫一下谢医生了吗?他要是知道你要结婚了,会不会……” “不用了。”吴景越打断她,声音突然发哑,他低下头,长睫遮住眼底的情绪:“是他先放弃的。” 晨光刚好落在他的发顶,映出一点细碎的光,却没照亮他眼底的失落。 林穗穗看著他沉默的样子,没再多说。 屋里又安静下来,只有窗外传来自行车的铃鐺声,清脆却短暂。 吴景越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时,眼底的悲伤已经淡了些,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勉强笑了笑:“我真得走了,下午再来看你。” …… 到了下午吃饭的点,林穗穗还是回了一趟陆家。 陆临舟说得对,毕竟是陆家人带她离开柳湾村的,现在又要认她做乾女儿。 想要风风光光从陆家嫁出去,得通过陆家人。 陆家的客厅亮著暖黄的灯,饭菜香从厨房飘出来。 林穗穗刚走到门口,周瑾园就笑著迎了出来,手里还拿著块擦手的布巾。 家里保姆阿姨还没上班,是周瑾园在做饭。 周瑾园笑著道:“穗穗!可算来了,快进来,你陆叔刚把红烧肉端上桌呢!” 陆远国跟在后面,手里端著盘炒青菜,看见她也乐了:“回来就好,快坐,路上冷不冷?” 林穗穗把手里拎的水果篮递过去,笑著摇头:“不冷,周姨、陆叔,好久没来看你们了。我前阵子回柳湾村处理家里的事,回来又赶上广播站的麻烦,一直没腾出空。” “年轻人,忙一点是好事。”周瑾园拉著她的手往屋里走,指尖带著暖意:“快让奶奶看看你,老太太没见过你,这几天念叨你好几天了。说你是咱们陆家的恩人!” 林穗穗刚走进客厅,就看见陆老太太坐在藤椅上,手里拿著个暖手炉,看见她就笑著招手:“穗穗丫头,过来坐!” “奶奶好。”林穗穗走过去,挨著藤椅坐下,陆老太太伸手拉过她的手,掌心粗糙却暖和:“我是林穗穗。。” “长得真漂亮。”陆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了,拉著她的手不放:“奶奶最喜欢漂亮的小姑娘。” 林穗穗正想说话,眼角余光瞥见一道身影从臥室门口出来。 是陆临舟。 他穿著件灰色的家常褂子,头髮没像平时那样梳得整齐,额前碎发垂著,看见她时,脚步顿了顿。 他嘴唇动了动,正要跟她打招呼。 却在看到她刻意移开的目光时,又默默收回了手,转身往厨房走。 不知为何,林穗穗看著那背影,只觉得透著点落寞。 周瑾园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忙著摆碗筷:“临舟,把那瓶果汁拿出来,穗穗爱喝!” “知道了。”陆临舟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闷闷的。 过了会儿,他端著瓶橘子汁出来,放在林穗穗面前,没看她,只低声说了句“喝吧”,就坐在了对面的位置。 饭菜很快摆满了小桌,陆老太太一个劲给林穗穗夹菜,碗里很快堆成了小山。 “多吃点,丫头,看你这脸色,还是得补补。” “谢谢奶奶。”林穗穗小口吃著鱼,心里暖暖的。 林穗穗能感觉到,老太太是真的喜欢她,並没有防备她的。 吃到最后,桌上的气氛还很热闹。 周瑾园正说著吴景越小时候的趣事,林穗穗放下筷子,深吸了口气,轻声开口:“陆叔、周姨,奶奶,今天回来,是想跟你们说件事。我和景越哥,打算结婚了。” 话音刚落,桌上的热闹瞬间静了半拍。 周瑾园眼睛一亮,立刻放下碗:“真的?那可太好了!景越那孩子稳重,你们俩在一起,我们放心!” 陆远国也跟著点头,脸上带著欣慰:“是啊,我们两家从小就认识,知根知底的,这真是亲上加亲的好事!” 他说著,拿起桌上的酒杯,“来,咱们喝一口,庆祝庆祝!”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热烈了起来。 只有陆临舟,握著筷子的手猛地一僵,筷子停在半空,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来。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低头盯著碗里的饭,连周瑾园递过来的酒杯都没接。 陆老太太端著水杯,跟著大家象徵性地碰了碰,却没喝。 只是慢悠悠放下杯子,目光落在林穗穗脸上,带著点通透的温和。 陆老太太开口,轻声问:“穗穗啊,奶奶问你句实在话。你是真喜欢景越那孩子,想跟他过日子吗?” 第447章 搬去哪住 陆家客厅的暖黄灯光,原本裹著饭菜的香气,透著闔家团圆的暖意。 可陆老太太那句问话一出口,空气瞬间像被冻住了似的。 周瑾园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放下手里的筷子。 她伸手轻轻拉了拉老太太的袖口,语气里带著点急切的圆场:“妈,您看您这话说的,不喜欢景越,穗穗怎么会愿意跟他结婚呢?这孩子心思细,要是不称心,肯定不会勉强自己的。” 陆远国也放下了酒杯,语气沉稳:“是啊,妈,景越这孩子是我们大院里出生,我们看著长大的,品行能力都没问题。穗穗跟他在一起,可以放心。” 他这话既是说给老太太听,也是说给林穗穗听。 想让她知道,吴家的孩子靠得住,他们是认可这门亲事的。 可陆老太太却不买帐,她烦躁地“嘖”了一声,皱著眉把手里的暖手炉往藤椅扶手上一放,声音里带著不容置喙的威严:“我没问你们,我在问穗穗丫头自己。” 她说著,目光重新落回林穗穗脸上,那眼神不像长辈的审视,倒像看透了人心似的,温和却锐利。 这目光,让林穗穗忍不住攥紧了桌布的边角。 客厅里彻底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林穗穗身上。 陆临舟坐在对面,刚才还沉得像冰的脸色,此刻竟透出点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抵在桌沿,眼神牢牢锁著林穗穗的嘴唇,似乎,也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林穗穗迎著这几道目光,感觉手心都沁出了薄汗。 她慢慢放下筷子,指尖在微凉的瓷碗边缘蹭了蹭,喉间轻轻滚动了一下,才小声开口:“是……喜欢的。” 她对吴景越,当然算得上喜欢了。 只是,是朋友之间的喜欢,是“战友”之间的信任。 在省城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里,吴景越是唯一一个能让她敞开心扉的人,她跟他说柳湾村的委屈,说广播站的压力,说对未来的迷茫。 他知道她说的“我有个朋友”说的就是她,自然也就知道她和陆临舟的故事。 这份“喜欢”,和爱情无关。 可这话落在陆临舟耳朵里,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心上。 林穗穗竟然当著大家的面,承认她喜欢吴景越。 陆临舟猛地攥紧拳头,下一秒,“啪”的一声脆响,筷子被他重重拍在桌面上,碗碟都跟著震了一下。 没喝完的果汁溅了出来,瞬间在桌布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陆临舟!”陆远国脸色一沉,带著点斥责:“不要没礼貌。” 陆临舟咬著牙,没看陆远,眼神还是盯著林穗穗,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像被泼了冷水的炭火,只剩下零星的火星,却又倔强地不肯熄灭。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陆老太太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眯了眯眼,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没说话。 只是端起桌上的青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茶叶在水里浮沉,像她心里那点没说破的心思。 周瑾园赶紧打圆场,拿起公筷给林穗穗夹了块鱼肉,笑著说:“这就对了嘛,两情相悦的婚事才长久。穗穗啊,你放心,你跟景越的婚事,周姨肯定帮你操持得风风光光的,绝不让你受委屈。” 林穗穗点点头,不知为何,明明是早就跟陆临舟说过的话,此刻说给陆家其他人听,她却有点不敢看陆临舟的眼神。 她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周姨,还有件事想跟你们说。我可能……马上就要搬去吴家住了。” “这么快?”周瑾园手里的公筷顿在半空:“你们俩还没正式结婚呢,这要是搬过去,邻里街坊看了,难免会说閒话,不太合礼数吧?” 她是传统的人,总觉得女孩子要矜持些,没出嫁就住到男方家,总归是落了话柄。 林穗穗的声音低了些,指尖轻轻摸了摸小腹:“你们应该知道,我怀孕了。景越哥说,我搬过去有人照顾,也能少遭点罪。” 这话一出,饭桌上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过了几秒,周瑾园嘆了口气,点了点头:“行,那搬过去也好。有茹月照顾你,我们也放心。后续的婚事,我明天就去找她谈,彩礼、嫁妆、酒席,咱们都按规矩来,肯定不会亏待你。” “是啊,穗穗。”陆远国也放轻了声音:“別说你是我们陆家的恩人,就算不是,相处这么久,我们也早就把你当亲女儿看待了。你出嫁,我们陆家该出的,一点都不会少。” “妈!您怎么能就这么答应了?!”陆临舟突然抬起头,声音沉冷:“她还没跟吴景越结婚!现在就搬过去,像什么样子?!” 他说著,目光又看向林穗穗。 林穗穗猝不及防对上那视线,竟然从里面看出了恳求的意味。 她一愣,一时间竟然有些慌了。 周瑾园被陆临舟问得一愣,张了张嘴,想解释“怀孕了不一样”,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陆老太太的声音打断了。 老太太放下茶杯,杯底磕在桌面上,发出“当”的一声轻响。 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屋里的爭执。 她看著林穗穗,语气平静却带著威严:“临舟说得对,这样確实不合礼数。” 林穗穗心里一紧,刚想开口解释,就听见老太太继续说。 “穗穗丫头,你要是不嫌弃,就先搬回陆家住。” “咱们陆家虽不比吴家富裕,但多双筷子、多间房还是有的,给你燉补品,也方便。等你跟景越的婚期定了,风风光光嫁过去,这才是正理。” 林穗穗一愣。 搬回陆家? 第448章 回陆家吧 陆老太太的话让几人都愣了,连手里的筷子都忘了动。 周瑾园最先回过神,指尖悄悄攥紧了,语气里带著点不安:“妈……这……不好吧?” 她垂著眼,心里是不愿意答应老太太这个意见的。 虽然林穗穗马上要跟吴景越结婚了,但陆临舟心里又还没放下。 这要是住到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万一闹出点尷尬,不仅会影响穗穗和吴景越的婚事,传出去还会让外人说閒话。 “不好?有什么不好?”陆老太太眉头一皱,声音里多了几分威严。 她掀起眼皮看了周瑾园一眼:“瑾园,既然认了穗穗当乾女儿,要把她当亲生女儿嫁出去,就得让她住得名正言顺,不能让外人挑出半点错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的眾人,最后落在林穗穗身上。 陆老太太语气软了些,却依旧带著不容反驳的气势:“穗穗现在怀著孕,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要是让她这时候搬去吴家,没结婚就住过去,人家会说吴家不懂规矩,更会说咱们陆家没把她当回事,把姑娘隨便推出去。我们陆家不能做这种不合规矩、让人戳脊梁骨的事。” 林穗穗攥著衣角的手紧了紧,心里满是迟疑。 她知道老太太是好意,可她毕竟要嫁给吴景越了,再住回陆家,跟陆临舟离得近了,她怕他看出什么来。 她张了张嘴,想找个理由拒绝,却没好意思说出口。 毕竟,老太太的话句句在理,全是为了她的体面。 陆远国坐在一旁,手指轻轻敲著桌面,思忖了半晌,才开口道:“妈说得对,规矩不能乱。穗穗,你意下如何?家里的於婶下周就要来帮忙打理家务了,你回来住,她也能多照看著你,比你一个人住筒子楼方便。” 他语气沉稳,没强迫,却带著诚意。 但大致的意思,也是不希望林穗穗搬到吴家去的。 陆临舟的目光一直锁在林穗穗脸上,见她眉头微蹙,眼底满是迟疑,心下微动。 搬回来,比去吴家要好得多。 陆临舟余光看到周瑾园紧张的神色,知道他不能顺著老太太的意思表態,会让她更防备。 他转了口风,提出异议:“家里只有四个房间,她回来住不下。” “怎么住不下?”陆老太太瞥了他一眼,语气乾脆,“不碍事,曼寧不是还在外面研学没回来吗?先让穗穗住她房间,宽敞,採光也好,適合孕妇住。” “可曼寧研学月底就结束了,马上就要回来了!”周瑾园赶紧补充,语气里带著点急慌:“她那房间里全是她的东西,还有她新买的书和衣服,要是让穗穗住进去,她回来肯定要不高兴的。” 沈曼寧在家里是最懂事的存在,毕竟她算是陆家的养女。 周瑾园觉得她肯定会善解人意的,可她实在是不愿意林穗穗搬回来住。 不是缺房间,而是她怕她这傻儿子,又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 好不容易林穗穗愿意嫁给吴景越了,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横生枝节。 “不高兴也得忍著。”陆老太太的语气没半点鬆动,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曼寧都多大了,还这么不懂事?穗穗现在是家里名正言顺的乾女儿,又怀著孕,需要好好照顾,她一个小姑娘,凑活住怎么了?要么给她在客厅搭个地铺,要么让她暂时住校,学校离家里也不远,来回方便。” 她放下茶杯,目光落在林穗穗身上,语气又温和了些:“穗穗,你別担心曼寧的事,有奶奶在,她不敢闹。咱们陆家认下你,就不能让你受委屈,更不能让外人说咱们陆家的閒话。要是你怀著孕还没个安稳住处,人家会说咱们薄情,连自己认的女儿都不管,这对你、对陆家都不好。” 话说到这份上,林穗穗再也没法拒绝了。 老太太的话句句在理,全是为了她的体面和安全,要是再推辞,反倒显得她不知好歹。 她抬起头,看著陆老太太温和的眼神,只好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奶奶,也谢谢陆叔、周姨。麻烦你们了。” …… 陆家人对小辈,確实是没得说的好。 即使沈曼寧不是他们亲生女儿,但房间显然就是按照她喜欢的样子布置的。 沈曼寧的房间透著股少女的娇气,粉色的窗帘半拉著,滤进窗外的暮色,床头还摆著个半旧的兔子玩偶,耳朵上缝著块小小的碎布。 林穗穗站在门口,看著陆临舟把她的行李放在墙角,心里还是懵的。 明明早上出门时,还想著要跟陆家通报完就搬去吴家,怎么转了一圈,倒把自己“搬”回陆家了? 林穗穗忍不住嘆气,不难想像,等沈曼寧研学回来,看到自己占了她的房间,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 看著陆临舟帮她把东西从筒子楼搬到陆家,又搬到房间放好,累出一身汗,林穗穗也有点过意不去了。 “谢谢。”她轻声开口。 陆临舟放好行李,转过身时,刚好对上她攥著门框的手。 还有那副明显“划清界限”的姿態。 他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刚才在客厅里,他还因为她能留下而偷偷高兴,现在才发现,她连跟他多待一秒都不愿意。 林穗穗见他没动,又往前站了半步,身体轻轻挡住门口,语气还是客气,带著点疏离:“东西放这儿就好,麻烦你了,临舟哥。” “临舟哥”三个字,让他瞬间皱紧眉,脸色沉了下来。 她就这么不想跟他面对面? 他盯著她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点別的情绪,可只看到一片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 明明知道林穗穗现在对他就是这种態度,每次却都还是会被她的反应给气到。 陆临舟心里的火气窜了上来,又没处发。 他下頜紧绷,只好转身出去了。 门“咔嗒”一声合上,林穗穗才缓缓鬆了口气,靠在门框上,面色有些疲惫。 …… 走廊里,陆临舟刚走出两步,就撞见了站在客厅里的周瑾园。 她微微拧著眉,一直看著陆临舟的方向,显然是在这儿等了好一会儿,眼神里满是担忧,像怕他们在屋里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来。 “妈。”陆临舟的声音还带著点没压下去的火气,语气算不上好。 周瑾园赶紧走上前,拉著他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脚步放得很轻,生怕被屋里的林穗穗听见。 到了房门口,她才小声问:“穗穗安顿好了?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嗯。”陆临舟靠在墙上,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窗户上,语气淡淡的:“东西都放好了,她没说別的。” 周瑾园看著儿子紧绷的侧脸,心里嘆了口气,又轻声问:“你之前不是说,这两天就要回军校报到吗?打算哪天去?我跟你爸爸送你去。” 周瑾园想著,只要陆临舟回了军校,林穗穗住在家里,也就没什么不放心了。 陆临舟的喉结滚了滚,没立刻回答。 他本来是打算处理完袁莉莉的事就走,可现在林穗穗住回了陆家,还怀著孕,他怎么放心得下? “还早。”他低声说:“晚几天回去没事。” 周瑾园一听就明白了,陆临舟是因为林穗穗才留下来的。 她拉著陆临舟的手,语气里满是劝诫:“临舟,妈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穗穗都要嫁给景越了,还怀了景越的孩子,你就算再喜欢,也得收收心啊!” 她顿了顿,又想起之前见过的舒佳凝,赶紧补充:“上次来家里找你的舒佳凝,那姑娘多好啊,知书达理,家里条件也好,跟你也算是两情相悦,你不如……” “妈!”陆临舟打断她,声音陡然提高,又赶紧压低,眼底满是无奈和疲惫:“喜欢这种事,不是我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的吗?” 周瑾园剩下的话卡在喉头,说不出,也咽不下了。 第449章 她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陆临舟房间。 阳光透过窗欞,在木质书桌上投下规整的光斑。 陆临舟坐在书桌前,手里是封印著军校徽章的牛皮信封。 信封是上午邮局送来的,落款是他军校的教导员。 本以为是部队的例行通知,拆开才发现,里面装著的是林穗穗的中专入学文件,附带著一张报名须知。 字跡工整,標註著报到的时间和所需材料。 他指尖轻轻摩挲著文件上“林穗穗”三个字,喉结无声滚动。 林穗穗还是要跟著他回军校念书的。 原本想把文件收进抽屉,等她从外面回来再亲手交给她。 可文件放在桌角,他盯著摊开的军校教材,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那封浅棕色的信封,像被什么东西勾著,连思绪都跟著乱了。 他觉得,他好像应该亲手把这封信交给她,儘快。 她肯定想赶紧知道这个好消息。 有了这个想法,陆临舟几乎没再犹豫,把信封塞进外套的內兜贴身放著,起身就走。 …… 陆临舟在广播站找了一圈,没找到林穗穗的人。 不仅人没找到,甚至也没人知道她去哪儿了。 陆临舟想了想,回头去了趟办公室。 陆临舟站在门口,指节叩了叩门板,声音不高,带著点沉稳:“请问,徐蕊同志在吗?” 听到声音,办公室其他几个人都喊了声徐蕊。 正在整理稿件的徐蕊抬头,看见是他,手里的笔顿了顿,赶紧起身:“陆……陆同志,您找我?” 她还是有点怕陆临舟,他周身那股军人特有的沉敛气势,总让她下意识绷紧神经。 陆临舟走进来,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依旧平稳:“请问,穗穗去哪儿了?她不在广播站。” “穗穗去医院了。”徐蕊把笔放在桌上,声音放轻了些:“大概半小时前走的。” “医院?”陆临舟的肩线瞬间绷得更紧,声音里难得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她生病了?” 徐蕊摇了摇头,脸上带著茫然:“不清楚,她没说不舒服,就说去趟医院,我还以为……” 话没说完,陆临舟已经转身往门外冲了出去。 ———— 省城医院,白灰刷的走廊墙皮有些斑驳,墙角还沾著点没擦乾净的水渍。 消毒水的味道裹著窗外飘进来的槐香,落在候诊区的蓝色木质长椅上。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林穗穗坐在靠窗的位置,等著叫她的名字。 吴景越坐在她旁边,手里捏著张叠得整齐的检查单,纸边都被指尖摩挲得发毛了。 他眼神没落在检查单或是林穗穗身上,反而时不时往斜前方瞥。 “景越哥,你想什么呢?”林穗穗顺著他的视线望过去。 护士站旁,一个穿白色的確良护士服的女人正看著他们。 护士帽的带子系在下巴后,露出的鬢角別著枚小小的珍珠发卡,手里还拿著本翻开的病歷夹,目光却没在纸上。 林穗穗刚好对上那护士的目光。 对方赶紧移开眼,却还是忍不住又扫了过来,眼神里带著点探究。 林穗穗微微挑眉,轻声问:“是认识的人?” 吴景越垂了垂眸,声音压得有点低:“嗯,是谢臣非的表姐,叫谢兰,在这儿的儿科当护士。我来医院找他的时候,跟她见过两次。” 提到谢臣非,他的声音慢了半拍,眼底浮起层淡淡的雾。 “谢医生的表姐啊?”林穗穗恍然大悟,又往谢兰那边看了眼。 对方正低头写著什么,笔尖胡乱划著名,肩膀绷得很紧,显然还在留意他们这边。 “那她看我们的眼神怪怪的,是不是知道什么?”林穗穗问。 吴景越喉结滚了滚:“我不知道。” 林穗穗心里一动,手指轻轻碰了碰吴景越的手背。 他的手有点凉,还在微微发紧。 “那你说,她在医院上班,会不会知道谢医生现在在哪儿?” 这话一问,吴景越的身体瞬间僵了下,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成了拳。 他抬眼看向林穗穗,眼神里满是纠结,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似的:“穗穗,別问了。” 他的声音有点哑,带著点自我安慰的意味:“他都离开省城了,找著他又能怎么样?” “可万一他是被逼的呢?”林穗穗放轻了声音,指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说不定是家里逼他走的,去问问又不少块肉,就算真不知道,你心里也能踏实点,总比现在这样悬著强,对不对?” 吴景越的嘴唇抿成了条直线,没说话。 “叮铃——”护士站的铜铃突然响了,穿白大褂的医生探出头,手里拿著个铁皮夹,扬声喊:“下一个,林穗穗,你准备一下,这个出来了下个就是你!” 林穗穗立刻扶著腰站起来,拉了拉吴景越的胳膊,语气带著点催促:“你看,马上该我了。我自己进去就行,你赶紧去问问谢护士,別等会儿她忙起来了。” 她冲他笑了笑,眼底带著点温软的鼓励:“就算他真的放弃了,你问问也不亏。至少试过了。” 吴景越抿了抿唇:“那你自己注意,我问完就过来。” …… 省城医院走廊。 陆临舟的脚步,发出急促又杂乱的声响。 他从门诊楼一楼找到三楼,军大衣早被扯得敞开,里面的蓝布衬衫后背湿了一大片,贴在身上,冷意混著汗意往骨头里钻。 陆临舟在整个医院里找了一整圈,都没找到林穗穗。 他急得汗流浹背。 万一她出事了怎么办?万一孩子有问题怎么办? 正在陆临舟有点绝望的时候。 他突然就看见前面诊室的门被人拉开,林穗穗正往里走。 看来没出什么事。 陆临舟心里的石头“咚”地落下,紧绷的肩线瞬间垮了些。 陆临舟快步走过去,伸手推开诊室门。 林穗穗正坐在诊床前,刚要回答医生的问题,听见动静回头,看见陆临舟时眼睛都睁大了:“你怎么来了?” 他头髮乱了,额角是细密的汗,大衣敞开著。 哪还有平时军人的规整模样,倒像个跑了几十里路的赶路人。 陆临舟没理她,目光直接落在穿白大褂的医生身上,语气里满是急切,甚至带著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医生,她没什么事吧?孩子……孩子还好吗?” 医生正低头翻病歷,被他突然闯进来嚇了一跳,抬眼上下打量他。 军靴、军大衣,虽狼狈却挺直的脊樑,眼神里满是担忧和慌乱。 医生放下钢笔,指了指诊床旁的木凳,语气带著点严肃却又藏著点软:“行了,坐下吧,別嚇著孕妇。我还以为真让她一个人来產检,还好你来了。” 说著,医生从抽屉里拿出张白纸和一支笔,放在陆临舟面前:“这有纸笔,当爸爸的多上点心,把我要说的注意事项记下来。” “……” 第450章 同房注意事项 日光透过小窗斜进来。 医生的话,让陆临舟怔住了。 当爸爸的? 他喉结猛地滚动,下意识想开口反驳。 他不是孩子的爸爸,他甚至连站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可话到嘴边,看见林穗穗扶著小腹的手轻轻动了动,那点反驳的念头又咽了回去,只剩下莫名的紧张。 真就按照医生说的,拿起桌上的纸笔,认真听了。 他指尖攥著笔,指腹蹭过粗糙的纸页:“好的。” 林穗穗听见医生的话,抬手指著陆临舟,语气急促地要解释:“医生,他不是……” “穗穗。”陆临舟突然伸手,攥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还带著汗意,有点凉,却握得很紧,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声音压得很低:“医生说得对,这些注意事项,我確实该记。回家也好教於婶,让她照著照顾你。” 林穗穗愣了愣,指尖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汗。 他的话说得模稜两可,却没法挑出错处。 他虽然“不是”爸爸,但是也得学了,让家里阿姨照顾她,没什么毛病。 更何况,跟医生也很难解释那么多。 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再反驳,只是悄悄收回手,目光落在他握著笔的手上。 军绿色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骨骼明显的手腕,他指节分明,握著笔的姿势端正又用力。 医生看著两人的互动,眼底露出点欣慰的笑。 医生讲了些简单的注意事项,陆临舟都一一记下。 陆临舟手里握著的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遒劲利落的字跡。 林穗穗偏头看著,突然想起她从柳湾村回来的时候,打开门,那一地的纸条。 还有,他还是傻子时,曾经给她写过一封情书…… 正想著,医生突然敲了敲病历本,林穗穗思绪收了回来。 医生抬眼看向两人,语气自然了些:“至於同房的事,她现在怀孕快三个月,胎盘基本稳定了,可以適当同房,但动作不能太激烈,还要注意卫生,最好用计生用品,避免感染影响胎儿。” “唰。”地一声笔尖在纸上划过一道长长的墨痕,陆临舟的手猛地一顿。 “房”字的最后一撇拉得太长,超出了纸页边缘,墨汁晕开,在纸上留下个深色的墨点。 他的耳尖瞬间红了,握著笔的手有点发僵,刚才还沉稳的呼吸突然乱了。 他从没想过会在这种场合听到这样的话,更没想过,话题会涉及到她和吴景越的私密生活。 诊室里的空气瞬间静了下来,只有暖气片里偶尔传来的“咕嚕”声。 医生看了眼陆临舟僵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看你这紧张的,都是当爸爸的人了,这点常识还是要有的。记下来了吗?要是忘了,下周来做 b超的时候再问我。” 陆临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慌乱,指尖在墨点旁轻轻划了划,声音有点哑:“记下来了。” 他低头快速写下:“同房:適度,注意卫生。” 第451章 爭锋相对 医院走廊,冷风顺著窗户缝钻进来。 林穗穗刚走出诊室,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外套的领子被她拉得老高,她感觉身后有人跟著,回头看了一眼。 陆临舟跟在后面,大衣还敞著,脚步慢了些,跟在她身侧。 “你怎么突然跑医院来了?”林穗穗先开的口,语气里带著点疑惑。 陆临舟答道:“下午去广播站找你,徐蕊说你来了医院,我还以为你生病了,就赶紧过来了。” “找我?”林穗穗挑眉,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找我能有什么事?” “有好消息要告诉你。”陆临舟的手往內兜摸了摸,刚要把入学文件拿出来。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带著点疑惑:“临舟?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同时回头。 吴景越站在走廊拐角,白色衬衫的袖口还卷著,看见他们俩站在一起,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扫,带著点探究。 林穗穗心里“咯噔”一下,怕他误会。 赶紧上前半步,语气有点急:“景越哥,你聊完了?刚才临舟就是过来找我有事,正好医生让记注意事项,他就顺手帮我记了一下,没別的事。” 她说著,还悄悄拉了拉吴景越的胳膊,想让他別多想。 虽然她跟吴景越只是“革命友谊”,是“形婚”。 但要是让他知道,他们俩还拉拉扯扯,她怕吴景越笑话她。 吴景越的目光落在陆临舟手里的笔记本上,没先接她的话,只是朝陆临舟抬了抬下巴:“是吗?那还挺谢谢临舟的。” 说著,吴景越朝著陆临舟摊开手:“笔记给我吧。后续照顾穗穗和孩子,是我的责任,我记著更方便。” 陆临舟看著林穗穗那副急於解释的样子,心里莫名有点发堵。 她就这么怕吴景越吃醋? 怕吴景越误会他们俩有关係? 他皱了皱眉,语气硬邦邦的:“我记的笔记,为什么要给你?” 吴景越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眉头也跟著皱起来:“临舟,穗穗怀的是我的孩子,我照顾她是天经地义的事,这笔记我拿著,才能照著注意事项来,总不能麻烦你一直跟著操心吧?” “她现在还是陆家人。”陆临舟往前站了半步:“奶奶让她住回陆家,陆家自然要照顾她。我记的这些,是给陆家的人看的,方便於婶照做,不用你费心。” 两人站在走廊中间,目光对著,空气里莫名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 “行了行了!”林穗穗揉著太阳穴,感觉头皮都在发麻。 她看了眼墙上的掛钟,指针都快指到五点了。 林穗穗开口道:“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吧!再耗下去末班车该走了。” 她话音刚落,吴景越就先上前一步,伸手拎起她脚边的包,语气温和:“穗穗,走吧,我送你回去” 说著就想拉她的胳膊,往走廊出口走。 “等等。”陆临舟突然上前一步,刚好挡在两人面前。 他伸手把包从吴景越手里接过来,声音沉冷:“不用麻烦你,我带她回家就行。” 吴景越的手僵在半空,眉头皱了起来:“临舟,我是她未婚夫,送她回家天经地义。” 他说著就要去够陆临舟手里的包,指尖都快碰到包带了。 陆临舟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他的手,眼神里带著点不易察觉的锐利:“未婚夫也不行,她回的是陆家,跟我走就行。” 吴景越看陆临舟神色坚决,觉得有点棘手了。 他看向林穗穗,本想徵求她的意见。 可林穗穗低著头,显然是不想发飆意见。 吴景越语气软了些,却依旧不让步:“穗穗,你跟我走,我骑了车,给你备了厚毯子,裹上就不会吹风,比挤公车舒服。” “自行车太冷了,她怀著孕不能受冻!”陆临舟沉声道:“我开了车,走吧。” 林穗穗感觉自己像一块快要被撕坏的抹布。 她看了两人一眼:“我决定坐公交回去。” 吴景越抿了抿唇,突然觉得陆临舟和林穗穗这样,还挺有意思的。 一开始是真的想送林穗穗回去,到现在,反而像是看戏,故意逗他们。 “公车人多眼杂,万一挤到你怎么办?”吴景越挑眉:“我自行车就我们俩,没人会碰到她。” 陆临舟冷道:“你自行车吹著冷,在路上要是遇到顛簸,更危险!” 吴景越跟他槓上了:“我骑车稳,不会让她顛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走廊里路过的护士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偷偷往这边看。 林穗穗站在中间,听著两人的爭执,感觉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头皮发麻。 她看著吴景越攥紧的拳头,又看看陆临舟紧绷的肩线,终於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够了!” 两人同时停下,都转头看向她。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伸手从陆临舟手里抢过包,往胳膊上一挎,声音里带著点烦躁:“都是回船厂家属院,方向都一样,不能一起回吗?非得爭出个你输我贏?再爭下去,別说末班车了,天黑透了咱们都走不了!” 她跺了跺脚,眼神扫过两人:“要坐自行车就去推,要开车就自己开回去。我要坐公车,想一起走就赶紧,不想一起我自己走!” 走廊里瞬间安静下来,。 陆临舟看著林穗穗皱紧的眉头,喉结动了动,先鬆了口:“行,一起走。” “车不要了?”林穗穗瞥他一眼。 “嗯,明天再来开回去。” “我也是。”吴景越插嘴:“陪你坐公交。” 这话一出,俩人才总算停下爭执。 只是一个往左边挪了挪,一个往右边站了站,目光都没看对方。 …… 等挤上公交车,林穗穗才彻底后悔自己刚才的决定。 上了公交车,她在后排一个单人座上落座。 刚坐下,就见陆临舟和吴景越一左一右站了过来,两个高大的身影把她圈得严严实实,活像门口守著的俩门神。 陆临舟站在左边,手搭著头顶的金属扶杆,刚好挡住旁边一个扛著布包的大叔。 那大叔本来想往这边挤,被陆临舟一个眼神扫过去,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吴景越站在右边,手里拎著医生开的补品,胳膊肘轻轻抵著车窗,避免路过的乘客碰到林穗穗的肩膀。 公车“哐当哐当”往前开,路过菜市场那站,上来一群拎著菜篮子的阿姨。 其中一个穿碎袄的阿姨,路过时忍不住多瞅了两眼,还跟身边人小声嘀咕:“这姑娘福气好啊,俩小伙子这么护著,不知道哪个是对象哟!” 林穗穗觉得丟人极了,她赶紧低下头,假装研究自己布鞋上沾的灰。 早知道,她还不如把他们俩赶走,自己回! 第452章 他真恨透了她那样子。 公交车稳稳地停在船厂家属院站。 车门刚拉开一条缝,外面等车的人就往里面挤,下车的人也急著往外冲,瞬间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林穗穗早被俩男人一路的暗流涌动搞得没了脾气。 没等他们开口,自己拎著包就往车门挪,闷头想赶紧逃离这尷尬的“夹心”处境。 可她刚挤到门口,身后突然有人扛著个大布包往前撞,手肘重重顶在她后腰上。 林穗穗脚下一个踉蹌,手里的包“啪嗒”掉在地上,身体往前倾,眼看就要摔在车门台阶上。 “小心!” 两道男声几乎同时响起。 下一秒,一双有力的臂膀就从侧面伸过来,拦腰將她稳稳抱住。 熟悉的气息裹住她,带著点暖意,林穗穗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陆临舟。 他的手臂紧实有力,托著她的腰,没让她再晃一下,另一只手还下意识护住了她的小腹,动作又快又稳,带著军人特有的果断。 “谢谢。”林穗穗站稳后,赶紧从他怀里退出来,弯腰去捡地上的包,耳尖有点发烫。 刚才那一下,心跳都快漏了半拍。 陆临舟皱著眉,蹲下身帮她捡起了包。 他单手把林穗穗一拎,护著她下了公交车。 陆临舟把她在地上放稳,拧著眉转身看她。 他的语气里带著点不易察觉的后怕和强硬:“下次不准自己挤公车。以后要去医院,我开车送你。这站人多手杂,刚差点摔了,怎么能让你自己走?” “穗穗!你没事吧?”吴景越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他刚才被几个拎菜篮的阿姨挤在后面,好不容易才钻出来,领口都歪了。 一下车,他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伸手想扶林穗穗的胳膊。 陆临舟眼疾手快,先一步挡在林穗穗身前,冷厉的眸子扫过去,语气里带著点嘲讽:“等你来?她刚才早摔在台阶上了。” 吴景越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露出愧疚:“对不起啊穗穗,刚才人太多了,我被挤在后面挪不开……下次我还是骑自行车接送你吧,比公车方便,也能护著你。” “自行车也不准坐。”陆临舟直接打断他。 他伸手从吴景越手里夺过装著补剂的网兜,塞进林穗穗的包里,然后一把將包甩到自己肩上,动作乾脆利落。 陆临舟冷眸看了吴景越一眼,阴惻惻道:“天冷了,自行车吹风,你怀著孕容易感冒,路上车多也不安全。” 吴景越还想爭辩,没等他开口,陆临舟突然弯腰,双臂穿过林穗穗的膝弯和后背,打横將她抱了起来! 林穗穗整个人都懵了,下意识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包的带子蹭过她的手背,她能清晰感觉到他手臂的力量:“陆临舟!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再被人撞一次?”陆临舟低头看她,眼神里带著不容置疑的坚持。 他脚步没停,就要往家属院里走。 吴景越赶紧上前一步,伸手拽住他的衣角:“陆临舟!你疯了?这是家属院门口,马上就到下班时间了,厂里人都要经过这儿,你就这样抱著她回去,別人看到了会怎么议论?” 陆临舟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眼神里满是不爽,显然把他的顾虑当成了吃醋:“吴景越,她刚被人撞到,现在腿还软著,又怀著孕,我抱她回家,有问题吗?” “问题大了!”吴景越攥著衣角的手紧了紧,声音也提高了些,“你以什么身份抱她?她是我未婚妻!你这样抱著她,別人会说她不清不楚,说陆家不懂规矩!” “身份?”陆临舟冷笑一声,手臂又紧了紧,將林穗穗护得更稳,“她是我陆家认下的乾女儿,是我从柳湾村带出来的人!她现在怀著孕受了惊,我保护她,需要什么身份?” 家属院门口的路灯刚亮,昏黄的光落在水泥地上,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林穗穗靠在陆临舟怀里,鼻尖縈绕著他大衣上的皂角味,可耳边却忍不住响起刚才吴景越的话。 她是吴景越的未婚妻,肚子里还怀著孩子,要是被下班的工人看到陆临舟抱著她,指不定会传出多少閒话。 他们不是亲生兄妹,陆家认她做乾女儿的事也没公开,到时候说她“脚踏两条船”都是轻的,更会连累陆家的名声。 “临舟哥,你把我放下吧。”林穗穗的声音轻轻的,却带著坚定。 她伸手推了推陆临舟的肩膀,指尖能感觉到他臂膀的紧绷。 陆临舟的动作瞬间僵住,低头看向她。 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能看到她眼底的顾虑和一丝为难,甚至,透著点想“划清界限”的疏离。 又是那该死的疏离。 他真恨透了她那样子。 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有点疼,却还是慢慢弯下腰,把她稳稳放在地上。 “我还有话要跟景越哥说。”林穗穗站稳后,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点距离,又伸手从他肩上摘下她的包,攥在手里:“他待会儿会送我回陆家的,你先回去吧。” 陆临舟看著她刻意保持的距离,又看了眼旁边站著的吴景越,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军大衣的铜扣在灯光下泛著冷光,他的喉结滚了滚,想说点什么。 可话到嘴边,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冷笑:“林穗穗,你好样的。” 第453章 比谁先结婚 “林穗穗,你好样的。” 这五个字说得又轻又淡,却带著说不出的受伤。 他没再看她,转身就走,背影挺得笔直,却透著股说不出的落寞,很快就消失在路灯照不到的巷口。 吴景越看著陆临舟的背影消失,才敢上前一步,语气里满是担心:“他……没关係吧?刚才话说得有点重了。” 林穗穗攥著帆布包的带子,指尖有点发紧。 她望著陆临舟消失的方向,心里泛起点莫名的酸意,却还是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別人的事。 “有没有关係,都不重要了。我们都是各自要结婚的人了,总不能一直这样不清不楚的。” “他也要结婚了?”吴景越愣了一下,眼底满是意外。 他只知道陆临舟对林穗穗上心,却从没听说过他有要结婚的对象。 “嗯。”林穗穗点了点头:“我那天听到周姨说的,说要找时间跟他以前喜欢的人父母见面,应该是要谈婚期了。” 吴景越看了林穗穗一眼,眼底多了点心疼。 他不想让气氛变得太沉闷,就轻笑了下:“那要不比一比?” “嗯?比什么?” “比谁先结婚。”吴景越正色道:“你要比他先结婚。” …… 冬天,夜晚来得早。 陆家院门口的路灯已经亮了,昏黄的光把石板路照得暖融融的。 林穗穗站在门口,看著吴景越转身离开。她攥了攥包包的带子,转身推开陆家的大门。 客厅里的灯亮著,周瑾园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旁边的暖水瓶冒著细细的白汽,搪瓷杯里还剩半杯温茶。 听见动静,她脸上堆著笑,问林穗穗:“穗穗回来啦?我刚在窗口瞅见,是景越送你到门口的吧?” “嗯,他顺道送我回来的。”林穗穗点点头,把包放在玄关的矮柜上,弯腰换鞋。 鞋踩在地板上,软乎乎的。 “这就好,这就好。”周瑾园满意地说道:“看到你们俩感情这么好,我心里也踏实。景越这孩子细心,以后肯定能好好照顾你和孩子。” 林穗穗顺著她的话笑了笑,没多说话。 她坐了会儿,喝了口温茶,就以“有点累”为由,起身回了房间。 沈曼寧的房间已经被收拾得妥帖,她原本的那些东西被收到的柜子里,腾出的桌面乾乾净净。 周瑾园还特意放了个青瓷小瓶,里面插著两支新鲜的腊梅,淡淡的香气飘在屋里。 林穗穗刚把包放在床头,目光就落在了桌角的一个信封上。 信封右下角印著个小小的军校徽章,看著格外眼熟。 是军校来的信。 她走过去拿起信封,指尖捏著边缘,轻轻拆开。 里面掉出几张叠得整齐的纸,展开一看,最上面一张是中专入学须知,下面还附著报名需要的材料清单。 林穗穗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能去上中专了! 她低头算了算时间,孩子预產期在暑假,刚好能在暑假前把一学期的课学完。 等生完孩子,下学期再接著去,一点都不耽误学业。 这年头读中专的,多大年纪的都有。 她之前在广播站听同事说,她们中专班还有孩子都上小学的大姐,结婚生子再上学,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 这么一想,她心里更踏实了,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住,拿著入学须知翻来覆去地看。 高兴了好一会儿,林穗穗才突然反应过来。 陆临舟今天去广播站找她,不就是为了送这个吧? …… 晚上。 陆家客厅的灯还亮著,暖水瓶放在茶几上,冒著淡淡的白汽。 林穗穗裹著厚睡衣,端著搪瓷杯从房间出来,想去厨房倒点温水。 刚走到客厅门口,就见周瑾园坐在沙发上搓著手,眉头皱得紧紧的。 陆远国则站在窗边,指间夹著支烟,菸灰落了一地,显然都没心思休息。 “周姨,陆叔,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林穗穗停下脚步,心里泛起一丝疑惑。 平时这个点,陆家早就安静下来了。 周瑾园抬头看见她,脸上的焦急更甚,赶紧起身:“穗穗,你还没睡啊?是这样,临舟他……到现在还没回来。” “没回来?”林穗穗手里的搪瓷杯晃了一下,温水差点洒出来:“他下午不是回来过吗?” “是回来了,可就待了没两分钟。”周瑾园的声音低了些,带著点担忧:“他下午进门就径直去了你的房间,我还以为他要放东西,结果没一会儿就出来了,脸色差得很,一句话没跟我们说,转身就走了。” 林穗穗皱起眉,指尖无意识攥紧了杯柄:“那他会不会是去军校了?这个点说不定在宿舍呢?” “我刚才打电话去军校传达室了。”周瑾园摇摇头,语气里满是无奈:“那边说老师们都下班了,宿舍区也没人接电话,问不出什么来。” “我去厂里找找。”陆远国突然开口,掐灭手里的烟,把菸蒂摁在菸灰缸里,转身就去拿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那我去军校!”周瑾园也跟著拿起自己的袄,往身上套。 “周姨,您別去了,我去就好。”林穗穗赶紧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拉住她的胳膊:“您不熟悉军校,找起来费事儿。万一找不到人再迷路了,反而让我们担心。” 周瑾园动作顿住,看著林穗穗,眼神里满是犹豫:“可你怀著孕,让你去也不安全啊……” “我没事的。”林穗穗摇摇头,语气坚定了些:“我在军校上过学,找人方便。” 周瑾园看了看林穗穗,又看了眼已经穿好外套的陆远国,沉默了几秒,才慢慢点了头:“那行,你路上一定要小心,把围巾戴好,晚上风大,別冻著了。” 她说著,转身从衣柜里拿出条厚毛线围巾,递到林穗穗手里:“穗穗,一定要注意安全和身体,知道了吗?” “嗯。”林穗穗应了声,转身走了。 林穗穗攥了攥衣角,心下有些紧张。 陆临舟是个做事周全的人,从不会一言不发就让人担心。 今天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说不定,是真出什么事儿了。 第454章 他消失了 太晚了,路上已经没有公交车了。 林穗穗叫了个三轮,拉著她就去了省城军校。 三轮车停在军校门口时,林穗穗这才稍稍鬆了松裹紧的围巾袄子。 她付了钱,跳下车,冷风瞬间裹住她。 军校大门虚掩著,传达室的灯灭著,大概是大爷睡熟了。院墙里的白杨树光禿禿的,枝椏上掛著积雪,在昏黄的路灯下像幅冷清的剪影。 “有人吗?”林穗穗推开大门,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院子里盪开,只传回几声微弱的回音。 放假期间的军校静得嚇人,教学楼、办公楼的窗户全黑著。 只有宿舍区亮著两盏孤零零的路灯,光线下的积雪泛著冷白的光,踩上去“咯吱”响,每一步都显得格外突兀。 她攥紧围巾,往宿舍区走。 男生宿舍楼道里没开灯,她摸著墙根往上走,每走一步都要扶著冰凉的墙壁。 陆临舟说过他住三楼最东边的房间。 到了门口,她抬手敲了敲门:“陆临舟?你在里面吗?” 没人应。 她又敲了敲,力道重了些:“陆临舟?” 还是没声音。 门缝里没透出光,显然屋里没人。 林穗穗的心沉了沉,转身往楼下走,楼道里的冷风灌进衣领,冻得她缩了缩脖子。 他没在宿舍,会去哪呢? 她又去了教学楼、操场边的器材室,甚至连食堂后门都看了,到处都是黑沉沉的。 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了,先是细小的雪粒,打在脸上凉丝丝的,很快就变成了鹅毛大雪,落在头髮上、肩膀上,没一会儿就积了薄薄一层。 林穗穗站在操场,心里越来越慌。 她想起下午陆临舟转身时的背影,想起他说“林穗穗你好样的”时那受伤的语气,又想起桌上那叠入学须知。 他明明特意把文件送来,却不肯当面给她,是还在生气吗? 还是……他心里其实没放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最近他状態一直不好,现在又突然消失,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林穗穗咬了咬唇,转身往训练场跑。 她记得陆临舟以前说过,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去训练场待著。 雪下得更大了,视线都模糊了,她没顾上落下的雪,小跑著往前冲。 训练场是露天的,黑乎乎的器械在雪夜里像一个个影子。 林穗穗眯著眼睛找,没注意脚下横放的一个小型器械。 她脚下一绊,整个人往前扑去,下意识伸手撑地,掌心瞬间传来一阵刺痛。 她坐在地上,疼得厉害。 雪落在脸上,化了的水顺著脸颊往下流,又冷又黏。 她慢慢摘下手套,借著远处的路灯光一看。 手套掌心磨破了个洞,里面的露出来,沾著雪和泥土,掌心擦破了皮,渗著点血丝,一碰到冷空气就钻心地疼。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想站起来。 可刚一抬脚,脚踝就传来一阵酸痛,软得使不上劲。 刚才摔的时候扭到脚了。 雪越下越大,落在睫毛上,很快就积了一层,视线更模糊了。 她的袄子、围巾上全是雪,冷意顺著衣领、袖口往骨子里钻,冻得她手指发麻。周围只有雪落的声音,“簌簌”的,静得嚇人。 连远处的路灯都像是隔了层雾,显得格外遥远。 林穗穗坐在雪地里,看著空荡荡的训练场,委屈突然涌了上来。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没忍住,混著雪水往下掉:“陆临舟,你在哪啊……” 声音带著哭腔,在雪夜里显得格外可怜:“你要是真不见了,你爸妈肯定要找我麻烦的……我都怀孕了,大冬天的,你还要我冒著雪出来找你……” 她不是真的怕陆家怪罪,只是心里的委屈太多了。 所有的情绪,全都堆在一起,借著找陆临舟的由头,一股脑地爆发了。 她想站起来,可脚踝疼得厉害,掌心也疼,只能坐在雪地里,任由雪落在身上,眼泪越流越多。 远处的路灯亮著,却照不暖她身边的冷,只有空荡荡的训练场,陪著她在这冬夜里,显得格外淒凉。 雪粒子钻进气管,林穗穗忍不住咳嗽起来。 她咳得胸口发疼,眼泪混著雪水糊在脸上,又冷又黏。 只好伸手扶著旁边的器械,咬著牙想站起来。 不能在这儿坐著,越坐越冷,说不定会冻僵。 脚踝像被塞进了冰窟窿,每动一下都牵扯著筋肉疼,她只能把重心全放在没受伤的左腿上,一点点挪著步子,鞋在雪地里拖出两道歪歪扭扭的痕跡。 身后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不轻不重,却在这死寂的雪夜里格外清晰。 林穗穗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忘了。 她慢慢转过身,雪落在睫毛上,模糊了视线,只能看见空荡荡的训练场,只有路灯的光在雪雾里晕开一片昏黄,哪有人影? “陆临舟……是你吗?”她试探著喊了一声,声音发颤,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没人回应。 林穗穗皱紧眉,心里的害怕又多了几分。 难道是听错了? 可那脚步声明明很清楚。 她不敢多待,转身继续往前走,一瘸一拐的,速度比刚才快了些。 可没走两步,身后又传来动静。 她猛地回头,还是没人。 冷汗瞬间冒了出来,顺著后颈往下流,混著雪水,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放假的军校连传达室大爷都睡熟了,这地方荒得很,万一真遇到坏人…… 她怀著孕,脚又扭了,连跑都跑不动,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上心臟,林穗穗再也忍不住,咬著牙往前跑。 哪怕脚疼得钻心,也比待在这儿等著被人堵强。 可刚跑了两步,脚踝突然一软,整个人重重摔在雪地里,这次连撑地的力气都没了,直接坐在了地上。 “疼……”她倒吸一口凉气,伸手去揉脚踝,掌心的伤口碰到雪,疼得她指尖发麻。 就在这时,脚步声突然变急了。 越来越近。 第455章 找到他了 下一秒。 一只温热的手突然伸了过来,轻轻握住了她的脚腕。 冰冷的触感裹著陌生的力道扣住脚腕,林穗穗浑身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她想都没想,猛地往回抽脚,声音发颤却带著抗拒:“走开!別碰我!” 手腕刚撑著雪地要往后缩,耳边突然滚过一道沙哑的男声,混著风雪的凉意,却让她莫名安心:“林穗穗。” 这三个字像根针,瞬间扎破了她紧绷的恐惧。 林穗穗僵在原地,连呼吸都顿了半秒,雪落在睫毛上,化得她视线发。 她抬手抹了把脸,借著远处路灯透过来的,被雪雾揉碎的光,往面前看去。 昏暗中立著道高大的身影,明明在雪地里,那人也只套著件深绿色作训服长袖,领口拉到最底下,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頜线。 作训裤裹著紧实的腿,裤脚沾著雪和泥,显然在雪地里待了很久。 风裹著雪粒子吹过,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贴在皮肤上。 发梢还掛著颗晶莹的雪粒,可那雪粒旁边,却有汗珠顺著额角往下滑,砸在雪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是陆临舟。 他半蹲在她面前,胸腔还在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著轻喘,温热的气息混著风雪,在他唇前凝成淡淡的白雾。 作训服被汗水浸得有些贴肤,勾勒出肩背紧实的线条,连手臂上凸起的肌肉轮廓都隱约可见。 他垂著眼,睫毛上也沾了点雪,可那双眼睛在暗处却亮得惊人,带著刚训练完的锐感,又藏著点她看不清的情绪。 浓郁得让她愣怔了下。 “陆临舟?”林穗穗的声音还带著没散的惊惶,更多的是难以置信:“你……你在学校?!”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一直在军校里。 这么冷的天,还穿著单薄的作训服,显然是刚结束高强度训练,额角的汗还没干,下頜线绷得紧,连脖颈处都泛著层薄红,是热出来的。 林穗穗挣扎了一下,握著她脚腕的手轻轻动了动,声音发哑:“別动,我看看伤得重不重。” 林穗穗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刚才的恐惧、委屈、寒冷,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突然全都涌了上来,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混著雪落在他的大衣上,很快就化了。 陆临舟见她哭,眉头皱得更紧,伸手想帮她擦眼泪,可指尖刚碰到她的脸颊,又顿住了。 他想起下午她推开他的样子,手又慢慢收了回去,只是握著她脚腕的力道,又轻了些。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他的声音很低,带著点自责:“我跟在你后面,见你跑,想喊你又怕你更慌……” 原来刚才的脚步声,真的是他。 林穗穗吸了吸鼻子,心里又气又委屈:“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出来?我还以为……还以为遇到坏人了。” 陆临舟没说话,只是小心翼翼揉了揉她的脚踝,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东西。 “我问你,为什么会来学校?” 陆临舟没立刻说话,只是鬆开扣著她脚腕的手,转而扶住她的胳膊,指腹蹭过她袄子上的雪。 他的掌心还带著训练后的热度,隔著布料都能感觉到,和这雪夜的冷形成鲜明对比。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还是哑的,带著点刚开口的涩:“下午回来拿东西,没走。” 风又大了些,吹得他作训服的衣角猎猎作响,也吹得林穗穗打了个寒颤。 陆临舟看她缩了缩肩膀,眉头皱了皱,没再等她说话,伸手就去扶她的腰,动作乾脆却温柔。 陆临舟把她扶起来,扶著她往旁边的双槓挪了挪,让她靠在冰凉的器械上暂歇。 “你在这等会儿。”他哑著嗓子说,转身拿了件大衣回来。 大衣的面料上沾了层薄雪,显然是他下午带来的,训练时隨手放在了这儿。 他弯腰拿起大衣,轻轻抖了抖,雪粒簌簌落在地上。 他阔步走到她面前,展开大衣,先裹住她的后背,再绕到前面,把衣襟往中间拢紧,连她受伤的脚踝都顺带盖住了一角。 指尖不小心碰到她冻得发凉的下巴,他动作顿了顿,又把大衣的领子往上提了提,挡住灌进她领口里的冷风。 “裹紧点,別再冻著。”他的声音比刚才软了些,呼吸间的热气扫过她的耳尖,带著刚训练完的轻喘,让她耳尖瞬间发烫。 林穗穗裹著宽大的大衣,暖意从四面八方裹过来,连掌心的伤口都好像没那么疼了。 她抬头看他,见他只穿著单薄的作训服,汗湿的后背在昏暗中更明显,风一吹,他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却还在盯著她的脚踝看,眼神里满是担忧。 “你疯了?”林穗穗心里莫名窜起股火,又带著点说不清的心疼:“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训练,还把大衣给我,你冻感冒了怎么办?家里人都在找你,你知不知道?” 陆临舟扶著她的手紧了紧,垂眼看向她,眼底的锐感淡了些,多了点复杂的情绪:“嗯。”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看到你半夜来训练场,就知道了。” “那你还不赶紧跟我回去!”林穗穗挣扎著要走,陆临舟却先她一步,弯腰蹲在她面前。 “我背你。”他说:“脚扭了,別沾地。” 林穗穗看著他宽厚的后背,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刚才的害怕还没散,可更多的是莫名的安心。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搂住了他的脖子,脸颊贴在他后背,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还有他沉稳的心跳。 陆临舟背著她,脚步走得很稳,每一步都避开地上的雪和器械,生怕晃到她。 雪落在他们身上,他时不时会侧过头,用袖子帮她拂掉头髮上的雪,动作自然又温柔,像以前在柳湾村时那样,没了下午的疏离和冷硬。 训练场的路灯渐渐远了,林穗穗靠在他背上,听著他的心跳声,突然觉得刚才的恐惧和委屈,一下子就都散了。 她趴在他背上,耳边突然传来他略带犹豫的声音。 “林穗穗。” “嗯?” “为什么要来找我?” 第456章 我以为我能放过你 陆临舟的手臂稳稳托著她的膝弯和后背,作训服上未散的热气渗过来,裹得林穗穗鼻尖发酸。 她的手臂还僵在半空,原本只是轻轻搭在他肩头,此刻却下意识紧了紧。 雪落在她的发顶,化了的水顺著耳后往下滑,她却没心思擦。 听到他的话,她一时间有些犹豫。 她不知道是要跟他说,因为陆家人都在找他,还是说,她在担心他。 怎么说,似乎都不对。 “从下午,我就一直在训练,没停。”陆临舟的的声音哑得发涩,每一个字都带著刚训练完的轻喘。 他偏著头,温热的气息扫过她的耳尖,让她猛地缩了缩脖子。 林穗穗愣了一下,睫毛上的雪粒“啪嗒”掉在军大衣上,她微微抬起头,视线刚好落在他线条清晰的下頜线。 “嗯?”她下意识应了一声:“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她不懂,他明明下午还在生她的气,现在却跟她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 陆临舟没立刻回答,脚步却慢了些,拖著她腿弯的手臂几不可察地紧了紧,像是怕她从背上滑下去。 风裹著雪粒子吹过,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饱满的额头,那里也沾著汗,混著雪粒,在路灯下泛著点水光。 他沉默著往前走了几步,直到离开了训练场,才又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 “一开始是想练到累,累了就能什么都不想。”他的喉结动了动,侧脸对著昏黄的路灯,能看到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可不管练什么,脑子里全都是你。” 他顿了顿,苦笑了下:“特別是,你说怀了吴景越的孩子,要嫁给他的样子。” 林穗穗的身体瞬间僵住,攥著军大衣的手指猛地收紧,连呼吸都忘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陆临舟背著她的手臂在微微发颤。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能把脸埋得更深,鼻尖抵著他的肩头。 “我本来以为……”陆临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里多了点自嘲的涩。 他的脚步停在了一盏路灯下,昏黄的光刚好罩住他们两人,把影子拉得很长:“我以为我能放过你的。你要结婚,要生孩子,我不该再缠著你,不该让你为难,也不该让陆家跟著操心。” 他看著前方的目光软了些:“我甚至想,等你开学了,等你孩子生下来,我就申请调去外地的部队,离得远一点,总能慢慢忘了你。” 林穗穗的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没忍住,砸在他的作训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她抬手想擦,却被陆临舟先一步按住了手腕。 他的掌心还是热的,裹著她的手,不让她动。 “但是,是在你来找我之前。”陆临舟突然打断她,背著她的手臂紧了紧,让她更贴近自己。 他偏头时,她披散的髮丝,擦过他鼻尖。雪落在他睫毛上,没等化就被体温烘成了水痕。 “什么意思?”林穗穗低头看他,嘴唇动了动,还想追问。 陆临舟的目光突然沉下来,瞳孔在昏黄路灯下收得极紧,下頜线绷成直线。 他稳稳托住她,一字一句说得格外坚定:“在看到你踩著雪跑进来的那一刻。我决定了。” 他喉结又动了动,抬手,指尖轻轻蹭过她冻得发凉的脸颊:“我不会放手。” 第457章 背回家 林穗穗是被陆临舟背回去的。 他说了那句话后,两人陷入了莫名的沉默里。 之后的路程,他们一路上都没再说话。 似乎都在给彼此一些思考的空间。 林穗穗趴在陆临舟背上,大衣裹著两人,后背能清晰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温,还有他走步时稳健的节奏。 眼看就要到院子门口,她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压得低:“放我下来吧,到门口了,被周姨看到不好。” 陆临舟脚步没停,反而把后背贴得更紧,手扣著她的腿弯没松:“没事,我背你进去。” 他刚说完要抓紧她,哪能让她自己走。 她脚还扭著,雪地里路滑,万一再摔了怎么办。 “不行!”林穗穗急了,脚尖往地上蹭,手推他的肩膀:“你放我下来,不然我跟你急!” 她怕周瑾园看到这模样,又要多想。 毕竟她是要嫁给吴景越的人,跟陆临舟这么亲近,总归说不过去。 她挣扎得太急,陆临舟没防备,脚步晃了一下,赶紧弯腰想把她稳稳放下。 可林穗穗重心没稳,脚刚沾地就往身后倒。 陆临舟眼疾手快,伸手拽住她的手腕,力道没控制好,一拽,直接把她拉进了怀里。 两人瞬间贴得极近,林穗穗的额头差点撞进他胸口,鼻尖能闻到他身上汗味混著皂角味的气息,温热的呼吸扑在彼此脸上。 陆临舟的手还攥著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颤,连耳朵都烧得慌。 他们都愣住了,谁也没动。 昏黄的院灯照在两人身上,陆临舟垂眼时,能看到她睫毛轻轻颤著,嘴唇抿成浅粉的弧度,连脖颈处都泛著红。 他的喉结动了动,刚想说什么,怀里的人突然僵了一下。 “吱呀”一声,正屋的木门被拉开,暖黄的灯光从屋里漏出来,落在雪地上。 林穗穗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推陆临舟的胸口。 他没防备,往后踉蹌了半步,手也鬆了开。 她赶紧往后退,拉开距离,大衣从肩头滑下来一角,露出冻得发红的耳尖。 门口站著沈曼寧和周瑾园。 林穗穗露出意外神情。 沈曼寧不是出去研学了吗? 这就回来了? 沈曼寧穿著米白袄,手里攥著件厚外套,正劝周瑾园:“周姨,外面雪下得这么大,天又黑,您就別出去了!” 周瑾园手里还拎著包,眉头皱得紧,语气里满是担忧:“我不放心啊曼寧,临舟这孩子,从来没什么都不说就往外跑的。他最近状態本来就不好,万一在外面出点事……” 最近因为林穗穗要结婚的事,陆临舟状態实在是不好,她都看在眼里。 他突然消失,太让她担心了。 眼见著两人要走出来,林穗穗率先出声了。 “周姨,我找到他了。”林穗穗往前站了半步,挡住身后的陆临舟,怕两人刚才的模样被看到。 她拽了拽大衣,把自己裹得更紧,声音儘量平静:“他在军校训练,我去的时候刚好碰到他,就一起回来了。” 身后的陆临舟默不作声地扯了扯林穗穗的大衣,替她捂得更严实。 “妈。”陆临舟开口喊了声,却並不热情。 周瑾园看到陆临舟,眼睛瞬间亮了,快步走过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你这孩子!去哪了怎么不说一声?知不知道我们都快急死了!” 摸到他只穿作训服,手又顿了顿,眉头皱得更紧:“怎么穿这么少?雪天冻坏了怎么办?” 沈曼寧也走过来,把手里的厚外套递给他:“临舟哥,好久不见,把这个穿上吧。” 周瑾园的目光在陆临舟和林穗穗之间扫了一圈,没多问,只是笑著说,“回来就好,我去厨房把粥热一热,你们肯定冻坏了。” 陆临舟接过外套,没立刻穿。 林穗穗一怔,这时才想起来陆临舟的衣服还在她身上。 她手忙脚乱要脱下来还给陆临舟,他却再次伸手,抓住大衣,不让她脱。 他走到林穗穗身边,伸手帮她把滑落的大衣重新拢好,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腕,两人都顿了一下,又赶紧移开视线。 周瑾园没注意到这小动作,拉著陆临舟往屋里走,嘴里还在念叨:“快进屋,外面冷,穗穗你也进来,脚还疼不疼?我给你煮点薑茶……” 周瑾园拉著陆临舟先进去了。 雪还在院子里飘著,落在青砖地上,积了薄薄一层。 周瑾园拉著陆临舟往屋里走,絮絮叨叨说著担心的话,没注意身后的动静。 林穗穗刚要抬步跟上,手腕突然被人轻轻拽住。 是沈曼寧。 沈曼寧站在她身后,米白袄的领口攥得发皱,眼神里带著点委屈,又藏著不易察觉的敌意:“林穗穗,你抢了我的房间。” 声音不高,却字字带著质问,像在控诉自己的东西被占了。 林穗穗回头,指尖轻轻拨开她的手,语气平静得没什么波澜:“我马上要嫁人了,在陆家住不了多久,你放心,不会一直占著你的房间。” 她知道沈曼寧对陆临舟的心思,也知道这房间原本是沈曼寧的,所以没打算跟她爭。 “嫁人?”沈曼寧猛地愣住,眼睛睁得圆圆的,攥著衣角的手鬆了松,声音都跟著发颤:“跟、跟谁嫁?” 她的目光下意识往屋里扫,生怕从林穗穗嘴里听到“陆临舟”三个字。 林穗穗扫了她一眼,瞬间瞭然她的心思,嘴角勾了勾,语气淡了些:“不是陆临舟。” “哦。”沈曼寧明显鬆了口气,肩膀都垮了些。 可很快又皱起眉,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低了些,带著点不满:“那你还跟临舟哥走这么近?刚才在门口我都看见了,你们……” “我和他只是……”林穗穗正要反驳,说他们只是碰巧遇到。 身后突然传来陆临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外面冷,进来。” 第458章 到我床上睡 林穗穗回头,见陆临舟站在正屋门口,没进去,只侧身靠著门框,手里还拿著那件没穿的厚外套。 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没看沈曼寧,语气算不上强硬,却带著点不容人忽视的关心。 沈曼寧的脸色瞬间沉了沉,攥著衣角的手又紧了紧,却没敢再说话。 她知道陆临舟的脾气,要是惹他不高兴,只会適得其反。 林穗穗看了陆临舟一眼,又扫过沈曼寧不太好看的脸色,心里嘆了口气,应了声:“知道了。” 说完,没再跟沈曼寧纠缠,拎著大衣的下摆,快步往屋里走。 路过陆临舟身边时,他伸手帮她撩了一下被风吹到脸上的碎发,指尖轻轻蹭过她的脸颊,带著点凉意,却让她耳尖瞬间发烫。 他没说话,只是往旁边让了让,看著她走进屋,才转身跟上。 还不忘回头看了沈曼寧一眼,眼神里带著点警告,让她別再找林穗穗的麻烦。 沈曼寧站在原地,看著两人先后走进屋,门被轻轻关上,暖黄的灯光被挡在里面,只剩下院子里的风雪陪著她。 她咬了咬唇,心里又酸又气,却只能跺了跺脚,也跟著往屋里走。 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临舟哥本来就该是她的。 …… 墙上的掛钟敲过十一点,陆家客厅却还亮著灯,连平日里早睡的陆老太太都被吵醒了,裹著厚绒毯坐在主位沙发上,眉头微蹙,却没显露太多不耐。 暖黄的檯灯映著沙发上的几人,周瑾园攥著衣角坐在一旁,眼眶还有点红,显然刚才急得没少慌。 陆远国靠在椅背上,指尖夹著支没点燃的烟,神色还算平静。 林穗穗坐在最外侧,手里端著杯刚温好的薑茶,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暖得人心里发沉。 陆临舟刚进卫生间洗澡,水声隔著门隱约传来,林穗穗清了清嗓子,轻声把找陆临舟的经过说出来。 只提了自己去军校、在训练场找到他,绝口没提他背著她回来、两人在门口的拉扯。 末了,她还补充一句:“临舟哥说他就是想静静,在训练场练了一下午,也没冻著,您別担心。” 她话音刚落,客厅里静了几秒。 陆老太太先开口,声音虽轻,却带著不容置疑的权威:“多亏了穗穗跑这一趟。” 她目光落在林穗穗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语气软了些:“你现在有了身子,不比从前,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冒冒失失的,雪天路滑,万一摔著怎么办?临舟那孩子身强体壮的,又是当过兵的人,能出什么事?都怪瑾园,一点小事就慌得不行,还把我这老婆子也吵醒了。” 周瑾园被婆婆点了名,头埋得更低了,手指把衣角捏得更紧,嘴里小声应著:“妈,我知道了,下次不这么慌了。” 心里却有点委屈。 她也是担心儿子,哪想到会闹这么大动静。 陆远国见状,赶紧打圆场,把烟揣回兜里,声音平和:“好了好了,既然临舟找回来了,人没事就好。这都深夜了,大家也累了,赶紧回屋休息。” 他说著,还朝周瑾园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別再多说。 陆老太太点点头,目光又落回林穗穗身上,指了指她手里的薑茶:“穗穗,把这杯薑茶喝了再去睡。你今天在雪地里待了那么久,万一受了凉发烧,可不是小事,得好好护著身子。” 林穗穗赶紧端起薑茶,指尖碰了碰温热的杯壁,笑著应道:“好,谢谢奶奶,我这就喝。” 她低头抿了一口,薑茶的辛辣混著红的甜在喉咙里散开,暖意顺著食道往下滑,连刚才在雪地里冻僵的手脚,都好像慢慢回了温。 …… 客厅里只留了盏檯灯,暖黄的光打在旧沙发上,映得搪瓷杯里的薑茶冒著细细的白汽。 陆老太太和陆远国刚走进里屋,周瑾园也跟著进去收拾,屋里瞬间静下来,只剩下林穗穗和沈曼寧两人。 林穗穗喝完薑茶,正准备放下杯子进去睡觉,就听见身后传来沈曼寧的声音。 她回头时,正看见沈曼寧收起了刚才在长辈面前的乖巧模样。 她抱著胳膊靠在门框上,眼底带著点不易察觉的得意:“林穗穗,你睡地上。” 林穗穗握著搪瓷杯的手顿了顿。 刚才在院子里沈曼寧就带著敌意,现在没了长辈在场,倒直接把不满摆到了脸上。 她看著沈曼寧。 刚刚还温和乖巧的表情,此刻已经变得刻薄了不少。 全然一副看不惯她,想要赶走她的模样。 “行。”林穗穗没打算爭,毕竟这房间原本是沈曼寧的,她暂住而已,睡地上也没什么。 她放下搪瓷杯,刚要往房间走。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带著刚洗完澡的湿润感:“林穗穗,到我床上来睡。” 第459章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暖黄的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林穗穗听见陆临舟的话,整个人都僵住了,瞳孔微微放大,连呼吸都顿了半秒。 她赶紧转头看向陆临舟,眼神里满是诧异,还悄悄朝他使了个眼色。 沈曼寧还在旁边看著呢,这话要是被听出別的意思,指不定又要闹。 沈曼寧更是愣在原地,眼睛瞪得圆圆的,难以置信地看著陆临舟。 她刚才还在得意能让林穗穗睡地上,可陆临舟这话一出口,她瞬间反应过来。 他这是要让林穗穗去他房间睡?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门一关,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陆临舟却像没看见两人的反应,迈开步子走到林穗穗面前,抬手就攥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还带著刚洗完澡的暖意,力道不重却攥得紧实,不让她挣脱。 陆临舟的冷眸扫过旁边的沈曼寧时,眼底没了半分温度:“既然你不愿意把床让给她,我让给她。她睡床,总比睡地上强。” “那怎么行?!”沈曼寧终於反应过来,声音都拔高了些,急得往前凑了半步:“临舟哥,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不合规矩!传出去会坏了穗穗名声的!” 她嘴上说著为林穗穗好,眼底却藏著浓浓的不甘。 她绝不能让林穗穗跟陆临舟单独待在一个房间。 陆临舟连眼皮都没抬,攥著林穗穗的手腕就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又没有外人知道。她怀著孕不能睡地上。” “你不能这样!”沈曼寧急了,伸手想拉陆临舟的胳膊,却被他侧身避开。 她看著两人马上就要走到房门口,眼眶瞬间红了,声音也软了下来,带著点委屈的哭腔:“临舟哥,我不是不让她睡床……我就是怕別人说閒话。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那我睡地上吧,穗穗怀著孕,確实不能受委屈。” 她说著,还故意抹了抹眼角,一副“我委屈自己成全別人”的模样,看向陆临舟的眼神里满是期待,盼著他能心疼自己。 陆临舟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嗯”了一声,连多余的安慰都没有。 然后攥著林穗穗的手腕,伸手推开沈曼寧房间的门,暖黄的灯光从屋里漏出来,落在两人身上。 他侧过身,看著林穗穗,语气比刚才软了些,却依旧带著不容拒绝的坚定:“进去,睡床。” 林穗穗顺著他的目光往后瞥了一眼。 沈曼寧站在原地,脸上还掛著假惺惺的委屈,可眼底的不甘都快藏不住了。 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心里那点因为沈曼寧刁难而起的不快,瞬间散了大半。 她没再犹豫,走进房间后,径直朝著床上走过去。 这是陆临舟替她挣来的床,不睡白不睡。 …… 月光透过窗帘缝溜进房间,在地板上洒下一道细长的银辉。 林穗穗躺在柔软的床上,背对著地上的沈曼寧,眼睛闭著,呼吸却比平时慢了半拍。 她没睡著。 地上铺著厚厚的褥子,沈曼寧裹著被子,翻了个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沉默了片刻,一道压低的、带著怨懟的声音传过来:“林穗穗,別以为临舟哥护著你,你就能在陆家待多久。” 林穗穗的指尖在被子里动了动,依旧没睁眼。 “你怀著吴景越的孩子,早晚要嫁去吴家,还占著我的房间,跟临舟哥走那么近,真以为別人看不出来你想干什么?”沈曼寧的声音又低了些,却更尖刻:“等你嫁出去,陆家还是我的,临舟哥也不会再对你多上心。” 她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一会儿抱怨房间被占,一会儿酸林穗穗有陆临舟维护,语气里的不甘都快溢出来了,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可床上的人始终没动静,连呼吸都平稳得像真睡熟了。 沈曼寧又骂了两句,见没回应,觉得没意思,渐渐没了声音,只有均匀的呼吸声慢慢响起。 沈曼寧睡著了。 林穗穗这才悄悄睁开眼,望著天板上的月光,轻轻舒了口气。 她不是不想反驳,只是懒得跟沈曼寧爭,毕竟再过些日子她就嫁去吴家,没必要闹得难堪。 可没过多久,她就皱起了眉。 睡前喝了满满一杯薑茶,此刻膀胱胀得发慌,实在忍不住了。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动作轻得像猫,脚刚沾地,就赶紧屏住呼吸,低头看著地上熟睡的沈曼寧,慢慢绕开她的褥子,踮著脚尖往门口走。 开门时,她特意没发出声响,走廊里黑漆漆的,只有卫生间方向亮著盏小夜灯。 上完厕所,冷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赶紧拉了拉睡衣领口,小跑著往房间赶。 夜里太冷,她只想赶紧钻回暖和的被子里。 可刚拐过走廊拐角,她没看清前方的人影,“咚”的一声就撞了上去。 预想中的冰冷没传来,反而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熟悉的气息裹住她,带著点刚洗过澡的湿润气息。 林穗穗整个人都僵住了,手臂还保持著小跑时的姿势,鼻尖蹭到对方柔软的家居服领口,能清晰感觉到对方胸腔的起伏。 她抬头,借著走廊微弱的光,看清了眼前人的脸。 第460章 未婚夫妻 是陆临舟。 “慌什么?”陆临舟的声音带著刚睡醒的沙哑,手轻轻扶在她的腰上,帮她稳住身形:“夜里这么冷,跑这么快,想摔著?” 林穗穗的耳尖瞬间发烫,赶紧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你怎么在这?” 陆临舟垂眼看向她,眼底带著点笑意,指了指旁边的房间门:“刚醒,听见你跑过去,怕你出事,就出来看看。”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发红的脸颊上,伸手帮她拂掉肩上的落髮:“冷不冷?手这么冰。” 林穗穗下意识把手往身后藏,却被他一把抓住。 他的掌心很暖,裹著她的手,瞬间驱散了指尖的凉意。 走廊里的空气像凝住了,只有窗外雪落在玻璃上的轻响。 林穗穗想把手抽出来,抽了两下却没成功。 她紧张得厉害,眼睛死死盯著两边紧闭的房门。 陆家的房间隔音不算好,万一哪个长辈起夜,推开门看到他们俩在走廊里拉拉扯扯,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你快回去!”她压低声音,急得往他身后推:“待会儿有人出来看到就完了!” 陆临舟却没鬆劲,反而攥著她的手更紧了些,指尖蹭过她掌心的薄茧,语气里带著点执拗:“急什么?再待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林穗穗又推了他一把,肩膀撞在他胸口,却没把人推开。 他站得太稳,手劲又大,林穗穗觉得后背沁出汗来,像小针似地密密麻麻地扎著她。 两人拉扯间,林穗穗的睡衣领口滑下来些,露出小片泛红的锁骨,她慌忙往上拉,眼神里满是慌乱:“陆临舟!你別闹了,快让开!” 就在这时,斜对角的房间突然“咔嗒”一声,灯亮了。 暖黄的光线瞬间透过门缝溢出来,在走廊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 有人要出来了! 林穗穗嚇得心臟都快跳出来,手忙脚乱地想挣开他。 脚下一慌,一脚踩在陆临舟的脚背上。 陆临舟闷哼一声,手却下意识鬆了松。 林穗穗趁机往后退,几乎是踉蹌著往房间跑。 推开门时差点撞到门框,进去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连呼吸都忘了匀。 门外,陆临舟站在原地,脚背上还残留著她踩过的重量。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又抬眼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唇线抿成一条直线,没说话,只有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了蜷。 走廊尽头房间的灯还亮著。 没过几秒,那扇亮灯的房门被轻轻推开,陆老太太穿著件厚绒睡衣,走了出来。 她头髮梳得整齐,眼神清明,显然不是刚醒。 走到陆临舟面前时,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又往林穗穗的房门方向瞥了眼,没多问什么。 陆临舟抬头看她,喉结动了动,刚想开口。 陆老太太却先抬了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掌心带著老年人特有的温热,拍得很轻,却像带著某种安抚的力量。 她没说话,绕过他,脚步轻缓地往卫生间走。 陆临舟站在原地,看著老太太的背影消失在卫生间门口,肩膀慢慢放鬆下来。 刚才被踩疼的脚背好像也不那么疼了,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竟莫名勾出一点浅淡的弧度。 至少,她没真的討厌他的靠近。 …… 第二天一早,大家心照不宣地都没再提昨天夜里的事。 早上周瑾园一个人把全家人的早饭都打回来吃,一家人其乐融融,倒是和谐。 当然,是在林穗穗故意忽略了沈曼寧暗刀乱飞的视线的情况下。 林穗穗把最后一口粥咽下去,就起身收拾碗筷:“周姨,我吃完了,待会儿去广播站开个证明,过几天中专报名要用到。” “开证明啊?”周瑾园正擦桌子,抬头看她:“你怀著孕,路上小心点。” 林穗穗刚要点头,身后突然传来陆临舟的声音。 他刚从房里出来,拎著个牛皮纸文件袋,从房间走出来:“我陪你去。” “啊?不用了!”林穗穗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腿不小心蹭到椅腿,发出轻响。 她眼神闪躲著,不敢看陆临舟。 要是跟他单独出门,指不定又要被沈曼寧说閒话。 她本就对她敌意大,林穗穗又抢了她房间的床,要是再跟陆临舟一起出门,今晚只怕要听更多她的牢骚了。 林穗穗正色道:“我自己去就行。” 周瑾园也並不想陆临舟陪著林穗穗一起,就先开口,笑著打圆场:“临舟,我跟你爸等会儿也要去上班,正好顺路,跟穗穗一起过去。你还有你自己的事儿。” 陆远国也跟著点头,放下手里的茶杯:“是啊穗穗,你跟我们一起吧。” “我……”林穗穗正要开口。 可陆临舟没等她再拒绝,已经走到她身边,伸手就把她手里的那些资料往自己的文件袋里塞:“我知道具体需要哪些文件,免得她搞错了,到时上不了学。” 他语气平淡,动作却不容拒绝,拎著文件袋就往门口走:“走吧,早去早回。” 林穗穗站在原地,手还僵在半空。 她正左右为难,陆临舟就回过神来,一把攥住她手腕,不由分说地把她往外带。 林穗穗目光扫过周瑾园和陆远国担忧的眼神,又扫过一脸不满的沈曼寧身上,却也来不及再说什么,就把陆临舟给带走了。 刚推开陆家的木门,晨光就涌了进来。 冬日的太阳升得晚,淡金色的光落在薄薄积雪的院子里,把路照得亮堂堂的。 两人刚走出院子门,林穗穗就听到熟悉的自行车铃声。 “叮叮”两声,接著是吴景越温和的声音:“穗穗。” 陆临舟脚步一顿,回头看过去。 院门口的树下,吴景越正推著辆二八大槓自行车站在那儿,明显是在等林穗穗。 他脸色沉了几分,一偏头,林穗穗已经笑著抬起手。 “景越哥你来了!” 林穗穗的声音里带著点雀跃。 话音刚落,她就从陆临舟身边错开步子,朝著吴景越小跑过去。 陆临舟站在原地,像被钉在了雪地里。 他看著林穗穗毫不犹豫跑过去的背影,背脊一僵。 她甚至没回头看他一眼,就那样径直奔向了另一个人,把他孤零零地扔在了院门口。 他看著林穗穗站在吴景越身边,仰著头跟对方说话,嘴角弯著的弧度,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对著他展现过了。 吴景越抬手帮她拂掉肩上的落雪,动作自然又温柔。 两人真就像是期待了很久才见面的未婚夫妻一般,期待著当下的见面…… 第461章 他该不会想有两个家吧? 林穗穗跑到吴景越面前,笑著眨了眨眼。 “景越哥。”林穗穗声音还带著轻喘,伸手攥住他的袖口。 接著,她声音压得极低,像怕被身后人听见:“景越哥,快救我。他非要跟我去广播站,我怎么说都没用!” 吴景越顺著她的目光往后看,刚对上陆临舟的视线,就觉得一股冷意扑面而来。 陆临舟站在晨光里,眉峰拧得很紧,眼神沉沉地锁著他,那股子敌意明显,看得人后背发紧。 吴景越下意识把林穗穗往身边带了带,低声回她:“他这眼神……我真感觉他想杀了我的心都有了。” “可不是嘛!”林穗穗皱著眉,语气里掺了委屈:“他昨天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还说不会放手。你说,他难道真想一边跟沈曼寧结婚,一边把我留住?想有两个家?这也太猖狂了!” 吴景越听著她的抱怨,低笑一声。 刚要开口安抚,身后突然传来靴底碾雪的“咯吱”声。 两人同时回头看过去。 陆临舟已经走了过来,站在两人三步外,语气里带著点阴阳怪气:“吴景越同志怎么过来了?今天单位不忙?” “嗯,今早没排我的班。”吴景越抬眼迎上他的目光,语气还算平和:“我跟穗穗约好的,今天陪她去广播站开证明。” “这些事我来办就行。”陆临舟往前站了半步,视线扫过林穗穗攥著吴景越袖口的手,眉峰拧得更紧:“不用麻烦你跑一趟。” “临舟哥,真不用你去!”林穗穗赶紧鬆开吴景越的手,转身劝他:“广播站就开一张入学身份证明,我跟景越哥去很快就回来。” 林穗穗站在两人之间,故意跟陆临舟保持疏离。 “我说了陪你去。”陆临舟的语气硬邦邦的,下頜线绷得笔直,不容拒绝。 吴景越看著两人僵住的气氛,知道拦也拦不住了。 船厂是他陆家的。 吴景越伸手拍了拍林穗穗的肩膀,打圆场:“好了好了,既然他想陪你一起,那就一块儿去。多个人照应,也能快些办好。” 林穗穗却更慌了。 她哪敢让两人同行? 一路上指不定多尷尬。 吴景越是忘了那天医院的事吧? 可话都说到这里了,林穗穗也没再劝,反而转身跨上自行车前梁。 她的手紧紧抓著车把,后背刚好贴住吴景越的胸口,声音软下来:“景越哥,咱们走吧,早去早回。” 林穗穗这娇软模样,是从未在吴景越面前表现过的。 吴景越低头看她一眼,见她对自己猛地眨眼,会意了。 他手掌虚护在她腰侧,推著车慢慢往前走,还特意避开地上的融雪坑,低声叮嘱:“坐稳了,我推慢些,別顛著你。” 陆临舟站在原地,整个人像被钉在了雪地里。 他看著林穗穗的手抓著车把,指尖泛著红。 看著吴景越的手护在她腰侧,动作温柔。 晨光落在他们身上,那和谐又唯美的画面,却刺得他眼睛发疼。 不知为何,陆临舟突然想起以前的事。 有一次,他最好的那个邮差朋友身体不舒服,想让陆临舟帮忙送信件。 可陆临舟是个傻子,他就只好拜託林穗穗和陆临舟一起送,陆临舟会骑自行车,林穗穗知道哪家哪户送到哪去。 林穗穗就坐在前樑上,手抓著车把,后背贴著他的胸口。 路过田埂时,陆临舟会故意晃动车把,她就尖叫著抱著他。 那时候她的头髮飘在他手背上,痒得厉害。她回头一笑,眼睛亮得像星星,是那时的陆临舟最爱看的。 清醒后刻意忘掉的那些细节,突然就全都回来了。 林穗穗现在怀了吴景越的孩子,他们要结婚了,未来的甜蜜都是他们的。 他从此以后,就是个外人了。 陆临舟只觉得有一根针,一下下戳在他胸口,疼得他喘不过气。 …… 二八大槓的前梁有点窄,林穗穗坐著时得微微蜷著腿。 “他没跟来吧?”林穗穗心里发虚,忍不住想回头看,又怕动作太明显被陆临舟发现。 她悄悄略过吴景越的肩膀往后瞟,想看看陆临舟是不是没有跟上来。 刚瞥见一道熟悉的影子,自行车突然碾过个小雪坑,猛地晃了一下。 她没稳住,头一下子抬起来,正好对上陆临舟的眼睛。 原来陆临舟一直跟在后面,走路没什么声音。 可那双眼睛冷得像此刻的雪,零下,冻得人浑身发抖,还正直直地锁著她。 林穗穗的心跳“咯噔”一下,赶紧转回头:“他怎么还跟著。” 吴景越低笑一声,推著车的手没晃,稳稳避开下一个雪坑:“我不用回头都知道。” “啊?”林穗穗愣了愣,侧过头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他的视线太明显了。”吴景越的声音放得很轻,带著点无奈:“像针一样扎在背上,走一步都能感觉到。穗穗,我这么帮你挡著,回头他会不会找我麻烦?我还有命活吗?” 林穗穗被他逗笑,紧绷的神经鬆了点,抬手拍了拍他护在自己腰侧的手背:“你別嚇自己了!他就是陆厂长的儿子,又不是旧社会的恶霸,还能真把你怎么样?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不敢的。” 吴景越嘆了口气,没再反驳,只是推著车的速度慢了些:“行吧,谁让我们是『革命战友』呢。” “这才对嘛!”林穗穗说著,眼睛又往身后瞥了一眼。 见陆临舟还跟在不远处,赶紧压低声音:“你现在就把我当谢医生那样,儘量跟我再亲密点,让他觉得我们俩感情好得很!” 林穗穗嘆了口气:“不然,我真怕他说到做到,真不放手。” 她不想跟陆临舟继续这样纠缠下去了。 吴景越推著车的手顿了一下,晨光落在他脸上,语气突然认真起来:“穗穗,你有没有想过。他是因为真的喜欢你,才不愿意放手的?” 林穗穗脸上的笑一下子敛了。 她攥著车把的手紧了紧,连后背都下意识绷直了些。 风裹著融雪的寒气吹过来,把她额前的碎发吹得飘起来,她看著前方巷口的路,声音轻得像嘆口气:“他喜欢我?可他是要结婚的人啊。” 她侧过头,眼神里满是不解,还有点藏不住的委屈:“他都要跟沈曼寧结婚了,凭什么还说喜欢我?凭什么因为他的喜欢,就要打乱我的生活?” 林穗穗扯了扯唇:“我甚至觉得,他只是占有欲作祟。自己拥有过的东西,突然被別人给抢走了,现在想抢回来罢了。” “……” 第462章 我来当孩子的爸爸 人事处门口。 林穗穗在办公室里,正跟工作人员核对档案。 陆临舟靠在门口的墙面上,目光没离开过里头的人。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微小的脚步声。 陆临舟这才想起来,林穗穗进去之前,吴景越说要去站长办公室找吴站长有事。 结果这都快半小时了,人影还没见著。 陆临舟眉峰微蹙,心里莫名窜起股烦躁,总觉得吴景越没那么简单。 他抬眼往走廊尽头扫了圈,刚想迈步去找,眼角余光却瞥见斜对面的走廊拐角。 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儿。 正是吴景越。 陆临舟的脚步顿住,眼神沉了沉。 他放轻脚步往拐角挪了两步,隔著半扇开著的窗户,正好看清里面的情形。 吴景越对面站著个穿黑色长袄的女人,头髮扎成马尾,正皱著眉跟吴景越说话。 而吴景越的手,正伸过去拽著女人的胳膊,脸上的表情是陆临舟从没见过的激动。 陆临舟离得远,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只能看到两人拉扯的样子。 陆临舟站在窗外,看到那一幕,连呼吸都冷了几分。 他脑子里猛地窜出上次在医院发生的事。 林穗穗是一个人进的诊室听结果,吴景越也是不见了踪影。 最后是他陪著林穗穗进去听医生说注意事项,医生还错把他当成孩子爸爸。 那时候他只觉得吴景越粗心。 可现在看来,哪里是粗心? 分明是心里装著別的人,连陪她办正事都心不在焉。 眼前的两人还在拉扯,女人的肩膀微微发抖。 吴景越低著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女人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两个人都有点激动,明显是触及了感情上的事。 陆临舟看著这一幕,一阵莫名的火气涌了上来。 “吴景越。” 陆临舟的声音突然在走廊里响起,冷戾又隱忍。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吴景越一回头,就见著陆临舟脸色铁青,攥著拳就过来了。 …… 林穗穗办好手续,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她习惯性地往门口的墙面看,却意外发现那里空荡荡的,只有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的光斑。 陆临舟呢? “陆临舟?”她试探著喊了一声,没人。 “景越哥?”吴景越也不见了。 林穗穗心里突然慌了。 他们俩本来就不对付,该不会趁她办手续的功夫,吵起来了吧? 她越想越不安,脚步加快去找他们。 刚走到斜对面的走廊拐角,一阵沉闷的撞击声突然传过来,混著布料摩擦的声响。 林穗穗的心臟猛地一缩。 完了,不只是吵起来了,还打起来了?! 林穗穗赶紧小跑著过去。 还没看到人影,就听到吴景越带著愤怒和震惊的声音:“陆临舟,你疯了?!” “疯了?我看疯的是你!”陆临舟的声音更冷,还带著拳拳到肉的闷响。 林穗穗瞳孔骤缩,拐过拐角,眼前的画面让她整个人都懵了。 陆临舟攥著吴景越的衣领,把人按在冰冷的墙面上。 另一只拳头悬在半空,正要打下去。 吴景越的嘴角已经破了,渗出血丝,衣领也被扯得变形。 “住手!”林穗穗衝过去,伸手死死拽住陆临舟的胳膊。 覆上去的瞬间,就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 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真打起来,能把吴景越给打死! 林穗穗开口:“陆临舟,你鬆手!有话好好说,你怎么能动手打人?!” 陆临舟的拳头顿在半空,侧脸绷得笔直,眼底还燃著怒火。 听到林穗穗的声音,他攥著吴景越衣领的手几不可察地鬆了松,却没完全放开。 只是转头看她,声音里还带著没散的戾气:“好好说?他配吗?” 吴景越趁机推了陆临舟一把,捂著嘴角后退两步,血丝沾在指腹上,胸口上下起伏喘著气。 “你冷静一点!”林穗穗双手死死拽住陆临舟的手腕。 陆临舟听到她发颤的声音,转头看向她,眼底的怒火还没消:“你別拦著!这种人就该打!” “別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林穗穗把陆临舟往旁边拽,余光扫过一旁的人影,突然顿住。 这不是谢臣非的姐姐谢兰吗? 上次在医院,她还让吴景越跟谢兰聊过。 只是当时她来不及问他们聊了什么,就被陆临舟的出现给打乱了。 谢兰追到广播站来,难道是发生什么事了? 林穗穗正想著,谢兰显然也认出了她。 她嚇呆了的脸上多了几分侷促,身体微微发抖,站在原地没敢动。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乱,转头对谢兰说:“姐,麻烦你帮我把景越哥送到厂里医务室去。他知道地方,你陪著他处理下伤口,我待会儿过去找你们。” 吴景越捂著嘴角,血丝从指缝里渗出来,脸色又青又白,却没反驳。 谢兰赶紧点头,上前扶著吴景越的胳膊,小声劝:“走。” …… 看著两人踉蹌著走远,林穗穗才鬆开陆临舟的手腕,转身面对他。 走廊里静得可怕,林穗穗回头看向陆临舟:“陆临舟,你为什么打他?” “为什么打他?”陆临舟眼神沉冷,攥著的拳头还没鬆开:“你还护著他?林穗穗,你没看见吗?他脚踏两条船,你还要护著他?” “脚踏两条船?”林穗穗懵了:“什么脚踏两条船?” “我看错?”陆临舟往前走了两步,声音陡然拔高:“上次在医院,你做產检,他就是跟她在一起拉拉扯扯,现在还闹到船厂来了!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林穗穗一愣。 突然意识到,他是误会吴景越和谢兰了。 可……她要怎么解释呢? 说谢兰是吴景越前男友的姐姐? 这也不合適啊! 看到林穗穗侷促又茫然的表情,陆临舟只觉得喉头被人狠狠掐住。 “林穗穗。”陆临舟盯著她,眼底的怒火慢慢变成了疼惜。 他上前一步,伸手想碰她的肩膀,却又怕嚇著她,动作顿在半空。 “你就是因为孩子才护著他的?”陆临舟的声音放软了点,却还是透著强硬:“你跟他分开,我当你孩子的爸爸。” 第463章 不用考虑了,我拒绝。 林穗穗的脑子像被灌了铅,沉得转不动。 他要当孩子的爸爸? 林穗穗差点被他气笑了。 他是真的想不清,还是故意装傻? 一边要跟舒佳凝订婚,一边又要她留下,跟他一起养孩子,这难道不是想有两个家庭吗? 走廊的冷风颳过来,吹得她后背发僵。 她攥著档案袋的手紧了紧,才勉强找回点思绪。 她不想做第三者,更不想搅进这种不清不楚的关係里。 当初决定跟吴景越结婚,不就是为了躲开这些麻烦吗? 先不说吴景越跟谢兰恐怕只是因为谢臣非的事情,才被陆临舟误以为是在“拉拉扯扯”,这事是个误会。 就算吴景越真跟谢兰有什么,大不了以后离婚就是。 反正他们本来就是“形婚”,是好朋友之间的互相帮衬。 吴景越性子温和,又知道她的难处,以后肯定不会亏待她和孩子。 可跟陆临舟呢? 他家里人不会接受她,舒佳凝那边更是个绕不开的坎。 真要是跟了他,她的下场只会是里外不是人,连孩子都要跟著受委屈。 她想通这些,心里的慌乱慢慢压下去,只剩下坚决。 刚要张嘴拒绝,陆临舟却突然往前迈了半步,弯腰靠近她。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他身上的熟悉的气息混著冷意扑过来,眸色在昏暗的走廊里渐深。 “你不用急著回答。”他的声音比刚才软了些,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发梢,又堪堪停住:“我给你时间考虑,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林穗穗猛地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 她的声音里没了刚才的慌,只剩冷硬:“不用考虑了,我拒绝。” 她怕自己再多看他一眼,心里的防线又会鬆动。 说完,就转身往走廊外走,脚步快得像在逃。 “去哪?” 陆临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下一秒,他的手就攥住了她的手腕。 陆临舟掌心的温度熨贴在她腕心,那里是皮肤很薄的地方,那体温贴得她一哆嗦,想挣开,却被他攥得更紧。 “我去厂里医务室。”林穗穗没回头,声音冷淡淡的:“你把人打了,总得有人去道歉,去照顾。” 陆临舟的手顿了顿,指腹蹭过她手腕的皮肤,语气沉了些:“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林穗穗终於回头,眼神里带著点讽刺,还有藏不住的疏离:“你去做什么?再把他打一顿?” 陆临舟一怔。 林穗穗没再多跟他拉扯,说完,用力挣开他的手,转身走了。 ———— 林穗穗去船厂医务室看了吴景越。 他嘴角的伤不算重,涂了药膏后已无大碍。 陆临舟说的那些话一直让她有点心烦,在那儿时也只是心不在焉听著吴景越解释。 原来他跟谢兰那么激动地对话,是因为他知道谢臣非也並不好过。 谢兰身为姐姐,看著心疼,却也无能为力。 谢臣非並非主动离开省城,是家里人以性命相逼,他实在敌不过才远走。 好在有医生的手艺傍身,到哪都能立足。 林穗穗听著有些唏嘘,却也没多说什么。 这些事,要让吴景越自己消化。 从医务室回陆家的路上,风裹著融雪的寒气往衣领里钻。 林穗穗缩了缩脖子,脚步放得很慢。 她忍不住想,就算陆临舟是真的喜欢她,真的愿意护著她和孩子,可等陆家长辈动了真格,用亲情、用“不孝”压他,他又能撑多久? 他是陆远国夫妇找了多年才寻回的儿子,怎么可能为了她,做让父母伤心的事? 她不能那么自私,更不能让他落个“不孝”的名声。 与其到时候两败俱伤,不如现在就断得乾净。 推开门进陆家客厅时,林穗穗愣了愣。 沙发上除了陆远国夫妇,还坐著一对中年夫妻,是吴景越的父亲吴站长和母亲邱茹月。 林穗穗一怔,没想到他们在这儿,开口礼貌地喊了声:“吴叔叔,邱阿姨。” “穗穗回来啦!”邱茹月立刻笑著起身,拉著她的手往沙发边坐,掌心的温度很暖:“快坐快坐,刚跟你周姨聊到你呢。” 周瑾园也跟著凑过来,语气透著急切:“穗穗,你回来得正好!我们正商量你跟景越的婚事。” 林穗穗愣了愣,没搭腔。 周瑾园:“你看啊,再过半个月中专就开学了,我跟你吴叔叔、邱阿姨合计著,不如趁开学前把结婚证领了。省得到时候你忙著上课,景越又要上班,根本抽不出空来办这些事。” 陆远国在一旁点头附和:“是啊穗穗,先把证领了,你们也算有个名分,以后景越照顾你也名正言顺,我们做长辈的也能放心。” “可不是嘛!”邱茹月拍了拍林穗穗的手背,笑得眉眼弯弯:“景越刚才还跟我们保证,等你读了中专,他每天下班都绕路去接你上学放学。你怀著孕,就得有人好好照顾著。” 客厅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说著领证后的安排。 林穗穗坐在中间,听著这些话,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认命的无力。 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三个月了,再过些日子就要显怀,她根本没有別的选择。 本来想著一切都瞒著,就当没有过这个孩子。 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孩子的事,她只能顺著这条路走下去,嫁给吴景越,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就在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应声说“好”时,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眾人回头,陆临舟正站在玄关处,大衣的肩头还沾著点未化的雪粒,眼神沉沉地扫过客厅里的人。 他视线在他们身上一晃而过,最后牢牢锁在林穗穗身上,径直朝她走了过去。 周瑾园一看他过来,脸色瞬间变了。 他这幅模样这幅表情,周瑾园生怕他当著吴景越父母说出、做出什么无法转圜的事来。 林穗穗好不容易要跟吴景越结婚,要淡出陆临舟的世界了,她不能让陆临舟毁了这事儿。 周瑾园赶紧起身拦在他面前:“临舟?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去军校交材料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陆临舟没看她,目光始终没离开林穗穗,脚步也没停。 他绕过周瑾园,走到林穗穗面前。 朝她伸出了手。 第464章 领证的事,应该是来不及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陆临舟身上。 大家心思各异,林穗穗的呼吸都差点停滯了。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却听陆临舟道:“把今天的证明拿给我。” 林穗穗心下一松,咽了咽口水,这才没那么紧张了:“好。” 她话音刚落,又听到陆临舟开了口:“不过,他们领证的事,应该是来不及了。” 一句话落地,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陆远国和周瑾园的脸色沉了些。 林穗穗抬头看向陆临舟,眼底满是错愕。 他到底想干什么? 周瑾园手还下意识护在林穗穗身后,声音微微提高了些:“临舟!你这是什么意思?” 客厅里的空气又凝住了。 吴站长放下手里的茶杯,眼神带著点疑惑看向陆临舟,邱茹月也收了笑。 陆临舟似乎早已料到周瑾园的反应。 他扯了扯唇,语气平淡:“明天要去办入学登记了。她是从夜校转中专,手续比较麻烦,得提前办。” 周瑾园愣了愣,隨即鬆了口气。 原来他只是说开学手续占时间,不是要搅黄领证的事。 她悬著的心稍稍放下,却还是不敢完全放鬆,毕竟陆临舟对穗穗的心思,她不是没看出来。 她赶紧顺著话头接下去,语气也软了些,带著点安抚:“哦,原来是这事啊!那没事,领证也不急在这一天。” 她转头看向林穗穗,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穗穗,你就安心跟临舟去办开学手续,把学校的事安排妥当。领证的事,我跟你陆叔,还有你吴叔叔、邱阿姨会帮你俩盯著,等你们有空了,挑个好日子去就行,保准不耽误事。” 陆远国也跟著点头,对著林穗穗说:“是啊穗穗,上学是大事,先把学业的事办好。其他的不用你操心,我们几个长辈帮你们安排,你放心。” 邱茹月也连忙附和:“我们会跟景越说,等你开学稳定了,再抽空去领证。就是最近要麻烦你们了,照顾穗穗和孩子。” “穗穗也是我们的女儿,我们肯定会上心!” “……” 林穗穗听著长辈们的话,心里却没踏实下来。 她抬眼看向身边的陆临舟,他依旧站得笔直,没再说话,只是眼底的沉色没散。 她总觉得,陆临舟说明天办开学手续,没那么简单。 周瑾园察觉到陆临舟的沉默,怕他又生事端,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穗穗刚从外面回来,肯定累了,先回房歇会儿。” 陆临舟没动,过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明天早上我来叫你,一起去学校。” “哦。” ———— 夜里,林穗穗回到房间,坐在床边,手无意识地抚在小腹上。 窗外的雪光映在窗帘上,泛著淡淡的白。 不知为何,明天不用被赶鸭子上架去领结婚证,她心里竟然鬆了一口气。 不是不想给孩子一个名分,只是一想到要拿著红本本,跟吴景越彻底绑在一起,她就莫名发慌,仿佛在亲手把自己推进一个没有退路的局里。 这种放松没持续太久。 夜里的寒气裹著寂静漫进房间,林穗穗蜷缩在被子里,渐渐睡沉。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又回到了柳湾村的冬天。 雪下得很大,没到脚踝,她穿著件洗得发白的破袄,肚子大得快要撑破布料,艰难地从柳湾村出来。 她要去省城找陆临舟。 路滑得厉害,她摔了好几跤,手心手背都蹭破了皮,雪水渗进伤口,冻得发疼。 可她不敢停,她听说他回了陆家,成了厂长的儿子,她想告诉他,她怀了他的孩子,想求他把她留下,给孩子一个活路。 到了省城陆家的大门外,雪还在下,她冻得嘴唇发紫,连说话都发颤。 可最后,她连陆临舟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赶走了。 她站在雪地里,看著紧闭的大门,肚子突然一阵抽痛,眼前一黑,就往下倒…… “唔!” 林穗穗猛地惊醒,额头上全是冷汗,后背的睡衣也湿透了,贴在身上难受得厉害。 她大口喘著气,手紧紧抓著被子,心臟还在疯狂跳动。 梦里那种痛彻心扉的绝望,好像还缠在身上,连指尖都在发抖。 这是上一世原主的记忆,不是她亲身经歷的。 自从穿越进这具身体,这件事她已经想起过无数次,却从未有这种感觉过。 大概是因为她怀孕了,格外感同身受。 即使孩子不是那时没的,但当时雪落在脸上的凉意,和心痛之下,她肚子抽痛的感觉,都真实得让她害怕。 就在她还没缓过劲时,门口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接著是陆临舟沉稳的声音:“醒了吗?该准备去学校了。” 林穗穗僵了一下,赶紧抹了把额头的汗,哑著嗓子应:“醒了,马上就好。” 她掀开被子,脚刚沾到地板,就打了个寒颤。 大冬天的,她竟因为做噩梦流了一身汗。 她快速换了衣服,,才伸手去开门。 门外,陆临舟已经穿戴整齐,见她开门,眼神在她苍白的脸上顿了顿,眉头微蹙:“怎么脸色这么差?没睡好?” 林穗穗避开他的目光:“没事,走吧,別耽误了办手续。” 陆临舟没再追问。 却在出了陆家门后,悄悄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绕在她的脖子上,动作自然又熟练。 林穗穗脚下动作一顿,想把围巾摘下来,却被他按住手:“雪还没停,別冻著了。” “不用……” “戴著,你怀著孕,不能感冒。” 林穗穗喉间微哽,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想起昨晚的那个梦。 明明他不喜欢她怀上他的孩子,还这样惺惺作態做什么? 上一世,他知道她怀了他的孩子,连面都不肯见,让她最后无处可去,只能回到柳湾村,被人活活打死。 这一世,怎么还要当起她肚子里“別人”的孩子的爸爸了? 送上门的不如抢来的是吧? 林穗穗没再推拒,只是扯唇冷笑了下:“冻的是吴景越的孩子,你这么关心做什么?” 本以为会再次將他激怒。 却没想到,陆临舟只是瞥她一眼,淡淡道:“孩子冻不著,冻著的是你。” 林穗穗一怔,他的意思,是关心她? …… 军校。 雪刚停,训练场阳光洒在灰色的教学楼墙上,映得窗玻璃亮堂堂的。 林穗穗跟在陆临舟身后,脚步放得有些慢。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办公大楼。 刚上到二楼,走廊尽头就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老陆!这儿呢!” 林穗穗抬头,就见孙程燁正朝著他们挥手。 他快步走过来,目光先落在陆临舟身上,隨即转向林穗穗,笑著打趣:“嫂子,转中专了,恭喜啊!” 林穗穗想起来了,在军校,所有人都以为他跟陆临舟已经结婚了。 她乾笑两声,没接话,赶紧从包里掏出档案袋递过去:“过年好。怎么是你在这儿?” “老师抓壮丁,选中我来帮忙了。”孙程燁接过档案袋:“嫂子你放心,我这人看著不靠谱,做事还是有保障的。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他刚要打开档案袋,陆临舟突然从自己的包里又掏出几张纸,递了过去,语气平淡:“这个也一起申请一下,顺便备案。” 林穗穗瞥了眼那些表格,只看到最上面一张印著“军校附属单位家属”的字样,没太在意。 她以为是陆临舟自己需要办的手续,便没多问。 孙程燁接过表格,先翻了翻林穗穗的档案袋,確认入学材料没问题,才拿起陆临舟递来的那叠表。 然后惊呼:“哇塞,嫂子,你怀孕了啊?” 第465章 你们俩吵架了? “嫂子,你怀孕了?” “啊?”林穗穗猛地转头,瞳孔放大。 孙程燁怎么会知道她怀孕的事?! 林穗穗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孙程燁举著手里的表格,笑得一脸促狭:“这表上写著呢!你看,『家属孕期备案申请』,还有『军校家属宿舍预约表』。老陆这是把你孕期的事都安排妥了啊,又是產检又是宿舍,也太贴心了!” 什么?! 林穗穗半晌才反应过来,她一把从他手里抢过那些表来,翻了又翻。 他刚刚拿出的表,还真是这两张。 林穗穗转头瞪向陆临舟,声音压得低却带著火气:“陆临舟,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要住家属宿舍了?又什么时候让你办產检备案了?” 陆临舟靠在门框上,军靴踩著地板,语气依旧淡定,甚至带著点忽悠的隨意:“家属宿舍就在校內,你上学方便。產检备案是军校福利,军校附属医院的產检条件好,有备案就能优先预约专家,不用排队。你怀著孕,总去挤省城医院不方便。” “可你也不能不跟我商量就擅自办这些!”林穗穗的声音提高了些。 孙程燁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晃了晃,小心翼翼开口说和:“嫂子,老陆这也是为了你方便。” 陆临舟大言不惭点点头:“他说得对。” 林穗穗气笑了,把表往他怀里塞:“我不要!我回陆家住就行,不用麻烦你安排这些!” “回陆家住?”孙程燁又插了句嘴,一脸疑惑:“老陆在军校住校,你回陆家住算怎么回事?你们俩吵架了?” 这话瞬间戳中了林穗穗的顾虑。 是啊,军校里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夫妻,要是她执意回陆家,不跟陆临舟住一起,难免会被人议论,甚至可能有人举报。 她读中专本就靠著陆临舟家属的身份去的基地才换来的名额,要是因为这事被人抓住把柄,说不定真会被退学。 她攥著表的手鬆了松,心里又气又无奈,只能狠狠瞪了陆临舟一眼。 他就是算准了她不敢闹大,才故意这么安排! 陆临舟像是没看见她的瞪视,伸手把表格递给孙程燁,语气自然:“別听她瞎闹,按表上的办。” 孙程燁笑著接过:“得嘞!保证办妥!”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还伴著女生的说话声。 林穗穗下意识回头,却没想到看到了黄晓燕。 她丈夫是军校的,但她不是。 之前林穗穗还推荐她来军校读夜校,她这是真来了? 眼见著黄晓燕从门口一晃而过,林穗穗赶紧追了上去:“晓燕!” …… 见林穗穗转身出去,孙程燁转头看了眼面前的陆临舟,忍不住咧嘴笑出了声。 “你俩肯定吵架了,穗穗这状態不对劲。”孙程燁看他一脸土色,笑得停不下来:“你也终於是碰上克你的人了!” 陆临舟冷眸扫了他一眼,破天荒地没揍人。 孙程燁立刻抓住机会,蹬鼻子上脸。 他伸手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他的胳膊:“可以啊老陆,又是家属宿舍又是產检备案,眼里除了嫂子,还有我们这些兄弟吗?兄弟们都不要了,又要去跟嫂子二人世界了?” 陆临舟没接他的调侃,下頜线绷得笔直,目光还落在门外。 直到再也看不见林穗穗的身影,才缓缓收回视线,语气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陆临舟面色有些复杂,抬头看向孙程燁:“带烟了吗?” “烟?”孙程燁愣了一下,掏表格的手顿在半空,一脸诧异地看著他:“你什么时候抽上这玩意儿了?怎么?回省城几天,压力反而变大了?” 他一边说,一边还是从口袋里摸出包烟。 刚要抽出一根递过去,却见陆临舟突然摇了摇头。 “算了,不抽了。”陆临舟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 刚才脑子一热想抽菸缓解心里的烦闷,转眼就想起林穗穗怀了孕。 烟味对孩子不好,他要是身上沾了烟味,回头靠近她,肯定会被她闻出来。 陆临舟薄唇微抿,语气里带著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你慢慢办,先办別人的。” 孙程燁把烟揣回兜里,更摸不著头脑了:“啊?別人都是找关係加速办,你这什么情况?” “你先办宿舍的事儿。”陆临舟沉声道:“她的入学手续不用急,她来问,你就让我们明天再来一趟。” “明天再来?”孙程燁莫名其妙:“不是,老陆你搞什么?后天我们就返校了,要么今天把手续办完,要么后天返校再来处理。明天来一趟多折腾?她怀著孕,来回跑多不方便?” 陆临舟没解释,神色冷凝。 他就是故意想把入学手续拖到明天,今天先把家属宿舍定下来,断了林穗穗去吴景越家住的念头。 明天再来,他们明天也就领不了证了。 之后返校、上学,就只剩周末了。 除非她专门请假去领证,否则就要一直往后拖了。 按照林穗穗对中专的重视程度,应该是不会请假的。 陆临舟扯了扯唇角:“照做就行了。” 