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要和离,清冷权臣俯首夺宠!》 第1章 让她替嫡姐侍寢 “把腿抬起来。” 一道尖厉的声音划破静謐的空气。 卿欢便被一个神色阴冷的婆子握住脚踝,生生地抬起了腿,她刚沐浴完,还未穿衣,浑身不著寸缕。 便被这婆子以极其羞耻的姿势架了起来。 “孟嬤嬤,您別这样,二姑娘还待字闺中……”丫鬟秋兰急哭了,想制止,却被狠狠瞪了眼。 孟嬤嬤笑道,“过了今晚,便不是了,二姑娘这副身子倒是不错,过於青涩了,不过侍奉世子就是要清白的女子,这也是姑娘的福气。” 说罢,將那药丸塞了去。 徐卿欢痛地皱著五官。 可她,与嫡姐一般也是承安侯府上的女儿,只不过一出生便和母亲被赶去祖籍儋州。 就因为她母亲是个卑贱的婢女。 被侯爷醉酒之后宠幸,才有了她。 可母亲那时节早有心上人,一心攒银子想给自己赎身,就在母亲攒够了银钱当晚,却被破门而入的侯爷夺走了清白。 上巳节那日,母亲染上重病,她刚买了药回来,便看到正厅坐著的孟嬤嬤。 孟嬤嬤说要接她回京,只要助嫡姐怀上子嗣,稳坐世子正夫人位置,她们母女便能在祖籍安稳度日。 她一个庶女,没有依仗,只能顺从的收拾包裹跟著孟嬤嬤一起上京。 幸好卿欢的容貌与嫡姐有六七分相似,方才仔细妆点,灯下昏暗也能瞒住世子爷。 白日里,嫡姐还是执掌中馈的夫人。 夜间,徐卿欢便会替代嫡姐与世子爷行房,直到她怀上子嗣,才会被送出去养胎。 “起来吧,二姑娘,”孟嬤嬤撒开手,拿了帕子擦拭指尖。 门被打开。 一名娇美妇人穿著牡丹团纹褙子,髮鬢高堆,秀釵轻晃著,迈步进来。 这便是卫国公府,五年前娶进门的世子夫人徐灵君。 她扫了眼刚出浴桶的庶妹,满眼嫌弃。 “卿欢,母亲应当与你说清楚了,日后你就在府上做我的贴身奴婢,但有一点你要谨记,莫要肖想不属於自己的东西。” 徐灵君看著庶妹天生一副好皮囊,腰肢纤细,胸前丰盈,竟比她还要妖艷几分,便恨不得將她那张脸划烂。 若不是自己暂时无法受孕,她根本不会让这个庶妹顶替自己。 徐卿欢披著薄纱似的寢衣,遮住纤弱身躯:“嫡姐放心,卿欢知晓。” 她从未想过奢求什么身份地位,不过是想和母亲安稳的活下去。 …… 世子戚修凛从边关凯旋,陛下在宫中设宴封赏。 至亥时宵禁,戚修凛方被人簇拥著出了宫门。 甫回到国公府,门口的小廝躬身行礼。 “世子,方才太夫人传话,叫您不用去请安,直接去漪澜院就好,夫人已在等著您。” 戚修凛表情森冷。 他知晓,这一次终究是要如了母亲和祖母的意。 戚修凛並不喜这个新妇,也拒了亲事,没想到太夫人擅自將徐灵君迎娶进门,他那时节军务缠身,远走边关,一走就是五年。 母亲戚夫人见到儿子回来,以帕拭泪,话没说几句便扯到子嗣。 “你祖母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你也二十三了,军功在身,又被陛下擢升五军都督同知,十三公主属意於你,总有意无意的敲打国公府,只怕是想让你尚公主,若你真的尚了公主,前途尽毁,叫我如何对得起戚家的列祖列宗。” 戚修凛明白,所以他再不愿,也会让徐灵君儘早怀上孩子。 他点头应下,戚夫人长舒口气。 …… 漪澜院內,卿欢紧张的坐在榻上。 屋內燃著助兴的薰香,她闻著头晕脑胀。 没多大会,臥房门被推开,一道頎长健硕的身躯迈入房內。 隔著屏风,卿欢呼吸急了起来,掌心都是汗水,她听到孟嬤嬤唤了“世子”,便硬著头皮走出去。 在京城月余,她学了如此伺候男人,如何更衣,那些规矩早就烂熟於心。