他没多说別的,只是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著点不容拒绝的意味。 孙程燁撇了撇嘴,无奈地耸肩:“行吧行吧,谁让你是陆队,打不过你就得听你的。” 他低头在表格上勾了勾,突然又抬起头,冲陆临舟挤眉弄眼,嘴角勾起促狭的笑:“不过说真的,老陆你可以啊!在基地里训练那么忙,你居然还有时间让嫂子怀上孩子,这效率,够可以的啊!” 陆临舟脸色一变。 第466章 他有女朋友?! 孙程燁带著戏謔的笑意。 陆临舟喉结上下轻滑,攥了攥拳。 孩子不是他的,哪来的效率。 这事像一根刺扎在他心臟上,动一下就移位一下,疼得厉害。可他不能说,没法说,只能自己憋著。 “少废话。”陆临舟的语气冷了下来,眉峰拧得紧紧的。 他看都没再看孙程燁一眼,转身就往走廊外走。 脚步沉闷,带著股没处撒的火气。 孙程燁脸上的笑一下僵住了,一脸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的背影:“哎?不是,我这话怎么了?” 他挠了挠头,小声嘀咕,“这是吃火药了吧?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不就是调侃他两句吗,至於吗?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 “……” …… 走廊的窗台上还沾著雪粒,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地上映出长条光斑。 林穗穗走出教室,朝著那个身影喊道:“晓燕!”身后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带著点雀跃:“穗穗?真的是你!” 黄晓燕有些迷茫地回头,看清来人时,眼睛瞬间亮了。 黄晓燕脸上带著重逢的惊喜,快步朝她跑过来:“穗穗?!” 看到黄晓燕,林穗穗不由地笑了。 黄晓燕是她在海岛基地时唯一的好朋友,那时候两人都在后勤部,天天一起去食堂,一起聊家常。 后来回省城,林穗穗还特意推荐黄晓燕来军校读夜校。 没想到她真的把她的建议听进去了。 “晓燕,你是陪你男人来,还是?”林穗穗期待地问。 黄晓燕一把拉住她的手,掌心暖乎乎的,语气里满是兴奋:“我来读夜校啊!就是你之前跟我说军校有附属夜校,年后开学,我跟我男人商量了一下,就来报名了。本来还想著等上学了去中专找你,没想到先碰到你了!” “太好了!”林穗穗由衷地为她高兴,嘴角弯起笑:“你能来读夜校,有了文凭,以后也有保障了。” “可不是嘛!”黄晓燕笑著点头,又拉著她的胳膊晃了晃,眼底满是期待:“以后我们又能经常在一起玩了!” 林穗穗笑著,刚要应声。 黄晓燕突然想起什么,语气带点疑惑:“对了穗穗,过年的时候我给你电话號码了,一直期待你的电话。结果你没打来!怎么,不想跟我联繫啊?” “怎么可能!” 林穗穗的笑容顿了顿,心里泛起一丝愧疚。 这个年,她著实被各种事情搅得心神不寧,还回了趟柳湾村。 事情一个接一个,確实忘了联繫黄晓燕。 “对不起啊晓燕,”她小声道歉:“过年前后事情太多,又是办手续又是家里的事,忙得忘了跟你说一声,让你担心了。” “没事儿!跟我还客气什么!”黄晓燕立刻摆了摆手,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我知道你肯定是有事,又不是故意不接电话。再说了,现在咱们都在省城,以后见面的机会多著呢,不用跟我道歉。” 林穗穗心里一暖,刚要再说点什么,身后突然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是熟悉的节奏。 两人同时回头,陆临舟正朝这边走过来,目光先落在林穗穗身上,又转向黄晓燕。 “陆队!”黄晓燕打了声招呼,语气里带著点敬重。 在基地,大家都这么喊他,他是海军领队。 就算现在回军校了,也还是下意识这么喊了。 陆临舟脚步顿了顿,轻轻点头,唇角的弧度比在基地要柔和得多:“回了军校我就不是领队了,叫我名字就行。” 黄晓燕愣了一下,隨即反应过来。 她忍不住笑出声,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带著点打趣:“那我可就大著胆子,喊你『妹夫』了?” 林穗穗一怔,摆摆手就要拒绝:“不用……” 话还没说完,陆临舟却先开了口。 他微微挑眉,目光掠过林穗穗紧绷的侧脸,轻轻应了声:“嗯。” “……” ———— 陆家。 周瑾园坐在沙发上,眉头皱得厉害。 她转头看向靠在窗边抽菸的陆远国,仍是一副不安的模样:“老陆,你说,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现在这个状况,她实在是怕陆临舟跟林穗穗还有什么牵扯。 虽说现在都是一些正常的接触,一些无法让她拒绝的理由。可他们私下里说什么、做什么,她也都不知道。 陆远国抽著烟,烟圈在暖光里散开来,脸色也沉得很:“著什么急?” “怎么不急?”周瑾园嘆了口气:“临舟今天又带穗穗去军校办手续,他俩会不会还没断乾净啊?穗穗都要跟景越领证了,他要是再搅和,这事儿可就麻烦了!” “临舟已经跟我们说得很明白了,现在他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很明显不会善罢甘休。” 陆临舟要是真闹起来,不仅对不起吴家,林穗穗那边也不好交代。 可偏偏,他们拿陆临舟並没有任何办法。 菸蒂在菸灰缸里摁灭,陆远国又摸出一根,刚要点,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响。 沈曼寧小心翼翼走出来,脸色带著点没睡好的倦意。 自从林穗穗住进来,占了她原本的房间,她只能谁在地上,夜里总睡不安稳。 心里本就对林穗穗存著芥蒂,此刻听到两人的对话,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她知道陆临舟对林穗穗不一样,却没想到这事儿是已经传到陆远国和周瑾园耳朵里的。 也就是说,大家都知道,陆临舟跟林穗穗之间没那么单纯。 从他们的对话里,又能够听得出来,陆远国和周瑾园,並不希望陆临舟和林穗穗在一起的。 想到这里,沈曼寧心底那点熄灭的希望,又悄悄冒了头。 她倒了杯热水,端著杯子走过去,把茶递到周瑾园面前。 她的声音放得柔柔弱弱,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周姨,您別太著急了,喝口茶顺顺气。其实……我觉得要是想让临舟哥彻底断了心思,或许可以让他也早点定下来?男人有了自己的家,心思自然就收了。” 这话像是点醒了周瑾园,她抬头看了眼沈曼寧,却没往她身上想。 她摩挲著杯沿,突然拍了下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老陆,你还记得舒佳凝吗?” “舒佳凝?”沈曼寧愣了愣,端著杯子的手猛地一僵,菊茶晃出几滴,烫在指尖也没察觉。 她愣愣地看著周瑾园,声音发颤:“周姨,您说……临舟哥有女朋友?” 第467章 耽误你跟吴景越领证了? 沈曼寧懵了。 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一个人女人? 怎么从来没听过? 一个林穗穗就算了,怎么又出来个舒佳凝?是谁? 刚才那点刚冒出来的希望,瞬间像被冷水浇了,凉得她心口发疼。 陆远国皱著眉,把刚点燃的烟又摁灭了:“你別瞎折腾,上次我问过临舟,他根本不承认那是女朋友,说就是普通朋友。他要是不愿意,你就算联繫了舒家,也成不了事。” “以前是因为穗穗没结婚,他心里有念想!”周瑾园却来了劲,起身就往电话边凑:“现在穗穗马上要跟景越领证了,他还有什么理由不愿意?舒佳凝长得好,又是文工团的,以后跟临舟站在一起多般配,家里条件也能帮衬临舟,比穗穗强多了!” 沈曼寧彻底慌了,她快步跟过去,伸手想拉周瑾园的胳膊,却又不敢太用力,嘴里支支吾吾的:“周姨,您、您再想想啊……那个舒佳凝,您跟她也不熟,万一临舟哥不喜欢呢?再说……” 沈曼寧希望能让他们看看她,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自己现在寄人篱下,她在他们心中,又是乖巧的形象。 要是直接说出来,不仅会让周瑾园反感,说不定还会被赶出陆家。 她只能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著衣角,眼睁睁看著周瑾园拿起电话,开始翻找之前记著舒佳凝號码的小本子。 周瑾园满脑子都是舒佳凝,根本没注意到沈曼寧的不对劲。 她一边拨號一边念叨:“早点把婚期定了,我也能放心。省得临舟总在穗穗那边绕,到时候两边都得罪了。” 沈曼寧傻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 第二天。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陆临舟的吉普车停在陆家院门口,引擎低低地转著。 林穗穗裹紧围巾坐进副驾,刚关上车门,就忍不住皱著眉抱怨:“不是说昨天资料都齐了吗?怎么今天还要再跑一趟?孙程燁办事这么不靠谱?” 陆临舟没立刻发动车,指尖搭在方向盘上,余光瞥了她一眼。 晨光透过车窗落在她脸上,把她微微撅著的嘴角照得清晰。 那点小抱怨像小猫爪子似的,挠得他心里又气又软。 他故意扯了扯嘴角,故意道:“怎么?耽误你跟吴景越领证了?” 林穗穗的眉头瞬间拧得更紧,侧头瞪他。 那阴阳怪气,还真不像是平日里的陆临舟。 林穗穗跟吴景越领证本就是缓兵之计。 昨天陆家长辈没再催,她正鬆了口气。 被他这么一说,当即故意抬著下巴反呛:“是啊!今天可是开学前最后一个工作日。你赶紧带我把手续办好,说不定下午我就能跟景越哥去领证,省得夜长梦多。” 这话刚说完,陆临舟的脸色“唰”地沉了下来。 他没再说话,右手猛地攥紧方向盘,指节泛白,脚下狠狠一踩油门。 吉普车“呜”地一声冲了出去。 轮胎碾过地上的融雪,溅起细小的雪粒,车身都跟著晃了一下。 林穗穗没防备,身子猛地往前倾,赶紧伸手抓住副驾的扶手。 她转头看向陆临舟,他下頜线绷得笔直,眼神盯著前方,侧脸冷得像结了冰,连呼吸都带著股没处撒的火气。 她心里偷偷乐了一下,嘴角压著没敢笑出来。 活该! 谁让他故意提的? …… 军校的校园里比昨天热闹许多,隨处可见搬著行李、抱著教材的学员和家属。 广播里还循环播放著明天开学报到的注意事项,空气中满是忙碌的气息。 林穗穗正打算去后勤处领中专的课本,刚走过教学楼前的坛,身后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带著点温和的笑意:“穗穗。” 她脚步一顿,回头就看见吴景越站在不远处。 见她回头,吴景越就朝她走过来。 阳光落在他肩上,映得他脸上的笑意格外清晰。 林穗穗有些意外,快步迎上去:“景越哥,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点东西。”吴景越把文件袋递过来:“上次在广播站给你开的入学补充资料,我爸说昨天回去发现有一页盖章没盖清晰,怕影响你办手续,就重新给你盖了份新的,给你送过来。” 林穗穗接过文件袋:“已经交上去了,应该没问题,没想到还麻烦你跑一趟。” “没事,送过来我也放心。”吴景越笑了笑,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又很快移开,故意打趣道:“手续办得怎么样了?要是办完了,咱们今天正好去民政局。” 他顿了顿,又道:“昨天周姨还跟我念叨,说今天是开学前最后一个工作日,领证人少。” 林穗穗被他逗笑,抬手拍了下他的胳膊:“你还认真了?” 正这时。 “嫂子?” 一道响亮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熟悉的声音,让她下意识回头,就见李建跃正朝这边走过来,寸头。 李建跃快步走到两人面前,目光先落在林穗穗身上,隨即转向吴景越,眼神里带著明显的警惕。 他上下打量著他,疑惑地问:“嫂子,这位是?” “……” 林穗穗一时间有些尷尬。 她张嘴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应该先像谁解释。 一旁的吴景越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带著点玩味:“嫂子?” 林穗穗的尷尬更甚,脸颊烧得厉害,赶紧转移话题,对著李建跃说:“你找临舟哥吗?他在楼上办手续,你去找他吧。” 李建跃却没动,眼神还在吴景越身上打转,又看向林穗穗,语气带著点不放心:“嫂子,你不跟我一起上去?” 每句话都带著“嫂子”两个字,目的明显。 林穗穗心里暗自嘀咕。以前没觉得李建跃这么轴,没看见她正尷尬吗? 她赶紧摆了摆手,语气儘量自然:“不用了,我还有点事,你先上去吧,我待会儿再去找他。” “哦,好。”李建跃点点头,却还是没立刻走。 他又回头看了吴景越一眼,才转身朝教学楼走。走了两步,还忍不住回头望了望,那眼神里的警惕,像在提防什么似的。 看著李建跃走远,林穗穗才鬆了口气。 吴景越靠在旁边的坛边,手里把玩著一片落在肩头的枯叶。 他眼神里带著点促狭的笑,看向林穗穗:“我都不认识的人,一上来就喊你『嫂子』?这称呼倒是挺顺口。” 林穗穗的耳尖还没褪去刚才的热度,被他这么一逗,脸颊又烧了起来。 她声音放低,解释道:“那是陆临舟的舍友。” “哦~”吴景越拖长了语调,尾音带著点明显的调侃。 他直起身,往前走了半步,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侧脸:“所以你跟陆临舟,在军校里是『这种关係』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林穗穗赶紧摆手,解释的话脱口而出:“是为了中专的事。我只有用这层家属关係,跟著他去基地上跟完项目,才能读中专。所以军校里的人就都以为……我跟他是已经结婚的关係。” 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著点无奈:“就是个误会,等我开学稳定了,慢慢跟他们说清楚就好了。” 吴景越听著,没立刻说话,只是转头看向刚才李建跃离开的方向,又转回来看著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点:“难怪刚才李建跃看我的眼神,跟捉姦似的。” “……” 第468章 要补结婚证…… 教学楼二楼的教务处里。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办公桌的文件上,陆临舟正低头在入学登记表上签字。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楼梯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著,李建跃扶著门框衝进来。 他一手撑著腰直喘气,额头上还沁著薄汗。 “老陆!我跟你说个事儿!”李建跃的声音都带著点急,没等喘匀气,就凑到桌前,压低声音却难掩激动:“我刚刚在楼下坛碰到嫂子了!” 陆临舟没抬头:“然后呢?” “她跟个老男人站一块儿,看著还挺亲密,我老远就看见嫂子伸手拍那男的胳膊,笑的还挺开心!” 陆临舟签字的动作猛地一顿,笔尖在纸上顿出个墨点,晕开一小片黑。 他缓缓抬起头,放下钢笔,转身看向李建跃,眼神里瞬间没了刚才的平静,带著点明显的锐利:“老男人?” “对啊!”李建跃赶紧点头,手还比划著名:“看著比你大几岁,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就是那眼神……我看著不怎么舒服,不对劲。跟嫂子关係太好了点!” 陆临舟的眉头瞬间拧紧,跟林穗穗关係好的老男人? “是不是个子快一米八,看著性格挺温和,说话声音偏轻?”他追问道。 李建跃愣了一下,隨即拍了下手:“对对对!你也认识啊?就是这模样!他跟嫂子到底啥关係啊?我看嫂子跟他说话挺熟的,不像是普通朋友。” 个子高、气质温和、比他看著大几岁。 除了吴景越,还能有谁? 他脸色沉了下来,眼底的温度一点点褪去,只剩下冷意。 “嗯。”陆临舟声音冷冽,说完就转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就要往门外走。 李建跃一看他这架势,嚇得赶紧衝上去拉住他的胳膊,生怕他下楼就动手。 “哎哎哎!你去哪儿啊?”李建跃使劲拽著他:“你冷静点!別一上去就动手,这可是在军校,人多眼杂,传出去对你影响不好!嫂子要是知道了,也该不高兴了!” 陆临舟“嘖”了声,甩开他:“我去趟徐教官办公室。” …… 林穗穗抱著中专课本,沿著教学楼的楼梯往上走。 刚走到二楼拐角,一道身影突然从教务处门口窜出来,差点跟她撞个正著。 林穗穗赶紧停下脚步,稳住怀里的课本,抬头一看,是李建跃。 “嫂子!你可算上来了!”李建跃看到她,赶紧走上前:“徐教官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说是有事儿找你,都等好一会儿了。” “徐教官?”林穗穗愣了一下:“他找我干什么?” “我也不清楚,徐教官就说让你过去一趟,没说具体事儿。”李建跃顿了顿,又道:“不过徐教官刚才脸色看著挺严肃的,嫂子你还是赶紧过去吧,別让他等急了。” 林穗穗点了点头,把怀里的课本放到旁边,拍了拍上面的浮尘:“行,我知道了。我先去徐教官那儿,这些课本你帮我看一下,等我回来再拿。” 林穗穗径直去了徐教官办公室门口。 她抬手敲了敲门,推开门进去。 “徐教官,新年快乐。”她儘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微微欠了欠身。 徐教官抬起头,脸上紧绷的线条柔和了些,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新年快乐。找你过来,主要是跟你聊一下你和临舟的事。” 林穗穗依言坐下,手心悄悄冒了汗,心里七上八下的,小声应道:“好,您说。” “你们俩的入学备案和家属宿舍都办好了,钥匙待会儿让后勤处给你送过去。”徐教官顿了顿,话锋一转,指了指桌前的一份表格:“你和临舟的结婚证还没报上来,记得补一下。” “啊?要补结婚证?”林穗穗猛地抬头,眼睛都睁大了,心里“咯噔”一下。 她跟陆临舟根本没结婚,哪儿来的结婚证可以上报? 这要是补不上,岂不是要露馅? 到时候不仅中专读不成,说不定还会影响陆临舟的纪律评价。 “嗯,规定如此。”徐教官语气平淡,却带著严肃:“当时是因为临舟时间紧,要抓紧去基地,才先给你们通融了。后续材料必须补全。” 林穗穗一时间有些骑虎难下。 她確实快要领结婚证了。 可她到时候要是拿出跟吴景越的结婚证…… 第469章 受够了 不行。 绝对不行。 那样不仅让他们之间辛辛苦苦圆的谎被戳破,说不定还会让她失去入学资格。 找陆临舟想办法? 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真的跟她去领证吧? 林穗穗咬了咬唇,只能先硬著头皮应下来:“知道了徐教官,我……我儘快补。” 徐教官点了点头,又拿起另一份文件,眉头微微皱起,语气比刚才更严肃了些:“还有件事,刚才有人反馈了点事……” 徐教官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但神情不算太和蔼。 林穗穗有点没懂他指的是什么。 直到。 “你们的私事,我们一般是不会管的。但是。”徐教官正色道:“你现在的身份是陆临舟的家属,既然跟军人结婚了,就要端正思想,严格要求自己,处理好个人问题。千万不要因为私人关係影响到学习,更不要给临舟的纪律评价添麻烦,影响队伍团结。明白吗?” …… 从徐教官办公室出来,林穗穗的脚步沉沉。 他那番话像块石头,压得林穗穗喘不过气,心里又委屈又无奈。 她根本不是真的陆临舟家属,却要被这些家属义务束缚。 不知道是不是李建跃把刚刚见到她和吴景越的事,报了上来,徐教官才说了这些提醒她。 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是警告。 林穗穗百口莫辩,虽然她跟吴景越没有什么不妥的关係。 但毕竟他们是真的准备结婚了,而且船厂的人都知道,她怀的是吴景越的“孩子”。 可这些,要怎么解释? 船厂和军校像是两个完全不能相融的世界。 一旦信息交互了,等待她的,就是灾难。 林穗穗缓缓呼出一口气,有些头疼。 她还要补报结婚证,她上哪去补…… 正想著,她刚走到走廊拐角,就看见陆临舟抱著一摞课本从教务处出来。 深蓝色的课本封面很眼熟,正是她刚才领的那套。 看来是陆临舟帮她把书从楼上搬下来了。 “穗穗。”陆临舟喊住她,快步走过来:“宿舍分下来了,钥匙我已经从后勤处拿了,待会儿直接过去收拾就行。走吧,先把你的书放回去,行李之后再说。” 林穗穗脚下一顿,目光落在他身后。 走廊里来往的人不少,有送孩子报到的家长,还有军校的老师,不少人的目光都往他们这边瞟。 那些目光像细针,扎在她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如芒在背。 眾目睽睽之下,他让所有人都再一次清晰他们是一对“夫妻”。 “陆临舟,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的声音压得低,却带著压抑不住的火气:“在外面不要说这些!还有,你到底跟徐教官到底说了什么?” 陆临舟抱著课本的手顿了顿,眉头微蹙:“徐教官说什么了?” “他说要补结婚证!”林穗穗猛地提高声音,引得旁边路过的人都停下脚步看过来。 周围的议论声隱约传来。 “这是陆临舟的家属?看著挺年轻的。” “就是之前结婚申请被贴到宣传栏上的那个啊!” “就是她啊,不是说跟著陆临舟去了基地吗?军属的待遇就是好,现在这是上中专了?” “……” 林穗穗后背一紧。 军校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事了。 林穗穗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低声道:“现在全校都以为我们是夫妻,你还要把我的东西搬进家属院,你让我以后怎么跟人解释?” “需要解释什么?”陆临舟脸色如常:“念你的中专就行了。” “我不搬来!在基地假扮夫妻已经扮够了。”林穗穗攥紧拳头,后退半步,眼眶已经隱隱泛红:“我回陆家住就行。” 陆临舟看著她泛红的眼眶,喉结动了动,上前一步又想拉她:“我说了,跟吴景越分开,我来做孩子的爸爸。” “我看你是疯了!”林穗穗猛地甩开他的手:“你这样,舒翻译怎么办?” 她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著。 他明明有该娶的人,却非要揪著她这个有孕在身的人不放,到底是图什么? 陆临舟皱紧眉头,脸上露出明显的困惑,像是没听懂她的话:“舒佳凝?关她什么事?” “无关?”林穗穗气笑了,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死死盯著陆临舟的眼睛,像是要从他眼里看出点破绽:“陆临舟,你別跟我装糊涂!就算你现在说愿意做孩子的爸爸,你能真的把这个孩子当成你亲生的吗?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疙瘩?” 別说这孩子不是他的,就算是他的,他又能真的对她和孩子好吗? 上一世原主的孩子,不就是因为没有父亲的认可,才落得那样的下场? 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陆临舟的下頜瞬间绷紧,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卡住。 他没法撒谎。 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一想到这孩子是吴景越的,他就嫉妒得快要发狂了。 早知道,他就该早点把她绑在身边。 甚至,当初让她怀上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而不是因为对他失望了,就去找其他的男人。 他抿著唇,没说话,只是眼神沉了下去。 林穗穗见他不说话,心里最后一点期待也落了空,她別过脸,抹了把眼角的湿意,语气重新冷下来:“你看,你自己也说不出口。这件事我会找机会跟徐教官说清楚,『已婚』是假的,我也不会住家属院,中专能上就上,不能上我认了。” 她说完就要走,却被陆临舟一把拉住手腕,他的手劲很大,捏得她手腕生疼。 陆临舟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眼神锐利:“你想清楚了?你要跟学校说什么?说你怀了孕,却不肯跟孩子父亲住一起,非要嫁给別人?军校最看重作风纪律,容不下这种事!” 他顿了顿,刻意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戳在林穗穗的软肋上:“你是想被直接退学?想让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就有一个被开除学籍的母亲?” 林穗穗的身体猛地一僵,手腕上传来的痛感和他话里的威胁,让她浑身发冷。 她最在乎的就是中专名额,是想靠读书改变自己和孩子的命运。 可陆临舟偏偏把这两样绑在了一起,逼她妥协。 眼泪终於忍不住掉下来,砸在陆临舟的手背上。 林穗穗用力想挣开他的手,声音带著哭腔:“陆临舟,你总是这样!用我的前途威胁我,用孩子逼我!可你越是这样,我就越不想按你说的做!” “我受够了。” “我不会妥协的,陆临舟。” 第470章 真是好丈夫、好爸爸 开学第一天的军校校园里,到处是搬行李、领教材的学员。 积雪消散,阳光洒在水泥路上,连风里都带著点鲜活的暖意。 舒佳凝脚步轻快地走在校园小路上,她穿著件米白色的针织衫,外面套著件浅灰色的短款呢子大衣,头髮梳成整齐的麻辫,脸上带著藏不住的笑意。 待会报完到,她打算在学校里碰碰运气,说不定能遇上陆临舟。 “佳凝!你等等我们!”身后传来张晓莉的声音,她拎著鼓囊囊的军训服,快步追上来,伸手戳了戳舒佳凝的胳膊,语气里满是好奇:“你今天怎么一直笑啊?从报到处出来就没停过,过年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陈小雨也跟著点头,眼神里满是八卦:“对啊对啊!好久没看你这么开心了!” 舒佳凝从基地回来以后,跟她们俩见过一面。 当时的她,周身气息沉沉的,完全不是今天这样开朗的模样。 舒佳凝被戳中心事,脚步慢了些,垂眼笑了笑,语气带著点刻意的不经意:“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临舟的爸妈给我打了电话。” “陆学长的爸妈?”张晓莉眼睛一亮,赶紧追问:“他们找你干什么啊?是不是对你印象很好?” “嗯。”舒佳凝轻轻点头。 前两天,陆临舟的父母,给她打来了电话。 自从上次她从船厂回来,就一直在等这个电话。 她好几次想要主动打电话过去,但作为女孩的矜持,让她忍住了。 主动上了门一次,就不能再主动第二次了。 没想到,还真让她等到了。 陆临舟的妈妈告诉她,他们挺喜欢她的。 还让她在学校里多跟临舟接触接触,培养培养感情。 只要陆临舟鬆了口,他们就跟她爸妈约个时间见面,把他们的婚事定下来。 听完,舒佳凝开心得忍不住在家跳起舞。 虽然陆临舟对她还是淡淡的,但有他爸妈撑腰,婚事早晚是板上钉钉的事。 至於林穗穗,不过是陆临舟一时糊涂罢了。 想起那通电话,舒佳凝忍不住笑道:“临舟的父母跟我打电话说了些事,我跟临舟的事有点进展,所以比较开心。” “哇!那不是快成了吗?”张晓莉激动地拉著她的手:“难怪你这么开心,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陆临舟长得帅,家里条件又好,你以后就是军嫂了,也太幸福了吧!” 陈小雨却没那么激动,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开口:“可是佳凝,我之前听说……说陆学长已经结婚了啊……” 这话一出,舒佳凝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些,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张晓莉见她脸色变了,赶紧说道:“那些肯定是误会!那些传言最不可信了,说不定是有人嫉妒你,故意编出来的。” 陈小雨看舒佳凝脸色有点不好,也没敢再追问,默默点了点头:“可能是我听错了,那你跟他可要好好的啊。” 舒佳凝点头:“我们会的。” 她正想著要不要再去教务处那边等一等。 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喊声:“张晓莉!陈小雨!舒佳凝!你们还在这儿逛呢?赶紧去食堂啊,今天食堂有红烧肉,去晚了就没了!” 是同宿舍的李萌,正站在不远处的坛边朝她们挥手。 张晓莉眼睛一亮,拉著舒佳凝就走:“快走快走!我早就想吃食堂的红烧肉了,別耽误了!” 舒佳凝被她拉著往前走,心里却还惦记著陆临舟。 不过没关係,反正以后在学校有的是机会见面,等陆临舟父母跟她爸妈定了婚期,陆临舟就再也没法躲著她了。 …… 开学第一天的军校食堂,热闹得像开了锅。 不锈钢餐盘碰撞的脆响,和大家的谈笑声混在一起,连空气里都飘著红烧肉的油香。 一整个寒假没见了,大家围坐在一起,有人说老家的年俗,有人聊新领的训练服,连打饭窗口的师傅都笑著多给了两勺菜。 唯独林穗穗坐在角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面前的餐盘里只有小半份青菜和半碗米饭,筷子拨弄著米粒,却没什么胃口 这两天她铁了心不搬来学校,哪怕每天回陆家听沈曼寧阴阳怪气,也不想继续跟陆临舟扮演夫妻了。 至於结婚证的事,她也还没想到什么好的法子。 可她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逃避,徐教官那边的手续催得紧,陆临舟又步步紧逼,她早晚要面对。 “咔嗒”一声,一只白瓷碗突然放在她的餐盘旁。 碗里盛著满满当当的红烧肉,油光鋥亮,还臥著两个金黄的煎蛋,香气瞬间飘进鼻腔。 林穗穗抬头,就见陆临舟站在桌旁,大衣搭在臂弯里,神色自然。 同桌的两个女学员正聊著天,见这情景,话都停下了,同时噤声看过来。 陆临舟没管她们的目光,只看著林穗穗,语气平淡:“食堂今天的红烧肉燉得烂,你最近需要补充营养,我的份额给你。” 林穗穗攥紧筷子,刚要开口拒绝,陆临舟的手突然落下来,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 指尖的力道很轻,力道不重却稳稳按住,动作快得像只是隨意搭了一下,可周围几桌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声音压得低了些,却刚好能让邻桌的人听见:“多吃点,对孩子好。” “孩子”两个字一出口,周围的喧闹似乎静了半秒。 林穗穗能清晰地感觉到,四面八方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林穗穗后背一紧,一时间有些无措。 她的手指扣著餐盘边缘,伸手想把碗推回去。 可当著这么多人的面,拒绝他的“好意”,只会显得她不识好歹。 陆临舟像是没看出她的僵硬,又拿起她的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她碗里,动作自然得像老夫老妻:“快吃吧,凉了就腻了。” 说完,陆临舟转身,去拿其他的饭菜。 见陆临舟离开,同桌那个扎著高马尾的女生就先凑了过来。 手里的筷子还夹著半口青菜,眼神带著点好奇往林穗穗的小腹瞟了瞟:“同学,你就是陆临舟同志的对象吧?之前总听他们说陆同志有家属,今天可算见著了!” 旁边的女生也跟著点头,语气里满是羡慕:“他对孕妇也太体贴了吧!你这是怀了几个月啦?看著气色还挺好的。” 林穗穗抬起头,嘴角勉强牵起个浅浅的笑,可那笑意没到眼底:“三个月。” “你们俩可真般配!”高马尾女生没察觉她的不自在,还在笑著说:“陆同志在咱们军校可是出了名的优秀,没想到对对象这么细心,以后肯定是个好丈夫、好爸爸!” 旁边女生也跟著附和:“就是!你能跟他在一起,也太有福气了。” 林穗穗扯了扯唇,低头吃饭。 全然没注意到,身后有个目光,一直紧盯著她。 第471章 她另有新欢了? 食堂的喧闹里,舒佳凝手里的筷子突然顿住,目光死死锁在一个低下头的背影身上。 林穗穗正跟旁边的人说点什么,过了一会儿,陆临舟又端著碗紫菜蛋汤回来了。 他弯腰往林穗穗桌前递,指尖还轻轻碰了下林穗穗的手腕,像是在叮嘱什么。 她手里的筷子猛地顿住,筷子尖的红烧肉滑回碗里,溅起一点油星,落在米白色的针织衫袖口上,她却浑然不觉,只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著,闷得发慌。 旁边的张晓莉和陈小雨也看到了,两人飞快对视一眼,都没敢说话。 张晓莉赶紧夹了块燉得软烂的排骨,往舒佳凝碗里塞,声音放得柔柔和和:“佳凝,快吃这个,食堂的排骨燉了一上午,特別香,凉了就腻了。” 陈小雨也跟著舀了勺清炒菠菜,凑到她碗边,小心翼翼道:“对呀,多吃点青菜,解腻。” 舒佳凝的手指攥紧筷子,指节泛白,脸上的笑意早没了踪影,只剩下淡淡的不悦。 她没动碗里的菜,目光还黏在林穗穗那桌。 看著林穗穗低头喝著汤,陆临舟站在旁边说了句什么。 引得林穗穗抬头瞪了他一眼,可那眼神里没多少火气,反倒像小两口的打情骂俏。 明明陆临舟的爸妈都跟她说好了,林穗穗只是借名额,马上要跟吴景越结婚,怎么陆临舟还对她这么上心? “佳凝。”陈小雨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低:“我……我实在看不得你被蒙在鼓里。刚才报到处的时候,我听人说,林穗穗已经怀了陆临舟的孩子,他们俩早就住在一起了……你別再吊死在一棵树上了,不值得。” 张晓莉也赶紧点头,顺著话劝:“是啊佳凝,这事儿我也知道。陆学长要是真有心跟你好,怎么会对別的女生这么上心?他要是真有老婆还怀了孩子,那他也配不上你,你別跟自己较劲了。” 舒佳凝闻言,却突然勾了勾嘴角。 她拿起筷子拨了拨碗里的饭菜,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別人的事:“你们想多了,那些都是传言。” 她没解释太多,心里却清清楚楚。 陆临舟母亲在电话里,早就跟她透过底。 林穗穗怀的根本不是陆临舟的孩子,两人也没真结婚。 之所以在军校装夫妻,全是为了给林穗穗弄中专名额。 他妈妈还说,等林穗穗跟吴景越领了证,陆临舟那点念想自然就断了。 到时候她再主动点,婚事肯定能成。 一想到这些,舒佳凝心里的不悦就散了大半,甚至觉得刚才的醋意有点多余。 林穗穗不过是借了陆临舟老婆的名头,他们俩没有实质性的发展。再说了,她都怀了別人的孩子,怎么配跟她爭? 她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慢慢嚼著,眼神里闪过一丝篤定:“我没事,你们快吃吧,菜都要凉了。” 张晓莉和陈小雨见她不像生气的样子,又不肯多说,也只好闭了嘴。 ———— 春日的阳光洒在军校训练场上,塑胶跑道泛著淡淡的热意。 开学后气温一天比一天回升,风里没了冬日的刺骨,吹过来的时候,倒是能让训练的热消散几分。 刚结束一组障碍跑,几人都脱了作训服外套,只穿件贴身的军绿色背心,汗珠子顺著下頜线往下滴,砸在跑道上,瞬间晕开一小片湿痕。 陆临舟抬手抓过搭在单槓上的毛巾,隨意擦了擦汗,动作乾脆利落,臂上的肌肉线条在阳光下绷得紧实。 孙程燁瘫坐在旁边的草地上,大口喘著气,手里的水壶拧开又合上,语气带著点虚脱的抱怨:“我说老陆,你这体能也太变態了,开学后强度还涨了,再练下去我这腿都要废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毛巾扇著风,目光瞟向陆临舟。 见陆临舟阴沉著的脸,没有因为训练而好上半分,孙程燁忍不住八卦:“对了,你跟嫂子还在冷战呢?昨天食堂我看她都没怎么跟你说话,你这谈恋爱也太麻烦了,哄了好几天都没哄好?” 李建跃也凑过来,喝了口水,含糊不清地接话:“该不会是嫂子另有新欢了吧?” “新欢?!”孙程燁一个激灵:“什么情况?” 李建跃认真回答:“就上次我在楼下看到的那个老男人,看著跟嫂子挺熟的。老陆,说不定嫂子是跟他走得近,才不搭理你?” 这话刚说完,李建跃就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哎?怎么回事?不是说升温了吗?怎么突然这么冷,跟吹了冷风似的。” “你说的就那人啊?不是说是误会吗?”孙程燁白了他一眼,伸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你还好意思问,再敢提『老男人』这仨字,你下次摸脖子的时候,上头没脑袋了!没看见老陆脸都黑了?” 陆临舟確实没说话,只是握著毛巾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眼底的冷意像结了层薄霜。 他不是没听见李建跃的话,只是一想到林穗穗跟吴景越站在一起的画面,心里的火气就往上冒,连带著周身的气场都冷了几分。 “走,继续练。”他没接话,直起身,把毛巾搭在肩上,转身就往训练场中央走。 “啊?还练啊?”孙程燁哀嚎一声,赶紧从草地上爬起来,追上他的脚步:“不是说休息十分钟吗?怎么又加练?老陆你別这样啊,李建跃嘴欠你罚他就行,別把我也练残废了!” 陆临舟脚步没停,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很明显是“再废话就加量”的意思。 孙程燁瞬间闭了嘴。 他挠了挠头,突然想起什么,赶紧拽住陆临舟的胳膊,语气带著点献殷勤:“哎哎哎,老陆你等等,我有个主意!说不定能让嫂子消气!” 陆临舟停下脚步,侧头看他,没说话,却也没推开他的手。 显然是愿意听的。 孙程燁赶紧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你忘了?周末军校礼堂要办迎新舞会!你到时候邀请嫂子去啊,穿得正式点,给她送束,再当著大家的面跟她认个错、道个歉,说点软话。女孩子嘛,谁能抵抗得了浪漫啊?说不定她一高兴,就原谅你了!”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著名,眼里满是对自己主意的得意:“到时候再跳支舞,周围人再起鬨两句,你们俩的误会不就解开了?比你在这闷头加练强多了!” 陆临舟没说话。 可眼底的冷意渐渐淡了些,若有所思。 第472章 舞会 军校迎新舞会。 礼堂门口掛著红底黄字的横幅,边角还缀著两串彩色纸,风一吹就轻轻晃。 黄晓燕攥著林穗穗的手腕,脚步轻快。 黄晓燕嘴里嘰嘰喳喳没停过:“穗穗你看!门口都摆上一串红了!我听夜校的同学说,今天不光咱们夜校的人来,你们中专的人来,军校本部的人也都要来。” 林穗穗被她拽著走,心里半点兴致都没有:“你去吧晓燕,我就不去了,那可是联谊舞会。” “除了你家男人,你家男人不爱参加这种活动的。我听说还有好几个立过功的!今天虽然没基地上那些精品,但也比你的中专班和我的夜校班里的男人好看!” 黄晓燕的话,实在是有些画面感。 林穗穗立刻想到她刚去海岛基地的时候,看到的画面。 空军和海军两方的人齐刷刷站著,宽肩窄腰,实在养眼。 也確实是有一阵子没看到好看的男人了。 黄晓燕见她鬆动了些,继续劝说道:“迎新舞会而已,別人要联谊是別人的事,我们是新生,当然要被迎接一下,走了走了!” 这几天跟陆临舟冷战,又要琢磨怎么应付徐教官催要的结婚证复印件,她满脑子都是烦心事。 可架不住黄晓燕软磨硬泡。 她最近確实心情不好,去玩玩还能鬆快一点。 这样想著,林穗穗最终还是鬆了口:“知道了知道了,你慢点儿,我这肚子还得顾著。” 进了礼堂,暖融融的气息裹著音乐扑面而来。 角落里的双卡录音机正放著《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旋律轻快得让人想跟著晃脚。 礼堂中间的空地上,已经有几对男女踩著节拍慢慢跳舞。 男生大多穿中山装或军便服,女生则穿著碎连衣裙或的確良衬衫,脸上都带著年轻的笑意。 “热死我了!”黄晓燕先脱了外套,搭在旁边的长椅上,又催著林穗穗:“你也把袄脱了吧,里面人多,暖气又足,捂著该出汗了。” 林穗穗点点头,把袄叠好放在长椅角落,露出里面的白色冬裙。 裙子还是去年冬天,傻子陆临舟拿海鱼跟柳湾村的裁缝换的。领口缝著一圈浅灰色的绒边,跟周围姑娘们鲜艷的衣服比起来,显得格外朴素。 她拢了拢裙摆,心里暗自嘆气。 算了,来都来了,就当放鬆一下吧。 目光扫过礼堂,林穗穗的视线突然顿住。 舒佳凝正站在靠近录音机的地方,穿著一条淡粉色的连衣裙,裙摆上还绣著细碎的白梅,衬得她皮肤格外白。 她没跟人跳舞,只是跟著音乐的节奏轻轻晃著身子。 她手腕微转,腰肢自然舒展,连站姿都透著股专业的优雅劲儿。 毕竟是从小学舞蹈,以后要去文工团的人,这样的场合,简直是她的主场。 周围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舒佳凝身上,有男生红著脸小声议论,说舒佳凝气质好。 还有女生凑在一起夸,说她晃起来真好看,跟电视里的舞蹈演员似的。 林穗穗看著舒佳凝身上那股闪闪发光的模样,心里莫名泛起一丝酸涩。 舒佳凝漂亮、专业,家世又好,跟陆临舟站在一起,才是旁人眼里天造地设的一对。 正想著。 礼堂里突然响起一阵细碎的骚动。 原本围著跳舞的人悄悄停下了脚步,坐在长椅上的姑娘们也凑在一起,指尖偷偷指著门口,连录音机里的音乐都仿佛淡了几分。 周围突然多了很多议论声。 “真是他!” “来了来了,不是说他不会来的吗?” “人家都结婚了,老婆都有孩子了,你还凑热闹!” “看看怎么了?养眼吶……” 林穗穗听到了那些议论,连黄晓燕也突然拽了拽她的胳膊,声音里带著点兴奋。 “哎?你看门口!” 林穗穗顺著她的目光看过去,心臟猛地一跳。 陆临舟正从门口走进来。 他没穿平时的作训服,而是穿了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装,领口系得整整齐齐,头髮也梳得一丝不苟,少了几分军人的凌厉,多了些沉稳的儒雅。 他身姿挺拔地站在门口,目光扫过礼堂。 她看著陆临舟的脚步动了,朝著礼堂中央的方向走去。 而那个方向,正是舒佳凝站著的地方。 周围的目光更集中了,有人甚至小声起鬨。 “他该不会要邀请舒同学跳舞了吧?” “不可能啊,他不是结婚了吗?” “他对象又不在……” 林穗穗在想,她是不是確实不应该在? 她赶紧低下头,假装去捋裙摆上不存在的线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情绪。 可耳朵却不受控制地听著周围的动静。 …… 同样紧张的,还有舒佳凝。 眼睁睁看著陆临舟朝著自己走过来,原本轻轻晃动的身子顿了顿,脸上露出惊喜的笑意。 还特意理了理裙摆,朝著陆临舟的方向微微侧过身,像是在等他走过去。 眼见著陆临舟离她越来越近。 舒佳凝往前迈了半步,伸手就想拉住陆临舟的胳膊。 这么多人看著,陆临舟就算对她没心思,也不会当眾驳她的面子,至少会跟她寒暄两句。 到时候她顺便邀请他跳舞。 他们就是这里最耀眼的存在。 “临舟,我可以邀……” 第473章 陆临舟没事找事 可下一秒。 舒佳凝的手刚伸到半空,陆临舟却像没看见似的,手腕轻轻一翻,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胳膊。 他的脚步连顿都没顿,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那动作自然得像只是路过一块普通的石头,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往她身上扫。 舒佳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伸到一半的手也顿在了半空,眼里满是错愕。 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看到自己了,怎么能连句话都不说,直接走过去? 周围的议论声好像突然小了。 有几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带著点探究和同情。 舒佳凝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连耳朵尖都透著红,一股被羞辱的恼怒顺著脊樑往上爬。 张晓莉和陈小雨也愣了,赶紧拉了拉舒佳凝的手,小声说:“佳凝,別往心里去,说不定是他没看见……” 舒佳凝不可思议地回头,眼见著陆临舟继续往前走。 陆临舟的目光早已在场內扫了一圈,最后精准地定格在角落里的林穗穗身上。 昏暗的光线下,她穿著那件熟悉的白色冬裙,正低著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也不知有没有发现他到了。 他丝毫没有停顿,脚步转向那个角落,径直走了过去。 录音机刚好切到一首慢歌,邓丽君的《甜蜜蜜》旋律轻柔地在礼堂里迴荡。 陆临舟在林穗穗面前站定,缓缓弯腰,右手缓缓伸到她面前。 中山装的袖口捋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指节分明的手掌摊开。 掌心因为常年训练还带著点薄茧,却显得那姿態格外郑重。 他的声音刚好落在音乐的间隙里,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到林穗穗耳中。 “穗穗,陪我跳支舞。” 林穗穗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那里面没有平时的冷硬,反倒带著点她看不懂的柔软。 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肩膀,声音压得极低,带著明显的拒绝:“我不想跳。” 她是真的不想跳。 刚刚舒佳凝都对他做了这么明显的动作了,他又来到她面前,这不是给她拉仇恨吗? 林穗穗真的很想知道,陆临舟到底给舒佳凝下了什么迷魂汤。 他三番几次在舒佳凝面前对她好,舒佳凝是怎么忍受得了,竟然能容许他这么做,並且还继续跟他持续婚约的? 可林穗穗话刚说完,就见陆临舟的手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她的膝盖。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温热的气息扫过她的耳廓,只有两人能听见,语气里带著暗示:“就一支。你要是不起来,大家只会一直盯著我们看,到时候又该传些什么?” 她当然知道。 刚才舒佳凝被无视时,周围人的目光就够让她不自在了。 要是自己再当眾拒绝陆临舟,指不定会被传成夫妻不和、耍脾气什么的。 到时候徐教官那边的又要提醒她作风问题了。 她抬头看向陆临舟:“陆临舟,你真的很討厌。” 陆临舟喉结轻轻动了动,非但没恼,反倒轻轻点了点头:“我不討厌你就行。” “……” 林穗穗被他这句噎得说不出话,心里的火气像被泼了瓢温水,没了发作的力气。 她深吸一口气,攥了攥拳头,突然想通了。 反正怎么都是被议论,倒不如顺著自己的心意来。 她抬眼扫了圈周围探头探脑的人,故意提高了点声音,语气带著点破罐破摔的意思:“没事,大家爱传就传,我就说我怀了孕,不方便跳舞,来这儿就是围观的。” 说完,林穗穗猛地抬手,把陆临舟还伸在半空的手往旁边一甩。 动作乾脆,带著点故意的力道,连他指尖的皮肤都没多碰一下。 然后转过身,挺直脊背,真就大摇大摆地往旁边的空长椅走,脚步没半分犹豫。 就是故意做给所有人看。 林穗穗在旁边坐下,假装拍拍裙子上的浮灰。 这样总不会再成为眾矢之的了吧? 陆临舟见她这样,倒也没多说什么,扯了扯唇角,就被孙程燁拉走了。 林穗穗乐得清閒,坐在一旁看大家跳舞。 可这份轻鬆没维持多久,就被两道脚步声打断。 林穗穗抬眼一看,是舒佳凝的那两个室友,张晓莉和陈小雨。 两人径直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著她,脸上没什么好脸色。 林穗穗一看就知道,她们来者不善。 她以前还念夜校的时候,就被她们找过麻烦。 张晓莉先开了口,声音不大却足够周围人听见,语气里满是嘲讽:“有些人啊,真是恃宠而骄,有人主动邀请跳舞还摆架子,不就是怀了个孕吗?真把自己当千金大小姐了?” 陈小雨也跟著帮腔,眼神往陆临舟的方向瞟了瞟,又落回林穗穗身上,话里有话:“就是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故意甩脸子给谁看呢?人家好心邀请,倒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欺负你了呢。” 林穗穗抬起头,想反驳两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算了,她们也没有指著鼻子骂她。 这种指桑骂槐阴阳怪气的话,就当骂的不是她好了。 现在不管说什么,都会被当成辩解,反倒更招议论。 她只能抿著唇,没说话,眼神里满是无奈。 这舞不管是跳不跳,怎么选都是错,怎么都要被骂。 都怪陆临舟,没事找事! …… 慢歌的旋律还在礼堂里绕著,舒佳凝站在原地,耳朵里全是周围人的议论。 “你看陆同志,被甩了手也不生气,还站在那儿看著他对象呢!” “换我对象这么摆架子,我早没耐心了,他对她也太包容了!” “说到底还是人家林穗穗有福气,怀了孕被这么疼著!” 那些话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扎在她心上。 刚才被无视的难堪又翻涌上来,连带著眼眶都有点发紧。 舒佳凝攥紧裙摆的手更用力了,指尖疼得有些发麻,却还是死死盯著不远处的陆临舟。 他果然没走,就站在林穗穗坐的长椅旁。 他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引得林穗穗抬头瞪他,可那眼神里没多少火气,反倒像小两口的拌嘴。 “凭什么……” 抑制了几天的情绪,终於在此刻,像是开了闸的水,倾泻而出。 她明明才是被陆临舟爸妈认可的人,明明林穗穗马上就要跟吴景越结婚了,怎么陆临舟眼里还是只有那个女人?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她身边走过。 舒佳凝抬眼一看,是周旭睿。 他手里端著两杯橘子汽水,脚步轻快,正往朋友那边走。 路过舒佳凝时还下意识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舒佳凝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脑子里瞬间冒出个念头。 没等周旭睿走过去,她猛地往前跨了一步,伸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手里的汽水晃出了点泡沫,他低头看著被攥住的手腕,又抬头看向舒佳凝:“佳凝?怎么了?” “跳舞吗?周旭睿。” “……” 第474章 要跳,也只能跟我跳 “我?”周旭睿更懵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眼神里全是不解:“你没搞错吧?我……我不太会跳慢舞啊。” 周旭睿喉结上下滑动,不解中又带著点克制:“你確定吗?” 周旭睿下意识就要往陆临舟的方向看。 “没关係,我带你。”舒佳凝没鬆手,反而更用力地拉了拉他的手腕,把他往舞池中央带。 舒佳凝的眼睛,也悄悄往陆临舟的方向瞟。 她就是要让陆临舟看看,他无视她,她也有人陪。 他要是真对她有点心思,肯定会吃醋,肯定会过来拦著! 周旭睿被她拉得身不由己地往前走,只能赶紧把汽水递给旁边路过的同学。 “佳凝,你是不是……” “別说话,跟著我节奏就行。”舒佳凝打断他,伸手搭上周旭睿的肩膀。 她的另一只手被周旭睿僵硬地握著,两人的动作生疏得很,跟周围默契的人们格格不入。 可舒佳凝没心思管这些,她的目光一直黏在陆临舟身上,盼著他能看过来,盼著他能过来把她从周旭睿身边拉开。 可陆临舟像是完全没看见这边的动静,他还站在林穗穗的长椅旁,弯腰跟林穗穗说著什么。 下一刻,甚至伸手帮林穗穗拂掉了裙摆上沾的一点绒毛,动作自然又亲昵。 舒佳凝搭在周旭睿肩上的手僵住了,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垮了下来,心里的火气又窜了上来。 他怎么能这么无动於衷?她都跟別的男生跳舞了,他居然连看都不看一眼? 周旭睿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看著舒佳凝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佳凝,你要是不想跳了……” “跳!为什么不跳!”舒佳凝猛地提高声音,引得周围几个人看过来。 她赶紧压低声音,却还是带著点赌气的意味:“继续跳,別停。” …… 陆临舟被李建跃叫走了,说是徐教官那边有点事找他。 等他离开,看著大家都已经开始跳舞,林穗穗鬆了一口气。 总算没人的眼神放她身上了。 总算不用在眾目睽睽下跳舞,也不用再被人盯著议论了。 她抬手理了理耳边的碎发,目光隨意往舞池里扫了圈,就见孙程燁晃著胳膊朝她这边走过来,脸上掛著自来熟的笑。 “嫂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坐著啊?”孙程燁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还故意往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调侃:“刚刚怎么没跟老陆一起跳舞?你们俩这冷战还没结束呢?” 林穗穗被他问得有点无奈,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冷战,就是不想跳,坐著挺好的。” “那可不行!”孙程燁一拍大腿,突然站起身,对著她伸出手,掌心朝上:“舞会哪有坐著看的道理?嫂子,要不我邀请你跳支舞?正好我也没人陪,省得被李建跃笑话我没人要。” 林穗穗愣了一下,隨即被他逗笑,挑了挑眉,故意打趣:“你不怕陆临舟知道了,明天加练把你练趴下?” “怕啊,怎么不怕?”孙程燁挠了挠头,手却没收回,反而往前递了递:“但怕也得跳啊!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坐著无聊。再说了,不就跳支舞吗?老陆应该不至於这么小气……吧?” 最后那个“吧”字说得没底,引得林穗穗又笑了起来。 她看著孙程燁一脸期待又有点忐忑的样子,心里那点烦躁散了些。 林穗穗並不打算跟他跳,但孙程燁人挺好的,她閒著无聊,就故意伸手,想逗逗他。 这么想著,她便抬起手,朝他掌心放过去。 指尖刚要碰到孙程燁的掌心,她正准备收回来。 突然,一道力道从旁边伸过来,稳稳攥住了她的手腕。 那力道不大却很稳,带著熟悉的温度,让她的动作瞬间僵住。 林穗穗一怔。 她转头看过去,就见陆临舟站在她身边,脸色沉得能滴出水。 他的眼神冷颼颼地扫过孙程燁,又落回她被攥住的手腕上,语气里带著点没控制住的紧绷:“孙程燁。” 陆临舟的声音沉沉的。 明明没说什么狠话,却把孙程燁嚇出下意识反应来。 “到!”孙程燁嚇得赶紧往后跳了一步,双手举过头顶。 做完这动作,才知道自己有多怂。 孙程燁放下手,一脸“我什么都没做”的无辜:“不是,老陆你怎么在这儿?我就是跟嫂子开玩笑,没真要跳!” 他心里暗自叫苦。 完了完了,这下不仅要加练,说不定还得被罚站,早知道就不嘴欠了! 周围有几个看热闹的学员忍不住笑出了声。 林穗穗低下了头,看来还是不该跟孙程燁闹著玩。 这下倒是把孙程燁害惨了。 林穗穗偏头看向陆临舟,正色道:“陆临舟,我跟孙程燁就是开玩笑!” 说著,她的手从他手里挣了挣。 陆临舟却没松,反而攥得更紧了些。 他没看孙程燁,只盯著林穗穗的眼睛:“开玩笑也不行。要跳,也只能跟我跳。” 陆临舟没给林穗穗反驳的机会,拉著她的手就往舞池走。 孙程燁看他一眼:“老陆,没必要吧?別对嫂子动手啊……” 他话还没说完,陆临舟就停下脚步,冷眸扫他一眼:“是啊,还忘了你。” “啊?”孙程燁立正站好。 陆临舟冷笑一声:“明天早点来训练场。” “为什么?”孙程燁双手抱肩,警惕又防备地看著他。 陆临舟薄唇轻启,吐出冰冷的两个字:“练你。” “……” 林穗穗抱歉地看了孙程燁一眼,心底默默为他祈福。 她在基地,看过陆临舟操练他们。 挺狠心的。 心疼了没两秒,陆临舟就搂著林穗穗的腰,带著她往礼堂中间走,那里是大家都在跳舞的舞池。 只留下孙程燁在原地对著空气哀嚎:“老陆你不讲理!我真是开玩笑的啊!” 林穗穗被他拉著往前走,手腕上传来的温度让她有点紧张起来。 不对啊! 她刚刚明明已经拒绝了陆临舟跳舞的事儿。 怎么稀里糊涂,还是被他拉进了舞池? 第475章 他是围著林穗穗转的。 录音机里的慢歌还在缓缓流淌,邓丽君的嗓音软得像,和礼堂里暖融融的光交织在一起。 陆临舟的手虚虚搭在林穗穗腰后,只轻轻碰著她的裙摆,力道放得很轻,不敢用力。 他有点紧张,怕绷紧的手指不小心用力,会弄疼她。 陆临舟刻意护著她的后背,避免她撞到周围的人,自己却有些无所適从起来。 他分明记得之前看別人跳时挺简单,真到自己上场,才发现脚步怎么都不协调,连扶著她腰的手都像按军姿標准摆的,硬邦邦的没一点软度。 “你慢点,”林穗穗刚跟著节奏迈了小半步,就感觉脚背被轻轻碰了下。 她赶紧往回收脚,抬头看陆临舟。 却见他已经慌了神,扶在她腰后的手瞬间收了半寸,耳尖还悄悄泛了红,“我没踩疼你吧?对不起,我再调整下。” 林穗穗愣了愣,看著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突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以前大学学过形体,还报过交谊舞的选修课。 虽然跳得不算太好,但基本舞步都还记得。 本以为陆临舟这种干什么都利落的人,跳舞也该是游刃有余,没想到竟这么笨拙。 仔细看去,他连脚步都像在练正步,一下是一下的硬。 “你这哪是跳舞啊,”林穗穗忍著笑,声音放得轻,“倒像是在操场走队列,再绷著点,就要喊『一二一』了。” 陆临舟脸上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红。 林穗穗说著,还轻轻抬了抬搭在他肩上的手,示意他放鬆:“跟著我的节奏,左脚慢半拍,別著急。” 陆临舟听著她的调侃,倒没恼,反而鬆了口气。 刚才见她一直绷著身子,还以为她还在生闷气,这会儿见她笑了,连眼神都软了些。 他乖乖跟著她的步子,一步又一步地跳。 只是多年训练养成的习惯难改,偶尔还是会踩错节奏,每次碰到她的鞋尖,就立刻停下道歉。 “抱歉,又乱了。”陆临舟垂著头,面上竟然有点无措。 “没事。”林穗穗摇摇头,眼底还带著笑:“就是你再这么紧张,我就真的要嘲笑你了。” 她能感觉到他扶在腰后的手,一直在克制力道。 偶尔碰上来,他的手指都绷得紧紧的。力道快要掐疼她的时候,又迅速收了回去。 显然是因为她怀孕,怕碰著她。 周围有几个注意到这边的学员,见平时雷厉风行的陆学长跳得这么笨拙,还时不时道歉,都忍不住低笑起来。 这姿態落在旁人眼里,却是说不出的亲密。 有人小声说:“没想到陆同学还有这么紧张的时候,看来是真疼嫂子。” “是啊,我们陆队在基地就很疼他对象的。你看他们俩,多般配啊!” 这些话落到林穗穗耳朵里,却没之前那么糟心了。 陆临舟確实很爱威胁她。 但平日生活里,都是护著她的。 这样想著,林穗穗没再像之前那样躲闪,反而轻轻调整了姿势,帮著陆临舟找节奏。 舞池边的舒佳凝,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那些话一字不落地飘进她耳朵里,刺耳得很。 她站在舞池边缘,攥著周旭睿的手越收越紧。 下一秒,舒佳凝脚步一乱。 周旭睿没收住,一下子踩在她脚上。 “嘶——”舒佳凝倒吸一口冷气。 低头看去,自己的皮靴上,被踩出一个脚印来。 周旭睿立刻道歉:“佳凝,抱歉啊,你没事吧?” 舒佳凝面色难堪得厉害,一把甩开他的手:“累了,不跳了。” “佳凝……” “別跟过来!”舒佳凝冷声道。 她走到一边,找了个长椅坐下,目光像是利刃,死死盯著舞池中央的两人,连眨眼都捨不得。 她怕自己一闭眼,就会错过陆临舟看向她的哪怕一眼。 可直到现在,他的目光都没从林穗穗身上移开过。 “佳凝,別往心里去。”张晓莉递过来一杯汽水,声音带著点小心翼翼的安慰:“那个林穗穗跳得也一般,陆临舟要是不会,下次你教他!肯定比林穗穗教得好!他就是一时糊涂,以后会知道你的好的。” 陈小雨伸手握住舒佳凝的手,小声劝:“好了好了,不值得跟她置气。待会儿舞会结束,咱们去校外买吃好不好?” 舒佳凝没说话,只是用力甩开她的手,重新把目光投向舞池。 音乐明明还是刚才那首,可她觉得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每一个音符都在往她心上扎,提醒著她的失败和难堪。 终於,录音机里的歌声渐渐弱了下去。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舞池里的情侣们纷纷停下脚步,开始礼貌地分开。 本以为他们会就此分开。 却没想到,林穗穗刚收回手,就被陆临舟又攥了回去。 他不仅没鬆开她的手,反而顺势拉著她,脚步轻快地往休息区走。 路过一边等著的孙程燁,陆临舟招了招手。 孙程燁立刻端上来两杯汽水,陆临舟接过来,递了一杯给林穗穗。 三人笑著说起刚刚的事,气氛融洽。 陆临舟含笑看著她调侃自己,不仅没生气,还顺手帮她拉了拉有些乱掉的衣领,动作自然得像做了千百遍。 他就像要告诉全世界。 他是围著林穗穗转的。 舒佳凝心口的那口气,不知何时泄光了,只剩下无力。 第476章 他要去哄她了? 开学两天的课上下来,林穗穗总算摸熟了中专班的课程节奏。 这天下午没课,她便陪著黄晓燕去图书馆查资料。 黄晓燕来念夜校,她基础差,上周的数学题错了大半,急得直挠头。 林穗穗便想著把自己之前整理的夜校笔记和课本带来,再帮她找几本浅显的辅导书。 图书馆的旧木书架泛著淡淡的灰尘味道,阳光透过高窗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光斑。 林穗穗在角落找到空位,把自己之前的几本书和笔记本推给黄晓燕,轻声说:“你先看这本,里面的题都带步骤,看不懂的標出来,我给你讲。” 黄晓燕感激地接过书,指尖蹭过泛黄的书页,小声嘟囔:“还是你靠谱,上次问我们班长,他就隨便指了本难的,我看了半天跟看天书似的。” 两人头挨著头小声討论,刚把几道错题理清楚,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林穗穗抬头瞥了眼,微微拧眉。 是舒佳凝,身边还跟著张晓莉和陈小雨。 三人径直走到邻桌坐下,张晓莉故意把椅子拉得“吱呀”响,陈小雨则从包里掏出书,却半天没翻开,反而跟舒佳凝小声嘀咕起来。 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飘进林穗穗耳朵里:“佳凝,我们的图书馆真挺好的。就是有些人啊,明明不是正经军校生,却总往咱们图书馆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蹭书看的。” 舒佳凝没说话,只是翻书的动作慢了些,嘴角勾起抹若有若无的笑。 张晓莉见她没反对,胆子更大了些,声音又提高了点:“听说有人是靠『特殊情况』才混进基地家属区的?连中专名额都是走的捷径,真要是有本事,怎么不自己考进来?” “中专生嘛。”陈小雨跟著搭腔,眼神往林穗穗这边瞟:“除了走捷径,还能有什么大出息?说不定以后毕了业,还得靠男人才能混口饭吃。” 黄晓燕气得攥紧了笔,笔尖差点把纸戳破。 她刚要抬头反驳,就被林穗穗按住了手。 “这里是图书馆。”林穗穗摇了摇头,声音压得低:“没必要,跟她们吵反而落了下乘,我们赶紧找完资料走。” 林穗穗没怎么在意这些话,可黄晓燕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狠狠瞪了张晓莉一眼。 黄晓燕没忍住,回了句:“我还以为军校的人素质多高呢,没想到还不如我一个读夜校的。至少我不乱嚼別人舌根,噁心!” 林穗穗见她替自己出头,倒是点了点头:“確实。” “你们——”张晓莉一拍桌子,就要跟黄晓燕吵架。 周围的人投来不悦的视线,舒佳凝这才伸手拽了张晓莉一下:“別跟她们吵了,我们犯不著。” 那语气,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高傲意味。 “確实犯不著。”黄晓燕点点头:“我们一个中专一个夜校,都知道读书就是为了以后能不靠男人靠自己,她们军校的居然不知道,笑死。”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com】 “喂,你们別欺人太甚!”陈小雨不满。 林穗穗一边收拾笔记本,一边道:“先撩著贱。” 说完,林穗穗就准备拉著黄晓燕走。 下一秒,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笼罩下来。 她抬头一看,是陆临舟。 他穿著军校的常服,肩章在阳光下泛著冷光,手里还拿著两本书。 “资料找完了?”陆临舟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笔记本上,声音放得很低,完全没看邻桌的舒佳凝三人。 林穗穗有点意外:“你怎么来了?” “来借书,看到你在这儿过来看看。”陆临舟看了看她手里的书:“是有什么不懂的吗?晚上回家我讲给你听?” 他语气温柔,是旁人从未听过的。 周围几个低头看书的人下意识抬了抬头,又赶紧低下头。 张晓莉和陈小雨瞬间没了声音,脸色有点发白,下意识往舒佳凝身边靠了靠。 舒佳凝握著书的手紧了紧,看著陆临舟对林穗穗那自然又亲密的姿態,面色难看。 他明明看到她了,却不跟她打招呼。 不仅一个眼神都没给她,甚至又当著这么多人的面,说那么亲密的话。 她猛地合上书,“啪”的一声脆响,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格外刺耳。 周围几个同学都被惊到,纷纷抬头看过来。 陆临舟这才缓缓抬起眼,目光冰冷地扫过舒佳凝三人。 他没说话,可那眼神像带著寒气,扫过几人的脸。 最后,停在舒佳凝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纯粹的冷漠和警告。 舒佳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窜,脊背绷得像块硬纸板,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刚才憋在心里的火气、想反驳的话,全被这道眼神压得没了踪影,只剩下难堪。 周围几道目光落在她身上,这些目光比陆临舟的眼神更让她难受。 舒佳凝猛地站起身,没再看陆临舟一眼,转身离开。 她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窘迫的地方。 “佳凝!等等我们!”张晓莉和陈小雨也慌了,赶紧抓起自己的东西,匆匆跟了上去。 这一幕,让留在图书馆的几人都沉默了。 陆临舟的目光追著舒佳凝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门口,才缓缓收回。 他沉默了两秒,忽然转头看向林穗穗:“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下。” 林穗穗一怔。 她抬眼看向陆临舟,眼底带著疑惑。 他这是……终於怕舒佳凝生气,要去哄她了? 她喉咙莫名有些发紧,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有点发僵:“知道了。” …… 走廊的光线昏暗。 舒佳凝匆匆离开,跑得太急,差点撞到墙角。 她踉蹌著扶住墙壁,指尖蹭到粗糙的墙皮,才勉强稳住身形。 “佳凝,你慢点跑啊!”张晓莉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伸手想拉她:“別生气了!” 陈小雨也赶了上来,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髮,小声劝:“就是啊,他刚才说不定是碍於旁人在场,才没跟你说话。你这么优秀,他肯定还是在意你的,別伤心了。” 舒佳凝没说话,情绪有些低落。 就在这时,张晓莉突然拽了拽她的胳膊,声音压低却带著点兴奋:“佳凝,你看!后面!他好像来追你了!” 陈小雨也赶紧点头,眼睛亮了起来:“真的!他肯定是后悔了,来找你解释的!” 舒佳凝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 她僵硬地转过身,顺著两人的目光往后看。 走廊尽头,陆临舟正朝著这边走过来。 他没跑,步伐依旧沉稳,军常服的衣摆隨著脚步轻轻晃动,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頜。 明明知道他之前有多冷漠,可看到他追过来,舒佳凝心里还是忍不住燃起一丝希望。 她赶紧挺直脊背,故意把下巴抬了抬,擦掉脸上的泪痕,却还是那副傲气的模样。 陆临舟一步步走近,距离她还有两三米时停下脚步。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没有她期待的歉意,只有一如既往的严肃,甚至比刚才在图书馆时更冷了些。 舒佳凝抬眼看他,声音带著点委屈和试探,想逼他服软:“你让开,我要走了。不是要留在那儿陪林穗穗吗?还追上来做什么?” 她以为陆临舟会解释。 可没想到,陆临舟只是看著她,开门见山:“舒佳凝,適可而止。” 第477章 到底去哪儿住? “舒佳凝,適可而止。” 陆临舟声音冷冽,甚至带著点警告。 她脸上的冷淡瞬间僵住,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追上来,不是为了哄她,不是为了解释,只是为了警告她。 张晓莉和陈小雨也愣住了,尷尬地站在一旁,不敢再说话。 两人对视一眼,偏了偏头,心照不宣地离开了。 她盯著陆临舟,像是没听懂,又像是故意装傻:“適可而止?什么意思?我做什么了需要適可而止?” 陆临舟眉头微微蹙了下:“你和你那两个朋友,几次在她面前说三道四了。” “她们要说什么,我也管不住她们的嘴。”舒佳凝冷声道。 陆临舟冷眸看她:“她们敢在你面前说这些,少不了你的默许。” 舒佳凝怔了怔。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发紧,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陆临舟说得没错,张晓莉和陈小雨每次议论林穗穗时,她嘴上没附和,却也从没制止过,甚至心里还隱隱觉得解气。 “舒佳凝同志。”陆临舟往前迈了半步,气场更沉:“如果再让我听到关於她的流言蜚语,不管是你说的,还是你朋友说的,我不会再顾忌什么同学情面。” “同学情面……”舒佳凝喃喃重复著这四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被狠狠刺了一下:“同学?陆临舟,我们这么久的相处,你就只把我当同学?”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她以为他至少会犹豫一下,至少会念及几分旧情,可陆临舟只是看著她,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回答得斩钉截铁:“是。” 就这一个字,狠狠砸在舒佳凝心上。 原来这么久以来,陆临舟一直拿她当同学。 东山岛的那些事,他像是全然忘掉了一般。 舒佳凝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嘴唇哆嗦著,却强撑著情绪。 她是舒佳凝,就算再难过,也不能在他面前失態。 沉默了几秒,舒佳凝忽然勾起嘴角,扯出一个冷笑。 “好,陆临舟,我算是看透你了。” ———— 放了学,陆临舟带林穗穗回了陆家。 一下车,陆临舟就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包。 里面装著中专的课本和笔记,他掂了掂,眉头轻轻蹙了下:“怎么装这么多?” “还好,明天有语文课要带笔记。” 林穗穗跟著陆临舟走进门,弯腰换鞋,起身的时候,却觉得腰有些不太舒服。 明明才怀孕三个多月,却总是感觉腰沉沉的,总是发酸。 她缓缓直起身,陆临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適,伸手扶了她一把。 两人没说话,却总觉得有些默契在身上的。 客厅的灯泡泛著暖黄的光,陆临舟拉著她在沙发上坐下,又给她倒了杯温水。 陆临舟用掌心碰了碰杯壁確认不烫,才递到她手里:“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宿舍住?每天带著书本来回跑,你身子吃不消。” 林穗穗接过茶杯,手上动作一顿。 陆临舟说过太多次了,让她一时间有些混淆。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搅黄她跟吴景越的婚事,让军校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俩是夫妻,把她架在上面下不来台。还是真的只是因为住校比较方便。 正想著。 “回学校住?”没等林穗穗开口,周瑾园就从房里出来了。 她快步走过来,拧著眉问:“好好的怎么要去学校住?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住这儿多方便,还能给你燉点汤补身子。” 虽是这样问,但林穗穗看得出来,她是希望他们能在她眼皮子底下相处。 就像之前,她不希望她跟著陆临舟去基地,是一个道理。 陆临舟抬眼看向他妈,语气平静:“她怀孕了,每天来迴路上本就耗时多。我要是训练晚了没接她,她自己挤公交太累。住学校宿舍近,不用来回跑。” 周瑾园还是不愿意。 她想著,要是林穗穗住学校,陆临舟天天接送,两人相处时间只会更多,哪还能让吴景越插进来? 她得想办法把这事儿扭过来。 “那倒是,要是临舟没法接送,要挤公交的话没人陪確实不安全。”周瑾园挨著沙发边坐下,语气格外贴心。 她想了想,说道:“不过也不用住学校啊!景越那孩子不是说,可以每天接送穗穗吗?我明天跟吴家说一声,让景越每天早晚接送你。他是孩子爸爸,接送你也是应该的。还能让临舟省点心,专心搞训练。” 这话一出口,陆临舟端著水杯的手顿了半秒,眉峰几不可查地蹙了下。 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就冷了些:“不用了,住学校最方便,不用麻烦別人。” 提起吴景越,陆临舟眼底掠过一丝不悦。 林穗穗握著水杯的手紧了紧,抬头看向陆临舟,轻声说:“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回家来住。” 住学校虽然方便,可陆临舟申请的宿舍,是要跟她住在同一间房的。 学校里的宿舍跟基地的宿舍还不太一样,基地有臥室、客厅,还有厕所,属於比较私人的空间。 但学校里的宿舍,都是跟筒子楼一样的单间。 只有一间房,厕所、浴室、厨房,全都是通用的。 一排宿舍下来,大家难免会串门。 到时候门一打开,他们俩不在一张床上睡,更加引人怀疑。 如果这样,还不如不去学校住。 至少不用跟陆临舟共处一室、同床共枕。 她现在肚子里的,可是“別人的”孩子。 她正想著,突然一道女声插了进来。 “穗穗姐姐,那最近可能得委屈一下你了。”沈曼寧抱从房里走出来,齐肩短髮长长了些,她嘆了口气:“我马上要考开学考试了,最近每天都得学到十一二点。檯灯要一直亮著,翻书动静也大。要是你住家里,肯定会影响你睡觉……” 沈曼寧故作愧疚地问:“你怀著孕,我要是吵到你怎么办?” 林穗穗见她这番茶言茶语,心下直翻白眼。 她哪里是怕影响自己,分明是不想让她留在陆家,不满她抢她的房间和床。 周瑾园巴不得她去吴家,沈曼寧想把她赶出陆家,陆临舟想让她住宿舍。 总之,都不太希望她留在家里。 三双眼,都齐刷刷地看著林穗穗,期待著她的回答。 “那我……”林穗穗顿了顿:“考虑一下。” 所有人都不希望她住在陆家,但是偏偏陆家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用跟陆临舟一起住宿舍,也不用搬去吴家跟吴景越一起住,最多也只是听沈曼寧几句閒言冷语,又有什么要紧的? 今天的谈话没有最后的结果,大家也就都散了,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林穗穗正要回房,刚从沙发上站起身,手腕就被陆临舟攥住。 他的动作很轻,眉头却拧紧了:“为什么不肯去宿舍?” 第478章 都是陆家的孩子 林穗穗下意识看了看左右。 好在周瑾园和沈曼寧都不在客厅,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不想跟你住一起。”她想挣开他的手,语气带著点刻意的疏离:“我去宿舍住可以。但你回你自己的宿舍去住,互不打扰。” 陆临舟眉头皱得更紧,眼底掠过一丝不爽:“你確定吗?” “確定。”林穗穗斩钉截铁。 “你不怕传閒话?” “不怕。”林穗穗挣开手腕,指尖蹭过他的掌心,残留著一点温度:“別人问起或是说閒话,我就说你晚上睡觉打呼嚕,我怀著孕睡不好,必须要安静环境。这个理由够合理了吧?” 她说完,没再看陆临舟的脸色,转身就往自己房间走。 她知道这个理由有点牵强,却只想赶紧结束这场对话。 免得又被周瑾园或沈曼寧撞见,再生出別的事端。 陆临舟看著她的背影,喉结动了动,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 他哪里会打呼嚕?她分明是在找藉口跟自己划清界限。 …… 等到林穗穗洗漱完,就已经夜里十一点了,她是时候睡觉了。 沈曼寧又不安分地朝著她翻白眼,不满她要“赖在”她房间,跟她抢床这件事。 林穗穗懒得理会,正躺下要睡觉时,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穗穗、曼寧,你们睡了吗?” 沈曼寧立刻变了脸色,换上一张乖巧的小脸,小跑到门口去开门:“周姨?我跟穗穗姐姐准备睡觉了,您找我有事吗?” “曼寧啊。”周瑾园伸手握住沈曼寧的手,轻轻拍了拍,放软声音:“你先去客厅玩一会儿,我跟穗穗有点话要说。” 沈曼寧一怔,脸上显出彆扭的神色:“啊……” “我跟她很快聊完的。”周瑾园笑著说,脸上笑意没变,眼底神色却冷了几分。 沈曼寧知道周瑾园有点不高兴了,赶紧说道:“知道了周姨,你跟姐姐閒聊,我去外面。” 说完,沈曼寧转身出去。 出去时,还回头在周瑾园看不到的地方,狠狠瞪了林穗穗一眼。 林穗穗假装没看见,看向周瑾园。 周瑾园走到床边,坐下:“穗穗,有时间聊几句吗?” 林穗穗点点头,脸上没什么情绪,平静道:“嗯,您说。” 虽然坐在床上,但她没靠著床头,脊背挺得笔直,姿態里带著明显的防备。 周瑾园也看出来了,指尖摩挲林穗穗的被角。 她沉默了两秒才开口,语气慢悠佳凝:“你跟临舟在学校和基地的事,我都听佳凝说了。我也明白,你们是为了中专名额,不容易。”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林穗穗:“之前的事,咱们就不追究了。但你心里得清楚,你跟景越的婚期也快了,他才是你孩子的爸爸,是你以后要过日子的人。临舟这边,我和他爸也打算跟舒家提一提,让他和佳凝的事儘早定下来。毕竟两个孩子也互通情谊,是有感情的。” 林穗穗垂著眼,她早知道周瑾园会提这些,却还是觉得心里有点发闷。 说起舒佳凝和陆临舟的婚事,林穗穗忍不住想起图书馆外陆临舟跟舒佳凝摊牌的背影,想来他们该是聊清楚了。 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我知道的,周姨。” “知道就好。”周瑾园鬆了口气,语气又热络了些:“以后在学校,你跟临舟就少走太近,免得佳凝多想,也免得景越心里不舒服。毕竟男女有別,你们现在这样……” 林穗穗一直觉得自己为了中专了名额,確实做了些让自己心虚的事。 但周瑾园几次三番旁敲侧击,想要敲打她,这让林穗穗心里还是有些彆扭。 她现在已经够避嫌了,是陆临舟不放过她。 “周姨。”林穗穗终於抬起头,打断了她的话,眼神里没了刚才的顺从:“我已经很认真地跟临舟保持距离了。所以也希望您能跟他聊聊,让他也多注意些分寸。” 她顿了顿,刻意加重了“分寸”两个字。 “我和他,现在都是陆家的孩子。这样的关係,对谁都好。” 林穗穗的话说得不算太锋利,却让周瑾园愣了一下。 她这意思,明显是在说,她在保持距离,是陆临舟紧追不放。 周瑾园张了张嘴,想说的话突然堵在喉咙里。 她看著林穗穗平静却坚定的眼神,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毕竟,以他们最近的表现来看,確实一直都是陆临舟的问题。 林穗穗从未表达过她对陆临舟有什么想法,反而是陆临舟,为了林穗穗跟他们对抗了好几次。 甚至很清晰地表达了,他是喜欢林穗穗的这件事。 林穗穗没等她回应,微微欠了欠身,身子不再坐直,而是向后靠在了床头。 她的姿態,从防备,变成了抗拒。 是很明显要送客的意思。 林穗穗轻声道:“周姨,时间不早了,身体原因容易犯困,就不留您多聊了。您也早点休息。” “……” ———— 三月的军校校园,风还裹著未散的寒气,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 那晚跟周瑾园摊牌后,就又变天了。 倒春寒来得猝不及防,洋洋洒洒地下了场雪,又很快出太阳。 墙角和树荫下还堆著残雪,被来往的军靴踩得发黑,融出的雪水在路面冻出薄薄一层冰,走起来得格外小心。 阳光倒是透亮,洒在红砖墙的教学楼上。 操场上偶尔传来学员们喊口號的声音,沉闷却有力,混著风飘得老远。 林穗穗裹紧了身上的厚袄,领口的围巾绕了两圈,只露出半张脸。 风卷著几片乾枯的杨树叶,在她脚边打了个转。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不算高,却带著点清冷的熟悉感,让她的脚步瞬间顿住。 “林穗穗,你等一下。” 林穗穗回头,就见舒佳凝站在不远处,嘴角弯起的弧度看著有些刻意的和善。 可眼神却不像表面那么温和,带著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打量。 “舒同志?”林穗穗回头看著她:“有什么事吗?” 舒佳凝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故意放缓了语气,姿態放得很低,像是真的想好好聊聊。 “刚下课啊?能不能耽误你几分钟,我们聊聊?” 第479章 真敢这么做吗? 三月的风裹著残雪的凉意,颳得林穗穗围巾边角微微晃动。 她拢了拢围巾,撩起眼皮看她:“有什么事吗?” 舒佳凝看著她攥紧课本的手,嘴角勾起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终於不再装那副关切的模样。 她扯了扯唇,语气里带著天生的高傲,像在俯瞰什么:“你也不用这么防著我,我今天找你,不是来跟你吵的。” 她往前挪了半步,呢子外套扫过地上的枯树叶,发出轻响。 “我知道你跟临舟现在是什么关係。说穿了,就是为了你的中专名额,暂时凑在一起的『假夫妻』。你们糊弄糊弄旁人还行,但这件事,是事实。” 林穗穗抬眼,没接话。 她知道舒佳凝既然敢这么说,肯定是有了些底气,现在先听她说完,比贸然反驳更稳妥。 舒佳凝见她不吭声,语气更添了几分轻慢:“其实你想走捷径,我也能理解,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靠自己考进军校。但我希望你能守住底线,別真以为靠著这点关係,就能赖在临舟身边不走了。” 她顿了顿,沉声道:“他不是你能攀附的人。” “攀附?”林穗穗终於开了口,声音很轻却带著点冷:“舒同志,我跟陆临舟是什么关係,好像还轮不到你来定义。” 这话像根细针,戳破了舒佳凝的优越感。 她脸上的淡笑收了收,眼神冷了些,终於不再绕弯子,直接摊了牌:“你不用跟我嘴硬。临舟妈妈早就跟我说了,你们俩在基地装夫妻,帮你拿到中专名额。现在怀孕了,只能继续装下去,对吧?” “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舒佳凝笑了下:“你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临舟的。”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林穗穗的指尖猛地一紧,—她没想到周瑾园会把这些事告诉舒佳凝,这分明是故意给舒佳凝递刀子。 舒佳凝看著她瞬间发白的脸色,眼底闪过丝得逞的光,却依旧维持著优雅的姿態。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声音带著点不近人情的冷漠:“你说,要是让军校领导知道了,会怎么样?一个靠著偽造婚姻关係混进基地项目、骗取中专名额的人,肚子里还怀著別人的孩子,这算什么?生活作风败坏?还是欺上瞒下?” 她逼近一步,风把她的头髮吹得微乱,眼神却锐利得很:“到时候,你別说读中专了,能不能留在基地都是个问题,搞不好还要被开除。至於临舟……他的履歷那么乾净,要是被你这事拖累,前途就全毁了。” “舒佳凝。”林穗穗眉头微拧:“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我就是想让你思考一下。组织是信我这个根正苗红、马上要进文工团的军校生,还是信你这个满口谎话的中专生?” 舒佳凝说完,仍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林穗穗没说话,心里却翻江倒海。 舒佳凝的话戳中了她的软肋,她不怕自己被开除,却怕连累陆临舟。 舒佳凝见她不语,笑容又漫了上来,往前再迈一小步,几乎贴著她的耳边:“穗穗,我们都是女孩子,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你跟临舟在外人面前表现的恩爱,也就骗骗外人,到底有几分真心,你自己清楚。他是要干大事的人,容不得半点瑕疵,而你……” 她的目光扫过林穗穗的小腹,带著点轻蔑,“就是那个最大的瑕疵。”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舒佳凝拉开距离,重新站得笔直,姿態优雅:“自己去跟领导说清楚,主动离开军校,放弃中专名额。这样一来,你好我好,临舟也不会受影响。要是你不肯……” 她冷笑一声,语气里的玩弄毫不掩饰:“我就把这些事全捅出去,到时候,你和临舟一起倒霉,我倒要看看,谁能保得住你们。” 林穗穗沉默了几秒,突然抬起头,眼底的慌乱已经散去,只剩下一片冷静。 她看著舒佳凝高傲的样子,轻轻笑了笑,声音平静:“舒同志,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我跟陆临舟,从一开始就是互相利用。你们现在没有谈对象,也还没有结婚……你是因为管不了他做什么,才找到我头上来的吧?” 她顿了顿,看著舒佳凝瞬间僵硬的脸色,继续说:“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是肚子里的孩子的爸爸,我对陆临舟没有別的想法。你要是真怕我『攀附』他,大可放心,我比你更想跟他划清界限。” “至於你和他。”林穗穗的目光落在舒佳凝別著珍珠胸针的领口,语气带著点淡淡的嘲讽:“你要是有本事,就早点跟他把婚事定下来,我既不会拦著,还会真心祝福你们。” 她的语气,倒真像是对陆临舟一点想法都没有的。 这反倒让舒佳凝脸色变了。 林穗穗说得没错,她是因为对陆临舟无计可施了,才只能找到她这里来。 陆临舟根本不想娶她,她就只能让林穗穗先走,再等著看他能不能回头看她一眼…… 舒佳凝张嘴就想反驳。 可林穗穗一说完,压根都没再看舒佳凝难看的脸色,转身就往教室的方向走。 舒佳凝站在原地,看著林穗穗的背影,气得指尖发抖。 本以为林穗穗会就那样转身走了,却没想到,她又突然停下来了。 林穗穗转回头来,上下扫了她一眼,眼里带著点轻蔑。 “还有,舒佳凝,你不需要拿这种事威胁我。”林穗穗面色冷静,声音淡淡:“这个中专,我大不了不上了。我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即將嫁入的好家庭,一家三口幸福美满。中专学歷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但陆临舟呢?” 林穗穗正色看她:“你真敢这么做吗?要是你真用这样的方式,让军校把陆临舟开除了。他还会再看你一眼吗?你家里会接受你一个文工团的女孩儿,嫁给一个军校肄业的男人吗?” 舒佳凝愣住了。 林穗穗的话,彻底把她心里最恐慌的部分的保护罩给撕裂了。 林穗穗说得没错,她確实只敢威胁一下她。否则,她早就会把他们假结婚的事告上去了。 可她不敢,她怕陆临舟会永远恨她,她家里人也不会允许她嫁给那样的陆临舟。 舒佳凝紧攥拳头,还是嘴硬:“我为什么不敢?” 林穗穗笑了下,转身离开前,只是耸耸肩:“那你去告。” 第480章 给谁留的座位 上完上午的课,林穗穗抱著课本往教室外走。 还没走出教室,就被老师叫住:“林同学,徐教官让你下课以后去他办公室一趟,说是有急事。” “徐教官?”林穗穗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课本差点滑掉。 她逃避了几天,侥倖以为没事了,没想到还是来了…… 徐教官这会突然叫她,十有八九是催结婚证的事。 她攥紧了课本边角,指尖捏得发皱,脑子里飞快地盘算著说辞。 可怎么想,都没法解释她还是不把她跟陆临舟的结婚证上报的事。 林穗穗越想越慌,连脚步都变得沉重,往办公楼走的路上,心一直跳得飞快,总觉得这关不好过。 走到徐教官的办公室门口,门虚掩著,里面传来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林穗穗在门口站了几秒,深吸一口气才轻轻敲门:“报告,徐教官。” “进来。”里面传来徐教官浑厚的声音,带著军人特有的乾脆。 林穗穗推开门走进去。 徐教官正低头批改文件,见她进来,抬了抬眼,指了指桌前的木凳:“坐,先等我把这页改完。” 林穗穗小心翼翼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不自觉地攥著衣角。 她脑子还是一团乱麻,没想好怎么解释。 过了一会儿,徐教官终於放下钢笔,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口茶,才看向林穗穗。 林穗穗赶紧挺直脊背,等著他提结婚证的事,心臟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可徐教官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红色通知,推到她面前:“军校这边统一组织了场观影活动。所有参与基地项目的同志都要参加。他们本部的统一发放了,中专那边参与项目的就你一个人,所以喊你过来通知一声。” 林穗穗盯著那张通知,上面印著“观影通知”四个黑体字。 下面写著时间是本周五晚上七点,地点在军校大礼堂,影片是《地道战》。 她这才彻底鬆了口气,心里悬著的石头这才落了地,连后背的汗都觉得凉了些。 原来不是催结婚证,是虚惊一场。 “我还以为……”林穗穗下意识说了半句,又赶紧打住,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还以为是纪律上的事。” 徐教官看她这副鬆了口气的样子,也看明白了,忍不住嘴角勾了勾,又很快绷住:“纪律上的事你也別鬆懈,该办的手续抓紧。不过这次確实是观影,算是给基地项目参与人员的福利,到时候记得准时去,別迟到。” “好,我记住了!”林穗穗赶紧拿起通知,叠好放进课本夹里,语气都轻快了些:“谢谢徐教官,我周五肯定准时到。” …… 周五傍晚。 军校大礼堂,灯管还没全点亮。昏黄的光从高窗漏进来,落在一排排长条木椅上。 这次的观影活动,是参与过各个项目的人,大多数都是军校生,还有一部分中专和夜校的人。 前排和中间区域,已经坐了不少穿军校常服的学员,他们坐得笔直,偶尔低声交谈,透著股整齐的纪律感。 而后排和两侧的角落,零散坐著些中专生和夜校生,大多穿便装,彼此间隔著空位,说话声也放得轻,像是怕打扰到前排的军校生。 自然而然分成了两块区域,中间隔著条窄窄的过道,连说话声都带著点涇渭分明的疏离。 林穗穗攥著那张红色观影通知,站在礼堂入口处往里扫。 她本想找个后排不起眼的位置,缩在角落安安静静看完电影就走,可目光扫过最后几排,已经快被坐满了。 林穗穗正想著怎么坐,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穗穗!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一道急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伴隨著脚步声,黄晓燕跑了过来。 她的头髮被风吹得有些乱,手里还攥著半拉没吃完的烤红薯,脸颊冻得通红:“刚才去买红薯,排队排久了,没耽误吧?” 林穗穗抬头,看到她这副匆忙的样子,无奈的情绪散了些,摇摇头:“没事,电影还没开始,刚亮了两盏灯。” 黄晓燕点点头,正要跟林穗穗一起找地方坐下。 目光扫过整个礼堂,瞬间皱起了眉:“不是吧?这也太明显了吧?” 她往前排抬了抬下巴,声音压得低:“你看,前排中间全是军校生,坐得整整齐齐的,跟列队似的。咱们中专生和夜校生,全被挤在后排和角落,连中间的空位都没人敢坐!这哪是观影啊,分明是划地盘呢!” “算了,有哪儿就坐哪儿吧。”林穗穗道。 她没多想,拉著黄晓燕就要往空处坐。 谁知道刚走过去,这才发现,旁边大多是舒佳凝身边的人,张晓莉和陈小雨也在其中。 两人正凑在一起小声说话,余光瞥见林穗穗时,立刻停了嘴,眼神里带著点刻意的冷淡,还故意往旁边挪了挪,让出的空位窄得只能容下半个身子,明摆著不想让她坐下。 “有些人啊,明明是中专生,偏要往军校生堆里凑,真以为跟某人扯上关係,就能融进人家的圈子了?” 张晓莉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刚好能飘到林穗穗耳朵里,语气里的嘲讽藏都藏不住。 陈小雨跟著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敲著椅边:“就是,没看见大家都不待见她吗?还往上凑,多没意思啊。” 林穗穗扫了舒佳凝一眼。 舒佳凝坐在中排靠过道的位置,米白色的呢子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浅粉色的针织衫,领口那枚珍珠胸针在昏光里泛著细弱的光。 她身边特意留了个空位,椅面上还放著本翻到一半的《文艺理论》。 像是在等什么人,又像是故意留出个显眼的空位给林穗穗看。 那是给陆临舟留的? 第481章 我要照顾我的妻子 舒佳凝坐在那儿,仍是那副傲然的模样。 林穗穗当然知道这是舒佳凝的意思,让她们用这种方式提醒她的不受欢迎。 她没打算跟她们爭执,只是默默收回目光。 结果舒佳凝突然开口了:“你们別乱说了,到时候被临舟知道了,他又要怪我,说我没管著你们的嘴。” 林穗穗觉得她这话说得有些怪怪的,抬眸看过去。 这一看,刚好对上舒佳凝的视线。 察觉到林穗穗的目光,舒佳凝没有避开,反而微微抬起下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那笑容看起来温和,眼底却藏著显而易见的挑衅。 舒佳凝那两个室友,更是明目张胆地凑在一起小声说笑,眼神时不时往林穗穗这边瞟,带著点不怀好意的打量。 “嘖,这位置留得也太明显了吧?”黄晓燕赶紧拉著林穗穗往后退了半步,压低声音戳了戳她的胳膊:“我们坐哪儿啊穗穗?换个位置?” 林穗穗也皱了皱眉,目光扫向四周。 后排早被人占满,前排是预留的骨干位置,剩下的零散空位要么被人放了包,要么离过道太远,进出都得麻烦別人。 正犹豫著,头顶的灯管突然“嗡”地一声轻响,大半都暗了下去。 只剩几盏应急灯亮著微光,礼堂后方传来放映机的转动声,白色的光束突然射向前方的幕布。 电影马上要开始了。 林穗穗压低声音:“算了,就坐这儿吧。” 黄晓燕不解:“得了吧,你没看她那俩室友眼神?坐这儿咱全程別想好好看电影,净听她们的阴阳话了,多闹心。” 林穗穗扯了扯黄晓燕的袖子,声音放轻,“你看灯都暗了,电影一放,她们总不能在放映时吵,忍一忍就过去了。” 黄晓燕撇了撇嘴,还是点了头:“行吧,总比站著强。不过她们要是敢说閒话,我就……” 她做了个翻白眼的表情,一副她们敢多嘴,她就当场跟她们干起来的架势。 翻完白天,她才拉著林穗穗准备坐下。 刚要坐下,舒佳凝旁边的陈小雨就清了清嗓子,故意抬高了点声音:“本以为有人能有点自知之明,结果没想到还是……” 话里的嘲讽没藏半点。 林穗穗眉头微拧,正想出声让她们安静时。 她的手腕突然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攥住。 那力道很稳,带著熟悉的温度,瞬间让她的动作僵住。 林穗穗回头,是陆临舟。 他穿著军校常服,额前碎发被风微微吹乱,却丝毫没影响他沉稳的气场。 他没往舒佳凝几人那边扫一眼,只是目光落在她脸上,声音平静却清晰,足够让附近几个人听见:“前面我给你留了家属位,那边看效果更好些。” 陆临舟声音沉冷,平静又清晰,足够让舒佳凝和她的室友都听见。 她一抬眸,撞进他沉静的眼眸里,他没看舒佳凝那边一眼,连余光都没扫,只是微微用力,牵著她往过道走。 “哎?晓燕她……”林穗穗下意识回头,担心黄晓燕一个人留在这儿会被针对。 陆临舟:“放心,她男人在前面给她留了座位。” 林穗穗这才鬆了口气,任由他牵著往前走。 周围的目光全聚了过来,有惊讶的,有好奇的,舒佳凝那两个室友的声音瞬间没了,连呼吸都放轻了。 林穗穗能感觉到,身后舒佳凝的目光像带著刺,却被陆临舟的身影稳稳挡在身后,连一点都落不到她身上。 前排的预留区域果然留了个空位,旁边还放著瓶没开封的橘子汽水,显然是陆临舟早就安排好的。 他鬆开她的手腕,伸手拉开椅子,动作轻柔:“坐吧,这里视野好,幕布也看得清楚。” 林穗穗慢慢坐下,指尖还残留著他掌心的温度,心跳比刚才快了半拍。 放映机的光束从头顶掠过,幕布上的画面已经开始滚动片头,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电影里的台词声。 她悄悄往后瞥了一眼。 舒佳凝还坐在原来的位置,那本烫金笔记本被她死死攥在手里,指节泛白,脸色沉沉的,眼底的笑意全没了,只剩下掩不住的失落和慍怒。 林穗穗收回目光,拿起旁边的橘子汽水,喝了一口。 还挺甜的。 …… 放映机的光束在白布上跳动,映得礼堂里明暗交错。 三月的寒气没被礼堂的密闭空间挡住,反而顺著门缝往里钻。 虽然人多,但一静坐下来,还是会冷。 林穗穗裹紧了袄,还是觉得胳膊发凉,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指尖触到粗糙的布料,更觉冷意。 她的小动作没逃过身边人的眼睛。 陆临舟没看屏幕,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见她搓手臂,二话不说就抬手解外套的扣子。 他脱下外套,不等林穗穗反应,就伸手披在了她身上。 带著他体温的外套瞬间笼罩下来,领口还残留著淡淡的清冽气息,像一层温暖的屏障,將寒气彻底隔开。 那布料挺括,还带著他身上的温度,让林穗穗的心臟忽地一软。 就在这时,一道带著隱忍的声音从后排传来,打破了观影的安静:“临舟!” 林穗穗和陆临舟同时回头,只见舒佳凝站在过道上,看著他们。 她脸上没了之前的温和,眼底藏著明显的委屈和不甘,却还强撑著情绪:“你怎么坐这么前面呀?前面离幕布太近,看久了眼睛容易酸。我在后面给你占了正中间的位置,就是你平时喜欢的那种视野,不近不远刚好,特意给你留的。” 任谁都能听出她的意思。 她记得陆临舟的喜好,还为他费心占了位置,而林穗穗却只让他坐在伤眼睛的前排。 电影已经开始,大家都已经安静下来。 舒佳凝的声音有点突兀,周围几道目光悄悄扫过来,都带著点“看好戏”的意味。 林穗穗没回头,却能想像到舒佳凝此刻的表情。 肯定仍是那副傲然的样子,满脸都是为了陆临舟好的神情。 林穗穗下意识抬头,突然想看看陆临舟此刻的表情。 第482章 叫他「好临舟、乖临舟」 林穗穗看过去。 陆临舟却连完全回头的动作都没有,只是侧过了脸。 放映机的光束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冷硬的线条,遮住了大半表情,只留下紧抿的唇角和冰冷的眼神。 他的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让周围几个竖起耳朵的人都听得明明白白:“不必。” 两个字落地,舒佳凝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陆临舟没停,继续开口,声音里带著不容置疑的篤定,还特意加重了某个词:“我妻子需要我照顾,这里的位置很合適。舒佳凝同志,请回到你的座位,不要影响大家观影。” 舒佳凝站在原地,手指死死攥著外套衣角,指节泛白,眼眶瞬间红了。 陆临舟在这么多人面前,用“妻子”称呼林穗穗,还把她的提议毫不留情地驳回,连一点面子都没给她留。 林穗穗裹著军装外套,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层暖意从布料渗进皮肤里,心里的好奇渐渐被一种奇怪的情绪取代。 陆临舟对舒佳凝的態度,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分迁就,只有冰冷的疏离和不留情面的拒绝。 他们不是聊清楚了,准备结婚吗? 好不容易哄好的人,就又这么得罪了?这合適吗? 林穗穗看向陆临舟的视线,变得柔软了些。 她一直觉得陆临舟在眾人面前表现得跟她很恩爱,只是因为想要在军校更加坐实他们是“夫妻”这件事。好搅黄她和吴景越的婚事。 可现在他们的关係已经人尽皆知了,那他还有什么必要继续造“人设”呢? 所以……她可不可以理解为,他不是在演戏给舒佳凝看,也不是为了应付旁人的目光? 林穗穗看著陆临舟,眸光带著点不可置信。 直到旁边的椅子“嘎吱”一下发出声响,林穗穗收回视线看过去。 是舒佳凝不小心撞到了椅子。 她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咬著下唇,红著眼眶转身往后排走,脚步仓促得撞到椅子。 离开的背影,甚至有几分落荒而逃感。 直到舒佳凝的身影消失在他们视野里,礼堂里才重新恢復了之前的安静,只有放映机的转悠悠的声音和电影里的台词声在迴荡。 陆临舟转回头,目光落在林穗穗脸上。 见她裹著自己的外套发愣,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声音放软了些:“还冷吗?外套再拉一拉,领口能护住脖子。” 林穗穗回过神,摇摇头,指尖轻轻摩挲著外套的布料。 外套的暖意裹著她,陆临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一刻,她一直被迫强硬的心臟,忽然就柔软了几分。 …… 灯光彻底熄灭,礼堂里只剩白布上跳动的光影和电影里的台词声。 黑暗像一层柔软的纱,裹住了所有细微的动静,也让感官变得格外敏锐。 林穗穗裹著陆临舟的外套,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人的存在感。 他坐姿端正,呼吸平稳,袖口偶尔蹭过她的胳膊,带著淡淡的体温,不刻意却也无法忽视。 电影放到游击队在地道里设埋伏的紧张情节。 林穗穗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肩膀撞到椅背上,还没等她调整姿势,就感觉到一只手臂轻轻抵在了她身后的椅背上,虚虚地护著她,没碰到皮肤,却刚好挡住了她可能再往后靠的力道。 那动作太自然了,像下意识的反应。 等她反应过来时,陆临舟已经收回了手,目光依旧落在白布上,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偶然。 幕布上的地道战正演到紧要处。 林穗穗看著感受著陆临舟的呼吸,突然想起之前她和陆临舟也曾经下过柳湾村陆家的地道。 那时候的陆临舟刚从傻子变回来,眼神里全是疏离和嫌弃。 那时的陆临舟,满心满眼都是要离开柳湾村、离开她,回到省城军校来上学,希望有机会能重新找到寻人启事,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现在想想,那段时间反而更加纯粹。 只有两个人一心想活下去的纯粹。 “怎么了?” 温热的气息突然拂过耳畔,林穗穗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回头看向了陆临舟。 他偏著头,嘴唇离她的耳朵很近,放映机的光在他眼底晃,能看清里面映著的她的影子。 林穗穗的心跳漏了半拍,下意识小声说:“没什么,就是……看到地道,突然想起以前的事了。” 她的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她没说完,但是很明显,陆临舟听懂了。 他刚刚从傻子陆临舟变回现在的陆临舟的时候,他们就想通过地道跑出去。 那时的他,对她很过分。 他有时候甚至都在想,如果他没有清醒过来就好了。 他们永远都在柳湾村,两人一起生活在陆家。 他出海打渔,他种田干活儿,他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她只用每天捧著他的脸,叫他“好临舟、乖临舟”,说“嫂嫂最喜欢临舟了”。 他们还能毫无顾忌,尽兴地在陆家的每一处…… 可这一切,都从他清醒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了。 陆临舟的眼神暗了暗,原本落在幕布上的目光转过来,直直地看向她。 两人的视线在昏暗中交匯,周围的声音仿佛都退远了,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还有光影在脸上交替的明暗。 沉默了几秒,陆临舟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带著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对不起。” “嗯?”林穗穗愣住了,下意识反问:“你说什么?” 她没听清,也不敢相信。 陆临舟这是在向她道歉? 为什么道歉? 陆临舟抿了抿唇,喉结动了动,却没再重复,只是目光更沉地看著她。 林穗穗这才看清,他的眼眶竟有点红。 他眼尾的线条本就冷硬,此刻染了点红,反而多了点难得的脆弱,像坚硬的冰化了一角。 礼堂里的光还在晃,林穗穗的脑子彻底乱了。 对不起? 是为以前在对她的態度道歉吗? 是为刚恢復神智时,对她的冷漠和疏远道歉吗? 还是……为这段时间让她受的委屈道歉? 可他知道这些吗?林穗穗不知道。 她张了张嘴,想问清楚,可看著陆临舟泛红的眼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陆临舟也没再说话,只是轻轻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回幕布上。 可林穗穗能感觉到,他的肩膀比刚才放鬆了些,放在膝盖上的手,悄悄往她这边挪了挪。 他的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手背,却又在最后一寸停住,只留下一点温热的气息。 林穗穗目光重新回到电影上。 却在他听不见的地方,缓缓开了口。 第483章 「对不起」「有关係」 “有关係。” 林穗穗轻声道。 她受到的委屈都是真的,所以她就是会放在心里。 不管他为了什么说的“对不起”,她的回答都是,有关係。 过了很久。 电影结束,灯光重新亮起,礼堂里瞬间热闹起来。 两人跟著人流往外走,路过前排时。 负责纪律的老师刚好走过来,看到他们俩,还笑著点了点头:“陆同志对家属很上心嘛,值得学习。” 语气里的认可和羡慕毫不掩饰。 周围路过的军校生也大多投来好奇又羡慕的目光,连之前对她冷淡的几个女生,眼神里都多了点不一样的意味。 林穗穗笑了笑,算是默认感谢了。 她偏头看了陆临舟一眼,心下却声出了些想法。 最近的陆临舟对她,总是沉默的、细致的,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小需求,他都能及时注意到。 一个荒谬却又让她心跳加速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他这么做……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林穗穗就赶紧想把它压下去。 不可能的。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陆临舟对她,应该只有占有欲。 他们之间沟壑太深,身份、家庭,还有婚约。 她马上就要跟吴景越结婚了,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可越是压抑,那个念头就越清晰,像藤蔓似的,悄悄缠上她的心臟。 这个念头,是从她自己心里长出来的,动摇了她一直以来想“划清界限”的决心,也让她第一次对这段错位的关係,產生了不该有的期待。 陆临舟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只是接过她递迴来的外套,隨手搭在臂弯里。 他还不忘叮嘱:“晚上风大,你把围巾再绕紧点,我们回家。” 陆临舟语气自然,可林穗穗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只能低著头,轻轻“嗯”了一声。 …… 夜色像一层柔软的墨,轻轻覆住军校的校园。 路灯悬在悬铃木的枝椏间,暖黄的光透过交错的枝干,在地面洒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三月的晚风还带著残雪的凉意,吹得枝头乾枯的叶瓣轻轻晃,却没那么刺骨。 大概是身边人的存在感太足,连风都软了些。 林穗穗跟著陆临舟走在人行道上,脚下偶尔踢到捲起的落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刻意走在靠近马路的一侧,手臂偶尔会不动声色地挡开伸到路中间的枝椏,动作自然得像本能。 空气里还飘著食堂残留的饭菜香,让这夜晚的路多了点菸火气。 她偷偷抬眼,看了眼身边的人。 路灯的光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冷硬的下頜线,他垂著眼看路,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竟比白天多了点柔和。 她刚想再看第二眼,陆临舟突然转头,目光刚好撞上她的:“看什么?” 林穗穗像被抓包的小孩,赶紧低下头。 她犹豫了两秒,还是没忍住,声音轻轻的,带著点试探的飘忽:“我就是……想问你,你最近对我这么照顾,是不是在拿我做实验啊?” 陆临舟的脚步顿了顿,皱眉看她:“做什么实验?” “就是……”林穗穗的视线飘向路边的路灯:“就是照顾怀孕的妻子啊。你以后总会结婚的吧?现在多练练,以后不就有经验了吗?” 这话出口,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彆扭,像在绕著圈子问“你是不是对我没別的意思,只是在练手”。 陆临舟盯著她看了两秒,路灯的光映在他眼底,竟辨不出情绪。 他没立刻回答,只是往前走了两步,才停下脚步,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却格外清晰:“我以后结婚?你都要结婚了,我跟谁结?” 他话里,居然还带了几分阴阳怪气。 林穗穗愣住了,下意识抬头看他。 他的表情很认真,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那双总是带著点冷意的眼睛,此刻竟像映著灯的光,亮得让她心慌。 她张了张嘴,原本到了嘴边的“舒佳凝”三个字,突然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明明该和舒佳凝有婚约的,周瑾园也一直这么提。 可他刚才的反问,却像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的意思是……她跟吴景越结了婚,他以后就不打算结婚了? 还是说,他是想跟她…… 林穗穗一时间竟然有些失神。 她刚要开口追问。 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伴隨著孙程燁气喘吁吁的喊:“老陆!你等等!可別有了媳妇儿就忘了正事儿!” 两人同时回头,就见孙程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徐教官找你呢,说是基地那边送了批新器材,急活儿,你可別跑没影了!” 陆临舟皱了皱眉,看了眼孙程燁,又转头看向林穗穗,眼神里多了点不放心:“我得去趟器材库,今天不能送你回陆家了。” “没关係,”林穗穗赶紧回神,摆了摆手:“时间还早,校门口还有末班车,我自己回去就行。” “不行。”陆临舟想都没想就拒绝,眉头拧得更紧:“末班车人多,你怀著孕不方便。” 他低头想了想:“之前跟你说的学校家属宿舍,已经收拾出来了,你先去宿舍等我。里面有热水,还有我妈之前让带的点心,你先休息会儿,我这边一完事,就带你回陆家。” 林穗穗刚想开口说“不用这么麻烦”。 陆临舟已经转身跟孙程燁往器材库的方向走,脚步又快又急,显然是怕耽误了活儿。 可走了没两步,他又突然停下,回头看向她。 路灯的光刚好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铺到她脚边。 他的声音穿过晚风,清晰地传过来,带著点不容错过的认真:“刚才没说完的话,等我回来,继续说。” 第484章 她压根没回来过 他要说什么? 林穗穗心臟错落半拍,心下竟有些隱隱期待。 眼见著陆临舟跟著孙程燁离开,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林穗穗就打算按照陆临舟所说的,回宿舍等她。 林穗穗学校分给她和陆临舟这对“夫妻”的宿舍是哪一间,也有钥匙,但还没去过。 她刚转身往家属宿舍的方向走,脚边的落叶还没踢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带著点温和:“穗穗?” 林穗穗闻言回头,就见吴景越站在路灯下,手里拎著个布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是什么。 看样式,像是装著营养品的样子。 吴景越穿著件灰色的厚外套,领口沾了点夜风带来的寒气。 看到她,脸上露出点轻鬆的笑:“总算找到你了,刚才在陆家没见著人,阿姨说你去学校看电影了,我就过来碰碰运气。” 林穗穗愣了愣,下意识往他手里的布袋子看了眼:“你怎么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 “我妈托人从乡下带了点晒乾的红枣和核桃,想著给你送过来补补。”吴景越把布袋子递过来,语气自然:“我刚刚去陆家,周阿姨说你还没回,又说临舟今晚好像有急事,不一定能送你回去,她正琢磨著要不要让邻居帮忙……我听著不对劲,就说我来接你,省得麻烦別人。” 他刚刚去陆家,周瑾园绕著弯子说了那么多,就是希望吴景越来接她。 吴景越知道她在陆家的处境,想著她怀著孕,也就过来接了。 吴景越这样说,话里的意思,林穗穗瞬间就懂了。 周瑾园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是想让吴景越来接她,把她和陆临舟的接触机会就按少。 林穗穗接过来,笑了笑:“还麻烦你跑一趟。陆临舟会带我回家的,我正准备等他。” “等他?”吴景越挑了挑眉,语气里带著点八卦的打趣:“我刚才在陆家,总觉得阿姨对你的態度有点怪,是不是陆家人不太待见你啊?” 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能看清眼底的苦涩。 林穗穗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很轻:“確实,还是你火眼金睛。” 吴景越没再追问,只是嘆了口气,语气软了些:“別想太多,等你嫁到我家,我家人肯定待见你。” “那是。”林穗穗忍俊不禁:“我在他们眼里,跟救世主似的。” “是是是,拯救我於水火之中。”吴景越笑著道。 他们已经是能互相思考伤疤,甚至小小嘲讽一下对方,都不会生气的关係。 不愧是“好战友”。 风又吹过来,捲起地上的落叶,绕著两人的脚边打了个转。 看著吴景越,林穗穗忽然意识到,就算陆临舟真的喜欢她。可所有人都以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吴景越的,她是吴景越的未婚妻,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陆临舟对她再好,再细致,他们也只能是“假夫妻”。 刚才那些飘忽的念头,不过是她自己的错觉。 林穗穗看著吴景越温和的侧脸,心里那点因为陆临舟而生的慌乱和期待,渐渐被现实压了下去。 她不能再陷进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把布袋子往胳膊上挪了挪,语气变得坚定了些:“时间也不早了,你都辛辛苦苦跑一趟了。走吧,回船厂。” “行。走吧。” 吴景越顺手拎过林穗穗的包,两人並排往外走去。 …… 器械库,东西被规整得差不多了。 陆临舟外套的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线条紧实的肌肉,额角沁著层薄汗。 他把手头的东西放好,站直身体看了眼四周,对孙程燁道:“差不多了,剩下的收尾活儿你们多盯会儿,我先走一步。” “哎?老陆你咋回事?”旁边的李建跃猛地直腰,眉梢挑得老高,满是意外:“平时你都是等收尾到最后一个才走,今天怎么这么急著走?不像你啊老陆。” 孙程燁探出头,立刻笑著拍了拍李建跃的肩膀:“这你都看不出来?嫂子还在宿舍等著他回去呢!” 李建跃更懵了:“不是搬宿舍来了吗?怎么还要回陆家?” “肯定怀孕了不方便住宿舍唄。”孙程燁压低声音,眼神往陆临舟那边扫了扫,没再多说,只拍了拍李建跃的胳膊:“总之嫂子现在在宿舍等著他,老陆心里记掛著,哪有心思留这儿收尾。” 陆临舟没接话,只抬手用手背蹭了蹭额角的汗。 他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脚步已经往门口挪:“我先走了,明天一早来检查。” “等等!”李建跃赶紧上前一步,把铁丝往兜里一塞:“这都到饭点了,巷口那家麵馆今天熬了骨头汤,一起去吃碗热汤麵再走啊?暖身子!” 孙程燁也跟著劝,伸手想拉陆临舟的胳膊:“就是啊,吃碗麵耽误不了几分钟,嫂子那边晚会儿没事……” 可他的手还没碰到陆临舟的袖子,陆临舟已经侧身避开,脚步没停。 他甚至没回头,只说了句:“不了,穗穗等著。” 身影就快步衝出了器械库的门,脚步声没一会儿就远了。 李建跃看著空荡荡的门口,挠了挠头:“至於这么急吗?一碗麵的功夫都没有?” 孙程燁笑著摇了摇头:“你没对象不懂,怀了孕的媳妇就是心头肉,多等一会儿都怕饿著累著。” “呸,说得像你懂似的!” …… 二月的夜风裹著寒意往衣领里钻,他却没觉得冷,脑子里还绕著刚才没说完的话。 他们申请的宿舍在家属楼的一楼,离器材库不算远,他几步就走到了门口。 抬手敲门的瞬间,又顿住。 里面没开灯,说不定是睡著了。 怕她睡著了被吵醒,乾脆拿出钥匙轻轻开了门。 宿舍他提前收拾好了,床铺铺好了,一些生活用品也都安排好了。 虽然他们没住进来,但是林穗穗偶尔在这里休息也是可以的。 陆临舟推开门时,他还特意放轻了动作。 他唇角带著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声音里的疲惫都淡了些:“我结束了,穗穗,你久等……” 话没说完,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 可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人声,床上没人,椅子上也没人。 她压根没回来过。 …… 第485章 她和陆临舟的孩子 陆家。 后半夜的房间很静,窗外只有偶尔掠过的晚风,吹得窗欞轻轻作响。 林穗穗蜷缩在床上,意识渐渐沉进梦里。 大概是被子盖得有点厚,过於保暖了,林穗穗梦到了夏天的柳湾村。 老槐树枝叶茂密,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织成细碎的光斑。 陆临舟就站在光斑里,穿著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袖口卷到小臂。 他手里攥著颗用纸包著的橘子软,脸上带著傻气的笑,眼神却亮得像星星。 他看到林穗穗,立刻迈著不太稳的步子跑过来,把往她手里塞:“穗穗,临舟拿鱼换的!” 林穗穗蹲下来,接过,指尖碰到他温热的掌心。 她刚想开口,就见陆临舟凑过来,脑袋轻轻蹭了蹭她的肩膀,像只黏人的小狗。 他说:“穗穗,临舟爱你……很爱很爱很爱很爱。” 一遍又一遍,没有复杂的词句,只有最直白的重复,却像温水一样,慢慢漫过她的心臟。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髮,刚想说“我知道”,眼前的场景却突然晃了晃。 老槐树不见了,阳光也暗了,只剩下陆临舟模糊的身影,还在固执地说著“很爱很爱”,声音却越来越远,渐渐听不清了。 林穗穗猛地睁开眼,额角沁著层薄汗,心跳得又快又沉。 外面天还没亮透,只有窗帘缝隙透进来的一点微光,勉强照亮了对面的墙壁。 她抬手按了按胸口,那里闷闷的,像压著块小石头,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发沉。 指尖下意识摸向小腹,那里还没显怀,却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的存在。 那里,是她和陆临舟的孩子。 …… 又眯了一会儿,到了要去上学的点,林穗穗才起床。 厨房的玻璃窗蒙著层薄雾,於婶繫著蓝布围裙,正弯腰把刚蒸好的馒头摆到桌上。 林穗穗刚洗漱完,穿著件浅灰色的睡衣,袖口挽到小臂。 走到客厅时,还有点没从昨晚的梦境里缓过神,眼底带著点淡淡的倦意。 “早啊穗穗!”於婶先瞥见她,直起身笑著打招呼,手里还拿著块擦桌布,隨手擦了擦餐桌边缘的水渍:“昨晚睡得还好不?我看你回来时脸色有点白,特意给你熬了小米粥,养胃。” “於婶早。”林穗穗轻轻应了声,目光下意识往餐桌旁扫了一圈。 桌上摆著四副碗筷,算上陆远国、周瑾园、沈曼寧,还有她,就已经四个人了。 没有陆临舟的份? 林穗穗在客厅里扫了一圈,没看到陆临舟的身影。 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见於婶凑过来,笑著说。 “你是找临舟吧?”於婶擦完桌子,顺手把盛好的小米粥推到她面前,粥碗边凝著水珠:“今早我起来就没见著他,估计昨晚就没回来,估摸著是在学校宿舍住下了?” “没回来?”林穗穗端著粥碗的手顿了顿。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意外,粥的热气扑在脸上,让她下意识后退了些。 幸好昨晚她先跟吴景越走了,不然她还要在宿舍等一夜。 到时候周瑾园和陆远国要是知道她跟陆临舟一起在学校宿舍住的,只怕又要不高兴了。 ———— 林穗穗到教室的时候还早,老师还没来。 清晨的阳光透过教室窗户,落在桌上,林穗穗刚把课本摊开,胃里就突然翻涌起来。 一股熟悉的噁心感从喉咙冒上来,带著酸意,让她瞬间脸色发白。 她赶紧用手捂住嘴,伏在桌沿上,儘量压低呼吸。 旁边的同桌最先发现不对,凑过来小声问:“穗穗,你咋了?脸色这么白?” 林穗穗摇摇头,想说“没事”,可胃里的翻腾更厉害。 她猛地站起身,踉蹌著往教室外的洗手池跑。 刚到洗手池边,就忍不住弯腰乾呕起来,胆汁混著酸水涌上来,呛得她眼泪直流,扶著水池边缘的手都在发抖。 同桌跟著跑出来,递过一块乾净手帕,又帮她拍著后背顺气:“你这孕吐也太厉害了,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不行,得去医院看看,让医生开点止吐的药,总这么吐身体扛不住。” 周围几个同学也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劝:“就是啊穗穗,军校附属医院离这儿近,医生都很专业,去看看放心。” 林穗穗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用手帕擦了擦嘴,声音还有点发哑:“……好,那我午休去看看。” 午休铃一响,林穗穗就出发准备去军校附属医院了。 军校的学生去那儿,可以不用排队。 一出教室,林穗穗正好碰到来找她吃饭的黄晓燕。 得知她要去医院,黄晓燕立马就跟上,陪她一起去了。 黄晓燕挽著林穗穗,一路往医院去。 …… 军校附属医院的走廊铺著浅灰色地砖,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切进来,在地面投下长条形的光斑。 混著淡淡的消毒水味,倒比外面的寒风多了些暖意。 林穗穗跟著黄晓燕往里走,胃里的不適感还没完全散,脚步放得很慢。 到了诊室,推开门就看到一位穿著白大褂的女军医坐在桌后。 头髮梳得整齐,鬢角有些白,肩上的肩章格外显眼,一看就是资歷深厚的医生。 她看了眼名字,竟然是刚刚黄晓燕在路上跟她提过的张医生。 张医生见林穗穗进来,放下手里的钢笔,笑著抬了抬下巴:“同志,坐吧,哪里不舒服?” 黄晓燕说,她听她男人提过,附属医院有个张军医,特別厉害,人还特別慈和,一点架子都没有。 一见面,果然和传闻里的一样。 “张医生您好,我孕早期,孕吐有点厉害。”林穗穗坐在椅子上,轻声应道。 张军医点点头,拿起病历本开始记录,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目光温和得像家里的长辈。 等看到病历本上的名字,她突然笑了,眼神瞭然:“你就是陆临舟同志的爱人,林穗穗同志吧?” 林穗穗愣了一下,眼里满是意外:“您认识我?” “不算认识,但听小陆提起过。”张军医拿出听诊器,在手里捂了捂才递过来,示意她解开衬衣扣子。 “小陆?”林穗穗诧异问道:“陆临舟?” “是啊,他可是我们这儿的『常客』了,他们训练偶尔会受伤。” 听诊器贴在胸口,带著温热的温度,林穗穗紧张的情绪渐渐放鬆。 就听张军医一边听,一边回忆道:“昨天半夜,他还跑过来了。他胳膊被器械划了道这么长的口子,过来处理。”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伤口的长度,摇摇头,语气里带著点心疼:“我给他处理的时候,他疼得额头上的汗珠子大滴大滴往下掉,也愣是哼都没哼一声。” 林穗穗的心猛地一紧。 她根本不知道陆临舟昨天受伤了,他昨晚没回陆家,难道就是因为受伤了? “我当时就说他,自己的伤也得上点心。”张军医收起听诊器,坐回桌前写处方,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格外清晰:“结果你猜他说什么?” 林穗穗下意识问道:“什么?” “他给我介绍自己爱人叫林穗穗,说有可能会到我这儿来检查。说他爱人年纪小,头一回怀孕,胆子也小,要是来我这儿检查,让我多费费心。” 张军医抬起头,把处方递过来,目光温和地看著她,语气里满是感慨:“你看看,自己伤成那样,心里头记掛的全是你。” 第486章 那么长的口子 林穗穗怔住,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陆临舟也在惦记著她。 张军医笑著说:“这样的男同志,现在可不多见嘍。” 林穗穗垂了垂眸:“嗯,谢谢您告诉我。” 诊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 张军医点点头,递给她一张处方单:“你呀,也別太担心,孕吐是正常反应,我给你开点温和的药,按时吃,平时多吃点清淡的,慢慢就好了。” 林穗穗接过处方,指尖碰到纸张,还带著点余温。 “好,谢谢。” 林穗穗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一切,他对她的好,他们之间没说完的话…… 昨晚陆临舟没回陆家,原来是受伤了。 她更没想到的是,他都受了伤,还惦记著她来检查会害怕,特意跟医生叮嘱要关照她。 林穗穗的心跳忽然又快了几分,那些被现实压下去的期待,此刻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再次泛起层层涟漪。 他不是在演戏,也不是为了责任,否则不会在自己受伤时,还记掛著她的情绪,还特意跟医生交代要多关照她。 “穗穗?你没事吧?” 一旁的黄晓燕注意到她脸色不对,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小声问。 林穗穗回过神,才发现张军医正看著她,眼神里带著点关切:“是不是担心陆同志的伤?放心吧,他受得住。按时换药就没事。” 张军医没再多说,跟她讲了些孕早期的注意事项。 离开前,张军医又叮嘱:“让他有空陪你再来复查,两个人一起来,你也能安心点。” “好。” …… 下午,又到了训练时间。 一行人一起往训练场走去。 孙程燁拽住陆临舟的胳膊,看著他袖口下露出的白色纱布,语气里满是不赞同:“老陆,你这胳膊刚受了伤还没癒合,还去搞什么体能训练?徐教官要是知道了,指定得骂你不要命!” 旁边的李建跃也跟著点头,手里还拎著两人的训练服:“就是啊,昨晚要不是你,帮忙挡那掉下来的铁架子,出血的就不只是你的胳膊,而是孙程燁的脑袋了。受伤就別去了,你回去休息吧。” 这话一出口,孙程燁更愧疚了:“都怪我,昨晚没注意到你们这边。要不是你反应快,我脑袋都得开。你真不能继续练了,要真出什么事,我只能以死谢罪了!” 这样说著,孙程燁小心翼翼地看了陆临舟几眼。 昨晚实在是奇怪。 陆临舟本来都已经走了,说是要送林穗穗回陆家的。 结果去了没多久,居然又回来了。 还二话不说,就开始旋风一般收尾,动作特別快。 像是带著点闷气,效率极高。 当时他正跟其他人一起搬那个铁架子,注意力在陆临舟的异样上,一时不察,差点遭殃。 后来就是兵荒马乱,几个人继续收尾,他和李建跃就把陆临舟送到军校附属医院去处理伤口了。 陆临舟全程不怎么说话,脸上表情也不太好,搞得他也不敢问原因。 见今天他神情好了些,孙程燁正想开口问昨晚的情况。 陆临舟却扯了扯袖口,把纱布遮住,语气没什么起伏:“小伤,不影响。” 孙程燁和李建跃对视一眼,没再多说什么,毕竟,陆临舟的决定,一般很少有人能改变。 三人正往训练区走。 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接著,就传来林穗穗的声音:“陆临舟!你等一下!” 陆临舟一怔,脚步一顿。 回头时,就见林穗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正朝她跑过来。 她头髮被风吹得有些乱,包斜挎在肩上,手里还攥著个药袋。 林穗穗跑到他面前,没等喘匀气,就伸手攥住他的胳膊,目光直盯著他袖口:“你胳膊怎么了?张军医说你受伤了,要不要紧?疼不疼?” 她的指尖有点凉,攥著他胳膊的力道却很轻,眼神里的担心藏都藏不住。 陆临舟看著她这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她没等他的失落,瞬间被一股暖意取代,语气不自觉放软:“没事,就划了道小口子。” “小口子?小口子张军医还会说那么长的口子?!”林穗穗比了个长度。 一激动,比张军医比的长度,要长了不少。 陆临舟愣了愣:“哪有这么夸张。” “就有!”林穗穗不放心,伸手想掀他的袖口看,却被他轻轻按住手。 怕她看到伤口会害怕。 “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他瞥了眼孙程燁和李建跃,眼神里带著点警告。 他昨天就跟他们说过,他受伤的事情,不要告诉林穗穗。 孙程燁和李建跃立刻后退半步,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地:“我没有,不是我!” “我刚刚去附属医院,张军医跟我说的。”林穗穗隨口解释了句,又道:“下次你换药我陪你去!” 张军医说得对,就算那伤口骇人,她亲眼瞧见了伤势,才会放心一些。 “医生跟你说的?这么巧啊!”孙程燁在旁边插了句嘴,还衝陆临舟挤了挤眼,觉得这两人的互动有点甜。 可陆临舟却没笑,反而拧起眉。 他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药袋上,语气瞬间变得担心:“你去医院干什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第487章 他真的想当孩子的爸爸? 林穗穗愣了愣。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问她为什么去医院。 看著他满是担心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本来是来问他伤口的,结果他倒先担心起她来。 林穗穗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犯噁心,是正常的,没別的事。” “真没事?”陆临舟还是不放心,伸手想摸她的额头,看看她有没有发烧,手伸到一半又停住。 她不喜欢他当著外人做这些亲昵的举动。 林穗穗点点头:“嗯,真没事。” 陆临舟这才放心了些:“要是不舒服,別硬撑,立刻跟我说。” 孙程燁和李建跃在旁边对视一眼,识趣地往后退了两步,给两人留了点空间。 李建跃还小声跟孙程燁说:“你看老陆,刚才还跟霜打的似的,穗穗一来,立马就不一样了。” 孙程燁笑著点头:“这叫『一物降一物』,没看见老陆刚才那担心的样子,比自己受伤还紧张。” 林穗穗没听见两人的议论,只是看著陆临舟紧绷的侧脸,心里的担心还没散:“你的伤口……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再去换个药?张军医说要按时换药,別感染了。” “我也没事。”陆临舟看著她,嘴角难得勾起点浅淡的笑:“等训练结束,我去换药。” “你还要训练?”林穗穗拧眉反问。 闻言,孙程燁立刻出声:“对对对,我们正跟老陆说这事儿呢。他都受伤了,我们让他休息,他非要去训练。赶紧把他抓走!”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一溜烟儿地就先跑了。 只留下陆临舟和林穗穗两人,面对面站著。 陆临舟抿了抿唇,见林穗穗盯著自己,有些不自然。 他本来还是想坚持锻链的,但既然她担心他,他就不去了。 陆临舟想起昨晚的事,开口问道:“昨天你怎么没在宿舍等我?我忙完回去,宿舍没人。” 林穗穗的手顿了顿,眼神有点不自然,想了想,还是坦诚地回答了。 她小声说:“景越哥去陆家送东西,知道我没回去,他就来接我了。” “吴景越?”陆临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下頜线绷得紧紧的,眼神也冷了些。 “嗯。”林穗穗点点头。 他昨晚只是猜她可能等不及,自己先回去了。 后来打电话回家,周瑾园也確实证实她已经到家了。 现在听到她亲口说,心里还是像被什么东西堵著,闷得慌。 但他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抽回胳膊,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 刚才被她攥过的地方,还残留著她的温度。 陆临舟眉头微拧,说道:“知道了。还有別的事吗?没事的话,我去训练了。” “还是要去?”林穗穗问:“非得去吗?” “嗯,训练不能停。” 林穗穗撇撇嘴:“那好吧。那你训练时小心点,別碰到伤口。” “嗯。”陆临舟应了声,转身走了。 他迈开步子,很快就追上了孙程燁和李建跃。 见他追上来,孙程燁有点意外:“老陆,你家庭地位可以啊!嫂子都管不住你?” 陆临舟冷眸扫他一眼,没说话。 孙程燁就又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啊老陆,刚才那温柔劲儿,我都没见过。不过你也別太担心穗穗,她看著挺精神的。” 陆临舟没说话,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吴景越昨天特意来接她的事,却没多说什么。 陆临舟攥了攥拳,偏头对孙程燁:“少废话,训练去。” ———— 下午。 食堂的蒸汽裹著饭菜香扑面而来,打饭窗口前排著长队。 大家的说笑声混在一起,热闹得让人耳朵发沉。 林穗穗端著餐盘,跟著黄晓燕在密集的餐桌间穿行,目光扫过满是人的桌子,终於在角落发现两个空位。 等到坐下来,林穗穗才发现,她们恰好坐在孙程燁和李建跃背后。 那两人正凑在一起吃饭,军帽放在旁边的椅背上。 “就坐这儿吧,清净点。”黄晓燕小声说,率先坐下,夹了一筷子炒青菜。 林穗穗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下,拿起勺子小口喝著番茄蛋汤。 孙程燁跟李建跃正说著什么,林穗穗也没打扰。 她没打算跟孙程燁他们打招呼,只想安安静静吃饭。 可刚喝了两口汤,前方两人的对话就清晰地飘进了耳中,由不得她不听。 李建跃的声音带著点调侃,还夹著嚼饭的含糊:“你说老陆这两天怎么回事?刚刚训练完回宿舍,魂不守舍的,饭都不来吃了,就坐桌子前面看书。” 孙程燁立刻放下筷子,语气里满是“可算有人问了”的兴奋:“嘿,別提了!我跟你说,他最近简直魔怔了!之前一直回陆家住,昨天好不容易住回宿舍,我还以为能跟他聊两句,结果你猜怎么著?” “怎么著?加练理论题?还是写演习报告?”李建跃笑著问。 在他们眼里,陆临舟除了训练就是研究战术,几乎没別的爱好。 “屁!”孙程燁压低了声音,却没注意到背后有人,声音依旧清晰:“他半夜三更不睡觉,床头的灯亮到后半夜了!我起夜的时候瞥了一眼,你猜他在看什么?” 林穗穗握勺子的手顿了顿,下意识竖起了耳朵。 “看什么?难道是新到的舰艇手册?” “手册哪有这金贵!”孙程燁的声音里带著点夸张:“他拿著一本《孕期营养与保健》,看得那叫一个认真!手里还攥著支红笔,在上面勾勾画画的。跟批阅作战文件似的,连哪个阶段该补什么维生素、哪些菜孕妇不能吃,都標得清清楚楚!” “哐当”一声,林穗穗手里的勺子掉在了餐盘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孕期营养与保健》?陆临舟?半夜看这种书? 黄晓燕被她的动静嚇了一跳,小声问:“怎么了穗穗?手滑了?” 林穗穗没听见她的话,耳朵里全是孙程燁的声音,还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李建跃的笑声从前面传来,满是难以置信:“不是吧?老陆来真的?” “那可不!”孙程燁的声音里多了点认真:“那天我陪他去处理伤口,你去缴费了不知道。他在那跟张军医打听孕妇一切!你是没看见他那眼神,跟平时指挥训练时完全不一样。” “他平时多雷厉风行的一个人,那眼神都能杀人的,那反差,真……” 后面的话,林穗穗已经听不清了。 在陆临舟眼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吴景越的。 陆临舟竟然能为了“別人”的孩子,做到这个地步吗? 还是……他真的想当孩子的爸爸? “穗穗?你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不舒服?”黄晓燕担忧地碰了碰她的胳膊:“要是难受,咱们先回宿舍吧,饭也別吃了。” 林穗穗猛地回神。 她摇摇头:“我没事。” 林穗穗回头看过去,就这一会儿,孙程燁和李建跃已经吃完饭离开了。 “晓燕,我突然有点急事,你先吃,我待会儿回来找你。” 说完,她没等黄晓燕回应,就起身端起餐盘,快步往孙程燁和李建跃的方向走。 林穗穗忽然觉得,她有很重要的问题,要问孙程燁。 第488章 陆临舟,好像是真的把她放在了心上。 林穗穗小跑著追上孙程燁。 她怀孕后身子沉,跑了两步就有点喘,额角沁出薄汗:“孙程燁,等一下!” 孙程燁听到声音回头,见她快步追来,赶紧停下脚步,伸手虚扶了一把:“哟嫂子,你別跑啊!慢点儿,怀著孕呢,可別摔著。” 他把饭缸往胳膊肘里一夹,腾出一只手,生怕她不稳。 林穗穗追到他面前,弯著腰喘了两口气,才直起身。 林穗穗看著孙程燁的眼睛,认真道:“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件事,想跟你了解一下。” 孙程燁愣了一下,眼神下意识往四周扫了扫。 食堂里人多眼杂,他拉著林穗穗往旁边人少的角落挪了挪,声音放低:“有空,嫂子你说,找我什么事?” 林穗穗有点迟疑:“是关於陆临舟的事。” “你问。”孙程燁加上了句:“你想问什么就说,只要是我知道的,肯定不瞒你。就是……別让老陆知道是我跟你说的,他那人,有时候死要面子。” 林穗穗问他:“你跟他是兄弟,他有没有跟你们说过,他跟舒佳凝的事?” “舒佳凝?”孙程燁果然绷紧了神经,眉头微蹙,眼神里透著点防备。 他怕自己说错话,要么让林穗穗多心,要么又牵扯出之前的误会。 “嗯。”林穗穗点点头。 孙程燁有点紧张,看著林穗穗那双又大又亮的明眸,说话都有点磕磕巴巴了:“那个……嫂子,別的我不敢说,但我能保证,老陆跟舒佳凝以前真没处过对象。” “没处过对象……”林穗穗相信孙程燁的话,她顿了顿,又道:“我听说,他以前给舒佳凝写过情信,他们在东山岛的时候,关係还挺好的。” 孙程燁挠了挠头:“那都是老早的事了!年轻人嘛,舒佳凝长得好看,在东山岛又还算挺能干的。虽然性格有点傲,但是对老陆倒確实挺好的。那时候我们宿舍也总是攛掇他,他就写了……” 孙程燁小心翼翼地观察著林穗穗的表情。 见她还算冷静,孙程燁这才放心了些。 他赶紧补充,语气很肯定:“但我敢打包票,他休学再来军校,就没跟舒佳凝有过什么关係,真的!我们宿舍几个人都看著呢,他那时候一门心思搞训练,哪有功夫想这些。” “明白。”林穗穗心里的石头往下落了落,却还是没完全放下,又问:“那现在呢?他……他现在对舒佳凝,还有別的想法吗?” “现在?”孙程燁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当即笑了。 他语气带著篤定:“穗穗你这是想什么呢?!老陆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你身上,天天惦记著你吃没吃饱、睡没睡好,惦记你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折腾你,哪有时间跟別人处对象?” 孙程燁激情澎湃地说了一堆,最后下了总结:“他心里要是有別人,能这么惦记你?” 食堂里的喧闹声似乎远了些。 林穗穗觉得心里的不安和犹豫,被孙程燁的话一点点抚平。 原来陆临舟现在所有的心思,真的都在她身上。 食堂的窗户透进暖光,落在她的手背上,连带著心里都好像融化了一块。 她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却见孙程燁突然一拍大腿:“坏了!跟徐教官约好去器材库,快迟到了!穗穗,我先撤了啊!” 他迈步就跑,又回头补充了一句:“要是还有什么想问的,你直接问老陆就行。他现在对你,肯定什么都愿意说!” 说完,孙程燁就快步往食堂门口走,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林穗穗站在原地,心里的情绪像被温水泡过似的,又软又暖。 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疑惑、不安,全被孙程燁的话驱散了,只剩下一个越来越清晰的认知。 陆临舟,好像是真的把她放在了心上。 …… 军校的教室带著股严肃的气息。 林穗穗站在门口,四处张望了下,却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同学,请问一下,陆临舟在吗?”林穗穗轻轻敲了敲门框,声音放得柔,怕打扰到教室里看书的人。 靠窗的一个男生抬起头,推了推鼻樑上的黑框眼镜,指了指后门方向:“陆临舟啊,他刚走没多久,说有点不舒服,回宿舍了。” “不舒服?”林穗穗追问:“他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好像是发烧了。”男生想了想,补充道:“刚才上课的时候就看他脸色不太好,实在扛不住才走的。” 发烧了? 林穗穗瞬间有些担忧起来。 难道是伤口感染,导致他发烧了? 还是他不听劝跑去训练导致的? 陆临舟向来硬气,一点不舒服从来不说,现在能让他主动回宿舍休息,肯定烧得不轻。 “谢谢啊!”林穗穗匆匆道谢,转身就往教室外跑。 林穗穗第一反应,就是去陆临舟刚申请的、属於他们的那个寢室去找他。 军校的宿舍区在教学楼后面,要穿过一片训练场。 风从训练场吹过来,带著点尘土味,吹得她额前的碎发乱飞。 她一边跑,一边抬手扶著腰,儘量让自己走得稳些。 林穗穗一路跑到宿舍楼下。 现在是上课时间,宿舍楼的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林穗穗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走到宿舍门口,她抬手敲了敲门:“陆临舟?你在吗?” 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回应。 林穗穗突然想起来,她是有钥匙的。 林穗穗找出钥匙,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咔噠”一声轻响,门被林穗穗慢慢推开。 阳光顺著门缝涌进来,落在浅灰色的水泥地上,映出细小的尘埃在光里浮动。 林穗穗迈步进去,脚步下意识放轻,目光扫过整个宿舍时,愣住了。 这还是林穗穗第一次来这个宿舍。 这是间不大的单间,靠墙摆著一张木架床,铺著崭新的蓝白格子床单,被角叠得方方正正,没有一丝褶皱。 枕头套也是同款式的,叠放在床头,旁边还放著一个绣著小碎的布垫。 布垫里面塞的絮很足,捏起来软乎乎的。 最近总觉得腰沉,靠在硬椅背上不舒服,这话她在坐陆临舟的车回陆家的时候,说过一次。 整个宿舍收拾得一尘不染,窗台上摆著一盆小小的绿萝,叶子绿油油的,显然有人精心照料。 可林穗穗仔细看了看,却没发现任何有人住过的痕跡。 所以,陆临舟根本没在这里住过。他把宿舍收拾得这么干净,根本不是为了自己住,而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大概是怕她在陆家住得不舒服,或者在学校的集体宿舍里住不方便,想给她留个能安心待著的地方。 所以,陆临舟那天让她来这里等他,是因为他都准备好了。 这里不会让她很辛苦。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突然为自己来这一趟而感到庆幸。 看来陆临舟不在这里,应该是回男生宿舍了。 她本来想转身去男生宿舍找他,脚步却被桌角摊开的一本书勾住了。 是那本《孕期营养与保健》,孙程燁说他半夜捧著看的那本。 书角微微翘起,露出一小截米黄色的信纸边缘,像是特意夹在里面的。 林穗穗的脚步顿住了,下意识走过去。 指尖轻轻碰了碰书页,纸质有点粗糙,却被翻得很软,显然陆临舟经常看。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捏住那截露在外面的信纸,轻轻往外抽。 是张叠得整齐的便签纸,上面还是陆临舟的字跡,写得密密麻麻。 第489章 她抱住了他 陆临舟的字跡遒劲有力,笔锋间藏著细致。 像是怕写重了会划破纸,每一笔都透著小心翼翼。 林穗穗的指尖轻轻拂过字跡,一行行往下看,眼眶渐渐发热。 开头记的全是她的琐事,全是一些最日常的细节。 都是些她孕期跟以前不太一样的地方,口味、习惯,喜好…… 连她自己都没在意的小习惯,陆临舟都一一写了下来。 再往下,是医生叮嘱的孕期注意事项,比她自己记的还详细。 每一条后面都画了个小圆圈,像是已经做到的就会打勾。 林穗穗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砸在信纸上,晕开小小的墨点。她接著往下看,却发现最后一行字只写了一半。 “林穗穗一定要成为我的……” 成为他的什么? 妻子吗? 林穗穗攥著便签纸,指尖能感觉到纸页的薄软,眼眶突然有点发热。 外面的风突然大了些,吹得窗户轻轻响。 林穗穗把便签纸叠好,小心地夹回书里,又把书放回原位,像怕碰乱了他的心血。 看来陆临舟没有回这个宿舍,大概是回了男生宿舍。 林穗穗没再多想,转身朝著男生宿舍跑去。 …… 三月的风裹著残雪的寒气,往林穗穗衣领里钻。 可她跑得出了汗,这一点冷,都全被驱散了。 心里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疯长,缠绕著期待与忐忑。 他要是真的在意她,要是真的能跟舒佳凝划清界限,不结那个婚,她是不是就该告诉他? 告诉他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是他们俩的。 要是他愿意为了她和孩子,跟陆家好好说说,哪怕要费点劲,她也愿意跟他一起扛。 她不怕陆家的不待见,不怕別人的议论,只要他……只要他站在她这边。 林穗穗的指尖无意识攥紧了衣角,连呼吸都带著点颤抖的期待。 林穗穗加快脚步,林荫道尽头就是男生宿舍。 她快要见到他了。 可就在她转过林荫道拐角,脚步刚要加快时,视线里突然闯进两个身影。 陆临舟和舒佳凝。 两人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相对而立。 林穗穗的脚步猛地顿住,像被钉在了原地,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躲到了旁边的树后面。 舒佳凝背对著她,米白色的外套在冷风中显得格外扎眼。 他们不知说了什么,看样子,舒佳凝有些激动。 她的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哭,声音带著明显的激动,断断续续飘过来,听不清具体说什么,语气听起来格外激动,手还抓著陆临舟的胳膊,像是在哀求。 陆临舟站在原地,侧脸紧绷,眉头蹙著,似乎在说什么。 林穗穗一怔,一时间竟然有些慌乱了。 这个时候,她是应该衝上去问他们在说什么? 还是应该就这样静静地,等他们说完了她再出现? 就在林穗穗有些晃神的时候。 舒佳凝突然踮起脚尖,张开双臂,狠狠抱住了他的腰,脸埋进他的胸前,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身体还在轻轻发抖。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那画面,实在有些唯美。 头顶撒下的明明是暖光,却让林穗穗瞬间浑身发冷。 林穗穗的眼睛瞬间睁大,指尖掐进了掌心,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死死盯著那一幕,心里还抱著一丝希望。 陆临舟会推开她的,他一定会推开她的,他心里有她,他不会让舒佳凝这么抱著他的。 孙程燁都说了,他们现在没什么关係了。 可一秒,两秒,三秒……陆临舟没有动。 他的身体明显僵住了,手臂垂在身侧,指尖微微蜷缩。 接著,她看到陆临舟抬起了手。 不是推开,而是缓缓地抚上了舒佳凝的肩膀。 第490章 我喜欢的是她 这个动作,彻底压垮了林穗穗。 血液瞬间衝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冷得发凉,她下意识往后退,躲到一棵粗壮的梧桐树后,连呼吸都屏住了。 想起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那些刚建立起来的信任和勇气,在这一瞬间,像被寒风狠狠吹灭的火苗,连一点灰烬都没剩下。 原来都是假的。 她攥著钥匙的手猛地收紧,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她不敢再看,转身就往回跑,脚步踉蹌,好几次差点撞到树,后背的冷汗被风一吹,冷得刺骨。 刚才心里的那些幻想,全碎了。 碎得像林荫道上的残雪,被她的脚步踩得稀烂,再也拼不回来了。 …… 舒佳凝的手臂刚环住陆临舟的腰。 他浑身的肌肉就瞬间绷紧。 猝不及防的触碰让他下意识僵住,鼻尖縈绕著她身上的香水味,和林穗穗身上淡淡的体香截然不同,陌生得让他反感。 不过两秒,陆临舟的手就抵在了舒佳凝的肩窝,力道不大却带著冷硬:“舒佳凝,放手。” 舒佳凝不肯,抱著他的双手又紧了紧:“陆临舟,你看看我,你再回头看看我不可以吗?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陆临舟恼了。 他伸手將舒佳凝推开,身体往后退了退,拉开半米距离。 “请你自重。”他的眉头拧得更紧,语气里没有丝毫温度:“不要搞得太难看。” 舒佳凝的手空悬在半空,眼泪还掛在脸颊上,被风一吹,冻得发疼。 她看著陆临舟眼底的疏离,像是被针扎了似的,情绪更激动了,声音带著哭腔:“临舟!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们以前不是好好的吗?你给我写的情信里说,等我们毕业,就考虑我们的事。我们明明快能结婚了,为什么现在你眼里只有林穗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陆临舟的声音很沉,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之前的事,是我没说清楚,让你误会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该有自己的人生,別再盯著我和我的妻子了。” “自己的人生?”舒佳凝笑了,笑得眼泪更凶:“我的人生里,跟你在一起,是最重要的事情。可你现在却让我放弃?就因为林穗穗?她有什么好?她连军校生都不是,还怀了別人的孩子!” 提到林穗穗的孩子,陆临舟的下頜线绷得更紧,眼底掠过一丝暗芒。 他无数次告诉自己,要把林穗穗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 不论她是不是要和吴景越结婚了。 “她好不好,不用你评判。”陆临舟的语气冷了几分,眼神里多了点决绝:“就算她怀了別人的孩子,就算她要跟吴景越结婚,我也会等。”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绝望。 他不敢想林穗穗真的嫁给吴景越的场景,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但他很快压下那点脆弱,声音更坚定:“我不希望他们结婚,我会想办法阻止。就算最后阻止不了,我也不会跟任何人结婚,包括你。” “你疯了吗?”舒佳凝彻底崩溃了,上前一步想抓住他的胳膊,却被他躲开。 她看著陆临舟眼底的坚定,知道自己再怎么哭求都没用,索性破罐子破摔,语气里带著威胁的冷意:“林穗穗跟你装夫妻,不就是为了中专名额吗?你们在基地骗大家,现在在学校还接著骗!她怀著吴景越的孩子,却跟你以夫妻名义相处,这事要是被军校领导知道,她会被开除,你也会受牵连!你的前程,你的军功,都会毁在她手里!” 她以为这话能让陆临舟害怕,能让他回头。 在她眼里,陆临舟最看重的就是军校前途,是军人的荣誉。 可陆临舟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得让她心慌:“如果真的曝光,我们犯了错,自然会认错认罚。我家里是开船厂的,我爸一直想让我回去继承,离开军校,也不是不行。” 陆临舟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他下一秒就能够离开军校回家继承船厂。 丝毫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你说什么?”舒佳凝愣住了,脸上的崩溃瞬间变成震惊,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寧愿放弃军校,放弃你的军人梦,也非要护著她?你明明那么想留在部队,明明那么在意你的前程!” “我当然想留在军校,想当一辈子军人。”陆临舟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宿舍楼。 想到林穗穗,陆临舟的语气里多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但如果要用这个威胁我娶你,那我选放弃军校。舒佳凝,你该明白,我喜欢的是她。你再怎么闹,再怎么威胁,都没用。” “……” 第491章 她要守护她的孩子 到了放学时间,操场上学员们三三两两收拾著训练装备,透著几分热闹后的鬆弛。 陆临舟拎著军用水壶,刚走出战术训练楼,手腕就被人猛地拽住。 “老陆!你等会儿!”孙程燁喘著气追上来,眼神里满是不赞同:“你肯定还在发烧!赶紧去医院看看,別硬撑!” 陆临舟抬手挣了挣,没挣开,他低头看了眼孙程燁攥著自己手腕的手,声音有点哑:“不用,就是正常发烧,我心里有数。喝点热水,睡一觉就好。” “什么叫心里有数!”孙程燁急了,手上的力气又大了点:“你昨天胳膊受了伤,现在发烧指不定是伤口感染了!张军医不是说让你有不舒服就去复诊吗?你这硬撑著万一出事怎么办?” 陆临舟皱了皱眉,抬手摸了摸额头,確实有点烫,可他脑子里全是林穗穗。 早上没看到她,中午也没碰到,现在放学了,得去她教室接她,不然她一个人回去,他不放心。 “真没事。”他轻轻推开孙程燁的手,脚步微微晃了一下,又很快稳住:“我得送穗穗回家。” 孙程燁还想劝,可陆临舟已经转身往教学楼的方向走了。 他步伐比平时慢了些,却没停。 孙程燁看著他的背影,无奈地嘆了口气:“爱情力量这么伟大的吗?” 陆临舟一路走到林穗穗教室楼下,夕阳的光从走廊的窗户斜切进来,落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几个还没走的同学在收拾桌椅,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他扶著墙,稍微喘了口气,才推开教室门。 教室里没多少人,其中一个女生听到动静,抬头看到了陆临舟。 对方愣了一下,隨即站起来:“陆同志?你是找林穗穗吧?” 陆临舟的心轻轻鬆了点,刚想点头说“是”,就见同桌脸上露出点疑惑,接著说道:“她下午没来上课啊,你不知道吗?” “没来上课?”陆临舟一愣。 …… 陆家院子里静悄悄的,於婶繫著蓝布围裙,正蹲在厨房门口择青菜。 翠绿的菠菜叶摊在竹篮里,指尖刚掐掉一片黄叶,就听见院门口开门的动静。 她直起身,擦了擦手上的水,探头往门口看,却愣了一下:“穗穗?你怎么回来了?这才中午,下午不上课了?” 林穗穗站在门口,脸色比早上出门时白了不少,眼下带著淡淡的青影。 最显眼的是那双眼睛,红肿得像刚哭过,眼尾还泛著红,连平时清亮的眼神都变得蔫蔫的,没了神采。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哑,脚步慢吞吞地往里走,连换鞋的动作都透著股疲惫:“跟老师请假了,下午不去了。” 於婶赶紧迎上去,伸手想帮她接包,指尖碰到她的胳膊,只觉得一片凉。 这天气不算冷,她却浑身透著股寒气。 於婶心里更慌了,语气里的担忧藏都藏不住:“怎么了这是?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早上出门还好好的,怎么眼睛肿成这样?是不是孕吐又厉害了?” 林穗穗摇摇头,避开於婶的手,帆布包还掛在肩上,她垂著眼帘,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情绪,声音压得很低:“没事於婶,我就是……昨晚没睡好,有点累,回来歇会儿就好了。” “没睡好?”於婶皱著眉,保持怀疑態度没睡好哪能眼睛肿成这样? 可她看著林穗穗不想多说的样子,也没敢多问,只嘆了口气:“那你快去房间躺著,我刚烧了热水,等会儿给你冲杯麦乳精,补补精神。” 林穗穗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转身进去了。 房间很静,浅灰色的窗帘拉了大半,只留条窄缝漏进点夕阳,在木质地板上投出细长的光带,浮尘在光里慢慢飘著。 林穗穗躺在铺著碎床单的床上,没脱鞋,只是轻轻蜷缩著身子,双手小心翼翼地捂在小腹上。指尖隔著衣服,能感受到肚子那里的温度。 那是她和陆临舟的孩子。 可脑子里却像被按下了重复键,反覆播放著林荫道上的那一幕。 陆临舟还是做了一样的选择。 他选择的不是她。 她轻轻咬著下唇,眼泪不知不觉从眼角滑下来,砸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林穗穗本以为自己不会心痛的,如果在前几天,她也许会欣然接受。 可是这几天的时间,她在心里已经確认了陆临舟对她的心意。 现在和从天堂掉到地上,没有任何区別。 林荫道上的拥抱和那只安抚的手,像一盆冷水,把所有的感动都浇得冰凉。 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陆临舟对她的好,对孩子的在意,都只是因为占有欲? 一旦舒佳凝示弱,他还是会心软,还是会下意识地维护舒佳凝? 双手捂在小腹上的力度不自觉加重了些,她能感受到肚子里的孩子似乎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她的不安。 林穗穗赶紧放鬆手指,眼眶更红了。 她不能慌,不能难过,孩子会感受到的。 可心里的刺痛却像藤蔓一样疯长,缠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她翻了个身,脸对著墙壁,冰冷的墙皮透过薄薄的衬衣传来凉意,稍微压下了一点心里的燥热。 眼泪越流越多,浸湿了枕巾。 林穗穗把脸埋在枕头里,儘量压低自己的哭声,怕被外头的於婶听到。 她的双手紧紧抱著肚子,像是在守护著最后一点属於自己的东西。 …… 傍晚的陆家飘著饭菜香,於婶正把燉好的鸡汤盛进搪瓷盆,金黄的油浮在汤麵,香气顺著门缝飘满客厅。 陆临舟推开家门,他下意识放轻脚步,刚换好鞋,就径直往次臥里走。 他得知林穗穗下午没去上学,就赶紧回来了。 他心里记掛著林穗穗,想看看她休息得怎么样。 “临舟,你先別去!”於婶端著鸡汤从厨房出来,正好撞见他往楼梯走,赶紧放下盆追过去。 他伸手轻轻拉住他的胳膊:“穗穗中午回来就说昨晚没睡好,进去躺下就没出来,估计还睡著呢,別吵醒她。” 陆临舟的脚步顿住,眉头瞬间拧了起来,目光下意识往房间的方向瞥。 门紧闭著,没一点动静。 他刚想开口问“她下午有没有醒过”,手腕突然被於婶碰了一下,於婶的手顿了顿,隨即惊讶地睁大眼睛:“呀!临舟,你是不是在发烧?你这手腕子怎么这么烫!”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指尖刚碰到皮肤,就赶紧收了回来:“这么烫!肯定在发烧,你怎么不早说?” “我没事。”陆临舟想往后退,却被闻声从书房出来的陆远国叫住。 陆远国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怎么回事?发著烧还到处跑?” 周瑾园也从臥室走出来,刚换好家常的碎衬衣,听到“发烧”两个字,脚步立刻加快。 她走到陆临舟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语气里满是急切:“这么烫!是不是伤口感染了?早上让你去医院你不去,现在烧得这么厉害,要是出事怎么办?” 她一边说,一边拉著陆临舟往客厅沙发走:“快坐下!於婶,把体温计找出来,再去拿点退烧药,顺便倒杯温水!” 於婶赶紧应著,转身往厨房跑。陆临舟被按在沙发上,想解释“就是小发烧,不用这么麻烦”,却被陆远国一个眼神制止了:“別硬撑,你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发烧不是小事,先量体温。” 周瑾园蹲在他面前,帮他把袖子挽起来,看著他胳膊上缠著的纱布,眉头皱得更紧:“昨天缝针的时候医生就说要注意,你倒好,该干啥干啥,现在烧起来了,要是伤口发炎,有你受的。” 陆临舟没说话,目光却还是时不时往房间的方向瞟。 只要林穗穗安全回来,好好休息著,他发点烧不算什么。 反正他心里有数,喝了药睡一觉就好,没必要让她担心,更不能吵醒她。 等她睡醒了再说。 …… 陆家的深夜静得能听见掛钟的“滴答”声。 走廊的壁灯拧到最暗,昏黄的光在地面投下淡淡的光晕。 陆临舟靠在房间门框上,额头上的退热贴还带著点凉意,傍晚吃的退烧药让烧退了些,可心里却还是惦记著林穗穗。 从傍晚等到半夜,林穗穗的房门始终紧闭,没传出一点动静。 沈曼寧去住校了,也没个人能帮他看看里面的人。 他抬眼看了眼表,指针指向十一点半。当时怕吵醒她,没敢多停留,可现在越等越慌,总担心她是不是还在难受。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轻微的“吱呀”声。 是林穗穗房间的门开了。 陆临舟瞬间直起身,脚步下意识往前迈了两步。 昏黄的光里,他看到林穗穗穿著浅灰色的睡衣,头髮隨意挽在脑后,脚步很轻,像是要去倒水。 “穗穗。”他轻声开口,声音还带著点发烧后的沙哑,怕嚇著她,语气放得格外柔:“你醒了?身体好点没?” 林穗穗的脚步猛地顿住,转过身看到他时,瞳孔下意识缩了缩。 她原本还算平静的表情瞬间绷紧,肩膀微微往后缩,双手不自觉攥紧了睡衣下摆,眼神里满是明显的防备,像是他是什么需要躲开的陌生人。 没等陆临舟再说第二句话,林穗穗突然转身,伸手就去抓门把手,动作快得带著点慌乱,像是想立刻把自己关回房间里。 “穗穗,等等!”陆临舟赶紧追上去,伸手想拦她。手指还没碰到她的衣角,林穗穗却突然又把门拉开了。 她站在门后,背光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眼神却冷得像冰,声音也带著点刻意的生硬:“我要睡觉了,不要吵我。” 陆临舟的手僵在半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他刚想开口解释:“我只是想问问你怎么样”…… 还没开口。 就听林穗穗又补了一句:“不然我跟周姨说你骚扰我。” 第492章 他好像离她又远了一些 “不然我跟周姨说你骚扰我。” 话音落下,她没再看陆临舟一眼,猛地將门“砰”地关上。 厚重的木门撞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刺耳。 像一道无形的墙,彻底隔绝了两人的距离。 陆临舟站在门外,手还维持著要敲门的姿势,指尖冰凉。 走廊的壁灯映著他的影子,孤单得有些刺眼。 他能清晰地听到门內传来的、林穗穗刻意放重的脚步声,还有她轻轻靠在门后的动静。 她在防备他,甚至不惜用找他妈妈来威胁他。 刚才退烧后稍微好转的身体,此刻又泛起一阵寒意。 他不明白,中午还好好的,怎么晚上就变成了这样? 是她还在生他的气,还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掛钟的“滴答”声再次响起,敲在陆临舟的心上。 他站在门外,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轻轻放下手,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门关上的瞬间,他靠在门板上,疲惫地闭上眼。 他好像离她又远了一些。 ———— 食堂。 打饭窗口前的长队刚短了些,陆临舟端著餐盘,熟门熟路地往靠窗的那张桌子走。 那是林穗穗最近常坐的位置,能晒到点阳光,也离喧闹的过道远些。 看到林穗穗坐在那儿,陆临舟倒是满意了些。 他刚坐下,就习惯性地拿起筷子,把自己餐盘里大半的红烧肉夹到她碗里。 他知道她孕早期没胃口,却唯独爱吃食堂的红烧肉,特意让打饭的师傅多盛了两勺。 筷子刚伸到她碗边,却见林穗穗突然抬手,端起自己的餐盘往旁边挪了挪,动作快得让他措手不及。 “谢谢,我不需要。”林穗穗的声音很淡,却带著股刻意的冷意,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嘈杂,“麻烦你以后也不要再做这种让人误会的事。” 陆临舟举著筷子的手僵在半空,夹著的红烧肉悬在两人餐盘之间,连呼吸都顿了半拍。周围几桌的人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 有好奇的,有探究的,还有些看热闹的,连不远处的孙程燁都放下了筷子,一脸茫然地往这边看。 “穗穗?”陆临舟的眉头瞬间紧锁,语气里带著点错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昨晚,他还只是觉得她有些不高兴。 可今天,他已经彻底確认了。 她在躲著他。 林穗穗没看他,只是垂著眼,用筷子拨弄著碗里的白米饭。 她意识到周围的眼神,声音放低了些,却更冷了些:“没什么意思。陆临舟同志,我们只是『合作』关係,请保持距离,別让別人误会我们有多熟。” 她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了句。 说完,她没再等他回应,端起餐盘就往食堂另一头走。 那里是离他最远的一张空桌,靠近洗碗池,还能闻到点洗洁精的味道。 她走得很稳,脚步没有丝毫犹豫,连一个回头都没有,仿佛身后那个举著筷子僵住的人,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陆临舟坐在原地,手里还举著那筷子红烧肉,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他却丝毫不在意。 他在意的,只有她的反常。 他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突然变成这样。 是吴景越又找她了?还是周瑾园跟她说了什么? 陆临舟沉了沉眸色。 第493章 不允许你嫁给別人 陆临舟正要起身去追。 却被旁边的孙程燁拉住了:“老陆,你別衝动!穗穗今天不对劲,你现在过去,万一再吵起来,更麻烦!” 陆临舟挣了挣,没挣开,目光死死盯著林穗穗的背影。 她已经在那张空桌旁坐下了,背对著他,肩膀绷得笔直,连吃饭的动作都透著股僵硬。 “我得去问清楚。”陆临舟的声音很沉,带著点篤定。 孙程燁想了想,还是鬆了手:“那你也別太急,好好说,別跟她吵。穗穗怀著孕,情绪本来就不稳定。” 可质控液就跟他说了两句话,陆临舟再一转头,林穗穗就已经离开了食堂。 她又不见了。 …… 下午放学后,陆临舟没有给林穗穗再拒绝他的机会。 他直接在教室门口堵住她,带著她一起朝著车子走去。 教室门口人多眼杂,林穗穗没再跟他对抗,还是跟著走了。 反正她也要回陆家。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透过车窗,落在车厢里,把仪錶盘的金属边缘照得发亮。 陆临舟开著车,目光时不时往副驾驶座瞟。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林穗穗靠在椅背上,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垂在眼下,像在睡觉,可他注意到,她的手指一直攥著帆布包的带子,指尖泛白,显然没真睡著。 从学校出来到现在,车厢里一直是死一般的沉默。 他几次想开口问她怎么了,可每次话到嘴边,看到她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她在逃避面对她,可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她逃避得这么彻底。 车缓缓驶进船厂大院,熟悉的红砖房、吊塔的影子从窗外掠过。 陆临舟本来想直接开到陆家楼下,却听到副驾驶座传来林穗穗的声音,冷得像窗外的风:“停车。” 他脚下一顿,踩下剎车,车稳稳地停在离陆家还有几十米的路口。 他侧过头,看著林穗穗睁开眼,眼底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糊,只有一片清明的冷漠。 他开口问她:“怎么到这里就下了?还没到陆家。” “我不回陆家了。”林穗穗解开安全带:“在这把我放下就行。” 陆临舟闻言拧眉,问她:“告诉我理由。” “需要理由?”林穗穗拿起放在脚边的帆布包,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那我就告诉你,我搬去景越哥家里住,我们……准备结婚了。” “你说什么?”陆临舟的瞳孔猛地收缩,手死死攥住方向盘,指节泛白,连声音都带著点发颤,“林穗穗,你再说一遍?”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穗穗终於转过头,直视著他的眼睛,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片决绝:“我说,我要搬去吴家,跟景越哥住。我们要结婚了。” 陆临舟深吸一口气他气笑了:“是我昨天发烧烧糊涂了吗?怎么会听到你说这种话?你明明……你还是要搬去吴家?” 他刻意提起自己发烧的事,像是想唤醒她的在意。 他都发烧了,她总该关心关心他了吧?总可以不要提这些糟心的事了吧? 可闻言,林穗穗的脸色却猛地变了。 原本硬撑的决绝,在听到“发烧”两个字时,瞬间裂开一道缝。 她昨天就是因为担心他发烧,才急著去男生宿舍找他,可结果呢? 她在林荫道上看到了他和舒佳凝拥抱的画面,看到他抬手安抚舒佳凝的样子。 那点被刻意压下去的委屈和愤怒,瞬间翻涌上来,她的语气变得尖锐,带著压抑不住的火气:“我看你是烧傻了,听不懂人话!” 她往前凑了凑,眼神里满是冰冷的嘲讽,一字一句地重复,像是要把心里的刺都扎回去:“我说,我怀了吴景越的孩子,要跟他结婚了,现在就搬去吴家住!听明白了吗?要是没听明白,我可以再跟你说一遍!” “……” “我说,我怀了吴景越的孩子,要跟他结婚了,现在就搬去吴家住!听明白了吗?要是没听明白,我可以再跟你说一遍!” “不用了。”陆临舟下意识不想让她再说出那些让他听著就胸口发闷等话。 林穗穗却直视著他眼底的震惊和慌乱,一字一句地再次重复:“我说,我要搬去吴景越家里住,我们很快就会结婚。军校那边,我会跟大家说清楚,以后……我们就不用再演『假夫妻』了。” “说清楚?” “是。”林穗穗解开安全带,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別人的事:“我跟景越哥本来就该结婚,现在中专名额拿到了,也不用再跟你演『假夫妻』了。以后上下学我跟他一起,住到吴家也方便,他能每天接送我,省得別人再误会我们。” “误会?”陆临舟猛地推开车门,绕到副驾驶旁,一把抓住她正要下车的手腕。 他的手很烫,力道大得让林穗穗挣了挣都没挣开,眼底的冷静彻底碎了,只剩下慌乱和不解:“林穗穗,你看著我!我们之间到底是误会,还是你真的想跟吴景越结婚?” 他的眼神太过於炙热,炙热到林穗穗都有血不敢看他了。 她避开他的目光,用力抽回手,指尖因为刚才的拉扯泛著红,语气更冷:“我们之间的那些都是演的,陆临舟,你別当真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景越哥的,我必须跟他结婚。” 说完,她转身就往吴家的方向走,帆布包的带子勒得肩膀发疼,却不敢回头。 她怕一回头,就会看到他受伤的眼神,就会忍不住哭出来,推翻所有故作冷漠的决定。 “林穗穗!你站住!”陆临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著从未有过的急切。 他几步追上去,再次抓住她的手腕,这一次,他没给她挣扎的机会,手臂一伸,直接將她打横抱了起来。 “陆临舟!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林穗穗惊得叫出声,双手下意识抓住他的衣领,身体悬空的失重感让她心慌:“你放开!这里是船厂大院,別人看到会误会的!” “误会?”陆临舟低头看她,眼底泛红,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强硬。 他的呼吸因为急切而有些不稳,却字字清晰,“我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你不能住吴家,更不能跟吴景越结婚!我带你回陆家,哪儿都不准去!” 他的手臂稳稳托著她的腿弯和后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传过来,烫得她皮肤发麻。 林穗穗挣扎著踢腿,却被他抱得更紧,只能眼睁睁看著他抱著自己往陆家的方向走。 路过的船厂工人纷纷侧目,明显是认出了他们。 可陆临舟什么都不管,眼里只有怀里的她,脚步又快又稳,像是生怕一鬆手她就跑掉了。 “陆临舟,你疯了!”林穗穗的声音里带了点哭腔,不是害怕,是委屈。 她明明是因为看到他跟舒佳凝拥抱才心冷,明明是怕再受伤害才推开他,可他偏偏要用这种强硬的方式,把她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撞得粉碎。 陆临舟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的急切渐渐软了些,却依旧坚定:“我没疯。我只知道,不能让你走,不能让你跟別人结婚。” 他抱著她穿过船厂大院的小路,红砖房的影子在脚下掠过,冷风卷著他的话飘进她耳朵里:“我不会允许你嫁给別人的。” 第494章 老婆是我的 陆家的走廊静得很。 陆家父母今天有事出了门,於婶也正好出去买菜,家里空无一人。 陆临舟攥著林穗穗的手腕往自己房间走,指腹扣著她腕骨凸起的地方,力道大得让她指尖发麻,却又没真的捏疼她。 他像头失控的兽,却还在拼命克制著不弄伤猎物。 “陆临舟!你放开我!”林穗穗挣扎著往后拽,帆布包滑落在地,里面的药瓶滚出来,在地板上磕出清脆的响:“你这是干什么?耍无赖吗?” 他没回头,只在推开房门的瞬间,猛地將她拽进房间,反手“咔嗒”锁上了门。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铺著深色木地板的地上,像一场无声的对峙。 “耍无赖?”陆临舟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带著压抑到极致的沙哑。 他上前一步,將她逼到墙角,手臂撑在她头顶,形成一个密闭的包围圈,“比起你要跟吴景越结婚,我这点『无赖』算什么?林穗穗,你看著我,你说要搬去吴家,要跟他结婚,是不是认真的?” 月光落在他脸上,能看清他眼底的红血丝,还有平时冷硬线条里藏不住的慌乱。 林穗穗別开脸,下巴却被他伸手捏住,指腹带著薄茧,强迫她转回来对视:“我问你话,是不是认真的?” “是!”林穗穗挣了挣,没挣开,乾脆迎著他的目光,声音冷得像冰,“我跟景越哥本来就该结婚,他对我好,他家人也接受我,不像你……陆临舟,你跟舒佳凝才是门当户对,你跟我纠缠,不过是一时新鲜,等新鲜劲过了,你还是会选她!” “一时新鲜?”陆临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低低笑了一声,笑声里却全是苦涩,“我至於为了一时新鲜,跟全世界对抗?我连军校都可以放弃,也是一时新鲜?” 他的脸越靠越近,呼吸里带著淡淡的菸草味,混著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裹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林穗穗偏头想躲,却被他更紧地捏住下巴,下一秒,他的唇就压了下来。 不是温柔的吻,带著点惩罚的粗暴,却又在触碰到她唇瓣的瞬间,放轻了力道。 “唔!”林穗穗猛地睁大眼睛,挣扎著推他的胸口,指尖攥住他军装衬衫的领口,用力往后扯。 他的肩膀很硬,像块铁板,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她急了,狠狠咬住他的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陆临舟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鬆口,反而更用力地扣住她的腰,將她往自己怀里带,唇齿间的力道带著点破釜沉舟的狠劲,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揉进骨血里。 直到唇瓣传来清晰的痛感,他才微微退开。 陆临舟的下唇被咬出一道红痕,渗著点血珠,眼神却亮得嚇人,死死盯著她:“疼吗?你说要跟別人结婚,我更疼。” 林穗穗的胸口剧烈起伏,嘴唇被他吻得发肿,她抬手擦了擦嘴角,声音带著点发颤的怒:“陆临舟,你疯了!你这样跟强迫有什么区別?” “强迫?”他低头,额头抵著她的额头,呼吸交缠,月光下,他的眼神复杂得让人心慌。 有痛苦,有愤怒,还有不极致的占有欲。 “如果只有强迫能让你留下,那我认了。林穗穗,我不会让你走,更不会让你嫁给吴景越。”他的手顺著她的腰往下滑,扣住她的腿弯,作势要抱她:“林穗穗,你只能是我的。” 林穗穗急了,抬脚想踢他,却被他提前按住膝盖。 整个人被他抵在墙上,动弹不得。 她看著他眼底的失控,心里又慌又乱,声音软了些,却依旧带著抗拒:“陆临舟,你別这样……我们不可能的。你爸妈不会接受我,他们想让你娶舒佳凝,我肚子里还有孩子,是景越哥的孩子,我们怎么可能在一起?” “孩子?”陆临舟突然打断她,声音沉得像夜。 他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语气里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带著点偏执的坚定:“孩子是谁的,不重要。” 林穗穗愣住了,连挣扎都忘了,怔怔地看著他。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著她被捏红的下巴,眼神里的狠劲渐渐褪去,只剩下近乎虔诚的执著:“重要的是,老婆是我的。” 第495章 谁欺负你了? 林穗穗觉得,陆临舟一定是疯了。 他陆临舟,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孩子是谁的不重要。老婆是他的就行了?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林穗穗指尖刚攥紧,正要开口反驳,走廊里突然传来钥匙插进门锁的“咔嗒”声。 大概是陆临舟的父母回来了。 她浑身一僵,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挣开陆临舟的手,往后退了半步。 眼底还凝著未散的怒气,却瞬间被慌乱取代,连呼吸都快了半拍:“你爸妈回来了!” 陆临舟也顿了顿,眉峰蹙了蹙,显然也没料到他们会这么早回来。 没等他说话,林穗穗已经飞快地捋了捋被他揉皱的衣领,又抬手抹了把泛红的唇角,指尖碰到刚才被吻得发肿的地方,还带著点麻意。 她眼神扫过房间,最后落在墙角的书柜上,几步走过去,隨手抽了本最厚的英文文献抱在怀里,像是抓著根救命稻草。 “你別乱说话!”她回头瞪了陆临舟一眼,声音压得极低,却带著点警告的意味:“不然……不然我现在就搬去吴家!”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復心跳,走到房门口,轻轻拉开一条缝。 没立刻走,就靠在门框上,故意对著房间里的陆临舟扬了扬手里的书,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走廊听到的声音说:“那这本英文文献我就借走了,我再借去翻两天,等看完了还你。” 陆临舟靠在书桌边,看著她故作镇定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复杂,却没拆穿。 他已经把林穗穗热惹恼了,要是再让她情绪崩掉,她就真的该恨他了。 陆临舟沉了沉声,顺著她的话头应了句:“嗯,有不懂的再问我。” 两人的对话刚落,走廊尽头就传来脚步声。 周瑾园拎著个包走在前面,抬头看到半开的房门里站著林穗穗,脚步猛地顿住。 她的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隨即就沉了下去,嘴角的弧度也绷得紧紧的,带著明显的防备和紧张。 跟在后面的陆远国也愣了愣,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目光在林穗穗和房间里的陆临舟之间扫了一圈,没说话,却下意识往周瑾园身边靠了靠。 林穗穗早料到他们会是这反应,脸上却依旧堆著平和的笑,语气自然得像真的只是来借书:“陆叔,周姨,你们回来了?” 说完,她又回头看向房间里的陆临舟,晃了晃怀里的书:“那我先回房间看书了,谢谢你啊,临舟哥。” 话音落,她没再看周瑾园和陆远国紧绷的脸色,抱著书转身就往自己房间走。 林穗穗脚步声儘量放得轻,可后背还是能感觉到那两道带著审视和防备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著。 直到她推开自己的房门,“咔嗒”一声关上,才彻底鬆了口气。 房门关上的瞬间,林穗穗就后背抵著门板滑了下去。怀里的书重重砸在地板上,她却顾不上捡,双手死死捂住心口。 指尖能清晰地摸到胸腔里疯狂跳动的节奏,连呼吸都带著颤抖。 刚才差一点就被撞破,要是被他父母听到陆临舟的那番话,別说她在陆家待不下去,恐怕他们都恨不得把陆临舟一起赶走吧? 不管是哪个年代,都不可能会有人愿意想喜当爹啊! 她埋著头,手指用力掐了掐掌心,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刚才在陆临舟房间里的对峙、他强硬的吻、那句不管孩子是谁都要娶她的话,像一团乱麻缠在心里。 可现在冷静下来才发现,他们之间的阻碍从来都没消失过。 他父母的反对、舒佳凝的纠缠、还有所有人都以为孩子是吴景越的这个“事实”。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 她真的不能再住在陆家了,再待下去,迟早要把自己和陆临舟都拖进麻烦里。 明天就跟吴景越说,搬去吴家的事,儘快定下来。 只有彻底跟陆临舟划清界限,才是对他们俩最好的保护。 …… 下午的阳光斜斜洒在基地训练场上,暖得有些晃眼。 舒佳凝慢悠悠地在操场边的林荫道上散步,指尖把玩著垂在胸前的珍珠项链,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她是特意来等陆临舟的,却没料到会先看到这一幕。 视线尽头,林穗穗正想往教学楼走,陆临舟却从斜后方快步追上来,手里拎著个牛皮纸袋。 里面不知道装著什么,包装得精致又显眼。 “穗穗,等一下。”陆临舟的声音不算大,伸手就拦住了林穗穗的去路。 林穗穗皱著眉往后退,脸色冷得像冰:“我不需要,你拿回去。” 可陆临舟没听,反而上前一步,强硬地將纸袋往她手里塞。 林穗穗伸手推,两人拉扯间,他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不算重,却牢牢的,让她挣不脱。 阳光落在他手背上,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林穗穗的脸涨得通红,一半是气,一半是怕被人看见。 她用力甩著手腕,想挣脱开,可陆临舟攥得很紧,直到她被迫鬆了抵抗,把那个牛皮纸袋拿著了,他才缓缓鬆了手。 林穗穗几乎是立刻就往后退了一大步,转身头也不回地往教学楼跑。 她背影绷得笔直,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给他。 陆临舟站在原地,眉头紧锁著,眼底满是无奈,可目光却追著她的背影,直到那道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门口,才缓缓收回视线。 这一幕,被林荫道上的舒佳凝看得清清楚楚。 她虽然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但那姿態,很明显是陆临舟主动,且有些死缠烂打的的意思。 他对她是那样冷漠,对林穗穗却这样死皮赖脸。 舒佳凝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佳凝。”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一只手轻轻拍在她的肩膀上。 舒佳凝浑身一僵,猛地回头,看到堂哥舒明远站在身后,嘴角掛著惯有的笑意,手里还拎著个印著“上海”字样的网兜,显然是刚从外地回来。 “哥?你怎么来了?”舒佳凝的声音带著点哭腔,鼻尖又酸了,眼泪差点没忍住掉下来。 舒明远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目光落在她红肿的眼睛上,眉头微蹙:“怎么了?眼睛怎么红成这样?谁欺负你了?” 舒佳凝赶紧低下头,伸手擦了擦眼角,摇了摇头:“没……没事,就是刚才风吹得眼睛疼。” 她不敢抬头,怕堂哥看出破绽。 她在舒明远面前,向来是被宠著的,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舒明远哪会信她的话,视线顺著她刚才慌乱收回的目光扫过去,很快落在不远处的坛边。 陆临舟站在那里,正跟在另外一个女生身后。女生往前走,他就追得很近,姿態里透著股说不出的亲近。 他的眼神顿了顿,隨即瞭然地看向舒佳凝,语气里多了点探究:“那不是你以前常跟我提的,陆临舟?” 这话一出,舒佳凝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她还是不说话,只是肩膀微微耸动,那副强忍著委屈、却又藏不住难过的样子,看得舒明远心里的火气瞬间冒了上来。 “是不是他欺负你了?”舒明远的声音沉了些。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语气带著安抚:“有哥在,谁要是敢让你受委屈,哥帮你討回来。” 第496章 有人跟著她 军校旁的小路裹著春天的暖意。 柳枝抽了新绿,垂在墙头上晃悠,暖得让人有点发燥。 正是大中午,林穗穗文具不够用,打算去门口巷子里的店子里买。她走在路边,手指勾著米白色围巾的边角。早上出门时还觉得凉,这会儿太阳晒得脖子发烫,实在戴不住了。 她抬手解围巾,指尖刚碰上去,眼角余光却瞥见身后有两道影子跟著。 她心里莫名一紧,她放慢脚步,假装整理帆布包,悄悄回头扫了眼。 不远处的树下,站著两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个留著长头髮,一个敞著外套领口,裤脚卷得歪歪扭扭,正斜靠在树干上,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那模样透著股流里流气的散漫。 不是军校的人,也不像是附近的住户。 林穗穗的警觉瞬间提了起来,手指攥紧了包带,脚步下意识往人多的方向挪。 前面是军校家属区的菜市场,这会儿正是人多的时候,能看清不少熟悉的面孔。 她故意在菜市场入口绕了两圈,假装看摊位上的青菜,眼角却一直留意著身后。 那两个青年果然还跟著,只是没靠太近,就远远地在路口晃,时不时往她这边瞥,眼神里的打量越来越明显,带著点不怀好意。 不能再等了。 林穗穗心里盘算著,趁著摊位前有人討价还价挡住视线,猛地转身,往菜市场另一侧的小巷跑。 那巷子窄,却直通主街,只要衝出去,主街人多眼杂,他们肯定不敢再追。 “哎,她跑了!”身后立刻传来急促的喊声,脚步声“噔噔”地追了上来,越来越近。 林穗穗的心跳得像擂鼓,手里还拎著刚买的一网兜苹果,沉甸甸的。 听著身后逼近的脚步声,她咬牙猛地转身,將网兜朝身后狠狠一甩。 红苹果“哗啦啦”滚了一地,有的撞在墙上弹开,有的直接滚到那两个青年脚边,绊得他们脚步一顿,差点摔了。 “操!”长头髮的青年骂了一句,弯腰去踢苹果,却耽误了功夫。 林穗穗没回头,借著这几秒的空隙,拔腿就往小巷口冲。 风灌进衣领,耳边全是自己的呼吸声。 直到衝出小巷口,看到主街上熙攘的人群,热闹得很,她才鬆了口气。 林穗穗脚步没停,混进人群里,快步离开现场。 小巷口,两个青年追出来,看著林穗穗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流里,长头髮的气得踢了一脚墙根,墙灰簌簌往下掉:“妈的,这娘们还挺机灵!” “本来还想把她堵到僻静处,让她『识相点』,没想到跑这么快!”敞外套的青年喘著气,往人群里扫了扫,没再看到林穗穗的影子。 他啐了口唾沫,盯著主街的方向,眼神阴沉沉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不是在基地中专部上课吗?以后有的是机会!等下次……” 长发的那个皱著眉:“算了,今天人太多,下次再说。要是让舒哥知道咱们连个人都没盯住,有咱们好受的。” 两人骂骂咧咧地转身,没再追,只是往小巷深处走了。 他们不知道,林穗穗走在主街上,手心还在冒汗,回头看了眼身后,心里的不安却没散。 那两个混混的样子,不像是隨机找茬,倒像是专门盯著她来的,会是谁派来的? …… 下午的下课铃刚落,教室里的人就陆续走空。 林穗穗正收拾著课本,班主任陈老师拿著一叠资料走了过来,笑著递到她面前:“林穗穗同学,麻烦你个事。” “陈老师您说。”林穗穗停下手里的动作,接过资料。 “这是给李老师的教学笔记,她住在军校旁边的老宿舍区,腿脚不太方便。知道你平时在家属区那边住,正好顺路帮我带过去唄?” 陈老师语气温和,显然是觉得这是顺手的事。 林穗穗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解释:“陈老师,我现在……”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本想说自己搬去了校內新宿舍,可看著陈老师信任的眼神,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只能点点头:“好,我一会儿给李老师送过去。” 林穗穗抱著资料袋走出教室,她先往训练场走。 她想著,反正放学了要回船厂,乾脆找陆临舟陪她一起去。 老宿舍区的路偏,中午又隱约觉得有人跟著她,还是得谨慎一些。 可到了训练场铁丝网外,只看到军绿色身影还在列队训练,口號声震天,却没看到陆临舟的身影。 林穗穗问了下,旁边的学员说他去器材室领装备了,得等会儿才回来。 林穗穗站在原地犹豫了会儿,看了眼天色。 陆临舟一忙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结束。 越晚去,反而越危险。 不如趁著现在天色还早,提前过去。 老宿舍区在军校西侧,小路从校內通过去,石板路斑驳,两侧的老砖墙爬满了爬墙虎,春日的新绿嫩得晃眼,却盖不住墙根的杂草和旧砖缝里的尘土。 路上没什么人,偶尔有一两户老人坐在门口择菜,看到她也只是淡淡瞥一眼。 林穗穗走得很警惕,帆布包斜挎在身前,资料袋抱在怀里,时不时回头扫一眼,確认身后空荡荡的,没有可疑的身影。 她鬆了口气,脚步稍微快了些。 再往前走一段,过了旧仓库就能到李老师家的单元楼了。 可就在她走到旧仓库墙角时,前方的拐角突然传来脚步声。 她心里一紧,抬眼望去。 两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一个留著长头髮,一个敞著衬衫,正是中午在主街堵她的混混! 两人脸上掛著不怀好意的笑,慢悠悠地往她这边走,脚步故意放重,像是猫戏老鼠。 “不好!”林穗穗心里一沉,转身就想往回跑。 可刚转了半圈,后背就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惊得她浑身一僵。 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高壮的男人,头髮染得发黄,正用粗糙的手按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动弹不得。 “跑啊?”为首的长头髮混混啐了一口,吐在地上:“上次在主街不是挺能跑吗?怎么不跑了?” 第497章 没人能来救她 林穗穗的后背瞬间冒出冷汗。 看来,中午他们想堵的人就是她! 林穗穗想都没想就转身要往回跑。 可刚转了半圈,就见一个高壮的男人慢悠悠地从树后走出来,双手插在裤袋里,正好堵住了她的退路。 三个人,一前两后,把她困在了旧仓库和大树之间不到两米宽的缝隙里。 旧仓库的铁皮屋顶被风吹得“哐当”响,锈跡斑斑的墙面上还贴著褪色的標语,空气里瀰漫著霉味和铁锈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穗穗下意识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仓库墙壁上,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渗进来,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她的左手紧紧护在小腹上,指尖轻轻贴著布料,像是在无声地安抚肚子里的孩子。 右手攥著那叠教学资料,手心里全是冷汗。 林穗穗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目光扫过周围。 左边是锁死的仓库门,掛著的铁锁早就锈得打不开。 右边是齐腰高的杂草丛,里面隱约能看到几块碎砖头,可距离太远,她根本没机会衝过去。 林穗穗后背紧紧贴住旧仓库的铁皮墙,她攥紧怀里的资料袋,指节发白,儘量让声音稳一点:“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要钱我没有,要是想抢东西,我包里只有课本。” “谁要抢你东西!”留长髮的混混往前凑了两步,嘴角撇出一抹不屑的笑:“你赶紧从军校退学,跟陆临舟断得乾乾净净!陆临舟不是你能覬覦的人,他有相配的姑娘,轮不到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凑上去!” “相配的姑娘”这五个字像根针,瞬间扎进林穗穗心里。 她立刻反应过来,是舒佳凝! 肯定是舒佳凝不甘心,让这些人来逼她! 求生的本能让她赶紧摆手,语气带著急切的辩解:“我跟陆临舟没关係!真的没关係!” 她甚至故意提起吴景越,想让他们相信,“我马上就要结婚了,怎么可能跟陆临舟有牵扯?你们肯定认错人了!” “认错人?”敞著衬衫的混混嗤笑一声,伸手在墙上蹭了蹭:“我们在军校门口蹲了两天,问了好几个学员,你们就是夫妻,你还怀孕了!你还想忽悠我们?当我们是傻子?” 林穗穗的心沉了沉。 他们居然早就调查过她,根本不信她的辩解。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听见黄髮混混啐了口唾沫,粗声粗气地说:“舒哥说了,你这女人不是什么好货,表面装得老实,背地里勾著陆临舟不放!现在这么快就求饶,肯定是想先糊弄我们,回头接著缠他!” “舒哥?”林穗穗猛地一愣,瞳孔缩了缩。 不是舒佳凝?是舒家人?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舒佳凝顶多是傲气一些,可她以为林穗穗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陆临舟的,这样她还能安全一点。 可如果是舒佳凝的家人,不知道其中內情,以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陆临舟的…… 要是为了让陆临舟和舒佳凝在一起,他们要除掉她的孩子…… 一想到这里,林穗穗脸都白了。 “跟她废话什么?!”长发混混不耐烦了,擼起袖子就要抓她的胳膊:“舒哥说了,要是她不肯听话,就给她点教训,让她知道厉害!实在不行,就把她绑了,拿她威胁陆临舟!我就不信,陆临舟看著她挨打,还能不跟舒小姐好!” “对!”黄髮混混也跟著附和,伸手按住林穗穗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疼得皱眉:“要是陆临舟还不答应,就往死里打!打死这个碍事的,舒小姐就能顺理成章跟陆临舟在一起了!” “打死我?”林穗穗的声音瞬间发颤,后背贴墙的力度更大了,几乎要嵌进铁皮缝里。 她看著三个混混眼里的凶光,看著他们伸过来的粗糙的手,心里的最后一点侥倖彻底碎了。 他们不是要嚇唬她,是真的想伤害她,甚至想杀了她! 林穗穗想挣扎,可肩膀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想喊人,可这路段前后都没人,旧仓库附近连个住户都没有,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 陆临舟还在训练……没人能来救她。 林穗穗手心的冷汗满手都是,她看著越来越近的混混,绝望瞬间淹没了她。 她难道真的要栽在这里?要被这些人打死,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保不住?“你们別过来……” 她的声音带著哭腔,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我真的跟陆临舟没关係,我马上就走,马上退学……” 可混混根本不听,长发混混伸手就去扯她的包,按住她的胳膊往仓库里拖:“现在说这些晚了!舒哥说了,必须给你点教训,让你再也不敢出现在陆临舟面前!” “……” 第498章 陆临舟,你醒醒! 夕阳把训练场的铁丝网染成了暖金色。 陆临舟刚卸下负重背心,军绿色作训服的后背就洇出一大片深色汗渍。 他扯下颈间的白毛巾擦了把脸,水珠顺著下頜线滴在水泥地上。 隨手擦了擦汗,陆临舟就打算结束训练去找林穗穗。 陆临舟快步往教学楼走,楼道里只剩几个人在收拾桌椅,他突然有点不安。 林穗穗本就不想见他,他今天结束训练得有点晚,她只怕先走了。 她怀著孕,要是要赶公交,就太辛苦了。 到了林穗穗教室,往里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林穗穗作为上没人。 他转身往走廊跑,刚到楼梯口,就撞见锁教室门的同学,那人手里还抱著一摞作业本,差点被他撞得撒了手。 “陆同志?你急什么?”张同学稳住作业本,一脸诧异。 “抱歉,”陆临舟语速极快,目光里带著急切:“你看见林穗穗了吗?她刚走?” 张同学愣了愣,想了想才点头:“哦,林穗穗啊,刚才陈老师找她了,让她帮忙送教学资料去老宿舍区的李老师家。陈老师说她住在家属区那边,顺路,她没推辞就答应了,走了大概十分钟吧。” “老宿舍区?”陆临舟的眉头瞬间拧在一起。 老宿舍区要走军校西侧的石板路,那路偏得很,两侧全是老砖墙和废弃仓库,平时没什么人走。 虽然军校周围还算安全,但林穗穗怀著孕,一个人走那条路,万一出事怎么办? “她走哪条路去的?”他追问,声音都比平时沉了些。 “应该是走校內通老宿舍区的小路吧,近点。”张同学挠了挠头:“刚才我看见她往西门方向走了,手里还抱著个资料袋。” 陆临舟没再多问,只匆匆道了声“谢谢”,转身就往西门跑。 …… 旧仓库里瀰漫著铁锈和灰尘的味道。 阳光从破损的铁皮顶漏进来,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 角落里堆著废弃的工具机零件,金属表面生著暗红的锈跡。 林穗穗被两个混混架著胳膊往里拖,帆布包早被扯掉在地上,资料袋散了架,纸张飘得满地都是。 “你们想干什么?这是军事管理区附近!” 她强压著声音里的颤抖,目光扫过仓库门口。 只要能靠近门,说不定还有机会跑。 可黄髮混混堵在门口,双手抱胸,眼神里满是嘲讽,根本不给她任何机会。 “军事管理区?”长发混混嗤笑一声,伸手就去抓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到了这儿,谁还管你什么区!今天就是要给你长点记性,让你知道陆临舟不是你能碰的!” 林穗穗急得浑身发抖,下意识护住小腹,那里还藏著她和陆临舟的孩子,绝不能有事! 她忍著手腕的疼,声音放软,带著哀求:“我给你们钱,我去找吴景越要,你们要多少都行,別伤害我,求你们了……” “钱?”敞衬衫的混混愣了一下,隨即冷笑:“我们跟舒哥混的,不缺你那点钱!我告诉你这里偏僻得很,喊破喉咙都没人来!今天就给你长点记性,让你知道不该抢舒小姐的人!” 他故意顿了顿,眼神扫过角落里的生锈铁棍,威胁意味十足。 舒哥!又是舒哥!林穗穗的心彻底沉了。 他们是铁了心要帮舒家人收拾她,钱和哀求都没用。他们既不可怜她,也不要钱,只是想替舒佳凝出气。 想让她离开陆临舟,替舒佳凝扫清她这个障碍。 她看著三个混混逼近的身影,后背抵上冰冷的工具机,退无可退,绝望像潮水般涌上来,连呼吸都觉得疼。 其中一个男人伸手去抓林穗穗的胳膊,指节粗糙,带著常年干粗活的老茧。 就在她几近绝望的时候。 仓库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如同惊雷炸响:“住手!” 林穗穗猛地抬头,就见陆临舟站在门口。 常服外套被风吹得扬起,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眼神凌厉如刀,直直盯著那三个混混。 他看到被混混围住的林穗穗,瞳孔瞬间收缩,脚步猛地加快,几乎是冲了过来。 “穗穗!”他一把將林穗穗拉到身后护住,手臂紧紧环著她的腰,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瞬间红了眼。 “哪来的臭小子,敢多管閒事!”黄髮混混骂了一句,抄起角落里的铁棍就朝陆临舟挥过来。 陆临舟根本没躲,侧身护住林穗穗,另一只手抓住混混的手腕,猛地一拧。 只听“咔”的一声脆响,混混痛得惨叫,铁棍“哐当”掉在地上。 他顺势一脚踹在对方膝盖上,黄髮混混“噗通”跪倒在地,疼得直冒冷汗。 剩下两个混混见状,也抄起旁边的零件衝上来。 陆临舟將林穗穗往工具机后推了推,沉声道:“躲好,別出来!” 隨即转身迎上去,动作乾脆利落,拳拳到肉。 他毕竟是军校的人,是练过的人,对付两个街头混混不在话下。 可心里记掛著林穗穗,动作难免有些急躁。 没一会儿,长发混混就被他按在地上,嘴角淌著血。 敞衬衫的混混见势不妙,想从背后偷袭,却被陆临舟察觉,回头一拳砸在他脸上,对方踉蹌著后退,撞在生锈的工具机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穗穗躲在一旁,看著陆临舟的背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看著他利落的动作,心臟还在狂跳,却莫名鬆了口气。 他来了,她安全了。 就在她以为能彻底安全时,突然看到被按在地上的长髮混混眼中闪过凶光,他悄悄摸向掉在脚边的短铁棍。 趁著陆临舟转身护她的间隙,挣扎著爬起来,绕到陆临舟的视觉盲区—— “陆临舟!小心!”林穗穗尖叫著衝出去,却已经晚了。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短铁棍狠狠砸在陆临舟的后脑上。 陆临舟所有的动作瞬间停滯,他身体晃了晃,温热的血顺著发梢流下来,滴在林穗穗的手背上,滚烫得嚇人。 温热的血液顺著他的发梢流下来,滴在他的常服领口上,晕开一片暗红。 他艰难地转过头,目光越过混乱,落在林穗穗脸上。眼神复杂难辨。 林穗穗伸手想抓住他,却只碰到他冰冷的指尖,他已经再也撑不住,身体重重地向前倒去。 “咚”的一声砸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陆临舟!陆临舟!”林穗穗扑在他身边,双手颤抖地去摸他的后脑,指尖瞬间沾满了温热的血,嚇得她浑身发抖,撕心裂肺的哭喊在仓库里炸开。 这声“陆临舟”,却把几个混混喊得愣住了。 刚爬起来想补打的长髮混混动作猛地僵住,手里的短铁棍“哐当”掉在地上,他瞪著地上昏迷的人,声音发颤:“什、什么?他就是陆临舟?” 敞衬衫的混混也懵了,凑上前两步,借著漏进来的阳光仔细看。 这挺拔的身形,还有那张哪怕昏迷也透著英气的脸,可能真的就是陆临舟! 他瞬间脸色骤变,咽了口唾沫:“那、这不就是舒小姐喜欢的那个……我们、我们是不是打错人了?” 黄髮混混刚揉著被踹疼的膝盖站起来,一听这话,冷汗“唰”地就下来了。他们是舒明远派来教训林穗穗的,让她离陆临舟远点,可不是让他们打陆临舟啊! 舒佳凝有多喜欢陆临舟,舒明远有多护著这个妹妹,他们早有耳闻。 舒明远当初为了舒佳凝一句话,能把欺负她的小混混打断腿,现在他们把舒佳凝心心念念的人打成这样…… “这、这要是舒哥知道,我们把他妹妹喜欢的人打死了……”黄髮混混的声音都在抖,眼神里满是恐慌,“我们会不会、会不会被舒哥沉江啊?” “別、別愣著了!快跑啊!”长发混混最先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外套,也顾不上拍灰尘,往肩上一甩就往仓库外冲。” 几人临走前还回头瞥了眼地上的陆临舟,见他一动不动,脸色白得像纸,心里更怕了,拔腿就跑,连掉在地上的铁棍都忘了捡。 三个混混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很快就消失在小巷尽头。 “你醒醒!你別嚇我!”林穗穗扑在陆临舟身上,颤抖的手反覆去探他的鼻息,指尖沾著的血渍蹭在他苍白的脸颊上,触目惊心:“你快醒醒!我、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你醒来我就告诉你……陆临舟……” 第499章 他是为了救她 直到林穗穗叫来了人,把陆临舟送去了医院,她才终於卸下一口气,晕了过去。 消毒水的味道刺得鼻腔发疼,林穗穗在一片模糊的白光里睁开眼。 输液管悬在头顶,冰凉的液体顺著手背的针管缓缓流进血管,刚动了动手指,就牵扯得胳膊发沉。 她像是沉在水里漂了很久,连睁眼都费了极大的力气。 “穗穗?你醒了!”旁边传来吴景越的声音,带著明显的惊喜。 他本来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守著,见她睁眼,立刻站起身,伸手想探她的额头,又怕碰疼她,动作放得极轻。 可林穗穗根本没在意这些,她猛地偏过头,沙哑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第一句话就是:“陆临舟呢?他在哪儿?” 她的眼神里满是慌乱,挣扎著就要坐起来,手背上的针头瞬间被扯得移位,疼得她“嘶”了一声,输液管也跟著晃了晃。 “你別乱动!”吴景越赶紧按住她的肩膀,把她轻轻按回枕头上,语气又急又柔:“医生说你是过度劳累加情绪激动才晕倒的,得好好躺著休息。陆临舟他……还在昏迷,但医生说了,已经过了危险期,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过了危险期……还没醒……”林穗穗重复著这两句话,眼神稍微鬆了点,却还是紧紧攥著吴景越的胳膊:“確定是谁干的了吗?那些混混肯定不是自己来的,他们是冲我来的,是舒家的人!” 林穗穗一想到陆临舟是为了护她才被打晕,心里的悔恨就更重。 吴景越的眼神暗了暗,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已经让人去查了,军校保卫科也介入了,肯定会追查到底,不会让伤害你们的人逍遥法外。你现在別想这些,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你还怀著孕,不能再激动了。” “我没事……”林穗穗摇了摇头,又一次挣扎著要掀开被子:“我要去见他,我得去看看他……” 她的话越说越急,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昏迷前陆临舟最后看她的眼神,还清晰地刻在脑子里。 她有好多话要跟陆临舟说,关於肚子里的孩子,关於他们之间的关係。 “穗穗!你冷静点!”吴景越赶紧按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语气里带了点无奈:“你现在刚醒,身体虚得很,医生不让你下床。我已经帮你去看过他了,护士在旁边守著,一有动静就会通知我们,你放心好不好?” “不好!”林穗穗的声音带著哭腔,却异常坚定:“我要自己去看他,我要等他醒过来,我要告诉他……” 她顿了顿,喉间动了动,声音软了下来,带著点哀求:“景越哥,你让我去好不好?我就站在门口看一眼,看完我就回来躺著,不添麻烦……” 吴景越看著她眼底的执念,知道自己拦不住。 他嘆了口气,伸手帮她把滑落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又小心翼翼地扶著她的胳膊,慢慢把她扶坐起来:“好,我带你去,但你答应我,不能激动,不能久站,看完咱们就回来。” 林穗穗用力点头,抓著吴景越的胳膊,慢慢挪到床边。 脚刚碰到地面,就觉得一阵发虚,差点站不稳,却还是咬著牙,一步一步往病房外走。 …… 军校附属医院病房,白墙刷得乾净透亮,玻璃窗擦得没有一丝水渍。 阳光透过窗欞落在浅灰色的水泥地上,映出窗台上那盆绿萝的嫩影。 靠墙摆著两张木质长椅,椅面打磨得光滑,旁边的床头柜上放著白色搪瓷盘,里面叠著乾净的纱布和球,连空气里的消毒水味都淡得恰到好处,没有寻常小医院的杂乱感。 林穗穗推开病房门时,脚步还带著刚醒过来的虚浮,可目光一落在病床上的人身上,瞬间就忘了浑身的疲惫。 陆临舟躺在白色病床上,头缠著厚厚的纱布,几缕黑髮从纱布边缘露出来。 他的脸色苍白得像床单,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在呼吸。 病房里围著不少人。 周瑾园坐在床沿的椅子上,身上穿著剪裁合体的浅驼色呢子大衣,头髮梳得一丝不苟,即使眼底泛红,也难掩厂长夫人的优雅气质。 陆远国站在她身边,穿著深灰色中山装,双手背在身后,眉头紧锁。 舒佳凝站在另一侧,手里提著个印著保温桶,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 孙程燁、李建跃他们也靠在墙边,脸色都不太好看。 看到这一幕,林穗穗刚迈进去的脚步突然顿住。 是她,都是因为她。 如果不是她被混混堵截,陆临舟根本不会为了护她挨那一棍,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昏迷不醒。 愧疚像潮水般涌上来,让她突然不敢再往前走,怕自己的出现会让周瑾园更生气,怕別人说是她害了陆临舟。 “嫂子?”孙程燁最先注意到门口的她,赶紧从墙边挤过来,声音放得很轻。 孙程燁担忧地问:“你醒了?医生不是说让你多躺会儿吗?怎么跑过来了,身体没事吧?” 林穗穗摇了摇头,眼泪早就在眼眶里打转,一开口就带著哽咽:“他……他怎么样了?有没有醒过?医生怎么说?” 孙程燁往病床方向瞥了一眼,重重嘆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还没醒,护士说心率和血压都稳定了,但就是没动静……” “都怪我……”林穗穗的声音更哑了,眼泪终於忍不住掉下来,砸在衣襟上:“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他根本不会出事……都怪我……” “你別哭啊嫂子!”孙程燁手忙脚乱,想替她擦眼泪又觉得不合適,赶紧收回手:“老陆肯定不会怪你的,他是男人。就算是重来一万次,也肯定要保护你啊!” “到底怎么回事?”周瑾园听到声音,猛地回过头,即使在担心儿子,语气里也带著克制的怒气。 她在厂里接到医院打来电话时心都快跳出来,赶到医院才知道儿子是为了护林穗穗才被打,心里本就憋著火气。 因为林穗穗,他们这个家,一直都乱成一锅粥。 是陆临舟一直把这些矛盾藏著,最终受伤的,竟然也是他。 “他、他是为了救我……”林穗穗被她的目光看得更愧疚,她低下头:“有混混堵我,他刚好赶到,就跟他们打起来了,然后被人用铁棍砸了头……” “为什么会有混混堵你?”周瑾园的眉头皱得更紧,语气里的不满再也藏不住,即使保持著优雅,话里的尖锐也很明显:“你到底惹了什么人?临舟本来在军校好好的,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林穗穗张了张嘴,想说是舒家人搞的鬼。 可没证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偏头看了舒佳凝一眼。 舒佳凝面色如常,很担忧的模样,林穗穗看不出她知不知情。 林穗穗只能低著头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没惹过人……” “穗穗。”一直没说话的陆远国突然开口,声音比周瑾园更冷,却带著不容置疑的疏离,“你刚晕倒过,身体状况不好,先去隔壁病房休息吧。” 这话,明显是要把她赶走。 林穗穗一愣,抬头看向他,眼里满是恳求:“陆叔,我想在这里等他醒。我就站在这儿,不说话,不打扰你们……” “穗穗。”陆远国打断她的话,目光平静却带著明显的划清界限的意味:“你怀著孕,继续留在这里不合適。临舟这边,我们会请护工,也会让他舍友帮忙照看,你先回去,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林穗穗浑身发冷。 她看著陆远国冷漠的眼神,看著周瑾园別过脸不愿看她的样子,再看看周围人复杂的目光,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 她是害陆临舟躺在这里的“罪人”,连守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第500章 孩子不是老陆的? 尷尬像藤蔓一样缠上心头。 身边吴景越伸手拍了拍林穗穗的肩膀,试图安抚她。 林穗穗攥著衣角的手却更紧了,她刚想再说点什么,病房门突然被推开,穿著白大褂的主治医生走了进来,手里拿著病歷夹。 “各位家属,跟你们说下陆同志的病情。”医生声音严肃:“他颅內有淤血,压迫到了神经,目前还在观察期。现在最关键的是能不能醒过来,就算醒了,也有可能出现后遗症,比如记忆模糊、认知障碍,甚至行为异常,这些都要等他醒后进一步检查才能確定。” “后遗症?”周瑾园的声音瞬间哽咽,眼泪没忍住掉下来:“怎么会这样……他身体那么好,怎么会有后遗症……” 陆远国扶住妻子的肩膀,脸色也不好看,却还是强撑著冷静问:“医生,后续需要怎么护理?我们都配合。” 孙程燁也赶紧凑过来,追问著护理细节,走廊里瞬间被担忧的声音填满。 没人注意到,站在角落的林穗穗脸色苍白得像纸,身体晃了晃,眼前突然泛起一层白雾。 “穗穗!”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吴景越沉声道:“你站稳,別摔了!” 林穗穗想推开他,指尖却没力气,只能摇著头:“我没事。” 吴景越的声音严肃了些,扶著她往外走:“你脸色这么差,再撑下去又要晕倒了。先回病房躺会儿,我帮你盯著,他醒了我立刻告诉你。” “我不……”林穗穗还想拒绝,话没说完就被吴景越打断。 他压低声音,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你首先得坚持到他醒过来。孩子的状况不太稳定,要是你垮了,孩子怎么办?” 林穗穗的身体猛地一僵,扶著吴景越胳膊的手慢慢攥紧,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她转头看向病床上的男人。 陆临舟躺在上面,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我知道了。”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著哽咽:“我去休息。”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陆临舟身上,却无法让他苍白的脸色回暖。 陆临舟,你一定要醒过来。 等你醒了,我会告诉你,我们有宝宝了,是你的宝宝。 ———— 军校附属医院走廊,消毒水的味道混著窗外飘来的槐香,显得有些沉闷。 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切进来,在水磨石地面上投下长条光斑,偶尔有穿著白色护士服的身影匆匆走过。 孙程燁攥著个网兜,装著几个刚买的苹果,身边的李建跃则拎著一摞刚借的旧报纸,周旭睿去问医生病情了。 陆临舟已经昏迷三天了,他们三个人一有空就往医院跑,总想多守著点。 “这都昏迷三天了,老陆要是再不醒,周姨眼睛都快哭肿了。”孙程燁嘆了口气,声音压得很低,怕吵到走廊里其他病人:“昨天我去看嫂子,护士说她胎气不稳,也得住院观察,这俩人真是……” 李建跃点点头,眉头皱著:“是啊,嫂子天天撑著去老陆病房门口站会儿,又被护士劝回去,看著都让人心疼。不过话说回来,最近舒佳凝倒是天天来,又是送汤又是守著,这关係怎么那么怪异……” 在他们眼里,陆临舟跟林穗穗是合法夫妻。 可做妻子的每天只能站在病房门口看看,喜欢陆临舟的舒佳凝却总是在床边照顾著。 任谁看,都觉得奇怪。 “別瞎猜。”孙程燁打断他,语气篤定:“老陆那心思,咱们还看不出来?从在船厂的时候就护著嫂子,后来为了嫂子跟舒佳凝划清界限,现在又为了救嫂子受伤,他心里只有嫂子。你放心,老陆心里有数,肯定会醒的,他还没看著自己的娃呢!” “也对。”李建跃点点头:“这可是他们俩爱情的结晶,老陆就算为了这个,也得赶紧醒。” 两人说著就走到了病房门口。 指节宽的缝,里面传来细碎的说话声,是舒佳凝的声音。 这些天她天天来,说是帮忙照顾,孙程燁一开始还觉得她算懂事,可听著听著,脸色就沉了下来。 舒佳凝的声音不高,却刚好能透过门缝传出来。 “王护士,真是辛苦你们了,这几天麻烦你们多照看临舟哥。”舒佳凝的声音带著恰到好处的哽咽,还有点强装的坚强:“我知道他肯定会醒过来的,他那么厉害,从来不会让我们担心。” 护士的声音很温和:“舒同志您別太担心,陆同志的各项指標都在好转,会醒的。” “可我就是心疼他……”舒佳凝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了,却刚好能让门口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为了以前在乡下的恩情,他答应跟她假结婚,她想要的都给他。可没想到她那么贪心,肚子里明明怀了別人的孩子,还欺骗他说是他的,把他蒙在鼓里……” “什么?!”孙程燁猛地攥紧了手里的网兜。 李建跃也愣住了,眼睛瞪得老大,下意识看向孙程燁,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周旭睿刚从部队赶过来,听到这话也停下了脚步,脸色瞬间变了。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倒吸冷气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假结婚? 孩子不是老陆的? 这些话像惊雷一样炸在他们脑子里,孙程燁第一个反应过来是舒佳凝在胡说。 可这话从舒佳凝嘴里说出来,又让他心里犯了嘀咕。 毕竟最近他们三人之间的状態,確实不对劲。 还有…… 林穗穗住院这几天,还有个男人,一直陪在她身边。 他们之前只当是船厂大院里的朋友,周瑾园他们要顾著陆临舟这边,没法管林穗穗,才让那个男人帮忙照顾林穗穗的。 难道,林穗穗肚子里的孩子,是那个男人的? 一旁的李建跃突然倒吸一口冷气:“那个男人,就是那天来军校找嫂子的老男人。” “……”孙程燁和周旭睿对视一眼,病房门口一时间陷入沉默。 第501章 他醒了! 大概是李建跃的声音传了进去。 病房里的舒佳凝像是刚听到门口的动静,猛地转过身。 看到门口站著的三个人,脸上瞬间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她下意识抬手捂住嘴,声音都带著点颤抖:“你、你们怎么在门口?我……我刚才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 ———— 医院走廊的阳光比清晨暖了些,透过玻璃窗落在林穗穗手背上,映出针孔留下的淡青痕跡。 她刚输完液,手腕上还贴著张皱巴巴的白色胶布,针孔处泛著点红,她用另一只手轻轻按著。 她实在放心不下陆临舟,想再去病房外看看他。 转过拐角,就看到孙程燁、李建跃和周旭睿站在病房门口,显然也是刚来看陆临舟。 林穗穗笑了下,像往常一样轻轻点头打招呼,声音还有点输液后的沙哑:“你们来了。” “嫂子!”孙程燁最先回头,语气里满是自然的关切:“你这刚输完液,可得注意身体,別老陆还没好,你先垮了。” 他一边说,一边习惯性地把手里的网兜往她面前递,里面有两个黄澄澄的橘子:“刚在楼下买的,你拿著,待会儿回病房剥著吃” 可网兜刚递到一半,周旭睿突然在旁边用手肘轻轻顶了他一下,力道不大,却带著明显的提醒。 孙程燁的手猛地僵在半空,脸上的关切瞬间凝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恍悟地顿了顿。 他盯著林穗穗的脸,又下意识扫了眼她的小腹,之前的熟稔和亲近瞬间荡然无存。 他猛地收回手,把网兜往身后藏了藏,眼神也不敢再看林穗穗,飘向了走廊的地板。 林穗穗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看著孙程燁突然收回的手,看著他瞬间变了的脸色,心里莫名一沉。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 这时,周旭睿伸手拉了孙程燁一把,又给李建跃递了个眼神。 三人的视线重新落在林穗穗身上,那眼神变了,只剩下小心翼翼的防备、隱隱的怀疑,还有一种带著审视的冷淡,像一道道无形的刺,扎在她身上。 “你们……怎么了?” 没人回答她。 周旭睿抿著唇,脸色凝重,目光掠过她时,只停了一秒,就立刻移开。 他率先抬脚往病房走,脚步明显快了半拍。 李建跃跟在后面,头垂得更低了。 经过林穗穗身边时,他甚至侧过肩膀,几乎是贴著墙根走过去,连余光都没往她这边扫。 那刻意避开的姿態。 孙程燁走在最后,原本就紧绷的脸,此刻更是皱成一团。 他脚步沉沉的,经过林穗穗身边时,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像是想停下,又像是在强迫自己往前走。 他微微侧开身体,避免和她有任何可能的视线接触,肩膀绷得笔直。 林穗穗站在原地,看著他们的背影,有些莫名。 他们三人之前见到她,都会大大方方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今天这是怎么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连话都不愿意跟她说了? 就在这时,走了几步的孙程燁突然停住。 他的身体晃了晃,像是终於忍不住,猛地转过身,目光直直地看向林穗穗。 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熟稔和关切,只剩下不解和防备。 他喉结滚了滚,张了张嘴,最终却低低问她一句:“……老陆知道吗?”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也觉得自己不该问。 没等林穗穗反应,也没等任何回答,就猛地转过身,几乎是逃一般地快步追上前面的周旭睿和李建跃,连脚步都带著点慌乱。 林穗穗愣在原地,整个人像被冻住了。 他知道吗? 他知道什么? 正在林穗穗思考的时候。 “穗穗。”吴景越走到她身侧:“感觉怎么样?” “我还好。”林穗穗一边回答,脑子里却回想起他们三人刚刚的反应。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们对她產生了防备心理。 他们是陆临舟的兄弟,平日里都对她挺好的。 现在这样,只怕是对她產生了什么误会,认为她伤害了陆临舟吧? 林穗穗缓缓呼出一口气:“临舟的朋友,好像误会我了。” “误会?” “嗯。” 吴景越眉头微拧,看著她,轻声道:“那既然你已经决定要跟他说清楚,不如现在先跟他们解释清楚?” 听到吴景越的话,她轻轻摇了摇头,眼底的顾虑藏不住:“现在不能说。” 她抬眼看向病房门,声音压得低,“他父母本来就对我有意见,现在连他最信任的朋友都误会我了。如果我这个时候说出孩子的事,我和孩子,不一定安全……” 林穗穗现在没有任何依靠,唯一的希望就是陆临舟醒过来,只有他护著,她和孩子才安全。 吴景越看著她发白的脸,嘆了口气,语气软了些:“我明白你的顾虑,可一直这样被误会,对你也不是办法……” 他话还没说完,眼角余光突然瞥见病房门被猛地推开,一道白色身影冲了出来。 “医生!医生!”舒佳凝的声音激动的带著哭腔,眼眶通红,朝著护士衝过去:“他醒了!” 第502章 陆临舟变傻了? “他醒了?” 林穗穗的声音发颤,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却顾不上擦,转身就往病房跑。 脚步太急,鞋尖差点磕在走廊台阶上。 她踉蹌了一下,手忙脚乱扶住墙才站稳,下一秒又往前冲。 林穗穗现在满脑子都是见他,什么顾虑、误会,全被拋到了脑后。 推开病房门的瞬间,她的目光立刻锁在病床上。 他靠在床头,脸色还白著,额角贴著纱布,可眼睛是睁著的,黑沉沉的,正看著围在床边的人。 陆临舟真的醒了! 林穗穗的心臟“咚咚”跳得飞快,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可脚步却突然顿住。 床边围著陆远国和周瑾园,孙程燁他们也凑在旁边,每个人脸上都是激动。 她手攥著衣角,指尖泛白,身子下意识往墙根缩了缩。 刚才他们怀疑的眼神就像还在眼前晃一样,她怕自己突然进去,会打扰到他。 她不想在他刚醒的时候,被他看到她被他身边的人討厌。 “临舟,你终於醒了!可嚇死妈妈了!”周瑾园抓著他的手,眼泪掉在他手背上,声音哽咽:“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疼不疼?” 陆临舟眨了眨眼,目光扫过床边的人,从爸妈,到孙程燁,再到李建跃和周旭睿。 他的眼神还有点懵,像是没完全缓过来。 直到视线落在墙根的林穗穗身上,他的眼神突然亮了亮,喉结滚了滚,没应声周瑾园的话,就那么定定地看著她。 林穗穗被他看得心头一紧。 她脚尖踮了踮,想看得更清楚,可又想起什么,悄悄后退了半步。 还是等他缓过来再说吧。 “临舟?你听见妈说话没?”周瑾园见他只盯著林穗穗,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出声打断:“感觉哪里不舒服,跟妈说。” 陆临舟的视线没移开,还在看著林穗穗,眉头轻轻皱了皱,像是有点不满被打扰。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陆临舟身上。 他却一言不发,让大家都担忧得厉害。 就在这时。 病房门“砰”地被推开,舒佳凝带著医生冲了进来。 她脚步太急,没注意到墙根的林穗穗,胳膊肘狠狠撞在她腰上。 “唔!”林穗穗疼得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在地上。 手忙脚乱之下,幸好林穗穗伸手扶住了门框,这才稳住了身形。 “临舟!医生来了!”舒佳凝没回头,径直扑到病床边,声音里满是急切。 在陆临舟醒来的第一时间,她就去找医生了。 可下一秒,所有人都愣住了。 原本靠在床头的陆临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 他几步就衝到林穗穗面前,一把將她拉进怀里护住,转身看向舒佳凝,眼神里满是警惕和冷意。 “你是谁?”陆临舟的语气带著质问:“你推穗穗做什么?!” 这话一出口,病房里瞬间静得能听见银针落地的声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 周瑾园张著嘴,眼里的激动还没褪去,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稚態砸得发懵,下意识抓住陆远国的胳膊,指尖都在抖:“临舟……他这是……” 孙程燁站在旁边,嘴巴张得能塞进个拳头。他看著陆临舟护著林穗穗的模样。 那姿態不是成年人的沉稳保护,倒像七八岁的孩子抱著自己最宝贝的玩具,连眼神都透著股执拗,完全没了平日里雷厉风行的样子。 林穗穗被抱在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陆临舟手臂的颤抖,不是因为虚弱,更像因为紧张。 她诧异地抬头,撞进他黑亮的眼眸里。 那里面好像只剩下纯粹的依赖,像极了当初在柳湾村的时候…… 这个念头,让林穗穗竟然不敢往下想。 “穗穗,你疼不疼?”陆临舟没管周围人的反应,低头看著她,声音软乎乎的,还伸手轻轻碰了碰她被撞的腰侧,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她。 林穗穗下意识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见陆临舟撅起嘴,指了指自己额角缠著的纱布,眼眶微微泛红,语气带著点撒娇的意味:“可是,临舟疼。要穗穗吹吹……” 第503章 要跟穗穗在一起 病房外的走廊静得发闷,消毒水味裹著晚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吹得林穗穗鬢角的碎发轻轻晃。 周瑾园站在她对面,双手攥著衣角,指尖泛白,眼眶还红著。 刚在病房里看到儿子变回痴傻模样的悲痛还没压下去,此刻看向林穗穗的眼神里,又多了层冷硬的警告。 “临舟现在这样,你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周瑾园忍著泪,声音发颤却咬著劲:“別以为他变回柳湾村那副样子,你就能趁机从他这儿捞什么好处。这里不是柳湾村,没人再把你当救过他的恩人捧著,他也不是当初那个任你摆布的陆临舟了。” 林穗穗低著头,看著自己攥得发皱的衣角,声音轻得像蚊子叫:“我知道的,周姨。我没想要什么,您放心。” 她只想等陆临舟真的好起来,把孩子的事告诉他,没想过要爭什么。 “你知道?”周瑾园却像是被这话戳中了痛点,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你要是真知道,就该离他远点!他现在脑子不清醒,你还守著他,不是存心想缠他是什么?” 她越说越气,想起舒佳凝之前说的那些话,又想到儿子现在的样子,扬手就朝林穗穗脸上扇去。 指尖都在抖,是气昏了头的衝动。 “別打穗穗!”一声呼喊突然响起。 林穗穗正闭著眼等待著周瑾园巴掌落下。 也想像中的疼痛並没有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道身影从病房里衝出来,挡在她身前。 周瑾园的巴掌没收住,结结实实地落在了陆临舟的脸颊上。 “啪”的一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临舟!”周瑾园猛地收回手,声音都变了,慌乱地想去碰他的脸:“妈不是故意的!妈没看清……你疼不疼?” 陆临舟捂著脸,往后退了半步,靠在林穗穗身上,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著委屈的哭腔:“疼……头疼,脸也疼。你不是我妈妈吗?为什么要打穗穗?她是我最爱的人,你怎么能打她?你不是我妈妈!” 他说著,还往林穗穗身后躲了躲,小兽护食似的抓住她的衣角,眼神里满是对周瑾园的抗拒。 林穗穗赶紧扶住他的胳膊,伸手轻轻碰了碰他被打的脸颊,声音发颤:“你没事吧?” “穗穗……”陆临舟立刻凑过去,把脸递到她面前,委屈的模样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孩。 周瑾园站在原地,看著儿子依赖林穗穗的样子,又看著他脸上清晰的巴掌印,眼眶更红了,声音带著哽咽的道歉:“我、我只是太急了,我不是故意要打你的……” “你要是还想要我做你的儿子,就同意。” 陆临舟突然抬起头,眼神里没了刚才的委屈,多了点小孩似的固执,语气却格外坚定。 周瑾园愣了愣,慌了神:“同意?同意什么……” “同意我跟穗穗一辈子都在一起。”陆临舟抓著林穗穗的手,举到周瑾园面前,像是在宣告所有权:“我要跟穗穗结婚,要跟她一直在一起,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不做你儿子了!” “……” ———— 病房里的檯灯调得很暗,暖黄的光落在陆临舟脸上,衬得他颊边的巴掌印更明显了些。 林穗穗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手里攥著拧乾的冷毛巾,指尖轻轻按在毛巾边缘,生怕力道重了弄疼他。 冷毛巾敷在脸颊上时,陆临舟下意识缩了缩,却没躲开。 只是乖乖抬著头,黑亮的眼睛盯著她,像只等著顺毛的小狗。 林穗穗的声音放得很软,满是心疼:“你现在还受著伤,不该替我挡的,万一碰到头怎么办?” “不行。”陆临舟立刻摇头,语气说得格外认真,还伸手抓住她没拿毛巾的手,掌心暖乎乎的:“穗穗是我的女人,男人就是要保护自己的女人,不能让別人欺负你,就算是妈妈也不行。” 他说得直白,没半点成年人的弯弯绕,眼里只有纯粹的护短。 林穗穗看著他这副模样,鼻尖突然一酸。 这是她最熟悉的“傻子陆临舟”。 是柳湾村里只认她一个人的陆临舟,是满心满眼都装著她的陆临舟。 以前他聪明的时候,她总在夜里偷偷怀念这个傻子,怀念他毫无保留的依赖和偏爱。 可现在他真的变回这样,她却只剩心疼。 他的世界不该只有她,他是陆厂长的儿子,是军校里意气风发的陆领队,他该有自己的抱负,该去实现更大的价值,而不是困在“保护她”这一件事里。 她的眼神难免软下来,带著点藏不住的悵然。 陆临舟盯著她看了几秒,突然慌了。 他抓著她袖口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眼眶微微泛红:“穗穗,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因为临舟忘了最近的事,所以你不喜欢临舟了?” 林穗穗心里一揪。 变回痴傻状態,他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陆临舟刚刚清醒的时候,她就发觉了。 聪明的陆临舟记得痴傻时做过的所有事,但痴傻的陆临舟,在他聪明时发生的所有事,又都全部忘记了。 可这样的陆临舟,她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对他呢? 若是跟之前一样像小孩一样哄著他,等到他再次清醒,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的时候,会不会又责怪她趁著他变成小孩子的心智,哄骗他呢?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想要开口说“不喜欢”。 可痴傻的陆临舟眼神澄澈,期待地睁大了眼盯著她,满心满眼都是她。 这样的陆临舟,让她怎么开得了口? 林穗穗赶紧摇了摇头,伸手帮他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扯出个温柔的笑:“当然不是,穗穗最喜欢临舟了,你一直都知道的。” 陆临舟这才鬆了口气,嘴角慢慢翘起来。 可没一会儿,又皱起眉,眼神里多了点迟疑。 他抬眸看了林穗穗几眼,小心翼翼地开口追问:“那……前阵子的陆临舟,就是没变回现在这样的陆临舟,穗穗也喜欢吗?” “……” 林穗穗垂著头,指尖无意识攥紧了床单的边角,布料皱成一团。 脑海里瞬间闪过这阵子的画面。 聪明的陆临舟总是嫌弃她,总是威胁她,还跟舒佳凝考虑婚事…… 那些瞬间,他確实討厌,像根刺扎在心上,让她委屈又难过。 可转念一想,也是这个“討厌”的陆临舟,替她解决了她想念的中专,会在以为她肚子里是別人的孩子时,仍然愿意当孩子的父亲。甚至,会替她挡住砸下来的木棍。 林穗穗扯了扯唇,心里的答案越来越清晰。 那样的陆临舟,她也喜欢。 不论什么样的陆临舟,她好像都无法自拔地喜欢。 就是因为喜欢,才会有那么多顾忌。 正想著,手腕突然被轻轻攥住。 她抬眼,撞进陆临舟泛红的眼眸里。 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刚才眼里的光暗了暗,难过像小石子似的落进眼底:“那穗穗,临舟永远做你喜欢的临舟,好不好?” 林穗穗愣了愣,诧异地看著他。 他怎么突然这么说? 陆临舟见她没反驳,赶紧往前凑了凑,抓著她手腕的力道又紧了点,像是怕她跑了。 他眼神里满是认真,还有点孩子气的执拗:“临舟会努力,让那个聪明的討厌鬼,永远不再出来打扰我们。” “我们不在柳湾村了,不用躲著別人,我们真真正正地在一起,正大光明地在一起,好不好?” “……” 第504章 他到底傻不傻? 军校附属医院的病房很静。 陆临舟躺在床上,额角的纱布渗著点淡红,细密的冷汗从鬢角滑下来,浸湿了枕巾。 他眉头紧紧皱著,眼球在眼瞼下快速转动,呼吸也变得急促。 意识沉进了混沌的梦境里。 梦里是省城陆家的客厅。 窗外飘著鹅毛大雪,寒风卷著雪沫子打在玻璃上,发出“簌簌”的响。 陆临舟裹著军大衣从外面进来,寒气顺著衣领往里钻,他抬手解著衣扣,指尖冻得发红。 刚把大衣搭在衣架上,目光就落在了茶几上。 三个白瓷茶杯並排摆著,里面的茶水早就冷透了,杯壁上凝著一圈淡褐色的茶渍。 “爸妈,家里来人了?”他一边搓著手取暖,一边往厨房走,嗓门里还带著点外面的寒气。 陆远国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手指捏著报纸角,动作顿了一下,这才含糊地“嗯”了一声:“啊,一个朋友,过来聊了两句。”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周瑾园从厨房端著热水出来,把杯子递给他,眼神有点闪躲,避开了他的视线:“天这么冷,快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別问这些没用的,你刚回来,好好休息。” 陆临舟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 他还想再问,可看著父母刻意迴避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握著杯子,看著窗外的大雪发愣。 心底那点不安像雪籽似的,越积越多。 梦境猛地一转,场景变成了船厂的车间外。 陆临舟刚从军校回来,就听到两个师傅靠在墙角聊天,声音不大,却字字落进他耳朵里。 “昨天我路过陆厂长家,看到个女人从里面出来,大著肚子呢,穿得土里土气的,一看就是乡下过来的。” “乡下的?陆厂长家哪有乡下亲戚?会不会是看错了?” “没看错!我看得清清楚楚,周姐送她出门的时候,还笑意盈盈的。那女人一走,她脸拉得老长,估计是不待见。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他並没把这个对话放在心里,可莫名的,那几天他觉得心里惴惴不安。 他只能反覆琢磨著父母那天的反常,还有师傅们的话。 终於熬不住,他攥著电话听筒,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拨通了柳湾村大队部的电话。 电话“嘟嘟”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接起,是村里的王会计。 “王会计,我是陆临舟。” “餵?是陆同志啊?”王会计的声音带著点含糊的犹豫。 “王会计,我问一下,我嫂子在村里吗?她最近怎么样?”陆临舟沉声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传来王会计压低的声音,带著点惋惜:“小陆,你还是別问了。穗穗她……前阵子犯了点错,想不开,已经……已经自杀了。” “……”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梦里画面一转。 冰冷的海水瞬间裹住陆临舟的四肢,像无数条湿冷的蛇,死死缠著他往深海拽。 他刚挣扎著仰起头,想吸一口空气,半人高的浪头就劈头砸下来。 咸涩的海水灌进鼻腔、喉咙,呛得他胸腔灼痛,连呼吸都成了奢侈的事。 肺部像被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吸气都带著撕裂般的窒息感。 眼前的海水渐渐变暗,只有白的浪尖在混沌里晃,晃得他脑子发沉,意识一点点往下坠。 他想挥臂挣扎,指尖触到的却只有刺骨的凉,身体沉得像绑了铅块。 连阳光都被厚重的海水挡在上方,只剩无边的黑与冷,將他层层包裹。 “穗穗……”他在心里哑声喊,可一张嘴,更多海水涌进来,堵住了所有声音。 就在他快要放弃时,衣领突然被人拽住! 力道不算重,却像根救命的稻草,硬生生將他往水面拖。 陆临舟勉强掀开眼,视线模糊里,只看到一道浅色身影。 裙子被海水泡得贴在身上,头髮湿淋淋地贴在脸颊。 声音隔著浪声传来,含混不清:“临舟……別怕,我救你……” 是舒佳凝。 他还没看清那身影的轮廓,画面突然像被揉皱的纸,晃了晃就变了形。 拽著他衣领的手骤然鬆开。 下一秒,一只带著薄茧却温热的手,轻轻托住了他的后颈,將他的头稳稳抬离水面。 额头先撞上温热的触感。 是她的额头抵著他的,带著点微湿的凉意,鼻尖轻轻蹭过他的鼻尖,熟悉的属於林穗穗的气息,混著淡淡的海水味,钻进他的鼻腔。 陆临舟还没反应过来,柔软的唇就覆了上来,带著点温热的气息,一下下渡著气。 那气息顺著他的喉咙往下,慢慢熨帖了胸腔的灼痛,连冰冷的四肢,都好像有了点暖意。 她的双手重重按在他的胸口,一下、两下,带著规律的节奏。 指尖的温度透过湿透的布料渗进来,像细小的火苗,在他胸腔里慢慢漫开。 陆临舟能看清她的睫毛,被海水打湿后微微颤抖,眼里满是慌乱,却还在小声喊他:“陆临舟,醒醒……你快醒醒啊……” 是他的林穗穗。 他想抬手抓住她,指尖刚动了动,眼前的画面突然碎了。 冰冷的海水再次涌来,呛得他猛地吸气! “唔!” 陆临舟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的冷汗顺著下頜线往下淌,后背的病號服早已被汗浸湿。 陆临舟撑著病床坐起身,他一手按在胸口,能清晰摸到心臟狂跳的节奏。 前一个画面,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发生过。 林穗穗自杀?她那样拼命自救的人,怎么会自杀? 陆临舟垂下眼,盯著自己泛白的指尖。 梦里那片冰冷的海水还像缠在四肢上,可更清晰的,是后来那点温热的触感。 他明明记得,上次他落水,是舒佳凝及时发现,把他推上了岸。 可梦里林穗穗的样子,却真实得嚇人。 “怎么回事……”陆临舟低声喃语,声音带著刚醒的沙哑。 到底哪个是真的? 又或者,这些都只是他昏迷太久,脑子混乱时乱编织的梦? …… 陆临舟还在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脑子里的乱麻没理清。 病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带著股子风。 孙程燁人还没到床边,咋咋呼呼的声音先飘了进来:“小临舟,哥哥们来看你咯!” 李建跃跟在后面,见孙程燁没个正形,无奈地摇摇头,却也没拦著。 毕竟陆临舟刚醒,气氛活泛点也好。 再说了,孙程燁好不容易逮著陆临舟不会练死他,肯定要把嘴上便宜多占一点。 孙程燁几步凑到床边,弯腰想拍陆临舟的肩膀,语气里还带著逗小孩的意味:“怎么样啊小临舟,这两天没见,想哥哥们没有?” 话还没说完,陆临舟突然抬眼。 冷眸像淬了冰的刀子,顺著孙程燁扫过去。 那眼神里的锐利,带著股子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孙程燁的手僵在半空,后颈猛地一凉,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他赶紧收回手,缩了缩脖子,转头看向身后的李建跃,声音都带了点虚:“老、老李,你看他……这都傻了,眼神怎么还这么凶悍啊?我看他昨天在嫂子怀里,明明是那么天真无邪又可爱的……” 李建跃瞥了眼陆临舟依旧冷著的脸,又看了看孙程燁慌慌张张的模样,有点同情地开口:“呃,我建议你先逃个命,你怎么看?” 第505章 他要跟她在一起 孙程燁僵在原地,眼神直勾勾盯著陆临舟,咽了口唾沫才敢开口:“老陆,你、你不会是脑子好了吧?” 这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慌了。 刚才又是“小临舟”又是自称“哥哥们”,要是陆临舟真恢復了,就凭他这没大没小的样,回了军校指定得被拉去跑十公里,还得加练格斗。 想想都觉得后颈发凉。 李建跃在旁边没说话,却悄悄往后退了半步,眼神里明晃晃写著“我可没掺和”,暗自替孙程燁祈祷。 还好刚才没跟著瞎起鬨,不然麻烦得一起扛。 就在孙程燁手心冒冷汗时,陆临舟突然眨了眨眼。 刚才那股冷冽的气场瞬间散了,眼神又变回之前的疑惑,还带著点警惕,扫过两人:“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 “真不认识?”孙程燁眼睛一亮,半信半疑往前凑了凑,试探著问:“你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了?” 陆临舟皱著眉,没应声,只是往床里面挪了挪,语气硬了点:“你们不说是谁,就离开我的病房,別在这碍事。” 这话彻底让孙程燁鬆了口气。 看这反应,是真变傻了、真失忆了! 他瞬间没了刚才的慌,甚至有点小兴奋。 有了这一道“免死金牌”,孙程燁胆子也大了起来。 他凑到床边,故意拍了拍陆临舟的肩膀:“你怎么能不记得呢?我们是你哥啊!你还是我们的小弟,以前在军校,你都听我们的。” 陆临舟抬眼,眼神里满是疑惑,却没立刻反驳,只是那语气里隱隱透著点熟悉的压迫感:“小弟?我是你们的小弟?” 孙程燁心里一紧,赶紧观察他的表情。 看他那样子,应该是没生气,眼神还是懵的。 他立马放下心,顺著话茬往下忽悠:“对啊!你忘了?上次出任务,还是我帮你挡了个小麻烦,你当时还说,以后唯我们马首是瞻呢!” 陆临舟盯著他看了几秒,没说话,过了会儿才缓缓点头,语气平淡:“哦,知道了。” 孙程燁瞬间乐了,偷偷往后退了两步。 他背对著陆临舟,凑到李建跃身边,压低声音嘀咕:“虽然这么忽悠他有点过分,但说实话,要是老陆真傻了,一直给我们当小弟,想想还挺爽!以前都是他训我们,现在也该我们『威风威风』了!” 他说著,还忍不住偷偷回头瞥了一眼。 陆临舟坐在床沿,背对著他们,肩膀挺得笔直,没什么动作,看起来確实没起疑心。 孙程燁心里更得意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根。 李建跃白了他一眼,往后躲了躲,刻意和他拉开距离:“我可不和你同流合污,你自己作的妖,回头老陆醒了,你自己去认错。” “怕什么!”孙程燁摸著下巴笑,满不在乎:“能爽一天是一天,等他真恢復了,我麻溜滑轨道歉,大不了多跑两圈,反正不吃亏!” 他正说得兴起,没注意到。 背对著他们的陆临舟,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 孙程燁不知道的是。 陆临舟並没有变傻。 或者说,就算是他真的变傻了,等到他回到聪明的陆临舟的状態,还是会记得他说过的这些话。 也就意味著,这练,他无论如何都是要被练了。 …… 病房门“咔噠”一声合上,最后一点喧闹被关在门外,空气重新沉下来。 陆临舟搭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收紧,刚才还带著懵懂的眼神瞬间褪去,黑眸里重新聚起冷冽的光,连嘴角那点无意识的软態也收了回去。 他微微偏头,看向窗外的天,脊背挺得更直,周身的气场又变回了那个熟悉的、利落果决的陆临舟,再没有半分“傻子”的影子。 他没忘。 一切都没忘,也没回到痴傻的状態。 可他无论怎么努力,林穗穗都不肯靠近他了。 他必须要想想办法,让林穗穗愿意跟他在一起。 这是他无路可走后,能想到的唯一做法。 好在痴傻状態所有的事,他都记得,所以现在演起戏来,倒是得心应手。 ———— 陆家客厅的木质地板擦得发亮,阳光透过窗欞落在窗帘上,映出细碎的光斑。 墙角的暖壶冒著细白的蒸汽,空气中飘著刚沏好的茉莉茶香。 这是陆临舟出院回家的第一天,周瑾园特意提前收拾了屋子,还煮了他以前爱喝的粥。 可这份热闹没持续多久,就被陆临舟的动作打断了。 他刚被林穗穗扶著坐在沙发上,手指就没鬆开过她的手腕,指节轻轻扣著她的袖口,力度不重却攥得紧实。 周瑾园端著粥走过来,想接过他的胳膊,柔声说:“临舟,来,妈餵你喝粥,让穗穗去歇会儿,她这几天在医院也没睡好。” 陆临舟却没撒手,反而往林穗穗身边凑了凑,黑亮的眼睛盯著周瑾园,语气带著点小大人的固执,没有孩童的哭闹,却透著坚持:“我不要你喂,我要穗穗陪我。粥可以等会儿喝,穗穗不能走。” “你这孩子……”周瑾园皱起眉,把粥碗放在茶几上,伸手想掰开他的手:“穗穗是女孩子,总跟你黏在一起不方便,你现在回家了,有爸妈照顾……” “我只要穗穗。”陆临舟打断她的话,手指扣得更紧了些,眼神扫过客厅。 “临舟,你听话……”周瑾园还要再说。 陆临舟却皱著眉,坚持到:“要是不能让穗穗陪我,我就跟穗穗回柳湾村!那里只有我和她,不用麻烦別人。” 第506章 他只要林穗穗 “要是不能让穗穗陪我,我就跟穗穗回柳湾村!那里只有我和她,不用麻烦別人。” 陆临舟这话,让周瑾园的动作顿住了。 她看著儿子眼里的认真,不像是隨口说说的气话。 柳湾村是他之前痴傻时待的地方,他的记忆应该也只到那里。 不仅如此,这也是他心里只认林穗穗的“安全区”,他真要闹著回去,他们根本拦不住。 陆远国坐在旁边抽著烟,菸捲燃到了尽头也没察觉,他看著陆临舟攥著林穗穗的模样,又看了看周瑾园为难的脸色,微微拧眉。 他轻轻嘆了口气,掐灭菸蒂:“行了,让穗穗先陪著吧,他刚回来,情绪不稳定,別逼他。” “可是老陆……”周瑾园还想反驳,却被陆远国递过来的眼神制止了。 他摇了摇头,声音压得低:“先顺著他,等他情绪稳点再说,总不能真让他回柳湾村。” 周瑾园咬了咬唇,看著茶几上渐渐凉下去的粥,最终还是妥协了,只是看向林穗穗的眼神里,依旧藏著几分复杂:“那……穗穗,就麻烦你多照看他几天,有什么事隨时喊我们。” 林穗穗轻轻点头,声音温柔:“周姨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她扶著陆临舟站起来,准备带他去房间休息。 陆临舟乖乖跟著她走,脚步很稳。 路过茶几时,还顺手拿起了刚才没喝完的茶水,递到林穗穗面前,语气带著点自然的体贴:“穗穗,你喝口水,刚才在门口我看你咳嗽了。” 林穗穗接过水杯的手顿了一下,心里莫名泛起一丝疑虑。 他刚刚跟周瑾园谈判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厉害了,这是小傻子会有的反应吗? 可转念一想,以前在柳湾村,她受到欺负的时候,他也会这样替她出头。 看来是她想太多了。 …… 午后的阳光把客厅晒得暖融融的,於婶刚切好的橘子摆在玻璃盘里,橙黄的果肉透著甜香。 林穗穗坐在沙发边的小凳上,手里剥著橘子,指尖沾了点橘络。 陆临舟就挨著她的膝盖蹲坐著,脑袋轻轻蹭著她的手臂,像只黏人的小狗,眼神只盯著她手里的橘子瓣。 “穗穗,我要吃那个。”他指著她刚剥好的一瓣,声音软乎乎的,还伸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口,生怕她先给別人。 林穗穗无奈地笑了笑,把橘子瓣递到他嘴边,看著他乖乖张嘴接住,嘴角还沾了点橘汁,又抬手帮他擦掉。 两人动作自然,一看就是以前就这么相处的。 这一幕落在周瑾园眼里,眉头悄悄皱了起来。 周瑾园立刻凑到陆远国身边,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焦虑:“老陆,这样不行啊!你看临舟现在,一天到晚就黏著穗穗,吃饭要挨著,坐著要靠在一起。这也太明显了,任谁来家里都能看出不对劲,他们俩的事,根本藏不住!” 陆远国抬眼瞥了眼蹲在茶几边玩橘子皮的陆临舟,眉头也皱著。 自从陆临舟醒过来,变成痴傻的状態,陆远国整个人反而没那么紧绷了。 他看著周瑾园,沉声道:“孩子都这样了,你还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他现在脑子不清醒,就认穗穗一个人,只要他能好好的,能安安稳稳当我们的儿子,你还在乎別人怎么看、藏不藏得住做什么?!” 周瑾园被他这话噎了一下,眼里满是惊讶:“老陆,你怎么能这么说?” “这就是我的想法!”陆远国的声音提高了点。 可他又怕被陆临舟听到,赶紧压回去,语气却更坚定了:“他在变傻以前,就强烈要求跟穗穗在一起了。现在痴傻了,也还是只要穗穗一个人。说明无论他是什么状態,他都喜欢她!” “可是……” “自从临舟这次,差点丟了命后又醒来。这是我第二次感受失而復得了!”陆远国眉眼深沉:“就算是他一直这样痴傻下去,非要跟穗穗在一起,我也同意!” “老陆!” 陆远国打断:“瑾园,你到底还想不想要你的儿子了?!” 周瑾园一愣,忽然就沉默了。 …… 夜里。 房间里只开了盏床头小灯。 暖黄的光圈缩在床沿,余下的角落浸在淡淡的阴影里。 窗外的夜很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声,衬得屋里更显私密。 陆临舟坐在床沿,手指还勾著林穗穗的袖口,没让她完全抽走。 他仰著头看她,黑眸在暖光里亮得像浸了水的琉璃,语气带著点男孩的固执,却没撒泼,只是软乎乎地坚持:“穗穗陪我睡,屋里黑。” 林穗穗低头,能看到他指尖微微泛白。 是真的攥得紧。 她往门口瞥了眼,门缝里漏进一丝客厅的冷光,不用想也知道,周瑾园说不定还在外面等著,就怕他们独处出什么岔子。 她轻轻掰开他的手,语气放得柔,却带著不容绕开的坚定:“不行,爸妈还在外面,看到了该不高兴了。” 陆临舟的嘴立刻抿成了一条线,往床里挪了挪,却还是盯著她,眼神里漫开点委屈:“我不闹,就想让你在旁边……” 林穗穗知道,再软下去他肯定要缠到半夜。她往后退了半步,站到阴影里,语气稍稍沉了沉。 她说话时,语气里带著点“嚇唬”的意味:“临舟要是不乖乖睡,我现在就收拾东西走。我可是不回柳湾村,也不留在船厂了。那样我就再也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一起说话了。” 这话像按了开关,陆临舟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 他攥著床单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眼眶慢慢红了点,却没哭,只是声音发颤:“穗穗別……我乖乖睡,你別离开我。” 陆临舟的眼神亮亮的,带著哀求。 全然就是当初柳湾村那个傻子的模样。 她怎么会怀疑他呢? 聪明的陆临舟,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 他最忌讳提及当年的事,毕竟当年他是被下毒。在痴傻期间,又被她哄著做了那些事,他是永远都不愿意接受痴傻的自己的。 所以,眼前的,就是那个最爱她,她也最爱的那个傻子陆临舟啊! 林穗穗的心软了软,走回床边,帮他掀开被子。 他乖乖躺进去,脑袋枕在枕头上,还抬著眼看她。 她伸手把被角仔细掖到他颈边,指尖不经意蹭过他的额头,又帮他把额前的碎发顺到耳后:“睡吧,晚上凉,別踢被子。” 陆临舟眨了眨眼,小声“嗯”了一声。 直到林穗穗转身拉开房门,他才又补了句:“穗穗明天早点来。”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光。 陆临舟脸上的依赖瞬间褪去,他睁开眼,黑眸里没了刚才的澄澈,只剩沉敛的思索。 他皱著眉,神色凛然。 这样每天只靠“黏著”她,根本没办法弄清楚那两个记忆错乱的梦是怎么回事。 更没法让穗穗彻底放下顾虑,跟他更进一步。 再这样下去的话,就算装傻,也会一点进展都没有。 正想著,他低头瞥见被掖得整齐的被角,指尖碰了碰那片带著暖意的布料,突然微微挑眉。 盖好被子…… 第507章 他难道是装的?! 清晨的晨光透过陆家客厅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洒出长条形的亮斑。 空气里飘著於婶刚煮好的小米粥香气,暖融融的,却压不住客厅里淡淡的滯涩。 林穗穗背著书包站在玄关,手里攥著给学校的请假条。 陆临舟现在这状態,肯定没法去军校上课,她得先去学校说明情况。 目光扫过客厅,於婶正把咸菜碟往桌上摆,周瑾园坐在沙发上,陆远国捧著报纸,唯独没看到陆临舟的身影。 “周姨,於婶,临舟醒了吗?” 她走过去,声音放得轻。 周瑾园抬眼时,语气带著点不易察觉的不高兴,轻轻撇了撇嘴:“没呢,从昨晚到现在,门都没开。他现在只认你,根本不让我们靠近,真是……” 后面的话没说完,却满是无奈。 林穗穗愣了愣,下意识问:“那要不要我现在去叫他起床?还是让他再多睡会儿?” “刚回家里,身子还虚,让他多睡会儿吧。”陆远国放下报纸,指节敲了敲桌面,语气还算温和:“你先去学校请假,等你回来再说。” 可这话刚落,林穗穗却突然站定,眼神微微发沉,像是想起了什么。 她垂著的手轻轻攥紧,眉头蹙了起来:“不对,以前在柳湾村的时候,就算他是痴傻的状態,也从来没有睡过懒觉。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要么去后山拾柴,要么帮著餵鸡、做早饭,从来没赖过床。” 客厅里瞬间静了下来。陆远国抬起头,跟周瑾园对视一眼,眼里都带著错愕。 陆远国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沉了点:“你的意思是……他不会根本没在睡觉?” 林穗穗的心猛地一沉。 她突然想起,在柳湾村时,陆临舟唯一一次没早起,是因为喝了她餵的药,发了高烧,昏睡过去了,才没醒的。 除此之外,无论天多冷、多累,他都会按时起来,那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不行,我得去看看。” 她没再犹豫,转身就往陆临舟的房间走,脚步比刚才快了些,心里隱隱泛起不安。 走到房门口,她先轻轻敲了敲门,指节落在木门上,发出轻响:“临舟?你醒著吗?我要去学校了,跟你说一声。” 里面没有回应。 她又敲了敲,声音提高了点:“临舟?你在里面吗?” 依旧是一片安静,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林穗穗的心跳莫名快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轻轻转动门把手,走了进去。 木门被轻轻推开,晨光顺著门缝溜进房间。 落在床沿时,林穗穗的脚步突然顿住。 昨晚她明明把被角仔细掖到陆临舟颈边,此刻被子却被踢到了床尾,皱成一团,露出他搭在床沿的手腕,手心都泛著点不正常的红。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目光落在床上的人身上时,心瞬间揪紧了。 陆临舟侧躺著,脸朝里,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得贴在皮肤上,露出的侧脸泛著不正常的潮红,连耳尖都烫得发红。 他的呼吸比平时沉,带著点细微的急促,眉头轻轻皱著,像是在忍受什么不適。 林穗穗赶紧蹲下身,先把床尾的薄被拉起来,想重新给他盖上,手指却先碰到了他露在外面的手腕。 温度烫得嚇人,比平时的体温高了不止一点。 她心里一慌,立刻绕到床头,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掌心覆了上去。 滚烫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让她指尖猛地一颤。是发烧了。 昨晚她明明反覆叮嘱他盖好被子了。 他当时还乖乖点头,怎么还是把被子踢了? 指尖的滚烫还没从神经里散去,林穗穗刚想收回手,出去给他想办法退热。 可她手还没离开他的皮肤。 下一秒,林穗穗手腕突然被攥住。 力道沉得像铁钳,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这股力量拽得顿在原地。 她惊愕地低头,看著陆临舟搭在她腕上的手。 指节分明,力道大得惊人,没有半分病人的虚软,更没有痴傻时的笨拙。 那是属於成年男人的、带著掌控感的力度。 “你……”林穗穗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下意识抬头,正好撞进陆临舟的眼睛里。 他的睫毛还沾著低烧的水汽,眼底却没有半分混沌。 方才那瞬间的锐利还没完全敛去,像被踩了领地的兽,带著点警惕的压迫感,直直地锁著她。 那眼神她太熟悉了,是清醒时的陆临舟最冷漠防备的眼神。 总之,绝不是眼前这个“痴傻病人”该有的模样! 手腕被攥得发紧,指尖发麻,林穗穗的心跳快得要衝出胸腔。 一个之前被她压在心底的、不敢细想的怀疑,此刻像藤蔓般疯长,瞬间缠满了整个心臟。 他是不是装的? 这几天的事,都是他演的? 还是说…… 他因为突然的发烧,睡了一觉,又清醒过来了? 痴傻的他,不过是曇一现,转瞬即逝了? 林穗穗的心情很复杂,她只能死死地盯著陆临舟的眼睛,想从他的眼底看出真相。 空气突然凝固,连窗外的鸟鸣都消失了。 阳光透过窗帘缝落在两人之间,把陆临舟眼底的情绪照得更清。 而刚睡醒的陆临舟的心臟几乎停跳。 刚才那一下完全是本能。 头脸处是他的敏感区,加上发烧让意志力涣散,她的靠近像根引线,瞬间点燃了他压抑已久的情绪,连偽装都忘了。 现在看著林穗穗瞳孔收缩、满是惊疑的模样,他脑子里飞速转著。 不能承认,一旦承认,她会觉得自己被欺骗,之前的信任全白费了。 两人对视的瞬间。 林穗穗突然开口:“陆临舟。” 第508章 穗穗,你別走。 林穗穗刚要开口的瞬间,手腕上的力道突然一松。 陆临舟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双臂紧紧抱在胸前,整个人往床头缩了缩,后背抵著冰冷的墙壁,蜷缩成一团。 刚才还带著锐利的眼神,瞬间被铺天盖地的恐慌和委屈取代。 他眼眶泛红,声音发颤,带著哭腔喊出来:“不要!不要脱临舟衣服!坏人!二流子才脱別人衣服!” 林穗穗猛地愣住,低头看向自己还悬在半空的手。 指尖刚才確实蹭到了他病號服的领口,想帮他拉整齐。 难道是因为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了什么? 二流子? 林穗穗突然想起原主的一段记忆。 那时原主刚刚嫁过来,陆临山的妈妈跟她聊起的事。 之前陆临舟刚变傻,村里几个游手好閒的二流子,因为以前嫉妒他成绩好、长得俊,就趁他神志不清时围上来,要扒他的衣服取乐。 幸好陆临山及时赶到,才把他护了下来。 可那之后,他就特別怕別人碰他的衣服,总觉得是要欺负他。 “我没有要脱你衣服。”林穗穗的声音瞬间软了下来。 看著他因为恐慌和高烧微微发抖的肩膀,看著他泛著不正常红晕的脸颊,心里那点怀疑被心疼压了下去。 陆临舟还在小声抽噎,眼神湿润又混乱,像只受了惊的小兽,死死盯著她的手,生怕她再靠近。 身体抖得更明显了,不像是装的。 刚才的惊惧是真的,高烧带来的虚弱也是真的,两种情绪搅在一起,让他看上去格外可怜无助。 林穗穗嘆了口气,慢慢收回手,放得很低,让他能看清自己没有恶意,语气像哄受惊的孩子:“好,不脱不脱,临舟乖。我就是刚才摸你额头太烫,想再確认一下,没別的意思。” 她一边说,一边慢慢挪到床边,没有再碰他:“临舟,是我,我是穗穗,不会欺负你的。” 陆临舟盯著她看了几秒,眼里的恐慌慢慢退了点,才“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像是刚认出她一般,点点头:“穗穗肯定不会欺负临舟。” 林穗穗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他发抖的肩膀,没再提刚才眼神的事。 现在他这个样子,就算问了,也只会让他更害怕。 而陆临舟垂著眼,看著被子上的纹,后背却惊出了一层冷汗。 刚才那一下,全是急中生智,幸好记起柳湾村的旧事,才能矇混过关。 他悄悄攥紧了藏在被子里的手,心里却有些不安。 刚才的破绽太明显,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穗穗发现真相。 …… 在家休养了两天,陆临舟的状况就稳定下来了。 他很稳定的傻著,一点好转的跡象都没有。 由於陆临舟没有生命危险,大家虽然担心他的痴傻,但也恢復到了正常的生活里。 这天早上。 晨光透过陆家的玻璃窗,在玄关处洒出一片暖亮。 林穗穗背著包,手里攥著课本,刚换好鞋,正要拉开门去学校。 身后突然传来周瑾园的声音:“穗穗,你等一下。” 她脚步一顿,回头时,看到周瑾园从客厅走过来,手里还拿著搭在沙发上的外套,眉头轻轻皱著:“我跟你叔今天要去厂里开会,得忙到傍晚才回来,於婶又突然说家里有事请假了。你今天能不能先別去上课?在家照看一下临舟。” 林穗穗愣了愣,下意识攥紧了书包带。 她看著周瑾园,语气带著点迟疑:“周姨,临舟他……其实能自理的。以前在柳湾村,他还能帮我劈柴、热饭,连餵鸡都不用我操心,应该不用特意在家看著吧?”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转头一看,陆临舟穿著宽鬆的家居服,头髮还带著点刚睡醒的凌乱,慢慢凑到她身边。 他伸手轻轻拽著她的包带晃了晃,声音软乎乎的,还带著点委屈的鼻音:“穗穗,你別走。我一个人在家怕……” 林穗穗看著他。 他垂著眼,睫毛长长的,像个怕被丟下的孩子。 可她心里清楚,陆临舟以前在柳湾村时,所有家务都是他做。 还跟著人出海捕鱼,很多大小事都是他来办,甚至还能在家照顾她。 做饭、做家务都是他,何来一个人害怕一说? 要分明是故意的。 林穗穗正要说话。 “你看,临舟自己都这么说了。”周瑾园走过来,拍了拍陆临舟的肩膀,语气更坚定了些:“他现在跟在柳湾村不一样,家里的东西他不熟,万一出点事怎么办?你放心,学校那边我会打电话请假,就说家里有急事,不耽误你功课。” 陆临舟见林穗穗没立刻答应,又往她身边凑了凑,手从拽书包带改成攥著她的袖口,轻轻晃了晃:“穗穗,我会乖乖的,你在家陪我好不好?” 他声音里的依赖太明显,眼神又亮又软,像极了当初在柳湾村黏著她的模样。 林穗穗看著他,又看了看周瑾园拜託的眼神,心里嘆了口气。 她知道,就算自己再解释,周瑾园也不会鬆口,陆临舟又这样“撒娇”,她根本没法拒绝。 “好吧。”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把包取下来,放在玄关的柜子上:“那我在家照看他,您记得跟学校说一声。” 周瑾园见她答应,脸上的紧绷才鬆了点,点了点头:“放心吧,我这就去打电话。临舟,你跟穗穗在家好好的,別捣乱。” 陆临舟立刻抬起头,眼睛亮了亮,攥著林穗穗袖口的手紧了紧,乖巧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听穗穗的话!” 林穗穗看著他这副模样,心里又软又有点无奈。 明明以前在柳湾村那么能干,怎么一回到城里,就变得这么“娇气”了? 是他变回痴傻状態后,到了新环境,就对她更依赖了一些吧? …… 等到陆家人都走了,陆家的客厅静下来。 阳光落在地板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穗穗抱著胳膊站在沙发边,眼神扫过陆临舟,眉梢轻轻挑著,语气里带著怀疑:“你老实说,是不是故意的?明明在柳湾村自己能看家、能做饭,怎么一到这儿,就非要我留下来不可?” 陆临舟垂著眸,手指轻轻攥著家居服的袖口。 他没有了刚才黏人的雀跃,有些自责道:“这里不是我的家……这里只有陌生的墙,我怕。” 他抬头看她,黑眸里满是依赖的慌:“只有穗穗在,我才不怕。” 林穗穗的心像被什么轻轻蛰了一下,刚才的怀疑瞬间淡了大半。 她看著他委屈又无措的模样,想起他刚回陆家时的拘谨,嘆了口气,语气软下来:“行了,我知道了。你在家等著,我去食堂给你打碗热粥,再买两个你爱吃的肉包。” 她刚转身,手腕就被攥住了。 陆临舟跟著她往前走了两步,眼神里满是恳求:“我跟你一起去食堂好不好?” 第509章 临舟以后要娶穗穗当老婆的! 林穗穗顿了顿,没说话。 见林穗穗並不想答应他,陆临舟有点著急了,补上一句:“我不跟別人说话,就跟在你后面。” 林穗穗脚步一顿,回头瞪了他一眼,语气沉了沉:“不行!你爸妈出门前特意说,不让你隨便出门。” 她看著陆临舟瞬间黯淡的眼神,心里也不好受,却还是硬著心肠解释:“你忘了?这附近都是船厂的人,他们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 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陆远国是厂长,陆临舟是厂长儿子。要是这痴傻的状態被人发现了,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再说了,陆临舟现在依赖她的样子,根本就不正常。 在柳湾村,大家知道林穗穗是陆临舟唯一的亲人,是他的嫂子,所以他对她的依赖很正常,这样才能掩饰他们之间的关係。 可船厂的人,只知道林穗穗是住在陆家的,是陆家的恩人。 那陆临舟对他的依赖,就不可能是正常的。 再说了,现在大家都以为林穗穗肚子里怀了吴景越的孩子,是吴景越的未婚妻。陆临舟的行为,就更难解释了。 到时候陆家和吴家的人,都要被船厂一人一口拓沫星子给淹死了。 说不定还会影响陆远国的工作。 林穗穗语重心长:“临舟,你要乖。他们不知道我们以前在柳湾村的事,也不知道你现在的情况,要是看到你跟我走在一起,指不定会怎么说。你爸妈是怕影响陆家的声誉,也怕別人戳你脊梁骨。” 陆临舟的手慢慢鬆开,垂在身侧,指尖轻轻蜷了蜷,没再反驳,只是低声说:“我不会给穗穗添麻烦的……” “不是添麻烦的事。”林穗穗伸手帮他理了理衣领,语气又软了些:“你乖乖在家待著,我快去快回,顶多半个小时就回来。好不好?” 不等陆临舟再说话,林穗穗就把他按在沙发上了:“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你乖乖的。” 说完,林穗穗转身走了。 关上陆家大门,她还特意检查了一下门锁,確认锁好后才放心。 巷口的风有点凉,林穗穗裹紧了外套,快步往食堂走。 …… 巷子里的风裹著吃食的香气飘过来,林穗穗攥紧手里的空饭盒袋,脚步走得比刚才快了些。 她心里总记掛著家里的陆临舟,怕他一个人待著又不安,想赶紧买完粥回去。 正是吃早餐的时候,食堂门口来来往往有不少人路过。 碰到认识的,还会跟林穗穗打声招呼。 离食堂门口还有两步远,林穗穗迈步往里进。 可还没走进去,后背突然传来一股力道。 紧接著整个人被一双胳膊圈住,脸颊贴上温热的布料,带著点熟悉的皂角香。 林穗穗身子一僵,猛地转身,整个就被对方抱在怀里了。 看清来人是陆临舟时,悬著的心刚落下,又瞬间提了起来。 大庭广眾之下,陆临舟怎么能抱著她?! “你怎么跟来了?!”林穗穗赶紧伸手推开他,力道不轻,让陆临舟踉蹌著退了半步。 她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著急:“不是跟你说了,在家乖乖等著吗?这里全是船厂的人,要是被看到……” 陆临舟没在意她的急,反而往前凑了凑,伸手又要抱她。 他眼眶红红的,声音放得很软,带著点委屈的鼻音:“我一个人在家怕,屋里静得嚇人,我就想跟著穗穗,我没敢跑快,就慢慢跟著……” 林穗穗又往周围扫了眼。 来来往往的人都放慢了走路的速度,小声议论著什么,眼神里的探究像针一样扎过来。 “別闹!”她赶紧拽住陆临舟的胳膊,把他拉到食堂侧面的墙根下。 避开人的视线,林穗穗眉头拧得紧紧的,手指著他的鼻子,语气带著警告:“现在跟我进去买粥,进去后不准说话,不准黏著我,更不准表现得跟个傻子一样,听到没有?” 陆临舟被她点得往后缩了缩,却没服软。 反而拧著眉,伸手攥住她的袖口,语气带著点小大人的倔强,反驳道:“临舟不是傻子!我们就在食堂吃饭,带回来就不好吃了。” 林穗穗看著他眼里的认真,心里愣了下。 刚才那瞬间,他的眼神不像装的,倒像真的被说急了。 看他认真的样子,林穗穗无奈地嘆口气,拽著他的胳膊往食堂里走:“知道你不是傻子,行了吧?赶紧进去,吃完我们就回家,別在这里招人看。” “好!”陆临舟乖乖跟著她走,手指却没鬆开她的袖口,像抓著定心丸似的。 …… 打了点两人都爱吃的早餐,林穗穗带著陆临舟坐下来。 陆临舟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管什么事都站在前头,所有的早餐都是他打的。 动作流畅,一点痴傻的样子都没有。 只是他总会回头盯著林穗穗,然后对她露出个笑来。 这是痴傻的陆临舟,才会有的表情。 两碗粥放好,陆临舟舀了一勺粥,吹了吹。 见他已经准备吃饭了,林穗穗这才放下心来。 应该不会出什么么蛾子吧? 正想著。 一个勺子,径直递到她嘴边。 勺子碰到她唇上,温温的,一点也不烫了。 陆临舟声音清亮,在不算安静的食堂里格外显眼:“来,临舟餵穗穗!” 林穗穗身子一僵,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像被火烫了似的。 她下意识往周围看。 邻桌的两个船厂师傅举著筷子的手顿在半空,眼神直勾勾地往这边瞟。 不仅如此,远一点的桌子上的人,也都看了过来。 所有目光像聚光灯似的,全落在她和那勺粥上,让她浑身发僵。 “陆临舟,別闹!”她赶紧压低声音,伸手想把勺子推回去,语气里满是窘迫。 林穗穗瞪他一眼。 他明明刚才还答应乖乖的,怎么突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来这一出? 陆临舟却没撒手,勺子依旧稳稳地悬在她嘴边,眼神从期待慢慢沉下来,染上点委屈。 他的眉头也轻轻皱起,语气带著点固执的坚持:“不闹,穗穗吃嘛,临舟吹凉了,不烫。” 当初,陆厂长家失散多年的儿子回来,在船厂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船厂大部分的人,都是认识陆临舟的。 见他这样,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渐渐响起来。 “那不是陆厂长家的儿子吗?以前多稳重啊,怎么现在变了性子?说的话怎么……这么奇怪啊?” “听说前段时间受了伤,这是脑子不太好使了?这也太黏人了吧,跟个小孩似的。” “他对面那姑娘,不是他们家从乡下带来的人吗?这亲近的模样……” “这是广播站吴站长家未来儿媳吧?” 议论声越来越清晰,林穗穗的脸更红了,手心里全是汗。 她赶紧伸手按在陆临舟举著勺子的手腕上,想把勺子按下去,小声提醒:“別这样,好多人看著呢,你自己吃,听话。” 可她的话刚落,陆临舟突然抬起头,眼神亮得惊人,声音也提高了几分:“穗穗,我就要餵你吃。” 陆临舟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食堂:“临舟不是傻子!临舟以后要娶穗穗当老婆的!所以要餵穗穗吃饭!” 第510章 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船厂。 食堂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眼神里满是震惊。 谁不知道林穗穗是吴景越的未婚妻?还怀了吴家的孩子! 现在陆厂长的儿子不仅像是有点疯了,居然当眾说要娶她,这简直是天大的新闻! 林穗穗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雷劈了似的,浑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了。 她看著周围人震惊、探究、甚至带著点嘲讽的眼神,耳朵里嗡嗡作响,连手都开始发抖。 要是周瑾园和陆远国知道,她带著陆临舟出来,闯了这么大的祸…… 只怕是要生吞活剥了他! 林穗穗后背发麻,陆临舟以前不是挺乖的吗? 她的儿童心理学用上,他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她说往东他不敢往西。 怎么突然一身反骨了?! 周围的视线愈发浓烈了。 她再也待不下去了,猛地站起身,一把夺过陆临舟手里的勺子扔在桌上,拽住他的手腕,几乎是拖著他往食堂外走。 桌上没吃完的粥还冒著热气,可她顾不上了,只想赶紧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她要逃离那些能把人戳穿的目光。 陆临舟被她拽著走,脚步却没乱,反而悄悄攥紧了她的手,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 他勾了勾唇,笑著看著林穗穗的背影。 虽然方法激烈了点,但至少,他的目的达到了。 …… 林穗穗回陆家以后,把陆临舟收拾了一顿。 可收拾又有什么意义?事情已经发生了。 即使是林穗穗及时止损,把陆临舟带了回来。 这件事,也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船厂。 晚上。 陆家客厅的灯开得亮,却压不住空气里的滯涩。 吴站长攥著拳头坐在沙发上,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邱茹月则没那么沉得住气,刚坐下就看向周瑾园,语气里带著急切:“瑾园,今天食堂那事到底怎么回事?临舟怎么会当眾说要娶穗穗?这传出去,我们两家的脸都要没地方搁了!” 吴景越站在父母身后,双手插兜,嘴角噙著点似笑非笑的弧度,像个看戏的局外人。 他目光扫过林穗穗,偷偷冲她挑了挑眉,递了个“你麻烦大了”的眼色。 林穗穗站在角落,心里又急又无奈,只好回瞪了吴景越一下。 他还真是会添乱!! 周瑾园坐在林穗穗旁边,趁人不注意,悄悄瞪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的埋怨很明显,但碍於吴家的人在,没好把话说透。 陆远国先开了口,声音沉得稳,儘量把语气放平和:“老吴,茹月,这事不怪临舟,也不怪穗穗。” “这是怎么回事?”吴站长拧眉问道。 周瑾园嘆了口气:“临舟他……之前在柳湾村被人下了毒,就变成了七八岁男孩的心智。好在后来好了。可惜,前几天为了救穗穗,被人打了头,又变回以前那痴傻模样了,跟个八岁孩子似的,什么都不懂,说话没个分寸,才会在食堂乱说。” “被打头变傻了?”邱茹月愣了愣,语气里的火气消了点,看向林穗穗:“穗穗,是这么回事?” 林穗穗点点头,声音轻:“是,那天他为了护我,被人用棍子砸了头,醒来后就只认我,说话也像个孩子。” 吴站长的眉头鬆了些,攥著的拳头也慢慢鬆开:“原来是这样……那倒是怪不得他,毕竟是个病人。” 邱茹月跟著嘆了口气,话锋却转了回来,看向陆远国夫妇:“可话虽如此,这风言风语已经传出去了。大家都知道穗穗怀了我们家景越的孩子,现在临舟这么一说,外人还以为我们两家抢人呢!我看,不如让穗穗先跟我们回吴家,我们照顾她,也能把这閒话压下去,毕竟她怀著孕,在这儿待著也不安生。” 周瑾园的表情瞬间迟疑了。 她看了眼旁边的林穗穗,又想起陆临舟现在黏著穗穗的模样,心里有点犯愁。 要是他们把林穗穗接走,陆临舟指不定要怎么闹,说不定又要提回柳湾村的事,要跟他们断绝关係了。 林穗穗见状,赶紧往前站了一步,看向邱茹月:“邱姨,我能不能跟景越哥单独聊两句?关於回吴家的事,我想跟他说说。” 邱茹月愣了下,隨即点头:“行,你们年轻人去聊,我跟你陆叔、周姨再商量商量。” 林穗穗鬆了口气,转身看向吴景越,刚伸手想拉他的胳膊,往书房走。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陆临舟穿著家居服,头髮有点乱,快步从房间里跑出来,一把拽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腕。 他的力气不算大,却攥得很紧,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吴景越,像只护食的小兽。 陆临舟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说话间带著明显的拈酸吃醋的语气:“穗穗!你不准跟他走!” 第511章 不能结婚了 陆临舟的声音不算大,却像颗小石子投进安静的客厅,瞬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林穗穗揉了揉眉心,心里直嘆气。 本来局面就够乱了,他还来添堵。 当下只能皱著眉回头,语气儘量放软:“临舟,我跟景越哥就聊几分钟,很快回来。” 可这话刚落,吴景越就往前凑了凑,双手插兜,嘴角掛著看热闹的笑,故意拉长了语调:“临舟啊,我跟我未婚妻聊点私事,你总不能一直拦著吧?” “未婚妻”三个字,瞬间刺到了陆临舟。 他攥著林穗穗手腕的力道紧了紧,抬头瞪著吴景越,眼神里满是孩子气的敌意,声音也硬了些:“不准!穗穗是我的,不能跟你聊!” 林穗穗感觉手腕被攥得发疼,又怕他再说出更离谱的话,赶紧转头安抚:“临舟,我们有很重要的事要聊,关於……关於之后的安排,聊完我就陪你玩积木,好不好?” “重要的事?”陆临舟却不买帐,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她,突然问出一句话:“你要嫁给他吗?” 林穗穗的后背瞬间发麻,指尖都僵了。 林穗穗还没回答,陆临舟就又开口。 “不可以!”陆临舟声音陡然提高,攥著她的手晃了晃,带著显而易见的固执:“你要嫁给我!之前在食堂说过的,你是我的老婆!” “咳——”吴站长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尷尬的死寂。 邱茹月的脸色有点僵,周瑾园更是坐不住,却只能硬著头皮打圆场:“老吴,茹月,你们別往心里去,临舟他现在脑子不清楚,就是小孩子隨口乱说……” “我不傻!”陆临舟立刻反驳,眼神里满是委屈和认真:“我没乱说,穗穗就是要嫁给我!” 邱茹月看著他这副模样,想起以前的陆临舟。 沉稳靠谱,办事利落,说话有分寸,一看就是军人出身,气质出眾。 跟现在这黏人又固执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忍不住轻轻嘆了口气,嘴角勾起一抹带著惋惜的笑:“唉,临舟这状態,確实可惜了。以前多机灵的孩子,现在……像个心直口快的小娃娃。” 陆临舟的反应,反而让吴家人彻底放下了疑虑。 毕竟谁会跟一个“痴傻”的孩子计较呢?他说的那都是不懂事的话。 林穗穗也鬆了口气,赶紧拍了拍陆临舟的手臂,语气更柔了:“乖临舟,我知道你不是傻孩子,可我真的要跟景越哥聊几句,就几分钟,聊完一定回来陪你,不骗你,好不好?” 陆临舟盯著她看了几秒,眼里的固执慢慢退了,取而代之的是委屈的可怜巴巴。 他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口,小声问:“还会回来吗?不会像上次那样,走了好久才回来?” “不会。”林穗穗赶紧点头,伸手帮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我很快就回来,最多十分钟,要是超过了,你就去书房找我,行不行?” 陆临舟这才慢慢鬆开了手,却还是站在原地,眼神黏在她身上,像怕她跑了似的:“那你快点。” “嗯,很快。” 林穗穗冲他笑了笑,转头看向吴景越,示意他去书房。 …… 两人走到书房,吴景越顺手带上房门,把客厅的喧闹挡在门外。 书房的窗户关著,阳光被厚重的窗帘挡在外头,只留桌上一盏檯灯,暖黄的光裹著两人的身影。 吴景越靠在书桌边,看著林穗穗拉过椅子坐下,先开了口。 他的语气里带著点轻鬆的关切:“最近辛苦你了,本来就怀著孕,还得盯著临舟。我看他现在黏人的劲儿,没少让你为难吧?” 林穗穗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抠著椅垫的纹路。 听到这话,忍不住嘆了口气,嘴角扯出点无奈的笑:“何止是黏人,简直是甩不掉的小尾巴。跟你以前认识的那个陆临舟,完全是两个人,你说是不是?” “那你不高兴?”吴景越挑了挑眉,眼神落在她脸上,带著点探究:“这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他吗?” 林穗穗愣了一下,指尖的动作顿住。 她垂著眼,沉默了几秒,才自嘲地笑了笑,声音轻得像飘在空气里:“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自从他出现这个状况,我每天都在发愁。怕他变傻的事被人知道影响陆家和陆厂长,怕別人戳閒话,怕大家不高兴。” 林穗穗顿了顿,又道:“可转头又会庆幸……现在的他,时时刻刻都能让我感受到他对我的爱。这些爱,是以前那个聪明的陆临舟,从来没给过我的。你说得对,这是我喜欢的那个陆临舟。” 吴景越看著她眼底的矛盾,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变得认真:“我理解。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清醒的人会权衡利弊,藏起真心。反而糊涂的时候,才敢把最纯粹的心思露出来。” 林穗穗听到这话,心里一暖,却又涌上愧疚。 她站起身,看著吴景越,语气带著歉意:“景越哥,对不起。临舟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之前说的……说的结婚的事,恐怕没办法兑现了。我……” “我知道。”吴景越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语气很平静,甚至带著点瞭然的笑:“从他上次为了救你,硬生生替你挡了那一棍子开始,我就知道了。你心里装著的,从来都是他。不管他是清醒的陆临舟,还是现在这个黏人的『傻子』,你都没办法放下。” 林穗穗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最后只化作轻轻的点头,算是默认。 “你放心。”吴景越又补充道,语气里带著让人安心的篤定:“我爸妈那边,我会去说清楚,不会让他们再逼你。” “可你这边……”林穗穗有点担心。 要是吴景越不和她结婚,那他父母会放他出门吗?还是会又把他关起来? “我能解决。”吴景越笑了笑。 “谢谢你,景越哥。” 林穗穗的眼眶有点热,每次她遇到难处,吴景越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地帮她,这份心意,让她心里又暖又过意不去。 吴景越刚要开口说“不用谢”,余光却瞥见书房门缝里,露出半只穿著家居服的袖子。 陆临舟那小子,居然躲在外面偷听。 他眼底闪过一丝促狭,故意往前凑了半步,语气带著调侃:“穗穗,你说我要是现在抱你一下,外面那个偷听的,会有什么反应?” 第512章 他就是要霸占她。 “穗穗,你说我要是现在抱你一下,外面那个偷听的,会有什么反应?” “啊?”林穗穗嚇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了两步,手还下意识地摆了摆,语气又急又无奈:“使不得使不得!” “嗯?怎么说?”吴景越挑眉问。 “以前那个清醒的陆临舟,说不定还会碍於面子忍一忍,现在这个他?他能直接衝进来把你揍一顿!你忘了他在军校练过格斗?你根本撑不住他一拳!” 她话刚说完,就听到书房门外传来“咚”的一声轻响。 像是有人没站稳,撞到了门框。林穗穗无奈地扶了扶额。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陆临舟被她说中了心思,慌得撞了门。 吴景越看著她无奈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朝著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行了,別躲了,进来吧,再躲著,她就要真的跟我聊到天黑了。” 门“咔噠”一声被推开,陆临舟红著脸站在门口,手里还攥著门把手,眼神里满是警惕。 …… 房间里只剩窗外漏进来的一点月光,淡得像层纱,落在床沿。 林穗穗把陆临舟哄睡了,轻轻带上房门离开。 黑暗中,陆临舟的眼睫突然颤了颤,下一秒便睁开了眼。 眼底没有半分刚被哄睡时的懵懂,只剩沉得发亮的清明。 连呼吸都从刚才的浅促,慢慢调整成平稳的节奏。 他侧躺著,指尖轻轻碰了碰颈边的被角,那里还残留著林穗穗刚才掖被子时,手心的温度。 陆临舟在黑暗中眨了眨眼,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笑,带著点自嘲,又藏著点满足。 毕竟,他打断了林穗穗和吴景越的对话。 他不喜欢他们一直聊天。 陆临舟突然有点满足於现在的自己。 以前的他,最不愿提及柳湾村那段变傻的日子。 那时的混沌、依赖,做过的那些事,在他看来是“耻辱”。 可现在,他却偏偏借著“痴傻”的名头,做了所有清醒时不敢做的事。 “傻子陆临舟”是他最好的掩护。 他可以借著害怕黏在她身边,借著不懂事对她撒娇,借著占有欲把她拢在自己的身边。 不用顾虑陆家的名声,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更不用掩饰对她的执念。 他就是要霸占她。 陆临舟抬手,指尖穿过月光,仿佛能触到刚才林穗穗留在空气中的气息。 眼底的光慢慢沉下来,带著坚定。 本书首发.com,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只要能留在她身边,只要能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心意,装多久的傻子都没关係。 等什么时候,她能彻底放下顾虑,能坦然接受他,他再卸下偽装也不迟。 ……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裹著冷风飘过来。 林穗穗刚扶著陆临舟从诊室出来,手里攥著医生给的复查单。 头上的伤恢復得不错,身体也没什么別的问题了,但他状態还得再观察。 陆临舟的手一直没鬆开她的袖口,黑亮的眼睛警惕地扫过路过的人,像只护著主人的小兽。 “临舟,医生说你恢復得挺好,再养阵子就……” 林穗穗的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带著急切的女声。 “临舟!”舒佳凝快步走过来,脸上带著担忧,目光落在陆临舟身上:“你复查结果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临舟的身体瞬间绷紧,猛地把林穗穗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他的眼神里满是防备,像在看陌生人,语气硬邦邦的:“你是谁?別过来!” 舒佳凝的脚步顿住,脸上的担忧僵住,隨即涌上委屈,声音软了些:“临舟,是我啊,佳凝。你忘了我吗?” “我不认识你。”陆临舟皱著眉,攥著林穗穗袖口的手更紧了:“你离穗穗远点!” 舒佳凝看著他这副模样,眼眶慢慢红了。 看著陆临舟这幅痴傻的样子,舒佳凝很想哭。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根本不是她认识的陆临舟。 以前的他多沉稳,多帅气,现在怎么像个……像个孩子? 不,与其说是像个孩子,不如说像个不分好坏的疯子。 林穗穗看著舒佳凝泛红的眼眶,刚想开口说话。 舒佳凝却突然上前一步,看著陆临舟:“临舟,你就不想好起来吗?” 陆临舟抿著唇,神色凝重,却没说话。 舒佳凝眼里有了点光,语气带著恳求:“临舟,跟我走吧。我家里认识很好医生,比这里的好,能治好你的病,让你变回以前的样子,好不好?” 陆临舟却没接话。 反而抬眼盯著她。 半晌,陆临舟突然问出一句让舒佳凝愣住的话:“我一直是现在这样,不可以吗?” 舒佳凝彻底僵在原地,张著嘴说不出话。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想救陆临舟,是想让他变回那个意气风发的陆领队,不是一直这样黏人、痴傻的模样。 陆家又怎么会认一个“傻子”当船厂继承人? 要是他一辈子都这样,她的父母怎么可能同意她嫁过来? 见她愣住,陆临舟又往前凑了凑,语气带著点孩子气的篤定,却清晰地传到舒佳凝耳朵里:“就算我一直这样,穗穗也会爱我的。她不会像你一样,只想要以前的我。” 她的手指悄悄攥紧了,脸色慢慢变白。 她看向林穗穗,心里带著不甘。 为什么? 就算陆临舟变傻了,也还是只爱她林穗穗?凭什么?! 林穗穗轻轻拍了拍陆临舟的手背,轻声安抚了几句。 陆临舟很快冷静下来。 林穗穗安抚好他,才转头看向舒佳凝,语气平静却带著冷意:“你不希望他变成这样,对吗?” 舒佳凝红著眼眶看著林穗穗:“我当然不希望他这样!可他变成这样,是为了救你!要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被人打成这样?” “他是为了救我。”林穗穗打断她,语气陡然沉了下来,眼神里带著锐利:“可舒小姐,你知道是谁要害我吗?” 舒佳凝的脸色瞬间变了,往后退了半步,反驳道:“你……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我?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起初我是怀疑你,直到,我听到他们提到一个名字。”林穗穗冷笑一声,往前逼近一步,眼神死死盯著她:“他们说是受『舒哥』指使,要我的命。舒小姐,你不如回去问问你家里的男人们,那天在仓库里,是谁对陆临舟下的死手,让他变成这样的?” 第513章 谁是谁小弟? 医院走廊的冷白灯光落在舒佳凝脸上,把她的脸色照得像张白纸,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林穗穗的话刚落,她的身体就控制不住地晃了晃。 舒佳凝指尖冰凉,不用半分思考,她就明白是谁找人下的手了。 她的堂哥,舒明远。 舒明远是自己做生意的,不是坏人,但这年头並不那么安寧,总会有人在他的货上动手脚。 时间长了,舒明远身边就总跟著一些小弟。 她突然想起那天,舒明远来学校找她,正好在看到陆临舟跟林穗穗站在一起,两人走得近,陆临舟还帮林穗穗理了理围巾。 当时舒明远就眯著眼,嘴角勾著点意味不明的笑。 她当时心情也不太好,没把舒明远的表情放在心上。 现在想来,只怕就是那时,舒明远觉得她受委屈了,想替她出气。 可谁知,祸事最终却害的是舒佳凝。 要是陆临舟没出事,只要他鬆口,他们就可以结婚。 可现在陆临舟这副呆傻模样,她父母怎么可能同意? “我……”舒佳凝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看著林穗穗锐利的眼神,看著陆临舟依旧护在林穗穗身前的模样,心里又慌又乱。 她猛地握紧双手,指节泛白,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原眼泪还掛在眼角,却顾不上擦,只觉得再待下去,自己就要被这压抑的气氛逼得喘不过气。 “我会回去问的。”舒佳凝的声音带著点克制。 仿佛下一秒,她高傲的模样就要崩裂开来了。 说完这句话,舒佳凝几乎是逃一般地转身,脚步虚浮地走了。 她只想著赶紧离开这里,去找舒明远问个清楚。 林穗穗看著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轻轻嘆了口气。 陆临舟攥著她袖口的手鬆了松,抬头看她,眼神里没了刚才的警惕,只剩懵懂:“穗穗,她怎么了?” “没事。”林穗穗蹲下身,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语气又软了下来:“她家里有事,先回去了。我们也回家,好不好?”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陆临舟乖乖点头,却在转身的瞬间,眼底掠过一丝清明。 …… 陆家。 孙程燁拎著两袋鼓囊囊的营养品,李建跃手里攥著印著军校徽章的慰问信,风风火火地走进陆家。 他们是军校派来关心慰问陆临舟的。 “老陆!我们来看你了!你小子……”李建跃的话刚到嘴边,目光扫过陆家客厅,声音瞬间卡住。 陆家在船厂的地理位置、客厅里的装饰,还有那满满一墙的表彰,都说明了一个问题。 陆临舟的父亲陆远国,是海城船厂的厂长! 孙程燁也跟著顿住脚步,眼睛瞪得像铜铃,赶紧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凑到李建跃耳边,语气里满是震惊:“我滴个乖乖……建跃,老陆他……他真是那个陆厂长的儿子?” 他们以前只知道陆临舟是从乡下考上来的贫困生,却压根儿不知道他找到亲生父母这事儿。 要不是因为陆临舟受伤,他们要来了陆家的电话,都不知道他家在哪! 两人把东西放在茶几上,目光齐刷刷落在沙发上的陆临舟身上。 陆临舟正坐在那儿,眼神半垂著,带著点懵懂的放空。 偶尔抬眼扫过他们,没什么反应,跟以前在军校里那个眼神锐利、训练时从不服输的陆领队判若两人。 孙程燁咽了口唾沫,一屁股坐在床沿,沙发垫陷下去一块。 他拍了拍陆临舟的膝盖,开启了絮叨模式:“好你个陆临舟!藏得够深的啊!合著咱们同吃同住同训练这么多年,你小子是个『太子爷』?”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大的事,居然瞒得滴水不漏!” 陆临舟像是没听懂他的吐槽,他隔了几秒才抬头:“什么意思?” 正这时,林穗穗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著两个杯子。 她把杯子递到孙程燁和李建跃面前:“辛苦你们跑一趟了。” “嫂子辛苦了!”孙程燁赶紧接过杯子,语气瞬间热络起来:“麻烦你这段时间照顾老陆……” 说到这里,孙程燁又尷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对了嫂子,上次在医院,对不起啊。我们也是听了点不真实的消息,误会你了……” “没事。”林穗穗笑了笑,走到陆临舟身边,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髮:“临舟,带他们去你房间聊吧,客厅有点吵。” 陆临舟乖乖点头:“走吧。” 他走得慢,脚步还有点“虚浮”,像没站稳似的,孙程燁还伸手扶了他一把,心里更觉得,老陆是真傻了。 一进房间,孙程燁就立刻凑到陆临舟身边。 他拍著陆临舟的肩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是,老陆,你这状態也太黏人了吧?刚才嫂子在的时候,你手都快攥著人家袖口不放了,跟以前在军校里冷麵无私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李建跃站在旁边,扶了扶额,伸手拉了拉孙程燁的胳膊,语气带著点无奈:“別瞎说,他现在还在恢復期,记不清以前的事很正常。” “我没瞎说啊!”孙程燁没被拉住,继续絮絮叨叨。 他说得唾沫横飞,完全没注意到,陆临舟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原本懵懂的眼神慢慢变了。 陆临舟眼底渐渐凝起清明的光,带著点笑,只是没说话,静静听著。 等孙程燁终於停嘴,陆临舟才慢悠悠开口。 他语气依旧软软的,引导地问:“你上次说我是你小弟,可是我听穗穗说,你没我厉害。” 孙程燁一听,瞬间来了劲,拍著胸脯反驳:“怎么可能!以前在格斗场,我练你跟练孙子似的!你忘了?上次你跟我比擒拿,三招就被我按在地上了!” “真的吗?”陆临舟语气里带著质疑,还伸手比划了个笨拙的格斗姿势:“可不可以试试?” “试试?”孙程燁反问。 “嗯。”陆临舟眼底闪过一丝戏謔的精光:“我想看看……你怎么练我的。” 第514章 为爱装傻 “我想看看……你怎么练我的。” 陆临舟的话说得认真,表情也很诚恳。 孙程燁看著他这副什么也不会的样子,心里有点狐疑。 他悄悄凑到李建跃身边,压低声音问:“你说,老陆变傻了,不记得军校的事了,是不是也不记得格斗技巧了?” 李建跃皱了皱眉,摇了摇头:“那我不確定,格斗技巧有时候是肌肉记忆,但他现在状態……不好说。” “看来我都这样了,你也比不过我,以后应该你们是我小弟。”陆临舟適时地“火上浇油”,语气带著点挑衅,还衝孙程燁挑了挑眉。 这话彻底激起了孙程燁的好胜心。 他擼起袖子,露出小臂结实的肌肉,瞪著眼说:“来来来!我就不信我还打不过你这个傻子了!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谁才是你哥!” 他说著,就朝著陆临舟扑过去。 动作不算快,还特意收了力气,怕伤到“傻了”的兄弟。 可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陆临舟肩膀时,陆临舟的眸光突然一凛! 就在那一瞬间,他身上的“傻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见他侧身一避,动作快得像风,同时反手扣住孙程燁的手腕,指节发力,顺著孙程燁的力道往下一压。 “咚”的一声闷响,孙程燁整个人被按在了地上。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脸贴著凉凉的地板,胳膊被拧得生疼,半点动弹不得。 “我靠!不是傻了吗?!”孙程燁趴在地上哀嚎,挣扎著想要起来。 可陆临舟的手像铁钳似的,牢牢扣著他的手腕,力道不大不小,却让他根本挣不开。 头顶传来一声清冷的嗤笑,带著熟悉的、属於清醒陆临舟的凛冽。 下一秒,扣著他手腕的力道微微加重,陆临舟的声音像淬了冰,一字一句砸在他耳边:“谁说我傻了?” 孙程燁瞬间僵住,哀嚎音效卡在喉咙里。 他转头往上看,正好对上陆临舟眼底的清明。 那里面没有半分懵懂,只有瞭然的嘲讽,还有一丝他再熟悉不过的、属於陆临舟的锐利。 “我靠老陆!”孙程燁后悔不迭:“你这个大骗子!!!” “……” 客厅里的果盘刚摆好,林穗穗正用牙籤扎起一块苹果。 就听见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哀嚎。 声音是从陆临舟房间传出来的,混著点挣扎的闷响,听得她心里一紧。 出什么事了? 手里的果盘晃了晃,苹果块差点掉出来。 她赶紧稳住,脚步匆匆往房间走,心跳都快了几分。 別是临舟又犯了轴,跟人起衝突了吧? “怎么了!”她推开房门时,手还攥著门把手没松,眼前的画面却让她瞬间僵住。 陆临舟单膝压在孙程燁背上,一只手扣著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捂著孙程燁的嘴。 孙程燁的脸憋得通红,胳膊胡乱扑腾,裤腿还沾了点灰尘,看著狼狈又可怜。 而陆临舟的眼神,哪有半分平时的懵懂,分明带著点冷冽的压迫感,像只刚收了爪的兽。 “嫂子救我!老陆他……”孙程燁好不容易从指缝里挤出半句话,下一秒就被陆临舟加重的力道捂得严严实实,只剩“唔唔”的闷哼。 他眼睛瞪得溜圆,满是委屈和震惊。 陆临舟像是没听见孙程燁的挣扎,转头看向林穗穗时,眼底的冷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懵懂,连压著孙程燁的力道都鬆了松。 他疑惑地偏了偏头,说:“穗穗,他说要跟我切磋……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摔倒了。” 孙程燁在底下疯狂摇头,脸都快贴到地板上了,心里把陆临舟骂了八百遍。 你要点脸!明明是你把我按在地上摩擦!还装! 旁边的李建跃看得眼皮直跳,赶紧上前。 一边拉陆临舟的胳膊,一边把孙程燁从地上拽起来:“对对对,就是切磋没站稳,你看你,摔得还挺重。” 孙程燁刚被拉起来,就跟没骨头似的往李建跃怀里一扑。 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都快出来了,开口对著林穗穗哭诉:“嫂子,你都不知道,老陆他……” “咳咳!”李建跃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笑著打圆场:“他这是被老陆虐傻了,爱乱说话,他没什么要说的,嫂子你別理他。” 说著,还悄悄用胳膊肘顶了孙程燁一下,眼神示意他別作死。 陆临舟往这边扫了一眼,眼神里没什么表情,却带著点无形的威慑。 那眼刀快得像风,孙程燁原本还在扑腾的身子瞬间僵住,乖乖从李建跃怀里直起身,立正站好,连脸上的委屈表情都收了,活像被教官训话的新兵蛋子。 林穗穗这才鬆了口气,刚才还以为陆临舟傻了没轻重,要把人打出事来。 她走上前,拉了拉陆临舟的胳膊,语气里带著点无奈:“行了,別切磋了,再切磋人都要被你按进地板里了。” 陆临舟转过头,看著她,突然伸手拽了拽她的袖口,语气软下来:“穗穗,想喝水。” 林穗穗无奈地瞪了他一眼,点点头:“行,我去给你倒,但是你记著,不准再跟打架了,听到没?” “是切磋。”陆临舟还小声辩解了一句,眼神里带著点委屈。 林穗穗忍不住踮起脚,伸手拍了下他的脑袋,力道不轻不重:“切磋也不行!” 陆临舟立刻乖乖点头,像个听话的孩子:“知道了。” 林穗穗看著他这副模样,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这才乖。我去倒水,你跟他们好好待著,別捣乱。” 陆临舟“嗯”了一声,眼神一直黏著她。 直到她拿著水杯走出房间,才慢慢收回目光。 房门刚关上,孙程燁就捂著后颈,齜牙咧嘴地凑到李建跃身边,压低声音:“我靠!他这装傻的本事,不去演电影可惜了!也就是我们嫂子纯洁善良,被他矇骗!” 李建跃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胳膊:“你少说两句,没看见他刚才那眼神?再乱说,下次该揍死你了。” 陆临舟靠在书桌边,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眼神里没了刚才的乖顺,带著点瞭然的笑:“挨打没够?” “够了够了!手下留情”孙程燁双手合十求饶作揖:“我说老陆,你什么时候变回来的?” “一直没傻。”陆临舟淡淡吐出几个字。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都为他精湛的演技折服了。 孙程燁不解:“你一直都是装傻?!那……为什么啊?” “不装傻,她永远不可能原谅我。”陆临舟扯了扯唇,眸底闪过一丝落寞。 李建跃愣了愣,半晌吐出几个字:“为爱装傻!” 陆临舟抿了抿唇,没接他的话,再抬眸时,眼神里已经只剩下认真:“你们俩,去帮我办件事。” 第515章 揭穿舒佳凝 第二天。 陆家客厅的阳光比往常淡了些。 开春了,温度升得很快。虽然云层压得低,但风从窗缝钻进来,却是带著点暖意的。 舒佳凝拎著两大袋营养品站在玄关,手指攥著礼品袋的提手,指节泛白。 袋子里装著进口的蛋白粉、燕窝,还有她特意托人买的安神茶,全是她能想到的赔罪礼。 可站在门口,舒佳凝还是觉得手脚发僵。 周瑾园开门时脸色不算好,侧身让她进来,没说话,只指了指客厅的沙发。 舒佳凝侷促地走进去,目光先落在靠在沙发上的陆临舟身上。 他手里捧著一本书,正低头专注看著,眼神半垂著,像没注意到她进来。 跟上次在医院里警惕的模样判若两人,倒真像个心思单纯的孩子。 林穗穗坐在陆临舟旁边,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看到舒佳凝,眉头轻轻皱了皱,没主动开口。 “临舟,我……”舒佳凝把礼品袋放在茶几上,声音放得软,带著明显的歉意:“我回去问过我堂哥了,仓库的事……確实是他做的。” 陆临舟抬头,神色有些冷淡地看著她。 舒佳凝攥了攥掌心:“我真的不知道他会这么过分,我要是早知道,肯定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她顿了顿,往前凑了凑,眼神里满是恳求:“你放心,我们家会承担你所有的医药费,还会帮你联繫最好的神经科医生,一定帮你治好……你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 陆临舟摇了摇头:“我不需要。” 舒佳凝的动作僵住,心里咯噔一下。 她以为他会像个孩子似的,说了道歉,给点“好处”就点头。 可他的拒绝直白又乾脆,让她准备好的话全堵在喉咙里。 没等她再开口,陆临舟又指了指旁边的林穗穗,语气依旧是带著点小孩子的倔强,却字字清晰:“你要道歉的,不是我。” 舒佳凝的脸瞬间有点发烫。 她看著陆临舟眼底的坚持,又看了看林穗穗冷下来的脸色,心里涌上股说不清的彆扭。 明明现在已经是个痴傻的样子了,却还护著林穗穗,连道歉都要替她爭。 这让她之前那点愧疚,掺进了几分不舒服。 可是舒明远有错在先,她確实不占理。 舒佳凝只能压下这点彆扭,转向林穗穗,声音放得更低:“穗穗,对不起。我真没想到我哥会这么过分,让你受了惊嚇,还连累临舟受伤……”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林穗穗打断她,语气冷得像冰:“如果不是临舟替我挡著,那天在仓库里,我可能已经被你堂哥派来的人伤了。你现在说没想到,是不是太晚了?” “再说了,你看看陆临舟。”林穗穗的声音染上了几分情绪:“要不是这个事故,他不会变成这样。他现在应该在军校里学习、训练!如果他永远都好不了,你们就是毁了他,明白吗?!” 舒佳凝的脸彻底白了,手指紧紧攥著衣角,头慢慢低下去。 她知道林穗穗的愤怒不是没有道理,那天要是真出了大事……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別说道歉,就算赔上整个舒家,也弥补不了。 她深吸一口气,放下所有高傲,声音带著点发颤的诚恳:“是我错了,我不该没早点发现我哥的心思,也不该让你和临舟受这种委屈。不管你要我做什么补偿,我都愿意,只求你能消气。” 客厅里静了几秒,只有窗外的风偶尔吹得窗帘晃一下。 陆临舟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纸飞机掉在沙发上,他抬起头,眼神里没了刚才的散漫,带著点懵懂的认真,突然开口:“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林穗穗手里刚端起的水杯顿在半空,杯沿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看著陆临舟认真的模样,下意识放下水杯,指尖轻轻蹭过杯壁的凉意,语气带著点惊讶:“你做了什么梦?” “跟大海有关。”陆临舟点了点头,身体往前凑了凑,手肘撑在膝盖上,神色认真。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沙发垫上画著圈,像是在回忆梦里的触感:“嗯,一片很大的海,水很凉,我沉在里面,喘不过气。我挣扎著,漂上岸。后来,是穗穗把我救上来的。” “是我吗?”林穗穗指著自己,眼底满是诧异。 当初在海里,明明是舒佳凝先把昏迷的陆临舟推上岸,自己后来才赶过去做急救。 这可是聪明陆临舟的记忆,应该是不会有错的。 所以那时的她才坚信,就是舒佳凝救了陆临舟。 可这小傻子,怎么会梦到是自己救了他? 舒佳凝坐在对面,手里的水杯不小心歪了下,溅出几滴温水。 她慌忙用纸巾擦著,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抖,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她眼神躲闪著不敢看陆临舟,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著。 他怎么会梦到这个? “对,是你。”陆临舟看著林穗穗,点头的动作很篤定。 然后,陆临舟突然转头指向舒佳凝,语气里带著点懵懂的疑惑:“可是我妈说,是她救了我,说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林穗穗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她看著陆临舟眼底的困惑,又看了看舒佳凝紧绷的侧脸,点了点头。 周瑾园已经要跟舒佳凝的父母討论结婚的事了,当然是知道舒佳凝是陆临舟救命恩人的事。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陆临舟的手背,语气带著点安抚:“临舟,那可能只是做梦。是你亲口跟我说的,是她救你上来的。可能是你的记忆,混了?” “没有混。”陆临舟却摇了摇头,头摇得很坚定,眉头还轻轻蹙了起来,像个不被理解的孩子:“我梦里只有穗穗,没有別人。水很凉,她的手很暖,我记得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啊?” 舒佳凝攥著纸巾的手越来越紧,指节泛白。 她抬眼看向陆临舟,明明他的眼神还带著点“痴傻”的迷茫,可那道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却像带著无形的压迫感,让她呼吸都变沉了。 她强撑著开口,声音带著点发颤的硬气:“临舟,真的是我救的你。你怎么能凭藉一个梦就否认呢?当时河边还有人看到,我……” “我最后问你一遍。”陆临舟突然打断她,语气瞬间沉了下来,眼底渐渐凝起清明的光。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牢牢锁著舒佳凝,一字一句地问:“救我的,真的是你吗?” 舒佳凝的身体僵在沙发上,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她看著陆临舟眼底的锐利,那股压迫感越来越强,让她连撒谎的勇气都快没了。 可事到如今,她只能硬著头皮点头,声音却弱了很多:“当、当然是我啊,临舟,你怎么能怀疑我呢?” 陆临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著她。 客厅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似的,只有窗外的风偶尔吹得窗帘晃一下,投下斑驳的影子。 舒佳凝的心跳越来越快,手心全是汗,生怕他下一秒就说出更让她心慌的话。 就在这时,陆临舟突然开口,他笑了下。 “可是,我说的不是做梦。”陆临舟顿了顿,看著舒佳凝骤然睁大的眼睛,继续道:“是我今天早上醒过来,脑子里多出了很多不属於我的记忆。” “什、什么?” 陆临舟正色道:“那些记忆里,好像没有你救我的画面。” 第516章 都想起来了?! 陆临舟的话,让客厅瞬间静得能听见窗外呼啸的风的声音。 舒佳凝愣住了,她诧异地看著陆临舟,手无意识地攥紧裙摆:“你、你都想起来了?” 陆临舟点了点头,身体坐得直了些,之前那点懵懂的雾气彻底从眼底散去,亮得像淬了冷光,语气却还带著点孩子气的篤定:“嗯,都想起来了。我想起来救我的不是你,是穗穗。” 他顿了顿,眉头轻轻皱起,像个被打扰的孩子:“我还记得,我已经很多次跟你说,让你离我远一点,你为什么不听?” 舒佳凝的脸“唰”地白了,连嘴唇都没了血色,慌忙摆著手辩解:“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不会那么轻易就消失。我一直在等你想清楚啊……” “可是你总是缠著我……”陆临舟突然打断她,语气里多了点愤怒,眼神却牢牢锁著她,带著莫名的威慑:“穗穗会不高兴的!要是因为你,她不高兴了,不愿意嫁给我,我不会放过你!” 这话听著幼稚,像小孩子护著自己的玩具。 换作平时,舒佳凝只会觉得可笑,她不会听信一个小孩子威胁的话语。 小孩子生气说不跟你玩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忘的。 再说了,等他清醒了自然会变。 可此刻,她看著陆临舟眼底的认真。 那里面没有半分痴傻,只有护著林穗穗的坚定。 舒佳凝的心臟像被一只手攥紧,莫名的害怕顺著脊椎往上爬。 她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骄傲在这一刻碎得彻底。 舒佳凝慢慢低下头,肩膀垮了下来,之前强撑的硬气全变成了慌乱的无措。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带著点破罐破摔的坦诚:“当初……当初確实是我冒认了救命恩人。可我只是希望你能多看我一眼!” “难道,不是为了要挟吗?”陆临舟挑眉,眼神锐利:“可你靠著救命恩人的名头来我们家,告诉我妈这件事,不就是想让我们家欠你人情,让我不得不接受你吗?” 陆临舟顿了顿,眼神冷了几分:“不可能的,你放弃吧。” “……” ———— 舒佳凝离开的脚步声消失在院子里。 客厅的门轻轻合上,空气里还残留著她带来的营养品包装味,却很快被沉默取代。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刚好落在陆临舟的鞋尖。 他立刻凑到林穗穗身边,像只邀功的小狗。 陆临舟的肩膀轻轻蹭了蹭她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语气里满是得意:“穗穗!我把她赶走了!我还戳穿她冒认救命恩人的事,让她再也不敢来烦我们了!” 他说著,还伸手比了个“厉害”的手势,嘴角咧开大大的笑,等著林穗穗夸他。 林穗穗却没像往常那样揉他的头髮,只是怔怔看著他的脸。 刚才他戳穿舒佳凝时,眼底那抹清明的锐利还没完全褪去,而且,他说,他都想起来了。 他是都想起来了,还是…… 林穗穗沉默半晌,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声音带著点不確定:“你的意思是,你恢復了?恢復成以前那个……聪明的陆临舟了?” 林穗穗心情有些复杂。 她希望陆临舟早日恢復,变成他自己。 可是,她也捨不得这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陆临舟。 闻言。 陆临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后背猛地一紧。 坏了!刚才光顾著揭穿舒佳凝,忘了自己还在装傻,这话一说,岂不是露馅了? 他心里飞快盘算著,转过来看著林穗穗,赶紧摇了摇头,眼神里故意装出认真,语气却带著点急:“不是!我本来就不傻!只是之前忘掉了一些记忆而已!现在那些记忆都想起来了,但是……但是我还是我呀!” 他特意加重“还是我”三个字,还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像在强调他还是那个黏著她爱她的陆临舟。 林穗穗彻底傻在原地,手指僵在衣角。 她看著陆临舟眼底的天真,心里咯噔一下。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虽然记起了所有事,可心智还停留在六七岁? 还是那个需要她哄、需要她陪的傻临舟? 陆临舟很快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她没像平时那样笑著夸他,反而眼神发直,嘴唇抿著,连手都没再搭在他肩膀上。 他心里一下就慌了,刚才还带著得意的表情瞬间垮下来。 陆临舟慌忙上前一步,双手紧紧攥住林穗穗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凉。 “穗穗?”他的声音带著点发颤的恐慌,眼睛紧紧盯著她,生怕她说出什么他不想听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以前那个聪明的陆临舟,做了很多过分的事,他对你不好,还让你受了很多委屈。”陆临舟將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认真道:“可是我不是他!我现在都听你的,我会乖乖的。” “你別不要我,穗穗!” 第517章 他很喜欢现在的自己。 “你別不要我,穗穗!” 林穗穗被他眼底的恐慌看得心软。 慌忙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放得更柔:“我怎么会不要你?只是……”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身上,想起他以前在军校里意气风发的样子,心里泛起点悵然:“你现在这样,没办法回军校的。你以前多喜欢军校,喜欢训练,喜欢跟兄弟们一起……” “不是的!”陆临舟立刻摇头,攥著她的手更紧了些,眼神里满是认真,像在纠正一个重要的错误:“穗穗,陆临舟最喜欢的不是军校,是你。军校再喜欢,也没有你重要。” 林穗穗忍不住苦笑,鼻尖酸酸的,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髮。 柔软的髮丝蹭过指尖,像他此刻的依赖,这是林穗穗久违的东西。 她轻声说:“我知道,现在的你,当然是最喜欢我的。” 可心里却悄悄补了一句:可你迟早会变回那个清醒的陆临舟。 变回那个会权衡利弊,会把“责任”“体面”放在前头,会藏起真心的陆临舟。 到时候,他还会觉得自己最重要吗?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陆临舟像是察觉到她语气里的低落,眼神慢慢暗了点,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声音放得很轻,带著点试探:“穗穗,是不是……是不是以前那个他,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你才一直不原谅他?” 林穗穗愣了愣,指尖的动作顿住:“为什么这么问?” “我记起来了。”陆临舟垂著眼,手指轻轻抠著她的袖口,语气带著点不確定:“我的记忆里,他想跟你在一起,可是你拒绝了。你还跟那个吴景越在一起,说要跟吴景越结婚,还……” 他的目光悄悄扫过她的小腹,又飞快移开,声音更低了。 也不知是不愿意提,还是怕他提起了她不高兴,陆临舟没提及关於孩子的事。 “你就这么生他的气吗?气到要跟別人结婚?”林穗穗看著他懵懂又认真的模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沉默了几秒,才轻声说:“不是生气,是因为……他不会跟我在一起,他要跟別人在一起了。” 对於陆临舟来说,和舒佳凝在一起,才是最好的安排。 他喜欢,他父母喜欢,其乐融融。 “没有!”陆临舟突然提高声音,急切地反驳。 他甚至往前凑了凑,眼神里满是焦急:“我刚刚都说了,他不喜欢舒佳凝!他从来都不喜欢她!” “临舟。”林穗穗打断他,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指尖带著点微凉的温度:“你不要因为现在的你喜欢我,就觉得以前的他也喜欢我。他和你,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理智,不一样的顾虑,不一样的……不敢坦诚。 “不是的!真的不是!”陆临舟还想辩解,可看著林穗穗眼底的不相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说再多,她也只会当是“傻子临舟”的执念。 不会信他说的话,是那个聪明陆临舟没有说出口过的真心。 林穗穗看著他蔫下来的模样,心里嘆了口气,语气软了些:“好了,別想那么多了,你要乖一点。”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声音轻得像飘在空气里:“你不会永远都在的,不能一直打乱他原本的生活。不然等他真的回来了,该怪我了。” 他愣在原地。 半晌,眼眶慢慢泛红,攥著她袖口的手轻轻鬆开,声音带著点发颤的委屈:“对不起……” 这三个字,像是两人之间的一个开关。 林穗穗看著他泛红的眼眶,心里又酸又软,却没再说什么。 在她眼里,他是在替聪明的陆临舟给她道歉。 可傻子陆临舟,又凭什么要背负这些呢? 林穗穗轻轻抽回手,拍了拍陆临舟的头:“好了,这不怪你。” 她站起身:“我去给你倒杯水,你在这儿乖乖坐著。” 说完,她转身走向厨房,背影在阳光里显得有点单薄。 …… 厨房传来水流的轻响,林穗穗的身影被门挡住,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客厅里的阳光慢慢移了位置,落在空了的水杯上,折射出刺眼的光。 陆临舟坐在沙发上,刚才还带著“懵懂”的眼神,一点点褪去了孩童般的散漫,渐渐凝起清明的锐光。 像蒙尘的刀,终於露出了原本的锋芒。 他喉结轻轻滑动,咽下一口发涩的空气。 此刻的陆临舟,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明明心里装著她,却总被钳制著。 他被“体面”、“责任”绊著,连一句真心的话都不敢说。 以前的陆临舟,只会让她受委屈,让她不安,让她不得不逼著自己坚强。 如果他早点认清自己的心就好了。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指腹传来温热的触感,眼底却泛起了湿意。 是他自作自受。 说的都是想说的话,她却以为只有傻子这样想。她一定很害怕吧?怕不知什么时候,他就会变回那个傻子陆临舟。 如果她喜欢的,是现在这个会把她放在第一位的傻子。 那他寧愿永远都不清醒过来。 只要她能一直喜欢,一直不离开,能让他守在她身边,弥补以前所有的亏欠。 他当一辈子“傻子”,又有何妨? 况且,他很喜欢现在的自己。 …… 舒佳凝回家了。 推开家门时,玄关的水泥地上还留著妈妈刚拖过的水痕。 客厅里飘著晚餐的香气,暖黄的灯泡悬在方桌上方,映得桌上的搪瓷盘闪闪发亮。 她妈正繫著沾了油星的围裙,从厨房端著一盘炸带鱼出来,看到她进门,语气里带著点埋怨:“怎么才回来?我跟你说,你堂哥那边,出大事了。” “大事?哥怎么了?”舒佳凝的手顿半空中。 她心里咯噔一下,刚才在陆家憋的委屈还没散,这会儿听到舒明远的事,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凉意。 “还能怎么?被人揍了!”舒佳凝的妈把炸带鱼放在桌上,往围裙上擦了擦手,语气里满是懊恼:“刚才你堂嫂来电话,说你堂哥昨天晚上在市场后门被人堵了,上来就套麻袋,揍得胳膊都青了,现在还躺在床上哼哼呢!” 第518章 打人是陆临舟安排的。 “被揍了?”舒佳凝的指尖瞬间攥紧,脚步踉蹌著走到客厅:“他身边不是总跟著两个打手吗?怎么还会被人堵?对方来了多少人?” 她堂哥舒明远在市场里混了这么多年,身边常年跟著两个练过的小弟。 平时连小混混都不敢惹,怎么会平白被人揍? “就两个人!”舒母往方桌旁的凳子上一坐,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烧肉,又放下:“你堂嫂说,那两个人下手又快又狠,套上麻袋就没给你哥反应的机会,连他身边的小弟都被按在墙上动不了,等反应过来,人早就跑了,连个脸都没看清!” “两个人……”舒佳凝的后背慢慢发僵。 她指尖无意识地抠著衣角,心里的怀疑像藤蔓似的疯长。 堂哥刚对林穗穗下过手,现在就被人偷偷揍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肯定是林穗穗找人干的! “发什么呆呢?”舒母见她站著不动,挥了挥手:“赶紧洗手吃饭!今天特意给你做了红烧肉、炸带鱼,还有你爱吃的炒鸡蛋,都是你爸昨天托人从乡下弄来的新鲜食材,凉了就不好吃了!” 舒佳凝却没动,胃里像堵了块石头,让她连半点胃口都没有。 她摇了摇头,声音发哑:“妈,我不吃了,没胃口。” “怎么没胃口?”舒母皱起眉,刚想再说两句,舒佳凝已经转身往楼上走。 她的脚步发沉,每一步都像踩在上。 “佳凝!饭不吃了?”舒母在楼下喊她,声音顺著楼梯飘上来。 舒佳凝没回头,只是抬手抓著楼梯扶手,加快了脚步。 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她反手关上门,背靠著门板慢慢滑坐到地上,膝盖抵著胸口。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的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 …… 清晨的阳光刚爬上军校的围墙,操场上就传来整齐的口號声。 训练的学生们正列队跑步,步伐踏在水泥地上,震得空气都跟著发颤。 孙程燁和李建跃正靠在单槓上说话,军帽隨意搭在肩头,露出的手背上,贴著块显眼的纱布,边缘还能看到没消的淤青。 就是他们! 舒佳凝的心臟猛地一缩,昨天的怀疑瞬间被证实。 她本来只怀疑是林穗穗找人打了舒明远,后来才想明白,林穗穗哪有这样的人脉? 八成,是陆临舟安排的。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慌乱,快步走过去。 “孙程燁,李建跃!”她在两人身后站定,声音带著点不易察觉的发紧。 孙程燁和李建跃同时回头,看到是她,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的不满。 孙程燁皱著眉,往旁边挪了挪,刻意拉开距离,语气冷淡:“校,你来做什么?老陆最近可没法来学校。” 李建跃也没好脸色,手背上的纱布被阳光照得刺眼,他下意识把胳膊往身后藏了藏,语气硬邦邦的:“我们还有训练,没功夫跟你閒聊。” 他们俩怎么会不討厌舒佳凝? 要不是她堂哥舒明远,陆临舟也不会受伤,林穗穗也不会受惊嚇。 昨天按陆临舟的意思,去市场后门“教训”舒明远时,两人还特意留了手,没下重狠手。 现在看到舒佳凝,心里的火气就往上冒。 舒佳凝被他们的態度噎了一下,傲气让她忍不住挺直脊背,刚想开口问“是不是你们揍了我堂哥”。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程燁,建跃,怎么说话呢?” 周旭睿快步走过来,他刚结束队列训练,军装领口还敞著,额角沾著点汗。 他看了眼舒佳凝泛红的眼眶,又瞪了孙程燁和李建跃一眼,语气带著调解的意味:“佳凝来找我们,肯定有正事,別这么冲。” 孙程燁一听,立刻炸了:“正事?她能有什么正事?” 他说著,还想往前走,被李建跃拽了一把。 孙程燁甩开他的手,语气更冲:“你要跟她说话你自己说,我们俩可不想在这浪费口水!” 说完,他拉著李建跃就要走。 “你们有必要这样吗?”周旭睿皱起眉,声音里带了点生气:“再怎么说,她也是女生,你们这態度……” 李建跃猛地回头,眼神里满是嘲讽:“你不知道就闭嘴!別在这瞎说话!” 周旭睿的脸色瞬间僵住,他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孙程燁已经拉著李建跃走远了,两人的背影透著明显的不待见。 操场的口號声还在继续,风吹过梧桐叶,发出“沙沙”的响。 舒佳凝站在原地,眼眶更红了,却强忍著没掉眼泪,骄傲让她不肯在周旭睿面前示弱。 周旭睿看著她这副模样,心里软了软,从口袋里掏出块乾净的手帕递过去,语气放得温和:“別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就是有点衝动。” 舒佳凝没接手帕,只是摇了摇头,声音带著点发颤的倔强:“你也討厌我了,对不对?” “不会。”周旭睿立刻摇头:“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老陆他认定的事,从来不会改变。” 他顿了顿,语气放得更轻,像在劝,又像在嘆息:“你不要再继续执迷不悟了,这样下去,只会让自己更难受。” 舒佳凝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戳中了最痛的地方。 她抬起头,眼底的红褪去,只剩下固执的冷:“你不用说了。” 她攥紧拳头:“我坚定的事,也不会改变。” “……” ———— 军校宿舍的玻璃窗敞著。 风裹著操场的尘土吹进来,掀动了桌上摊开的训练手册。 周旭睿刚踏进宿舍门,就撞见孙程燁坐在下铺,军绿色的被子揉成一团扔在床尾。 他脸色铁青,手指死死攥著个搪瓷缸,指节泛白。 李建跃靠在对面的上铺栏杆上,平时温和的眉眼也拧著,手里的毛巾被他扯得变了形。 “你们刚才太过分了。”周旭睿把军帽摘下来放在桌上,语气带著点没散的气:“她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你们说话那么冲,还甩脸子……” “过分?”孙程燁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搪瓷缸“哐当”砸在桌上,里面的剩水溅出来。 他一把抄起旁边的木椅,椅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眼看就要往周旭睿脑袋上扔。 李建跃赶紧伸手拽了他一把。 孙程燁手上动作停了,眼睛却瞪著周旭睿,声音吼得嗓子发哑:“周旭睿你搞清楚!什么叫我们过分?那天在医院,你难道没听到舒佳凝说的话?她故意引导我们,让我们以为嫂子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老陆的!我们那天对嫂子冷言冷语,不是更过分?!” 第519章 大庭广眾之下亲她 周旭睿的动作僵住,那天医院的场景突然冒出来。 舒佳凝確实说过那些,当时他没多想,现在才反应过来那话里的挑拨。 “你没看到老陆现在什么样吗?”李建跃终於开口,声音比平时沉了几分。 李建跃一直都是很隨和的性子,可今天,他也是真的生气了。 他从上铺跳下来,走到周旭睿面前,眼神里满是失望:“他就算傻了,也天天黏著嫂子,生怕她受一点委屈。你到底要帮谁?就因为舒佳凝长得好看,你连兄弟都不要了?” “我没有!” 周旭睿慌忙反驳,脸色却慢慢变得难看。 他不是不知道舒佳凝的错,他也多次劝过她別再缠著陆临舟。 可每次看到她红著眼眶的样子,就忍不住想护著。 那份藏在心里的喜欢,让他总下意识地软了態度。 周旭睿的態度,彻底惹怒了孙程燁。 “没有?” 孙程燁甩开李建跃的手,上前一步,胳膊肘直接顶著周旭睿的脖子,把他懟到墙上。 墙皮蹭得周旭睿后颈发疼,孙程燁的呼吸带著怒火,喷在他脸上:“你知道老陆这次为什么受伤变傻吗?!就是因为舒佳凝的堂哥舒明远,找了小混混在仓库里要杀嫂子!老陆为了护著嫂子,被人用棍子砸了头,才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周旭睿的瞳孔猛地收缩,后背瞬间冒冷汗。 他只知道陆临舟是为了救林穗穗受伤,却不知道是舒明远要下死手! 胳膊肘抵在脖子上的力道让他喘不过气,可更让他窒息的是这个真相。 “我们只找了舒明远算帐,没把帐算到舒佳凝头上,已经够手下留情了。”孙程燁的声音鬆了点,却依旧带著狠劲:“你要是再拎不清,帮著她来委屈嫂子和老陆,就別怪我们不认你这个兄弟。是你先为了一个女人,把兄弟情拋在脑后的。” 孙程燁鬆开胳膊,周旭睿顺著墙滑了半步,手撑著墙才站稳。 他张了张嘴,喉咙发紧,半天说不出话,只能看著孙程燁和李建跃冷下来的脸,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 之前对舒佳凝的那点心软,在真相面前,碎得彻底。 “我……我知道了。”他终於挤出一句话,声音带著点发颤的沙哑:“以后不会了。” ———— 陆家。 饭后的阳光斜斜照进客厅。 落在木製沙发的扶手上,映出细密的木纹。 沙发垫是粗布缝的,坐久了硌得慌,林穗穗刚往沙发上靠了靠,陆临舟就起身往臥室跑。 没一会儿,陆临舟就抱著两个碎靠垫回来。 一个塞到她屁股底下,软乎乎的垫著,另一个仔细地往她后腰处塞,还伸手按了按,確认贴实了才满意。 “这样就不疼了。”陆临舟小声道。 陆老太太坐在旁边的藤椅上,看著这一幕忍不住笑:“你这臭小子,眼里就只有你穗穗,没看见奶奶和你爸妈也坐著硬沙发吗?就不知道心疼心疼我们。” 陆临舟蹲在林穗穗脚边,仰头看她,语气理直气壮:“要先心疼老婆,才能心疼其他人!穗穗怀著宝宝,不能硌著。” 林穗穗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脚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膝盖,想让他別乱说。 陆远国和周瑾园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也只是无奈地对视一眼。 这话说得,他们早就听习惯了。 自从陆临舟脑子受伤变傻了,每天来来回回都是这几套词。 刚开始陆临舟说“穗穗是我老婆”,周瑾园还担心外人听见閒话,偷偷拉著他劝了好几次。 结果,他越劝越说。 林穗穗更是慌得不行,每次都赶紧捂他的嘴。 可现在次数多了,大家好像都脱敏了。 他爱说就说,反正谁也拦不住这张嘴。 陆老太太笑著摇了摇头:“你啊你!你这到底是胡话,还是真心话?” “真心话!超级真心的真心话!!”陆临舟正色道。 见周瑾园和陆远国脸色都不好,林穗穗知道,他再说下去,就不合適了。 林穗穗见状,赶紧把自己后腰的靠垫抽出来一个,递到老太太手里:“奶奶,您用这个,软和点。” “哎,还是穗穗贴心。”老太太接过靠垫,往藤椅上垫了垫,笑得眉眼都弯了。 可没等气氛缓和多久,陆临舟突然又开口了,声音还比刚才高了点:“穗穗,我以前在船厂门口,看见王师傅家儿子结婚,用自行车驮著新娘,还带了三转一响,摆了二十桌宴席!” 他说著,伸手抓著林穗穗的手,眼神亮晶晶的:“我们结婚的时候,要比他更好!我给你安排五大件!掛红绸子,宴席摆三十桌,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老婆!” 这话一出口,客厅里瞬间静了。 林穗穗的脸“唰”地红了,连耳尖都发烫。 这是陆临舟第无数次提结婚,可却是第一次说得这么具体,连自行车、宴席桌数都想好了。 她慌忙伸手,想捂住他的嘴,小声劝:“別乱说,陆临舟,你给我闭嘴!!” 可手刚伸到他嘴边,就被陆临舟一把抓住。 他顺著她的力道,轻轻一拉。 林穗穗没坐稳,直接跌进他怀里。 没等她反应过来,陆临舟低头,在她嘴角亲了一口。 “唔!”林穗穗瞬间僵住,浑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连手指都蜷了起来。 大庭广眾之下,当著陆老太太和陆远国夫妇的面,这一下亲得又突然又直白,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先不说他们这样尷尬的关係。 这年代就算是普通夫妻,也不会在长辈面前来这一出啊!! 她能感觉到陆远国咳嗽了一声,周瑾园赶紧端起茶杯假装喝水,连陆老太太都別开了眼。 真是,没眼看啊没眼看!! 林穗穗的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神。 这陆临舟傻人有傻福。 明明做社死的事的人是他,真正社死的人確实她林穗穗…… 第520章 不管是哪个我,最喜欢的都是你。 林穗穗低著头,不敢看其他人。 她觉得,在他们眼里,自己恐怕就是个怀著吴景越孩子,还跟傻了的陆临舟卿卿我我的女人吧?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係,让她尷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陆临舟却没察觉她的窘迫,还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像哄小孩似的:“穗穗,你怎么脸红了?是不是也想快点结婚呀?” 林穗穗攥著他的衣角,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別、別再说了……” 客厅里的阳光慢慢移开,落在地上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客厅里的尷尬还没散,陆远国先清了清嗓子,从沙发上站起来,伸手扶了扶周瑾园:“时候不早了,我跟你妈回房歇会儿,你们也早点休息。” 周瑾园赶紧点头,起身跟著陆远国往臥室走。 陆老太太也慢悠悠地起身,路过两人身边时,只笑著拍了拍陆临舟的肩膀:“臭小子,现在反而可爱了。” 说完也进了自己房间。 没一会儿,客厅里就只剩他们俩。 阳光渐渐沉下去,窗外的天色暗了点,木製沙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林穗穗坐直身子:“你这傻子,刚才乱说什么呢!不准乱来。” 她说到一半,想起刚才那下亲吻,伸手拍了他脑袋一下:“你爸妈都快被你气著了!” 陆临舟揉了揉被拍的头,却不示弱,眼神直直看著她,语气篤定:“他们不气!他们早就知道他喜欢你。” “他?”林穗穗一愣,指尖顿在半空:“你说的是……他喜欢我?” “嗯!”陆临舟重重点头,下巴微微扬起,像在炫耀:“他早就跟爸妈说了,要跟你在一起,要好好照顾你。” 林穗穗盯著他的眼睛,试图从那懵懂里找到点玩笑的痕跡,却只看到认真。 她狐疑地皱了皱眉:“真的假的?” 这话刚出口,陆临舟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刚才的得意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的生气。 他伸手抓住林穗穗的手,力道有点紧,语气带著点委屈的控诉:“怎么?他说什么你都信,我说的话你就不信?” 林穗穗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语气带著点调侃:“因为他不傻!” “我没有乱说!”陆临舟更不爽了,眉头皱得紧紧的,眼神里满是醋意:“再怎么样,我都不会骗你!他那么討厌,你却信他的话。” 林穗穗看著他这副连自己的醋都吃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你怎么连自己的醋都吃啊?” 陆临舟眨了眨眼:“那我不吃醋的话,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嗯?什么?”林穗穗问。 陆临舟伸手抱住林穗穗的腰,靠在她身上:“你要记住,不管是哪个我,最喜欢的都是你。” 林穗穗抿了抿唇,只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我也是。” 陆临舟一怔。 双臂紧了紧,带著微微的颤抖,却没再说话。 ———— 周末。 天气转暖,林穗穗换上了薄一些的被,把冬天的被子拿出去晾晒。 正晒好,陆家大门就被人敲响了。 孙程燁和李建跃拎著两袋刚烤好的炒栗子走进来:“嫂子好。” 林穗穗早已对这称呼脱敏了,招呼他们进来。 军绿色的外套还没来得及脱,孙程燁就把栗子往桌上一放,声音透著股兴奋:“老陆!跟你说个事。张教授你记得吧?” 陆临舟正坐在沙发上帮林穗穗剥橘子,听到“张教授”三个字,剥橘子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孙程燁,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张教授?” “你不会不记得了吧?”李建跃在旁边坐下,补充道:“当初你刚进军校,战术课跟不上,是张教授把你从新生里挑出来,每天课后留你单独辅导,手把手教你沙盘推演,连你第一次参加军区比武,都是老教授熬夜帮你改的战术方案。” “当然记得。”陆临舟点点头。 孙程燁伸手把陆临舟手里的橘子抢过来,正要吃。 陆临舟一个手刀,砍得他手臂发麻,手上一松。 下一秒,橘子又回了陆临舟手里,然后被餵进林穗穗嘴里:“穗穗吃。甜不甜?” 林穗穗现在已经习惯了陆临舟说著傻子陆临舟会说的话,却做著聪明陆临舟有的行为的模样,笑了笑:“甜。” 孙程燁胳膊也酸了,心里也酸了,撇撇嘴:“我是来跟你说正事的。” “好的,你说。”陆临舟端坐著,一副呆傻模样。 孙程燁见他装傻装到这个程度,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但碍於陆临舟武力值太高,他没敢表达任何意见,说道:“下周一是张教授的七十大寿,以前受过老教授恩的学生,都要去家里给他贺寿,你可必须得去!” 李建跃点点头,语气带著点感慨:“老教授逢人就说,你是他这辈子最得意的门生,这次过寿,跟徐教官和我们念叨好几回,说就盼著见你呢。” 林穗穗手里的橘子瓣停在嘴边,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她看向陆临舟,又看了看孙程燁,语气带著点顾虑:“去给老教授贺寿是该去,可临舟现在的情况……” 她没把“傻了”两个字说出口,却也说得明白:“他爸妈之前就交代过,儘量少带他去人多的地方,万一在寿宴上记不清人,或者闹点小脾气,反而让老教授担心。” 林穗穗知道,陆家不希望陆临舟现在的状况被太多人知道。 她也有同样的顾虑。 不说傻子陆临舟在外面容易受欺负,更重要的是,被人知道他傻了,怕会对他以后有影响。 林穗穗拧眉,问道:“他一定要去吗?” 第521章 好久没有了……可以吗? 见林穗穗一副不愿意放人的样子,孙程燁和李建跃对视一眼,都有点慌。 “哎呀,嫂子你放心!”孙程燁立刻摆手,语气篤定:“老陆跟老教授亲,见了老教授肯定乖!” 李建跃点头:“是的,再说还有我们俩呢,到时候我们寸步不离跟著他,保证出不了岔子!” 两个人都期待地看著她,希望她能鬆口。 毕竟,这是陆临舟交代的任务。 陆临舟说了,让他们一定要劝服林穗穗,让他去参加寿宴,而且,还得她跟著一块儿去。 这样一来,不仅是之前参加过项目的那些人知道他们俩的夫妻关係。 寿宴在军校家属院大食堂办,去的不仅有以前的同学,还有不少军校领导。 陆临舟太了解林穗穗了。 在她眼里,他现在是个傻子,到了寿宴上,遇到不熟悉的人、不好回答的问题,她肯定会挡在他前面,替他周旋。 她嘴甜,脑子转得快,又懂分寸,跟领导说话不会怯场。 那些领导都是识人的,肯定能看出她的能力,往后不管她想做什么,他都能想办法。 既然是陆临舟交代的任务,他们就一定要做到。 孙程燁往前凑了凑,眼神里满是恳切:“你是不知道,老教授这两年身体不如以前,去年冬天还住过一次院,这次过寿,就想跟我们这些学生聚聚,要是知道老陆不去,指不定多失落呢。” 李建跃也跟著点头:“张教授对老陆的好,咱们都看在眼里,这次贺寿,老陆要是不去,別说老教授,我们心里都过意不去。而且老陆心里肯定也想老教授,你问问他就知道。” 林穗穗的目光落在陆临舟身上。 他正低著头,指尖轻轻摩挲著橘子皮,像是在琢磨什么。 她放软语气,轻声问:“临舟,你想不想去给张教授拜寿?” 陆临舟猛地抬头,眼睛亮了亮,用力点头:“想!” 他攥住林穗穗的手,语气带著点孩子气的认真:“张教授对我很好。” 林穗穗看著他眼底的期待,心里的顾虑慢慢软了下来。 她轻轻嘆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髮:“你真的想去,那就去吧。” 陆临舟的脸上瞬间绽开笑容,点点头,连攥著她的手都紧了几分。 见林穗穗没再往后说,陆临舟默默扫了孙程燁一眼。 眼神里带著点催促和警告,孙程燁立刻就懂了。 “不过他现在这脑子確实也是个问题。”孙程燁皱著眉:“到时候去的同学和领导多,我们俩儘量守著他吧。” “確实,希望不要有人把我们俩叫走。”李建跃附和。 “那他一个人的时候,得让他別乱说话……”孙程燁对著林穗穗疯狂暗示。 陆临舟是有可能一个人的,落单的时候,他很危险。 林穗穗很快也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她拧了拧眉,不放心,补充道:“但是我要陪你一起去,盯著你,免得你闯祸。” “可以吗?”陆临舟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揣了星星,语气里满是惊喜,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穗穗你真的愿意陪我去?” “嗯。”林穗穗点头,看著他开心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弯了弯,“有我在,你要是忘了该说什么,我就提醒你。要是有人问起你的情况,我也能帮你打圆场。” 孙程燁在旁边看得笑出声:“还是嫂子考虑周全!” …… 臥室的衣柜门敞著,露出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 最上面放著件洗得发白却依旧挺括的的確良白衬衫,下面压著条军绿色长裤,裤线熨得笔直,是陆临舟以前在军校常穿的搭配。 林穗穗把衣服拎出来放在床尾,转身看向靠在门框上的人。 门框边上的陆临舟,一身浅灰色家居服,松松垮垮的,一副閒散模样。 这和柳湾村时的那个傻子好像也有点不一样。 好像多了点无赖的气质。 林穗穗见他笑嘻嘻地看著她,无奈地招手:“过来试衣服,明天见张教授,得穿得有军人样子,不能再像平时那样松松垮垮的。” 陆临舟慢悠悠走过来,眼神却绕开白衬衫,伸手去够衣柜角落里一件印著小碎的衬衫,嘴角还带著点笑意:“穗穗,这个的好看,我想穿这个。” “不行!”林穗穗赶紧把衬衫抢回来塞回衣柜,指尖戳了戳他的胳膊:“张教授是看著你进军校的,得让他看到你还是以前那个精神的样子。快把白衬衫穿上,我教你站军姿,別明天在老人家面前出洋相。” 陆临舟乖乖接过衬衫,却故意慢吞吞地穿,扣纽扣时把第三颗扣进了第二颗的扣眼,领口歪歪扭扭地掛在脖子上,活像个刚学穿衣的孩子。 林穗穗见状,只好上前帮他调整,指尖刚碰到他温热的脖颈。 他突然往前凑了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手背:“穗穗,我扣不好,你帮我扣嘛。” 林穗穗嘆著气帮他重新扣好,又拉著他站到穿衣镜前,伸手帮他摆正肩膀:“挺胸,收腹,肩膀往后展,记不记得你以前在军校里,教官怎么教你的?” 陆临舟故意把胸挺得过分,肩膀还往一边歪,甚至顺拐著抬了抬脚,差点撞到林穗穗。 林穗穗拍拍他:“怎么越来越退化了?衣服都穿不好了?” 他眨著眼睛,语气里满是懵懂:“是这样吗?” 却在林穗穗伸手扶他时,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带。 林穗穗没站稳,往后倒向床铺,陆临舟跟著扑过来,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刚好避开她的小腹,没让她受一点压。 臥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发梢,映得他眼底亮闪闪的,没有半分“傻气”,反而燃著她熟悉的火焰。 林穗穗对这个眼神,印象深刻。 她太熟悉这眼神了,这是傻子有需求的时候,带著灼热占有欲的光。 以前,每次他这样看她,她都会下不来床。 林穗穗的心臟“咚咚”狂跳,指尖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果然,陆临舟慢慢低下头,在她唇上轻轻亲了一下,柔软的触感带著点痒意,像羽毛拂过,那痒直接钻到心臟里去了。 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带著点委屈的试探:“穗穗,好久没有了……可以吗?” 林穗穗瞬间回神,慌忙伸手推他的胸膛,脸颊烫得厉害:“不可以!你爸妈他们隨时会回来,要是看到了……” 陆临舟微微挑眉。 他抓住她话里的漏洞,眼神更亮了,撑著的手臂微微用力,离她又近了些,呼吸都缠在了一起。 “那他们要是不会回来的话,可以吗?” “……”她的话,是这个意思吗?! 第522章 可以亲亲吗? 林穗穗刚要开口拒绝。 门外突然传来“咔嗒”一声。 是玄关的门锁转动的声音! 她心里一慌,猛地推开陆临舟,从床上爬起来,胡乱整理了一下皱掉的衣角,几乎是逃一般地往门外跑。 一溜烟,人就不见了。 床上的陆临舟,双手撑在身后,缓缓坐起了身。 看著她慌乱跑掉的背影,陆临舟撑在身后的手慢慢握紧。 眼底的火焰渐渐暗下去,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他的一次次试探,都是有用的。 穗穗,你明明很爱我,为什么一直推开我? …… 寿宴当天。 张教授的寿宴,安排在军校家属院的大食堂。 陆临舟本来打算开车前往,说他记得车是怎么开的。 但林穗穗著实要惜命,好不容易保住的命,不能因为傻子开车而丟掉,於是坚决要求坐公交车来。 公交在站台停下,林穗穗先拎著东西下来。 这些都是陆远国得知陆临舟要来给恩师拜寿,前一晚特意准备的。大包小包都是好东西,沉甸甸的压得手腕发酸。 陆临舟伸手接过来,拎著东西往深处走。 远处的大食堂顶飘著炊烟,隱约能听见里面的谈笑声。 林穗穗一想到“傻临舟”要见那么多人了,难免有些紧张。 她一紧张,就话多,提醒道:“东西拎好,小心摔了,这是给张教授的,得拿稳当。” “我会的,穗穗不担心。”陆临舟认真回答。 这一认真,林穗穗就皱起了眉:“不应该这样回答,这不是陆临舟。” 陆临舟顿住脚步,偏头看她:“那应该怎样?才是陆临舟?” 林穗穗拉过他的胳膊,把人往身边带了带:“一会儿进了家属院,见了人要挺胸抬头,有军人的样子,別像平时那样晃来晃去的。” 陆临舟乖乖站好,却故意把肩膀垮了垮,像没骨头似的:“怎么才算有军人样子?” “就像你以前那样!”林穗穗伸手帮他把衣领理直,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別人跟你说话,你別多嘴,要么点头,要么说『嗯』『是』『知道了』,表情绷著点,別嬉皮笑脸的,听见没?” 陆临舟眨了眨眼,眉头轻轻皱起来,对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不满。 他绷住脸,从喉咙里挤出个:“哦。” “哎对!”林穗穗一拍手掌,眼里亮了点:“就是这种劲儿!就是要这样嘛,板著一张脸,丟一两个字,跟谁欠你钱似的。” 陆临舟瞥了她一眼,嘴角动了动,没反驳,只是轻轻挣了挣被她攥著的胳膊:“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陆临舟就是这样啊,每天板著脸,很討人厌的模样。” 被说很討人厌的陆临舟:“……” 陆临舟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加快了点脚步,把她护在离路边远些的一侧。 公交站台来往的人多,他怕自行车蹭到她。 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挺括的白衬衫,他悄悄挺直了背脊,真的绷起了脸,只是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勾住了林穗穗的小指,像怕人看见似的,勾得又轻又紧。 林穗穗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还在絮絮叨叨叮嘱:“一会儿见了张教授,你就说『祝您福寿安康』,別多说別的,要是记不住,就看我眼神,我给你递话……” 陆临舟侧耳听著,冷硬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悄悄漫开点笑意。 他真就依她的话,绷著脸,点了点头,冷声道:“知道了。” “完美!”林穗穗拍了下手,满意地笑了:“就保持这个严肃脸,等会儿肯定没问题!” 她刚说完,陆临舟突然停下脚步,拎著礼品袋的手轻轻晃了晃,侧过头看向她。 刚才还绷著的“严肃脸”鬆了点,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语气带著点试探:“那我要是一直乖乖的,按你说的做,不让大家知道我脑子『不好』,穗穗会给奖励吗?” 林穗穗愣了愣,隨即笑著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当然给!你想要什么奖励?只要不太离谱,我都满足你。” 她以为他会说要,或者想要什么玩具或者书,毕竟小傻子在柳湾村的时候,就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陆临舟却往前凑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 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混著阳光的气息,飘进林穗穗的鼻尖。 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低了点,带著点刻意的软:“什么都可以?” 林穗穗心里咯噔一下,看著他眼底藏不住的促狭,瞬间察觉到不对劲、 这语气,有诈吧? 她赶紧往后退了小半步,拉开点距离,警惕地挑眉:“太过分的可不行,比如要天上的月亮,我可给你摘不来。” “那……亲亲也过分吗?” 陆临舟没再往前,只是眼神亮晶晶地盯著她,语气里带著点委屈的撒娇,又掺著点故意的调皮,像只等著投餵的小狗。 林穗穗彻底愣住了,站在原地眨了眨眼,脸颊慢慢开始发烫。 心里像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他现在是“傻子陆临舟”,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要是亲一下额头,或者脸颊,好像也没什么。 可万一……万一他哪天突然清醒了,想起自己趁他“傻”的时候亲过他,会不会觉得她趁人之危,又要跟她置气? 她犹豫著,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刚想开口说“亲脸颊可以,亲嘴巴不行”,陆临舟却突然往前凑了凑。 速度快得让她没反应过来,温热的唇瓣轻轻碰了下她的嘴角,像羽毛拂过,一触即分。 “喂!你干什么?!”林穗穗猛地回神,抬手捂住嘴角,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语气里又气又慌,怕被路过的人看到。 陆临舟却往后退了两步,拎著礼品袋转身就往食堂方向跑。 他嘴角还带著得逞的笑,回头冲她喊:“预支!等会儿我表现好,还要正式的!” “站住!你给我沉稳一点!”林穗穗又气又无奈,赶紧追上去,怕他跑太快撞到人:“说了要保持严肃脸,你怎么又忘了?!听到没!” “……” 陆临舟没回头,只是脚步慢了点,任由她追上。 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长长的。 食堂的谈笑声越来越近,林穗穗捂著嘴角的手慢慢鬆开。 不知道陆临舟什么时候会再次清醒过来,林穗穗心情复杂。 因为她发现,他要是继续这样死缠烂打下去。 她好像快要把持不住了。 第523章 有人找茬 军校家属院大食堂里早已热闹起来,铝合金窗户敞开著,飘出饭菜的香气和谈笑声。 长条桌上摆著水果和生,穿军装的学员、带家属的教授们三三两两聚著,军绿色的身影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林穗穗刚跟著陆临舟走进门,就看到孙程燁和李建跃在角落挥手,手里还端著两杯温水。 “老陆,嫂子,你们来了。”孙程燁打了声招呼。 林穗穗应了声,就听李建跃问:“你们怎么来的?” “坐公交。”林穗穗回答。 孙程燁疑惑:“没开车?你怀孕了,坐公交多麻烦。” 林穗穗正色道:“他现在这个状况,开车很危险。” 孙程燁和李建跃对视一眼,看向陆临舟的神色里带著点笑。 对对对,他还要装傻。 “你们先在这儿等我会儿,我去趟洗手间,马上回来。”林穗穗语气带著点不放心,又转头看向陆临舟,伸手帮他理了理衬衫领口:“我不在的时候,別乱说话,他们跟你说什么,你就听著,知道吗?” 陆临舟绷著脸点头,声音闷闷的:“知道了。” 那模样,倒真像个听话的严肃版陆临舟。 林穗穗放心不下,又叮嘱了孙程燁两句“別让他乱跑”,才快步往食堂后门的洗手间走。 她刚转身,孙程燁就凑到陆临舟身边,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腰,压低声音调侃:“可以啊老陆,刚才那表情装得挺像,没露馅吧?” 李建跃也走过来,手里的温水递到陆临舟面前,语气却严肃了些:“今天这场合不好办,既要让大家看不出你『傻』,还得瞒著嫂子,不让她知道你是故意装的,任务够艰巨。” 陆临舟没接水杯,只是目光淡淡扫过人群,指尖无意识地攥了攥。 他没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眉头轻轻蹙著,眼神有点放空。 “你也別不当回事。”李建跃见他没反应,又补了句,声音压得更低:“咱们军校里盯著你位置的人不少,要是让他们知道你被打了脑袋变傻了,肯定会趁机搞事情,说不定还会在领导面前说你坏话,到时候你想留队都难。” 他顿了顿,想起林穗穗的反应,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但要是被嫂子发现你一直在装……你想想她之前的態度,估计你就真完蛋了,到时候別说结婚,她能不能理你都两说。” 孙程燁也跟著点头:“建跃说得对,你今天可得稳住。” “……” 不远处,站著个穿大衣的男人,把他们的对话全都收入耳中。 原来陆临舟挨打以后,脑袋坏掉了,变成傻子了。 难怪受了伤以后,就没再回军校了。 陆临舟身体素质好,除了之前莫名其妙消失一年多以外,基本没有缺席过训练,领导们也都对他讚赏有加。 所以不管爭什么奖项,他都不敌陆临舟。 好几次,都让他与第一失之交臂。 他最高光的时候,就是陆临舟不在的那一年半时间。 只可惜,陆临舟回来的那一刻,他就再次从云端掉了下来。 如果陆临舟真的变傻了……男人眼睛一亮。 他飞快地转身,挤到一群同学中间,凑在为首的人耳边小声说著什么,手还悄悄指了指陆临舟的方向。 那群人听完,脸色都变了,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时不时往陆临舟那边瞥一眼,眼神里带著点探究和不怀好意。 有几个人甚至还故意往这边走了两步,又停在原地,假装聊天,实际上是观察陆临舟的反应。 ———— 食堂角落的小方桌旁,张教授正坐在藤椅上歇著。 藏青色斜襟衫的袖口挽著,银髮梳得整整齐齐,手里捏著个紫砂茶杯,桌角摆著两盒没拆封的寿桃糕。 看到林穗穗和陆临舟过来,老人眼睛一亮,放下茶杯就伸手拍了拍陆临舟的胳膊:“临舟来啦?快坐,让老师看看。” 陆临舟按林穗穗教的,绷著嘴角点了点头,声音平稳:“张教授,祝您生日快乐。” 他把手里的寿礼递过去,动作不算灵活,却也没出错。 林穗穗昨天特意教过他,递东西要双手。 “谢谢啊临舟。”张教授接过来,笑得眼角皱成细纹:“听说你前阵子受伤了?” 陆临舟点点头,摸了摸后脑:“是。” “我看你状態不错,恢復得不错。”说著,张教授又看向林穗穗,语气温和:“这是你妻子吧?” “嗯。”陆临舟应了声:“我受伤都是她照顾我的。” “孩子,也辛苦你了,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临舟。他才能恢復得这么好。” “应该的,教授您別客气。”林穗穗笑著应答,指尖却悄悄攥了攥衣角。 刚才陆临舟说话、递东西都没出岔子,悬著的心稍微放了点。 可她还是紧张,还是忍不住盯著他,怕他突然当眾冒出句傻话。 毕竟,在陆家,他总是突然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事。 徐教官也走了过来,拍了拍陆临舟的肩膀:“恢復得不错,等好了赶紧回军校,战术课还等著你当示范呢。” 陆临舟依旧是简短回应:“嗯,会的。” 林穗穗在旁边悄悄鬆了口气,正想再跟张教授说两句家常,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刻意的声音:“临舟同志,好久不见啊,身体恢復得怎么样了?” 两人回头,只见周伟站在不远处,穿著笔挺的军校制服。 他肩章是上尉军衔,眼神扫过陆临舟时,带著点不易察觉的探究。 陆临舟抬眼瞥了他一下,淡淡应道:“还好。” 一旁的林穗穗,察觉到了空气中的硝烟味。 这是,怕是来者不善。 林穗穗心里“咯噔”一下,悄悄往陆临舟身边靠了靠:“这是谁?” 陆临舟既然有全部的记忆,就应该认识这个人。 “同学。”陆临舟言简意賅:“周伟。” 可周伟像是没看到他们的小动作,往前凑了两步,突然笑了笑:“说起来,上次演习你那『近海侧翼穿插』战术,可把我们折腾得不轻,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周伟故意看著陆临舟。 他说的,是陆临舟那年在东山岛军区演习里独创的战术,当时在军校里传得很广。 只要陆临舟露出半点疑惑,就说明他记不起来了,也就是脑子傻了。 周围几个跟周伟相熟的学员也围了过来,眼神里带著看热闹的意味。 林穗穗的手心瞬间冒了汗。 第524章 穗穗喜欢临舟? 陆临舟却没慌,只是看著周伟,没说话,脸上依旧是那副紧绷的表情,看不出丝毫波澜。 周伟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声音也提高了点:“临舟同志,怎么不说话?难道上次受伤伤到脑子了?连自己创的战术都记不清了?” “是啊,我听说临舟同志最近都没去军校,该不会是真的脑子受影响了吧?”旁边一个瘦高个学员立刻接话,语气里满是嘲讽:“要是这样,军校以后还能留这样的人吗?战术都记不住,怎么带学员?” “就是啊,以前多厉害,现在怎么成这样了……”另一个人跟著附和,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 张教授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手里的茶杯捏得紧了些。 徐教官也皱起眉,跟张教授对视了一眼,眼神里满是担心。 他知道陆临舟受伤的事,却没想到会被人当眾拿出来说事。 而且,陆临舟变傻了?怎么可能?徐教官正开口要替陆临舟说话。 就在这时,林穗穗往前半步,侧身挡在了陆临舟身前,脸上带著歉意,语气却很坚定:“周同志,您要是想聊战术,等他回了军校,到时候再找他好好切磋,您看行吗?”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伟和那几个起鬨的人,笑容里多了点疏离:“现在当著老教授的寿宴提这些,是不是扫了大家的兴,多不合时宜啊。”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了些。 有人悄悄议论:“是啊,寿宴上提这个也太没分寸了。” “要聊也应该是私下聊吧,在寿宴上这么问確实不合適。” “这人怕是故意的吧?真是小人得志!” 看向周伟的眼神里,渐渐带上了些许不赞同。 周伟的脸色僵了一下,没想到林穗穗会这么直接地挡回来,还把他的行为归为“不合时宜”,让他下不来台。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被徐教官冷冷瞥了一眼:“寿宴上就別聊这些了,张教授还在这儿呢,別让老人家不痛快。” 周伟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悻悻地转身走了。 那几个起鬨的学员也跟著散了,临走前还不忘偷偷瞪了陆临舟一眼。 林穗穗这才鬆了口气,转身看向陆临舟,发现他正看著自己。 他眼底的紧绷淡了点,反而多了丝她看不懂的笑。 她悄悄捏了捏他的袖口,小声说:“没事了,別往心里去。” 陆临舟凑到林穗穗耳边,轻声道:“嗯,穗穗保护我,我不怕。” 陆临舟说话之间,温热气息喷洒在林穗穗耳边,惹得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痒意逐渐蔓延开来,让林穗穗脸颊都有些红了。 周围的人眼神都飘过来,即使在他们眼里,她和陆临舟的夫妻,却也仍然让林穗穗有些不好意思。 “行了。”林穗穗推了他一下:“张教授还有话跟你说。” “哦。”陆临舟笑著应了声。 …… 又跟张教授閒聊了几句,就又有其他人过来祝寿。 趁此机会,林穗穗赶紧拉著陆临舟往食堂角落的空桌走,刚坐下就忍不住抬手擦了擦手心。 她掌心里全是汗,刚才周伟他们起鬨的时候,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长条桌铺著洗得发白的蓝格子桌布,上面摆著碟瓜子,她捏起一颗却没敢嗑,眼神还在悄悄扫著周围,怕再有人过来挑事。 “刚才嚇死我了。”她小声嘀咕,侧头看向陆临舟,语气里带著点后怕:“幸好没出什么事,要是真被他们看出你……” 她没把“傻了”两个字说出口,却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以后再有人跟你聊战术、聊以前的事,你就別说话,就跟你平时一样冷酷一点,知道吗?別跟他们搭话,免得被抓住把柄。” 她太清楚军校的规矩了。 这里看重能力,更看重稳定。 要是让领导知道陆临舟受伤后会“变傻”,记不住战术、没法正常执行任务,別说留队当指挥官,能不能继续留在军校都难说。 她不能让他的前途,毁在这种场合。 陆临舟乖乖点头,指尖却悄悄碰了碰她汗湿的手心,语气比刚才软了点:“穗穗关心我?” 林穗穗的指尖顿了顿,赶紧收回手,假装去整理桌布,避开他的目光:“当然关心了,我可不想等你以后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军校待不下去了,回头找我麻烦。” 她找了个最合理的藉口。 可陆临舟却没放过她,身体微微侧过来,目光牢牢盯著她的眼睛,带著点执拗的认真:“真的只是因为怕他不高兴?” 陆临舟的声音放得更轻,像在追问,又像在確认:“还是因为……穗穗特別喜欢临舟?” 第525章 把陆临舟赶出军校的机会 食堂后门的储物间旁堆著几袋没拆封的麵粉,灰扑扑的袋子沾著点尘土,刚好在墙角投下片阴影。 周伟攥著拳头,脸色铁青地靠在墙上。 赵磊凑了过来,压低声音抱怨:“周哥,刚才那林穗穗也太碍事了!您没看见她挡在陆临舟前面那模样,跟护犊子似的,咱们连句试探的话都没问完,就被她堵回来了!” 他说著,还踹了脚旁边的麵粉袋,发出“咚”的闷响。 王鹏也跟了过来,身子挤在阴影里,脸上带著点不甘:“可不是嘛!陆临舟现在那状態,明眼人一看就不对劲。都怪那个林穗穗,不然我们早就揭穿他了!” 周伟的手指无意识地抠著墙皮,指甲缝里沾了点白灰。 他没说话,只是眼神沉沉地扫过食堂中央。 林穗穗正坐在桌旁,给陆临舟剥著瓜子,偶尔还抬头跟路过的教授家属笑一笑。 那副从容的样子,让他心里的火气更旺。 “要我说,得先把林穗穗支走。”赵磊见他没吭声,又补了句,语气里带著点算计:“她现在就是陆临舟的嘴和保护伞。只要把她调开一会儿,剩下陆临舟一个人,还不是咱们想怎么问就怎么问?” 这话一下点著了周伟心里的念头。 他猛地抬眼,眼底的怒意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鷙的光,嘴角还勾起点冷笑:“支开她不难。” 他往储物间里瞥了眼,里面堆著刚蒸好的寿桃,还冒著热气:“张教授那边不是还缺人帮忙端寿桃吗?赵磊,你去跟林穗穗说,就说张教授特意让她过去搭把手。老教授年纪大了,端盘子费劲,想找个细心的姑娘帮忙分寿桃。” 赵磊愣了愣,有点犹豫:“万一她不肯去呢?说要留在陆临舟身边?” “她不会。”周伟篤定地摇头,眼神里带著点嘲讽:“都说了是张教授的意思,她要是敢拒绝,传出去就是不懂事、不尊重长辈,这可是陆临舟的恩师,她作为陆临舟的妻子,哪敢?”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再跟她说,寿桃分完了就可以回来,就一会儿的事,她肯定放心不下陆临舟,只会想著赶紧弄完赶紧回来,不会怀疑。” 王鹏眼睛一亮,拍了下手:“还是周哥想得周到!” 周伟没笑,只是眼神更沉了,目光再次落在陆临舟身上。 那小子刚才被问战术时,虽然没说话,可眼底那点清明,总让他心里有点不安。 但现在箭在弦上,他没退路了。 这是把陆临舟赶出军校,唯一的绝佳的机会了。 ———— 林穗穗被叫去帮忙了。 那人回头来催促她两声,林穗穗攥著陆临舟的手腕又叮嘱了一遍:“我真的很快回来,你就坐在这儿,別人跟你说话,要是不懂就摇头,別乱应,知道吗?” 陆临舟抬著头,嘴角咧开个傻气的笑,连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知道啦,穗穗快去快回。” 他还伸手拍了拍林穗穗的手背,像在安慰她別担心。 林穗穗这才鬆了手,跟著別人往食堂后厨走时,还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陆临舟还坐在角落的桌旁,低著头髮呆。她心里揪了揪,又加快脚步追上前面的人。 张教授的寿宴不能出岔子,分寿桃是小事,可別让老人家等急了。 …… 躲在柱子后的周伟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陆临舟那个傻笑,他差点没忍住嗤笑出声。 他攥著手里皱巴巴的战术草图,指尖都快把纸戳破了。 那笑容跟菜市场里傻呵呵的呆子没两样,陆临舟肯定是傻了! 之前林穗穗挡著没试出来,这次她走了,看他怎么藏! 周伟理了理军装领口,故意放缓脚步,往陆临舟的桌子走。 路过不远处的校长和徐教官时,他还特意扬了扬手里的图纸,笑著打招呼:“校长,徐教官,你们也在这儿歇著啊?” 校长端著搪瓷茶杯,刚抿了口茶,瞥见他手里的图纸,皱了皱眉:“手里拿的什么?” “是之前临舟跟我们讲岛礁防守时画的草图。”周伟顺势停在陆临舟桌旁,弯腰把图纸铺在桌上,声音放得很自然:“我刚才想起个细节没弄明白,想跟临舟再討教討教。” “是吗?”徐教授开口道:“我记得,你刚刚已经问过了。” “刚刚他家女人不是没准他聊吗?”周伟笑著说道:“现在没在张教授跟前,我跟临舟私下聊战术,也是想多学习。” 周伟在陆临舟身边坐下,陆临舟就偏头看他。 周伟对上那双平静的眸子,一时间愣怔了半晌。 这冷肃的眼神,真的是刚刚那个傻笑的男人所拥有的吗? “你找我有事?”陆临舟沉冷的声音,打断了周围的思考。 “是啊,找你討教一下,战术推演,是你最擅长的。”周伟把图纸递过去:“鹰嘴崖的布防,你当年在此类复杂水文环境下做过深入推演,有著独到的见解。虽然你现在……” 他顿了顿,唇角带著点嘲讽的笑:“情况特殊。但我还是想听听你的看法,说不定能给我一点启发呢?” 他话说得漂亮,实则恶意满满。 字里行间,都在表达:陆临舟是傻子,这些曾经他手到擒来的事,已经都做不到了。他周伟,就是想看陆临舟笑话。 徐教官立刻皱起眉,往前迈了半步,刚想开口说阻拦。 校长却轻轻拉了他一把,摇了摇头。 校长的目光落在陆临舟身上,眼底藏著复杂的情绪。 他刚刚听他们传陆临舟受伤后不对劲,心下就有些不安了。 他其实是想知道,陆临舟是不是真的傻了。 可那时候张教授和徐教练都在护著,他不好多问。 现在周伟主动提,正好能看看真相。 其实他也很喜欢陆临舟,但是毕竟他是校长,他们要培养的指挥官,决不能是个傻子。 “临舟。”校长走了两步,站在桌旁,语气沉稳:“你推算这些最厉害,这个问题,我也確实想听听你的想法。” 周伟心里一喜,没想到校长也站他这边。 他盯著陆临舟,眼睛里满是窃喜。 只要陆临舟推算不了,这事就成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支钢笔,“咔嗒”一声拧开笔帽,放在图纸旁,眼神里藏著得意:“我这几天对著你的旧推演稿琢磨,总觉得哨位间距算不准,你给画画?毕竟这是你当年深入研究过的,肯定比我们清楚。” 话里话外都在强调这是陆临舟当年做过的,就是要逼陆临舟露怯。 他要是连自己当年的推演都画不出来,傻了的事就板上钉钉。 周围本来聊天的人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大家都想知道,从乡下考到军校,被所有教练领导青睞,连著两次海岛项目都当领队的陆临舟。是不是真的如他们所说,因为一场事故伤了头,变成了一个傻子。 第526章 他在装傻? 赵磊立刻凑上前,故意提高声音:“是啊,周哥都把笔和图纸给你了,现在可以推了吧?咱们也学学当年你的思路!” 王鹏也跟著起鬨,语气里满是嘲讽:“该不会是真记不住了吧?自己推算过的內容都能忘?这鹰嘴崖布防跟你之前讲的岛礁战术思路差不多啊,要是这都不会,那……” 几人眼神里的轻蔑藏都藏不住。 围观的人也小声议论起来,目光全落在陆临舟身上。 就在这时,孙程燁端著两盘水果从后厨跑出来,远远看到围著的人群,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这么多人围著,周伟肯定又在刁难人! 孙程燁最担心的就是陆临舟看林穗穗受欺负,一衝动就暴露自己没傻。 到时候林穗穗知道他一直在装,肯定会生气,说不定真会拋弃他! 孙程燁慌忙拨开人群往里挤,嘴里还喊著:“哎,都围著干啥呢?大家吃水果啊,刚切好的……” 可话还没说完,他就愣住了。 陆临舟已经伸手拿起了图纸,指尖捏著钢笔顿了两秒,隨即笔尖落下,在纸上快速勾勒起来。 线条乾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很快,推演的过程和结果,都精准地落在图纸上,跟他当年在军校做的推演几乎分毫不差。 不过半分钟,陆临舟放下笔,將图纸推回给周伟。 他语气平淡,却带著点不易察觉的锐利:“这都需要请教。周伟,你退步了。” “……” …… 林穗穗回来的时候,心还悬在半空。 刚刚她在帮忙,心里就总惦记著独自坐著的陆临舟,分完最后一盘寿桃就往回赶。 刚拐过食堂的立柱,就看见中央围了一圈人,议论声混著脚步声传来,她心里一紧,脚步更快了些。 挤开人群的瞬间,林穗穗却怔住了。 视线落在桌旁的陆临舟身上时,林穗穗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指尖捏著钢笔,指腹还沾著点墨渍,桌上的战术图纸摊开著,鹰嘴崖的暗礁標记旁,清晰画著推演的线条。 林穗穗看不懂,但却知道,这下笔利落又精准,陆临舟哪有半分傻样? 林穗穗站在那,呼吸都顿了半拍,就那样愣在原地。 陆临舟说完那句轻飘飘的话,像根细针,精准扎在周伟的面子上。 周伟攥著图纸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指腹都要把纸边捏烂。 他怎么也没想到,陆临舟不仅画得出来,还敢当眾嘲讽他! 周围的目光齐刷刷聚过来,有看热闹的,有嘲讽的,还有些老学员乾脆笑出了声,让他脸颊烧得发烫。 可他能怎么办? 图纸上的推演明明白白摆著,连校长都站在旁边,要是当眾发作,反倒显得他输不起。 周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气,扯出个僵硬的笑,声音冷得像冰:“多谢……陆临舟同志赐教。” 说完,他没再看任何人,狠狠瞪了眼旁边想替他说话的赵磊和王鹏,甩著袖子就往食堂门口走。 那两人赶紧跟上去,背影透著说不出的狼狈。 周伟一走,周围的议论声立刻热闹起来。 一个当年跟陆临舟一起参加过演习的老学员凑过来:“不愧是陆队!这推演还是这么快这么准,当年那套布防,可是让咱们少走了不少弯路!” 另一个人跟著点头,语气里满是不忿:“刚才周伟那心思谁看不出来?不就是想挑刺儿,证明自己比临舟强?结果反倒被打了脸,活该!” 校长站在人群外,看著图纸上的线条,紧绷的眉头慢慢舒展开,眼底露出几分讚许。 他走过来拍了拍陆临舟的肩膀,语气比刚才温和了不少:“好样的。这段时间好好养身体,爭取早点回军校。” 徐教官也跟著笑,拍了拍陆临舟的胳膊:“好好恢復,等你回来。” 陆临舟点点头:“好。” 说完,两人並肩往张教授那边走去,脚步都轻快了些。 大家还围著图纸討论得起劲。 孙程燁最先瞥见了站在不远处人群里的林穗穗。 见她回来,盯著陆临舟看,孙程燁嚇得后背瞬间冒冷汗。 完了完了! 陆临舟这关键时候露了本事,还正好被穗穗姐撞见! 她要是知道陆临舟一直在装傻骗她,肯定得气疯,到时候別说继续待在他身边,能不能原谅都难说! “嫂子,你可算回来了!”孙程燁赶紧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陆临舟的腰。 他一边说,一边给陆临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装回去。 可千万別露馅! 孙程燁故意故意提高声音,语气里带著点刻意的轻鬆:“刚真气死我了,这周伟,又过来找临舟聊战术!真是心眼子坏得很!” 他说著,对著还没散的人晃了晃,语气带著点刻意的轻鬆:“大家別围著了,大家准备开席了!” 周围的人本就是来看热闹,听他这么说,也没多想,笑著应和两句就散开了。 陆临舟被孙程燁一提醒,也反应过来了。 他指尖在桌布上轻轻蹭了蹭墨渍,转头看向林穗穗时,眼神里的清明淡了些,多了丝她熟悉的依赖:“你回来了!” 林穗穗没接话,只是默默在他身边的空位坐下。 她的目光落在陆临舟脸上。 这张脸好像是没了太多的傻气,可是这眼神,这语气,又好像是那个单纯的陆临舟。 林穗穗盯著他,像是要看到他眼底去。 “幸好!”孙程燁脑子飞速运转,开口帮陆临舟解围,他压低声音:“老陆,怎么傻了都这么厉害?这也能蒙对?” 陆临舟眨了眨眼,眼神变得懵懂了几分,挠了挠后脑勺:“我不是蒙的。” 第527章 有没有缘分? 这下把孙程燁可急坏了。 他一边在替他圆,他怎么还自己往坑里跳?! 孙程燁开始给陆临舟使眼色,让他赶紧说点软话转移话题。 “不是蒙的?”林穗穗语气平静,却带著点压迫感:“那陆临舟,你怎么会画这个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是会画。”陆临舟眼神“纯洁”地眨眨眼:“他让我画,我就画出来了。” 林穗穗怔了怔。 好像也確实可以理解。 既然他现在有了聪明陆临舟的所有记忆,那聪明的他会的,现在也会? 这……成立吗? 林穗穗抿了抿唇,半信半疑:“就这么简单?” 陆临舟点点头,“天真”地问:“怎么了吗?” 林穗穗想了想,这才渐渐打消疑虑,没再纠结这事儿。 孙程燁在一旁,直接看呆了。 还能这样操作?! 趁著林穗穗不注意,孙程燁忍不住给陆临舟比了个大拇指。 看来强者,方方面面都很强。 演戏也是。 ———— 孙程燁和李建跃带著陆临舟去跟一些老师敬酒打招呼去了。 林穗穗毕竟跟他们不是同一个专业,很多老师都不认识,不方便跟著一起,便嘱咐了几句,就让他们自己去了。 林穗穗独自留在空桌旁。 周围的谈笑声、碰杯声裹著饭菜的香气飘过来,她却有点走神。 最近的纠结,是不是都浪费掉了? 自从陆临舟变傻了,林穗穗就总是在想,他不该永远被困在这个傻子的脑子里。 聪明的陆临舟说过,傻子陆临舟,就像是他的第二人格,將他困在躯体的最深处。 他明明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否认他所做的一切,但是却没有任何作用。 傻子的脑子,代替他做了全部的事。 他那时恨的不仅仅是下毒的陆母、“哄骗”他的林穗穗,还有那个傻子。 他恨那个傻子,所以这阵子,林穗穗一直都很担心。 担心陆临舟清醒过来以后,会不会更恨她,更恨占用他身体的“傻子”。 “傻子”呆太久,会毁掉他的军校生活。 所以,即使是林穗穗喜欢满心满眼都是她的陆临舟,却也总是希望聪明的陆临舟能够回来,继续他的梦想。 直到刚刚。 陆临舟竟然瞒过了那么多人,甚至是那个故意刁难他的周伟。 他们给他使绊子了,他却能冷静地解决,甚至,展现出聪明陆临舟才有的知识和天赋。 那这样,“傻子”陆临舟,是不是可以回到军校去? 只要他不乱说话,就不会毁掉他的梦想,不是吗? 那么……“傻子”陆临舟,能永远呆在她身边吗? 林穗穗被自己这个想法嚇了一跳。 正这时,一道男声,打断了林穗穗的思考。 “穗穗同志?”声音很熟悉,不算高,却让林穗穗猛地回神。 林穗穗下意识回头,看清来人时,眼睛瞬间睁大了些:“贺队?” 贺云川站在两步外,没穿平时的空军军装,换了件浅灰色的確良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 他比之前在海岛基地分別时,更健硕了一点,精神气十足。 看到林穗穗,他眼底先掠过一丝意外,隨即漫开温和的笑意:“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林穗穗也笑了笑,十分意外。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军校的寿宴上遇到贺云川。 “最近过得怎么样?”贺云川走到桌旁,语气平和地聊天。 “挺好的,谢谢贺队关心。”林穗穗笑著回应。 贺云川嘴角弯了弯,语气里带著点打趣的温柔:“应该確实挺好的,不然我怎么会等了这么久,都没等到你的电话。” 这话一出,林穗穗瞬间有些不好意思,赶紧低头解释:“不是的贺队,你上次给我的那张纸条,我后来搬家时不小心弄丟了,没记住號码,所以……” 她越说声音越小,怕他觉得自己是故意不联繫。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贺云川赶紧打断她,语气认真了些:“是我真的在等你的电话。想著,你或许会打过来。”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带著点坦诚的温和:“没等到也没关係,我就是隨口提一句。” 林穗穗这才鬆了口气,抬头问:“贺队怎么会来这里?你认识张教授?” “算是受张教授照顾过。”贺云川笑了笑:“我爷爷跟张教授关係不错,逢年过节也会见见面。我爷爷最近身体不太好,这次听说他过寿,我爷爷就让我替他过来拜个寿,没想到会遇到你。” “確实挺意外的。”林穗穗点头,心里的紧张慢慢散了些。 原来还有这层渊源,难怪他会出现在这里。 听他们说,他在整个海城都很有威望。 贺云川的爷爷如果跟张教授关係好,逢年过节还经常走动见面,看来,贺家应该也是很好的家庭。 可惜了,要不是陆临舟,贺云川真的是不错的选择。 贺云川看著她放鬆下来的模样,眼神软了软,声音放得更轻:“我本来以为,上次在海城分开后,可能就会这样失去联繫了。你跟陆队的关係,我也不太合適直接去军校找他问你的情况,免得让你为难。” 他顿了顿,目光里带著点期待:“所以我跟自己说,要是不再遇见,就说明没有缘分,可以放弃了。” 林穗穗猛地一愣,张了张嘴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没料到贺云川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贺云川看著她愣住的模样,轻轻笑了笑,语气里带著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但既然再次见面了,是不是说明,我们是有缘分的?” 第528章 他脑子有点问题 林穗穗刚要开口回应,身后突然传来陆临舟的声音,带著点没遮没掩的直白:“有的。” 她猛地回头,撞进陆临舟的目光里。 他不知什么时候从敬酒的人群里走了出来,孙程燁跟在旁边,脸上还带著点没来得及收的慌张。 他说她和贺云川有缘分? 这像是陆临舟能说出来的话么?聪明的还是傻的,都不是这个大方人设啊! 林穗穗心里一紧,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傻话。 刚要伸手拉他,就见他往前两步,看向贺云川,语气自然得像在说家常:“既然有缘分,穗穗,要不要把贺队带去家里吃个饭?” 贺云川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笑著点头打招呼:“陆队,好久不见。” 他的目光上下扫了陆临舟一圈,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下。 眼前的陆临舟,穿著挺括的白衬衫,嘴角带著笑,可那笑容里好像没有以前的锐利,虽然还是藏著丝不易察觉的侵略感。可看向林穗穗时,那双眸子里倒透著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 他压下疑惑,顺著话头说:“看样子……陆队最近状態不错。” “嗯。”陆临舟重重点头,笑容更明显了,那点傻气混著炫耀,直白得藏不住:“自从穗穗怀孕,我就心情很好,可能状態就好了。” “怀孕?”贺云川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些,后半句“你们不是假结婚吗”没敢说出口。 当初在海岛基地,他是少数知道两人假结婚的事的人,怎么会突然有孩子? 他看向林穗穗,眼神里满是意外。 林穗穗的脸颊瞬间发烫,心里又气又无奈。 她实在是有口难辩。 现在状况实在是有点复杂,他们当初確实是假结婚,现在她肚子里的孩子也確实是陆临舟的。 陆临舟明明以为这孩子是吴景越的,怎么还能这么大言不惭地在贺云川面前炫耀? 真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可现在根本没法解释,只能硬著头皮点头,顺著话圆:“贺队,要是有空的话,以后来家里吃饭。” “或者等我们的孩子出生,再邀请贺队来。”陆临舟突然伸手,揽住林穗穗的腰,指尖轻轻攥著她的衣角,语气里带著点撒娇的意味。 话里话外,都在提醒著贺云川,林穗穗怀孕了,怀了他陆临舟的孩子。 那炫耀的味道,浓得快要溢出来了。 说完,陆临舟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地,开口道:“穗穗,贺队家里有特別出名的文学家,到时候让贺队帮忙参考一下孩子的名字好不好?” 陆临舟语气正常,但是黏著林穗穗的那股劲儿,却著实让贺云川愣住了。 半晌,贺云川才低笑出声,语气里带著点自嘲:“看来,我是真的没机会了。” “本来也没机会!”陆临舟立刻接话,语气硬了点,像只护食的小狗。 “陆临舟!”林穗穗赶紧拽了拽他的胳膊,又怕別人看出异常,只能压低声音瞪他:“別乱说话。” 陆临舟立刻收了声,嘴角往下撇了撇,眼神里满是无辜,那模样完全像个被批评的无辜孩子。 贺云川看著两人这副模样,眼底的疑惑更深了,他若有所思地看著陆临舟,缓缓开口:“陆队今天……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林穗穗尷尬地笑了下:“呵呵,是吗?没有吧?怎么会不一样?” 贺云川把这小动作看在眼里,心里的疑惑慢慢变成了瞭然。 他低笑一声,故意调侃:“是比以前幼稚多了。” 林穗穗的后背瞬间僵住,手心猛地冒出汗,生怕他看出陆临舟现在是个傻子,赶紧伸手在身后偷偷掐了掐陆临舟的腰。 她看向陆临舟的眼神里满是威胁,示意他“装得正常点”。 陆临舟被掐得轻嘶一声,却没敢喊疼,只是往林穗穗身边又靠了靠,更黏人了。 林穗穗后背的冷汗都出来了,只能干笑著打圆场:“他之前为了救我,脑袋被人砸了,最近恢復,脑子还没太转过来,所以有点莫名其妙,呵呵呵……” “穗穗……”陆临舟语气更委屈了。 贺云川没再追问,只是看著两人各种小动作,眼底的温柔慢慢淡了。 以前在基地,他总觉得林穗穗眼底藏著委屈。 林穗穗好像一直都在配合陆临舟, 可现在不一样了,陆临舟变了。他好像开始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那种在意的表达,做不了假。 这一刻,他好像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插不进去了。 “穗穗同志,看来陆队现在是真的想清楚了,知道疼你了。”贺云川的语气变得温和,带著点释然:“但要是他以后再,你受了委屈,隨时可以来找我。”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支笔:“我再把我家里的电话號码写一份给你,省得你再弄丟。” “不行,她不要!”陆临舟立刻开口,揽著林穗穗腰的手紧了紧,眼神里满是警惕,防备意味十足:“你敢给,我就还敢丟!” 林穗穗恍然大悟:“好啊陆临舟,我说怎么不见了,是你扔的?!” “我就扔怎么了!”陆临舟瞪著贺云川:“覬覦別人老婆的人给的,我凭什么不能扔!林穗穗,你还真想打电话联繫他不成?!” “……”林穗穗头皮发麻。 她还想著他能装作正常的陆临舟,回军校去上课。 可现在他这种口无遮拦、当面开大的行为,实在是很危险!! 林穗穗赶紧给贺云川道歉:“抱歉啊贺队,他脑子有点问题,真的,是真的有问题……” ———— 傍晚的船厂路飘著淡淡的海风味,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公交刚在站台停下,林穗穗先一步下车,陆临舟跟在后面,白衬衫领口被风吹得微敞,脸上还带著笑意。 “穗穗,我今天表现怎么样?”刚走两步,陆临舟就追上来,伸手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 林穗穗回头看他,对上他满是期待的眼神。 此刻的陆临舟,就像等著被夸的孩子。 林穗穗忍不住笑了。 今天他確实没让人失望,不仅没被人发现他傻了的事,甚至还解决了那些来找茬的人。 看得出来,今天领导们对他也都很认可, 她点点头,语气里满是满意:“很不错,比我预想的好太多了。” 陆临舟眼睛瞬间亮了,脚步也轻快起来,又往前凑了凑,声音里带著点刻意的软:“那之前你说的,表现好就给奖励,现在可以给了吧?” 林穗穗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当然记得路上说的奖励。 林穗穗立刻转过身,加快脚步往陆家走,故意装傻:“什么奖励?我没说过要给奖励啊,你是不是记错了?” “我没记错!”陆临舟立刻笑起来,声音里带著点狡黠:“你明明说过,我想要什么都可以!我要亲亲来著!” 林穗穗假装没听到,只是一个劲加快脚步。 陆临舟声音微扬:“好啊,穗穗忽悠我!” 说著,他也加快脚步追上去,修长的手指轻轻勾住了她的手腕。 感觉到腕上的触感,林穗穗一把甩开,乾脆撒腿就跑:“就是没说!你有本事追上我再说!” “那我肯定能追上!”陆临舟笑著追上去。 傍晚的风裹著两人的笑声,在安静的船厂路上散开。 林穗穗跑了没两步,就被他从身后轻轻拽住胳膊,两人一个转身,她没站稳,刚好撞进他怀里。 陆临舟顺势半搂著她,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里满是笑意:“追上了,奖励该给了吧?” 林穗穗挣扎著要推开他:“放开我,一会儿有人路过!” “没人,就我们俩。”陆临舟耍赖似的不肯鬆手,还故意把下巴压得更低:“就亲一下,好不好?” “不、不行……” 两人笑闹著回了陆家,正难分难解。 一道熟悉的男声传来:“穗穗。” 林穗穗心里一激灵,一把推开半搂著她的陆临舟,飞快地整理了一下皱掉的衣角。 第529章 非你不娶 陆家院门口站著的,是吴站长和邱茹月。 她手里拎著个印著布袋子,眼神先落在林穗穗身上,又扫过旁边的陆临舟,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下,表情说不出的复杂。 “吴叔,邱姨。”林穗穗赶紧收回慌乱的手,下意识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声音多了几分不自然。 毕竟,在他们眼里,自己早该是吴家的儿媳,只是还没正式过门,可现在她却跟陆临舟在门口打闹,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不合適。 邱茹月没立刻应声,目光在林穗穗的小腹上停了两秒,又转向陆临舟,眼神里带著点探究和不易察觉的牴触。 吴站长也皱著眉,却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碰了碰邱茹月的胳膊,示意她別太直白。 林穗穗察觉到两人的目光,赶紧往陆临舟身后推了推,小声说:“临舟,我跟吴叔邱姨说两句话。” 她怕陆临舟再冒出什么“傻话”,让场面更尷尬。 可陆临舟却没动,反而往前站了半步,伸手攥住林穗穗的手腕。 他眼神警惕地看著吴站长夫妇,语气带著点孩子气的固执:“我不进去,我要保护你。” 这话一出,吴站长和邱茹月对视一眼。 陆临舟现在看他这副护著林穗穗,防著他们像防陌生人的模样,显然是脑子还没恢復,傻里傻气的,和孩子的思想没有区別。 邱茹月心里的那点牴触,瞬间淡了不少,毕竟跟一个“孩子”计较,实在没必要。 “你这孩子……”邱茹月嘆了口气,走上前,把手里的布袋子递到林穗穗面前:“最近厂里和家里的事都多,你跟景越的事,本来想著开春就办,现在看来又要一拖再拖。可孩子拖不了,我给你带了点红枣、核桃,还有两罐奶粉,你平时多补补,別亏著自己和孩子。” 布袋子里的东西沉甸甸的。 林穗穗看著布袋子,一时间有些迟疑。 这些营养品,是邱茹月特意给“吴家儿媳”准备的,可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吴景越的。 她张了张嘴,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现在怎么解释?说孩子是陆临舟的? 说她跟吴景越其实根本没有关係? 先不说吴家父母能不能接受,陆临舟还在旁边,万一他追问起来,场面只会更乱。 “这……邱姨,太麻烦您了,我不用这么多……”林穗穗的声音有点发虚,手悬在半空,没敢接。 “拿著!”邱茹月把袋子往她手里塞了塞,语气带著点不容拒绝的疼惜:“你一个小姑娘家,怀著孕还得照顾临舟,本来就辛苦,再不多补补怎么行?我们都是一家人了,別跟我客气。” 旁边的陆临舟看著那袋东西,眉头皱得更紧了,攥著林穗穗手腕的手也紧了些,眼神里满是敌对。 林穗穗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紧张,心里提心弔胆的,赶紧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別乱动。 好在陆临舟只是盯著袋子,没再说话。 林穗穗这才鬆了口气,接过布袋子,小声说:“谢谢邱姨,那……您和吴叔先进去坐坐吧?” 邱茹月往后退了半步,摆了摆手,眼神又扫了眼陆临舟:“进屋就不必了,待会儿还有事,就几句话想跟你说。” 邱茹月拉著林穗穗往旁边挪了两步,离陆临舟远了些。 她的声音压得低了点:“穗穗,我知道你心善,也念著陆家的好。可你现在怀著孕,身子金贵,不能总这么耗著。我听说陆临舟这情况……要是他永远都好不了,你难道就永远待在陆家,一辈子照顾他吗?” “邱姨,您別这么说。”林穗穗赶紧打断她,心里又酸又涩:“当年我能来省城读书,能有现在的工作,全靠临舟和爸妈帮忙,他们待我跟亲女儿一样,我不能在他们难的时候撒手不管。” 她没法说孩子不是吴景越的,只能含糊地绕开话题:“临舟现在只是暂时这样,总会好起来的。” “总会好起来?要是好不了呢?”邱茹月顿了顿,语气更急切了些:“你別忘了,你只是陆家的养女,不是亲女儿,没必要替他们家承担这么多。再说,你怀的是我们吴家的孩子,以后总是要嫁进吴家的,还是得以自己的丈夫、孩子为主,不能总把心思放在外人身上。” 邱茹月张了张嘴,还想再说,旁边突然传来陆临舟的声音:“不管她怀谁的孩子,都要以她为主!她在陆家,我们不会亏待她,不用你们操心!” 他的语气里带著明显的不满,让其他三人都愣怔了下。 邱茹月拧著眉,做妻子的以丈夫为重,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陆临舟到那儿,倒像是他们要欺负她似的? “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她了。我不会同意的。” 说完,他不管吴家父母的脸色,拉著林穗穗的手腕就往院子里走。 林穗穗被他拽得踉蹌了两步,只能回头对著吴站长夫妇露出歉意的笑,声音匆匆:“吴叔、邱姨,实在对不起,临舟他……你们別往心里去,我改天再去看你们。” 话音刚落,她就被陆临舟拉进了院门。 “咔嗒”一声,木门在身后轻轻合上,把院內外的场景隔成了两半。 院门外,邱茹月看著紧闭的木门,气不打一处来,转头对吴站长抱怨:“你看看他!我们好心好意给穗穗送营养品,劝她为自己和孩子打算,怎么就成了欺负她了?我们护著她还来不及,哪里会让她受委屈?” 吴站长抬头望著陆家的院门,眉头轻轻皱著,半晌才嘆了口气:“你也彆气了,临舟现在脑子不清醒。这么看来,穗穗照顾他,確实辛苦啊!” …… 等进了陆家,陆临舟还气呼呼地攥著林穗穗的手腕。 他下巴微微扬著,像是还在为刚才吴家父母的话较劲。 林穗穗轻轻挣了挣手,转身看著他,伸手揉了揉他皱著的眉头,语气软下来:“彆气了,吴叔和邱姨没有欺负我。你看到他们,態度別总是这么差。” 陆临舟抿著嘴,半晌才闷闷地“哦”了一声,眼神却没完全松下来。 他怎么可能对他们態度好? 他们都想把穗穗娶回吴家了! 要是吴景越真能对穗穗好,不跟別的女人拉拉扯扯,他或许还能咬咬牙,试著放手。 可那个吴景越,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凭什么娶了她? 他没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只是往前凑了凑,伸手环住林穗穗的腰,下巴轻轻蹭著她的发顶,声音软软的,带著点撒娇的意味:“可他们让你离开陆家,就是不好。穗穗,你不能走。” 林穗穗被他蹭得心里发暖,伸手拍了拍他的背:“你怎么还变霸道了?” 陆临舟轻声“哼”了一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只是突然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她的嘴角,指尖轻轻勾著她的衣角:“那穗穗,奖励呢?” 林穗穗:“嗯?” 陆临舟:“刚才寿宴表现好,你说给奖励的,就一个亲亲,总不给我。” 他的语气带著点委屈,像个没拿到的孩子。 林穗穗正想开口,眼角却瞥见屋门口有个人影。 周瑾园端著个空瓷碗,刚从屋里走出来,目光落在两人相拥的模样。 林穗穗瞬间僵住,环著陆临舟腰的手都鬆了些,下意识想推开他。 本以为周瑾园会很生气。 可周瑾园却没像以前那样皱眉,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停顿了一下,转身就又进了屋。 木门“吱呀”一声合上,仿佛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林穗穗愣住了。 周瑾园不是一直对她有敌意吗? 以前看到她跟陆临舟走得近,总会格外防备,生气的时候还会提醒林穗穗,让她离陆临舟远点。 怎么今天看到他们抱在一起,反而一点反应都没有? “怎么了?”陆临舟察觉到她的僵硬,抬头看她,眼神里满是疑惑。 林穗穗回过神,低头看著他,心里满是不解:“你妈妈……刚才看到我们了,怎么没说什么?” 她顿了顿,突然反应过来,追问:“是不是你跟你妈妈说了什么?” 陆临舟看著她惊讶的模样,突然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里带著点小得意:“我跟妈妈说,我非你不娶,以后只想跟你在一起。” “啊?”林穗穗彻底愣住,眼睛都睁大了。 见林穗穗这副模样,陆临舟笑容更明显了,眼底的“傻气”淡了些,补上了句: “我妈同意了。” 第530章 回军校一起住好不好? 最近这阵子,陆临舟表现得很好。 为了让陆临舟儘快適应生活,林穗穗每天都带著他外出。 有时候是带著他去食堂打餐,有时候是带他去厂里转转,或者去邮局寄信。 她试著让陆临舟来完成,他也都很爭气,时时刻刻绷著“严肃脸”。 虽然让林穗穗每次都捏著汗,却也都有惊无险。 等到人都走了,才有变成那副可爱的小孩模样。 直到这天下午,军校的电话打到了家里,是徐教官的声音,说学校研究后,希望陆临舟儘快返校。 晚饭后,陆家父母和林穗穗围坐在桌旁,气氛有点沉。 既盼著陆临舟能回归正常生活,又怕他在军校露馅,被人抓住把柄。 “还是让他回去吧。”陆远国眉头紧拧:“总待在家里也不是办法,军校才是他该待的地方。” 周瑾园也点头,眼神里满是牵掛:“是啊,反正现在他表现不错,可以尝试著回去了。就是得辛苦穗穗,多盯著点他。” 林穗穗攥著的掌心紧了紧,最终还是点头:“我跟他谈谈,看他自己的意思。” 所以当天夜里,林穗穗就去找陆临舟谈话了。 林穗穗推门进了陆临舟的房间,他正坐在书桌前,书桌上堆著几本战术教材,打开著,似乎是陆临舟刚刚正在看。 “你在看书?”林穗穗问他。 陆临舟一怔,把书关起来,表情有些尷尬:“我就看看……” 林穗穗坐在床沿,看著站在书桌前的陆临舟,先开了口:“临舟,军校打电话来,让你回去上课了,你想不想回去?” 闻言,陆临舟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歪了歪头,黑亮的眼睛盯著她,语气带著点认真的试探:“你不怕我回军校被人发现吗?要是被他们看出我『不一样』,怎么办?” 林穗穗的心轻轻颤了一下。 他没先想自己想不想,反而先担心她的顾虑。 她避开他的目光,指尖轻轻蹭著床单:“你先告诉我,你自己想不想回去就好,其他的我们再想办法。” 陆临舟的眼神亮了亮,像看到了喜欢的,却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回吗?如果可以,我想回去。” 他的声音里带著点期待,林穗穗听得出来。 “可是回了军校以后,每天都要装成以前的陆临舟,每天都要辛苦板著脸,你愿意吗?”林穗穗抬眼看向他,语气里带著点担心。 她怕他装得太累,也怕他习惯了现在的鬆弛,再装以前那个紧绷的样子会难受。 陆临舟微微点头,手指轻轻碰了碰书桌上的战术教材,声音比刚才轻了些:“我是可以的。但是穗穗,你……不喜欢我变回他的样子?” 陆临舟凝眸盯著林穗穗的眼,期待著她的回答。 对他来说,现在变成什么样子,都取决於,林穗穗希望他是什么样子。 面对著陆临舟的询问,林穗穗沉默了。 她確实更喜欢现在这个会黏她、会跟她撒娇的陆临舟,可她也知道,军校才是他的归宿,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耽误他的未来。 她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你如果想回,我们同意你回去。但是答应我,绝对不能露馅,不能让人看出你现在不是以前的陆临舟,知道吗?” “露馅吗?”陆临舟重复了一遍,眼神里闪过一丝不確定,却很快又坚定起来,轻轻点头:“我可以的吧。” “真的可以吗?”林穗穗追问。 军校里人多眼杂,每天要面对那么多熟悉的人,他能一直装下去吗? 陆临舟重重地点头,走到她身边,蹲下身,仰头看著她,眼神里满是认真:“我觉得我是可以的,只要你在我身边。” 林穗穗的心瞬间软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髮,笑著说:“那好,我明天跟你一起回军校,我会陪著你,你不用太害怕。” “真的吗?那太好了!”陆临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猛地站起来,攥住她的手,语气里满是期待:“你陪我回去的话,我们还回陆家吗?” 林穗穗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意思?陆家是我们的家,不回陆家回哪里?” 陆临舟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声音里带著点小雀跃:“我记得……以前的他申请了一个小宿舍,能住两个人,我们就在那住,好不好?” 第531章 等他好了,就提亲 军校练功房。 阳光斜斜切进来,落在木地板上,映出舒佳凝有些僵硬的影子。 她穿著练功服,足尖踮起时却没了往日的利落,旋转到一半突然顿住,指尖堪堪擦过镜沿。 舒佳凝最近训练的状態不好,脑子里乱糟糟的,浑身不得劲。 “啪嗒”一声,发绳从她耳后滑落,长发散在肩头,她弯腰去捡,动作里满是不耐烦,隨手把发绳扔在旁边的地上,盯著镜子里脸色难看的自己,眼底又沉了沉。 怎么就好像全世界都不站在她这边了? “佳凝!”练功房的门被推开,陈小雨跑进来,额角还沾著汗,声音里带著点没压下去的兴奋:“我刚从战术楼那边过来,听说,陆临舟好像回学校了!” 舒佳凝的身体猛地一僵,原本耷拉著的肩膀瞬间绷紧。 她猛地转头看向陈小雨,眼睛里的黯淡像被瞬间点燃,亮得惊人:“真的吗?他真的回来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声音都有点发颤,手指不自觉攥紧了练功服的衣角。 陈小雨点点头,把篮球往地上一放,凑过来压低声音:“应该是真的!我还看到孙程燁拎著他的战术教材往宿舍走,说要给陆临舟送过去呢!” “他回来了……”舒佳凝嘴里重复著这句话,心里的低落瞬间被一股热流衝散,满心都是欢喜。 他回了军校,是不是说明,他不再是那个黏著林穗穗的傻子了? 是不是他的脑子已经恢復正常,又变回以前那个厉害的陆临舟了? 她越想越激动,之前所有的委屈和不顺好像都有了出口,抓起搭在把杆上的外套,连鞋都没来得及换,就往门口跑。 …… 舒佳凝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贴在皮肤上,心里的燥热却压不住。 她一路跑到陆临舟宿舍,期待能够见到痊癒的他。 离宿舍还有两步远,她就放慢了脚步,心跳得更快了。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开虚掩的宿舍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屋里没开灯,阳光从窗户透进来,落在靠窗的书桌旁,映出个弯腰收拾东西的女人身影。 浅灰色的衬衫,大衣脱了放在旁边的凳子上,扎著低马尾,侧脸的轮廓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 舒佳凝的脚步瞬间顿住,心里的欢喜像被泼了盆冷水,一点点沉下去。 是林穗穗。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盯著林穗穗的动作,看著她伸手拿起书桌上的军绿色常服,指尖轻轻捋过衣领的褶皱,叠得方方正正放进旁边的包里。 又看著她拿起陆临舟的战术笔记本,放好。 这是陆临舟的宿舍,而林穗穗却用这种“女主人”的姿態,替陆临舟收拾东西。 “你在做什么?”舒佳凝的声音先於理智冒出来,带著点没压下去的质问。 林穗穗听到声音,动作顿了顿,慢慢转过身。 阳光落在她脸上,她的眼神很淡,像在看个无关紧要的人,语气也没什么起伏:“你看不见吗?我在给他收拾东西。” “给他收拾东西?”舒佳凝往前冲了两步,目光扫过桌上的包,里面已经装了大半东西,心里的恐慌更甚:“他要去哪?是要退学了吗?” 她不敢想,如果陆临舟退学,她还有什么机会靠近他? 以后要是连人都见不到,她之前所有的心思,不都白费了? 林穗穗看著她急得泛红的眼眶,眼底掠过一丝冷淡,却没绕弯子:“他不会退学,只是要搬去学校的家属宿舍住。” “家属宿舍?”这四个字像根针,狠狠扎进舒佳凝的心里。 她当然知道军校的家属宿舍是给谁住的。已婚且有家属的军官。 舒佳凝早听说陆临舟申请了一间,只是一直没去住。 她本觉得是林穗穗想要特权,陆临舟介意她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才没去住。 现在……难道林穗穗趁著陆临舟傻了,逼著他来住了? 舒佳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林穗穗,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怀著別人的孩子,还霸占著陆临舟,跟他住家属宿舍!你就不怕別人说你不知廉耻吗?” 她以为这话能戳中林穗穗的软肋,却没想到林穗穗只是抬眼看向她,眼神冷得像冰:“这关你什么事?” 舒佳凝被这句话堵得一噎,看著林穗穗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心里的嫉妒和不甘瞬间涌上来。 舒佳凝气极了,却突然想起之前周瑾园说要来她家提亲的时候,林穗穗也听到了。 如果提醒林穗穗他们之间有婚约,她说不定就能知难而退。 “怎么不关我的事?”舒佳凝抬高了声音:“周姨早就跟我说了,等临舟好了,陆家就会去我家提亲!林穗穗,你怀著別人的野种,凭什么赖在陆临舟身边?你以为他傻了,就能任由你摆布吗?” 舒佳凝的话,实在是有些刺耳。 陆临舟就算是傻了,也是陆临舟,不会是任她摆布的人。 林穗穗攥紧了手心,眼神里的寒意更重,抬手就往她脸上扇。 可还没来得及伸出手。 身后就传来道熟悉的、带著怒火的声音。 “舒佳凝,我是不是警告过你很多次,让你滚开?”陆临舟將林穗穗护在身后,声音低凛地质问:“我什么时候要去你家提亲了?!” 第532章 他的婚约到底是真是假? 林穗穗的手还悬在半空,看著突然出现的陆临舟,眼底满是意外。 刚才他攥住她手腕时的力度,懟舒佳凝时的冷硬,明明带著以前的锐利。 可此刻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却像被烫到似的鬆开手。 陆临舟立刻慌了神,伸手拉住她的衣角,指尖微微发颤,语气急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我没有!穗穗,我真的没有跟她说过提亲的事,你別信她!” 他怕她误会,怕她以为自己真的跟舒佳凝有牵扯,头都快低到胸口了。 另一只手还紧张地攥著她的衬衫下摆,连声音都带了点哀求,希望她相信他。 舒佳凝站在原地,看著陆临舟这副“傻子”模样,脸色瞬间煞白。 刚才他眼底的戾气明明那么嚇人,怎么转脸对林穗穗就又是这副黏糊样子? 可偏偏就是这副样子,却比刚才的冷硬更让她心慌。 因为他的执拗,都只是为了要澄清,半点没给她留余地。 她赶紧后退半步,摆著手,声音都发虚:“我不是那个意思!” 舒佳凝知道,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最后一定是她输。 她赶紧转换话题,眼神躲闪著避开陆临舟的目光:“临舟,你还恢復好吗?那你回军校,会不会……” 她以为她提及別的,陆临舟就不会再揪著提亲的事不放。 可她没想到,“傻子”陆临舟在这件事上格外执拗,根本没接她的话茬,反而往前迈了一步。 陆临舟的眼神直直盯著她,语气比刚才更严肃了:“你刚才说,我们家要去你家提亲?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个话?” “……”舒佳凝的嘴唇都快被咬破了,心里又慌又悔。 早知道他会揪著不放,她就不该说这话! 谁知道,陆临舟能听到! 她攥紧手心,硬著头皮辩解:“是周姨说的!周姨跟我妈聊天时提过,说等你好了,会考虑我们的事……” “我妈说的?”陆临舟皱起眉,眼神里满是困惑。 舒佳凝確实有次到家里来了。 但那次他急著去筒子楼找林穗穗,並不知道他们具体聊了什么。 陆临舟觉得,他有必要把这件事弄清楚。 陆临舟薄唇抿紧,眸底闪过不悦,伸手就要去拉舒佳凝的胳膊:“好,那你现在跟著我回家,我们当面对峙,问她是不是真的说过这话!” 他的动作又急又直接,嚇得舒佳凝赶紧往后躲。 “別!临舟你別衝动!”舒佳凝的声音都带了哭腔,她怎么敢跟他回家对质? 周瑾园上次確实说过这话,但那是林穗穗在的场合下。 自从陆临舟受伤变傻,她几次联繫陆家父母,得到的答案一次比一次令她难过。 一开始他们还说等他清醒过来就商量这件事,他们还是希望跟陆临舟在一起的人是她舒佳凝。 可这几天,他们却只是敷衍她。 她听得出来,陆家父母似乎要放弃她了。 是啊,以前的陆临舟还顾忌著体面,可现在,他是全然任性的。 他说了只要林穗穗,就是只要她一个人,谁的话都不听,什么都做得出来。 现在对峙,只会让陆家父母觉得她不懂事,这事就彻底没戏了。 舒佳凝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我知道你现在状態不好,有什么事……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慢慢说,我先走了!” 说完,她再也不敢停留,转身就往走廊尽头跑,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处。 走廊里恢復了安静。 林穗穗轻轻嘆了口气,伸手拉了拉陆临舟的胳膊,让他別再站在门口。 陆临舟却没动,反而更紧张了,赶紧凑到她面前,像个做错事等待批评的孩子,手还紧紧攥著她的衣角:“穗穗,我真的没有要跟她提亲,也没跟我妈说过要娶她,你別生气好不好?” 他以为她皱眉是因为生气,急得都快红了眼眶。 林穗穗看著他慌乱的模样,心里又软又沉,她轻轻抬起手,指尖拂过他皱起的眉头,语气认真:“我知道你没有。但是陆临舟,舒佳凝说的话,不全是假的。” 陆临舟愣住了,眼神里的慌乱慢慢变成了困惑:“什么意思?” “上次在你家,我亲耳听到周姨跟舒佳凝的妈妈聊天,说等你身体恢復了,会考虑你和舒佳凝的婚事,还说……舒佳凝是她心里最合適的儿媳人选。” 林穗穗的声音很轻,却像颗石子,砸进陆临舟的心里。 他怔怔地看著林穗穗,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周瑾园真这么说? 第533章 我也可以做孩子的爸爸。 意外一闪而过,陆临舟很快便接受了这样的说辞。 周瑾园確实不止一次想要劝说他接受舒佳凝,无论是他受伤前还是受伤后。 直到他后来佯装无赖、“撒泼打滚”,周瑾园才不敢多提。 “穗穗,那不是我的本意。”陆临舟看著林穗穗眸底带著心疼:“是我的错,让穗穗受委屈了。” 陆临舟的声音放得很轻,目光紧紧锁著林穗穗的眼睛,看到她眼底那层淡淡的红,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满是心疼。 林穗穗没说话,只是鼻子更酸了。 有了陆临舟这句话,这么久以来的委屈像找到了出口。 她经受的,原来他都看见了。 越是这样,她就越委屈。 那个任由自己浸在委屈里不闻不问的陆临舟,也看到了吧? 林穗穗低下头,隱忍著自己的情绪。 见她这样,陆临舟的心愈发难受了。他伸出手,重新牵起她的手。 掌心的温度传过来,稳稳的,让林穗穗慌乱的心慢慢定了些。 “穗穗,我带你回家。” 林穗穗抬头看他,声音带著点意外:“回家?” “嗯,回家。”陆临舟重重点头:“我妈妈说的话,得让她自己收回去。” …… 推开陆家院门时,客厅的窗户正敞著。 陆临舟兴致冲冲地要带著林穗穗去找周瑾园。 可推门进去,他们却看到单人沙发上还坐了个人。 吴景越穿著件浅灰色衬衫,手里端著杯热茶,正跟周瑾园说著什么。 陆临舟的脚步瞬间顿住,攥著林穗穗的手猛地紧了紧,指节微微发白。他下意识地把林穗穗往自己身后护了半分。 眼神落在吴景越身上时,刚才还带著的喜悦淡了些,多了层不易察觉的防备。 “回来啦?”周瑾园最先抬头,看到两人,招呼他们:“快坐,刚煮的生还温著。” 陆临舟没动,先拉著林穗穗走到茶几旁,才慢悠悠地坐下。 特意选了三人沙发的中间位置,刚好把林穗穗护在自己和周瑾园之间。 他瞥了眼单人沙发上的吴景越,语气平平:“吴同志倒是清閒,总来我们家坐,不用忙自己的事吗?” 这话听著是关心,尾音却带著点生分,像是在提醒他。 你是外人,別总来我们家里。 吴景越放下茶杯,笑了笑,没接话茬,反而看向林穗穗:“穗穗,好久没来看你了。” “嗯。”林穗穗刚开口,就感觉手被陆临舟轻轻捏了一下。 他还在防备,连吴景越跟她说话都在意。 她赶紧补充了句:“我挺好的。” 周瑾园看到客厅里的气氛有点僵,眉头微微蹙起。 她看了眼陆临舟,语气带著点不满的提醒:“临舟,景越是穗穗肚子里孩子的爸爸,来家里看看是应该的,你別总这么生分,显得咱们家不懂事。” 陆临舟的手指猛地攥紧掌心。 他垂了垂眼,长睫遮住眼底的失落。 是啊,周瑾园说得对,吴景越是孩子的爸爸,是名正言顺该待在穗穗身边的人。 如果穗穗最后还是要跟吴景越走,他就算再不愿意,也不能插足,不能让她为难。 可心里的不甘像野草似的冒出来。 陆临舟还是抬起头,声音不算大,却带著点执拗:“就算他是孩子的爸爸,我也可以做孩子的爸爸。我会对穗穗好,对孩子好,比他还好。” 这话一出,客厅里瞬间静了静。 吴景越先是愣了愣,隨即低笑出声,眼神里带著点调侃。 他知道陆临舟“傻了”,却没想到会这么直白地跟他抢身份。 他可是以为她肚子里孩子是他吴景越的!这都能忍?! 林穗穗听到轻笑声,立刻瞪了吴景越一眼,眼神里带著点警告。 正常的爹,听到別的男人要抢著做孩子的“爸爸”,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吴景越见状,赶紧收了笑,清了清嗓子,语气放软了些:“是我不对,不该笑。他现在心思单纯,跟个孩子似的。临舟啊,你可能当不了亲爹,只能当乾爹。” “乾爹?”陆临舟皱起眉,显然不满意这个称呼,眼神里满是不乐意,攥著林穗穗的手又紧了些。 林穗穗看他这副要闹彆扭的模样,赶紧站起身,拉了拉吴景越的胳膊:“景越哥,我有件事想跟你单独说,你跟我来房间。” 吴景越看了眼陆临舟不满的眼神,故意点头:“好,那我们去说悄悄话。” 林穗穗:“……” 两人刚走到走廊,林穗穗就回头看了眼客厅。 陆临舟还坐在沙发上,眼神直直盯著她的背影,像只怕被丟下的小狗。 她心里软了软,对著他安抚地笑了下,才拉著吴景越进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林穗穗带吴景越进房间的门“咔嗒”关上时,陆临舟眼底的光瞬间暗了下去。 客厅里的生香还在飘,可他却觉得没什么滋味。 林穗穗这个人心软,要是吴景越说点什么甜言蜜语,不知道她会不会就那样妥协…… 正想著。 “临舟。”周瑾园的声音轻轻响起,带著点不易察觉的复杂。 她看著陆临舟盯著门缝的模样,心里嘆了口气。 自从陆临舟受伤变傻了,周瑾园就觉得事情完全失去了控制。 他像个固执的小孩,什么事都只能依著他的性子来。 陆临舟回过神,转头看向周瑾园,眼底的失落还没完全散,却还是绷著嘴角:“妈。” “妈有话要跟你说,”周瑾园站起身,指了指书房的方向,语气沉了些:“咱们去书房谈谈好吗?” 陆临舟闻言点头:“正好,我也有话要跟您说。” 第534章 又爭又抢 房间里的窗帘拉著半扇。 午后的阳光漏进来,落在林穗穗攥著被角的手上。 她坐在床沿,指尖把被套捏出几道褶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坐在桌旁的吴景越。 “景越哥,陆临舟跟舒佳凝,没有要结婚。” “没有婚约?”吴景越一怔。 当初,林穗穗是想要把怀孕的事情告诉陆临舟的,那毕竟是他的孩子。 林穗穗说了,陆临舟要,她就把孩子留下,陆临舟不要,她就不要了。 可还没来得及说,就听到陆临舟和舒佳凝打算结婚的事。 从那天开始,林穗穗才彻底打消了告诉陆临舟的打算,决定一个人去把孩子处理掉。 要不是当初袁莉莉把她怀孕的事情从广播站的大喇叭里公布给整个船厂的人,林穗穗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早就已经没有了。 林穗穗想到这里,忍不住后背出了点冷汗。 她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上。 不知是怀孕还是因为最近吃得比较好,她的小腹已经有微微隆起了。 林穗穗点点头:“嗯,原来是假的……” 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眼底的愧疚慢慢涌上来,“我当初太急了,听到舒佳凝说他们要提亲,又看到陆临舟那个样子,就慌了神,没敢问他要不要这个孩子。” 她想起在柳湾村时的陆临舟。 冷硬、理智,眼里只有任务和责任,连对她的好都带著点克制。 那时候要是告诉他有了孩子,他大概率会皱著眉不满,可能让她处理掉。 毕竟当初在柳湾村,陆临舟以为她有孩子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反应。 可现在的陆临舟不一样,他会黏著她,会护著她,甚至会想要当孩子的爸爸。 “那你现在……要不要试著跟他说?”吴景越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其实,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在乎你。他刚刚不就说了么?他可以做孩子的爸爸,他会接受这个孩子。” 林穗穗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抬起头时,眼底满是纠结:“可是我怕。” 她顿了顿,声音发颤:“我怕现在跟他说,他因为『傻了』,才觉得可以接受。等他恢復正常了,又像以前那样,觉得这个孩子是负担,是麻烦,到时候怎么办?” 吴景越微微拧眉:“可是在他变傻以前,他就开始『又爭又抢』了。” “那是因为,她以为你跟谢医生的姐姐有点什么。他认为我刚怀孕,你就跟別的女人拉拉扯扯,你是个坏人。”林穗穗缓缓呼出一口气:“那时候我就问过他,他真的可以接受养她和別人的孩子吗?他当时没有回话。” “可这是他的孩子。”吴景越正色道。 “就是因为这是他的孩子,我才害怕。”林穗穗的声音更低了:“他父母都知道,我和他以前在柳湾村是『叔嫂』的关係,他们怕厂里其他人知道,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们淹死。” 林穗穗掌心出了细密的汗,说出了自己最担心的情况:“要是他们觉得这孩子是陆临舟的『污点』,一定不会接受的。虽然现在的陆临舟会爭取把孩子保下来,但他们会不会以他现在不清醒为由,让我……把孩子给处理掉?” 她越说越慌,指尖的力道又重了些,在掌心掐出痕跡。 她不怕自己受委屈,却怕这个还没成型的小生命,因为大人的恩怨和顾虑,连来到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这件事的源头还是在陆临舟。”吴景越看著她泛红的眼眶,心里也不好受,他想了想,慢慢开口:“不如……你试探一下?” “试探?”林穗穗愣怔了下。 “嗯。”吴景越点点头:“既然他愿意当孩子的爸爸,那就让他当。他当不好,或者他家人不愿意,不是还有我么?” 吴景越笑了下,眸底闪过一丝苦涩:“反正现在我也没人要,可以给你兜底啊。” “……” ———— 书房的木质百叶窗漏进细碎的光,落在红木书桌上。 陆临舟在椅子上坐下,眼神直直盯著周瑾园,没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道:“妈,去舒佳凝家里提亲的事,是您特意告诉穗穗的吗?” 周瑾园正想坐下,身子顿了顿。 她抬眼看向儿子,眼底满是意外:“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事?” “所以,是您说过,还被穗穗听见了,对吗?”陆临舟没接她的话,反而往前探了探身,语气更篤定了。 刚才穗穗说亲耳听到妈妈跟舒家提婚事,现在妈妈的反应,显然是默认了。 周瑾园迟疑著点了点头:“是,那天佳凝来家里做客,我跟她在门口说话的时候,穗穗刚好在门口,无意间听见了。” 周瑾园没敢告诉陆临舟,是她专门说给林穗穗听,希望她知难而退的。 “无意间听见……”陆临舟重复了一遍,眼神里突然亮了点,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那说明,她那天来家里,是特意来找我的?对不对?” 舒佳凝来家里那天,他记得。 那正是年后,他去找了林穗穗很多次,往筒子楼她房间里塞了很多纸条,希望她回来第一时间能够找她。 那时他以为林穗穗跟吴景越正是打得火热的时候,对他的纸条视若无睹。 却没想到,她回来的第一时间,来陆家找过他。 陆临舟心里燃起了一点希望,期待地看著周瑾园。 周瑾园没想到他会往这方面想,心里一急,赶紧打断他:“就算她那天是来找你的,又有什么用呢?临舟,你得清楚,穗穗现在是吴家的准儿媳,她怀了吴景越的孩子,你不能再跟她走这么近了!” 闻言,陆临舟只是皱了皱眉,语气依旧固执:“我知道她怀了吴景越的孩子,可那又怎样?我看得出来,她跟吴景越在一起不会开心,也不会幸福。妈,您是我的妈妈,为什么不愿意帮帮我,反而总想著把我推给別人?” “帮你?”周瑾园的声音提高了些,带著十足的无奈:“你现在是在插足別人的家庭,破坏穗穗和景越的婚事,让我怎么帮你?传出去,別人会怎么说陆家?怎么说穗穗?” “如果她不愿意嫁吴景越呢?”陆临舟突然反问,眼神里满是认真:“如果穗穗说,她不想嫁给吴景越,只想跟我在一起,您是不是就会同意?” 周瑾园被他问得一噎,下意识反驳:“她都怀了吴景越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愿意嫁给他?如果不是实在是没办法了,哪个女人会放著孩子的亲爸爸不嫁跟別人在一起?!” “您別管她愿不愿意,就说如果!”陆临舟往前凑了凑,语气带著点孩子气的执拗,非要问出个答案:“如果她愿意嫁给我,您是不是就不反对了?” 周瑾园看著他眼底的执拗,心里又气又疼。 陆临舟回家时间不长,他们之间本就有些疏离。因为林穗穗,他对他们的成见更深了。 现在,更是因为林穗穗受了伤,变成了个几岁孩子心智的“傻子”,每天都要为了林穗穗跟他们对抗,一言不合就要离开省城带著林穗穗回柳湾村。 周瑾园头疼不已,可陆临舟现在根本不讲理,只认准林穗穗,跟他说再多也是白费。 她揉了揉眉心,语气带著点妥协的疲惫:“我不是这个意思……临舟,你现在脑子不清醒,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以前在柳湾村就是这样哄骗你,让你一门心思扑在她身上是不是?” “那如果我是在脑子清醒的时候做的决定呢?”陆临舟突然抓住她的话茬,问道:“妈,如果等我恢復正常,还是想娶穗穗,还是想跟她在一起,您就会同意,对吗?” 周瑾园愣了愣,看著陆临舟眼底的期待,心里的硬气慢慢软了下来。 其实这阵子以来,看著陆临舟这傻气执拗的样子,又看到林穗穗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周瑾园心里也早就没那么抵抗了。 她看得出来,林穗穗是真的用心对陆临舟的。 要不是他们以前在柳湾村有那样特殊的关係,周瑾园早就接受了林穗穗。 看著陆临舟这幅模样,周瑾园眼眶有点发热。 陆远国之前说的那句话,实打实地说进她的心里了。 只要陆临舟是健康的,她什么都能接受。 他们是他的父母,若真的出了什么不可转圜的情况,他们替他扛著吧。 毕竟当初他们不小心弄丟了他,导致他流落在柳湾村过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 周瑾园嘆了口气,摆了摆手,语气带著点无奈的妥协:“临舟,只要你能好起来,能恢復成以前的样子,妈什么都愿意依你,行了吗?” 周瑾园更多的,是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可陆临舟听到这话,眼睛瞬间亮了。 他嘴角慢慢扬起个笑,眸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神色。 “我会儘快好起来的。”他点点头,轻飘飘地道:“妈,那您记得要说话算话,不能反悔。” 第535章 他好像不需要试探了 聊了会儿,吴景越家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吴景越关门的轻响落定后,客厅里的空气像是慢了半拍,瞬间静了下来。 周瑾园手里捏著颗没剥壳的生,指腹反覆蹭著粗糙的壳面,却半天没动作,眼神总往林穗穗那边飘。 她想说点什么,比如问问两人单独聊了什么,又怕触到林穗穗的忌讳,更怕陆临舟又跟著执拗起来。 话到嘴边绕了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只剩下一脸欲言又止的纠结。 陆临舟倒没察觉这微妙的气氛,他满脑子都是林穗穗和吴景越单独待在房间的事。 刚等吴景越的脚步声远了,他就凑到林穗穗身边,伸手攥住她的手腕。 陆临舟用指尖轻轻勾著她的袖口,低声问:“穗穗,你刚才跟吴景越在房间里说什么了?聊了那么久。” 林穗穗被他攥得没法起身,赶紧拉著他往沙发上坐,安抚似地,指尖悄悄挠了挠他的手心,打哈哈岔开重点:“没说什么要紧的呀,就隨便聊了聊。” 她心里悄悄想著,总不能告诉他,他们在商量怎么试探他对孩子的態度吧? 万一他追问起来,或是察觉到什么,反倒更麻烦。 “就这些?”陆临舟皱了皱眉,显然不太信,还想再问,就被厨房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吃饭嘍!”於婶端著个冒著热气的砂锅从厨房出来。 她嗓门亮堂,瞬间衝散了客厅的沉闷。 她扫了眼门口,没见吴景越的影子,愣了愣,手里的砂锅往餐桌上一放:“景越这就走啦?我还以为会留他吃饭呢!今天特意多燜了点米饭,先生又说临时有会不回来吃,这下倒多出来了。” “不留他吃饭。”陆临舟立刻抬头,语气斩钉截铁。 他攥著林穗穗的手都紧了些,眼神里满是认真,像是在宣布希么不似地认真:“以后也不用留他。” “……”他对吴景越的敌意,实在是过於明显了。 林穗穗赶紧扯了扯他的衣角,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提醒:“別乱说话,於婶就是隨口一提,没有要留他的意思。” 陆临舟撇了撇嘴,虽然没再反驳,却往林穗穗身边又靠了靠,肩膀轻轻蹭著她的胳膊,像极了怕別人抢食的小狗。 周瑾园看著陆临舟这副模样,想起他们刚刚的对话,无奈地嘆了口气:“行了,吃饭吧,砂锅燉的鸡汤,穗穗你得多喝点,补补身子。” “好。”林穗穗应了声,拉著陆临舟起身。 陆临舟在她身上黏著,林穗穗推了两下没推开,也就任由他去了。 说来也怪,最近大家似乎都已经接受了陆临舟当她的掛件了。 他再怎么恣意妄为,也没人指责了。林穗穗倒是觉得,乐得清閒。 陆家餐厅的圆桌上摆著四菜一汤,於婶燉的冬瓜排骨汤浮著层油,红烧鱼的酱汁裹著葱段,都是林穗穗以前爱吃的菜。 可此刻她看著满桌油亮的饭菜,胃里却一阵翻涌。 刚拿起的筷子又轻轻放下,指尖无意识蹭了蹭嘴角,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嘆气声。 “怎么不吃了?”陆临舟最先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他手里的馒头还没咬几口,就凑过来盯著她的脸,眼神里满是担忧,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林穗穗摇摇头,声音发虚:“没不舒服,就是嘴里没味道,这些菜……实在吃不下。” 孕期的孕吐本就时好时坏,加上这几天总纠结著怎么试探他,心里一乱,胃口就更差了,连以前爱吃的红烧鱼,现在闻著鱼腥味都觉得难受。 “那你想吃什么?”陆临舟立刻追问,身子往前探了探:“是想吃甜的?还是酸的?我去给你买。” 林穗穗看著他急切的模样,心里软了软,想起以前在柳湾村的日子,无意识地开口:“忽然好想喝以前在柳湾村,你帮我抓了野鸡燉的那种清汤……总觉得这里的鸡燉出来,总少点那个味道。” 之前在柳湾村,陆临舟误以为林穗穗怀孕了,也是换著样儿给她做好吃的。 在村里,虽然没什么特別好的营养品,但是食补还是不错的。 有从海里捞上来的小黄鱼,有土鸡,不常吃,但是林穗穗不舒服的时候,陆临舟也会偷偷做给她吃。 不知是那时候物资不丰富,所以格外珍贵,还是真就那么好喝,总是现在林穗穗特別想。 林穗穗也就那么隨口一说。 陆临舟听完,眼神瞬间定住了。 他先是愣愣地看了她两秒,又低头扫过桌上的饭菜,眉头一下子拧在一起,像在替她委屈。 原来她不是不想吃,是没吃到想吃的。 “乡下的野鸡啊?”周瑾园放下手里的汤勺,语气里带著点迟疑:“要是过年前,还能托厂里的同志去乡下帮忙带两只,现在怕是不好找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周瑾园知道,陆临舟想吃,他会想办法去弄。 儿子想弄,她就得帮忙弄。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要不我明天问问供销社的老李,看他有没有渠道,实在不行……咱们买点老母鸡,慢慢燉,也能燉出鲜味儿。” 话还没说完,陆临舟突然“噌”地站起身,伸手就攥住了林穗穗的手腕。 他力道不算重:“走,穗穗。” 林穗穗被他拉得踉蹌了两步,满眼意外:“走?去哪儿?” “我去给你找野鸡吃。”陆临舟应道。 林穗穗一怔:“你怎么突然……我就是隨口说说,没必要真去找啊!”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句无心的念想,他居然当了真,还立刻就要行动。 “要找的。”陆临舟没鬆劲,拉著她往餐厅门口走,脚步都快了些,语气里满是认真:“穗穗想喝,宝宝也想喝,就得有得喝。” 陆临舟自己也记得,柳湾村的那些事。 其实他心里清楚,傻子陆临舟,一直就是他自己,是没有被规训的陆临舟。 他做的那些事,其实都是他自己內心深处最想做的事。 那时候的陆临舟对林穗穗的好,就是发自內心的。 既然那时的他能让她开心,现在的他,就必须也可以。 “可你上哪找啊?”林穗穗赶紧拉住他的胳膊,不让他再走。 “找找先。”陆临舟转头看她,眼神里带著点篤定:“实在不行,就回柳湾村。来回两天很快,不会耽误上课,我找完野鸡就回来,还能给你带点小黄鱼,营养好的。” 林穗穗又气又笑,看著他眼底的认真,心里却暖暖的。 她被他牵著,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软声劝道:“好了临舟,现在天快黑了,找也找不著,而且我饿不得,总不能等你找著野鸡再吃饭吧?” 陆临舟的脚步顿住了。 他低头看了看她的小腹,又抬头看了看她略带疲惫的脸,想了想,慢慢鬆开了她的手,语气软了些:“对,穗穗怀著宝宝,是不能饿肚子。” “就是啊。”林穗穗顺势拉著他往餐桌走,拿起筷子递到他手里:“那我们先吃饭,至於野鸡汤,咱们慢慢想办法,不急的。” 陆临舟接过筷子,重重点头,眼神里的执拗淡了些,多了丝乖巧:“好,那穗穗你先吃,我陪著你。等吃完饭,我就去问孙程燁,他老家在郊区,说不定他能弄来。” 林穗穗看著他立刻又琢磨起办法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 虽然还是没什么胃口,可看著他满心满眼都想著自己的样子,胃里的不適感,好像也轻了些。 她还想著试探他,可明明他就表现得很好,不是吗? 第536章 要不要变回去? 军校。 上课铃还有十分钟才响,陆临舟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摩挲著战术课本的封皮,目光却黏在走廊尽头。 林穗穗刚跟他分开,要回她自己的教室上课。 临走前还反覆叮嘱他:“上课別走神,有人问就说记不太清。” 没等他收回目光,就见林穗穗拉著孙程燁往走廊拐角走,动作轻得像怕被人看见。 孙程燁被她拽著胳膊,一脸茫然,直到站定在墙角,才听见林穗穗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担忧:“孙程燁,等会儿上课还有训练,你多帮我看著点临舟,要是他有什么不对劲,比如没接住话茬,或者说漏嘴,你赶紧帮他圆一下,別让別人看出破绽。” 她眼神里的紧张藏藏都不住。 她本来就担心陆临舟,现在到了军校,到处都是熟悉他的教员和同学,万一露馅就麻烦了。 孙程燁心里偷偷笑。 看来林穗穗也看不出,陆临舟是装的。 他根本什么事儿都没有,厉害得很! 陆临舟还真是会装啊,演戏演的炉火纯青,一点也看不出是演的。 他那样的脑子,怎么可能出什么差错? 孙程燁虽然心里这样想著,嘴上却不敢说。 他只能点点头,赶紧说道:“嫂子你放心!我跟在他身边,保证不让他出岔子,要是有人敢起鬨,我先帮你挡著!” 林穗穗这才鬆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又往教室方向看了眼。 陆临舟刚好抬头,对上她的目光,立刻露出个傻乎乎的笑,还朝她眨了眨眼,像个得到关注的孩子。 她无奈地嘆了口气,摇摇头,转身往自己教室走,心里却还是悬著。 希望他今天能安分点。 等林穗穗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孙程燁才溜回教室,刚在陆临舟旁边坐下,就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压低声音:“你不是说周姨答应了,等你『好起来』就不拦著你跟嫂子了吗?怎么还装著傻?我看你这戏演得,比真傻还像,刚才嫂子都快急死了。” 陆临舟手里的笔顿了顿,眼神从课本上移开,看向走廊方向,语气轻了些:“可是她喜欢的,是傻子。” 他记得这几天林穗穗的样子,会揉他的头髮,嘴上让他別闹,实际上都会宠溺地看著他,会因为他护著她而心软,这些都是以前那个“聪明”的陆临舟没得到过的。 她大概是被那个聪明的陆临舟伤透了,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一副克制防备的样子。 仿佛靠近他一点,都是罪过。 想到这里,陆临舟眸底闪过一丝难过,又很快恢復如常。 那是他自找的,他就该承担。 现在装傻了一阵,好不容易能感受到她对他的爱了。要是他突然变回去,她会不会又像以前那样,跟他客气,跟他保持距离? “没有吧!”孙程燁立刻反驳:“我看嫂子平时对你好得很,哪是只喜欢『傻子』?” 陆临舟瞥了他一眼,嘴角勾了勾:“你倒是会说话。”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鬆快。 孙程燁不知道的事多了。 他怕,怕自己恢復正常后,林穗穗会因为孩子的事、因为以前的“叔嫂”关係而犹豫。 更怕她知道他一直在装傻,会觉得被欺骗,会生气。 “可是让我现在告诉她……”陆临舟的声音低了些,指尖攥紧了笔:“如果她生气了怎么办?觉得我骗她,觉得我一直在耍她,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孙程燁想了想,觉得这话有道理,挠了挠头:“也是……要是嫂子知道你装了这么久,估计得气个半死,到时候別说和好了,可能连靠近都不让你靠近。” “闭嘴。”陆临舟瞪了他一眼,语气里带著点不悦。 他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孙程燁识趣地闭了嘴,捂著嘴溜到自己座位上,心里还嘀咕。 这陆临舟,平时里最是果决,可一涉及林穗穗的事,倒是比谁都纠结。 看来,这就是爱情。 孙程燁想。 教室里渐渐坐满了人,准备上课了。 陆临舟却没立刻翻开课本,手指还停留在书页上,眉头轻轻皱著。 演的时候觉得挺好,能让林穗穗留在身边,能护著她,可没人的时候,心里总悬著。 他怕这“傻子”的身份,哪天就成了阻碍,更怕自己演得太久,林穗穗真的只接受这个“傻子”,而不是真正的他。 他一直不是个纠结的人,可是要不要变回聪明的陆临舟,他却一直都很迟疑。 第537章 脑子里和现实画面不一样?! 军校放学的铃声刚响,林穗穗起身,往陆临舟教室的方向跑。 她小心地捂著肚子,脚步比平时快了不少。 今天一整天她都魂不守舍,老师讲的课程没听进去多少,满脑子都是陆临舟会不会露馅。 会不会有人故意刁难他?会不会他答不上来问题?会不会…… 直到在教室门口看到陆临舟乖乖坐在座位上,正跟著孙程燁收拾课本,她悬了一天的心才慢慢落下来。 “穗穗!”陆临舟看到她,立刻拎著包跑过来。 他一见到她伸手就攥住她的手腕,指尖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像在確认她是不是真的来了。 没等林穗穗问,陆临舟就先开口:“今天我没露馅,徐教官还夸我战术图改得好!” “训练呢?训练带得怎么样?”林穗穗问。 她最担心的就是训练,陆临舟是领队,要喊口令,指导他们训练,最考验人了。 陆临舟点点头:“也很好。” 他顿了顿,又道:“我装得很像。” 陆临舟的话,半真半假,也没说明到底哪个才是他装出来的样子。 林穗穗这才鬆了一口气,她点点头,笑著揉了揉他的头髮:“我知道你最乖了,咱们回家吧。” “好。”陆临舟笑著应了声。 两人並肩往陆家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两人上了公交车,一路上往船厂去。 陆临舟一路都在说上课的事,絮絮叨叨的,却让林穗穗心里格外踏实。 刚进陆家客厅,林穗穗没注意脚下,膝盖不小心撞到了茶几的尖角。 她“嘶”了声,赶紧伸手揉了揉,怕陆临舟担心,强装没事。 免得他又大惊小怪的,倒是惊动家里其他人了。 陆临舟却发现了。 他皱起眉,蹲下身掀开她的裤腿看了看,確认没红印才鬆了口气,没多说什么,转身就往杂物间跑。 林穗穗愣了愣,刚想叫住他,就见他抱著几块旧布和一团麻绳出来。 他蹲在茶几旁,开始小心翼翼地把布裹在茶几的尖角上,手指捏著布边角,一点一点捋平整,再用麻绳绕著缠紧,动作麻利。 林穗穗怔了怔。 “你在做什么?”她走过去,蹲在他身边,看著他专注的侧脸,心里软了软。 陆临舟头也没抬,手里的动作没停,声音软乎乎的却格外认真:“穗穗现在怀孕了,不能撞到,会疼的。等以后小朋友出生了,会爬会走了,也会撞到尖角,现在包起来,就不怕了。” 他把茶几的四个角都裹好,又起身去搬沙发旁的小边桌,继续裹边角,连电视柜突出的地方都没放过。 他一边包裹,嘴里还小声嘀咕:“穗穗坚强一点,撞到了没哭,但是还是会疼。小朋友都爱乱爬,得把家里的尖角都包好,不然撞到会哭的。” 林穗穗看著他蹲在地上忙碌的背影,眼眶突然有点发热。 她之前总在纠结,这个“傻了”的陆临舟能不能做好一个爸爸,会不会像清醒的、冷硬的他一样,觉得孩子是负担。 可现在看著他认真包裹每一个尖角,不管是她还是孩子,都想到了。 她才发现,就算是他撞到头了,变回了那个傻子陆临舟,可他心里的细致和责任感,都不差。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他裹好的布,软软的,刚好护住尖角。 林穗穗心里的疑虑慢慢散了。 聪明的陆临舟以前说过,就算孩子不是他的,他也愿意做孩子的父亲。 那如果告诉他,孩子其实是他的,就算以后他恢復正常,也不会逼著她把孩子拿掉吧? 可转念一想,又想起周瑾园之前的態度,想起她和陆临舟在柳湾村关係的忌讳,她心里又有点发慌。 要是陆临舟的父母不同意怎么办? 要是他们觉得她是用孩子绑著陆临舟,想让她处理掉孩子怎么办? 正纠结著,陆临舟刚好去裹下一个尖角,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转头看到她,立刻露出个笑,伸手拉住她的手:“穗穗你看,包得很好吧?以后你和宝宝都不会撞到了!” 林穗穗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心里却好像突然释然了。 不会的,就算他父母真的要做什么,这个陆临舟也一定会保护她。 就算他父母真的要做什么,他也一定会保护她。 这样的他,比柳湾村那个聪明却克制的陆临舟,更让她觉得可靠,也更让她愿意相信。 因为她感觉得到,这个傻子,是真的很爱她。 不如,告诉她吧? 林穗穗心下突然有这样的衝动。 林穗穗指尖攥著衣角,刚要把酝酿好的话吐出口。 就见蹲在电视柜旁的陆临舟突然顿住了动作。 他手里还捏著半截麻绳,布散落在脚边。 下一秒,他猛地抬手捂住额头,指节泛白,肩膀控制不住地发颤,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下太阳穴。 “临舟?”林穗穗心里一紧,赶紧上前扶住他的胳膊,指尖触到他的皮肤,竟带著点冷汗:“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陆临舟没应声,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眼前的景象好像在晃。 电视柜的木纹、地上的布,还有身边林穗穗担忧的脸,突然和另一幅模糊的画面叠在一起。 那画面里也有个人在包桌角,手里拿著的是粉色的防撞条,耳边好像有人在笑,说“这样就不怕你磕到了”。 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刚刚是想开口喊她,跟她说,都包好了。 “穗穗,我都包好了。”就是这句话,简单的几个字,他却竟然说不出口。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脑子里突然蹦出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佳凝。 佳凝,我都包好了。 这个名字像根刺,扎得他太阳穴更疼了。 他明明满心都是想让穗穗和宝宝安全,怎么会突然想到舒佳凝? 甚至觉得,刚才想说的话,本该喊的是那个名字? “我……”陆临舟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厉害,眼神里满是迷茫。 他看著林穗穗,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麻绳,好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做这些:“我刚才……” 他刚才到底怎么了?! 第538章 等你好了,就嫁给你 陆临舟的太阳穴还在突突地跳,眼前林穗穗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刚才脑子里冒出来的“舒佳凝”三个字像根刺,扎得他心口发紧。 他看著林穗穗满眼的担忧,突然觉得恐慌。 要是哪天真的记混了,把她当成別人怎么办? 要是那些错乱的记忆越来越多,把现在的自己盖过去,再也记不起要保护她、保护宝宝怎么办? 没等林穗穗再开口。 他突然往前一扑,紧紧抱住了她的腰,脸埋在她的肩窝,力道大得让林穗穗踉蹌了半步。 他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额头的冷汗蹭在她的衬衫上,留下一小片湿痕,声音闷闷的,带著点孩子气的脆弱:“別离开我,穗穗……別丟下我。” 林穗穗被他抱得有点闷,却没推开,反而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她的指尖顺著他的脊椎慢慢往下滑,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我不离开,我就在这儿呢。是不是头还疼?我们去躺会儿好不好?” 她能感觉到他的慌乱,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显。 好像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陆临舟没鬆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下巴抵著她的肩膀,声音里带著点委屈的鼻音:“我不知道……我就想多抱抱你,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他说不清楚那种混乱的感觉,只知道不能让林穗穗走,只要抱著她,心里的慌才能少一点。 林穗穗心里一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髮,指尖蹭过他汗湿的额角:“没事的。你现在头不舒服,別想这些了,我们去沙发上坐会儿,我给你揉揉头。” 陆临舟慢慢鬆开手,却还是攥著她的手腕不肯放,眼神里的迷茫还没散,却多了丝固执:“我要跟你待在一起,哪儿也不去。” 他看著林穗穗温柔的眼睛,心里悄悄下定决心。 不管那些错乱的记忆是怎么回事,他必须搞清楚,必须找回自己的记忆,不是为了別的,只是为了能光明正大地留在她身边。 林穗穗被他攥著,无奈地笑了笑,只好顺著他的意思,扶著他往沙发走。 路过地上散落的布时,陆临舟还不忘弯腰捡起来,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茶几上,像是怕这些为宝宝准备的东西被弄脏。 坐在沙发上,林穗穗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指尖轻轻揉著他的太阳穴,动作轻柔。 陆临舟闭著眼,感受著她指尖的温度,心里的慌乱慢慢平復了些,可那点对记忆错乱的担忧,却没消失。 他必须要搞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有那么多错乱的记忆,这些记忆到底是哪里来的。 弄清了这些,他才能安心跟她在一起。他必须要留在林穗穗身边。 …… 陆临舟靠在沙发上,头枕著林穗穗的腿,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刚才的慌乱和头痛似乎慢慢消散了。 林穗穗坐在沙发边,指尖还停留在他的太阳穴上。 她低头看著陆临舟,心里那股刚要冒头的坦白欲,又慢慢沉了下去。 他现在还是个孩子的状態,她怎么能这个时间把真相说出来呢? 要是这时候告诉他孩子是他的,会不会刺激到他?会不会让他本就不稳定的状態更糟? 她指尖轻轻滑过他额前的发。 他还没弄清楚自己的记忆,还没完全稳定下来,她怎么能凭著一时的感动,就把这么重要的事说出来? 孩子的事,晚一点说也没关係。 ————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厨房。 案板上摆著几个鲜红的番茄,水珠还掛在果皮上,映得顏色更艷。 陆临舟站在灶台旁,手里拿著削皮刀,动作熟练地给番茄去蒂。 刚才听到林穗穗在卫生间乾呕的声音,看来她又孕反了。 他突然想起在柳湾村时,她孕吐厉害,吃不下饭,他就给她做拌番茄,酸酸甜甜的,她每次都能吃小半碗。 现在开春了,菜市场刚有新鲜番茄卖,早上他特意让於婶帮忙带了几个。 他把番茄放在清水里反覆冲洗,指尖蹭过光滑的果皮,又小心翼翼地切成薄片,摆进白瓷盘里,最后抓了一小把白,均匀撒在番茄片上,动作流畅。 “你在做什么?” 门口传来林穗穗的声音,她刚从外面散步回来,手里还攥著半根没吃完的葫芦。 看到厨房的景象,眼睛瞬间亮了。 白瓷盘里的番茄片裹著晶莹的白,阳光落在上面,像撒了层碎钻,熟悉的样子一下子勾起了她在柳湾村的回忆。 那时候的陆临舟也是这副啥样,倒是把她照顾得很好。 陆临舟听到声音,立刻回头,脸上露出个傻乎乎的笑,把盘子往她面前递了递:“拌番茄,你之前吃了会舒服点,我就做了。” 林穗穗走过去,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酸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胃里的不適感果然轻了些。 她笑著揉了揉他的头髮,语气里满是夸讚:“陆临舟,你怎么这么厉害?还记得我爱吃这个。” 被她夸了,陆临舟的耳朵悄悄红了,却故意板起脸,装作“求表扬”的样子:“那我这么厉害,穗穗要不要永远跟我在一起?” 林穗穗没多想,又拿起两块番茄,很自然地放了一块到自己嘴里,又餵给陆临舟一块,隨口就应:“当然啊,我肯定会永远跟你在一起的。” 话刚说完,就见陆临舟往前凑了凑,眼神突然变得认真,不再是平时的天真懵懂,反而带著点紧张的期待:“我说的是,结婚的那种在一起,作为夫妻的那种在一起,不是现在这样……只是待在一块。” 陆临舟问完,紧张地看著她。 反正装傻就是为了说出那些心底没敢说出来的话。 他觉得现在问她,也挺合適的。 林穗穗手里的番茄片差点掉在盘子里。、 她愣住了,看著陆临舟眼底的认真,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这是在跟她求婚? 沉默瞬间漫开,她脑子里乱糟糟的。 其实傻子陆临舟,也常常提出要跟她结婚这件事。 只是他每次都是傻乎乎的,她也不会当真。只当是小孩子当下的衝动想法,仅此而已。 可现在,透过他认真的神色,林穗穗忽然觉得。 他好像是认真的。 因为这个傻子,不同於柳湾村那个什么都不记得的白纸。 现在的陆临舟,不只是拥有著傻子的记忆,还有聪明陆临舟的记忆。 他什么都记得、什么都会,甚至还能回军校上课。 这样的陆临舟说出口的话,好像……多了许多信服力。 林穗穗看著他,抿著春没说话。 陆临舟见她不说话,刚才的认真慢慢变成了慌。 他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角,声音软了下来:“穗穗別生气,我只是……只是希望能一直跟你在一起,不是故意逼你的,你要是不想……” “好啊。”林穗穗突然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带著点坚定。 她抬眼看向陆临舟,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隨意,只剩下认真:“陆临舟,你什么时候好起来,我就嫁给你。” “……” 第539章 他的记忆越来越混乱 林穗穗端著拌番茄的盘子走出厨房,去一边看电视一边吃了。 陆临舟就开始做剩下的。 陆临舟站在水槽前,把刚刚切好的番茄放进白瓷盘,指尖沾著的水珠滴落在案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伸手去拿水槽边的罐,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罐身,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一段模糊的记忆突然炸开。 也是这样的午后,军校操场旁的树荫下,舒佳凝脸色苍白地坐在石凳上,说自己中暑了没胃口。 他当时好像也是这样,去食堂拿了新鲜番茄,洗乾净、切片,撒上白,还特意放在冰桶里镇了会儿。 舒佳凝接过盘子时笑了,用牙籤扎起一片递到他嘴边,说:“临舟,你手艺真好,比食堂阿姨做的还好吃。” “嗡”的一声,陆临舟拿著罐的手猛地顿住,眼神瞬间放空,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捏起案板上剩下的一片番茄,手腕微微抬起,朝著身侧空无一人的地方递了过去。 就像记忆里那样,想把番茄递给那个“中暑的人”。 可手刚伸到半空,他自己先愣住了。 身侧只有冰冷的橱柜,哪有什么舒佳凝? 这段记忆是怎么回事? 他明明对舒佳凝没有感情,甚至因为她总针对林穗穗而反感,怎么会有这样“亲密”的片段? 是记错了?还是被什么人暗示过? 他用力闭了闭眼,想把这段混乱的记忆压下去,可舒佳凝笑著递番茄的样子,却像刻在了脑子里,挥之不去。 “临舟?你怎么了?” 门口传来林穗穗的声音,她刚把盘子放在客厅,回头没看到他跟出来,就折返厨房查看。 一进门就看到他举著番茄片僵在原地,眼神迷茫,脸色也不太好,心里顿时揪了起来。 陆临舟猛地回神,手迅速收回,把番茄片塞进自己嘴里,鼓著腮帮子嚼了嚼:“没、没怎么!我就是尝尝甜不甜,怕刚才放少了,你吃著不喜欢……” 本书首发 追书认准 101 看书网,?????????s??.???超讚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一边说,一边赶紧把罐放回柜子里,转身打开水龙头,假装认真地洗起盘子。 他不能让林穗穗看出异常,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又想起了舒佳凝的片段,更不能让她怀疑自己的记忆有问题。 林穗穗走到他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才鬆了口气:“甜不甜啊?我刚才吃著觉得刚好,不用再放了。” “甜!可甜了!”陆临舟赶紧点头,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擦了擦手,转身对著她笑,努力把眼底的凝重藏起来:“穗穗喜欢就好,以后我天天给你做。” 林穗穗看著他刻意討好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髮:“不用天天做,偶尔吃一次就好,你还要上课呢。” “上课也能做!”陆临舟立刻表决心。 “那我也会吃厌了!” 林穗穗说著,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陆家其他人回来了。 林穗穗笑著道:“赶紧做好,给你爸妈他们也展示一下厨艺!” ———— 晚饭后的暮色漫进陆家院子,蔷薇的香气混著晚风飘过来,软乎乎地裹在人身上。 林穗穗躺在藤编躺椅上,手里攥著收音机的旋钮,调到了常听的文艺频道。 舒缓的手风琴声漫出来,《红莓儿开》的旋律轻轻落在院子里,她跟著调子轻轻哼唱,脚尖还跟著打了点节拍。 突然有脚步声从屋里传来。 林穗穗抬头,就见陆临舟抱著条米白色的薄毯走出来,眉头微微皱著,像是怕她著凉。 他走到躺椅旁,小心翼翼地把毯子展开,盖在她的腿上,还特意把边角往腰侧掖了掖,动作轻得像怕碰疼她。 “现在天气挺好的,我穿了厚裤子,不冷。”林穗穗笑著拉了拉毯子,想把它往下挪点。 春日的傍晚虽然有点凉,可裹著毯子反倒有点闷。 “夜里会冷的。”陆临舟却固执地把毯子又拉了回去,指尖碰了碰她的膝盖,语气带著点不容反驳的强硬:“等会儿气温就下去了,你怀著宝宝,不能著凉,会生病的。” 林穗穗看著他眼底的执拗,无奈地笑了,没再反驳,轻轻说了句:“谢谢临舟。” 陆临舟蹲在躺椅旁,没说话,视线落在收音机上。 手风琴声还在继续,悠扬的音乐飘进耳朵时,他的太阳穴突然“突突”地跳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 模糊的画面突然涌进脑子里。 那是军校的联谊舞会。 水晶灯的光朦朧地洒下来,他穿著笔挺的军装,手臂环著舒佳凝的腰,两人踩著舞曲的节拍慢慢旋转。 舒佳凝的头轻轻靠在他肩头,嘴角带著笑,声音软乎乎的:“临舟,你跳得真好。” 背景音乐就是这首《红莓儿开》,手风琴声和现在收音机里的调子,一模一样。 陆临舟猛地僵住,手指无意识攥紧了躺椅的扶手,指节泛白。 他看著眼前的蔷薇,脑子里却全是舞会上的场景。 那画面太清晰了,舒佳凝的笑容、灯光的顏色、甚至她发间的香水味,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可他明明记得,自己从来没跟舒佳凝跳过舞,更没参加过什么联谊舞会! 这些记忆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会这么真实? 他越想,头越疼,心里的慌乱再次涌上来。 要是这些虚假的记忆越来越多,越来越真实,他会不会真的记混了? 会不会真的把舒佳凝当成重要的人? 再这样下去,不行。 “穗穗。”他突然开口,声音带著点发颤,伸手抓住林穗穗放在毯子上的手,眼神里满是恐慌:“你可不可以……再跟我说一次,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离开我?” 林穗穗心里一紧,刚才还轻鬆的氛围瞬间沉了下来。 她看著陆临舟眼底的慌乱,看著他攥著自己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哪里还顾得上哼歌。 她赶紧坐直身子,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临舟,你怎么了?是不是头又疼了?还是……发生什么事了?你跟我说。” 他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听了首歌就突然变成这样? 那眼神里的恐慌,让她突然想起了这两天的事。 他包桌角的时候,做拌番茄的时候,都突然有这样的反应。 像是被什么东西嚇到了。 林穗穗心下担忧起来。 陆临舟张了张嘴,想把脑子里的画面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又卡住了。 他怕,怕说出来林穗穗会难过,怕她觉得自己记起了別人,更怕她追问这些记忆的细节,而他自己都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收音机里的歌声还在继续,可此刻听在耳里,却像是变成了催人的针,扎得他心口发疼。 他只能攥紧林穗穗的手,重复道:“你就跟我说,不会离开我,好不好?” 林穗穗看著他眼底的脆弱,心软了起来。 不管陆临舟的恐惧来自於哪里,总之,他看起来很脆弱。 她轻轻点头,声音又软又认真:“我不离开你,临舟,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 得到承诺,陆临舟紧绷的肩膀才慢慢放鬆了些,可心里的慌乱却没散。 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这些虚假的记忆像颗定时炸弹,迟早会影响他和穗穗的关係。 他必须儘快弄清楚,这些记忆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在背后搞鬼,又或者,是他自己的脑子真的出了问题。 “穗穗。”陆临舟眉头拧著,抬眼看她。 第540章 你不会要出轨吧 “嗯?”林穗穗认真回应。 陆临舟攥著林穗穗的手,指腹无意识蹭著她的掌心,心里像揣了团乱麻。 他想把那些都告诉她。 不说,怕这些虚假记忆迟早会露馅,让她更生气。 说多了,又怕她觉得自己脑子出了问题,甚至害怕他。 纠结了半天,才慢慢开口,声音比刚才还轻:“我好像……脑子里会有一些不属於我的记忆。” “不属於你的记忆?”林穗穗愣了愣,下意识以为是他记起了聪明的陆临舟的记忆片段,赶紧追问:“是以前的记忆吗?就是你没『傻』的时候,让你觉得有点混乱?” 陆临舟赶紧摇头,眼神里满是认真,生怕她误会:“不是的,我分得清。以前的记忆、现在的记忆,都是真的,我知道哪些是我经歷过的。” 他顿了顿,指尖攥得更紧了:“我说的是……没发生过的事,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没发生过的事?”林穗穗的眉头轻轻蹙起,眼神里多了丝担忧:“是什么样的事?” 陆临舟张了张嘴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卡住了。 他怎么跟她说,那些虚假记忆里全是別的女人? 万一她多想,觉得自己心里真的有舒佳凝怎么办? 万一她觉得他疯了,连真实和虚假都分不清怎么办? 他张了张嘴,语气慢慢软下来,带著点不確定的妥协,像是在给自己找台阶:“就……就像是在做梦一样,醒来就记不清细节了,只知道那些事没发生过。” 他不敢说得太清楚,只敢用做梦来模糊带过。 林穗穗看著他眼底的迟疑,心里大概明白了。 他应该是最近休息不好,才总出现幻觉似的片段。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嘴角扬起个温柔的笑,语气里满是安抚:“那可能真的是做梦了。你最近又要上课,又总想著给我找野鸡、包桌角,肯定没休息好,才会多梦。”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髮,像在哄小孩:“等会儿早点睡,明天我跟於婶说,让她把另外那只鸡也燉了。我一般,你一半。我养胎你安神,怎么样?你好好歇几天,就不会做这些奇怪的梦了。” 陆临舟看著她,心里的慌乱慢慢压下去些。 他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会好好休息的。” 陆临舟自我安慰。 至少现在,她没多想,没担心,这样就够了。 晚风又吹过来,收音机里的《红莓儿开》已经唱到了尾声。 林穗穗靠回躺椅上,重新闭上眼睛跟著哼唱,陆临舟蹲在她身边,没再说话,只轻轻攥著她的手,眼神落在院子里的蔷薇上。 他想,不管那些虚假记忆是怎么回事,他都要儘快弄清楚,不能让这些东西,影响他们的未来。 …… 军校课间的铃声刚落,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 粉笔灰还飘在空气里,就有同学勾肩搭背地往操场跑,討论著下节课的战术训练。 陆临舟攥著战术课本,刚要起身往教室外走,手腕就被人猛地拽住。 孙程燁一脸警惕地挡在他面前。 “你去哪儿啊?”孙程燁的眼神上下打量著他:“嫂子早上特意跟我叮嘱,让我盯著你点。你要是到处跑,被人发现了什么端倪,或者被嫂子发现了什么,倒霉的可是你自己。” 陆临舟皱了皱眉,冷声道:“我去舒佳凝那儿一趟,有事情要问她。” “舒佳凝?”孙程燁的眼睛瞬间瞪圆,一脸诧异地看著他,声音都拔高了些。 旁边几个同学看过来,孙程燁赶紧放低了声音。 他左右看看,低声质问:“老陆,你什么情况啊?你跟嫂子昨天还说要等你好起来就结婚,今天怎么突然要去找舒佳凝?你该不会是……要出轨吧?” 第541章 他来找她了 “闭嘴。”陆临舟听著孙程燁的胡话,眉头拧得更紧。 他抬脚就往他屁股上踹了一下,力道不轻不重,带著点不耐烦:“我去找她,是有事要確认,別瞎想。” 孙程燁揉著屁股往后跳了一步,嘴里还不依不饶:“確认什么?確认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是確认你到底喜欢谁?” 他知道陆临舟不对劲,可一想到林穗穗对他的好,就忍不住替她著急。 毕竟陆临舟现在这“傻样”,林穗穗都不离不弃,要是他真跟舒佳凝扯上关係,也太对不起人了。 陆临舟刚要反驳,动作顿了一下。他拧著眉,眼底掠过一丝不悦,很不喜欢这种说法。 他心里从来只有林穗穗,那些虚假记忆不过是扰人的麻烦,怎么会扯到“喜欢谁”上? 孙程燁见他不说话,还以为被自己说中了,往前凑了两步,语气更沉了:“老陆,虽然咱俩是兄弟,就算你等会儿要揍我,我也得把话说清楚。我真觉得穗穗对你好得没话说,你之前『傻』成那样,她没嫌弃你,还天天照顾你,生怕你受委屈,你不能对不起她啊。” 他越说越激动,抓著陆临舟的胳膊:“舒佳凝她诱导我们误会嫂子,你忘了?她哥还做了那种事,你现在去找她,万一被她缠上,或者被穗穗看到,你俩这好不容易稳定点的关係,不就又要出问题了?” 陆临舟看著他眼底的真切担忧,心里的不悦慢慢散了。 他知道孙程燁是真心为他好。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他拍了拍孙程燁抓著自己胳膊的手,语气缓和了些,没了刚才的不耐烦,只轻轻说了句:“放心,我心里有数。” 说完,他没再停留,转身往外走。 阳光落在他挺拔的背影上,步伐坚定,没有半分犹豫。 孙程燁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 他以为陆临舟会因为他“忤逆”他而揍他,可没想到他居然就走了。那语气里的篤定,还有背影里的坚定,让他心里的担忧莫名消了大半。 “奇了怪了……”孙程燁挠了挠头,嘀咕了一句:“难不成他真的只是去问事?”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安,赶紧往教室外望了望。 见陆临舟的身影拐进了练功房的方向,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希望別出什么么蛾子才好。” …… 练功房。 舒佳凝穿著练功服,正对著镜子练踢腿。 可她眼神涣散,心思根本不在动作上,脑子里反覆回放著上次见陆临舟时的场景。 他总是护著林穗穗,眼里半分都没有她,甚至要与她为敌…… “砰”的一声,她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板上,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她皱著眉撑著地想站起来,可脚踝一沾地就疼得发抖,显然是扭到了。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陈小雨赶紧放下手里的毛巾跑过来,蹲下身扶住她的胳膊:“跟你说別走神了,你偏不听,这下好了,脚扭了吧?” 她转身从包里翻出一瓶药油,拉过舒佳凝的脚踝,轻轻揉了起来:“我跟你说,佳凝,既然陆临舟那边摆明了心里只有林穗穗,你就別再惦记了。首都文工团上次来邀请你,你拒了,这次人家又发了电报来,说还等著你的答覆,这么好的机会,別因为一个男人错过了。” 舒佳凝咬著唇,眼眶慢慢红了,声音带著点委屈的鼻音:“我知道文工团是好机会,可我就是放不下……我喜欢他这么久了,从进军校开始,我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他,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 她看著自己肿起来的脚踝,心里又疼又涩。 她做了那么多,甚至故意散播和他有婚约的消息,可他眼里始终只有林穗穗,连一个正眼都不肯给她。 陈小雨嘆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就是太钻牛角尖了。” 就在这时,张晓莉从操房门口跑进来,气喘吁吁地喊:“佳凝!佳凝!陆临舟来了!我刚在门口看到他,好像是朝著操房这边来的!” “陆临舟?”舒佳凝猛地抬头,眼里瞬间亮了起来,刚才的委屈和失落一扫而空,只剩下满满的惊喜和期待。 他怎么会来找她?难道是听到了什么,改变想法了? 她不顾脚踝的疼痛,挣扎著就要站起来去迎他,想在他面前保持最好的样子。 可刚撑著地起身,脚踝的剧痛就让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又重重地跌坐在地板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佳凝!”陈小雨赶紧扶住她,“你別急啊,你脚都这样了,怎么能站起来!” 舒佳凝却推开她的手,咬著牙想再次起身。 她不能让陆临舟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可还没等她撑起身,操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陆临舟站在门口,眼神平静地扫过操房,最后落在跌坐在地上的舒佳凝身上。 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却没在他脸上看到半分惊讶或心疼。 舒佳凝心里一慌,赶紧用练功服的裙摆遮住肿起来的脚踝,强忍著疼痛,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声音也放软了些:“临舟?你怎么来了?我没事,就是刚才练功不小心滑了一下,不疼的。” 她想撑著地慢慢坐直身子,儘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可脚踝的疼意一阵阵传来,让她的脸色微微发白,只能咬著唇强撑著,生怕在他面前露了怯。 舒佳凝咬著牙,借著陈小雨的搀扶慢慢撑起身,脚踝的剧痛让她额角冒了层薄汗,可视线却紧紧黏在陆临舟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忍著疼往前挪了两步,伸手就想去抓他的手腕。 只要能碰到他,或许就能让他心软,或许他这次来,真的是为了她。 可陆临舟脚步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刚好避开她的触碰。 他眼神平静地掠过她泛红的眼眶和微肿的脚踝,语气没有半分波澜:“我就是想来问你点事。” 第542章 她该怎么办? 陆临舟的语气很淡,让舒佳凝心臟微微冷了。 说完,他的目光扫过旁边一脸担忧的陈小雨和张晓莉。 舒佳凝心里一动,瞬间反应过来。 陆临舟现在脑子不清醒,她见过他像个傻子似的眼神和语气,要是让陈小雨和张晓莉留在这儿,万一他说话顛三倒四,或者问出什么奇怪的问题,岂不是会暴露? 她不能让別人看出他的“异常”。 要是所有人都知道陆临舟变傻了,传到她父母的耳朵里,他们就彻底没可能了。 她赶紧对著陈小雨和张晓莉摆了摆手,强忍著脚踝的疼,挤出个轻鬆的笑:“我没事,你们先回去吧,临舟就是来问我点小事,一会儿就好。” “可是你的脚……”陈小雨皱著眉,不放心地看著她肿起来的脚踝,又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陆临舟,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要不我们再陪你一会儿?万一你等会儿要找医生……” “不用不用。”舒佳凝赶紧打断她,偷偷给她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別多问:“我这儿有药油,等会儿自己揉一揉就好了,临舟也在这儿,不会有事的。你们不是还要去图书馆查资料吗?別耽误了。” 张晓莉还想再说什么,被陈小雨拉了拉胳膊。 陈小雨看著舒佳凝眼底的坚持,只好点了点头:“那我们先回去,要是有什么事,你记得喊我们。” “知道了,快去吧。”舒佳凝笑著催促。 直到看著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操房门口,才鬆了口气,转头看向陆临舟时,眼神里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紧张。 操房的门轻轻合上,最后一点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舒佳凝扶著把杆站稳,转头看向陆临舟时,眼底的期待几乎要溢出来,连脚踝的疼痛都淡了几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特意支开旁人,定是有重要的话要跟她说。 陆临舟站在原地,语气带著点迟疑,突然开口问道:“你记得,参加过的联谊舞会吗?” 他盯著舒佳凝的眼睛,想从她的反应里捕捉蛛丝马跡。 “对呀!”舒佳凝眼睛一亮,赶紧点头,语气里带著点雀跃,像是终於被记起的欣喜:“你忘了?我们一起参加的,只是很可惜,那天没能一起跳舞。” 舒佳凝的表情不太好看。 那天,陆临舟的心思全然都在林穗穗身上。 甚至还当真所有人的面,从自己面前路过,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他跟林穗穗跳了舞,明明跳得不好,但是两人之间的默契却显而易见。 那天,她怎么会忘呢? 她强忍著心酸,笑著回应他。 他说他记起来了很多事,但是现在来问她,是因为记忆还是有缺失吗? 那他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思绪乱糟糟的,舒佳凝只凝眸看著陆临舟,等待著她的答案。 而陆临舟的眼神沉了沉,心里已有了几分判断,却没戳破。 他薄唇微微抿了下,又接著问:“那……拌番茄呢?你爱吃吗?” “拌番茄?”舒佳凝愣了一下,眼底的欣喜瞬间淡了些。 隨即摇了摇头,语气带著点自然的嫌弃:“我不爱吃那个,太甜了,而且番茄凉丝丝的,我胃不好,吃了容易难受。” 她是真的不喜欢拌番茄。 以前食堂偶尔做,她碰都不碰。 陆临舟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舒佳凝的回答,陆临舟瞬间確认了。 那些关於舒佳凝的记忆,全是假的。 他们舞会没有那样亲密地共舞,他更没给她做过拌番茄,这些凭空冒出来的片段,根本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可为什么?这些虚假记忆是怎么被塞进他脑子里的? 陆临舟皱起眉,心里的疑惑翻涌,脸色也沉了几分。 他不想再跟舒佳凝多待,微微頷首:“嗯,知道了。” 陆临舟转身想走。 “临舟?你怎么了?”舒佳凝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赶紧上前一步。 她想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却又怕被他避开,只能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你是不是记起別的了?” 陆临舟脚步没停,只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恢復了之前的冷淡,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没事,我就是问问。你脚不好,好好练,我走了。” 说完,他没再看舒佳凝一眼,径直走向操房门口,拉开门就走了出去,脚步乾脆,没有半分留恋。 舒佳凝僵在原地,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 她看著空荡荡的门口,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就问了这么两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就走了?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她低头看向自己肿得老高的脚踝,刚才强撑著的力气瞬间消散,疼意顺著脚踝往上窜,直钻心底。 她扶著把杆慢慢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脚踝,眼眶慢慢红了。 他刚才明明看到她跌倒,看到她走路艰难,却从头到尾没问过一句疼不疼,甚至没多看她的脚踝一眼。 原来,他来找她,不是为了记起她,不是为了关心她,只是为了问两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她的期待,她的欢喜,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操房里的阳光慢慢移开,落在空荡荡的地板上,只剩舒佳凝蹲在原地,肩膀轻轻颤抖,心里的失落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將她淹没。 她到底该怎么办? 第543章 陆临舟答应治疗了 晚饭过后。 陆家客厅,暖黄的灯光洒在红木沙发上。 空气里还残留著鸡汤的香气,却没了往日的轻鬆。 周瑾园坐在沙发上,手里捏著块手帕,眼神时不时往陆临舟身上瞟,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客厅的氛围添了几分凝重。 陆远国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指尖夹著支未点燃的烟,眉头轻皱。 陆临舟最近一直黏著林穗穗,几乎寸步不离,搞得他们想找他说话都找不到机会。 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两人却又有点迟疑了。 毕竟上次,他们的对话很不愉快。 “临舟。”周瑾园终於还是开了口,声音放得很轻,带著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上次跟你说的事,你再想想?省城医院来了位神经科的专家,是你爸托老战友请来的,专门看脑子方面的问题,咱们去让专家看看,好不好?” 这话她之前提过好几次,每次都被陆临舟一口拒绝。 最后一次,他们闹得不欢而散,反倒是让关係生疏了不少。 所以这次,他们提得很谨慎。 可没想到,周瑾园说完,却没等到预想中的反驳。 陆临舟坐在沙发中间,手里攥著橘子,指尖捏著橘瓣,却没往嘴里送。 他垂著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是在认真琢磨。 客厅里静了下来,只有墙上掛钟的滴答声。 陆远国见状,也跟著开口,语气沉稳,带著点不容置疑的关切:“临舟,不是逼你,是你最近的状態不对劲。爸看得出来,你有时候会头痛,会走神,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让专家看看,至少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你没坏处。” 陆临舟慢慢抬起头,眼神掠过父母担忧的脸,心里的念头逐渐清晰。 之前不去做检查,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並没有任何问题,他只是在装傻,没必要做治疗。 可这次不一样。 最近,脑子里那些虚假记忆越来越频繁。 刚才从舒佳凝那里確认了记忆是假的,可到底是谁在搞鬼,这些记忆为什么会钻进他脑子里,他不知道。 如果他真的因为受伤伤到了脑子,导致记忆错乱。 治疗或许是唯一的办法,既能弄清楚记忆混乱的原因,也能让自己恢復正常,早日兑现娶她的承诺。 “好。” 一个字轻轻落下,打破了客厅的沉默。 周瑾园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喜和不敢置信:“你……你答应了?临舟,你没跟妈开玩笑?”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之前陆临舟拒绝得很坚决。 陆远国也鬆了口气,指尖的烟终於被他放在了菸灰缸里,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好,好!那我明天就跟老战友联繫,安排你和专家见面,咱们好好查查。” 周瑾园看著儿子眼底的坚定,眼眶有点发红,赶紧別过头擦了擦:“好,好,只要你愿意去,妈就放心了。明天我让於婶给你燉点补身体的汤,好好养养精神。” 陆远国也跟著点头:“专家那边我来安排,保证稳妥。” 厨房的水龙头还在滴水。 林穗穗端著刚洗好的水果走出厨房时,正好听到陆临舟答应去治疗。 她脚步猛地顿住,果盘里的水果轻轻晃了晃,差点滚出来。 暖黄的灯光落在她脸上,眼里的轻鬆瞬间被愣神取代,耳边嗡嗡作响。 治疗……他答应去治疗了。 理智告诉她,这是好事。 治疗好了,他就不会再头痛,能变回那个意气风发的陆临舟。 可心里的某个角落,却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治疗好了,现在这个“傻子”陆临舟,是不是就要消失了? 这个会为了她隨口一句想吃野鸡汤,就想跑回柳湾村的陆临舟。 这个会蹲在地上,认真给家里所有尖角包上布的陆临舟。 这个会黏著她,怕她离开,把喜欢她掛在嘴边的陆临舟……就要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冷硬、克制,连关心都带著距离感的陆临舟。 那个陆临舟很好,却不会像现在这样,满心满眼都是她,不会把她的喜怒哀乐当成自己的事。 她站在门口,指尖攥著果盘的边缘,指节泛白。 既盼著他好,又怕他好起来后,他们之间的亲近会消失,怕他恢復记忆后,会后悔现在的承诺,会觉得傻子时的喜欢不算数。 毕竟,这些都是以前发生过的,不是吗? “穗穗?” 陆临舟最先注意到她,转头看到她站在门口愣神,赶紧起身走过去。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语气带著点担忧:“怎么站在这儿不动?是不是不舒服?” 林穗穗回过神,赶紧摇摇头,勉强挤出个笑,把果盘放在茶几上:“没有,刚洗好水果,想著给你们端过来。” 她避开他的眼神,不敢看他眼底的清澈。 怕一看,就忍不住说出心里的不舍。 周瑾园和陆远国见状,也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周瑾园嘆了口气,柔声说:“穗穗,你別担心,我们找的专家很靠谱,就是去做个检查,看看情况,不会有什么风险的。” 陆远国也跟著点头:“对,就是弄清楚他这样的原因。他是我们的儿子,我们不会害他,你放心。” 林穗穗轻轻“嗯”了一声,拿起一颗枣递给陆临舟,声音有点发虚:“我知道,治疗是好事,对他好。” 陆临舟接过来,却没吃,反而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沙发边坐下,眼神认真地看著她,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没有像平时那样“傻乎乎”地笑,反而语气格外郑重:“穗穗,我知道你在怕什么。” 林穗穗心里一紧,抬头看向他,眼里的慌乱藏不住了。 “你怕我治疗好了,就不喜欢你了,是吗?”陆临舟攥著她的手,指尖用力,像是在给她承诺:“不会的。不管我是现在这样,还是以后好了,我都会很爱很爱你,比现在更爱。” 他不能告诉她自己没傻的真相,只能用这种方式安抚她。 不管是傻子陆临舟,还是聪明的陆临舟,心里的人从来都是她,从来没变过。 林穗穗看著他眼底的认真,心里的疼慢慢软了些,却还是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那个陆临舟,怎么都不会说出“很爱很爱你”这种话的。 她知道他是在哄她,但是她不抗拒。 毕竟,她相信他此刻的真心。 但真心转瞬即逝她也明白,也接受。 林穗穗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髮,像在哄小孩:“我知道啦,你最乖了。” 陆临舟听到这话,才露出个安心的笑,把枣塞进她嘴里,语气又恢復了平时的黏人:“那你要等我,等我治疗好了,然后……我就娶你。” ———— 检查就安排在第二天上午。 省医院神经科的走廊上很安静,冷白的灯光洒在光洁的地砖上,映得墙面更显苍白。 空气中瀰漫著浓郁的消毒水味,混著一丝淡淡的药香,压得人胸口发闷。 诊室门口的长椅上,陆远国和周瑾园紧张地坐在那儿。 而不远处的单人椅上,林穗穗孤零零地坐著,手里攥著衣角,指尖反覆搓著布料,却怎么也擦不掉掌心的汗。 陆临舟跟著医生走进诊室前,还回头冲她笑了笑,像往常一样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髮:“別怕,我很快就出来。” 可那扇门“咔嗒”一声关上时,林穗穗的心还是瞬间悬了起来,跟著沉进了谷底。 她坐得笔直,后背却绷得发僵,眼睛死死盯著诊室的门,连眨都不敢多眨。 林穗穗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不断地告诉自己。 医生只是了解一下情况,还没有开始治疗。 可脑子里却忍不住乱糟糟的,要是他记起了所有事,却不像现在对她的喜欢怎么办?要是他恢復成那个冷硬的陆临舟,不再愿意接受这个孩子,不再愿意娶她怎么办? 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各种不好的猜测。 突然,诊室的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穿著白大褂的助手探出头,朝著走廊喊了一声。 “陆临舟的家属在吗?” 声音不算大,却像惊雷一样炸在林穗穗耳边。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在!我是他家属!他怎么样了?” 第544章 她不再阻碍他们了。 “我在!我是他家属!”林穗穗扑到诊室门口。 声音里的急切还没褪去,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 刚说完,就见陆远国和周瑾园也从走廊另一头快步衝过来,两人脸上满是焦急,显然也听到了助手的喊声。 “护士,是不是临舟出什么事了?” 周瑾园抓住助手的胳膊,语气里带著颤抖,眼神紧紧盯著诊室的门,生怕从里面传出不好的消息。 陆远国也皱著眉,伸手扶住妻子的肩膀,目光沉沉地看向助手,等著回答。 助手被三人的反应嚇了一跳,赶紧摆了摆手,笑著安抚:“你们別这么紧张,没出什么事。就是医生这边需要家属签个知情同意书,关於后续检查项目的,不是紧急情况。” 林穗穗这才猛地鬆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软了些。 她后背贴著冰冷的墙面,才发现手心全是冷汗,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原来只是签字,不是他出了意外。 陆远国也鬆了口气,拍了拍周瑾园的手背,沉声道:“没事就好,我进去签字,你们在外面等著。” 说完,跟著助手走进了诊室,门再次轻轻合上。 林穗穗和周瑾园並肩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林穗穗垂著眼,指尖无意识地抠著长椅的边缘,刚才的紧张还没完全消散,心里依旧七上八下的。 不知道里面的检查进展如何,不知道他会不会难受,更不知道这次检查,会不会让他离恢復正常又近了一步。 周瑾园侧头看著她紧绷的侧脸,看著她眼底藏不住的担忧,轻轻嘆了口气。 她早就看出来了,这姑娘对临舟的在意,不是装出来的,尤其是对现在这个傻了的陆临舟,那份细致的照顾和下意识的紧张,比任何人都真切。 (请记住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101????????????.??????超方便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別太担心了。”周瑾园的声音放得很温和:“临舟是个有福的孩子,一直都能化险为夷。这次,也一定能平平安安的,会好起来的。” 林穗穗抬起头,眼里还带著点红血丝,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有点发哑:“嗯,我知道。” 可话虽这么说,心里的不安还是反覆涌上来。 周瑾园看著她这副模样,心里的想法慢慢清晰。 相比於他们的期盼,林穗穗可能会忐忑更多一些。 她转头看向诊室的方向,轻声开口:“你跟现在的临舟,看起来关係確实挺好的。” 林穗穗愣了一下,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勉强的笑:“他现在就像个小孩子,总粘著人,我自然要多照顾他些。” 她没说出口的是,现在的陆临舟,会把她放在心尖上,会毫无保留地依赖她、喜欢她。 这样的他,让她觉得踏实又温暖,比那个冷硬克制的他,更让她心动。 周瑾园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没戳破,只是轻轻嘆了口气,语气里带著点复杂的感慨:“其实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怕他好了之后,就不再像现在这样对你了,对不对?” 林穗穗垂眸,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但你的担心,可能有点多余。”周瑾园转头看向她,眼神里带著点她从未见过的温和:“在他还没受伤、没变成这副样子的时候,就已经在家里跪了一夜,说要跟你在一起。” “什么?”林穗穗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 她突然想起上次在她家门口,陆临舟晕倒时,膝盖上那片青紫的伤痕,当时她还疑惑怎么伤的,原来……原来是因为在家里为了她,跪了一整夜? 周瑾园看著她震惊的模样,轻轻点头,语气里带著点无奈:“那天他从柳湾村回来,就跟我们摊牌,说要娶你。我们不同意,他就跪在客厅里,说不答应就不起来,跪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去找你,就晕倒在你家门口了。” 林穗穗的眼眶瞬间红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涩。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为了和她在一起,付出了这么多。 原来那个冷硬的陆临舟,早就为她放下了所有骄傲。 “我们不是故意要拦著你们。”周瑾园的声音软了些,带著点为人父母的苦衷:“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他找回来,你们在乡下是那样的『叔嫂』关係,你现在又怀著別人的孩子……让我们怎么能轻易接纳你?我们只是怕他受委屈,怕你不是真心对他。” 当初林穗穗为了来省城,挟恩图报,用她和陆临舟发生过关係的事来威胁他们。 他们自然会觉得林穗穗是个心机深沉的人。 哪个父母会愿意自己的孩子跟这样的女人在一起? 林穗穗咽了咽口水,垂下眼,指尖攥得发白:“我知道的,您不用总是提醒我。等他好起来,我……” 她想说她会离开陆临舟,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跟我说,等他好起来,就让我同意你们在一起。”周瑾园突然打断她,语气里带著点释然:“以前我总想著拦著,怕他选错,可现在看著他这副样子,还心心念念著你,我就想通了。只要他能好起来,以后的路,他想怎么走,都隨他去。” 她看著林穗穗震惊的眼神,继续说道:“至於你,是要跟吴景越在一起,还是跟临舟在一起,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周瑾园顿了顿,缓缓呼出一口气:“我今天跟你说这些,没有別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更纯粹地盼著他好起来。” 真诚纯粹的祈祷多了,也许奇蹟就能更快地发生。 林穗穗眨了眨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点点头:“您放心,就算他没做过这些,我也是全心全意地希望他能好起来。我盼著他好,比谁都盼。” 林穗穗看著紧闭的诊室门,抬手,轻轻抚上自己已经微微凸起的小腹。 她早就想好了,等陆临舟清醒了,她就把孩子的事告诉他,他们一起做决定。 所以,她的心一直都是无比虔诚地,希望他能够好起来的。 第545章 是装给家人看的 省医院神经科诊室里。 冷白的灯光落在摊开的检查单上,映得上面的黑白影像格外清晰。 陆临舟手里捏著检查单,站在桌前,身后围著林穗穗和陆远国、周瑾园,三人的目光都紧紧黏在医生脸上,连呼吸都放轻了。 李医生先拿起检查单,眉头微微蹙起,又递给身边的助手,两人低声交流了几句,眼神里带著点凝重。 “片子上看,脑部还有些异常信號波动。”助手医师放下检查单,语气带著严谨:“之前头部受过重创,可能还存在一些未完全恢復的病灶,不排除对记忆和认知功能有持续影响。” “什么?”周瑾园的脸色瞬间白了,抓住陆远国的胳膊,声音发颤:“那怎么办?是不是还会更严重?他会不会一直这样……好不了了?” 陆远国的眉头也紧紧拧起,沉声道:“医生,这异常信號会不会影响他以后的生活?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彻底治好?” 林穗穗站在一旁,手脚瞬间冰凉,刚才松下去的心又猛地悬了起来,堵在嗓子眼,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看著陆临舟的背影,攥紧了掌心。 要是一直好不了怎么办?要是以后病情加重,连她都不认识了怎么办? 就在三人陷入恐慌时,坐在主位的专家李医生慢悠悠地拿起检查单,戴上老镜。 他仔细看了半天,又对著灯光晃了晃片子,忽然笑了:“你们別紧张,助手说的是医学上的严谨表述,怕遗漏风险。依我看啊,这信號波动是良性改变,不是什么坏东西。” 他放下检查单,看向满脸焦急的三人,语气轻鬆:“小伙子以前头部受了那么重的伤,能恢復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片子上看,脑部组织恢復得很好,没有残留病灶,那些信號不过是恢復期的正常反应,慢慢就会消失,对身体没影响。” “那他现在这……认知有点不太对劲的样子,是怎么回事?”陆远国赶紧追问,指著陆临舟:“他现在跟个七八岁孩子似的,记不清事,还总黏人。” “大脑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我们对它的探索也不够全面。他这样或许確实是跟大脑有关,也或许心理因素有关係。”李医生推了推老镜,看向陆临舟:“创伤后认知功能的恢復,不光靠身体自愈,心理状態也很重要。他可能是潜意识里不想面对以前的某些事,或者依赖现在这种『简单』的状態,才会表现出这样的样子。等他心里的结解开了,说不定不用治,自己就好了。” 峰迴路转的话,像一道光,瞬间驱散了诊室里的阴霾。 林穗穗悬到嗓子眼的心猛地落回原地,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陆临舟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扶住她的腰,语气带著明显的担忧:“穗穗,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事……没事。”林穗穗扶著他的胳膊站稳,眼眶瞬间红了,对著李医生连连鞠躬,声音感激:“谢谢医生!谢谢您!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周瑾园也鬆了口气,抹了把眼角的泪,跟著道谢:“太感谢您了李医生,真是嚇死我们了。” 陆临舟依旧是那副“懵懂”的样子,扶著林穗穗,嘴角掛著傻乎乎的笑,看起来对医生的话一知半解。 可等眾人道谢完,他突然抬头,看著李医生:“李医生,我想跟你单独说几句话,你能不能让他们先出去?” “你说什么胡话!”周瑾园立刻反对,拉了拉他的胳膊:“你知道什么叫单独谈话?医生要说的事,我们做父母的肯定要听,万一你听不懂怎么办?” “我听得懂!”陆临舟皱起眉,像个闹脾气的孩子,语气带著点执拗:“你们不出去,我就生气了!生气了就再也不来看医生了!” 林穗穗看著他较真的样子,心里虽疑惑,却还是拉了拉周瑾园的胳膊,轻声说:“周姨,既然临舟想单独跟医生说,我们就先在外面等吧。他既然记得所有的事,就应该是有自己想聊的事。” 陆临舟立刻转头看向林穗穗,笑著说:“还是穗穗疼我!” 林穗穗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温柔:“好了,別任性。跟医生好好聊,有什么事隨时叫我们,我们就在门口等著。” “嗯!”陆临舟重重点头,推著林穗穗和陆远国、周瑾园往门口走。 直到把三人推出诊室,“咔嗒”一声关上了门,才转身回到李医生面前。 …… 诊室的门刚合上,陆临舟脸上那股孩童般的懵懂瞬间褪去。 他转过身,背对著门板,原本清澈带点傻气的眼神沉了下来,褪去所有偽装,露出属於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冷静与锐利。 他走到李医生桌前,微微頷首,语气低沉而清晰:“医生,刚才您说我脑部结构没问题,恢復得很好。” 李医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突然的转变,隨即瞭然地笑了笑,推了推老镜:“看来你心里跟明镜似的,刚才那副样子,是装给家人看的?” 陆临舟没否认,也没多解释,直接切入正题。 他声音压得更低,带著一丝探究的急切:“我想请教您,要是大脑结构没问题,也没有器质性损伤,却总是看到一些没发生过的画面——就像是別人的记忆,清晰得仿佛亲身经歷过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第546章 穗穗,我真的很爱你 这话一出,李医生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著桌面,眉头微蹙,陷入了沉吟。 诊室里静得只剩下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冷白的灯光落在两人身上,气氛陡然变得凝重。 “你说的这种情况……”李医生思索了片刻,语气带著几分谨慎:“不属於常规的创伤后记忆紊乱。一般来说,脑部受伤可能导致记忆缺失、混乱,但大多是基於自身真实经歷的碎片化重组,很少会出现完全不属於自己的、连贯的『虚假记忆』。” 他顿了顿,看著陆临舟眼底的不安,继续说道:“这种情况,可能涉及到记忆编码与提取的深层神经机制,甚至可能和心理暗示、潜意识植入有关,已经超出了我神经科的常规诊疗范畴。” 陆临舟的心沉了沉。 连经验丰富的专家都无法给出答案,难道这些虚假记忆的来源,真的这么复杂? 就在他思绪翻涌时,李医生拿起桌上的钢笔,在一张便签纸上快速写下一串名字和电话號码,然后起身递给陆临舟:“我在首都总院有位老朋友,姓陈,是国內顶尖的记忆神经学专家,专门研究记忆的形成与异常干预。你这个情况,或许他能给你更专业的解答。” 他看著陆临舟接过便签纸,补充道:“你可以私下联繫他,把你的情况详细说明,看看他能不能帮你。” 陆临舟攥紧手中的便签纸,指尖传来纸张的粗糙触感,心里却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对著李医生郑重地点了点头:“谢谢您,医生。” “不用谢,治病救人是本分。”李医生摆了摆手,又恢復了之前的温和:“你放心,从片子上看,你的身体恢復得很好,那些虚假记忆暂时不会对你的健康造成影响。” 陆临舟没再多言,將便签纸小心翼翼地塞进贴身的口袋里,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再次道谢,这才转身走了。 找到那位姓陈的专家,说不定一切就有答案了。 ———— 从省医院出来时,夕阳正慢慢沉下去,把天空染成淡淡的橘红色。 陆临舟拉著林穗穗的手,脚步轻快。 陆远国和周瑾园看著他们亲热的模样,也没阻止,默默走在后面。 因为第二天一早林穗穗要去军校附属医院做產检,两人没回陆家,直接回了军校分配的单间宿舍。 宿舍不大,却收拾得乾净整洁,陆临舟把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布置得透著股温馨的烟火气。 林穗穗刚放下包,就被陆临舟拉到沙发上坐著。 他自己则出门打了一水瓶的开水,给林穗穗温粥。 是他们出门的时候,於婶给做的,用开水温一温就能吃了。 没过多久,陆临舟端著一碗热气腾腾的红枣小米粥出来,还细心地撇去了上面的浮沫,递到林穗穗面前:“穗穗,你早上没怎么吃,喝点粥垫垫肚子。我特意少放了,你现在不能吃太甜的。” 林穗穗愣了一下,接过粥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她记得自己昨天隨口提了句,孕反的时候喝小米粥舒服,没想到他居然记在了心里,还特意注意了的用量。 虽然是於婶做的,但她只说给了他听。 更让她意外的是,等她喝完粥,陆临舟又端来一盆温水,蹲在她面前,伸手就要脱她的鞋子:“你今天走了好多路,脚肯定累了,我给你泡泡脚,於婶说泡脚能缓解疲劳,对宝宝也好。”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林穗穗赶紧想收回脚,却被他牢牢按住。 陆临舟抬头看她,眼神里带著点执拗的认真:“我帮你泡,你乖乖坐著就好。”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脚放进温水里,指尖轻轻揉著她的脚踝,动作轻柔。 温热的水流包裹著双脚,舒服得让林穗穗轻轻嘆了口气。 陆临舟看著她放鬆的样子,嘴角悄悄勾起。 这是之前医生说的注意事项,可以温水泡脚,但是不能太烫,时间也不可以太长。 泡了没一会儿,陆临舟忽然抬头,眼神里带著点期待,又掺著几分小心翼翼,小声说:“穗穗,我今天要跟你一起睡。” 林穗穗正享受著足底的暖意,闻言微微一怔,隨即看著他眼底的期盼,轻轻点了点头:“好。” 这话一出,陆临舟瞬间睁大了眼睛,手里揉脚的动作都顿住了。 自从他不再是柳湾村那个傻子陆临舟以后,林穗穗就再也没有真正地跟他一起睡过了。 唯一的几次,要么是喝醉了,要么就是因为在海岛基地上,不得不一起睡。 后来就算他又傻回来了,她也总是避嫌,不愿意跟他一起睡。 可今天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他心里涌起一阵惊喜,又忍不住得寸进尺,试探著说:“那……我要抱著穗穗睡。” 林穗穗依旧没有半分犹豫,顺著他的话点头:“好。” 这下,陆临舟的动作彻底停了,脸上的惊喜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迟疑和不安。 他皱著眉,眼神里满是困惑。 今天的穗穗太反常了,怎么今天不管说什么都答应? 他抿了抿唇,又带著点试探的小心翼翼开口:“那……那我要亲亲了再睡!” 林穗穗抬眸看他,眼底带著温柔的笑意,依旧轻轻点头:“没问题。” 这一刻,陆临舟心里的不安瞬间放大,他猛地收回手,眼神里满是恐慌。 他伸手抓住林穗穗的手,声音带著点委屈的颤抖:“你这样,不会是因为要离开我吧?像以前村里的阿婆,要走之前就会给小孩买好多,把所有要求都答应了……” 林穗穗看著他紧张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语气带著点无奈的温柔:“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离开你?我只是觉得,你今天乖乖去检查,又这么听话,值得被好好疼疼。” 因为她又有了更多的信心,原来那个陆临舟,为了她,跟家里对抗,甚至跪了一整夜。 她本以为那个陆临舟,从不愿意接纳她,可现在,她有信心了。 这个孩子,他知道了,应该会很开心的吧? 林穗穗顿了顿,又想起在诊室门口的紧张,轻声问:“对了,你刚才跟医生单独聊,医生跟你说什么悄悄话了?” 陆临舟眼神闪了闪,没提虚假记忆和首都专家的事,只顺著她的话往下说:“没什么悄悄话,就是我问医生,要是我一辈子都不好起来,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一辈子都不能好起来?”林穗穗赶紧追问,心里又揪了起来:“那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没影响,还说我身体好著呢,就算一直这样,也能好好照顾穗穗和宝宝。”陆临舟笑著摇头,又抬头看向她,眼神里带著点期待的忐忑:“穗穗,你希望我好起来吗?” 林穗穗看著他眼底的忐忑,心里泛起一阵柔软。 她轻轻点头,伸手摸摸他的头髮,语气认真又温柔:“不管你好不好,在我心里,都很好。” 陆临舟一怔。 等到他意识到她在说什么的时候,眼眶一热。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將林穗穗从沙发上抱起。 “喂,陆临舟,脚是湿的!!”林穗穗猝不及防被抱起来,惊声道。 “没关係!”陆临舟一把將林穗穗放在床上,把她的脚往怀里一揣:“这样就干了。” 林穗穗脸一红,要把脚缩回来,却被陆临舟扑倒在床上。 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眼神里满是激动的红血丝:“穗穗,我真的很爱你!” 林穗穗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脸,感受著他灼热的呼吸和颤抖的身体,心里的悸动慢慢扩散。 她抬手圈住他的脖子,声音轻柔却坚定:“我也是,临舟,很爱你。” 大概是漫长的时间里,他们都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突然听到对方说出的话,和自己艰难才敢开口的真心,两人的眼眶都泛起红意。 温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就像待会儿的他们。 陆临舟低头,吻住了她的唇,从最初轻柔的触碰,慢慢变得急切而炙热,手也不自觉地顺著她的衣角往上探。 “不行!”林穗穗赶紧抓住他的手,呼吸有些急促。 陆临舟眼神有点迷离,额头抵著她的额头,声音带著点沙哑的委屈:“可以的,医生说了怀孕三个月以后就可以的……” “可是……”林穗穗刚想解释。 可话还没说完,陆临舟的眸光突然一冷。 他怕她又说出“孩子是吴景越的”这种话来拒绝他。 他不等她说完,猛地低头再次堵住了她的嘴,吻得急切又霸道,像是要把所有的不安和恐惧都融入这个吻里。 林穗穗被他吻得喘不过气,胸口微微起伏,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轻轻推开他:“临舟,別闹,你听我说。” 陆临舟停下动作,眼神里还带著点未散的迷离和慌乱,却乖乖地看著她,等著她说话。 林穗穗看著他眼底的依赖和不安,心里的决定更坚定了。 她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指尖蹭过他泛红的眼角,语气认真又带著温柔的期待:“等你好起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一件能让你开心得跳起来的事。等你听完那件事,之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陆临舟愣了一下,眼底的迷离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疑惑。 他伸手抓住她抚在自己脸上的手,指尖轻轻摩挲著她的掌心,声音带著点委屈的不解。 “那穗穗,为什么一定要等我好起来?现在说不行吗?” 第547章 要说我爱你 “穗穗,为什么一定要等我好起来?现在说不行吗?” 林穗穗看著他眼底的困惑与委屈,眼眶微微泛红,指尖轻轻抚过他的脸颊,声音带著几分温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陆临舟凝视著她泛红的眼尾,虽满心好奇,却也没再追问。 只是轻轻蹭了蹭她的掌心,语气带著点小心翼翼的期盼:“那……不能继续的话,可以亲吗?” 林穗穗望著他眼底的乖巧与执著,轻轻点了点头:“可以。” 话音刚落,陆临舟便缓缓低头,温热的呼吸先落在她的唇瓣上,带著几分试探的痒。 下一秒,他的唇轻轻覆了上来,起初只是轻柔的触碰,像羽毛轻落般小心翼翼,舌尖微微蹭过她的唇缝,带著满心的眷恋与珍视。 渐渐的,吻变得愈发投入。 他微微用力,唇瓣贴著她的辗转廝磨,呼吸也跟著急促起来,温热的气息交织在两人之间。 他的眼底泛起动情的红,吻得专注又虔诚,仿佛要將所有压抑的爱意都倾注在这一吻里。 可即便吻得投入,他的双手始终乖乖撑在她身侧,手指贴在她腰侧,却没有半分越界的动作,牢牢记著她的叮嘱,克制著。 林穗穗闭著眼,感受著他唇上的温度与克制的温柔,轻轻回应著他的吻,指尖不自觉地攥住了他的衣角,睫毛在眼瞼下轻轻颤动。 直到两人都有些呼吸不稳,陆临舟才缓缓鬆开她,额头抵著她的额头,眼底还残留著动情后的迷离,声音沙哑却带著乖顺:“穗穗……” …… 夜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被褥上洒下一缕淡淡的银辉。 林穗穗侧身躺著,將陆临舟轻轻圈在怀里,像哄幼时的孩子般,手掌轻轻拍著他的后背,节奏舒缓又温柔。 指尖顺著他的脊背轻轻滑过,无意识地做起了以前常做的动作。 她的指腹带著轻柔的力道,在他后背细细抓挠。 那是之前在柳湾村的时候,无数个夜晚里,能让他快速安睡的小习惯,她以为自己忘了,可抬手间,动作依旧熟稔。 怀里的人忽然动了动。 陆临舟睁开眼,眼尾泛著淡淡的红,仰头望著她,声音带著刚要入睡的沙哑,轻声说:“对不起,穗穗。”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林穗穗一愣,低头看著他泛红的眼眶,语气里带著几分意外:“为什么突然说对不起?” 陆临舟眨了眨眼,心里翻涌著密密麻麻的愧疚。 那些他清醒时对她的冷淡、误解,那些让她受的委屈,他都全然记得。 可他不能说,只能把话咽下去,换了个她能听懂的说法,声音软软的,带著点委屈:“因为……因为以前的他对你不好,因为我没能早点出来,没能早点跟你在一起。” 陆临舟不想把所有的错都推给那个聪明的陆临舟,因为他自己现在就是。 可这也都是他的真心话。 要是他能早点想通,认可傻子陆临舟,是他內心最深处,不会权衡利弊,而是凭著自己心意做事,代表的就是他自己。那林穗穗,就不会被伤害得这么厉害。 林穗穗看著他眼底的认真,心里轻轻一揪。 她沉默了片刻,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髮,轻声问:“所以,只有现在的你喜欢我,以前的他不喜欢我,对吗?” “不是的!”陆临舟立刻反驳,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语气急了些:“他也喜欢!他一直都喜欢你!” 他可千万不能让林穗穗觉得聪明陆临舟不喜欢他。 这不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这话要是认了,他只怕永远都不能回归正常,要一辈子装撒谎了。 看著他急切辩解的模样,林穗穗忍不住笑了,指尖轻轻捏了捏他的下巴:“那就不要说对不起。” 陆临舟仰头望著她,眼里带著几分懵懂的疑惑:“那要说什么?” “要说我爱你。”林穗穗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说得格外认真,每个字都带著沉甸甸的心意。 陆临舟怔怔地看了她两秒,隨即用力点头,声音清亮又坚定,带著满心的赤诚:“我爱你!” 林穗穗望著他的眼睛,那一刻竟有些恍惚。 他眼底的澄澈像极了现在的傻子陆临舟,可他认真冷静的眸子,却……好像就是那个清醒的陆临舟。 这一刻,仿佛两个他在这一刻重叠,分不清是哪一个,又好像本就是同一个人。 她轻轻俯身,在他泛红的眼皮上亲了一下,语气温柔:“我也爱你。睡吧。” ———— 军校附属医院的走廊里还带著淡淡的消毒水味,林穗穗坐在诊室的椅子上,手里攥著陆临舟的手,指尖微微用力。 医生正低头看著 b超单,眉头轻蹙。 陆临舟紧张得眼睛都不敢眨,紧紧盯著医生的脸,像个等待宣判的孩子。 “胎儿发育得很好,胎心也很稳定,各项指標都正常。”医生终於抬起头,笑著把 b超单递给林穗穗:“平时注意休息,保持心情愉悦,按时来做產检就行。” “太好了!”陆临舟特別高兴。 他一把抱住林穗穗,动作却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到她的肚子,声音里满是激动:“穗穗,宝宝很健康!我就知道他肯定很乖!” 林穗穗看著他雀跃的样子,心里满是暖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髮:“是啊,宝宝很乖,你也要乖。” 从医院出来,两人沿著路边慢慢走,准备回陆家。 春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陆临舟手里拿著 b超单,时不时低头看一眼,嘴角一直掛著笑,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规划著名:“等宝宝出生,我要给她买小裙子,还要教她踢正步,不对,女孩子不能踢正步,要教她画画……” 林穗穗听著他天马行空的畅想,忍不住笑出声。 说来也奇怪,陆临舟一直以为这孩子是吴景越的,都能这么喜欢。 要是知道是他的,会不会…… 走到船厂附近时,海风带著淡淡的咸腥味吹过来。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对面缓缓走来。 那人穿著洗得发白的衬衫,头髮凌乱,眼窝深陷,身形消瘦,看起来格外颓废,像是被生活抽走了所有力气。 林穗穗的脚步猛地顿住,眼神里满是惊讶。 是吴景越。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陆临舟的手,转头对他说:“临舟,你先回家好不好?我有点事要处理。” 陆临舟顺著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吴景越的瞬间,眼里的笑意瞬间消失。 他眉头紧紧皱起,醋意瞬间涌上心头。他伸手抱住林穗穗的胳膊,不肯鬆开,语气带著委屈:“我不回去,我要跟你在一起。” “听话,我很快就回去。”林穗穗试图掰开他的手。 可陆临舟抱得很紧,眼神里满是警惕,像在守护自己的珍宝。 林穗穗意识到不能拖延,吴景越这副样子,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她沉下脸,语气变得严肃:“陆临舟,你先回家,我有话要跟他说,快点!” 陆临舟被她严肃的语气嚇了一跳,眼眶瞬间红了,却还是不肯鬆手,想要跟她好好商量:“那我在旁边等你行不行?我就站在那边的树底下,不看你们,也不听你们说话,等你说完我们一起回家。” “不行!”林穗穗加重了语气:“陆临舟!你现在就回去,別让我生气。” 看著她坚决的样子,陆临舟知道再纠缠也没用,委屈地鬆开手。 他眉头微拧,嘆了口气:“好吧,我知道了。” 他一步三回头地看著林穗穗,磨磨蹭蹭地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看她。 直到林穗穗再次催促,才不情不愿地朝著陆家的方向走去。 见陆临舟转身走了,林穗穗来不及多想。 她急匆匆地走到吴景越面前,轻声问:“景越哥,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第548章 决定告诉他 之前明明已经从这样的情绪里好起来了。 怎么突然又变成了这幅颓废的模样? 吴景越缓缓抬起头,眼窝深陷,眼底布满红血丝,整个人透著一股极致的疲惫与崩溃。 看清站在面前的林穗穗时,他紧绷的身体瞬间鬆懈下来,像找到了支撑般,猛地伸出手將她紧紧抱住。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声音里带著难以抑制的颤抖。 “穗穗,是你。” 林穗穗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拍著他的后背,像安抚受了委屈的孩子。 可刚拍了两下,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不远处的树影下,陆临舟原本已经走远的身影突然顿住,正红著眼眶朝这边狂奔而来,脸上满是焦急与愤怒。 她心里一紧,赶紧伸出手,朝著陆临舟摆了摆,又用力指了指陆家的方向,示意他赶紧离开。 虽然只是几个简单的动作,陆临舟却瞬间读懂了她的意思。 他的脚步猛地停在原地,周身的气息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陆临舟的眼底翻涌著醋意与不甘,可看著林穗穗坚定的眼神,他终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攥紧拳头,转身走了。 林穗穗不让他靠近,他也就只能作罢了。 …… 林穗穗轻轻推开吴景越,扶著他的胳膊让他站好,语气带著担忧:“景越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跟我说说。” 吴景越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他抬手抹了把脸,声音沙哑:“穗穗,我找到他的消息了……原来他没有拋弃我,也没有离开我,他是被她他里人强行送走的。我打听了好久才知道,他在那边过得很不好,吃了好多苦……”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眼眶瞬间红了。 林穗穗心里一沉,知道谢医生的事终究还是东窗事发了。 可听到谢医生没有拋弃吴景越,她又忍不住鬆了口气。 至少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真的,没有被背叛辜负。 她轻轻拍了拍吴景越的胳膊,轻声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之前你不是跟我说,只要確认她没有拋弃你,你就会想办法带她走吗?” “我知道……”吴景越蹲下身,双手抓著自己的头髮,语气里满是无助:“我知道我该开心,该立刻去找他,可一想到他受了那么多罪,我就……我就难受得不行。而且我爸妈根本不让我离开,把我看得死死的,我连出门都难。” 看来,吴站长夫妇是察觉到了什么,又准备限制他的出行了。 “难受解决不了问题。”林穗穗也蹲下身,看著他的眼睛,语气坚定:“他已经受了那么多苦,现在你知道了真相,更应该想办法让他以后不再受罪。你之前说的那些勇气呢?去做你想做的事,別让自己后悔。” 吴景越猛地抬起头,眼里带著一丝茫然,又带著一丝希冀。 他伸手抓住林穗穗的手腕,站起身来,双手紧紧撑在她的肩上,急切地问:“那你怎么办?我要是走了,要是我爸妈为难你,要是陆临舟那边……” 林穗穗看著他担忧的眼神,忍不住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我没事。我已经打算好了,等陆临舟彻底好起来,就把孩子的事情告诉他。以前我总怕他不接受,怕他恢復记忆后变了心意,可现在我感受到了,不管是以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心里都有我。有这份爱,我就敢勇敢一次。” “真的可以吗?”吴景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看到了希望。 “嗯。”林穗穗点头,语气带著篤定:“你之前不是说,会给我兜底吗?现在换我给你兜底了。” 吴景越愣了一下,茫然地问:“什么兜底?” “我知道你最担心的,无非是吴叔和邱姨。”林穗穗笑著说:“他们一直对我很好,以后我会经常去看他们,好好照顾他们。等你和谢医生稳定下来,等他们慢慢接受了,一切都会好的。” 林穗穗顿了顿,又道:“以后,我会成为富婆的。照顾他们,还是很轻鬆。” 吴景越看著她眼底的认真,心里的无助瞬间烟消云散。 他猛地再次抱住林穗穗,声音里满是激动与感激:“穗穗,你真是我的好妹妹!这辈子能认识你,是我最大的幸运。” “说什么傻话。这就当是我还你之前帮我的人情。”林穗穗轻轻拍著他的后背,笑著说:“咱们以后啊,都要好好的,都要守住自己想守的人。” 海风轻轻吹过,带著咸湿的气息,拂去了两人心头的阴霾。 而不远处的巷口,一道阴沉的身影悄悄佇立,將这一切看在眼里,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眼底翻涌著复杂的情绪。 第549章 我和他是假的 吴景越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林穗穗便也不再多说。 只是让他回去早做准备,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就开口。 她转身往陆家走,心里却有些复杂。吴景越的事有了方向,她自己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走到前面的岔路口时,一道身影突然从树后走了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林穗穗脚步一顿,脸上满是意外。 是陆临舟。 他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却透著说不出的落寞。 平日里总是带著傻气的眼睛此刻红红的,眼尾泛著湿意,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连带著脸上的懵懂都淡了几分,只剩纯粹的伤心,像被人丟弃的孩子。 “你怎么没回去?”林穗穗上前一步,语气里带著惊讶:“不是让你先回家等我吗?” 陆临舟没说话,只是抿著唇,死死盯著她,眼神里翻涌著委屈、不安,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慌。 他满眼酸涩地看著她。 他不能表现得太清醒,可刚才看到她和吴景越相拥的模样,心臟还是像是被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些刻意维持的傻气在这一刻摇摇欲坠,他连装都有点装不动了。 沉默了许久,他才哑著嗓子开口。 “穗穗。”陆临舟声音带著明显的颤抖,像在小心翼翼地求证,又像在害怕听到答案:“所以……他一回来找你,他难过了,你就打算不要我了,对不对?” “你说什么胡话?”林穗穗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这么想:“我怎么会不要你?” “难道不是吗?”陆临舟抬起头,眼眶更红了,声音里带著压抑的激动:“昨晚你还抱著我说爱我,说不管我好不好都喜欢我,为什么他一出现,你就跟他说那些话?是不是因为……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所以你终究还是要回到他身边?” 他越说越激动,胸口微微起伏,眼底的伤心几乎要溢出来。 他知道自己该装傻,该像以前那样哭闹著要她哄,可此刻心里的恐慌压过了一切。 他怕,怕她真的因为吴景越的回来而离开,怕自己不管是“傻”还是“好”,都留不住她。 “你误会了,不是这样的。”林穗穗赶紧上前,想伸手碰他的胳膊,却被他下意识地躲开了。 林穗穗看著他泛红的眼睛,知道他是真的被她刺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急切,放柔了语气:“临舟,你別激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家,我慢慢跟你解释,好不好?” 陆临舟攥紧了拳头。 他没说话,只是红著眼眶,死死盯著她,沉默里带著倔强的委屈。 林穗穗看著他这副模样,心里愈发坚定了想法。 吴景越这边有了退路,陆临舟又因为误会如此受伤,看来不能再等了,必须儘快把孩子的真相、还有他们之间的事,跟陆家人彻底说清楚。 她轻轻嘆了口气,上前一步,不管他的躲闪,轻轻拉住他的手:“跟我回家,嗯?我告诉你所有事,不会再让你胡思乱想了。” …… 回到陆家时,客厅里正飘著於婶燉的排骨汤香气。 周瑾园坐在沙发上缝著婴儿小袜子,见两人回来,立刻迎上来,目光先落在林穗穗的肚子上,满眼关切:“產检怎么样?医生说宝宝还好吧?” “挺好的,各项指標都正常,胎心也很稳。”林穗穗笑著点头,语气里带著轻鬆,目光不自觉飘向身旁的陆临舟。 他跟在她身后,垂著头,双手插在裤兜里,整个人透著股低气压。 平日里黏人的劲头全没了,连周瑾园的问话都没应声,只是踢了踢门口的脚垫,脚尖蹭著地板,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临舟这是怎么了?”周瑾园皱了皱眉,看向陆临舟泛红的眼眶:“刚才去医院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耷拉著个脸?谁惹他不高兴了?” 陆临舟抿著唇,还是不说话,只是往林穗穗身边挪了挪,眼神却別开,没看她。 他就像个闹彆扭的孩子,却又比平时多了几分沉鬱的倔强。 “没事周姨,就是路上有点小误会,我跟他说说就好了。”林穗穗赶紧打圆场,伸手轻轻拉了拉陆临舟的胳膊:“跟我来一下。” 陆临舟身子僵了僵,没挣开,也没主动走,就这么被她拉著往房间走。 陆临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能一边抵抗心痛,一边继续装傻,怕被林穗穗看出端倪。 在这个节骨眼儿要是被她发现他一直是装的,岂不是更把她推到吴景越怀里么? 只要她还愿意跟他解释,那就是在意他的,对吧? …… 关上房间门的瞬间。 林穗穗刚要开口,陆临舟就猛地挣开她的手,转身走到窗边,背对著她。 他双手撑著窗台,肩膀微微耸起,透著股刻意的抗拒。 “还生气呢?”林穗穗走到他身后,轻轻碰了碰他的后背。 他立刻往旁边挪了挪,躲开她的触碰,闷声哼了一声,声音带著点鼻音:“不气。” 口是心非的样子太明显,林穗穗忍不住笑了笑,绕到他面前。 他立刻別过脸,看向窗外发了新芽的树,下巴微微抬起,像是在跟她置气,可泛红的耳尖和紧抿的唇,却暴露了他的委屈。 “好了,別彆扭了。”林穗穗伸手,轻轻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看著他泛红的眼眶,语气放得格外温柔:“我要跟你说的是……其实我跟吴景越的事情,都是假的。” “……什么?” 陆临舟猛地愣住,像是没听清,眼睛微微瞪了下,原本別开的视线死死定格在她脸上。 那瞬间,他脸上的彆扭和抗拒全没了,只剩下纯粹的震惊,连呼吸都顿了一下。 他维持著被她捏住下巴的姿势,这突如其来的衝击,让他身体都有些颤抖。 她刚才说什么? 她跟吴景越的事情是假的? 那孩子…… 陆临舟脑子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想,这猜想,让他觉得此刻都有点不真实。 林穗穗看著他眼底的惊惶与期待,心里一软,鬆开捏著他下巴的手,轻轻笑了笑:“本来想等你彻底好起来,记起所有事情,再把一切都告诉你。但……陆临舟,我可能,也想先告诉一下现在的你。” 她习惯性地把傻子陆临舟和聪明陆临舟分成两个人。 可既然要告诉,为什么不先告诉这个特別特別爱她的陆临舟呢? 闻言,陆临舟的身体抖得更明显了。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厉害:“你……你想告诉我什么?” 第550章 这是我们的孩子 林穗穗望著陆临舟泛红的眼睛,心里突然泛起一丝胆怯。 指尖悄悄蜷起,凉丝丝的。 她既盼著这个傻子陆临舟先听见真相,又怕他突然得知后失控,更怕他以为这是她哄他的谎话。 傻子陆临舟,现在还是不受控制的,她害怕说出来了,就回不了头了。 可转念一想,她和吴景越不会结婚了,周瑾园那天也明確表示,只要陆临舟好起来,她就不会再阻止了。甚至连陆临舟和舒佳凝的婚约都是假的。 她就没有理由再瞒著这孩子的真相了。 这孩子本是他的,就该让他知道,不管他此刻是清醒还是懵懂。 她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卡住,眼神不自觉地飘向他交握的双手。 这份犹豫落在陆临舟眼里,却让他更急了。 刚才她摸到肚子的动作,她说她跟吴景越的事是假的,都像一团火在他心里烧,让他既期待又不敢信。 “穗穗?”陆临舟往前凑了半步,伸手攥住她的手,掌心的汗蹭在她微凉的手背上,声音急得发哑:“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你快说,別让我猜了。” 他的指尖微微发颤,攥得不算紧,却带著不容她迴避的执拗。 林穗穗看著他眼底的急切,深吸一口气,先压下心里的胆怯,轻声给他打预防针:“这件事,你能不能先好好听著?不要太激动,也暂时別告诉周姨他们,好不好?” 陆临舟的眼神亮了亮,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重重点头:“我答应!我不激动,也不跟別人说,你快讲。” “还有……”林穗穗又顿了顿,指尖轻轻蹭过他的手背,补充道:“就算听了,你也暂时不要做什么反应,就像平时一样,什么都不要做,可以吗?” “能!”陆临舟喉结滚了滚,赶紧应声,另一只手也伸过来,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像是怕她跑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只要你赶紧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 话没问完,他不敢再问下去,却已带著显而易见的期待。 林穗穗看著他急得鼻尖泛红的模样,心里的胆怯终於散了。 她轻轻抽回手,转而拉过他的右手,慢慢覆在自己的小腹上。 隔著薄薄的內搭,能清晰摸到小腹微微的隆起。虽然还什么都感受不到,但是陆临舟却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陆临舟,”林穗穗抬头,眼神牢牢锁著他的眼睛,声音轻却清晰,“你感受到了吗?” 陆临舟的身体猛地僵住,掌心下的温热在提醒他,这都是真的。 他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又抬头看向林穗穗,眼神里满是茫然的震惊,连呼吸都忘了。 “感受到了吗?”林穗穗又问了一遍,指尖轻轻按在他的手背上,帮他更清楚地贴著小腹:“这是我们的孩子,在里面呢。” “……” 陆临舟一下子僵在那儿,连呼吸都停了半秒。 之前为了装傻故意松垮的身子,瞬间绷紧,眼睛在昏乎乎的光里缩了缩,像是被狠狠砸了一下。 他是真的以为,孩子是吴景越的。 心里头筑起的嫉妒、不安和痛苦的壁垒,“哗啦”一下碎了。 接著,心臟里似乎又有什么东西燃烧了起来。 是知道这孩子跟是他的而產生的狂喜,是后悔之前对她的伤害,是恨不得將她揉入骨血的爱意。 陆临舟猛地伸手,把林穗穗紧紧搂进怀里。 他的胳膊圈著她的背,却刻意收著劲,连指尖都轻轻悬在她腰侧,生怕碰著她的肚子。 心里头那股快憋不住的劲儿,此刻全变成了颤抖,从贴著她后背的手掌开始,顺著胳膊窜到肩膀,连肩膀都跟著轻轻颤。 他把脸埋在她颈窝,鼻息间全是她身上的软香,眼眶却像被热水烫过似的,一下子就红透了。 眼泪在里头转来转去,他却死死咬著牙,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慢。 他怕自己情绪太过於激动嚇著她,也怕她看出什么端倪来,只能拼命把那股狂喜往肚子里压,隱忍著。 就这么僵了好几秒,他才慢慢直起身,鬆开手却没退远,眼睛通红,泪水还掛在眼尾没掉,语气带著点傻气,又带著藏不住的急切:“穗穗,真……真的是我的?” 林穗穗看著他这副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伸手帮他擦了擦眼尾的泪,点头应得篤定:“嗯,是你的。” 她顿了顿,又把话说得更明白:“景越哥他从来没喜欢过我,我们俩之间什么都没有,就是很好的朋友。” 说完,她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眼神亮得像有光,一字一句说得认真:“陆临舟,我这辈子,就只有过你一个人。” 第551章 他特別开心 房间里的暖光落在两人身上,把质床单的纹理照得格外清晰。 陆临舟还沉浸在狂喜里,半天没有缓过来。 听她说她只有过他一个人,更是开心得有些上头了。 陆临舟低头,先是在她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跟著又忍不住凑上去,在她的唇角再亲了一下,呼吸里还带著未平的颤抖。 林穗穗被他亲得微微一怔,抬手抵在他的胸口,指尖触到他发烫的皮肤,轻声问:“你不生气吗?” 陆临舟的动作顿住,额头还抵著她的额头,眼底的红意没散,却多了几分茫然:“生什么气?” “我骗了你啊。”林穗穗的指尖轻轻蹭过他的下頜线,语气里带著点愧疚:“一直跟你说,孩子是吴景越的。” 这话落进陆临舟耳朵里,他的眼眶反倒更红了些。 他伸手攥住她抵在胸口的手,指尖微微发颤,却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声音软得发哑:“我知道你是不信任我,才会这么说。我不怪你。那时候的我,確实没资格当孩子的父亲。” 林穗穗看著他眼底的坦诚,心里一软,另一只手也抬起来。 她轻轻抚上他的脸,指腹擦过他眼尾未乾的水光:“我当时去找你,看到舒佳凝在你家,她们在商量你们的婚事。我以为……你要跟舒佳凝结婚了。那时候景越哥也需要一段婚姻挡掉家里的麻烦,我才顺水推舟说孩子是他的。” “不是的。”陆临舟赶紧摇头,又凑上去在她唇上亲了几口,这次的吻带著点急切的篤定:“我从来没打算跟她结婚,从来没有。” 他说著,又忍不住亲她,反覆重复:“是我的就好,孩子是我的就好!” 话音刚落,他突然鬆开圈著她的手,猛地站起身,又紧紧攥住她的手腕,拉著她就要往门口走。 林穗穗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看愣了,反手拽住他的手,语气里满是惊讶:“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告诉爸妈,还要给奶奶打电话说这事儿!”陆临舟的眼睛亮得惊人,脚步还在往前带:“让他们知道,他们有孙子了,你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 林穗穗一怔。 “不行!”林穗穗用力拽住他,把他拉得停在原地,眉头轻轻蹙起:“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先不要告诉他们,等一等。” 陆临舟的脚步顿住,脸上的兴奋慢慢淡了些,眼神里多了几分困惑:“为什么啊?他们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的,奶奶早就盼著抱重孙了。” 林穗穗垂了垂眼,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手。 她想起周瑾园之前的犹豫,心里难免犯怵。 周瑾园现在同意,不过是因为陆临舟的太倔了。 再不答应,说不定就要失去这个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儿子。 可她对她还是不喜的。眼下或许会接受,可日后会不会又想別的办法拆散他们? 要是知道孩子是他的,也就无法拆散了,她恐怕会更不高兴。 可转念一想,等吴景越走了,这事儿终究瞒不住,倒不如慢慢找时机。 “告诉他们,他们就会跟我一起保护你和宝宝。”陆临舟见她不说话,又往前凑了凑,语气里带著点恳求,手掌轻轻裹住她的手,传递著他掌心里的暖意:“在船厂,就不怕了。” 林穗穗看著他眼底的认真,心里的迟疑慢慢散了。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不告诉,是过几天,等时机成熟了,我亲自跟他们说。” 陆临舟盯著她的眼睛看了几秒,见她態度坚定,便乖乖点了点头,攥著她的手也鬆了些力道。 他伸出手指,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心,墨眸幽邃:“知道了,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 林穗穗抓住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神色。 看来陆临舟確实很高兴,她竟然从他眼里看出了沉稳。 …… 陆家这两天的气氛格外轻快,连客厅里掛著的旧时钟,仿佛都走得比平时欢畅些。 接连两天,陆临舟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眼里裹著藏不住的雀跃,连走路都带著轻飘的劲儿。 虽然他变傻以后,就不再像以前那么沉闷冷肃了。但也不至於活泼成这样。 清晨天刚亮,他就跟著於婶进了厨房,非要帮忙择菜。 绿油油的青菜被他撕得七零八落,菜叶撒了一地,却依旧笑得眉眼弯弯,嘴里还哼著跑调的歌。 每天盯著灶台上温著的牛奶,等林穗穗起床就能喝到热的。 这几天,他都感觉特別开心。开心到让陆远国和周瑾园都有些不认识这个儿子了。 这天晚饭前。 周瑾园看著又在给林穗穗剥核桃的陆临舟,终於忍不住跟陆远国对视一眼,轻声问:“临舟,你这两天怎么这么开心?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陆临舟捏核桃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时,眼里闪著得意的光,却故意抿著嘴不直说。 他把剥好的核桃仁放进林穗穗手心,才笑著说:“不告诉你们!等以后你们就知道啦,到时候你们也会很开心的!” 他说得篤定,模样带著点孩子气的炫耀,却没让人觉得反感。 陆远国看著他这副样子,心里轻轻嘆了口气。 以前的陆临舟,总是板著脸,跟他们说话也带著客气的疏离,哪怕回家,也像个做客的外人。 现在的他虽傻,却会跟他们撒娇,会分享小秘密似的炫耀,倒真像一家人了。 周瑾园也笑著摇了摇头,没再追问,只觉得这样的儿子,或许也没那么糟。 他们之间,亲近了不少。 就在这时,客厅的电话突然响了,叮铃铃的声音打破了温馨的氛围。 周瑾园起身去接,刚“餵”了一声,脸色就微微变了。 电话那头是吴景越的声音,语气带著点急切,说有事情要跟林穗穗说。 她攥著听筒顿了顿,眼神下意识往客厅瞟了一眼。 陆临舟正跟林穗穗在一起,要是让他知道是吴景越的电话,指不定又要闹脾气。 之前他见著吴景越都要吃醋,更別说打电话来了。 周瑾园赶紧捂住听筒,声音放轻了些,对林穗穗说:“穗穗,你过来一下,有电话找你。” 她刻意没提是谁,想著先把林穗穗叫到走廊接,免得陆临舟听见。 可没等林穗穗起身,陆临舟就先抬起头,朝著这边走过来:“谁的电话?找穗穗干什么?” 周瑾园心里一紧,攥著听筒的手指紧了紧,眼神有点闪躲,吞吞吐吐地说:“没、没谁,就是……她一个朋友。” “朋友?”陆临舟皱了皱眉,凑近了些,耳朵往听筒那边凑:“我听听?” 周瑾园没办法,只能小声说:“是、是景越……他说有事情要跟你说,穗穗。” 她以为陆临舟会像以前一样,立刻不满,或者伸手拽住林穗穗不让她去。 可没想到,陆临舟只是愣了一下,隨即就笑著转头对林穗穗说:“那穗穗你快去接呀,別让他等急了。” 说完,他还主动拉著林穗穗的手,往电话那边走,一点吃醋的样子都没有。 周瑾园彻底愣住了,手里还攥著听筒,看著陆临舟拉著林穗穗的背影,心里满是疑惑。 这孩子之前不是最防备吴景越吗? 怎么今天听到是他的电话,不仅不生气,还主动让穗穗去接? 第552章 商量结婚的事 林穗穗握著听筒,脚步轻轻挪到走廊尽头。 这里离客厅远些,能避开陆临舟他们的耳朵。 指尖攥著冰凉的听筒,她先放轻声音,试探著问:“喂,景越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才传来吴景越略带沙哑的声音,带著点难以掩饰的急切:“穗穗,是你在听?” “是我。”林穗穗应著,又往走廊深处退了半步,指尖无意识地蹭过墙壁上的木纹,“你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跟臣非联繫好了。”吴景越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旁人听见:“我们明天一早就走,去北边,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想办法接他过来。” “明天就走?”林穗穗愣了一下,握著听筒的手紧了紧。 前几天见面时他还满是茫然,没想到这么快就定了行程。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关切:“真的决定好了?要是还有没准备好的,不用急,我这边还能帮你再想想办法。” “都准备好了,再等下去,我怕我爸妈会起疑心。”吴景越的声音里带著点决绝,又很快软下来,带著恳求的意味:“穗穗,我今天打电话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林穗穗没有犹豫,她知道这是吴景越最后的机会。 “我想请你明天上午,以『商量我们结婚细节』的名义,把我爸妈请到你家去。”吴景越语速很快,像是在怕她拒绝:“我跟我爸妈说过,结婚的事要跟你一起定。他们本来就急著让我成家,肯定会去的。” 林穗穗皱了皱眉,很快反应过来他的用意。 他是想让她引开吴站长和邱茹月,让他有时间脱身。 虽然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但林穗穗还是有点担心:“可是以结婚为理由,他们会不会要求你也一起过来?毕竟是商量你的婚事,你不在,他们难免会起疑。” “我已经想好了。”吴景越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篤定:“我明天一早会跟他们说我昨晚著了凉,头疼得厉害,实在没法出门,让他们先去跟你们聊,等我好点了再过去。他们应该不会勉强我的。” “我知道了。”林穗穗点点头,心里大概有了数:“需要我拖多久?比如聊到什么程度,或者等你那边有消息了再让他们走?” “儘量拖得久一点。”吴景越的声音里带著点感激:“只要能把他们留在你家,我就能趁机收拾东西,跟臣非匯合去火车站。最好能等到我上了火车,確认安全了,你再想办法让他们回去。这样他们就算发现我走了,也来不及拦我了。” “好,我儘量。”林穗穗应下,语气坚定:“你放心,明天我会想办法跟周姨他们一起,把吴叔和邱姨留到你安全为止。”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才传来吴景越带著哽咽的声音:“谢谢你,穗穗。要是没有你,我这次……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是朋友,说这些干什么。”林穗穗放柔了语气,眼底泛起一丝暖意:“景越哥,一路平安。到了那边安顿好,记得给我写封信报平安,要是遇到什么难处,也隨时打电话给我。就算我帮不上大忙,也能帮你想想办法。” “嗯。”吴景越的声音轻了些。 他的语气里带著点期待,又带著点悲伤:“如果幸运的话,未来我们也许还能再见面。” 林穗穗握著听筒,心里轻轻嘆了口气。 是啊,要是吴站长和邱茹月能早点放下偏见,接受谢医生,说不定哪一天,吴景越真的能光明正大地回船厂。 她轻声应道:“会的,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又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的话,两人才掛了电话。 林穗穗捏著冰凉的听筒站在走廊里,望著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心里既盼著明天能顺利,又有点捨不得。 这一別,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再见到吴景越。 …… 林穗穗放下听筒,指尖还残留著点凉意。 她转过身,就见陆临舟坐在走廊口的小凳子上,手里捏著颗刚剥好的,见她过来,立刻把递到她面前。 林穗穗看著她,等著他问她。 可等了半晌,陆临舟表情自然,全然没提电话的事。 林穗穗接过,故意逗他,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你就不好奇,我跟景越哥说了什么?” 陆临舟嚼著自己手里的,摇摇头,语气满是不在意:“说什么都没关係呀。” 他压根儿不怎么在意他们说什么。 孩子是他的,林穗穗也是他的。 吴景越再怎么说,也翻不出什么样。 他凑过去,又往她手里塞了颗:“穗穗吃甜的,宝宝也会开心。” 林穗穗看著他傻乎乎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指尖捏著纸,跟著他往客厅走。 刚进客厅,就见周瑾园坐在沙发上,手里端著杯茶,眼神时不时往这边瞟,显然是等著问电话的事。 见他们进来,她放下茶杯,斟酌著开口,语气带著点小心翼翼:“穗穗,刚才……景越跟你说什么了?没什么要紧事吧?” 林穗穗心里一动,知道该提明天的事了。 她在周瑾园对面的沙发坐下,陆临舟也跟著挨著她坐,伸手挽住她的胳膊。 林穗穗看了眼周瑾园,又扫过刚从书房出来的陆远国,深吸一口气,认真开口:“对了周姨,有件事想麻烦您。” “你说,跟我还客气什么。”周瑾园见她语气认真,也坐直了身子。 “麻烦您明天帮我递个话,邀请吴景越的父母来家里一趟。”林穗穗顿了顿,迎著两人疑惑的目光,继续说道:“就说……想跟他们商量我和景越结婚的事。” “唰”的一下,客厅里瞬间没了声音。 周瑾园和陆远国都没再说话,却下意识看向陆临舟,生怕他听到这话会难过。 而一旁的陆临舟,脸上的笑意突然僵在了脸上。 她说什么? 她还要商量跟吴景越的婚事?! 第553章 谈解除婚约 林穗穗刚说完,就见陆临舟眼底的光瞬间暗了下去,嘴角的笑意也垮了。 他虽没说话,那副受了委屈却不敢问的模样,看得林穗穗心里一软。 周瑾园更是急得站起身,眉头紧紧锁著,语气里满是担忧与迟疑:“穗穗,你……你现在这样不合適啊。” 她眼神扫过林穗穗的肚子,又落在一旁低头不语的陆临舟身上,声音放轻了些:“我们知道临舟现在的情况,你得留在家里照顾他。可他毕竟是个成年男人……” 后面的话没说完,可意思再明显不过。 当初陆临舟受伤变傻,缠著林穗穗不让她嫁给吴景越。 林穗穗也真就把这事压下来了。 后来陆临舟越来越放肆,当著所有人的面,跟林穗穗很亲密。 陆远国和周瑾园,就以为林穗穗不会再跟吴景越结婚了。 两人做了很多思想建设,也互相劝了对方很久,这才接受了林穗穗以后会跟陆临舟在一起的事。 可两人好不容易接受了,林穗穗怎么还是要跟吴景越结婚? 这……他们已经尽力接受了,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了。 陆远国眉心紧锁:“是啊穗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穗穗一听就明白过来,赶紧摆手打断她,语气带著几分急切的澄清:“陆叔,周姨,你们误会了!我不是要跟景越商量结婚,是想跟他父母谈解除婚约的事!” “解除婚约?” 周瑾园和陆远国异口同声地喊出来,两人都愣住了,眼神里满是意外。 看来,林穗穗是选择了陆临舟? “嗯,刚刚是我没说清楚。”林穗穗鬆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指尖轻轻蹭过衣料:“其实我和景越哥之间的事情比较复杂,我们两个一起决定的,不想再勉强下去了。所以想让我帮忙约他父母过来,把解除婚约的事说清楚,免得两家一直拖著。” 话音刚落,周瑾园和陆远国的目光就齐刷刷落在她的肚子上。 这孩子是吴景越的。现在要解除婚约,那孩子怎么办? 她……要生下来吗? 那她要是跟陆临舟在一起,还会生孩子吗? 无数的想法出现,周瑾园面色有些难看。 她看了陆远国一眼,已经不想再继续聊下去了。 陆临舟坐在一旁,听林穗穗说要解除婚约,眼底的暗意瞬间散了。 他他心里清楚,林穗穗这下,是真的打算放弃吴景越,跟他在一起了。 也对,毕竟孩子是他的。 一想到这里,陆临舟悄悄往她身边凑了凑,嘴角又开始止不住地往上翘。 林穗穗说过,暂时不要告诉別人。 所以他没敢多嘴,只乖乖坐著,等著爸妈表態。 过了几秒,陆临舟见爸妈还在纠结,主动开口:“爸妈,那就明天约吴叔他们来家里聊吧。穗穗都说了是解除婚约,这样挺好的呀!” 周瑾园和陆远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纠结。 但看著陆临舟期待的眼神,又想著林穗穗既然主动提出来,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 周瑾园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行吧,明天我让於婶多准备点茶水点心,我去跟吴家人说。” 陆远国也放下茶杯,沉声道:“也好,早点把事情说清楚,省得夜长梦多。明天我也在家,帮著一起把话说明白。” 林穗穗见他们答应,心里鬆了口气,转头看向陆临舟,见他正偷偷冲自己笑,眼底满是邀功模样,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髮。 林穗穗想,等吴景越顺利离开,所有的误会,也该慢慢解开了。 …… 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在陆家主臥的地板上洒下一片淡淡的银辉。 床铺上的双人被拢得整齐,周瑾园却辗转了好几次,终究还是没忍住,轻轻嘆了口气,侧身看向身旁躺著的陆远国。 陆远国也没睡著,眼睛望著天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被面的纹路。 听到妻子的嘆气声,他也跟著重重嘆了口气,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这事说到底,是我们陆家对不起老吴家。” 周瑾园攥紧了被角,语气里满是纠结:“是啊,我们两家在船厂大院这么多年,你和茹月又是同学,关係一直都不错。现在倒好,因为穗穗的事,要闹到解除婚约的地步……” 她顿了顿,想起白天林穗穗的话,又想起吴景越父母平日里对陆家的好,心里更不是滋味:“明天请他们来家里,要是他们闹起来,或者心里有疙瘩,以后两家这关係,怕是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陆远国缓缓侧过身,借著月光看向妻子皱紧的眉头,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低沉有力:“闹不闹都得说清楚。临舟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心里清楚。跟个几岁小孩似的,连自己做过什么都不知道。他当初糊涂,跟穗穗有了牵扯,现在又闹著非要跟她在一起。这错说到底,是我们没教好儿子。” “可临舟他……”周瑾园想替儿子辩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陆临舟现在的心智確实担不起事,所有的后果,只能由他们做父母的来扛。 “他担不起,我们就替他担。”陆远国的声音里带著不容置疑的坚定:“明天老吴和他媳妇来,我亲自跟他们道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该我们陆家补偿的,绝不推辞。不能让老吴家觉得,我们是故意占他们便宜,更不能让穗穗受委屈。” 周瑾园看著丈夫眼底的认真,心里的纠结慢慢散了些。 她轻轻点了点头,指尖蹭过丈夫粗糙的手背。 这么多年,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陆远国扛著,现在儿子出了状况,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稳。 “只是可惜了景越这孩子。”周瑾园又轻声嘆了口气:“本来是好好的婚事,现在闹成这样,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等以后有机会,再跟他赔罪吧。”陆远国抬手,帮妻子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语气放柔了些:“好了,別多想了,明天还得早起准备,要是精神不好,跟老吴家说话也没底气。赶紧睡,啊?” 周瑾园“嗯”了一声,慢慢闭上眼睛,可脑海里还是忍不住想著明天的场景。 陆远国也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握著妻子的手,感受著掌心的温度。 他知道,明天这一关不好过。 第554章 把孩子给吴家养 中午的阳光暖得正好,透过陆家客厅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 於婶早就把茶水和点心摆好了,精致的瓷杯里泡著新沏的绿茶,盘子里码著刚出炉的桃酥,香味飘满了整个客厅。 门口传来敲门声,是吴站长和邱茹月来了。 陆远国和周瑾园率先迎上去。 打开门,就见吴站长和邱茹月站在门外,两人手里拎著好几个袋子,鼓鼓囊囊的,一看就装了不少东西。 “老陆,周瑾园,打扰了啊!”吴站长笑著打招呼,手里还提著个印著“孕產专用”字样的纸袋:“我们特意托人从省城买了点孕妇奶粉和燕窝,让她补补身子。” 邱茹月也赶紧把手里的袋子递过来,拉著林穗穗的手,语气热络又关切:“穗穗啊,最近身子怎么样?有没有觉得累?我听景越说你上次去產检,医生说宝宝挺好的?” 林穗穗笑著接过袋子,指尖触到袋子里温热的燕窝罐,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不是滋味。 他们还不知道,今天这场邀约,其实是为了给吴景越爭取离开的时间。 她强压下心里的愧疚,点头应道:“挺好的邱姨,您別这么破费,我家里什么都有。” 陆临舟站在林穗穗身边,手里捏著个苹果,看著吴站长夫妇,没像以前那样带著防备,只是乖乖跟著,偶尔抬头看看林穗穗。 几人走进客厅坐下,周瑾园赶紧给吴站长夫妇倒上茶,笑容却有点勉强,语气里带著歉意:“快坐快坐,麻烦你们跑一趟,还带这么多东西。” “我们是男方家长,这都是应该的。”吴站长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有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说起来真是抱歉,景越今天没能来。昨晚他淋了点雨,今早起来头疼得厉害,还发了点低烧,怕传染给穗穗,就没让他过来,让我们先跟你们聊聊。” 这话一出,陆远国和周瑾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瞭然”和更深的愧疚。 哪里是淋雨发烧,分明是知道今天要谈解除婚约的事,心里不舒服,才找藉口躲著不来。 毕竟是好好的婚事,现在要黄了,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陆远国清了清嗓子,语气比刚才更歉疚了,看著吴站长:“老吴,这事说到底是我们家对不住你。景越这孩子心里难受,也是应该的,你回去跟他说,別往心里去,等他好点了,我亲自去找他聊聊。” 周瑾园也跟著点头,手里攥著茶杯,指尖微微发白:“是啊茹月,两家这么多年的情分,要是因为这事让景越受了委屈,我们心里也过意不去。今天有什么话,我们都敞开了说,该我们陆家担的,我们绝不含糊。” 林穗穗坐在一旁,听著他们的对话,心里更沉了些。 她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掩饰著眼底的复杂。 吴站长和邱茹月越是对她好,给她买这么多东西,她就越觉得愧疚。 可一想到吴景越还在等著机会离开,又只能硬著头皮往下撑。 客厅里的茶香突然变得凝滯。 吴站长和邱茹月就齐齐愣住,脸上的热络瞬间褪去,邱茹月握著茶杯的手都晃了晃,茶水溅出几滴在桌布上:“你们……你们在说什么?”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迎上两人震惊的目光,语气带著歉意却格外坚定:“吴叔,邱姨,对不起。今天请你们来,其实是想跟你们说,我和景越哥已经商量好了,我们……不能结婚了。” “什么解除婚约?!”吴站长猛地拔高声音,手里的茶杯“咚”地磕在茶几上,眼底满是不可置信:“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你怀著景越的孩子,两家都要商量婚期了,怎么突然就不结了?” “其实,一直以来,他的情况,我都知道。”林穗穗没绕弯子。 这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吴家父母的慌乱。 两人猛地对视一眼,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们以为吴景越和谢医生的事藏得严严实实,连亲戚都没敢说,怎么会被林穗穗知道? 他们为了“纠正”吴景越,用尽了办法。 林穗穗的出现像根救命稻草,连带著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成了堵住外人嘴、让他“回归正途”的希望。 可现在,这根稻草居然自己断了。 林穗穗居然知道了这件事…… 难怪,难怪她不肯嫁过来。 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接受自己的丈夫喜欢男人,还跟男人谈过恋爱吧? 两人对视著,只能连连嘆气。 林穗穗怀著孩子都要拒绝结婚,看来,是下定了决心。 邱茹月的眼眶先红了,手指紧紧攥著桌布,语气里带著难以掩饰的窘迫和恳求:“穗穗,是我们对不住你,这事……我们也是没办法才瞒著你。既然你和景越都想清楚了,我们也不强求你们结婚,可……” 她顿了顿,看向林穗穗的肚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咬著牙说:“可这孩子是景越的,是我们吴家的骨肉。等孩子出生了,能不能……能不能送过来给我们养?孩子是我们的亲孙子,我们一定会特別特別疼他,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的。” 对於吴景越来说,这个孩子,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一个孩子。 只要有了这个孩子,无论他以后结不结婚,老吴家至少能有后。 他们也就不至於死不瞑目了。 这话一出,陆远国和周瑾园都愣住了,隨即对视一眼,眼底掠过一丝犹豫。 按道理,孩子確实是吴家的。 况且作为陆临舟的父母,私心来说也不希望陆临舟替別人家养孩子。 对陆家来说,似乎是最好的结果。 周瑾园张了张嘴,刚想附和,就被一道带著怒气的声音打断。 “不可能!” 第555章 他不见了 陆临舟声音低凛,带著点愤怒。 除了林穗穗,其余人都愣住了。 吴站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手指在茶几上轻轻敲著,带著明显的不悦。 邱茹月眉头皱著,看向陆临舟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满。 “老陆,”邱茹月先开了口,语气带著点指责:“临舟现在的情况我们知道,可再怎么说,说话也得有个分寸。穗穗肚子里的孩子是景越的,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怎么就不可能了?我们吴家也不是要抢孩子,只是想好好照顾他,总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没个正经的名分,跟著我们,我们肯定不会亏待他。” 陆远国和周瑾园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尷尬地对视一眼。 周瑾园赶紧打圆场,拉了拉陆临舟的胳膊,笑著对吴家父母说:“茹月,你別往心里去,临舟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就是……小孩子心性,不懂事,隨口说的。你也知道他现在记不太清事儿,有时候说话没个准头……” 陆临舟眉头拧得更紧,不满周瑾园的解释。 他偏过头,看向林穗穗。 林穗穗迎上他的目光,那里面满是不安和询问,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急切。 她心下微微一动。 明明他自己都快急坏了,却还是忍著没乱说话,等著她点头。 这份尊重,让林穗穗觉得很踏实。 现在的陆临舟,是全然相信,並且支持她的一切决定的。 就算是他不知道她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她悄悄抬眼,扫了眼墙上的掛钟。 已经下午两点半了。 阳光透过窗欞在茶几上投下窄窄的光斑,林穗穗心里没底。 昨天没问清吴景越具体的火车班次,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踏上行程。 万一现在让陆临舟说破真相,吴家父母肯定会立刻起身去找人,之前费尽心思想要帮吴景越爭取的时间,就全白费了。 她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带著几分安抚,无声地告诉陆临舟。 再等等。 陆临舟眼里刚燃起的光瞬间暗了下去,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指腹几乎要嵌进掌心。 他喉结用力滚了滚,想说什么,却又瞥见林穗穗眼底的冷静,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不甘地坐回沙发上。 只是肩膀依旧绷得笔直,下頜线紧抿著,眼神死死盯著茶几上的青瓷茶杯,隱忍著。 客厅里的討论还在继续,气氛依旧拉扯。 吴站长皱著眉,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著,反覆强调:“穗穗,不是我们逼你,这孩子毕竟是景越的,跟著我们吴家,至少能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吃穿用度都不用愁,总比……” 话没说完,就被周瑾园打断,她看向林穗穗,语气带著几分犹豫:“老吴的话也有道理,可穗穗是孩子的妈妈,这事终究得听她的意思。再说临舟现在……” 陆远国坐在一旁,沉著脸没多话,只是偶尔看向林穗穗的肚子,眼神里满是复杂。 林穗穗坐在沙发边缘,指尖轻轻摩挲著小腹,没接任何人的话。 她垂著眼,静静听著两家父母的拉扯,目光时不时飘向门口,心里只盼著时间能走得再慢些,等吴景越彻底走远,等火车驶出这座城市。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客厅的僵持。 那力道又重又急,像是要把门撞开,连门板都跟著轻轻震动。 周瑾园愣了一下,起身去开门。 门刚拉开一条缝,吴家的佣人王婶就冲了进来,头髮乱糟糟地贴在脸颊上,身上的碎围裙还没解,手里攥著块皱巴巴的抹布,脸色惨白得像纸。 她一抬眼看到吴站长和邱茹月,眼睛瞬间红了,急得直跺脚。 可陆家人都在,她没敢在陆家眾人面前大声说话,只一个劲地朝著两人使眼色,眼神里满是慌乱和急切。 “吴哥,邱姐!”王婶嘴唇动了动,却发出压抑的声音。 邱茹月一看她这模样,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她赶紧拉著吴站长起身,快步走到走廊角落,压低声音问:“王婶,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王婶凑到两人耳边,声音发颤,带著哭腔:“站长,夫人……不好了!景越不见了!” “你说什么?!”吴站长猛地拔高声音,又赶紧捂住嘴,眼神里满是震惊:“怎么会不见?他不是在家养病吗?” “我刚才去给他送退烧药,推开房门就见里面空著,行李也没了!”王婶的手都在抖:“我问了门口的保安,保安说一个多小时前看到景越拖著个大的行李包走了,没说要去哪!我找遍了家里、船厂,还去了他单位,没人见过他!我实在没办法,只能赶紧来这儿找你们了!” 邱茹月的腿一软,差点站不稳,幸好被吴站长扶住。 她的脸色比王婶还要白,嘴唇哆嗦著:“他……他是不是去找那个姓谢的了?他要去哪?!” 走廊里的动静虽然压得低,却还是飘进了客厅。 林穗穗坐在沙发上,她听不见外面的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是能感受到他们的焦急。 她心里虽然愧疚,但却悄悄鬆了口气。 看来,他终於得偿所愿,离开了。 …… 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大门“砰”地一声关上,陆家客厅里的人才反应过来。 陆远国皱著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茶杯边缘,看向周瑾园:“这是怎么回事?就算是为了解除婚约的事生气,也不该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啊?” 周瑾园也愣在原地,眼神里满是困惑:“是啊,刚才还好好说孩子的事,怎么突然就急著走了?王婶那模样,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两人对视,都有些摸不著头脑,客厅里的气氛又变得微妙起来。 刚才还剑拔弩张討论孩子归属,现在他们却突然离场,是生他们家的气了? 陆临舟坐在沙发上,转头看向林穗穗,手指悄悄碰了碰她的手背,像是在確认什么。 林穗穗迎著他们疑惑的目光,轻轻嘆了口气,指尖从腹部移开,声音平静:“他们是急著去找景越哥。不过,应该找不到了,景越哥现在,应该已经踏上离开海城的路了。” “什么?!” 第556章 这是陆临舟的孩子?! 客厅里的阳光还停在茶几中央。 映著瓷杯里没喝完的绿茶,泛起细碎的光。 陆远国和周瑾园听到林穗穗的话,先是双双愣住了。 周瑾园手里刚端起的茶杯顿在半空,指尖微微发颤。 陆远国猛地坐直身子,眉头拧成一团,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他为什么要走?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离开海城了?” 林穗穗指尖轻轻蹭过沙发边缘的木纹,抬眼时眼底带著几分平静:“他有些特殊情况,必须得走,这事他提前跟我说过。其实今天请您和陆叔帮忙把吴叔邱姨留住,也是因为他要趁这个时间收拾东西离开。要是他爸妈在家,肯定会拦著。” “你们早就商量好了?”周瑾园的声音陡然拔高。 她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磕在茶盘上,茶水溅出几滴在桌布上。 她往前凑了凑,眼神里满是震惊,连鬢角的碎发都跟著晃了晃:“是他自己说一定要走的?就没考虑过別的?” “是,他心意很定。”林穗穗点头。 林穗穗应了,但是却没说理由。 吴景越和谢臣非的事毕竟是他的隱私,她必须要守住这个秘密。 这年头,男人跟男人的爱情,大部分人都是接受不了的。 她没必要说出来,多几个人对吴景越有偏见。 周瑾园瞬间皱紧眉头,手指攥紧了,语气里带著明显的怒气:“他怎么能这样!就算你们没法结婚了,他也不能说走就走啊!这不是没担当是什么?那你和肚子里的孩子该怎么办?他就不管了?” 陆远国也沉下脸,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著,声音低沉:“景越这孩子,这事確实没做好。之前就算有误会,可穗穗怀著孩子,有什么事咱们两家坐下来商量,陆家绝不会甩责任。他倒好,一声不吭就走了,太不负责任了。” 林穗穗坐在沙发上,看著两人满脸的担忧,心里忽然一暖。 她原本以为,他们会先计较“外人的孩子”要不要留在陆家。 却没想到,他们的第一反应竟是替她抱不平,担心她没人管。 她愣了愣,试探著开口,声音放轻了些:“陆叔,周姨,你们是……怕孩子没人管,怕我一个人带不了?” 周瑾园一听,语气瞬间软下来。 她伸手想去碰林穗穗的手,又碍著些心下的什么想法,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傻孩子,当然是担心你。我知道你要强,可能想自己把孩子养大,就算我们帮衬,可一个女人带孩子太苦了,这苦要熬一辈子的。再说孩子要是没有父亲……成长过程中多少会有缺憾,心理上也容易受影响。” 林穗穗心里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原来他们是真的在替她和孩子著想。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身旁的陆临舟突然坐直身子,攥紧的拳头抵在膝盖上,十分不满了。 什么叫孩子没有父亲? 他就是孩子的父亲啊! 说得这孩子只有妈似地,把他放哪里了?! 他刚要开口,林穗穗赶紧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指尖轻轻用力,递过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陆临舟抿著嘴,却还是乖乖闭了嘴,只是肩膀依旧绷得笔直。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陆远国和周瑾园,眼神里带著认真:“陆叔,周姨,如果……如果孩子留在陆家养,可以吗?” 两人瞬间怔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为难。 陆远国默默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叼在嘴边,却没点燃,只是用手指转著菸捲,眉头皱得更紧。 周瑾园则垂下眼,声音里带著犹豫:“穗穗……这不是小事,我们……” “爸妈!”陆临舟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打断了周瑾园的话。 他走到林穗穗身边,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眼神坚定地看向父母:“这个孩子不会没有父亲,也必须养在陆家!” 周瑾园愣了一下,隨即嘆了口气,语气里带著妥协:“临舟,爸妈知道你对穗穗的心思。我们之前就说过,只要你能好起来,这个孩子我们会当成家里的孩子养,不会让他受委屈。” 陆远国有点愁,拿火柴点燃了烟。 “不用『当成』!”陆临舟急得提高了声音,伸手指向林穗穗的肚子:“这本来就是咱们家的孩子!” 陆远国刚吸了一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叼著烟,赶紧把烟捏灭在菸灰缸里,动作有些慌乱:“行了行了,知道了,这是咱们家的孩子还不行吗?” 周瑾园也跟著点头,语气里带著几分哄劝:“对对对,是咱们家的,以后咱们一起照顾。” 陆临舟看著他们敷衍的模样,更急了,刚要再辩解,林穗穗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听著他们的话。林穗穗心安了不少。 这一刻才真的觉得他们是愿意接纳自己的。就算他们是不情不愿,是因为陆临舟的“撒泼耍赖”才接受的。 那也是接受了。 她抬眼看向陆远国和周瑾园,嘴角慢慢勾起一抹释然的笑,声音清晰又篤定:“陆叔,周姨。其实……景越哥跟我只是很好的朋友,从来没什么別的关係。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就是临舟的。” “知道了……”陆远国下意识应了一声,手指还在蹭著烟盒边缘。 周瑾园也点了点头,刚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僵住。 两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著,半天没合上。 陆远国手里的烟盒“啪嗒”掉在茶几上,他猛地看向林穗穗的肚子,又看向陆临舟,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说什么?孩子是……是临舟的?” 周瑾园也反应过来,身体往前倾了倾,眼神里满是震惊,连声音都带著颤:“穗穗,你……你没跟我们开玩笑吧?这孩子不是景越的,是临舟的?” 这…… 这是陆临舟的孩子?! 他们……这是要有孙子了吗?! 第557章 好了就结婚 陆远国和周瑾园僵在原地,眼睛睁得很大,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陆远国嘴里叼著的烟早就灭了,手指还保持著捏烟的姿势,烟盒从掌心滑下去,“啪嗒”砸在茶几上,滚出几粒菸丝。 他弯腰去捡,手指抖得没捏住。 烟盒又撞在桌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脸颊涨得通红,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周瑾园鬢角的碎发垂下来遮住眉眼,她抬手去捋,手腕却晃了晃,眼神里满是混乱。 刚才还在担心林穗穗和吴景越的孩子没人管,现在突然被告知孩子是自家的,这转折太突然,脑子像被塞进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 两人就那么愣在那里,沉默著。 整个客厅的气氛,都变得尷尬了起来。 “我……我去看看於婶饭做好了没,別让菜凉了。” 周瑾园最先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 连沙发上的靠垫滑下去都没顾上捡,脚步匆匆往厨房走,后背绷得笔直,像是在逃避什么。 陆远国也赶紧跟著起身,顺手抓过椅背上的外套搭在胳膊上,声音含糊:“我……我去院子里看看那盆月季,前两天浇了水,別涝著了。” 他走得急,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踉蹌著扶住门框,才稳住身子,头也不回地往院子里去。 一个船厂厂长,一个厂长夫人,平日里什么大场面都见过。 却第一次,无所適从。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林穗穗和陆临舟。 阳光慢慢移到沙发边,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 陆临舟先是愣了几秒,反应过来。 他们刚知道这个炸裂的消息,肯定是需要缓一缓的,可以理解。 他当时听到的时候,整个人也傻了,连装傻这种事都忘了。 陆临舟突然“噗嗤”笑出声,忽然就扑进林穗穗怀里。 他脑袋在她颈窝蹭了蹭,胳膊紧紧圈著她的腰,却刻意避开肚子,力道轻柔,声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雀跃:“他们知道了!他们知道孩子是我们的了!” 林穗穗被他扑得微微后仰,伸手扶住他的后背,指尖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髮。 她的掌心触到他发烫的耳尖,笑著问:“这么开心啊?” “当然开心!”陆临舟抬起头,眼睛亮得像落满了亮晶晶的星子,连睫毛都在颤。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肚子,又赶紧收回手,语气里带著喜悦:“穗穗和孩子,以后都是我的了!” “嗯。”林穗穗点点头:“是你的,都是你的。” 陆临舟凝眸看著她,幽邃的眼底带著笑和认真:“那……我们是不是马上就可以结婚了?” 林穗穗看著他眼底的期待,开口道:“好啊。” 陆临舟顿时欣喜。 他每次跟林穗穗求婚,都会遭遇拒绝。 却没想到,今天竟然答应了?! 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林穗穗就又开口了。 “但要等你好起来了,我们再结婚。” 陆临舟眼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像被戳破的气球,整个人都蔫了下来。 他的胳膊依旧圈著她的腰,却没了刚才的力道:“为什么一定要好起来再结婚?现在结不行吗?” “因为怕他后悔啊。”林穗穗的指尖轻轻蹭过他的下頜线,声音放得很柔。 她怕的是那个清醒的、冷漠的陆临舟回来,会觉得这场的婚姻是种束缚,会后悔现在的决定。 陆临舟心里嘀咕。 后悔个鬼啊!清醒的自己后悔的,只有没早点“装傻”这一件事。 自从开始装傻,林穗穗对他的態度马上就不一样了,还把这些事都告诉他。 可他没敢说出来,只是拉著林穗穗的手晃了晃,像个撒娇的孩子:“不后悔的!他肯定不后悔!我们现在就结婚好不好?” 林穗穗无奈地笑了笑,捏了捏他的手心,语气认真:“临舟,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到时候他要是觉得,我是趁著他变傻的时候故意引诱他结婚,说不定会跟我扯皮,会不认这个婚。你也不想我们以后因为这个吵架,对不对?” 陆临舟的脑袋慢慢垂了下去,手指紧紧攥著她的衣角,指尖泛白,声音里满是气馁:“……那好吧。” 他知道穗穗说的是实话,可心里还是有点委屈。 他只想早点把穗穗和孩子定下来,只想让所有人都知道,穗穗是他的妻子。 林穗穗看著他蔫蔫的模样,伸手把他的脑袋往自己肩上靠了靠,轻声安慰:“等他好起来,只要他还愿意,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陆临舟在她肩上蹭了蹭,闷闷地“嗯”了一声,胳膊却又收紧了些,把她抱得更紧。 看来,是时候去找那个医生了。 第558章 催眠 最近几天,气温骤然升高,倒是真有几分初夏的味道了。 傍晚的风裹著初夏的热气,吹得训练场边的白杨树叶子沙沙响。 橡胶跑道被晒了一天,还泛著淡淡的塑胶味,混著男生们身上的汗水味,成了军校傍晚最鲜活的气息。 陆临舟把训练服的领口往下扯了扯,露出的锁骨上还掛著晶莹的汗珠。 刚结束五公里越野,他呼吸却还算平稳,只是额前的碎发被汗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眼神里没了在家里的那份傻气,只剩军人特有的利落与沉稳。 孙程燁跑过来,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力道不轻,震得陆临舟肩头晃了晃:“行啊老陆,差点给大家练废了。你不怕嫂子从別人耳朵里听到这些,发现端倪?” 他说著,还故意挤了挤眼睛,语气里满是调侃。 陆临舟睨了他一眼,抬手用手腕擦掉脸上的汗:“我去趟电话亭,打个电话。” “打电话?联繫谁啊?”孙程燁立刻凑上来,好奇心十足。 “最近脑子有点不太舒服,问一下专家的意见。”陆临舟隨口答道。 陆临舟脚步没停,孙程燁赶紧跟上去,嘴里还不停:“天吶,老陆,脑子不舒服?你该不会脑子真的被打傻了吧?难道……你不傻才是装的?” 这话刚落,陆临舟突然停下脚步。 他转头看向孙程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指关节轻轻捏了捏,发出细微的“咔噠”声:“我觉得我现在能把你按在跑道上,揍到你连自己叫什么都记不清,你要不要试试?” 孙程燁立马往后跳了半步,举起手作投降状,脸上的调侃瞬间变成討好:“別別別,有话好好说,別动手动脚的!我就是开玩笑!” 他见陆临舟脸色缓和,才又凑上去,语气正经了些:“说真的,舒佳凝那事儿不是早就解决了吗?她都被家里接走,再也不找你了,你也不用再装『傻』了,怎么还不跟林穗穗说你脑子好了?” 他顿了顿,还出主意:“就算不说你早就好了,你就说某天睡一觉突然想起来了,或者再演场戏。比如训练时不小心磕了一下,反而把『傻病』磕好了,这不都合理吗?” 陆临舟的脚步顿在电话亭外。 夕阳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把他的眼神衬得有些凝重。 他缓缓嘆了口气,声音放低,带著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不是不想说,是现在还不能说。” “为啥啊?”孙程燁皱起眉,“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穗穗怀著你的孩子,你总不能一直让她以为你是个『傻子』吧?” “我最近总觉得记忆有点乱。”陆临舟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语气里多了几分烦躁:“我得先把这些弄清楚,確定自己真的没问题了,才能告诉她我已经痊癒了。” 孙程燁愣了愣,没想到还有这茬,他挠了挠头:“至於这么紧张吗?记忆乱点就乱点,慢慢想唄,反正你现在好好的,不影响什么啊。” “不一样。”陆临舟摇摇头,眼神里满是坚定:“我不希望再横生枝节了。穗穗怀著孩子,之前已经受了不少委屈,也担了不少心。我要是现在告诉她我好了,却连自己的记忆都理不清,万一以后再出什么岔子,或者想起什么不好的事,只会让她更担心。” 他顿了顿,看向电话亭里亮著的暖光,声音软了些:“我想等一切都確定了,再好好跟她坦白。到时候,再也不用装,再也不用让她受委屈。” 孙程燁看著他认真的模样,也没再调侃,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吧,我懂了。那你赶紧打电话,我在这儿等你,一会儿去食堂抢醋排骨。” 陆临舟点点头,推开电话亭的门。 暖黄色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 陆家客厅。 林穗穗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吃著水果,这些是於婶今天早上刚买回来的新鲜水果,她正要拿去给陆临舟尝尝。 门口传来换鞋的动静,她抬头时,正看见陆临舟拎著外套往门口走。 “要出去?”林穗穗直起身,隨手往他嘴里塞了一瓣苹果:“去干什么呀?” 陆临舟的手在门把手上顿了顿,回头时脸上掛著惯常的笑,只是眼神不自觉飘向窗外的梧桐树,声音比平时轻了些:“嗯,去接个朋友,他今天来海城,我去火车站接一下。” “朋友?”林穗穗挑了挑眉,走到他身边帮他理了理外套的衣领,指尖触到他发烫的耳垂。 明明是寻常的事,他怎么反倒有点紧张? 她笑著追问,语气里带了点打趣:“什么朋友啊?之前没听你提过,是军校的同学,还是以前认识的?” 这话问出口,陆临舟喉结明显滚了滚,弯腰换鞋的动作快了些,像是在避开她的目光。 他攥著鞋跟的手指紧了紧,声音含糊:“就是……普通朋友,之前帮过我点忙,这次来海城办事,顺道见一面。” 林穗穗擦桌子时练就的敏锐,早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最近,他只要跟她待在一起,都爱絮絮叨叨跟她讲细节,今天却什么都没提,眼神还总躲闪。 她心里泛起一丝疑惑,却没戳破,只是伸手帮他把外套拉链拉到胸口,语气放柔:“那路上注意安全,要不要我让於婶留著饭?” “不用不用,我跟他在外头吃就行,晚点回来。”陆临舟赶紧摆手,拉开门的动作快了些,像是怕她再追问:“我走了啊穗穗,有事给我打电话!” 出了门,陆临舟去开车了 那天,他跟陈专家打了个电话。 在电话里,陆临舟说明了自己的情况,陈专家对此很感兴趣。 他正好要来海城出差,说是可以顺便帮他检查一下。 今天,陆临舟就是去火车站接专家的。 …… 陆临舟接到陈专家,就去了医院。 诊室的窗帘拉得很严实,只留了一条窄缝,漏进的暖光刚好落在铺著米色绒布的躺椅上。 空气里飘著淡淡的薰衣草香,角落里的白噪音机低声运转,发出类似海浪的轻响,把外界的喧囂彻底隔绝在外。 陈专家坐在一旁的藤椅上,手里捏著银色的怀表,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像羽毛拂过心尖:“放鬆,陆临舟,把注意力放在怀表的摆动上,慢慢闭上眼睛,感受你的呼吸……” 陆临舟靠在躺椅上,指尖无意识地蹭过绒布的纹理。 他深吸一口气,循著陈专家的声音放鬆肩膀,眼帘缓缓垂下。 怀表金属链碰撞的轻响在耳边循环,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像是沉入温暖的海水里。 最先浮现在脑海里的,是柳湾村的夜晚。 煤油灯的光昏黄又温暖,映著林穗穗垂眸缝补衣服的侧脸,她指尖捏著细针,偶尔抬头冲他笑一下,眼底的光比灯还亮。 他坐在旁边的木凳上,手里攥著刚摘的野草莓,正一颗一颗往她嘴里递。 风从窗欞吹进来,带著山野的草木香,她笑的时候,头髮轻轻蹭过他的手背,痒得他心里发颤。 那一刻,静謐的感觉,让陆临舟整个人沉静了下来。 可下一秒,画面突然撕裂。 第559章 他都想起来了 陆临舟的意识已坠入更深的记忆洪流。 不是零碎的片段,而是一整段清晰得可怕的记忆。 最先清晰的,是解毒后清醒的那个清晨。 他躺在医院病床上,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手背上,护士说他是“海城船厂陆厂长的儿子”,说他之前在乡下误食毒物,伤了脑子,终於好了。 后来,陆临舟回归了陆家,也回了军校。 他对女人,似乎没了兴趣。 连之前喜欢过、送过情信的舒佳凝,也不再有任何心动的感觉。 直到那次海岛基地集训。 颱风天他被困在礁石上,是舒佳凝划著名小船找到他,把冻得半僵的他拉上船,用自己的外套裹住他。 海风裹著她的发香,她说。 “陆临舟,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从那天起,他觉得这个姑娘是此生的依靠。 记忆里的画面跟著快进。 他们很快成为了一对令人艷羡的情侣。 他坦白了柳湾村那一段“荒诞”的故事,舒佳凝说,不介意他在柳湾村发生的所有事。 后来有人匿名举报,说“陆临舟在柳湾村搞大了姑娘的肚子,始乱终弃”。 军校纪检处的人找他谈话,他百口莫辩,差点被开除。 是舒佳凝攥著他的手说“我信你,肯定是误会”,还陪著他等调查结果。 直到纪检处的人从柳湾村回来,確认了没这回事,他才鬆了口气,觉得是有人故意陷害。 因为舒佳凝的绝对信任和陪伴,他和舒佳凝结婚了。 他们的家里,墙上掛著红底婚纱照,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一年后女儿出生,他抱著襁褓里的孩子,觉得日子平淡又安稳。 可不知为何,每个深夜他总做同一个梦。 梦里有个穿碎裙的姑娘,站在柳湾村的槐树下,手里攥著颗野酸梅,眼神里满是期待,可他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一伸手,梦就碎了。 “醒!”陈专家的声音突然穿透记忆,怀表的轻响变得清晰。 陆临舟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刚从溺水的窒息感里挣脱。 他盯著诊室的天板,白色的墙面上仿佛还映著柳湾村槐树下的影子。 那个看不清脸的姑娘,是林穗穗! 他想起了前阵子那个梦。 梦里,他不知为何心下不安,打回柳湾村的那个电话里。王会计告诉他,林穗穗犯了点错,自杀了。 一个故事,忽然在他心里展开。 当初船厂有人说閒言碎语,说看到有个大著肚子的乡下女人从陆家离开。 没几天,就传来林穗穗自杀的事。 所以,那个来船厂的女人,是林穗穗! 她当时孩子,去省城找他。 可他那时候正是在海岛基地训练的时候,正是刚被舒佳凝救起来,跟她感情急速升温的时候。 他根本不知道她来了! 她没见到他,走投无路回了柳湾村,最后……自杀了! 而军校那些专门去了柳湾村调查此事的人,因为她死了,因为没人再能证明“他搞大別人肚子”的事,才判定了“没这回事”。 才让他顺利毕业、结婚、过著“幸福”的生活! “嗡”的一声,陆临舟的脑子像被重锤砸中。 他抬手捂住脸,指缝里瞬间涌出滚烫的泪水,顺著手背滴在躺椅的绒布上,晕开深色的痕跡。 陆临舟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有一种名为悔恨的情绪在他胸口荡漾开来。 直到,瀰漫了他整颗心,整个人。 记忆里,他以为的“幸福安稳”,是用林穗穗的命换来的! 他甚至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那个林穗穗,就那样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 “你……想起什么了?”陈专家递过纸巾,问道。 陈专家见过很多不一样的人,陆临舟,很特別。 一向沉稳坚毅的军人,此刻像个被抽走所有力气的孩子,眼泪止不住地流,连呼吸都带著哽咽。 陆临舟接过纸巾,却没擦眼泪,只是死死攥著,指腹把纸巾揉得不成样子。 他的视线落在诊室的地板上,仿佛能看到林穗穗当初在省城街头奔波的模样。 她怀著孕,走在陌生的街道上,打听他的消息,却一次次失望。 她回柳湾村时,该有多绝望,才会选择自杀…… “如果……如果当时我没带她离开省城……” 陆临舟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带著血腥味:“她是不是……也会像记忆里的一样,死了?” 这句话问出口,他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明明没有发生过的事,仅仅只是记忆,他就无比后怕。 这种情绪混合著对林穗穗的愧疚,像无数根针,扎进他的心臟,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诊室里的白噪音还在低低循环,海浪声却仿佛穿不透空气里的凝重。 陆临舟撑著躺椅坐起身,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尖还在不受控地发抖。 他的眼泪已经止住了,可眼眶依旧通红,眼底的血丝明显,衬得那双平日里锐利的眼睛,此刻满是脆弱与迷茫。 他转头看向陈专家,开口问道:“为什么……我会有这么完整的记忆?那些事,明明跟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不一样。” 陈专家放下手里的笔记本,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里带著温和的探究,却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答案。 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嘆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时间、空间,或许不像我们想的那样单一。”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陆临舟泛红的眼底,继续说道:“你记起的那些事,或许真的在某个地方、某个时间真实发生过,只是……经歷那些事的,不是现在这个你。就像两条平行的线,本该永远不相交,却因为某个意外,让你看到了另一条线上的人生。” 陆临舟坐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陈专家的话像一团雾,他能抓住几分轮廓,却又摸不透核心。 他只知道,那些记忆里的痛苦是真的,林穗穗前世的绝望是真的,而他亲手造成的遗憾,也是真的。 陆临舟垂著眸,睫毛颤动。 他只希望,这些记忆,林穗穗都不要拥有。 她不知道这些事的话,这些罪,他会在未来的日子,一点点赎。 第560章 差点说「上一世」 陆临舟从医院直接回了家。 陆家客厅的灯亮著暖黄的光,门口还摆著林穗穗刚换下来的软底拖鞋。 空气中飘著於婶燉的排骨汤香,混著窗台边梔子的淡香,是陆临舟熟悉的、安稳的味道。 可他推开门时,心里的沉重却没被这暖意冲淡分毫。 听到门口的声音,有一个脑袋,从厨房里伸出来看了眼。 见是他回来,林穗穗立刻笑著迎了上来。 “回来啦?”林穗穗刚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著块擦手的布。 看到他进门,立刻笑著迎上去,眼底的光像落了星星:“不是说不回来吃饭?还是说,已经吃过了?那还要不要吃?” 她的话还没说完,陆临舟就上前一步,伸手把她紧紧搂进怀里。 他的胳膊圈著她的腰,力道比平时重了些,几乎要把她嵌进自己怀里,脸颊埋在她的颈边,呼吸带著刚从外面回来的微凉,却又格外温柔地蹭过她的皮肤。 林穗穗愣了一下。 平时陆临舟也爱黏著她,见了面总要抱一抱,可今天的拥抱不一样。 他的肩膀绷得很紧,后背的肌肉都透著僵硬,连呼吸都带著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害怕什么,又像是在珍惜什么,气氛沉得让她有点不习惯。 “怎么了这是?”林穗穗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指尖触到他发烫的耳垂:“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陆临舟埋在她颈边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带著点鼻音:“没什么。” 他不想说,也不能说。 现在这样抱著她,感受著她温热的体温,確认她好好地在自己身边,就够了。 他的呼吸轻轻扫过林穗穗的颈侧,带著点痒意。 林穗穗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胸口:“鬆开点,勒得我有点喘不过气了。” 陆临舟这才慢慢鬆开手,却没退远,依旧保持著离她很近的距离。 林穗穗抬眼看向他,盯著他的脸看了半天。 他的眼睛红红的,眼尾还带著点未散的水光,连平时挺直的鼻樑,此刻都透著点脆弱,一看就不是没什么的样子。 陆临舟被她看得有点心虚,下意识地移开视线,手指蹭了蹭衣角,像是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 “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眼睛都红了。”林穗穗又问了一遍,语气比刚才认真了些:“別跟我撒谎。” “真没什么。”陆临舟赶紧摇头,眼神飘向客厅的掛钟,试图转移话题:“就是……就是今天外面太阳太大了,我在火车站等朋友的时候,不小心看了会儿太阳,眼睛有点疼。” 林穗穗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两秒,突然抬手,用指节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语气里带著点无奈的嗔怪:“你傻不傻啊?这么大人了,不知道太阳不能直视吗?盯著太阳看,眼睛能不疼吗?” 陆临舟被敲得缩了缩脖子。 见她没有深究,赶紧顺著她的话点头,脸上挤出个有点勉强的笑:“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看了。” 林穗穗没再追问:“赶紧洗手吃饭吧,於婶燉的排骨汤,你最爱喝的,我特意让她多放了点玉米。” “好。”陆临舟点点头,看著她的背影,心下微沉。 …… 吃过晚饭,林穗穗就进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臥室的窗帘没拉严,窗外的云慢慢沉下来,风裹著潮气吹进房间,把桌上的书页吹得“哗哗”响。 林穗穗正蹲在衣柜前翻找收纳箱,指尖刚触到叠得整齐的薄衬衫,身后就传来陆临舟的脚步声。 “穗穗。”陆临舟在她身后站定。 林穗穗回头看他一眼:“嗯?你跟周姨他们散步回来了?” “嗯。”陆临舟点点头。 “今天怎么回得这么快?”林穗穗疑惑。 “想你了呀。”陆临舟笑著应了句,目光落在她微隆的小腹上,声音放得很柔,像是隨口閒聊:“你这次怀宝宝,跟上次怀宝宝,感觉有什么不一样吗?” 林穗穗翻找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指尖攥住了一件浅蓝的衬衫衣角。 她没回头,声音听著和平时没两样:“上次没真怀啊,就是我自己以为怀了,哪有什么感觉。” “可为什么会以为怀了呢?”陆临舟往前挪了半步,膝盖轻轻碰到她的后背,语气依旧平淡,却盯著她的侧脸,不肯放过任何一点微表情。 “因为上一……”林穗穗隨口应了声。 话衝出口半分,又猛地顿住。 林穗穗喉间用力滚了滚,赶紧把剩下的话咽回去。 她是傻了吗? 怎么差点把“上一世”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上一世確实是真坏了,所以她就顺理成章觉得这一世肯定也怀了。 林穗穗转过身,瞪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每次都不听话,总胡闹。让你……让你及时停下来也不乐意,当然危险了。” 林穗穗皱著眉,回想起当时的兵荒马乱:“再加上那时候总犯噁心,吃不下饭,就以为是怀了唄。” 陆临舟蹲下身,和她平视。他没说话,只是看著她。 林穗穗察觉到他的沉默,有些奇怪,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陆临舟回过神,伸手把她拉进怀里。 他的胳膊圈著她的腰,手掌轻轻贴在她的后背,动作很轻,声音埋在她的发顶:“没说错什么,就是想抱抱你。” 他的呼吸带著温热的气息,扫过她的耳尖,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林穗穗伸手推他,语气里带著点无奈:“別抱了,我还有事呢。你看外面的云,马上要变天了,得赶紧把春夏的衣服拿出来晾晾,马上要穿了。” 陆临舟慢慢鬆开手。 看著她转身重新蹲回衣柜前,继续做著手里的事。 窗外的风更紧了,窗帘晃得厉害,把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陆临舟站在原地,眸光沉了下来。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相信,可今天不一样,她那句没说完的话,避开眼神的慌乱,都在告诉他。 她似乎有什么在瞒著他。 上一? 上一什么? 难道……她也知道他记忆里的那些事吗? 第561章 再见 军校。课间。 下课铃声响起。 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斜斜落在陆临舟摊开的笔记本上,他握著钢笔的手没停,笔尖在纸上快速游走。 后排的孙程燁却没心思记笔记,手指在桌下偷偷转著笔。 忽然,他的动作顿住,眼睛猛地睁大,胳膊肘狠狠撞了下陆临舟的胳膊,压低声音:“老陆!看后门!” 陆临舟握著笔的手没停,只余光扫了眼后门。 舒佳凝站在那里,穿著一身浅粉色的连衣裙,和军校里隨处可见的迷彩服格格不入。 她没进门,只是扒著门框往里望,眼神精准地锁定了陆临舟,脸上还带著刻意的温柔笑意,引得前排几个同学都悄悄回头看。 “完了,这尊佛怎么又来了?”孙程燁皱著眉,伸手一把拉住陆临舟的手腕,生怕他起身:“你不准去!上次她来就没好事,我去问问她想干嘛,要是敢胡搅蛮缠,我直接给她轰走!” 陆临舟终於停下笔,转过身看他,语气平静:“不用,我去就行。” “你疯了?”孙程燁斜眼睨著他,手指还没松:“你这一出去,指不定又被她缠上,回头嫂子知道了,不得跟你闹脾气?” 他说著,故意抬了抬下巴,语气带著点威胁:“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单独跟她说话,我现在就去告状!” 陆临舟闻言,不仅没慌,反而挑了挑眉,嘴角还勾起一抹浅淡的笑:“那你告。” “哟?”孙程燁愣了一下,鬆开他的手腕,上下打量他:“可以啊老陆,最近家庭地位见长啊?不怕嫂子跟你生气了?” “不是不怕。”陆临舟合上笔记本,动作从容:“是我真的让你告。” 孙程燁这下是真懵了,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没发烧吧?主动让我告状?你是不是想不开了?” “別问原因,去告就行了。”陆临舟拍开他的手,起身往后门走。 …… 教室门口。 舒佳凝站在离陆临舟三步远的地方,平日里总是挺直的脊背,此刻微微垮著。 最骄傲的那双眼睛,此刻红得厉害。 “你找我?”陆临舟站在她身前,沉声问。 “我……我要去首都文工团了。”舒佳凝的声音带著点颤抖:“下周就走,以后……可能很少回海城了。” 陆临舟站在原地,身姿挺拔,眼神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听到这话,他只是微微頷首,语气清淡:“恭喜,那是个好地方,適合你。” 这份过分的冷淡,像一盆冷水,浇得舒佳凝心里更凉了。 她咬了咬下唇,终於还是没忍住,往前挪了半步,声音放得更软,甚至带了点卑微的恳求:“陆临舟,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只有林穗穗,知道你状態跟以前不一样……可你能不能,能不能开口留我一句?就一句。如果你说让我留下,我现在就去跟我爸说,我不去文工团了,我留在海城,留在你能看见的地方……”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陆临舟平静的声音打断:“你去吧,那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他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睛上,没有丝毫动摇:“你的天赋在舞台上,在文工团能有更好的发展,没必要留在海城,耗在不值得的人和事上。” “不值得……”舒佳凝愣在原地,嘴里重复著这三个字,像是没听清,又像是不敢相信。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肩膀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积压了这么久的执念,终於在这一刻,被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戳得粉碎。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声音,慢慢抬起头,重新看向陆临舟。 她眼里的祈求渐渐散去,只剩下一片灰败的失落,还有一丝终於死心的释然:“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可我就是不死心……”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了,眼泪终於没忍住,顺著脸颊滑落。 “现在亲耳听到答案,也好。”舒佳凝抬手抹了把眼泪,动作有点狼狈,却还是努力挤出个不算难看的笑。 只是那笑容里,满是掩饰不住的苦涩:“至少我不用再抱著那些没用的幻想,不用再跟自己较劲了。” 陆临舟看著她落泪的模样,心里没有丝毫波澜。 他只是再次頷首,语气依旧清淡,却多了几分礼貌的疏离:“祝好。” 这两个字,像一句最终的判决,彻底断了舒佳凝心里最后一点念想。 她站在原地,盯著陆临舟看了很久。 看他挺拔的鼻樑,看他平静的眼神,看这个她喜欢了、执念了几年的人。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层暖黄的光晕,可这份温暖,却从来不属於她。 终於,她轻轻嘆了口气,像是卸下了重担,也像是跟这段漫长的执念,做了最后的告別。 她往后退了半步,声音很轻:“陆临舟,再见。” 说完,她没再等他的回应,转身就往走廊尽头走。 她脚步有点快,甚至带了点慌乱,像是怕再晚一秒,就会忍不住回头,就会再次动摇。 …… 舒佳凝刚走,陆临舟就转身回教室。 正好撞上出教室门的孙程燁。 孙程燁好奇地蹭上来:“老陆,说什么了?” 陆临舟反问:“你去告诉穗穗了吗?” “还没。”孙程燁不確定地问:“真要去啊?” 陆临舟眉头微拧,觉得他话有点多:“现在去,今天不练你。” 话音刚落,孙程燁一下子就躥了出去。 “说话算话啊老陆!!” ———— 傍晚。 夕阳把军校里的道路,染成暖橙色,晚风裹著路边槐香,吹得林穗穗鬢边的碎发轻轻晃。 她手被陆临舟牵著,两人准备一起去食堂吃饭了,再回宿舍。 她的掌心贴著他温热的皮肤,可脚步却比平时慢了些。 林穗穗眼神时不时飘向身旁的人。 今天,孙程燁专程绕到她们中专的教室,跟她告状了。 他说,舒佳凝来捡了陆临舟。 林穗穗忐忑了一下午,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就想问问,又怕显得自己不信任他,几次话到嘴边,都又咽了回去。 陆临舟牵著她的手,指尖轻轻蹭过她的掌心,早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走过街角时,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著她。 他的眼底映著夕阳的光,笑著问:“你有话要跟我说吗?穗穗。” 林穗穗被他看得一愣,攥著他的手紧了紧,指尖有点发烫。 既然他都问了,她也就不遮遮掩掩了。 她垂了垂眼,看著两人交握的手:“今天……舒佳凝去找你了?” 第562章 一尸两命 “今天……舒佳凝去找你了?”林穗穗问。 陆临舟没否认,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坦然:“嗯,她来了。” 他回答得太乾脆,反而让林穗穗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他就这么直接承认了。 她定了定神,又追问了一句,语气里带著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她找你……做什么呀?” 陆临舟没立刻回答,只是看著她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躲闪,只有认真。 他沉默了两秒,反而轻轻反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觉得,我跟她之间会有什么呢?” 陆临舟顿了顿,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我们之间,明明什么也没有。” “……” 林穗穗被问得心头一紧,指尖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角。 总不能说“你俩本来是小说里的官配,舒佳凝是原女主,按剧情该在一起”吧?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剧情就偏移了。 这话要是说出来,陆临舟不觉得她疯了才怪。 她心里翻涌著没说出口的话。 明明一开始剧情就偏了,可到了海岛基地,偏偏又绕回关键剧情。 舒佳凝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按原书走向,这之后就该是两人感情升温、確定关係的节点。 这大概就是,“主角光环”会把他们拉回原剧情,会让他重新注意到舒佳凝。 这种担心不是没道理啊,小说里的主角,不都该跟著剧情走吗? 可这些话到了嘴边,只剩一句含糊的解释。 “可能……可能是我以前听別人说过些閒话,又看到她总来找你,就误会了吧。”她避开他的目光:“是我想多了。” 陆临舟看著她闪躲的眼神,心里早有了数。 她没说真话,但她不说,多半和自己记起的那些说不清的记忆有关係。 他没再追问,也没戳破,反而往前凑了凑,故意放软了语气,带著点黏人劲儿。 他伸手轻轻拽住她的手腕,把人拉进自己怀里,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原来是听了閒话呀,那穗穗以后別信別人说的,要信我。” 他手掌贴著她的后背,轻轻拍了两下,动作温柔得很:“我跟她真没什么,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我心里只有你,还有咱们肚子里的宝宝,別人都进不来。” 林穗穗被他蹭得脖子有点痒,想推开又被他攥住了手。 他的指尖带著点薄茧,轻轻捏著她的手指,像在撒娇似的晃了晃:“那穗穗以后都相信我好不好?要是你都不信我,我真的会难过的。” 林穗穗被他晃得没了脾气,又觉得他这副样子有点好笑,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你得做让我信你的事儿。” “当然!”陆临舟低头看她,眼底亮著笑,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我一定会的。” ———— 厨房飘来排骨汤的香气,於婶在灶台边忙著翻炒青菜。 油星溅起的轻响里,林穗穗坐在客厅的小板凳上择菜,指尖捏著嫩黄的菜心,动作慢而轻。 怀孕后总容易累,稍微动一会儿就觉得腰沉。 “穗穗,怀孕就別做事了。”周瑾园端著一盘洗好的樱桃走过来,放在茶几上。 林穗穗摇摇头:“没事,都是些简单的活儿。我也待不住。” 周瑾园过来,把她手里的菜抢过来,放进旁边的框子里:“来,我们跟你说个事。” 陆远国跟在后面,手里还拿著份摺叠的报纸,却没像往常那样坐下看,只站在旁边,眼神里带著点斟酌。 林穗穗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菜心,嫩茎被掐出一道印子。 她抬起头,心里却有些绷紧了。 自从知道孩子是陆临舟的,陆远国和周瑾园对她好得没话说,陆老太太还特意拎著补汤来,拉著她的手,认了她以后就是陆家的人。 即使是这样,可每次他们找她聊事,她总归还是有点侷促的。 她刚要起身,身后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陆临舟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她紧绷的肩膀,没等她说话,就自然地坐到她身边的小板凳上,膝盖轻轻碰了碰她的膝盖:“妈,爸,你们找穗穗说什么呀?带我一个。” 见陆临舟过来,林穗穗瞬间鬆了口气。 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往他那边靠了靠。 有他在身边,那些莫名的不安倒是手链了不少。 周瑾园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眼底软了软,才开口:“是这样,穗穗,你现在怀著临舟的孩子,总不能一直这么拖著。我跟你陆叔商量了,要不先把婚订了?找个好日子,请家里亲戚和船厂关係好的人吃顿饭,把事定下来。” 这话一出,林穗穗愣了愣,下意识看向陆临舟。 她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急著说要结婚。 可他脸上的笑意却淡了些,眉峰轻轻蹙了下,指尖蹭过她的手背,力道比刚才重了点,没立刻接话。 “我觉得……还是等临舟好起来再说吧。”林穗穗先开了口,声音轻得像怕打扰什么:“现在他还没恢復,订了婚也不安稳,万一……” 她没说下去,可话里的顾虑很明显。 她怕清醒后的陆临舟后悔,怕这场婚约,会变成以后的麻烦。 “怎么能等呢?”周瑾园急了,往前凑了凑:“现在外面谁不觉得你肚子里的是吴家的孩子?要是不订婚后,人家该怎么说?虽然吴家那孩子已经离开海城了,但外人始终觉得孩子是他的。你陆叔是船厂厂长,厂里多少双眼睛盯著呢,传出去不仅影响他,对你名声也不好啊!” 陆远国也跟著点头,语气实在:“穗穗,不是我们催你,是怕你受委屈。女人家的名声重要,你怀著孩子,要是被人说閒话,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心里多难受?” 林穗穗攥著菜心的手更紧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著。 林穗穗缓缓呼出一口气,这也確实是个问题。 大家都觉得她的孩子是吴景越的。 现在吴景越突然消失,已经有风言风语说他拋妻弃子跑掉了。 林穗穗的形象是受害者没错。 但不管是不是受害者,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了父亲,是人人都能来说句閒话的。 林穗穗正想开口答应著。 “还有件事。”周瑾园突然想起什么,声音压低了些:“你跟临舟的事,柳湾村那边的人还不知道吧?我昨天跟你婶娘打电话,她提了一嘴,说柳湾村规矩严,要是有人知道你怀著孩子没结婚,再传到船厂来,怕有人借题发挥,到处乱说。” 林穗穗一怔,脸色瞬间白了点,指尖无意识地蜷起来,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是啊,上一世,就是因为有心之人把她怀的是陆临舟的孩子这件事告诉军校,差点影响了他。 这一世,会不会影响到陆远国他们? 陆临舟的身体也跟著僵了,他转头看向林穗穗,眼底装出来的懵懂淡了些,多了几分认真。 周瑾园问的,也是他想问的。 他喉结轻轻动了动,声音放得很轻,却带著小心翼翼的试探:“穗穗,要是柳湾村的人知道你没有结婚就怀了孩子,会……会怎么样?” 林穗穗喉间一紧。 她垂著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指尖掐进掌心,疼得让她稍微清醒些。 半晌,她才轻轻开口,声音带著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像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柳湾村的规矩……未婚先孕的女人,会被捆在祠堂的樑柱上,用浸了盐水的藤条打。打不坏孩子也得打坏身子,最后,一尸两命。” 第563章 要不要订婚 一尸两命。 这四个字,让客厅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似的,连厨房飘来的排骨汤香都变得沉重。 陆临舟僵在原地,双手还保持著刚才攥住林穗穗的姿势,指节泛白得几乎要嵌进掌心,眼底的震惊像潮水般涌上来,把所有的情绪都淹没了。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连呼吸都觉得疼。 周瑾园的声音带著难以置信的颤抖,她伸手扶住茶几边缘,才勉强稳住身子。 她看著林穗穗泛红的眼眶:“就……就只是未婚先孕,就能这么残忍?活生生的人,怎么能说打就打,还……还一尸两命?” 她顿了顿,又追问了一句,语气里满是心疼:“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听村里老人说的?” 林穗穗垂著眼,长长的睫毛轻轻颤著。 眼眶里的水汽越积越多,却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指尖掐进掌心,用疼痛压下那些翻涌的、属於原主的记忆。 她被绑在祠堂冰冷的樑柱上,沾了盐水的藤条抽在身上的灼痛,以及肚子里传来的微弱悸动渐渐消失,还有,耳边族人的咒骂和嘲笑…… 原主的记忆和感受都跟她是共通的,虽然没有亲自经歷,但是那种情绪还是拼命地攻击她。 那些感受太真实了,像她自己亲身经歷过一样,每想一次,都让她浑身发冷。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著点刻意的平静,却掩不住细微的颤抖:“嗯,听村里的婶子说的,说很多年前有过这么一桩事,后来没人再敢提了。我也是……也是偶然听来的。” 话刚说完,她的肩膀就控制不住地轻轻晃了一下,赶紧抬手扶住腰,装作是累了的样子,避开眾人的目光。 周瑾园还想说什么,却被陆远国拉了一下。 他皱著眉,手里的报纸早就掉在地上,脸色沉得厉害,轻轻摇了摇头。 他看出来林穗穗不想多提,看来是她也是同样的处境,设身处地一想,就会难受吧。 周瑾园嘆了口气,没再追问。 所有人都没再说话,只有窗外的风偶尔吹过,带动窗帘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而陆临舟,依旧呆愣在原地,目光死死落在林穗穗的侧脸上。 她刚才强装淡定的模样,眼眶里强忍的水汽,还有提到“一尸两命”这四个字时身体的颤抖,都告诉陆临舟一件事。 ——这绝对不是“听说”该有的反应! 她的恐惧、她的克制,分明是亲身经歷过才会有的本能!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超顺畅,????????????.??????任你读 】 脑子里那些莫名的记忆突然像潮水般涌上来,和眼前的画面重叠。 柳湾村会计说“那姑娘犯了错自杀了”,纪检处的人记录“查无此事”。 他当时还鬆了口气,觉得是有人故意陷害,没什么事,继续跟舒佳凝过著“幸福”的日子了。 可现在他才知道,哪里是什么自杀! 她是被柳湾村的人捆在祠堂里,用浸了盐水的藤条活活打死的! 连带著他们的孩子,一起没了! 他以为的幸福……以为的安稳日子,原来是建立在她和孩子的尸骨之上…… 陆临舟在心里喃喃,喉咙像被滚烫的铁水浇过,疼得发不出声音。 他攥紧的拳头里,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眼底的震惊渐渐被刺骨的悔恨取代,心疼瞬间淹没了他。 这都是林穗穗亲身体验过的。 他终於明白,为什么当初知道怀孕了,她会是那样的反应。 为什么她拼了命都要跟著他离开省城,在省城站稳脚步。 为什么她总是觉得他会跟舒佳凝在一起。 为什么她对他总是抗拒。 为什么她看他的眼神里,偶尔会藏著他看不懂的悲伤。 那些他记起的碎片,原来远比他想像的更残忍。 而她,带著这样的记忆重新回到他身边,该有多害怕,有多委屈? 林穗穗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正好对上他通红的眼眶。 她愣了一下,赶紧移开视线,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陆临舟猛地回过神,看著她眼底的担忧,赶紧压下心里的翻涌,摇了摇头,声音带著点哑:“没……没事,就是突然觉得有点冷。” 他伸手,轻轻把她拉到自己身边,胳膊圈著她的肩膀,刻意用身体挡住她的视线,不让她看到自己眼底的悔恨:“以后咱们再也不提柳湾村的事了,好不好?有我在,不会发生那种事的。” 不会发生那种事? 林穗穗后背微微僵住。 她没回话,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周瑾园和陆远国还在討论怎么处理他们订婚的事,陆临舟和林穗穗却已经各有心思,注意力不在这里了。 ———— 第564章 他想坦白 午后的阳光把军校训练场晒得发烫,橡胶跑道泛著淡淡的塑胶味,混著男生们身上的汗水,在风里酿出一股燥热。 陆临舟站在格斗垫上,训练服的袖口早被汗湿,贴在胳膊上。 往日里总是锐利的眼神,此刻却有些发空,目光时不时飘向训练场边的白杨树。 树影晃得厉害,竟让他莫名想起柳湾村的老槐树,想起林穗穗昨晚说的话。 “临舟,准备好了!”孙程燁攥著拳,脚步往前踏了半步,拳风带著劲,直逼他的面门。 按往常,陆临舟早该侧身躲开,顺势扣住对方手腕反制,可今天他却慢了半拍。 直到拳风擦过鼻尖,他才猛地回神,仓促间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差点撞到围栏。 孙程燁愣了一下,收了拳:“老陆,你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陆临舟摇摇头,攥了攥拳头,试图把脑子里的混乱压下去:“没事,再来。” 第二回合开始,孙程燁的动作快了些,一个低扫腿过来,紧接著是擒拿的架势。 这是他们练了千百遍的对抗组合,陆临舟闭著眼都能接得住。 (请记住 找好书上 101 看书网,101??????.?????超方便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本该借著对方的力道,左手扣住对方小臂,右手顶住肘关节,轻轻一拧就能完成反制。 可指尖刚碰到对方的训练服,脑子里突然炸开祠堂的画面。 冰冷的樑柱,浸了盐水的藤条,林穗穗蜷缩在地上的模样…… 力道偏了半寸,角度错了几分。 “咔。” 一声轻响像针似的扎进耳朵,右肩瞬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从肩窝窜到脊椎,又顺著胳膊往下爬。 陆临舟闷哼一声,冷汗“唰”地从额角渗出来,顺著下頜线滴在格斗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他扶著肩膀往后踉蹌了两步,指尖触到肩窝时,疼得指节都在抖。 “老陆!”孙程燁赶紧上前,伸手想扶他:“你没事吧?肩膀怎么了?” “没事……”陆临舟咬著牙,声音有点发哑,“可能扭到了。” 被扶到医务室时,他的右肩已经肿了起来,连抬都抬不起来。 军医搬来小凳子让他坐下,手指轻轻按在肩窝处,陆临舟疼得身体一僵,指节死死攥著诊床的边缘,泛出青白的印子。 “临舟同志,”军医的声音很沉,一边打开医药箱找纱布,一边严肃地说:“你今天这状態到底怎么回事?格斗场上分神,跟把命递出去有什么区別?刚才要是实战,你这肩膀现在就不是扭伤这么简单了!” 陆临舟垂著眼,没说话。碘酒擦在皮肤上,凉得刺骨,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他好像,不能再继续逃避了。 …… 教室。 孙程燁一整个下午,都没见到陆临舟的人。 从来都是好领队的人,居然逃课了。 受伤已经是前几天的事了,应当是不至於因为伤才没来。 这就让孙程燁有点担心了。 孙程燁心里发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最后决定地往训练场跑。 果然,远远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格斗垫边缘,左手攥著沙袋,一下下慢而沉地砸著。 “陆临舟!你疯了?!”孙程燁衝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指腹触到他手背上绷起的青筋,还有纱布边缘露出的红肿:“你这胳膊刚扭伤,医生说最少得养两周,你现在练什么练?” 陆临舟没停,左手依旧一下下砸著沙袋,沙袋晃出沉闷的声响,震得他肩膀微微发麻。 他侧过头,右肩的纱布在光线里泛著白,动作刻意避开受伤的那边,声音听著没什么起伏:“没事,我没用这边。” “没事?”孙程燁急了,伸手把他拽开,盯著他的脸。 眼底泛著青黑,眼下的泪痣都透著疲惫,眼神更是沉得像深不见底的江,没有半分往日的锐利,只剩一片死寂的疲惫。 孙程燁嚇了一跳:“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上次格斗训练走神扭了肩,今天又逃课来这折腾自己?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 他顿了顿,心里冒出个不好的念头,声音放低了些,带著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是不是嫂子她……跟你闹矛盾了?还是家里出什么事了?跟兄弟说说,別自己憋著啊!” “不是她的事。”陆临舟打断他,目光越过孙程燁的肩膀,望向训练场。 早上刚下过雨,风裹著潮气吹过来,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晃。 他的声音低沉却清晰,沉的厉害:“是我的事。我骗了她这么久,不能再继续骗下去了,我得把一切都告诉她。” “坦白?”孙程燁愣了一下,隨即鬆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胳膊,刻意避开受伤的右肩:“嗨,我还以为多大事!坦白好啊!你就直接跟她说你脑子好了,不傻了,不就行了?她要是知道你好了,肯定高兴,哪会怪你!” 陆临舟缓缓摇头,左手从沙袋上垂下来,指尖还沾著沙袋上的细尘。 他转过身,看著孙程燁,眼神里没有波澜,只有一种破碎后归於平静的疲惫,像经歷了一场漫长的挣扎,终於下定了决心:“不是只说我好了。我要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她。包括我为什么装傻,包括我记起的那些事,还有……我一直以来的欺骗。” “你说什么?”孙程燁的眼睛瞬间睁大,抓著他胳膊的手都紧了些,声音都变了调:“你要把所有事都告诉她?那你当初装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欺骗啊?!现在说,十恶不赦,大逆不道了你!” 陆临舟看著孙程燁震惊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又低了些,带著点不易察觉的苦涩:“嗯,包括我的欺骗。所有她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想告诉她。” 他转过身,看著孙程燁,眼神里是破碎后的平静:“我可能……会永远失去她。” 第565章 舒佳凝走了 “我可能……会永远失去她。” 陆临舟认真的话,让孙程燁一时有些失神。 他做了这么多,到了这一刻,却要全盘托出。这真的值得吗? 可孙程燁也知道,陆临舟做的决定,大概是没人能改变的。 “那你……想好了?”孙程燁的声音放软了些,拍了拍他的后背,“要是她不原谅你怎么办?” 陆临舟微微垂眸,肩膀微微垮了些。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背负了更多。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著一种破釜沉舟的坦然:“想好了。” 孙程燁嘆了口气:“那就祝你好运了,老陆。” ———— 海城港口的风裹著咸湿的气息,吹得码头上的彩旗轻轻晃。 舒佳凝穿著一身崭新的米白色连衣裙,站在轮船的甲板边,身后围著一圈亲戚。 七大姑八大姨凑在她身边,手里还塞著鸡蛋、红,嘴里满是叮嘱与夸讚,把甲板的一角烘得热热闹闹。 “佳凝啊,首都文工团可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的地方,你这孩子有出息,以后就是大城市的人了,可得光耀咱们舒家门楣!”二姨攥著她的手,笑得眼角皱起细纹,语气里满是骄傲。 “是啊是啊,听说文工团里都是有本事的人,你去了可得好好学,以后说不定能上电视呢!”三婶也跟著凑过来,把一兜苹果塞进她手里,“路上吃,补充营养,到了那边记得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舒佳凝的父母站在旁边,脸上带著欣慰的笑。 舒父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郑重:“到了首都要听话,好好训练,別总惦记家里,我们会照顾好自己。” 舒母也拉著她的衣角,眼圈有点红:“天冷了记得加衣服,別总穿得那么少,想吃家里的菜了,就给妈写信或者给院里来电话,妈给你寄过去。” 舒佳凝笑著点头,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舒母,声音轻快:“知道啦,你们放心吧,我到了那边会好好的,逢年过节我就回来,到时候咱们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 亲戚们又说了些祝福的话,才慢慢散开,准备下船。 舒佳凝站在甲板上,看著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却没表面那么轻鬆。 风拂过脸颊,带著点凉意,让她想起了在海城的那些日子,想起了陆临舟,想起了那些没说出口的遗憾。 “真的要走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舒佳凝回头,看见堂哥舒明远站在那里。 他穿著一件深蓝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脸上没了往日的爽朗,眉宇间满是沉闷,眼神落在她身上,带著毫不掩饰的心疼。 舒佳凝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试图装作轻鬆:“大家都觉得我去首都文工团好,能有更好的发展,怎么,堂哥你看起来,倒像是觉得我要去受苦了?” 舒明远往前走了两步,看著她眼底强装的坦然,轻轻嘆了口气:“我还不了解你吗?你从小就恋家,海城才是你想待的地方。首都文工团再好,也不是你最想去的,你只是……只是想离开这里,离开那个让你伤心的人,对不对?” “明远哥……”舒佳凝的眼眶瞬间红了,刚才还能勉强维持的笑容,此刻彻底绷不住。 她別开脸,伸手抹了抹眼角,声音带著点哽咽:“別说这些了,都过去了。” 舒明远看著她这副模样,心里更疼了。 这是他从小呵护到大的妹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却因为一个陆临舟,硬生生逼自己离开熟悉的家乡,去一个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 他攥了攥拳头,语气里满是无奈:“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你也別总憋著,到了首都要是受了委屈,就给堂哥打电话,堂哥就算生意没了,也能想办法去看你。” “明远哥。”舒佳凝打断他,转过头看著他,眼神里带著点担忧,“你的生意没了就没了,別太放在心上,再找点其他的事做,大伯大伯母还有堂嫂,他们都盼著你好,別让他们替你操心。” 舒明远点点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髮,像小时候那样,语气软了些:“知道了,你也別操心我,管好你自己就行。到了那边要照顾好自己,別委屈自己,要是有人欺负你,千万別忍著,一定要告诉我。” “嗯。”舒佳凝用力点头,眼眶里的泪终於还是没忍住,顺著脸颊滑落。 轮船的汽笛声响起,催促著送別的人下船。 舒明远看著她,还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別让你爸妈等急了。” 舒佳凝点点头,转身往船舱走。她没回头,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忍不住想留下来的衝动。 舒明远站在甲板上,看著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船舱门口,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大。 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眼神里满是不满。 陆临舟那个小子,明明知道佳凝有多喜欢他,却偏偏不珍惜,让佳凝受了这么多委屈,最后还得逼著自己离开海城! 他越想越气。 …… 舒明远踩著港口的咸湿海风回到家时,堂屋的灯已经亮了。 母亲正坐在小板凳上摘豆角,见他进门,手里的动作没停,语气却带著藏不住的急:“可算回来了!跟你说的事你到底听没听?你总不能天天在家蹲著凉著,赶紧找个事做啊!” 父亲坐在八仙桌旁,手里攥著旱菸杆,菸丝都没点,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你妈说得对,之前你做生意做得那么好,还能顾著家。现在倒好,货被人扣了,本钱也赔进去,连带著上次还被人堵在巷子里打。你得赶紧想法子,总不能一直耗著。” “耗著?”舒明远把外套往椅背上一扔,声音瞬间拔高,带著憋了一路的火气:“我是想耗著吗?那批建材我跟工地都签好合同了,送货当天半道上被人拦了,说我货不合格!我去工商问,人家说有人提前递了举报信,说我卖劣质材料。这是有人故意搞我!” 母亲摘豆角的手顿了顿,抬头看著他:“故意搞你?谁啊?跟你有仇?” “还能有谁?”舒明远往桌边一坐,拳头重重砸在桌面上,震得碗碟都晃了晃:“就是陆临舟那个小子!我堂妹为了他,好好的海城待不下去,非得去首都!我去找他要个说法,结果呢?不仅被他的人堵著打,连生意都被他搅黄了!” “陆临舟?”父亲愣了一下:“是佳凝丫头喜欢的那个?” “嗯。”舒明远冷笑一声,眼底满是不甘,却又不能多说。 母亲嘆了口气,伸手拉了拉他的胳膊:“就算是他搞的鬼,可他现在这情况,你找他也没用啊。听妈的,先別想这些,找个正经活计,先把日子过起来。” “过日子?”舒明远甩开母亲的手,语气里满是烦躁:“我知道要过日子!可谁能保证我下一个事,他不会再出来搅黄?我防得住吗?” 这话堵得老两口没话说。 堂屋里瞬间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卷著树叶响。 舒明远坐在那里,胸口的火气像烧起来的柴火,越窜越高。 他想不通,这陆临舟怎么就能这么横?不仅欺负了他最疼的堂妹,还把他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他盯著桌面上的裂纹,心里的念头越来越清晰。 不管陆临舟势力到底有多大,这口气他都咽不下去。 佳凝走了,他不能让她带著委屈走,更不能让自己就这么认怂。 总有一天,他得找陆临舟把这笔帐算清楚,不然这心里的火气,能把他憋疯。 “行了你们別管了!”舒明远猛地站起来,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我会找事做,但陆临舟欠我的、欠佳凝的,我迟早要討回来!” 第566章 有人掳走了林穗穗。 这天下午。 公交车在船厂家属院门口的站台停下。 车门打开,林穗穗扶著车门边的扶手,慢慢走下来。 傍晚的风裹著点潮气,吹得她额前的碎发轻轻晃,手下意识地护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这几天肚子又显怀了些。 “慢点儿走,別著急。”陆临舟跟在她身后,右手小心地虚扶著她的腰,生怕她脚下不稳,语气里满是不放心:“都说了我可以开车,你偏不乐意,这一路站著多累。” “不累。”林穗穗回头冲他笑了笑,眼底映著街边的路灯,亮闪闪的:“我坐著靠窗的位置,还能歇会儿。倒是你,肩膀还没好全,训练別太用力,医生说的话要听。” 两人並肩往家属院走,脚下的石板路被夕阳晒得还留著点温度。 刚拐过街角的小卖部,就听见前面传来“哗啦”一声。 卖菜的王婶不小心撞翻了菜筐,番茄滚了一地,几个还顺著斜坡往马路中间滚,眼看就要被路过的自行车轧到。 “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帮王婶捡一下。”陆临舟停下脚步,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眼神里满是认真:“別往前走,就在这儿站著,我马上回来。” “好,你快去。”林穗穗点点头,靠在小卖部的玻璃柜边,看著陆临舟快步跑过去。 他弯腰捡番茄的动作很轻,特意避开了受伤的右肩,还顺手帮王婶把歪了的菜摊架子扶稳。 嘴里还说著“您慢点儿,別著急”。 林穗穗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不管是傻子的他,还是聪明的他,总是这样,见不得旁人有难处。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超贴心,101??????.??????等你读 】 趁著等他的功夫,林穗穗的目光落在旁边的菜摊上。 她想著可以挑挑看有没有什么好点的菜,晚上让於婶做了加餐,就往前挪了两步。 低头的瞬间。 远处伺机而动的人,立刻涌了过来。 几个人像是早就准备好了,有的去摊子那儿帮忙捡东西,刻意挡住陆临舟看过来的视线。 另外几个人,则是朝著林穗穗衝过来。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没等她回头,一只粗糙的手就猛地捂住了她的口鼻! 一股刺鼻的药味瞬间钻进鼻腔,林穗穗的脑子“嗡”地一声,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她牙齿狠狠咬在那只手的虎口处。 她能清晰感觉到对方吃痛的闷哼,手指的力道鬆了半分。 可下一秒,一个厚重的麻袋就罩住了她的头,眼前瞬间陷入漆黑。 “唔!唔!”林穗穗拼命扭动身体,双手去扯头上的麻袋绳,脚也不停乱踢,却被两个人死死架住胳膊,拖拽著往旁边的窄巷里走。 石子硌得脚底生疼,还没等她喊出“陆临舟”三个字,就被粗暴地塞进了一个车厢里。 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车厢里一片漆黑。 顛簸的路面让她头晕目眩,腰间的力道还没松。 林穗穗张了张嘴,正要呼救。 有人恶狠狠地在她耳边说:“老实点!再动就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不客气!” 林穗穗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护紧小腹。 挣扎的动作慢了些,可指尖还在悄悄扯著麻袋绳。 她不能慌,陆临舟还在等她,她必须想办法留下点线索。 慌乱间,她摸到口袋里的小药瓶。 那是早上於婶让她带给陆临舟的外敷药,治肩膀扭伤的,她一直揣著忘了给。 借著挣扎的动作,林穗穗一抬手,將手里的药瓶扔了出去。 “咔嗒”一声,掉在车外的石板路上,又滚了几圈。 最终掉进巷口的草丛里,透明的瓶身被草叶半遮半掩,只在夕阳下泛著一点微弱的光。 ———— 另一边,陆临舟帮王婶把菜筐收拾好,还帮她把菜摊挪到了人行道內侧。 他转身往小卖部方向走,却没看到林穗穗的身影。 刚才她靠著的玻璃柜边空荡荡的,只有风吹动著柜檯上的塑胶袋,发出细碎的声响。 “穗穗?林穗穗!” 陆临舟心里一紧,快步跑过去,四处张望,喊她名字的声音都带著颤抖。 他快步衝过去,目光扫过周围,从菜摊到巷口,再到远处的家属院大门,哪里都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陆临舟的指尖不自觉地攥紧,肩窝的伤口被扯得发疼,他却浑然不觉。 “老板!您看到刚才在这儿的孕妇了吗?穿浅蓝衬衫的,肚子有点显怀!”他抓住小卖部老板的胳膊,力道大得让老板皱了眉,语气里的急切几乎要溢出来。 老板被他问得一愣,半晌才含糊道:“好像……好像被两个人拽进巷子里了?看著挺凶的,我还以为是家里人闹矛盾……” “巷子里?” 陆临舟猛地鬆开老板,转身就往窄巷冲。 脚步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急促的声响,他的眼睛像鹰隼一样扫视著地面。 任何一点线索都不能放过。 就在巷口的草丛边,一点透明的反光刺痛了他的眼。 他立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半掩的草叶,那只熟悉的小药瓶就躺在里面。 瓶身是透明的,標籤上还粘著手写的“外敷活血”四个字,瓶盖没拧紧,滚落在旁边,里面残留的药膏沾了点草屑。 这是林穗穗的字! 陆临舟的指尖颤抖著,把药瓶和瓶盖捡起来,紧紧攥在手心。 塑料瓶的冰凉透过指尖传来,却让他浑身发烫。 这是穗穗留下的唯一线索,她肯定出事了! 恐慌像潮水般涌上来,几乎要將他淹没。 头脑瞬间充血,陆临舟差点疯了。 有人掳走了林穗穗。 第567章 被绑了 可理智硬生生按住了这些衝动。 陆临舟知道,不能乱,穗穗还在等他,他要是乱了阵脚,谁来救她和孩子?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指尖用力掐了掐掌心,疼痛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攥著药瓶,转身衝出巷子 陆临舟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纠纷,是有人故意绑架! 穗穗怀著孕,那些人要是对她不利…… 不敢再想下去,他拔腿就往最近的电话亭跑。 衝进电话亭,他手抖得几乎按不准號码,反覆试了三次才拨通军校宿舍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对著听筒急声喊:“找孙程燁!让他立刻接电话!我有急事!人命关天的急事!” 宿管大概是被他的语气嚇到,没多问就跑去喊人。 不过几分钟,听筒里传来孙程燁带著睡意的声音:“谁啊?这么著急……” “是我!陆临舟!”陆临舟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攥著听筒的指节泛白,“穗穗不见了!被人绑架了!有人看到两个男人把她推上一辆草绿色旧吉普,带走了。” “什么?!”孙程燁的睡意瞬间全无,声音陡然拔高,带著难以置信的震惊,隨即又立刻沉了下来,变得异常严肃:“你別急!现在在哪儿?我们需要做什么?” “我在船厂家属院门口的电话亭!”陆临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条理清晰:“时间不多,我们分头找!你带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去西边码头,我去东边几个旧厂区。那些地方偏僻,容易藏人。不管谁先发现吉普车或者可疑动静,先想办法盯著,別轻举妄动,实在不行就直接去派出所找李所长,他跟你爸关係好,能调人支援!” “知道了!”孙程燁的声音斩钉截铁,“我现在就叫人,直接分头行动,隨时电话联繫!你自己注意安全,別衝动!” “好!” ———— 意识是被一阵刺骨的寒意拽回来的。 眼前一片漆黑,厚重的麻袋裹著头,蒙得密不透风,视觉被彻底剥夺的瞬间,恐慌像潮水般涌上来。 林穗穗动了动,发现手腕和脚踝都被粗糙的麻绳捆著,勒得皮肤生疼。 身下是冰冷坚硬的水泥地,还沾著细碎的灰尘,一呼吸就呛得喉咙发紧。 鼻尖縈绕著浓郁的霉味,混著铁锈的腥气和陈年灰尘的味道,是废弃建筑特有的沉闷气息。 仓库很大,远处似乎有水滴落在铁皮上的声音,“嘀嗒、嘀嗒”,在寂静里被无限放大,敲得人心里发慌。 她试著抬头,头顶的麻袋摩擦著头皮,带来粗糙的触感,只能隱约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来回踱步,沉重而烦躁。 “这是哪里?你们是谁?”林穗穗的声音带著刚醒的沙哑,还透著难掩的紧张。 她挣扎了一下,手腕被麻绳勒得更疼,肚子里的宝宝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不安,轻轻动了一下,让她瞬间绷紧了神经。 她不能有事,孩子也不能。 “闭嘴!少废话!”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带著不耐烦的呵斥,脚步声停在她面前,阴影笼罩下来:“问那么多干什么?老实待著就行!” 林穗穗的心跳更快了,她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戾气,和上次在巷子里打她的人如出一辙。 她猛地想起晕过去前闻到的刺鼻药味,下意识地护紧小腹,声音带著恳求:“我肚子里还怀著孩子,你们刚才用的是什么药?会不会对孩子有影响?求你们告诉我!” “孩子?”那人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轻蔑:“你自己的命都要没了,还管什么孩子?识相点就別乱动,不然有你好受的!”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得林穗穗浑身冰凉。 果然是同一伙人! 上次他们只是打了她,这次却直接把她绑来,还说要她的命…… 她猛地想起什么,心里咯噔一下,试探著开口:“你是舒佳凝的亲人?”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远处的水滴声还在继续。 那阵沉默像一种默认,让林穗穗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猜对了,是舒佳凝的人,多半是为了舒佳凝离开的事,来找她和陆临舟报仇。 可明明舒佳凝本人都放弃了。 陆临舟说过的,舒佳凝来跟他说过,她要走了。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是你。”林穗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何必蒙著我的眼睛?我如果出了什么事,陆临舟肯定会报警,到时候一查就知道是你,舒佳凝也会被你连累。” “唰——” 头顶的麻袋被猛地扯掉。 刺眼的光线让林穗穗下意识地眯起眼睛,適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人。 舒明远站在她面前,脸色阴沉得可怕,眼底满是戾气,旁边还站著两个穿黑衣服的壮汉,正是上次打她的人。 舒明远伸手,粗暴地撕下她嘴上没来得及贴牢的胶布,动作带著发泄的意味:“无所谓。” 他盯著林穗穗,语气冰冷:“我没准备把你怎么样。” 林穗穗愣了一下,脸上满是疑惑:“那你为什么把我绑来?” “为什么?”舒明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猛地踹了一脚旁边的铁桶。 “哐当”一声巨响在仓库里迴荡,嚇得林穗穗浑身一颤。 “因为陆临舟!他毁了我的生意,害我挨了揍,现在老子快要赔得倾家荡產了!我得找他把损失要回来!” 他说著,从口袋里掏出纸笔,扔在林穗穗面前的地上,居高临下地命令道:“写!给陆临舟写纸条!让他把家里所有的钱和值钱的票证都放到我说的地点,不准报警,不准告诉別人!不然,老子就把你卖到山沟里去,让你永远见不到他!” 第568章 挨了一个巴掌 陆临舟冲回陆家时,玄关的门都没顾上关严,直奔客厅的抽屉。 车钥匙平时都放在那里,他现在得赶紧去救人。 “临舟?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周瑾园刚从厨房端著水果出来,看到他风风火火的样子,皱了皱眉:“穗穗呢?不是让你们俩一起回来的吗?她怀著孕,怎么能让她一个人……” “穗穗被绑架了。” 陆临舟的声音打断她,没有半分平日的“傻气”,凌厉得像寒冰利刃,眼神沉得嚇人。 他拉开抽屉,手指在一堆杂物里飞快摸索,语速极快:“爸,你立刻联繫厂里保卫科,让他们调动所有巡逻队,重点盯著江边和东边旧厂区,留意一辆草绿色旧吉普。再给派出所李所长打个电话,说情况紧急,需要支援。” “妈,你朋友多,立刻给相熟的人都打个电话,问问有没有人见过那辆车,或者知道舒家最近的动静。绑架穗穗的还是上一次袭击我的那伙人,舒佳凝的亲戚。” “什么?!”周瑾园手里的水果盘“哐当”掉在茶几上,苹果滚了一地。 她脸色瞬间惨白,抓住陆临舟的胳膊,声音都在抖:“被绑架了?怎么会被绑架?到底是怎么回事?穗穗她……她怀著孩子啊!” 陆远国刚从书房出来,听到这话,脸色也骤然沉了下来。 毕竟是海城船厂厂长,陆远国气场瞬间绷紧,快步走过来:“临舟,你说清楚,什么时候的事?在哪被绑的?对方有什么要求?” “就在家属院门口的巷子里,刚发生没多久。”陆临舟终於摸到车钥匙,攥在手里,指尖泛白:“有人看到两个男人把她塞进草绿色旧吉普。” 周瑾园还在发抖,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可看著陆临舟条理清晰、眼神凌厉的样子,突然愣住了,疑惑地盯著他:“临舟,你……” 她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陆临舟,没有半分之前那种傻气了,说话做事沉稳果断,眼神里的锐利,是她熟悉的、作为军人的模样。 陆临舟迎上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简洁点头:“嗯,我没有变傻。” “那、那你之前……”周瑾园惊得后退半步,手指都在颤:“你之前傻样子,都是装的?” “是。”陆临舟没有多余的解释,时间不等人,他抓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具体的前因后果,等救回穗穗,我再慢慢跟你们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她,不能让她和孩子出事。” 他转身就要走,周瑾园连忙喊住他:“临舟!你自己小心点!千万別衝动!” “放心。”陆临舟脚步没停,只回头看了一眼,眼底的焦急与决绝混在一起,他沉声道:“我会把她带回来的。” 门“砰”地一声关上,留下陆远国和周瑾园站在客厅里,面面相覷。 水果还滚在地上,空气里满是凝重。 “这可怎么办啊……”周瑾园终於忍不住,声音带著哭腔:“穗穗还怀著孕,那些人要是对她不利可怎么好?” “別慌。”陆远国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担忧,脸色依旧难看,却也要在妻子面前沉稳下来:“先按临舟说的做。他是军人,经歷过训练,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比我们乱方寸有用。我现在就去给保卫科和李所长打电话,你也赶紧联繫你的朋友,多个人多份线索。” 他拍了拍周瑾园的肩膀,语气坚定:“相信临舟,他一定能把穗穗平安带回来的。” ———— 废弃仓库里的空气越发沉闷,霉味混著铁锈味钻进鼻腔,呛得林穗穗喉咙发紧。 她看著舒明远凶狠的眼神,眉头拧得更紧,语气里满是诧异:“他毁了你的生意?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舒明远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猛地踹向旁边的铁架。 “哐当”一声巨响震得人耳膜发疼。 “老子的建材被扣,本钱赔光,还被人堵在巷子里揍得鼻青脸肿!这不是他搞的鬼是谁?现在老子快要倾家荡產了,全拜他陆临舟所赐!” 平日里,舒明远一直都是温和有礼的形象,在家里是顶樑柱,又是小老板,风光得很。 一时间,所有人都要踩他一脚,让他实在是恨! 最重要的是,就因为陆临舟,他最心爱的堂妹伤心离开海城。 陆临舟就是罪魁祸首。今天,要么他留下命,要么就把他女人和孩子的命留下! “可他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林穗穗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她双手紧紧护在小腹前,声音带著一丝恳求的急切:“他上次被你的人打傻了,现在心智只有七八岁大男孩的样子,连自己的训练都记不住,怎么可能策划这些阴招?怎么可能毁你的生意?你真的弄错了!” 舒明远的动作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疑惑。 他確实听说陆临舟脑子受了伤,是他的小弟做的。 不然他也不会反过来报復他,找训练有素的人把他打伤,甚至想办法弄垮了他的生意。 可若真是这样,又怎么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但这丝疑惑很快就被滔天的戾气淹没,他盯著林穗穗,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糊弄老子是吧?”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在仓库里炸开! 舒明远扬手就给了林穗穗一个狠狠的耳光,力道大得让她整个人偏过头去。 第569章 林穗穗!他找到她了! 舒明远那一巴掌落下来。 林穗穗脸颊瞬间火辣辣地疼,像被烫过一样。 嘴角也破了,温热的血珠顺著下巴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林穗穗被打得懵了,耳边嗡嗡作响,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她捂著脸颊,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著气,眼里的急切渐渐被绝望取代。 “他都傻了还能使出这些阴招?” 舒明远攥著拳头,居高临下地瞪著她,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你当我是傻子啊?林穗穗,別以为装可怜就能矇混过关!今天你要么乖乖写纸条,让陆临舟把钱送来。要么,就等著被卖到山沟里,永世不得翻身!” 旁边的两个壮汉也往前凑了凑,眼神不善地盯著她,像是在警告她別再耍样。 林穗穗低著头,看著地上自己滴下的血珠,心里一片冰凉。 她试著辩解,可换来的却是狠狠的耳光。 她想告诉舒明远真相,可他根本不信。 陆临舟是真的傻了,他怎么可能对抗得了舒明远? 而自己现在被绑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肚子里还有孩子…… 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臟,越收越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能感觉到肚子里的宝宝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害怕。 这让她更加难受了。 她不能倒下,不能让孩子出事,她到底该怎么办? “我……我不写。”林穗穗慢慢抬起头,嘴角的血还在流,眼神却带著一丝倔强:“他现在什么都不懂,就算我写了,他也不知道怎么把钱送来。你要是真的找他要说法,就放了我,我带你去找他。” “放了你?”舒明远嗤笑一声,抬脚踩在她面前的纸上:“你当我傻吗?放了你,你还会带我去找他?林穗穗,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写不写?” “……” ———— 吉普车引擎熄灭,陆临舟猛地踩下剎车。 他推开车门,受伤的右肩被安全带勒得发疼,却顾不上揉,目光瞬间锁定路面。 两道新鲜的车辙印嵌在黄土里,轮胎纹路粗糲,正是草绿色旧吉普的痕跡,还带著湿润的泥土,显然刚驶过不久。 找了这么多地方,这里最像是他们绑架林穗穗的地方。 “穗穗……”他低声呢喃,攥紧方向盘的指节泛白,下车拔腿就往车辙延伸的方向跑。 这条路通往废弃的红星机械厂,两旁是半人高的野草,风一吹就发出“沙沙”的声响,像藏著无数双眼睛。 陆临舟压低身子,利用草丛和土坡隱蔽身形。 军人的本能让他每一步都踩在枯叶堆积处,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肩窝的伤隨著跑动隱隱作痛,冷汗浸湿了训练服的后背,他却像感觉不到似的,眼里只剩前方那座破败的厂房。 厂房的墙体早已斑驳,窗户玻璃碎得只剩框架,露出黑洞洞的窗口,瀰漫著浓郁的霉味和铁锈味。 陆临舟刚靠近围墙,就听到里面传来男人的斥骂声,粗哑刺耳,正是舒明远的声音:“快点把纸条收好!儘快给他们送回去,然后就按我说的地点去蹲守,看到陆临舟来了就给我发信號,別让他耍样!” “知道了,舒哥!”另一个声音应道,带著几分諂媚。 陆临舟的心臟猛地一缩,贴著围墙慢慢移动,绕到仓库背面。 这里的墙体有一处坍塌的缺口,他踩著碎砖,双手抓住墙头的钢筋,忍著肩伤的剧痛,利落地翻了进去,落地时轻盈无声。 仓库內部空旷得可怕,横樑裸露在外,掛满了蜘蛛网和灰尘。 他贴著墙角,目光扫过地面,没有看到人,却听到下方传来拖拽的脚步声。 他抬头看向二楼的横樑,深吸一口气,双手抓住生锈的铁梯,一步一步往上爬,铁梯发出“吱呀”的轻响,被他刻意压到最低。 爬到二楼横樑,灰尘簌簌落下。 他匍匐在冰冷的钢铁上,掌心沾满了铁锈和灰尘。 透过楼板的缝隙往下看,仓库底层的景象清晰地映入眼帘。 舒明远站在中央,手里捏著一张摺叠的纸条,正往一个壮汉手里塞,语气阴狠:“记住,只准他一个人来,带够钱和票证,要是看到警察,或者他敢带其他人,就直接撕票!” 壮汉接过纸条揣进怀里,点头如捣蒜:“放心舒哥,我肯定盯紧了!” 陆临舟的目光飞快移开,落在舒明远脚边不远的地方。 林穗穗被绑在一根生锈的铁柱上,手腕和脚踝都勒著粗麻绳,脸颊红肿,嘴角还沾著乾涸的血跡,显然受了伤。 她闭著眼睛,眉头紧紧蹙著,脸色苍白得像纸,呼吸有些急促,看起来难受得厉害,双手却下意识地护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林穗穗!他找到她了! 陆临舟的心臟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第一次有了衝进去的衝动。 手指已经扣住了横樑的边缘,却硬生生忍住了。 仓库里一共四个人,舒明远站在中间,另外三个壮汉分散在四周,每个人手里都握著利器。 两个拿著铁棍,一个別著匕首,寒光闪闪。 穗穗被绑在核心位置,一旦他轻举妄动,对方很可能会立刻伤害她和孩子。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趴在横樑上一动不动,仔细观察著下面的每一个细节。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分析著最优的营救方案。 肩伤的疼痛还在蔓延,可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凌厉。 “再去看看那女人醒了没!”舒明远突然开口,冲旁边一个壮汉努了努嘴:“別让她耍样,要是敢喊,就堵上她的嘴!” 壮汉应了一声,提著铁棍一步步走向林穗穗。 …… 昏沉中醒来时,林穗穗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 脸颊的肿痛还在隱隱作祟,嘴角乾涸的血跡紧绷著皮肤,稍一牵动就钻心地疼。 她缓缓睁开眼,仓库里依旧是挥之不去的霉味与铁锈味,几缕微弱的光线从破损的窗欞挤进来,照亮空中飞舞的尘埃。 她下意识地护紧小腹,肚子里的宝宝还算安分。 只是她自己手腕脚踝被麻绳勒得发麻,连呼吸都带著钝痛。 刚想调整姿势,头顶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簌簌”声。 林穗穗心里猛地一紧,倏然抬头望向天板。 一切都隱在昏暗里,掛满了蛛网与厚尘,一眼望去空无一人,只有风穿过破窗的呜咽声。 是她想多了。 舒明远看得严密,陆临舟又傻著,怎么可能找到这荒郊野岭的废弃仓库? 第570章 啊——是林穗穗的声音! 可下一秒。 舒明远也猛地绷紧了神经,粗哑的声音打破寂静:“什么声音?!” 他身边的两个壮汉瞬间攥紧了手里的铁棍,眼神警惕地扫向四周,仓库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舒哥,会不会是风吹的?”其中一人小声试探,语气里藏著心虚。 “放屁!”舒明远低骂一声,眼底满是戾气与警觉:“这破仓库的风能弄出这动静?肯定有人摸过来了!” 他抬手指向离门口最近的壮汉,命令道:“你,去看看!上仔细查,外头周围也看看,別让人坏了老子的事!” “是!”壮汉应了一声,握紧铁棍,脚步沉重地往门口挪。 他走得格外谨慎,每一步都盯著地面,生怕踩中什么陷阱,毕竟乾的是绑架的勾当,心里本就发虚。 壮汉刚踏出仓库门,还没来得及探头查看四周,一道黑影突然从门后的断墙阴影里窜出! 那人似乎早已蓄势待发,借著断墙的掩护屏住呼吸。 见壮汉孤身出来,他眼神一凛,动作快如闪电,右手手肘带著凌厉的劲风,精准无误地劈在壮汉的后颈上! “咚”的一声闷响。 壮汉连哼都没哼一声,眼睛一翻,身体软得像滩泥,直直倒了下去。 …… 荒草掩映的断墙后。 孙程燁、李建跃、周旭睿三人早已潜伏就位,还带著一队军校的人。 他们都是陆临舟在军校带过的兵,接到消息后二话不说,抄起训练用的护具就赶了过来。 此刻,一行人正屏气凝神,目光紧紧锁定仓库门口。 突然,一道黑影从仓库二楼的破窗处纵身跃下! 动作利落得像蓄势的猎豹,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陆临舟身形下坠时微微弓起,落地瞬间膝盖轻弯卸力,脚掌擦著地面滑出半尺,扬起细碎的尘土,全程没发出半点多余声响。 接著,他侧身躲在墙壁后头,似乎在等著什么。 不过两分钟,仓库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壮汉小心翼翼地走出来。 他刚探头张望,陆临舟已如鬼魅般欺近。 只见他侧身避开对方的视线,右手手肘如铁铸般绷紧,带著凌厉的劲风,精准无误地劈在壮汉后颈的要害处! “咚”的一声闷响,壮汉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眼睛一翻就软倒在地。 陆临舟顺势探身,单手扣住壮汉的手腕,像拖一袋似的,將人悄无声息地拖到断墙后,扔在孙程燁他们面前。 一行人眼底瞬间闪过惊艷与佩服。 这身手,还是他们熟悉的陆队!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语气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看著他,待会儿弄醒了问话。” “是,陆队!”一行人齐声应道,声音压得很低眼神里满是信服。 李建跃立刻掏出隨身携带的绳索,麻利地將壮汉捆了个结实。 周旭睿警惕地盯著仓库方向,手里紧紧攥著一根趁手的钢管。 孙程燁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里面情况怎么样?” 陆临舟蹲下身,指尖在地面划出简易的仓库布局图,每一笔都精准无比:“仓库內分两层,底层中间有根铁柱,穗穗被绑在那里。一个离开报信,一个已制伏。剩下两个目標,舒明远在中央位置,手里有匕首。还有一个壮汉守在左侧,拿的是铁棍。” 他的声音平稳得像在布置训练任务,以前,不管多难的任务,他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发布任务。因为他对自己的判断十足的信任。 可今天,他的指尖却微微泛白,藏在裤缝里的手心里,早已沁满了冷汗。 穗穗还在里面,每多耽搁一秒,她和孩子就多一分危险。 但他不能乱,他是指挥者,是兄弟们的主心骨,更是穗穗唯一的希望。 “周旭睿,你带李建跃堵后门,防止他们从侧路逃窜;孙程燁,你跟我从二楼突入。”陆临舟抬眼,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三人:“记住,优先保证穗穗安全,舒明远是主谋,儘量留活口,但他敢伤穗穗一根头髮,直接拿下,不用留情!” “明白!”三人齐声回应。 陆临舟目光扫过剩下的人:“你们在外头守著,用不著那么多人。” “是!” 他们能感觉到陆队语气里的克制,那是压抑到极致的担忧。 可这份担忧没让他乱了阵脚,反而让他的指令更清晰、更果决。 这就是他们的陆队,越是危急关头,越能展现出惊人的镇定与魄力。 陆临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焦灼,最后確认了一遍三人的位置:“行动时听我信號,用最快速度控制局面,別给他们伤害穗穗的机会。” 他抬手看了眼天色,夕阳已沉到地平线以下,暮色渐浓,正好为他们的行动提供掩护。 攥了攥拳头,陆临舟眼底闪过决绝:“走!” …… 暮色像墨汁般晕染开来,將废弃仓库的轮廓浸得模糊。 陆临舟和孙程燁借著残阳的最后一点余光,手脚並用地攀爬著仓库外侧的铁梯。 陆临舟在前,受伤的右肩刻意避开受力,全凭左臂和双腿发力。 他指尖扣住二楼的窗台边缘,指腹碾过粗糙的水泥,身体如壁虎般贴合墙面,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孙程燁紧隨其后,动作同样利落,落地时脚尖轻点,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二楼的横樑积著厚尘,两人匍匐在上面,身体压得极低。 两人找好地方,小心翼翼地蹲守,等待著最佳的行动时间。 陆临舟抬手,对著孙程燁比了个手势。 三秒后,同时跳下,他制伏舒明远,孙程燁拿下那个壮汉。 孙程燁点头示意,握紧了怀里的钢管,眼神锐利如鹰。 倒计时在心里默念:三、二、一—— 就在两人蓄势待发,身体微微弓起,准备纵身跃下的瞬间,仓库底层突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尖叫! “啊——!” 是林穗穗的声音! 陆临舟的心臟瞬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停跳。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冷静和布局都在这声尖叫里崩塌。 穗穗—— 第571章 有枪! 听到林穗穗的尖叫声。 陆临舟心下一紧,脚下下意识地往前一迈,却不料踩中了一块朽坏的木板。 咔嚓”一声轻响,木板应声断裂。 陆临舟身体猛地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前滑去,半个身子悬空在二楼边缘,眼看就要直直摔下去! “陆队!”孙程燁瞳孔骤缩,反应极快,伸手一把抓住陆临舟的左臂,掌心死死扣住他的手腕,硬生生將他下坠的身体拽住。 铁锈和灰尘簌簌落下,掉在楼下的水泥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陆临舟的心臟狂跳不止,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刚才那一瞬间的失重感还在作祟,可他的目光早已死死锁定楼下。 舒明远正揪著林穗穗的头髮,匕首抵在她的脖颈处,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旁边的壮汉也举起了铁棍,似乎要往她身上砸去! “穗穗!”陆临舟的喉咙发紧,声音带著压抑不住的颤抖,想立刻跳下去救她。 可被孙程燁死死拽著,身体悬在半空,动弹不得。 “別衝动!”孙程燁压低声音,额头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稳住陆临舟:“现在跳下去,他肯定会伤嫂子!先稳住!” 陆临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指尖死死攥著二楼的窗台边缘,指节泛白,掌心的冷汗將灰尘浸湿,黏腻得难受。 他看著楼下林穗穗苍白的脸,看著那把抵在她脖颈处的匕首,心臟像被反覆刺穿,疼得快要窒息。 可他知道,孙程燁说得对。 现在衝动下去,只会让舒明远狗急跳墙,伤害穗穗和孩子。 他必须忍,必须抓住最好的时机,一击制胜。 就在这时,仓库外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像是风吹动铁皮的轻响,却又带著几分刻意。 舒明远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警惕地看向门口:“谁?!” 他本就因一个手下一去不回而心神不寧,此刻这声动静更是让他绷紧了神经。 “不对劲,肯定有诈!”他咬著牙,眼神阴鷙地看向身边仅剩的壮汉:“你去门口盯著!拿好傢伙,有任何动静立刻拿棍敲!敢靠近就往死里打!” 壮汉攥紧铁棍,脸色发白地往门口挪,脚步踉蹌,显然也慌了神。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舒明远死死揪著林穗穗的头髮,见他动作太慢,伸手用匕首指著门口:“快去啊!不然待会儿有人来了把我们一锅端!” 他的视线在门口和仓库內部来回扫视,整个人处於高度戒备状態,手里的匕首却离开了林穗穗的脖颈。 就是现在! 陆临舟眼中寒光一闪,与孙程燁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几乎同时起身,身形如两道黑影,从二楼阴影处纵身跃下! 空中身形舒展,带著凌厉的破空声。 陆临舟下坠时精准锁定舒明远的位置,落地瞬间顺势扑出,左臂如铁箍般死死锁住舒明远的脖颈,右手不知何时摸出一把军用小刀,锋利的刀尖抵住其腰眼,低喝:“別动!动一下就废了你!” 舒明远猝不及防,喉咙被勒得喘不过气,手里的匕首“哐当”掉在地上。 他的四肢徒劳地挣扎,却被陆临舟锁得纹丝不动。 另一边,孙程燁也冲向那个刚走到门口的壮汉。 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孙程燁一记扫堂腿將人绊倒,紧接著膝盖顶住其后背,单手扣住他的手腕,硬生生將铁棍夺下,动作乾净利落,全程不过两秒。 “临舟!” 林穗穗看清来人,眼泪瞬间决堤,顺著脸颊滚落。 她泪眼汪汪地望著陆临舟,心里又疼又慌。 他怎么来了? 他明明还是个傻子,怎么敢闯这种危险的地方? 万一被舒明远的人伤到怎么办? 刚才那飞身而下的动作,看得她心臟都快跳出来了。 她想挣扎著靠近,却被麻绳捆得牢牢的,只能哽咽著喊他的名字:“你快离开这里!这里危险!他们有刀有棍,你別受伤了!” 陆临舟看著她泛红的眼眶,看著她嘴角未乾的血跡,心里的柔软与愧疚瞬间翻涌。 他想立刻解开她的束缚,想告诉她一切,想安抚她所有的不安。 正要开口,准备將藏了许久的真相说出口——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突然在仓库深处的阴影里炸开! 子弹带著尖锐的破空声,精准地打在陆临舟脚边的水泥地上,溅起一串火星和细碎的尘土。 弹壳“叮铃哐当”滚到一旁。 陆临舟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將舒明远往身前一拉,同时侧身护住林穗穗,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著仓库深处那片漆黑的角落:“谁在那里?!” 孙程燁也瞬间绷紧了神经,声音低沉:“陆队,小心!” 怎么还有人? 第572章 什么都给你 仓库深处的阴影里,一道瘦削的身影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那人手里攥著一把老旧的猎枪,枪身锈跡斑斑,却依旧透著致命的寒光,枪口抖得像筛糠,死死对准陆临舟的方向。 “放、放开远哥!”瘦子声音发颤,牙齿打颤的声响都清晰可闻,显然是第一次拿枪,紧张得浑身都在哆嗦:“不、不然我打死你!” 他是舒明远带过来的远房表弟,之前一直躲在角落睡觉,直到听到打斗声才被惊醒,慌乱中抓起了一旁备用的猎枪。 陆临舟瞳孔一缩,刚要侧身避开枪口,舒明远却突然发难! 他趁著陆临舟注意力被分散的瞬间,猛地低头,用被锁住的手腕狠狠撞向陆临舟的小臂。同时,手腕一翻,摸到了藏在腰间的备用小刀,锋利的刀刃瞬间划破了陆临舟的手掌! “嘶——” 皮肉被割裂的痛感尖锐而直接,鲜血瞬间涌了出来,顺著指缝往下淌,染红了陆临舟的袖口。 手掌瞬间痛麻无力,锁著舒明远脖颈的臂弯力道一松。 舒明远抓住机会,猛地发力挣脱,身体向下一滑,挣脱了陆临舟的控制。 他踉蹌著后退两步,目光死死锁定不远处被踢飞的匕首,伸手就要去捡。 手里的小刀,还是太弱了。 “休想!” 陆临舟反应极快,强忍著手掌的剧痛,抬脚就往舒明远的膝盖踹去,同时伸手想去重新扣住他的肩膀。 可就在这时,瘦子的尖叫响起:“別过来!再过来我开枪了!” 陆临舟的动作猛地一顿。 瘦子的枪口不知何时转了方向,正颤巍巍地对准了林穗穗的方向! 猎枪的枪口离林穗穗不过几步之遥,虽然瘦子嚇得浑身发抖,可谁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因为过度紧张扣动扳机。 林穗穗被绑著,根本无处可躲,一旦枪响,后果不堪设想。 “別动!”陆临舟低喝一声,停下了脚步。 他眼神锐利地盯著瘦子,手掌的鲜血还在不断滴落,砸在地上发出“嘀嗒”的声响:“把枪放下!” 他不得不妥协,在穗穗的安全面前,任何风险都不能冒。 陆临舟的目光死死锁著瘦子颤抖的枪口,掌心的鲜血还在顺著指缝往下淌,滴在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红。 “你別衝动,手千万別用力,会走火!” 舒明远趁机捡起地上的匕首,翻身站起,抹了把嘴角的血跡,瞬间扑到林穗穗身边。 “妈的,你女人还说你傻了。真把老子当傻子整!” 他左臂死死勒住林穗穗的脖颈,右手抓起匕首,锋利的尖刃紧贴著她的颈动脉,稍一用力就能划破皮肉! “都別动!谁敢再动一下,我就捅死她!” 舒明远状若疯癲地嘶吼,眼底布满血丝,嘴角掛著狰狞的笑,勒著林穗穗脖颈的手臂越收越紧。 林穗穗下意识地挣扎,却被勒得呼吸困难,脸颊瞬间涨红,只能双手死死攥著舒明远的胳膊,指尖泛白。 陆临舟和孙程燁等人瞬间僵在原地,脚步硬生生顿住。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阴影角落里竟还藏著一个人。 刚才勘察时,室內的每一处角落他明明都排查过!只要是活物,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远、远哥……我错了!”瘦子早已嚇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猎枪抖得更厉害了,枪口一下对著陆临舟,一下对著林穗穗,谁也瞄不准,却是最危险的因素。 瘦子哭著道:“我不该睡觉的,我没听到动静……” 他的哭腔打破了仓库里的死寂,却更添了几分荒诞的危险。 舒明远根本没心思管他,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匕首在林穗穗的脖颈上压出一道浅浅的红痕:“闭嘴!没用的东西!” 他拖著林穗穗,一步步向仓库角落的铁架后退去,那里堆满了废弃的木箱,是绝佳的隱蔽点。 林穗穗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脖颈处的利刃让她浑身僵硬,只能眼角含泪地望向陆临舟,眼神里满是恐惧与担忧。 她怕舒明远真的发疯,她和孩子,不能死。 陆临舟的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疼得几乎窒息。 他看著林穗穗脖颈上的匕首,看著她涨红的脸颊和痛苦的眼神,掌心的伤口仿佛更疼了,鲜血淌得更急。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小刀。 “哐当”一声扔在地上,然后缓缓举起双手,做出毫无威胁的姿態。 “舒明远,放开她。”他的声音低沉,带著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却又藏著极致的克制:“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放了她。”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什么都给你。”陆临舟声音颤抖,红著眼:“什么都给你。” 他不敢有丝毫异动,生怕哪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让舒明远狗急跳墙。 这个疯子已经一无所有,此刻只想拉著人陪葬,穗穗和孩子绝不能出事。 孙程燁也屏住呼吸,握著武器的手青筋暴起,却只能死死盯著舒明远的背影,不敢轻举妄动。 他能看到陆临舟眼底的冰寒,也能感受到他压抑的怒火,可在林穗穗和孩子的安全面前,所有的锋芒都只能暂时收起。 舒明远退到铁架后,勒著林穗穗的手臂丝毫没有放鬆,匕首依旧紧贴著她的颈动脉:“你以为我还会信你?陆临舟,我现在就要钱和车!让你的人立刻去准备,不准报警,不准耍样!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 他说著,匕首又往下压了压,林穗穗疼得闷哼一声,脖颈处的红痕瞬间加深,渗出了细密的血珠。 “別伤害她!”陆临舟的声音陡然拔高,眼底的冷意瞬间被焦灼取代:“我让他们去准备!给我点时间!” “快点!” 陆临舟转头看向孙程燁,用眼神示意,按他说的做,先稳住他。 孙程燁点点头,往后退了两步,准备去安排。 “等等。”陆临舟沉声道:“他们准备可以,放了我妻子,我留在这,当你的人质。” 第573章 放了我妻子,我留在这,当你的人质。 “他们准备可以,放了我妻子,我留在这,当你的人质。” 林穗穗愣了:“临舟!” “闭嘴!”舒明远拧著眉,手上力道又重了点。 林穗穗只好赶紧闭上嘴,眼里的泪和担忧却夺眶而出,怎么都抑制不住。 舒明远没回答陆临舟的话,只是盯著他看。 陆临舟停在离铁架三步远的地方,掌心的鲜血顺著指缝往下淌,滴在水泥地上,“嘀嗒”声在死寂的仓库里格外清晰。 他缓缓解开上衣的扣子,將外套扯下来扔在一旁,露出里手臂上刚才被舒明远划伤的痕跡。 他在展示,他没有任何武器,也毫无防备。 “放了她,我来换她。”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眼神却锐利如刀,死死锁著舒明远:“你恨的是我,毁你生意、让你倾家荡產的人是我,抓著我,比抓著一个怀了孕的女人有用得多。” 他抬了抬受伤的左手,掌心的伤口还在冒血,却刻意展示给舒明远看:“我身上没有其他武器,你可以亲自检查。只要你放了她,我保证,我的人会按你说的准备钱和车,让你安全离开。你要的报復,也能亲自算在我头上。” 舒明远勒著林穗穗脖颈的手臂猛地一紧,眼神阴鷙地在陆临舟和林穗穗之间来迴转动,瞳孔里翻涌著疯狂与猜忌。 他嗤笑一声,匕首又往林穗穗颈侧压了压,逼得她闷哼出声:“你当我傻?放了她,你还会乖乖给我当人质?陆临舟,別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我没心思跟你耍样。”陆临舟往前挪了半步,脚步沉稳,没有丝毫犹豫:“你抓著她,无非是想逼我就范。现在我直接站在这里,让你绑著,你既能拿到钱,又能亲手报你的仇,不比抱著一个孕妇当挡箭牌强?”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一丝嘲讽:“还是说,你只敢欺负女人和孩子?” “放屁!”舒明远被戳中痛处,怒吼一声,却下意识地鬆了松勒著林穗穗的手臂。 他盯著陆临舟毫无惧色的脸,心里飞快地盘算著:陆临舟是军人,说话向来算数,而且他恨透了这个男人,亲手报復他,远比用林穗穗要挟要解气得多。 更何况,抓著陆临舟,孙程燁他们也不敢轻易耍样。 旁边的瘦子还在哭哭啼啼,猎枪抖得快要握不住,舒明远心烦意乱地踹了他一脚:“闭嘴!” 他深吸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的决断:“好!那就换!” (请记住1?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话音未落,他猛地將林穗穗往前一推! 林穗穗踉蹌著扑出去,正好撞进赶过来的孙程燁怀里。 几乎是同时,舒明远身形一闪,如疯狗般扑向陆临舟,右手的匕首死死抵在他的心口,锋利的刃尖瞬间刺破衬衫,贴上温热的皮肤。 “別动!”舒明远嘶吼著,左臂死死缠住陆临舟的脖颈,將他往铁架方向拖拽:“敢动一下,我立刻捅穿你的心臟!” 陆临舟任由他拖拽,目光却死死盯著林穗穗。 见她没事,紧绷的神经稍稍鬆了些,立刻冲孙程燁低喝:“孙程燁,带穗穗出去!快!” 林穗穗被孙程燁扶著,手腕上的麻绳还没解开,她回头望著被匕首抵住心口的陆临舟,眼眶瞬间红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她不想走,可理智告诉她,现在听话离开才是对他最好的帮助。 “临舟……”林穗穗哽咽著喊出他的名字,声音带著浓浓的担忧,脚步却被孙程燁半扶半拉地往门口带。 “等等!” 突然,舒明远的声音猛地响起,带著阴惻惻的笑意。 他勒著陆临舟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匕首往心口再送了送,血珠顺著刃尖渗了出来:“她不能走。” 陆临舟浑身一僵,猛地转头看向他,眼神冰冷刺骨:“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舒明远笑得越发狰狞,目光扫过林穗穗苍白的脸,眼底满是报復的快意:“让那个男的出去准备钱和车,你女人得留下。” 他顿了顿,刻意加重语气:“我不动她,但她必须留在这里。我要让她亲眼看著,你是怎么为你做过的事,付出代价的!” “……” 仓库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孙程燁扶著林穗穗的动作停住,脸色骤变,想冲回来,却被陆临舟用眼神制止。 林穗穗浑身发抖,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望著陆临舟心口渗出的血跡,心里痛极了。 陆临舟的心臟沉到了谷底,舒明远的疯狂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看著林穗穗担忧到极致的眼神,又看向舒明远阴鷙的脸,手上的伤口和心口的刺痛交织在一起,却让他越发冷静:“舒明远,你別太过分。” “过分?”舒明远嗤笑一声,匕首又往下压了压:“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你逼我的!你毁了我的一切,现在,该轮到你尝尝绝望的滋味了!” ———— 孙程燁被迫离开了现场。 仓库门“哐当”一声沉重关上,只留一道窄缝漏进些许昏沉天光,將阴影拉得又细又长,裹著霉味与铁锈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舒明远一脚踹在陆临舟膝弯,力道狠戾。 陆临舟重心一失,重重摔在水泥地上,掌心的伤口被地面碎石蹭得撕裂般疼,鲜血瞬间浸染了身下的尘土。 “看住他女人!敢动一下就废了她!”舒明远转头对壮汉嘶吼,声音里满是变態的兴奋。 他弯腰抄起地上那根生锈的铁撬棍,棍身沉甸甸的,带著岁月沉淀的冷硬。 “陆临舟,你刚才不是很威风吗?啊?!”他攥著撬棍,双臂绷紧,铁棍带著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陆临舟的后背上! “咚——” 沉闷的巨响在空旷仓库里迴荡,震得人耳膜发疼。 陆临舟浑身一僵,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额角青筋暴起,死死咬住牙关,没让自己发出更大的声响。 后背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剧痛顺著脊椎蔓延,几乎要將他的骨头砸断。 可他偏过头,透过瀰漫的灰尘与昏暗光线,目光牢牢锁在林穗穗脸上,黑眸深邃,用眼神一遍遍告诉她:“別怕,我没事。” 林穗穗被壮汉死死按著。 她眼睁睁看著那根生锈的铁棍砸在陆临舟背上,看著他一下下承受不住的样子,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喉咙里像堵著滚烫的,发不出半点声音。 林穗穗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粗糙的手狠狠攥住,然后一次次撕扯,凌迟般的疼蔓延四肢百骸。 “看著我!贱人!”舒明远转头对著林穗穗咆哮,眼底满是扭曲的快意,手臂再次扬起,铁棍狠狠砸在陆临舟的腿弯! “咔嚓”一声轻响,像是骨头错位的声音。 陆临舟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蹌,被迫单膝跪地,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疼得他额角渗出冷汗,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可他依旧抬著头,目光没离开过林穗穗,哪怕嘴唇已经咬得渗出血丝,眼神里依旧带著安抚的力量。 “看!看他怎么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舒明远狂笑起来,笑声刺耳又癲狂,“这就是毁我生意、伤害我我堂妹的下场!林穗穗,你当初瞎了眼选他,现在就好好看著他怎么死!” “不要……別打了……”林穗穗终於挣脱了喉咙的桎梏,声音嘶哑,泪水混合著嘴角的血渍滑落:“舒明远,你冲我来!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挡了舒佳凝的路,你放了他!求你了!” 她拼命挣扎,肩膀被壮汉按得生疼,却依旧扭动著身体,想衝到陆临舟身边。 可她越是挣扎,壮汉的力道就越重,勒得她几乎窒息,只能眼睁睁看著那根铁棍一次次落下,落在陆临舟的后背、手臂、腿上,每一声闷响都像重锤砸在她心上,砸得她肝胆俱裂。 “临舟!陆临舟!”她哭喊著他的名字,声音悽厉又绝望:“你別扛著了!你跟他求饶啊!求他別打了!我不能没有你,孩子也不能没有爸爸啊!” 陆临舟看著她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心臟比身上的伤口更疼。 他想开口安抚她,可一开口,就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溅在身前的地上,红得刺眼。 他只能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她別衝动,別管他。 舒明远被林穗穗的哭喊刺激得越发疯狂,眼底布满猩红的血丝,打红了眼。 他举起铁撬棍,手臂青筋暴起,撬棍顶端对著陆临舟的后脑,带著致命的力道,猛地往下砸去! 这一下若是打实,非死即残! “不要——!” 第574章 是她拖累了他 第571章 “不要——!” 尖叫撕裂仓库的死寂。 林穗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不顾一切地扑了出去。 可身后的壮汉却死死的拽著她,不让她去。 大概是林穗穗的声音太过悽厉,舒明远的手竟然微微有了半秒的停顿。 旁边的瘦子早已嚇得魂飞魄散,手根本端不动枪。 猎枪“砰”地一声朝天开火,子弹穿透仓库屋顶的破洞,惊起一片飞鸟。 刺耳的枪声震得人耳膜发疼,也彻底打乱了舒明远的节奏。 就是那半秒的时间。 陆临舟强忍浑身骨头碎裂般的剧痛,眼底闪过一丝凌厉的寒光。他猛地抬起右腿,脚尖精准无比地扫在舒明远的支撑腿上,力道狠戾,带著决绝。 “啊——!” 舒明远惨叫一声,重心瞬间失衡,像个破麻袋似的重重摔在水泥地上,手里的铁撬棍脱手飞了出去。 陆临舟不顾身体的剧痛,借著翻身的力道,左臂死死缠住舒明远的脖颈,右臂青筋暴起,勒得他脸色发紫,呼吸困难。 “轰!” 仓库门被人从外面狠狠撞开,木屑飞溅! 孙程燁带著李建跃、周旭睿等人冲了进来。 “动手!”孙程燁低喝一声,几人立刻分头行动。 李建跃扑向那个还在发愣的壮汉,一记勾拳砸在他下巴上,趁他倒地的瞬间,膝盖顶住他的后背,反手將人捆住。 周旭睿则冲向嚇得瘫软在地的瘦子,一脚踢飞他手里的猎枪,反手將他胳膊扭到背后,动作乾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仓库里的混乱不过转瞬,舒明远的两个同伙就被彻底制服。 而陆临舟勒著舒明远脖颈的手臂,在確认安全的瞬间,终於再也支撑不住。 强撑的那口气骤然鬆懈,他猛地咳出一口鲜血,溅在舒明远的背上,红得刺眼。手臂的力道一软,他再也控制不住身形,重重瘫倒在地,意识开始模糊。 “临舟!” 得到自由的林穗穗,终於扑到他身边。 她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疼得厉害,她却顾不上半分。 林穗穗看著陆临舟浑身是血的模样,后背的衬衫早已被鲜血打湿,嘴角还在不断往外渗血。 她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连碰都不敢碰他的伤口,只能徒劳地用掌心去擦他嘴角的血渍。 “临舟……临舟你別嚇我……”她哽咽著,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砸在陆临舟的脸上:“你看看我……我是穗穗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陆临舟的意识在黑暗边缘沉浮,浑身的剧痛让他几乎晕厥。 可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哭喊,他还是费力地抬起手。那只沾满鲜血的手颤抖著,轻轻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指腹蹭了蹭她的手背,带著滚烫的温度。 他沾血的嘴角努力向上扯了扯,挤出一个极其虚弱的弧度,声音很轻,出声安抚:“別哭……穗穗……没事了……” 说完这句话,他再也支撑不住,眼皮沉重,彻底昏死过去。 唯有那只手,还死死攥著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仿佛那是他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连接。 “临舟!陆临舟!”林穗穗哭喊著他的名字,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你別睡!我不准你睡!马上送你去医院,你再撑一会儿!” 孙程燁等人连忙围过来,看著陆临舟昏迷不醒的模样,脸色凝重。 “快!送陆队去医院!” ———— 医院的走廊静得能听见消毒水挥发的细微声响,白色的墙壁反射著冷调的灯光,衬得空气都带著几分压抑。 林穗穗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指尖还残留著陆临舟血跡的触感,让她心口一阵阵发紧。 孙程燁拎著两份保温桶走过来,轻轻放在她身边,声音放得很低,怕惊扰了病房里的人:“嫂子,那些人都已经送去公安机关了,舒明远和他那几个同伙,证据確凿,肯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林穗穗点点头,目光落在病房紧闭的门上,声音轻得像嘆息:“舒明远说的,是真的吗?” “嗯?什么?”孙程燁疑惑。 “所以,真的是上次的事以后,临舟找人打了他,还毁了他的生意,让他倾家荡產,这是真的吗?” 孙程燁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有些为难。 他总不能说,陆临舟找的打舒明远的人,就是他和李建跃吧? 孙程燁挠了挠头,避开了她的目光,语气含糊:“嫂子,这事……其实挺复杂的,等老陆醒了,让他跟你说清楚比较好。” 毕竟这件事解释起来,会牵扯出陆临舟想要亲自跟林穗穗说的话。 孙程燁没有直接承认,也没有否认,可这份迟疑,已经足够让林穗穗心里有了答案。 她垂了垂眼,长长的睫毛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了。谢谢你,今天多亏了你,救了我们。” “嫂子你这话就见外了。”孙程燁连忙摆手,语气诚恳:“我和老陆是过命的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救你和老陆,本来就是应该的。” 他顿了顿,看著林穗穗苍白的脸色,又补充道:“医生说老陆就是外伤,没有伤到要害,很快就会醒的,你別太担心。你怀著孕,又受了惊嚇,自己的身体和孩子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林穗穗却摇了摇头,声音里带著难以掩饰的自责:“要不是因为我,他不会遭受这些的,对吧?” 她抬起头,眼底泛著红,语气里满是愧疚。 陆临舟的身手那么好,舒明远他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是因为怕她受伤,怕舒明远狗急跳墙对她和孩子不利,才一直忍著不还手,任由对方打他…… 林穗穗觉得,都是自己拖累了他。 如果不是她被绑架,如果不是她成了舒明远要挟陆临舟的筹码,以陆临舟的能力,怎么可能被打得浑身是伤,昏迷不醒? 一想到仓库里陆临舟被铁棍砸中的模样,想到他咳出的鲜血,林穗穗的心臟就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第575章 她不要我了吗? 看到林穗穗愧疚的模样。 “嫂子,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孙程燁连忙打断她,语气严肃了几分:“老陆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你是他最在乎的人,是他的爱人啊。他寧愿自己受委屈、受伤害,也绝不愿意看到你有半点闪失,这是他心甘情愿的,跟你没有关係。” 他看著林穗穗泛红的眼眶,放缓了语气:“你別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老陆要是醒了,知道你这么想,肯定会心疼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照顾自己,等老陆醒过来,看到你和孩子都平平安安的,他才能安心养伤。” 林穗穗沉默了许久,缓缓抬起手,轻轻抚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心里的愧疚稍稍平復了一些。 是啊,她还有孩子,她不能一直沉浸在自责里。 她垂著眼,指尖轻轻蹭过保温桶的边缘,声音很轻:“谢谢。” …… 意识陷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荒芜里。 天地是灰濛濛的,没有阳光,没有草木,只有漫天飞舞的黄沙,刮在脸上像细小的刀子。 陆临舟浑身是伤,后背和腿弯的剧痛钻心刺骨,他趴在冰冷的沙地上,四肢沉重得像灌了铅,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著。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失血过多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视线渐渐模糊,耳边只剩下风沙呼啸的声音,像死神的催命符。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风沙里。 林穗穗站在不远处,穿著他熟悉的浅蓝布衫,头髮被风沙吹得有些凌乱,可那张脸却清晰得不像话。 只是她的眼神,带著浓浓的怨恨和冷意,直直地盯著他。 “穗穗……”陆临舟喉咙乾涩得发疼,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心里却涌起喜悦。 他的穗穗来了。 可林穗穗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的声音穿过风沙,带著刺骨的寒意:“陆临舟,你骗我。” 陆临舟的心猛地一沉,喜悦瞬间被恐慌取代。 “穗穗,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解释?”林穗穗打断他,眼底的怨恨更浓了:“解释你为什么装疯卖傻,让我每天提心弔胆,生怕別人欺负你?解释你为什么明明有能力保护自己,却让我一次次为你担惊受怕?” 她往前走了两步,风沙吹起她的衣角,身影却显得有些飘忽。 “你知道我被绑架的时候有多害怕吗?我以为你还是个『傻子』,根本找不到我,我以为我和孩子都要完了!我恨你!” “不是的,穗穗,你听我解释!”陆临舟挣扎著想要爬起来,后背的伤口撕裂般疼,他却顾不上。 “解释?狡辩吧?”林穗穗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失望:“陆临舟,你太自私了,你只想著自己的计划,从来没问过我愿不愿意!” “我错了,穗穗,我真的错了!” 陆临舟慌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狼狈,这么害怕。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指尖却只碰到一片冰冷的风沙。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藏书全,101??????.??????超靠谱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林穗穗的身影越来越縹緲,像烟雾一样,渐渐变得透明。 “穗穗!別走!”陆临舟嘶吼著,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往前爬,可身体却像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不要走!” 可林穗穗没有再看他一眼,身影彻底消散在漫天风沙里。 只留下她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荒芜里迴荡:“我不会原谅你的。” “穗穗——!” 陆临舟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冷汗瞬间浸透了病號服。 后背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牵扯,传来一阵尖锐的疼。 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洁白的天板,消毒水的味道取代了梦境里的风沙味。 是梦。 他大口喘著气,心臟狂跳不止,梦里林穗穗冰冷的眼神和怨恨的话语,还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让他浑身发冷。 他骗了她,隱瞒了装傻的真相,让她独自承受了那么多恐惧和伤害,甚至因为他,让她被绑架,受了伤。 她怎么可能不恨他? 陆临舟缓缓抬起手,看著自己沾满药味的掌心,心里满是愧疚和恐慌。 他还没有亲口跟她说对不起,还没有求她原谅,他怎么能死? “临舟!你醒了!”周瑾园第一个扑到床边。 她眼眶泛红,伸手想碰他的额头,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动作小心翼翼:“感觉怎么样?伤口疼不疼?医生说你外伤严重,还咳了血,可嚇死爸妈了!” 陆远国也紧隨其后,脸上紧绷的线条终於鬆了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著难掩的关切:“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可陆临舟完全没心思回应父母的关心,他挣扎著想坐起来,后背的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凉气。 陆临舟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却满是急切:“穗、穗穗呢?穗穗在哪里?” 他的目光在病房里飞快扫视,病床边、沙发上、门口,到处都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心里瞬间咯噔一下,恐慌瞬间涌了上来。 周瑾园和陆远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不约而同地嘆了口气。 这声嘆息像一盆冷水,浇得陆临舟浑身冰凉。 他的身体瞬间绷紧,伤口的疼痛都被拋到了脑后,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慌乱,声音都带上了颤抖:“她、她走了吗?” 陆临舟挣扎著想要下床,却被周瑾园按住:“临舟!你別动!你伤口还没好,不能下床!” “妈!我要去找她!”陆临舟红著眼,语气急切:“我要跟她道歉,我要求她原谅我!她不能走,我不能没有她!” 他不怕伤口疼,不怕受重伤,就怕林穗穗因为他的欺骗和隱瞒,真的选择离开。 他骗了她那么久,让她受了那么多委屈和惊嚇,她会恨他,会想离开,都是应该的。 “临舟!”周瑾园拉住他。 梦里林穗穗冰冷的眼神和决绝的样子,此刻清晰地在脑海里迴荡,让他越发恐慌。 陆临舟哀求地看著周瑾园:“妈,她、她不要我了吗?” 第576章 谁不要你了? “谁不要你了?” 一道轻柔却清晰的女声在门口响起,带著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 陆临舟猛地回头,心臟狠狠一跳。 林穗穗就站在病房门口,穿著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衫,手腕上的纱布格外显眼。 看来,她也受伤了。 林穗穗脸色依旧苍白,却眼神清亮地看著他。 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恐慌、愧疚、不安,都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化作滚烫的情绪。 他不顾后背撕裂般的剧痛,挣扎著从床上下来,踉蹌著扑过去,一把將她紧紧拥进怀里。 力道大得几乎要將她揉进骨血里,带著颤抖,带著后怕,带著失而復得的珍视。“穗穗……” 他埋在她的颈窝,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低声呢喃:“別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真的不能没有你……”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终於找到了归宿,紧紧抱著她,生怕一鬆手,她就会像梦里那样消失不见。 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得剧痛难忍,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想感受她温热的体温,確认她是真的在身边。 林穗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著,任由他抱著。 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能听到他哽咽的声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和血腥味。 抬手,轻轻放在他的背上,动作轻柔地拍了拍:“好了。” 病房里的空气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周瑾园和陆远国站在一旁,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嘆了口气,悄悄转身。 两人轻轻带上了病房门,將空间留给了这对歷经劫难的年轻人。 门关上的瞬间,陆临舟稍稍鬆开了她,低头看著她苍白的脸,眼底满是愧疚与慌乱。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想要道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可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林穗穗打断了。 “有什么话,等你好起来,回家以后,再说。”她的声音很轻。 她眼神平静地看著他,没有怨恨,也没有指责,只有沉静。 陆临舟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堪,还有几分难以掩饰的隱忍。 是啊,该怎么说? 他其实也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解释。 可是不说的话,他该以什么样的形象面对她? 是继续扮演那个心智只有七八岁、黏著她依赖她的“傻子”? 还是恢復成那个隱瞒了她许久的真的陆临舟? 之前的偽装像一层枷锁,此刻卸下来,他竟有些无措。 他的迟疑太过明显,林穗穗一眼就看穿了。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带著微凉的温度,动作温柔:“我们给你一点时间,也给我一点时间。” 陆临舟一怔,瞳孔微微收缩,怔怔地看著她。 她都知道了。 她知道他一直在装疯卖傻。 心里的愧疚瞬间翻涌,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穗穗……我……” 陆临舟的话卡在喉咙口,带著浓重的鼻音,满心的愧疚与慌乱都写在眼底。 林穗穗却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她往前迈了半步,微微仰头,直视著他的眼睛。 她的目光清亮而认真,没有丝毫闪躲,映著他此刻狼狈却真挚的模样。 林穗穗的声音轻柔,却带著点微不可察的颤抖:“我就问你一句话。” 陆临舟的心臟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握紧了她的手,指尖微微颤抖:“你说,我一定好好答。” “你前阵子……”林穗穗的喉间轻轻滑动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忐忑:“说的那些话……是不是都是认真的?”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他所有的偽装与愧疚,露出最柔软的真心。 陆临舟的眼眶瞬间红了,喉咙哽咽得发疼,他反手握紧她的手,力道大得像是要將自己的真心传递给她。 “是。”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一字一句,都带著沉甸甸的真诚:“每一句,都是认真的。” 他看著她的眼睛,生怕她不信,又急切地补充:“我只是希望能以这样的方式,让你能不要那么抗拒我。我也希望借著『他』,让我把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出口。” 后背的伤口因为情绪激动牵扯得发疼,他却浑然不觉,只一心想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我知道我骗了你,让你受了很多委屈……” 他的声音带著难以掩饰的哽咽,眼底的红意越来越浓:“穗穗,我从来没有因为装傻,就说过一句违心的话。对你的在乎,对你的爱,才是我装傻的理由。” 林穗穗静静地听著,眼神渐渐柔和下来,之前眼底的忐忑与疏离,一点点被安心取代。 她能看到他眼底的真诚,能感受到他握著她的手的颤抖,能听出他声音里的愧疚与深情。 她沉默了片刻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然后,她轻轻开口,声音里带著一丝试探,还有一丝期待:“我可以相信你吗?” 这一次,陆临舟没有丝毫犹豫。 他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从今往后,我不会再骗你。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让你相信我。” 他的目光坚定,带著破釜沉舟的决心,也带著对她的珍视。 林穗穗看著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那是释然的笑容。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弯下腰。 只是因为怀著孕又受著伤,林穗穗的动作有些笨拙,却格外温柔。 她抬手,轻轻抚了抚他汗湿的额发,然后俯身,柔软的唇轻轻印在了他的唇上。 那是一个很轻、很柔的吻,带著她唇间的微凉。 没有激烈的纠缠,只有纯粹的信任与释然。 就像春雨滋润乾涸的土地,瞬间抚平了陆临舟所有的不安与愧疚。 陆临舟的身体一僵,隨即涌上满心的狂喜与酸涩。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抱住她,却又怕碰疼她,怕牵扯到自己的伤口,只能轻轻攥著她的衣角,感受著唇间的柔软与温暖。 这个吻很短暂,却像一道光,照亮了他们之间所有的阴霾。 林穗穗直起身,脸颊微微泛红,眼神却明亮得不像话。 她看著他,声音轻柔:“好好养伤,我等你回家。” 第577章 她愿意原谅他 病房门轻轻推开,林穗穗刚走出来,就被守在门口的孙程燁和李建跃围了上来。 两人脸上满是焦急,眼神里藏著忐忑,显然是在门口等了许久,生怕里面出什么岔子。 孙程燁率先开口,语气都有些结结巴巴:“嫂、嫂子,你们……你们刚才说什么了?老陆他没惹你生气吧?” 李建跃也跟著点头,一脸紧张地补充:“是啊嫂子,老陆他肯定都跟你说清楚了吧?他不是故意要骗你的,都是为了……” 林穗穗停下脚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看著他们,没说话。 她的眼神平静,却让孙程燁和李建跃心里越发发慌,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孙程燁急了,连忙解释:“嫂子,你別误会!老陆装傻真的是为了你!他说只有傻子你才愿意靠近!他心里比谁都在乎你,这次为了救你,自己都伤成这样了……” “就是就是!”李建跃连忙附和,语气急切:“老陆从来没骗过你对他的感情!他那些装傻耍赖的事儿全都是真心的!你可別因为这事儿不理他!我怕他会疯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把所有隱情都倒出来,就怕林穗穗真的怪陆临舟。 林穗穗静静地听著,等他们说完,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他是一直都在装傻,对吧?” 孙程燁和李建跃的声音瞬间卡住,脸上的焦急凝固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慌乱。 孙程燁乾咳一声,硬著头皮说:“虽、虽然是这样,但是嫂子,他真的是为了你好……”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林穗穗打断他,目光紧紧盯著两人,没有丝毫闪躲。 这句话,又让两人愣在原地,脸上的慌乱更甚,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嫂子,这……” “也就是说,”林穗穗看著他们这副模样,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微微扬了扬声线:“你们也瞒著我,帮著他一起隱瞒?” 话音刚落,孙程燁和李建跃像是被点了穴似的,“唰”地一下立正站好。 两人双手贴在身侧,头微微低著,不敢再看林穗穗的眼睛,也不敢说话。 这架势,就是默认了。 他们是陆临舟最信任的兄弟,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装傻的计划,也一直帮著他打掩护,没想到现在被林穗穗当面戳穿,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林穗穗看著他们这副知错就改的样子,心里的那点不舒服也淡了些,轻轻嘆了口气,摇了摇头:“男人果然互相打掩护。” 她的语气里没有真的责怪,更多的是一种瞭然。 毕竟,他们都是陆临舟过命的兄弟,帮著他隱瞒,也是出於信任和保护。 孙程燁偷偷抬眼瞄了她一眼,见她脸色缓和了些,才小心翼翼地问:“嫂子,那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啊?” “……” 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穗穗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手腕纱布的边缘,心底漫开一片悵然的柔软。 其实她知道得很晚,晚到那场生死一线的营救里,才猛然惊觉不对劲。 那天陆临舟的眼神,锐利、坚定,还藏著破釜沉舟的决绝,瞬间刺破了长久以来的偽装。 这样回想起来,一切就有跡可循了。 只是那时候陆临舟在挨打,她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与悲伤里,来不及想这些。 后来他躺在病床上,浑身是伤,昏迷不醒。 她守在病房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骗她也好,装傻也罢,那些都不重要了。 她只在乎他能不能醒过来,能不能平安地回到她身边。 只要他好起来,不管他是不是骗她,她都愿意原谅他。 ———— 一个月后,陆家。 午饭后的阳光透过窗欞,筛下细碎的光斑,落在客厅的地上,暖融融的。 林穗穗怀著沉甸甸的孕肚,倦意涌来,她就趟在木沙发上,眼皮渐渐耷拉下来。 陆临舟坐在旁边的藤编躺椅上,手里捧著一本书,背脊挺直,姿態放鬆,指尖偶尔轻轻摩挲书页。 周遭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蝉鸣和远处隱约的军號声,衬得午后愈发閒適。 林穗穗迷迷糊糊快要睡著时,感觉身边的沙发微微下陷,一道温热的身躯小心翼翼地贴近,带著熟悉的气息,没有丝毫突兀。 隨即,一条带著阳光温度的薄毯轻轻盖在了她身上。 边角被细心地掖了掖,挡住了微凉的穿堂风。 她没有睁眼,睫毛微动,依旧假装熟睡,嘴角却忍不住悄悄勾起一丝弧度。 下一秒,一只宽厚的大手探了过来,带著些许试探的轻柔,轻轻覆上她放在身侧的手。 指尖温热,指腹带著薄茧,是她熟悉的触感。 然后,他的手指缓缓穿过她的指缝,与她牢牢地十指相扣。 陆临舟的呼吸就在耳畔,平稳而绵长,带著令人安心的节奏。 自从陆临舟从医院回来,他就像长在她身上似地。 她到哪儿,他就得跟到哪儿、黏到哪儿。 明明已经是堂堂陆队了,却跟傻子似地当跟屁虫。 林穗穗忍了又忍,她终於没能憋住,嘴角弯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她睁开眼,轻声开口,声音带著刚睡醒的软糯:“陆队,你的书拿反了,知道吗?” 陆临舟的身体瞬间一僵,握著她的手微微收紧。 隨即,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握的手传递过来。 他只是將两人交握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胸口,声音低沉:“嗯。书哪有你好看。” 林穗穗缓缓睁开眼,抬眸望进他的眼底。 他的眼里盛著笑意,是那种毫无保留的温柔,带著几分黏人的繾綣,又藏著成熟男人的沉稳。 这哪是以往的陆临舟会有的眼神? 林穗穗心下微动。 现在的陆临舟,像是把聪明的那个傻子融为一体了。 他有著他的沉著锐利,又能將所有的真心与珍视,都毫无保留地、直白地给了她。 “在想什么?”陆临舟低头,鼻尖蹭了蹭她的额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林穗穗笑著,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在想你这个傻子。” 陆临舟眼底的笑意更浓,俯身,在她柔软的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他直起身,眉尾微挑:“想我哪里?” 林穗穗一愣,隨即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喂,陆临舟!” 他立刻挺直脊背,握著她的手微微用力,难掩眼底的笑意:“到!” “我是在想你……”林穗穗眉眼弯弯:“为什么会选择我。” 第578章 认定了 “我是在想你……为什么会选择我。” 陆临舟的动作一顿,眼底的笑意渐渐沉淀下来,只剩下纯粹的温柔。 他收紧手臂,將她稳稳护在怀里,另一只手轻轻抚摸著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清晰:“不是我选择了你,是你拯救了我。” “嗯?”林穗穗眨了眨眼,鼻尖蹭著他的衬衫领口。 “还好你这样坚韧。”陆临舟点到即止,没再继续说下去。 要不是她拼了命帮他找父母、拼了命要跟著他来省城,她的下场,会让他后悔一辈子。 如果梦里那些事成真,他都不敢想他会有多痛苦。 有个爱他的女人因他而死,他却什么都不知道,还享受著踩著她和孩子的尸骨之上的幸福。 陆临舟抱著她,劫后余生般地重复:“是你拯救我了。” 林穗穗的心像是被温水浸著,软得一塌糊涂。 她往他怀里缩了缩,没再说话,只是享受著他的怀抱。 她之前总觉得,来到这里,是一场惩罚。 兵荒马乱的柳湾村,隨时都有可能失去生命,来省城也总是被防备、怀疑。 那些初来乍到的惶恐,对未知的迷茫,独自支撑的委屈,此刻都在他的怀抱里烟消云散。 “是上天把你赐给了我。”陆临舟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力道轻柔。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颊,眼神专注又深情。 林穗穗望著他眼底毫不掩饰的爱意,眼眶微微泛红,却笑著往他怀里又蹭了蹭:“陆临舟,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了?” “只对你会说。”他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一个绵长的吻,带著阳光的暖意和满心的宠溺:“以后的日子,我会一直陪著你,陪著宝宝,再也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林穗穗闭上眼睛,靠在他的胸口,听著他沉稳的心跳声,感受著他怀抱的温暖。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 她忽然觉得,所有的顛沛流离都值得了。 原来,所谓的命运,从来不是惩罚,而是让她在最合適的时间,遇到最对的人,收穫最真挚的爱。 “我也是。”她轻声说,声音里满是依赖与篤定:“陆临舟,这辈子,我也认定你了。” 陆临舟收紧手臂,將她抱得更紧,十指相扣的手愈发用力。 ———— 几个月后。 八月的暑气漫进陆家,阳光透过纱窗,在主臥书桌铺就的稿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林穗穗伏在案前,手里握著钢笔,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自从暑假来开始,她每周去广播站帮忙写通讯稿,既能打发待產的无聊,也算是发挥所长。 陆临舟搬了把木椅坐在她斜后方,面前摊著几份部队的文件,墨色的字跡工整排列,他却没怎么静下心来批阅。 目光总忍不住飘向书桌前的身影,她穿著宽鬆的碎衬衫,孕肚高高隆起,写字时腰背微微弓著,模样认真又娇憨。 不过五分钟,他就起身轻手轻脚地去倒了杯温水,放在她手边,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手背:“慢点写,別渴著。” 林穗穗头也没抬,笔尖不停:“知道了,刚喝过半杯。” 又过了片刻,他又凑过来,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肩膀酸不酸?我给你按按?” “不酸。”林穗穗侧头看他一眼,眼底带著笑意:“陆临舟,你能不能好好看你的文件?总盯著我做什么。” 陆临舟勾唇笑了笑,没应声,忍著不去打扰。 可消停了没几分钟,陆临舟又过来了:“穗穗……” 林穗穗一顿,索性放下钢笔,回头瞪他:“陆临舟!我在工作呢!你老这么打断我,什么时候才能写完?” 他放下手里的文件,几步走到她身边,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避开她的孕肚,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闷闷的,带著点委屈:“稿子比我重要?” 林穗穗拍了拍他环在腰上的手,语气没好气却满是纵容,“对,稿子比你这个黏人的『牛皮』重要!快鬆开,我得赶在下午广播站截稿前送过去。” “可是穗穗,你还有几天就到预產期了,坐著写这么久,累著了怎么办?”陆临舟担忧拧眉 “我就写一会儿,又不是不动弹!” 陆临舟恋恋不捨地鬆开些,却直接把自己的椅子搬到她旁边,拿起桌上另一支钢笔,翻开她的草稿本:“我帮你校对。” 他顿了顿,眼神里满是认真:“你隨时可能生產,不能太累,我盯著你,写一会儿就歇。” 林穗穗被他说得无奈又暖心,只好点头:“知道你紧张,可预產期还有五天呢,没那么快。上次医生也说了,第一胎大多会延后,放心吧。” 她重新拿起钢笔,刚想往下写。 突然一阵尖锐的痛感从腹部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让她瞬间攥紧了笔,脸色微微发白。 “怎么了?”陆临舟立刻察觉到不对,扶住她的胳膊,声音瞬间绷紧。 林穗穗咬了咬唇,痛感一阵比一阵密集,她扶著桌沿慢慢起身,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肚子……肚子痛……” 陆临舟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往日里沉著冷静、临危不乱的陆队,此刻脸色煞白,眼神里满是慌乱,手都开始发抖。 他一把扶住林穗穗的腰,生怕她摔倒,下意识地就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將她打横抱起。 动作急切却又极力克制,怕碰疼了她。 “穗穗,別怕,我带你去医院!”他的声音带著不易察觉的颤抖,抱著她就往楼下跑,脚步都有些踉蹌。 “於婶!於婶!”他一边跑一边扯著嗓子喊,声音急促得破了音:“快给我爸妈办公室打电话!说穗穗要生了!让他们立刻去军校附属医院等著!” 正在厨房择菜的於婶听到喊声,嚇得手里的菜都掉了,连忙应声:“哎!好!我这就打!” 陆临舟抱著林穗穗,脚步飞快地衝出家门,阳光刺眼,他却顾不上眯眼,只死死盯著前方。 怀里的人温热的呼吸拂在他颈侧,每一次收紧的腹部都让他心揪得发疼。 往日里训练有素的体能在此刻仿佛不够用,怀里的是珍贵得不敢有丝毫闪失的林穗穗,嘴里不停安抚:“穗穗,再忍忍,马上到医院了,没事的,我陪著你……” 第579章 难產,她要死了吗? 暑气裹著蝉鸣撞在医院的白墙上,又被窗欞滤成细碎的热意,洒在军校附属医院的病房里。 铁架病床的栏杆被阳光晒得微烫,林穗穗攥著栏杆的手指却泛著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宫缩的疼痛像潮水般反覆涌来,將她的力气一点点抽走,高耸的孕肚绷得发紧,每一次收缩都让她忍不住闷哼出声,额头上的汗浸湿了鬢角,黏在脸颊上。 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床脚,王医生在床边。 她是这所医院最资深的妇產科专家,戴著口罩,只露出一双沉稳的眼睛。 她伸手按在林穗穗的肚子上,指尖带著常年握听诊器的薄茧,片刻后眉头微蹙,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带著冷静:“產妇体力消耗太大,宫口开得慢,再这样下去大人孩子都危险,准备侧切,小李,拿產钳和消毒来。” 旁边的护士应了声,脚步轻快却不慌乱,铁盘里的器械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王医生又转头看向林穗穗,语气放软了些:“穗穗,再坚持会儿,配合著用力,咱们爭取让孩子顺顺利利出来,啊?” 林穗穗想点头,却连张嘴的力气都快没了,只觉得浑身的血像是被抽走了似的,冷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哪怕盖著两层薄被,还是忍不住发抖。 林穗穗无助极了。 搞什么啊! 怎么生个孩子,还难產了?! 她、她现在好想穿回去她的2025年,让医生赶紧给她剖了算了!! …… 深夜的军校附属医院妇產科,走廊里的白炽灯亮得刺眼,却驱不散半分凝重。 空气里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混杂著压抑的沉默,每一秒都像被无限拉长,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上。 “咚——” 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中炸开,陆临舟一拳砸在冰冷的墙壁上,力道之大,让墙面都微微震动。 指关节瞬间红肿破皮,血丝顺著墙壁缓缓滑落,他却浑然不觉。 只死死盯著產房那扇紧闭的门,眼底翻涌著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无力,像是被困在绝境的困兽。 里面,林穗穗的痛呼声从最初的悽厉,渐渐变得微弱,每一声断断续续的闷哼,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覆切割。 他想衝进去替她承受所有痛苦,却被冰冷的门板挡在外面,连靠近她的资格都没有。 “陆队长。”穿著白大褂的医生刚从產房出来,口罩上沾著淡淡的血跡,脸色凝重得嚇人:“產妇体力已经耗尽,胎位不正,还引发了大出血,我们正在尽力抢救,但情况很不乐观……这是病危通知,你签字。” 医生递过来的通知单,白纸黑字,像一道催命符,刺得陆临舟眼睛生疼。 他没有接,双手死死攥成拳头,指关节的伤口渗出血跡,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声音沙哑:“你们一定要救活她!不惜一切代价!” 他的眼神太过锐利,带著军人特有的坚定,让见惯了生死的医生都愣了一下。 “我们会尽力的。” 陆临舟伸手接过病危通知书,颤抖著双手签了字,他的名字明明写过无数次,此时却觉得一笔一划都极其艰难。 他的穗穗,一定要活下去…… 陆远国站在一旁,紧抿著唇,脸色铁青得可怕,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得沉重。 他想安慰儿子,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周瑾园早已没了往日的从容气质,瘫坐在长椅上,背脊佝僂著,双手合十,嘴唇不停翕动,语无伦次地念著:“保佑穗穗平安,保佑我的孙子平安,老天爷,求你了,让他们母子平安……” 眼泪顺著脸颊滚落,浸湿了衣襟,她却顾不上擦,只是一遍遍祈祷著。 走廊尽头,孙程燁、李建跃、周旭睿等一眾战友並肩站著,个个面色沉重,眉头紧锁。 地上丟了一地菸蒂,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菸草味,却没人说话。 他们跟著陆临舟出生入死,却从未见过他此刻这般失魂落魄、濒临崩溃的样子。 他们想上前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守在这里,用这种方式陪著他。 黄晓燕站在周瑾园身边,双手紧紧攥著衣角,眼眶通红,急得眼泪直掉:“医生,真的没有別的办法了吗?穗穗那么好,你们一定要救救她啊!” 她想衝进產房,却被护士拦住,只能在走廊里焦灼地踱步,嘴里不停念叨著林穗穗的名字。 陆临舟缓缓抬起手,抹了把脸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指腹上的血跡蹭在脸颊上,添了几分狼狈。 他走到医生面前,背脊挺得笔直:“医生,我可以进去陪著她吗?我怕她害怕……” 作为军人,他从未向谁低过头,此刻却愿意放下所有骄傲,只求医生能给她一线生机。 陆临舟的声音颤抖得厉害,颤颤巍巍地往前走。 “不行!產房里不能进外人!”护士连忙拦住他。 就在这时,產房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警报声,紧接著是医生的喊声:“快!准备输血!產妇血压下降!” “穗穗!”陆临舟绝望哽咽。 ———— 剧痛像潮水般反覆冲刷著神经,却渐渐变得麻木。 林穗穗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从身体里不断流失,带走的不仅是力气,还有体温,冰冷从四肢百骸钻进来,將她裹进一片无边的寒凉里。 意识开始涣散,像浮在水面的泡沫,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周围医生急促的鼓励声、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都越来越远,仿佛隔著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又不真切,只剩下嗡嗡的杂音在耳边盘旋。 眼前渐渐亮起一道柔和的白光,不刺眼,却带著一种莫名的牵引力,像铺开了一条通往未知的通道。 她的身体变得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漂浮在半空中。 所有的疼痛都在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种深沉到极致的疲惫,让她只想闭眼沉沦。 恍惚间,她“看到”了產房外的景象。 陆临舟背靠著墙壁,肩膀剧烈地颤抖著,指关节破了,血跡斑驳。他死死盯著產房的门,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绝望与痛苦,像一头被困在绝境、濒临崩溃的兽。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她想伸手去抱抱他,却连抬一下指尖的力气都没有。 越来越重的冷意袭来,林穗穗像是掉进了冰水里。 她好像要死了。 “就这样结束了吗……”她在心里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嘆息:“也好……太痛了,太累了……” 可就在她准备顺著那道白光飘远时,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一幕幕温暖的画面,每一个画面里,都有那个满心满眼都在爱她的陆临舟。 她才刚刚拥有这一切啊。 她才刚刚感受到被人捧在手心的爱意,才刚刚对未来有了满心的期许。 想和陆临舟一起看孩子长大,想陪他走过岁岁年年,想把那些错过的、遗憾的,都用往后的日子一点点补回来。 幸福才刚刚降临,她怎么能就这么放弃? 就在她的意识即將彻底消散於白光中时,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却清晰无比的电子合成音,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警报!检测到绑定灵魂生命体徵急剧衰减,即將脱离本位面!触发终极选择机制!】 第580章 该怎么选择? 林穗穗的意识猛地一震,那道白光的牵引力似乎都停滯了片刻。 她像被按了暂停键,漂浮的身体定格在半空,耳边只剩下那道机械的声音,反覆迴荡。 【选择一:滯留本位面(八十年代)。】 【代价:1.永久丧失返回原世界(现代)的权限;2.系统彻底重置,世界线回归原文轨跡——陆临舟將与舒佳凝解除误会,携手共度余生,事业顺遂,家庭美满;3.宿主林穗穗存活,诞下胎儿,但需独自抚养孩子,承受原文中“炮灰女配”的既定命运:在柳湾村带著独自抚养孩子,遭邻里非议,生活困顿,一生与孤独、艰难为伴。】 冰冷的文字像重锤,一下下砸在林穗穗的意识里。 她“看到”系统投射出的虚影。 陆临舟穿著笔挺的军装,身边站著笑靨如的舒佳凝,他们牵著一个可爱的孩子,闔家欢乐,眼底没有一丝她的痕跡。 而她自己,抱著襁褓中的孩子,在破旧的陆家,衣衫襤褸,眼神麻木,为了一口吃的奔波劳碌,孩子饿得哇哇大哭,她却无能为力。 心臟像是被生生撕裂,疼得她几乎要再次晕厥。 【选择二:回归原世界(现代)。】 【代价:1.宿主林穗穗意识回归现代身体,本位面所有痕跡彻底清除,无法带走任何记忆以外的事物;2.本位面孩子於陆临舟身边,由其独自抚养长大,孩子將健康平安。3.陆临舟將永久保留对宿主的全部记忆,一生被“失去挚爱”的痛苦笼罩,鬱鬱寡欢,事业或受影响,终身不娶。】 虚影再次切换。 现代的病房里,她睁开眼,身边是熟悉的白色天板,父母焦急地围在床边,而八零年代的一切,都像一场漫长的梦。 而八零年代的省城,陆临舟抱著他们的孩子,站在她的墓碑前,眼神空洞,鬢角过早地染上霜白,背影佝僂而孤寂。孩子扯著他的衣角问“妈妈在哪里”,他却只能红著眼,说不出一句话。 林穗穗的意识剧烈地颤抖起来。 留在这儿,她能活著,能陪著孩子,却要看著爱人与別人幸福,自己独吞所有苦难。 回到现代,她能摆脱这濒死的痛苦,回到熟悉的生活,却要让陆临舟一辈子活在失去的阴影里,让孩子从小没有母亲。 两个选择,没有一个是圆满的,都带著剜心的代价。 她才刚刚拥有幸福啊! 才刚刚和陆临舟解开误会,才刚刚感受到他毫无保留的爱意,才刚刚期待著孩子的降生。 才刚刚觉得,那些顛沛流离的日子都有了归宿。 系统的声音还在脑海里迴响,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请宿主在十秒內做出选择!十……九……】 林穗穗的意识里,浮现出陆临舟在產房外痛苦的模样,他攥紧的拳头,渗血的指关节,还有那双盛满绝望的眼睛。 她怎么捨得让他一辈子活在痛苦里? 可他们明明是相爱的,她却要亲眼看到陆临舟跟舒佳凝过上幸福快乐的一生,她只能带著孩子在柳湾村过著人人排挤、孤儿寡母的生活? 【八……七……】 白光再次涌动,拉扯著她的意识,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逼近。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读好书选 101 看书网,????????????.??????超讚 】 但这一次,她只剩下撕心裂肺的挣扎。 陆临舟,我该怎么办? 【六……五……】 她想起他在病床上说的话:“以后的日子,我会一直陪著你,陪著宝宝,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你。” 她想起自己的回应:“这辈子,我也认定你了。” 认定了,就是一辈子啊。 【四……三……】 她看著那道通往现代的光,又看向產房外那个痛不欲生的身影。 她捨不得让他痛苦,更捨不得,就这样放弃他们的幸福。 【二……一……】 她该怎么办? 第581章 一年后。 一年后。 柳湾村的午后,厨房里飘出饭菜的香气,混著柴火的烟火气,透著实打实的生活味。 “穗穗!快起来吃饭了!”刘新秀端著一碗炒青菜走出厨房,朝著西厢房喊了一声,嗓门清亮。 林穗穗伸了个懒腰,揉著惺忪的睡眼从床上坐起来,身上的碎睡衣还带著被窝的暖意。 她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推开门:“妈,別喊了,这不一听见你声音就起来了嘛。” “还说呢!”林为翔坐在堂屋八仙桌旁,手里剥著生,抬头瞪了她一眼:“哪有年轻人睡到晌午头的?寧寧早就醒了,还是你爸我抱著哄了半天。” “昨天跟村西头老王家谈地的事,聊到后半夜才签完地契。”林穗穗拉了把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夹了口青菜,语气带著点倦意,却难掩一丝笑意:“总算把他家那三分水田拿下来了。” “又买地?”刘新秀端著最后一碗番茄炒蛋过来,闻言眉头一皱,放下碗就开始念叨:“你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听劝!咱们柳湾村这破地方,地能值几个钱?你前前后后买了五六块了,省城里赚的那点辛苦钱,是不是都给造光了?” 林穗穗扒著米饭,心里暗自发笑。 她自己赚的钱本就不少,陆远国和周瑾园当初给了她不少钱,陆临舟更是把部队的津贴、奖金全交给她,一分不留,她手里的积蓄著实厚实。 更重要的是,她心里门儿清,再过几年,上头就要规划开发沿海地区了,柳湾村正好在规划范围內,到时候这些地可就不是现在这个价了。 手里的地越多,以后的底气就越足,她和寧寧的日子也能更安稳。 这些话跟爸妈说不通,他们哪里懂未来会发生什么,说了反而要被追问半天。 林穗穗索性笑了笑,没解释:“妈,钱够,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你有数?”刘新秀还想再说两句,房里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哭喊声:“哇——哇——” “哎哟,寧寧醒了!”林穗穗立刻放下筷子,起身就往屋里跑,脚步都快了几分。 推开门,一岁的寧寧正躺在摇篮里,小身子扭来扭去,哭得脸蛋通红,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掛著泪珠,看著格外惹人疼。 这是她和陆临舟的儿子,寧寧。 林穗穗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起来,动作轻柔地拍著他的后背:“寧寧乖,妈妈在呢,不哭不哭哦。” 寧寧被熟悉的怀抱裹住,哭声渐渐小了,小脑袋往她颈窝里蹭了蹭,一双小手紧紧抓著她的衣襟。 他长得格外可爱,皮肤白白嫩嫩,眉眼弯弯的模样像极了林穗穗。 可那挺直的小鼻樑、微微抿著的薄唇,又透著几分陆临舟的英气,尤其是睁著大眼睛看人的时候,那股机灵劲儿,活脱脱是个小版陆临舟。 林穗穗低头亲了亲儿子柔软的发顶,心里满是柔软。 只要儿子在身边,就够了。 …… 当初系统拋来两个选择时,林穗穗几乎没犹豫就选了留下。 不是甘心接受原文轨跡,是捨不得让陆临舟一辈子活在失去的痛苦里。 回到现代,她能回到熟悉的生活,可他要抱著对她的记忆,守著死了的爱人、没了的孩子过一辈子,那种孤寂,她想都不敢想。 留在八零年代,虽然代价是他忘掉所有,和舒佳凝按原文过幸福日子,而她要在柳湾村独自带大孩子。但她苦点累点没关係,至少他能安稳,孩子能活著。 再说了,她有信心把日子过下去。 確认选择的瞬间,意识一阵天旋地转。 再睁眼,已经躺在柳湾村老家的土炕上。 父母坐在炕边,脸色复杂。 他们不记得陆临舟,不记得去军校找他们的事了,只当她是在省城打拼了几年,不知怎么就怀了孩子,灰溜溜回来了。 “你这孩子,在外头混糊涂了!”刘新秀红著眼眶骂,语气里满是失望:“好好的姑娘家,怎么就弄出这档子事?” 林为翔蹲在门口抽菸,一声不吭,眉头皱得厉害。 最初的日子不好过,父母的责备没断过。 直到她拿出钱把陆家上下重新修了一遍,他们又不得不住在陆家。寄人篱下,责备声才渐渐少了。 他们住著她的房,著她的钱,平日里没別的事,就帮著带孩子。 带不好,就没饭吃。 他们对她不好,她也就按周扒皮的方法对待。没想到效果还挺好,两老被她整得服服帖帖。 她一门心思盯著柳湾村的地,这年头的地不值钱,村民们要么外出打工,要么守著自家的几亩田过日子,有人愿意卖,她就赶紧凑钱买。前前后后,已经拿下了七八块,有水田,有旱地,还有村边閒置的坡地。 村里人背后议论,说她疯了,把钱都砸在不值钱的地里。 她就自顾自,过得不知多么瀟洒快活。 除了,偶尔,看著寧寧的脸,会想,如果她没有难產死掉,是不是就不必做出选择,他们一家三口,不知过得多快活。 “妈……妈……” 含糊不清的音节从怀里软糯的小嘴里滚出来,带著口水的湿意,黏糊糊蹭在林穗穗的衣襟上。 林穗穗猛地回过神,低头就撞进儿子乌溜溜的眼睛里。 寧寧咧著嘴笑,口水顺著嘴角往下淌,小手指著她的脸,又含糊地喊了一声“妈”,声音软得像。 她心里一揪,眼眶瞬间就热了。抬手擦去儿子下巴上的口水,动作温柔:“寧寧乖,妈妈在呢。” 把孩子往怀里又搂紧了些,感受著他温热的小身子、有力的心跳,还有蹭在颈窝里的小脑袋,刚才翻涌的思绪瞬间被填满。 是啊,都到这一步了。 陆临舟幸福,她和儿子也幸福。这样就够了。 …… 吃完饭,林穗穗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对刘新秀说:“妈,你待会儿陪我去村委会一趟,帮我搭把手。” “去村委会?”刘新秀正收拾碗筷,闻言头也不抬:“我可跟你说,我大字不识一个,你谈事我也插不上话,去了净添乱。” “不用你插话,”林穗穗笑著哄她,伸手捏了捏寧寧肉乎乎的小脸蛋:“现在太阳正好,你就当抱著寧寧出去晒晒太阳,透透气。我跟村支书谈几句,完了咱们就一起回来,正好顺路买点糕给寧寧吃。” 她顿了顿,补充道:“寧寧天天待在家里也闷得慌,多出去见见人,长长见识也好。” 刘新秀瞥了眼怀里乖乖啃手指的孙子,心里的不情愿顿时少了大半,犹犹豫豫地答应了:“行吧,那你跟村支书谈什么呀?又是为了买地?” “不是买地,是好事。”林穗穗收拾著桌上的碗筷,语气轻快:“听说省里要来大领导,还带著专家和考察队,专门来咱们柳湾村考察,我去问问具体情况。” “领导?专家?”刘新秀愣住了,手里的碗差点没端稳:“咱这穷乡僻壤的,还能引来省里的领导?专家又是干什么的?” “具体干啥我也不清楚,去问问就知道了。”林穗穗笑著说:“听说来的人还不少,村里都在准备呢。” 刘新秀琢磨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凑到林穗穗身边,压低声音问:“那什么……这些专家里,有没有没成家的光棍啊?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还带著个孩子,要是能找个专家这样的,以后也能享福……” 第582章 省里要来人 又来了又来了。 以前到现在,刘新秀真是从不打消让她二嫁的念头! “妈!”林穗穗脸一黑,没好气地打断她,“你能不能別瞎操心这个!再胡说八道,我就让你和我爸捲铺盖走人了!” “嘿,你这孩子!”刘新秀瞪了她一眼,手里的抹布往桌上一拍,“就知道用赶人嚇唬你妈!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行了行了,別说了,走吧。”林穗穗懒得跟她爭辩,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伸手接过寧寧,“寧寧,咱们跟外婆一起出门咯。” 寧寧似懂非懂地咯咯笑起来,小手拍打著林穗穗的肩膀。 林穗穗抱著儿子往外走,心里忍不住吐槽:这年头的专家哪个不是香餑餑,吃公家饭,待遇好,长得周正的早就被人抢著介绍对象了,怎么可能看上她一个带著孩子、的寡妇? 再说了,等柳湾村开发起来,她手里的地一升值,妥妥的富婆一枚,有钱有娃有底气,日子过得舒心自在,谁稀罕再结婚受约束? …… 柳湾村口的大槐树下。 晒著太阳的长舌妇们瞥见林穗穗的身影,立刻压低了声音,眼神却黏在她身上,带著几分探究和恶意的揣测。 “喏,就是她,林穗穗。”张婶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李婶,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的人听见:“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带著个拖油瓶,倒挺能折腾,又是买地又是跑村委会的。” 李婶撇了撇嘴,眼神在寧寧身上扫了一圈,语气尖酸:“可不是嘛!在城里赚了点钱就回来瞎折腾,真以为自己能成大事?我看啊,没男人撑腰,迟早得栽跟头。” “说不准是想借著买地攀附什么人呢,”另一个矮胖的妇人插了嘴,嘿嘿笑了两声:“听说今天有省里的领导来,她这时候往村委会跑,心思可不简单。” 她们的议论声不大,却像针一样扎人。 刘新秀听得脸色发青,想上前理论,却被林穗穗用眼神按住了。 她抱著寧寧,脚步没停,只当没听见。 可偏有人不长眼。 一个穿著衬衫、头髮乱糟糟的二流子从槐树下晃了出来,正是村里出了名的游手好閒之辈王二。 他嬉皮笑脸地挡在林穗穗面前,眼神色眯眯地在她脸上打转,嘴里不乾不净地念叨:“哟,这不是穗穗妹子嘛,带著娃出来晒太阳呢?” 林穗穗皱紧眉头,冷声道:“让开。” “別这么冷淡啊,”王二往前凑了凑,伸出手就想摸她的脸,“妹子,哥知道你一个人带著娃不容易,夜深人静的时候,不孤单吗?不如跟了哥,哥保证疼你,以后没人敢欺负你们娘俩……” 林穗穗眼神一厉,不等王二的手碰到自己,已经把寧寧往刘新秀怀里一塞,动作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她反手就是一巴掌,力道之大,打得王二半边脸瞬间红肿起来,嘴角都溢出血丝。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村口。 “滚!”林穗穗的声音不大,却带著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像寒冬里的冰棱,刺得人心里发寒。 王二被打懵了,捂著脸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又气又怕:“你、你敢打我?” 林穗穗往前一步,眼神冰冷地扫过王二,又缓缓看向那几个还在发愣的长舌妇,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林穗穗把话放这儿!谁敢动我儿子一根汗毛,或者在我背后嚼舌根让我听见,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拉他全家垫背!” 她的眼底翻涌著骇人的戾气,那是经歷过生死、护崽心切的母兽才有的眼神。 凝凝是她好不容易生下来的,为了寧寧,她当然能不顾一切。 “你们以为我没男人就好欺负?”她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我买地是我自己的钱,我跑村委会是我自己的事,跟你们半毛钱关係都没有!以后再让我听见半句閒话,或者有人再敢打我娘俩的主意,別怪我不客气!” 那股豁出去的狠劲,瞬间镇住了所有人。 王二看著她眼底的决绝,心里发怵,捂著脸不敢再囂张,嘴里嘟囔著“疯女人”,灰溜溜地转身跑了。 那几个长舌妇也被嚇得脸色发白,互相看了看,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訕訕地收拾起板凳,低著头快步散开了,连大气都不敢喘。 刘新秀抱著寧寧,瑟缩了下。 “那个,穗啊,你打了他们,可不能打妈了,妈最近老实得很……” 寧寧被刚才的动静嚇得瘪了瘪嘴,却没哭,只是伸出小手,朝著林穗穗的方向咿咿呀呀地喊著。 林穗穗深吸一口气,眼底的戾气渐渐褪去,转身走到母亲身边,接过寧寧,轻轻拍著他的后背安抚著。 她低头看著儿子纯净的眼睛,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刚才的狠劲荡然无存,只剩下满满的温柔。 “寧寧不怕,妈妈在呢。”她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声音柔和:“没人能欺负我们寧寧。” 正说著。 两人一转弯,正见著村委会门口,正乌压压站著一大群人。 林穗穗眺目看过去—— 第583章 【正文完】 一大群站在那,大概就是要来考察的领导和专家们。 他们跟村干部们围在一起,似乎是在寒暄什么。 林穗穗抱著寧寧往前走了两步,在思考是不是得等他们聊完了,她再去聊。 走了没两步,就被村长一眼瞧见。村长脸上堆著笑,连忙朝她招手:“穗穗!这边这边!” 他一边招呼,一边转头向身边几位穿著中山装的领导介绍,语气里满是自豪:“各位领导,给你们介绍下,这是我们村的林穗穗同志!別看穗穗年轻,可有远见了,打心底里热爱柳湾村,这两年陆陆续续买了不少地,都快成我们村的『地主婆』咯!” 这话引得旁边几位干部笑了起来,气氛顿时轻鬆了些。 林穗穗抱著寧寧,脸上掛著得体的浅笑,脚步从容地走上前。 她刚想开口打招呼,就听见村长接著说:“穗穗啊,领导们这次来,就是想实地了解下柳湾村的情况,后续很可能有大开发的动作,你对村里熟,正好带著领导们去田间地头转转,给大伙儿讲讲情况?” “好。”林穗穗点头应下,抬眼想看看几位领导的神情。 可目光刚扫过去,就猛地顿住了。 人群正中,被几位干部簇拥著的男人,穿著一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 他身姿挺拔如松,哪怕只是侧对著她,也能看出肩背的硬朗弧度,正低头与身边的干部沉稳交谈。 眉峰微蹙,神情专注,自带一股久经世事的沉稳气场。 可就那一眼,林穗穗的呼吸就瞬间停滯,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那道过於专注的目光,男人缓缓转过头来。 阳光有些刺眼。逆著光,林穗穗看清了他的正脸。 依旧是那张俊朗非凡的轮廓,剑眉星目,鼻樑高挺,只是褪去了往日的繾綣温柔,只是一年的时间,就添了几分岁月沉淀的成熟与威严。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带著审视与冷静,稳稳落在她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是陆临舟。 “林穗穗同志,好久不见。” 他开口,声音依旧低沉悦耳,却没有了往日的亲昵,只剩下公式化的客气与疏离,像在对待一个普通的村民、一个工作对象。 “哐当——” 一声突兀的声响打破了周遭的平静。林穗穗怀里,寧寧一直攥著把玩的拨浪鼓没拿稳,掉在了地上,红色的鼓身滚了几圈,停在两人之间。 怀里的寧寧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嚇得一哆嗦,紧接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声响亮又委屈。 这哭声瞬间惊醒了她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猛地回过神,心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指尖发凉,抱著孩子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力道大得让她自己都觉得发麻。 原来……系统说的“重置”,是真的。 原来他真的忘了他们之间的一切,回到了原文的轨跡。 他现在过得很好,成了受人尊敬的领导,站在人群中央,沉稳、威严,过著书里幸福快乐的一生。 他的生命里,早已没有了林穗穗的痕跡,她於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好久不见的旧亲戚。 林穗穗心里有些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只能低下头,慌忙去哄怀里的孩子。 陆临舟的目光锁在林穗穗怀里的孩子身上,那软糯的抽噎声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他的太阳穴。 一阵莫名的刺痛骤然袭来,尖锐、急促,快得让他无从捕捉,却在神经上留下清晰的灼痕。 他下意识地拧眉,一阵眩晕。 眼前林穗穗强装平静的脸竟与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轮廓重叠,眸色瞬间沉得幽邃,像藏著翻涌的暗流。 林穗穗避开他的视线,指尖轻轻摩挲著寧寧的脸颊,强压下心头的酸涩,学著他的语气,客气又疏离:“陆临舟同志,好久不见。” “哦?你们认识?”旁边的大领导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转头看向两人。 村长连忙笑著打圆场:“可不是嘛!陆领导也是从我们柳湾村走出去的,他们以前还是亲戚呢!” 他转头看向林穗穗,这么好的机会,一定要攀一下关係:“是吧,林穗穗同志?” 林穗穗的指尖微微发颤,她看著怀里的寧寧,孩子不知何时已经止了哭。 寧寧睫毛上还掛著泪珠,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正好奇地盯著陆临舟,小身子微微前倾,像是莫名的亲近,又带著点怯生生的害羞。 她喉结滚动了一下,强撑著扯出一抹笑,对著孩子柔声道:“宝宝,叫叔……”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 “宝宝。”陆临舟声音有些紧绷,带著隱忍的激动:“我是爸爸。” 林穗穗猛地一愣,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他。 他、他在说什么?! 不等她反应过来,陆临舟已经迈开长腿,上前一步,伸出双臂,一把將她和怀里的孩子紧紧拥进了怀里。 他的力道很大,却又小心翼翼地,將她们牢牢护在怀里,仿佛握住了失而復得的珍宝,再也不肯鬆开。 熟悉的属於他的气息,裹挟著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是她思念了一年的气息。 “穗穗,我想起来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著压抑了太久的哽咽,温热的气息拂在她的耳畔,满是久別重逢的狂喜与劫后余生的庆幸:“我全都想起来了。” 林穗穗浑身颤抖著,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怀里的寧寧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嚇得咿呀了一声,却没有哭。 反而伸出小手,轻轻抓了抓陆临舟的衬衫领口。 “什……什么?”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终於忍不住夺眶而出,砸在他的肩膀上,滚烫滚烫。 陆临舟收紧手臂,將她抱得更紧,仿佛要將她揉进骨血里,声音里带著刻骨铭心的执念:“想起有个人和我很相爱,想起我装疯卖傻时对她说的每一句真心话,想起產房外我有多害怕失去她……” 他低头,额头抵著她的额头,整个眼眶都红了,却亮得惊人:“想起她说,这辈子,认定我了。” “我也认定你了,穗穗。” “……” 【正文完——姜喃。】 第584章 番外一:她她她、她是你嫂子! 一切都好像是做梦一般。 所有的事,都按照原小说剧情进行。 可就在陆临舟见到林穗穗第一眼、听到寧寧哭出声的第一秒,陆临舟竟然什么都想起来了。 直到被陆临舟拥在怀里回了家,林穗穗还是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依旧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站在原地,眼神发怔,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实在按捺不住心底的恍惚,她猛地抬起手,朝著自己的胳膊狠狠掐了一下。 “嘶——” 清晰的痛感传来,让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眼眶瞬间红了。 这不是梦。 陆临舟见状,连忙伸手拦住她的手,语气里满是心疼与无奈:“掐自己做什么?疼不疼?” 他抓著她的手腕,轻轻摩挲著她刚掐过的地方,指腹带著温热的触感。 林穗穗眨了眨眼,湿漉漉的眼神望著他,声音带著点委屈和难以置信的软糯:“就是……有点不敢相信。这一切都太像做梦了,生怕一睁眼,你又不见了。” 陆临舟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他抬手,指尖温柔地拂过她的脸颊,抹去她眼角未乾的泪痕,眼神深情:“不是梦,穗穗。我真的回来了,真的什么都记得。” 他俯身,额头抵著她的额头,声音低沉、郑重:“你和寧寧,是上天给我最好的礼物。” 林穗穗的心微微一颤,眼底的迷茫渐渐褪去,却又升起一丝犹豫。 她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脸,迟疑著开口:“你……不好奇吗?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些?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一觉醒来,回到了柳湾村。 那他呢? 陆临舟看著她眼底的忐忑,心疼不已。 他知道她心里藏著太多疑问,太多不安,可那些事情,他根本不需要理解。 只要他现在想起来了,並且坚定要跟她继续走下去就好,不是吗? 他刚想开口,林穗穗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抓住他的胳膊,眼神里满是紧张:“对了!你和舒佳凝……你们结婚了吗?有没有……有没有宝宝了?” 她记得系统说过,世界线重置后,陆临舟会和舒佳凝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算算时间,从他离开柳湾村去省城,已经过去三年多,按照原剧情,他们的孩子应该早就出生了。 陆临舟看著她眼底的惶恐,轻轻摇了摇头,语气篤定:“没有。我和她从来没有在一起过,更谈不上结婚生子。” 林穗穗愣住了,满脸的意外:“没有?怎么会……重置以后,不是应该按照原来的剧情来吗?” 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闭上嘴。 陆临舟没有追问“原来的剧情”是什么,只是握住她的手,眼神温柔而深邃:“因为我心里一直清楚,我认定的人不是她。” 原来的剧情。 陆临舟心下忽然懂了,原来,那些不属於他的记忆,就是所谓的“原来的剧情”。 而林穗穗,要么全都经歷过,要么都知晓。 想到这里,他更心疼她了。 这一年的时间,她回到柳湾村,带著所有的记忆,和失去他的痛苦,把孩子抚养得这么好,还成了村长口中的“地主婆”。 她真的好坚强。他好爱她。 她嘴里的“重置”以后,一切都按照记忆里的在发生,舒佳凝在海岛基地救了他。 可他偏偏对她生不出半分男女之情。 哪怕脑海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下莫名的心悸。他也始终觉得,心里有个空缺,等著某个人来填。 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只知道不是舒佳凝。 所以他拒绝了所有撮合,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 直到接到去柳湾村考察的任务,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潜意识里,他总觉得这个村子,是他的来时路,也藏著他丟失的东西。 现在他终於明白了。 都是因为,他註定不会失去她。 “我爱你,穗穗。”陆临舟眼眶微红,盯著她的眼,一字一顿。 林穗穗鼻尖一酸,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將脸埋在他的胸口,听著他沉稳的心跳声,所有的不安与疑问都烟消云散。 她终於能够好好地拥有他了吗? “陆临舟,”她哽咽著说:“我也是。” 陆临舟收紧手臂,將她抱得更紧,下巴抵著她的发顶。 他想,这一次,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 两人正紧紧相拥,感受著失而復得的暖意,堂屋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林为翔和刘新秀一前一后地走进来,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人,脸色瞬间变了。 刘新秀怀里抱著寧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眼神里满是防备,像护崽的老母鸡似的盯著陆临舟:“临舟!你干什么呢!放开你嫂子!穗穗,快过来!” 陆临舟鬆开林穗穗一点,转头看向刘新秀,张口就喊:“妈。” 这一声“妈”,直接让刘新秀嚇得一哆嗦,怀里的寧寧都差点没抱稳。 她瞪圆了眼睛,声音陡然拔高:“你、你喊谁妈呢?可別乱喊!我是你嫂子的妈!她她她、她是你嫂子!” 陆临舟也不避开,就那样搂著林穗穗,又喊了声:“妈,她是我老婆。” “什么?!!”刘新秀已经急得直跺脚:“虽然很久以前有兼挑两房这回事,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可是有正经前程的人,穗穗她带著个孩子,哪能跟你扯不清?” 她压低声音,满脸焦虑:“咱们村里可没这规矩!兼挑两房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族长知道了也饶不了你们!绝对不行!” 林为翔站在旁边,眉头皱得紧紧的,虽然没说话,却也是一脸不赞同,显然跟刘新秀想到一块儿去了。 陆临舟更纳闷了,偷偷凑到林穗穗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你妈妈怎么变了?以前她不总想著……” 话没说完,林穗穗就懂了。 以前刘新秀总是胡搅蛮缠、不讲道理,没少给她添乱,哪会是现在这副护著林穗穗的样子。 她忍著笑,也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调侃:“放心,早就拿钱收买了,实在不行还有『武力镇压』,现在他俩乖得很。” 陆临舟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低头在她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动作自然又亲昵。 这一下,直接把刘新秀气炸了。 她觉得陆临舟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当著她的面就轻薄她的女儿,那可是他嫂子! 刘新秀当即拔高声音:“陆临舟你怎么回事!青天白日的,没规矩!” 林穗穗转头看向她,脸上没了往日的迁就:“妈,他回来了,你现在该想的,是怎么伺候好我们娘俩和他,而不是在这里挑三拣四。” “凭什么?!”刘新秀瞪著她,气得胸口起伏:“他回来轻薄你,我还要伺候他?!” “凭现在我不需要你们了。”林穗穗挑眉,带著点笑意,却是很明显的强势:“他没回来的时候,我还需要你们搭把手带寧寧,帮衬著家里。现在他回来了,我手里有钱,身边有人,你们俩要是识相,就好好住著。要是不识相,我隨时能把你们扫地出门。” “你、你这个白眼狼!”刘新秀气得脸都红了。 陆临舟笑了,又在林穗穗嘴上亲了一口,也是在刘新秀的怒火上浇了桶油。 “好厉害啊老婆,全家人都被你调教得服服帖帖。”陆临舟举了举手:“我申请加入。” “……” 第585章 番外二:真看上他嫂子了? 陆临舟在柳湾村住下了。 每天跟林穗穗秀恩爱,把林父林母气坏了,又不敢多说。 这天,林穗穗抱著半盆厚重的被单和衣物,牵著蹣跚学步的寧寧,去洗床单和衣服。 小傢伙穿著虎头鞋,踉踉蹌蹌地拽著她的衣角,时不时弯腰去捡地上的小石子,咿呀作响。 她刚在树荫下蹲下,准备挽裤腿下河,一只温热的大手就伸了过来,轻轻接过了她手里的木盆。 陆临舟穿著乾净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胳膊。 “我来洗。”他低头看了她一眼,眼底带著笑意,又瞥了眼旁边好奇扒著木盆边缘的寧寧:“你看著孩子,別让他往水边跑。” 不等林穗穗说话,他就已经踩著微凉的溪水走了下去,水深刚没过脚踝。 他拿起木盆里的被单,展开,蘸了水,在石头上反覆揉搓。 “夭寿哦!”不远处洗衣的几个妇人见状,瞬间瞠目结舌,手里的棒槌都停了下来。 张婶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却又忍不住拔高了些:“那不是陆家走出去的那个小叔子吗?听说现在是省里来的大官、专家呢!怎么在帮寡嫂洗衣裳?这……这怎么行!” “就是就是!”旁边的李婶连忙附和,眼神不住地往这边瞟,声音压得更低:“穗穗也是,怎么就让他动手了?男人家哪能干这种活计?” 她们的议论声不大,却顺著风飘了过来,林穗穗听得真切,却只是笑了笑。 以前陆临舟是个傻子的时候,这群女人,可总是说林穗穗福气好,家里有个傻小叔子还能洗衣做饭!现在他出去了,当官了,就洗不得了? 林穗穗弯腰抱起想去追蝴蝶的寧寧,轻轻拍著他的后背:“寧寧乖,別跑远了,爸爸在洗衣服呢。” 寧寧似懂非懂地回头,看著河里的陆临舟,咧开嘴笑了,露出几颗刚长出来的小牙。 没过多久,刘新秀就赶来了,手里还挎著个竹篮。 远远看到河里的陆临舟,脸瞬间红了,又急又窘地快步走过来,一把將林穗穗拉到一边,压低声音急得直跺脚:“穗穗!你怎么能让临舟干这个!” “他愿意洗。”林穗穗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愿意也不行啊!”刘新秀瞪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焦虑:“他是什么身份?是干大事的人!哪能来河边洗这些脏衣服?让人看见了,像什么话!传出去,不仅他脸上无光,咱们全家都得被人笑话!快让他停下!” 林穗穗抬手拍拍她的手:“他洗他的,別人爱说什么说什么。” 河里的陆临舟耳力好,恰好听到了后半句。 他抬起头,水珠顺著他的下頜线滑落,阳光下,他的笑容清爽又坦荡,对著岸边的刘新秀喊:“妈,没事!我力气大,搓得动,穗穗怀著寧寧的时候遭了不少罪,现在该我多干点活。” 说完,他的目光转回到林穗穗身上,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刘新秀被他这一声“妈”喊得没了脾气,只是嘟囔了一句:“真是的,让外人看见像什么话。” 林穗穗笑著,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正这时,安安挣脱林穗穗的手,像只摇摇晃晃的小鸭子,迈著短胖的小腿,一步步挪到水边。 清澈的溪水映著他的小脸蛋,泛著粼粼波光,小傢伙好奇地歪著脑袋,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就想去碰那凉丝丝的水面。 “小心!” 陆临舟的目光瞬间黏在儿子身上,心臟猛地一紧,下意识地就要迈步衝过去把人抱开。 他周身的气场一凛,身体微微前倾,脚尖踮起,保持著隨时能扑出去的姿势,生怕寧寧掉到水里去。 “让他试试。”林穗穗轻轻拉住他的胳膊,声音温柔:“水浅著呢,就到他脚踝,伤不到的。” 陆临舟这才硬生生停住脚步,可视线依旧牢牢锁在安安身上,一秒都不敢移开。 他的眉头微微蹙著,手心沁出薄汗,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和他平日里沉稳干练的形象完全不同,看得林穗穗忍不住弯了嘴角。 自从陆临舟开始装傻,他就从冷漠疏离,变得有血有肉了。 安安的小手终於触到了凉水,凉丝丝的触感让他愣了一下,小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琢磨这是什么新奇玩意儿。 下一秒,他像是发现了乐趣,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清脆还兴奋地用小手拍打水面。 溅起的细碎水扑簌簌地落在陆临舟的裤脚上,打湿了一片。 看著儿子脸上灿烂无邪的笑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纯粹的快乐,陆临舟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鬆下来。 他嘴角扬起笑,试探性地弯下腰,伸出还带著溪水凉意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安安的小鼻尖。 “叭叭……” 安安被他逗得更开心了,含糊地喊了一声,小手飞快地伸过来,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指。 小傢伙的手掌软软糯糯的,带著温热的触感,牢牢地攥著他的指尖,力道不大,却像一根丝线,瞬间拴住了陆临舟的心。 就那么一瞬间,陆临舟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软又胀,眼眶不受控制地有些发热。 这是他的儿子,是他和穗穗的孩子。 幸好,他什么都想起来了。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交织在一起,化作心底最柔软的触动。 他抬起头,看向岸边的林穗穗,眼底闪烁著湿润的光,却笑得无比真切。 阳光洒在他脸上,將他眼底的温柔放大,也映著林穗穗眼底的笑意,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 溪水潺潺,笑声清脆,阳光正好。 …… 洗好的被单吸饱了水,沉甸甸地坠在手里。 林穗穗攥著边角使劲拧,额角沁出细密的汗,脸也因为用力微微泛红,却还是没能拧出多少水来。 “我来。” 陆临舟立刻上前,从背后贴近她,几乎是半环住她的腰,大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掌心的温热透过布料传来。 他微微用力,带著她一起攥紧被单。 两人的力道合在一起,挤出的水顺著被单纹路往下淌。 这个姿势太过亲密,在柳湾村其他人看来,简直是惊世骇俗! “哎哟我的娘誒!”不远处洗衣的张老太忍不住出声,她惊得手里的棒槌“扑通”一声掉进河里。 周围瞬间陷入死寂,原本在洗衣服的人,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瞪口呆地看向河岸边的两人。 刘新秀站在树荫下,双手猛地捂住脸,简直没眼看,心里急得直打鼓: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这么多人看著,这姿势传出去,村里人还不得把他们家的脊梁骨戳断了?族长要是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处置他们! “穗穗!!”刘新秀急了。 陆临舟却仿佛完全没看见周围那些异样的目光。 他拧乾被单,他顺手將被单搭在胳膊上,又抬起手背,轻轻帮林穗穗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动作自然又亲昵。 林穗穗听到刘新秀的声音,一抬头,才发现所有人都看著他们俩。 她看了陆临舟一眼,抬手拍开他的手:“这么多人看著呢,你收敛点。” 陆临舟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手臂传递过来,声音带著几分慵懒的坦荡:“看就看。我帮自己媳妇干活,天经地义,有什么好避讳的?” 他的话不大,却恰好让旁边几个竖起耳朵的村民听了个真切,顿时引来一阵更甚的吸气声。 陆临舟没再理会,转身拿起搭在石头上的衣物和被单,稳稳扛在肩上。 又弯腰抱起玩累了趴在石头上睡著的安安。 小傢伙眉头微蹙,小嘴微微嘟著,睡得香甜,被他抱在怀里也没醒,小手还无意识地抓著他的衣襟。 林穗穗拎起空木盆,自然地走在他身边,两人並肩往家里走。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拉出一家三口长长的影子。 画面温馨得不像话,却在保守的村庄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们刚走远,河边就彻底炸开了锅。 “我的妈呀!刚才你们看见了吗?陆临舟居然那么抱穗穗!”张老太捡起河里的棒槌,压低声音,却难掩激动:“这、这莫不是真看上他嫂子了?” “谁说不是呢!”李婶凑过来,眼神里满是八卦:“你看他们俩,一点都不觉得有问题!陆临舟还帮她擦汗,说她是自己媳妇!这要是传出去,咱们柳湾村可就出大新闻了!” “我看穗穗娘刚才都快愁死了!”另一个年轻媳妇接口道:“也是,这事儿搁谁家都得发愁!陆临舟现在是大官,穗穗带著个孩子,他们这么不清不楚的,以后可怎么收场啊?” “说不定人家早就私下定了?”有人小声猜测。 “不可能!要是定了,怎么不声不响的?族长能同意?” “……” 陆临舟和林穗穗走在回家路上,对那些话全然不觉。 两人走在路上,陆临舟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安安,又转头看向身边的林穗穗,眼底满是温柔:“累不累?要不要歇会儿?” 林穗穗摇摇头,嘴角带著浅浅的笑意:“不累。倒是你,扛了这么多东西,又抱著安安,要不要我替你抱会儿?” “不用,我力气大。”陆临舟握紧她的手,指尖相扣:“回家给你做你爱吃的糕。” “好啊!” 陆临舟侧头看著身边的女人和怀里的孩子,觉得这柳湾村的夕阳,比他见过的任何海港日出、都市霓虹都要美上千百倍。 林穗穗感受到他的目光,抬起头,两人相视一笑。 至於別人记不记得,怎么看? 谁在乎呢。 他们拥有彼此,拥有孩子,拥有失而復得的、完整的记忆和爱。 这,就够了。 第586章 番外三:柳湾村的女婿 陆临舟和林穗穗的事,还是被告到了族长那里。 陆家祠堂前的空地上,阳光被浓密的树荫遮去大半,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族老们端坐在前排的长条凳上,面色凝重。 围观的村民挤得里三层外三层,交头接耳的声音里满是探究与指责。 族长手中的拐杖重重杵在青石板上,“咚”的一声闷响,震得人耳膜发颤。 他指著陆临舟和林穗穗,声色俱厉:“陆临舟!林穗穗!你们可知罪?” “临山虽不是你亲哥,但名分既定,她便是你名正言顺的嫂子!”拐杖又一次杵地,族长的脸因震怒而涨红:“你如今在外头混出了名堂,却回来与寡嫂不清不楚,行此苟且之事,伤风败俗,玷污陆家门风!柳湾村容不下你们这等败坏风气的人!今天,要么你们认错悔改,从此断绝往来,要么就捲铺盖滚出柳湾村!” 林穗穗站在陆临舟身侧,手心微微出汗,却並不慌乱。 她早有准备,大不了就是跟著陆临舟回省城,等柳湾村开发的事情定了,再回来处理那些地也不迟。 她悄悄捏了捏陆临舟的手,指尖传递著安抚的力道。 示意他不必为了她硬扛,实在不行就走。 陆临舟感受到她的安抚,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尖用力,给了她一个沉稳的回应。 他上前一步,將林穗穗稳稳护在身后,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平静地扫过族长和围观的眾人,没有丝毫慌乱:“族长,您要赶我们走,恐怕於理不合。我和穗穗的关係,是村里和公社都认可的。” “笑话!”族长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谁认可?全村人都知道她是临山的遗孀,是你的嫂子!就算你和临山没有血缘关係,这层名分在,就是不合族规,不合情理!” “对啊!这怎么可能是认可的?”围观的村民立刻附和起来:“族长说得对,这就是伤风败俗!” “临舟啊,你可不能糊涂,毁了自己的前程!” “穗穗,你也该自重!” 指责声此起彼伏,像潮水般涌向两人。 林穗穗微微蹙眉,刚想开口解释,却被陆临舟按住了肩膀。 他依旧面色平静,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们若是不信,大可让人去公社查一查。当初我和穗穗一起回村,重新划分林家宅基地和自留地时,在公社备案的原始凭证还在。你们去看看,那份结婚申请上的签名,还有公社盖的公章,都是谁的名字。” “结婚申请?”林穗穗猛地一愣,瞳孔微微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陆临舟的背影。 之前林为翔和刘新秀去军校闹事,让她必须申请分地。她和陆临舟確实写了结婚申请,还回来办了手续。 可当时,她记得是让陆临舟假扮陆临山,回来签字的啊! 怎么会是…… 族长也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迟疑了片刻,还是对著旁边负责村中文书的老者喊道:“老会计,你去公社一趟,把林家的备案凭证取来!我倒要看看,他能拿出什么来!” 老会计应声而去,祠堂前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刘新秀挤在人群里,手心捏得全是汗。 没过多久,老会计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脸色有些复杂。 他走到族长面前,將信封递了过去:“族长,找到了,这就是林家当初的备案凭证,还有那份……结婚申请。” 族长接过信封,手抖著拆开,取出里面的纸张。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结婚申请,上面清晰地写著男女双方的名字。 男方:陆临舟,女方:林穗穗。 旁边的族老们也凑了过来,看清上面的名字和公章后,全都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凝重变成了震惊。 “真、真的是临舟和穗穗的名字!” “还有公社的章,假不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族长拿著那张结婚申请,手指微微颤抖,刚才的震怒和底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怎么也没想到,陆临舟竟然早就和林穗穗办了结婚手续,还在公社备了案! 围观的村民们也炸开了锅,之前的指责声变成了此起彼伏的惊嘆:“我的天!原来他们是真的夫妻啊!” “公社都备案了,那就是合法的!” “难怪他们那么亲密,人家本来就是夫妻!” “可是这穗穗以前,確实是临山的媳妇……” “穗穗当初和临山只办了酒,他就出了事。后来,穗穗去省城工作,我们在一起了。回来办手续的时候,大家也都认可了,现在拿出来说事,是不是没必要?”陆临舟声音沉稳:“再说了,我是柳湾村的女婿,自然会多偏心柳湾村一些,对吧?” 一提起这个,大家都面面相覷,连族长都不敢多说什么了。 他现在掌管著柳湾村开发的生死,攀关係都来不及,谁敢惹他啊? 他这话一出,一群族老全都开始劝族长:“原来都是误会!临舟和穗穗本来就是夫妻,那我们之前真是瞎操心了!” “是啊是啊,这样才好,穗穗也不用一个人带著孩子辛苦了!” 族长嘆了口气,终於是放过了两人。 …… 从祠堂出来。 林穗穗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眼神里满是困惑,直直地望著身边的陆临舟。 陆临舟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看著她眼底的茫然与探究,温柔地笑了笑,抬手轻轻拂去她脸颊沾染的细碎灰尘:“怎么这个表情?还没缓过来?” “不是,”林穗穗的声音带著点微颤,仰头望著他,眼底渐渐泛起水光:“当初……当初我们回村办手续,明明是要办我和临山哥的名字,怎么会变成我们俩的?” 陆临舟握住她的手,指尖摩挲著她的指腹:“我故意改的。” “故意?” “嗯。”他点头:“最开始是写错了,写成我的名字。后来被张贴在军校的宣传栏,我就觉得,就应该是我们俩的名字。所以,就这么写了。要是被发现了,改过来就行。” 也对,这个年代,柳湾村都是熟人,管得也没多么严格,不然也不会允许陆临舟来冒充陆临山了。 谁知道他胆子大得离谱……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他居然那个时候,就想要跟她在同一个结婚申请上了。 所以,那时候他就喜欢她,对吗? 看著林穗穗盛著泪光的眼,陆临舟笑了笑:“你想得没错,从那时候我就做了要娶你回家的打算。只是……不如一个傻子勇敢。” 陆临舟一把將她抱进怀里:“未来,我们都会是名正言顺的。” “谢谢你。”她闷闷地说,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该说谢谢的是我,”陆临舟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柔的吻:“谢谢你受了这么多伤,仍然愿意相信我。” 林穗穗泪眼婆娑地点头,又忽然想到什么似地:“这种事做过一次就算了,柳湾村开发的事,你可千万別做手脚……” “放心。”陆临舟又亲她一口:“我这辈子就做过这么一件不符合规定的事。” “那你刚刚说,柳湾村的女婿要偏心……” “糊弄他们的。”陆临舟笑:“我把我们的婚姻关係上报了,也已经申请退出了,放心,干不了坏事……” “这还差不多……” “赶紧回家。”陆临舟急切道。 “嗯?有什么事吗?” “馋了。” 林穗穗:“饿了?” “不,馋了。”陆临舟认真:“馋你。” “……” 第587章 番外四:我们都很爱你 半年后。 火车停稳在海城省城站台,人流涌动,带著城市特有的喧囂与烟火气。 林穗穗抱著怀里熟睡的寧寧,跟著陆临舟慢慢下车,脚步不自觉地放缓了些。 眼前的省城既熟悉又陌生,离上一次回来,已经两年多了。 想到即將再次踏回到陆家,她的手心就忍不住微微冒汗,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寧寧的襁褓。 毕竟,她不知道陆远国和周瑾园对她会是什么態度。 即使是他们后来都接受她,並且对她很好,但是那也是因为发生了很多事,让他们知道了陆临舟对她的感情。 在经歷那么多事之前,他们对她的不满、防备…… 这次回陆家,不会又要来一次吧?! “怎么了?”陆临舟察觉到她的僵硬,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 他身上扛著一个大帆布包,手里还拎著两个鼓鼓囊囊的网兜,全是从柳湾村带来的土特產,沉甸甸的压在肩上,却依旧稳稳地护在她身侧。 林穗穗勉强笑了笑,摇摇头:“没什么。” 可那眼底的忐忑藏不住,连抱著孩子的手臂都微微发紧。 陆临舟放下手里的网兜,腾出一只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掌心的温热透过布料传来,带著让人安心的力量:“是不是在担心爸妈?” 被他戳中心事,林穗穗索性不再掩饰,轻轻嘆了口气,声音带著点委屈:“我怕……他们还是不喜欢我,也不接受寧寧。” “傻穗穗。”陆临舟笑了笑,出声安抚:“不会的。” 他拿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你在柳湾村带著寧寧不容易。寧寧是他们的亲孙子,他们怎么会不接受?” 他扛起帆布包,又拎起网兜,弯腰凑近她耳边:“再说了,有我在呢。谁敢给你脸色看,我第一个不答应。” 林穗穗被他逗得忍不住弯了嘴角,心里的那块石头终於鬆动了些。 “行,那我就靠你保护了。” “放心。” …… 到了陆家。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敲门的下一秒,门被就被拉开了。 暖黄的灯光倾泻而出,裹著一股熟悉的皂角香与点心甜香,驱散了门外的凉意。 林穗穗还有些紧张,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陆母周瑾园站在门口,脸上堆著满满的笑容。 她往前迎了两步,目光落在林穗穗怀里的寧寧身上,眼神瞬间软得能滴出水来,自然地伸出手,语气带著试探的温柔:“回来了?” “你就是穗穗吧?”周瑾园招呼林穗穗:“路上顛簸,累坏了吧?快进来,外面风大。” “妈。” 说完,林穗穗愣了下。 她生孩子以前,都这么喊周瑾园的,这下喊顺嘴了,会不会有点唐突…… “誒!乖孩子,快进来!”谁知,周瑾园一点也不介意,甚至还高兴极了。 说著,她的手轻轻悬在寧寧身侧,没敢贸然触碰,只小声问:“这就是寧寧吧?长得真俊,跟临舟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奶奶抱抱好不好?” 林穗穗抱著孩子的手忘了鬆开,指尖还保持著紧绷的姿態,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周瑾园。 “妈,穗穗一路抱著寧寧,胳膊都酸了。”陆临舟適时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林穗穗的后背,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又转头对周瑾园笑道:“您別著急,寧寧认生,慢慢就好了。” 话音刚落,怀里的寧寧像是听懂了什么,眨著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著周瑾园,不仅没哭,还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朝著她的方向挥了挥。 周瑾园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从林穗穗怀里接过寧寧。 动作轻柔得不像话,生怕碰疼了这宝贝孙子,抱著他轻轻晃了晃,声音放得极低:“哎哟,我们寧寧真乖,不怕奶奶是不是?” 寧寧咯咯地笑了起来,小手抓著周瑾园衣襟上的盘扣,咿呀作响。 林穗穗这才回过神,僵硬的身体渐渐放鬆下来,眼眶却莫名有些发热。 这时,陆远国也从书房走了出来,依旧是一身笔挺的中山装,面容严肃,却没了往日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落在林穗穗身上,没有审视,只有温和的頷首,声音沉稳却带著暖意:“辛苦了,一路劳顿。房间都收拾好了,临舟带你去看看,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再让於婶调整。” “林同志,快进来坐!”保姆於婶也端著一杯温水走过来,脸上满是和善的笑容:“宝宝的房间我特意收拾在向阳的那间,尿片、小衣服、玩具都准备好了,都是按临舟说的尺寸买的,您待会儿去瞧瞧合不合用。” 林穗穗接过水杯,指尖感受到温热的触感,心里的那块坚冰彻底融化了。 她看著几人,还有被陆母抱在怀里笑得开心的寧寧,喉咙微微发紧,轻声说了句:“嗯,谢谢。” “傻孩子,谢什么!”周瑾园抱著寧寧,转头对她笑道:“以前是临舟不好,没能一直把你带在身边,让你受委屈了。往后啊,这里就是你的家,不用拘束,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儘管跟我说,跟於婶说。” 她一边说,一边抱著寧寧往里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快进来,我给寧寧燉了冰雪梨水,路上肯定渴了。还有枣泥糕,於婶刚蒸好的,热乎著呢!” 陆远国也补充道:“临舟都跟我们说了,你在柳湾村带著寧寧不容易,还把日子过得那么好,是个有主见、能吃苦的好孩子。” 林穗穗点点头,有些意外地看著陆临舟,小声道:“这……什么情况?” 陆临舟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尖带著温热的触感,低声笑道:“我说过,他们会喜欢你的。” “他们是喜欢寧寧吧?” “寧寧和你,都喜欢。”陆临舟正色道:“不信,你等著看。” 第588章 番外五:【全文完-】 最让林穗穗意外的是房间的分配。 入住第一天,於婶就领著她往里头走,推开了最里面的那间臥室。 带独立阳台,朝南向阳,每天都能晒到充足的阳光,视野开阔,家具都是崭新的,还特意铺了柔软的地毯,说是怕寧寧学爬时磕碰。 林穗穗心里一惊,她记得很清楚,以前这是陆父陆母的主臥,是家里最好的房间。 如今他们竟毫不犹豫地让给了她和陆临舟,连一句迟疑的话都没有。 “妈,这……是不是太不妥了?”林穗穗连忙推辞:“这是您和爸的房间,我们住临舟的次臥就好。” 周瑾园却摆摆手,笑得理所当然:“你带著孩子,住朝南的房间亮堂,对孩子好。我和你叔叔住隔壁就行,都一样。” 她转头看向陆临舟,眼里带著宠溺,“再说,临舟早就跟我们说好了,这房间必须给你们留著,他说你喜欢晒太阳,寧寧也得多晒补钙。” 林穗穗愣在原地,看著房间里为寧寧准备的小摇篮、堆满的绘本和玩具,还有阳台上晾晒的她和陆临舟的衣物,只觉得有种挥之不去的不真实。 接下来的几天,林穗穗像是被整个人泡进了蜜罐里。 …… 清晨的阳光刚爬上窗台,楼下厨房就传来叮叮噹噹的声响。 林穗穗抱著寧寧刚下楼,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鸡汤香。 周瑾园繫著围裙从厨房出来,脸上带著满足的笑意:“穗穗醒啦?快坐,这汤刚燉好,你不爱吃太油的,我把浮油都撇乾净了,加了红枣和枸杞,补气血的。” 她盛了一碗递过来,汤色清亮,鸡肉燉得软烂脱骨,还臥了两个荷包蛋,正是林穗穗偏爱的做法。 林穗穗接过汤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却又忍不住嘀咕。 这是她怀孕的时候最爱的…… 他们明明不记得以前的事,怎么会知道她的口味? …… 午饭后,陆父从外面回来,手里拎著个小布包,径直走到寧寧面前。 平日里严肃寡言的人,此刻眼神放柔,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掏出一个拨浪鼓。 鼓身是精致的红木,上面刻著小巧的莲纹,摇起来声音清脆不刺耳,一看就了心思。 “路过玩具店,看著挺好,就买了。”陆远国说完,难得地弯了弯腰,把拨浪鼓递到寧寧面前。 寧寧眼睛一亮,伸手就抓了过来,摇得不亦乐乎,小脸上满是笑意。 陆远国看著孙子的模样,嘴角也悄悄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转身默默回了书房,仿佛只是做了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 这一切实在太完美了。 陆母每天变著样给她煲汤、做点心,从红枣银耳羹到当归乌鸡汤,每一道都精准踩在她的口味上。 陆远国虽然话少,却会默默记下寧寧喜欢的小玩意儿,隔天就带回一个,从会发光的小球到软乎乎的布偶,件件都合寧寧的心意。 於婶更是贴心,每天把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还会帮著哄寧寧,让她能安心歇会儿。 最让她安心的是,家里没有一个人对寧寧“来歷不明”的身份有过半句疑问。 就连偶尔来串门的亲戚,也都笑著逗寧寧,夸他长得乖巧,没人追问孩子的过往。 这份对待珍贵儿媳和宝贝孙辈的態度,却真切得不能再真切。 这天晚上,寧寧睡熟后,林穗穗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看著身边正在给她揉肩的陆临舟,终於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临舟,你到底跟爸妈他们说了什么?” 陆临舟的动作一顿,低头看向她,眼底带著笑意:“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们对我太好了,好得有点不真实。”林穗穗语气里带著困惑:“以前他们明明……现在却这么重视我和寧寧,连我的口味、喜欢晒太阳这些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把最好的房间让给我们。” 她顿了顿,眼神里满是探究:“他们好像完全不介意寧寧的来歷,也不记得以前的不愉快了。你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他们转变这么大?” 陆临舟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温柔地笑道:“我说过,会让你和寧寧名正言顺地被善待。他们是我的父母,也是寧寧的爷爷奶奶,疼你们是应该的。” “就这么简单?”林穗穗显然不信。 “不然呢?”陆临舟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语气带著几分宠溺:“难道你还希望他们对你不好?” 林穗穗被他问得一噎,隨即摇摇头,靠在他的怀里,听著他沉稳的心跳声。 “挺好的,就是有点像是在做美梦。” “放心,不是梦,都是真的。” ———— 这样的日子,慢悠悠地过了一个月。 这天,船厂的午后,阳光正好,清晨的风带著淡淡的水汽吹过来,清爽不燥。 码头上的轮船静静泊著,远处传来机器的低鸣,混著工人们的吆喝声,透著浓浓的生活气息。 林穗穗牵著蹣跚学步的寧寧,沿著船厂的林荫道慢慢遛弯。小傢伙穿著虎头鞋,时不时弯腰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咯咯地笑。 “林同志,可算碰著你了!” 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林穗穗抬头,只见开了多年厂车的王师傅笑著走过来,手里还拎著个工具箱。 王师傅在船厂待了十几年,经常帮陆远国开专车,为人爽朗。 “王师傅。”林穗穗笑著回应,顺势停下脚步,让寧寧靠在自己腿边玩耍。 王师傅一愣:“誒?你认识我啊林同志?” 林穗穗也怔了下。 在她难產以前,在船厂待得多了,跟王师傅也打过几次照面了。 可在王师傅的记忆里,是没有她的。 林穗穗赶紧圆回来:“我听爸妈说过您,经常帮他们开车的。” “对对!”王师傅凑过来,看著寧寧可爱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才压低声音,带著点神秘的笑意说:“你是不知道,前段时间可把厂长和夫人急坏了!” 林穗穗心里一动,隱约猜到和陆临舟有关,顺势问道:“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还不是临舟那孩子!”王师傅嘆了口气,语气里带著几分感慨:“就几个月前吧,临舟突然从柳湾村打了个电话回来,语气那叫一个决绝,说他准备留在柳湾村,再也不回来了。把厂长夫人当场就气哭了,厂长也闷了好几天没说话。” “什么?!” “这还没完呢!”王师傅接著说,语气渐渐变得轻快:“前几天,他又打了个电话回来,这次语气完全变了,带著笑,说他在柳湾村找到他爱人和孩子了,是爱人体谅他,劝他回来的。还特意强调了好几遍,是他爱人林同志!深明大义!劝他回家尽孝,他才愿意回来的。” “厂长和夫人一听,哎哟,那个高兴啊!”王师傅比划著名,脸上满是真切的笑意:“当场就说,能把临舟劝回来,还能让他收心过日子,你就是陆家的大恩人!夫人当天就拉著厂长去给你们布置房间,买这买那,说一定要好好待你,不能委屈了功臣!” 原来如此! 王师傅还在说话,林穗穗已经感动得眼眶有些酸了。 几个月前,应该就是他们刚刚相认的时候。那时候,他或许是为了能顺利带她回省城,就开始布局了。骗陆远国和周瑾园她不打算回来,然后把他愿意回来的功劳,安到林穗穗头上。 要不是他这么做,只怕又要折腾好一顿。 …… 夜色渐深,陆家静悄悄的。 寧寧被留在了隔壁房间,老人家稀罕孙子,硬是抱著不肯撒手,说让小两口好好歇歇。 林穗穗洗漱完躺在床上,心里还翻涌著白天王师傅说的话。 暖黄的檯灯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陆临舟擦著头髮走过来,身上带著淡淡的清香。 他掀开被子躺下,侧身对著她,伸手轻轻將她散落在耳后的碎发別到耳后,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带著微凉的湿意。 “在想什么?”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著夜晚特有的慵懒。 林穗穗转头看他,灯光下,他的眉眼格外清晰,俊朗的脸上满是温柔。 不等她说话,陆临舟已经俯身靠近,温热的气息拂在她的唇上,带著几分试探的繾綣:“寧寧不在,没人打扰我们了。” 他说著,就想吻下去,林穗穗却轻轻推开了他的胸膛:“陆临舟,我问你件事。” “嗯?”陆临舟停下动作,鼻尖抵著她的鼻尖,呼吸交织:“你说。”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威胁爸妈了?”林穗穗的声音很轻,却带著篤定:“说不接纳我们,就再也不回这个家了。” 陆临舟的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隨即坦然地点了点头,声音坦诚:“嗯。” “你就不怕他们担心吗?”林穗穗的眼眶瞬间红了,鼻尖发酸:“他们就你一个儿子,你说那种话,妈肯定伤心了很久吧?” “肯定会担心。”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里面翻涌著化不开的深情:“但,我不想再让你受任何一丁点委屈了。” 他们之间能够在一起,实在太难了,他让她受了太多委屈。 所以从今往后,他会提前做好一切。 林穗穗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著脸颊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滚烫滚烫。 她以前,確实受了很多委屈。可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满眼的爱与感动。 “陆临舟……”她哽咽著,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將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感受著他沉稳的心跳。 “穗穗。”陆临舟收紧手臂,將她牢牢拥在怀里,力道大得仿佛要將她揉进骨血里:“我爱你。” 林穗穗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著他。她没有回应,却仰著头,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带著泪水的咸涩。 陆临舟浑身一僵,隨即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温热的唇齿相依,气息交织,仿佛要將彼此的灵魂都融合在一起。 他们的爱情,跨越了生死,熬过了遗忘,抵御了非议。 往后余生,皆是彼此,皆是幸福。 【全文完。姜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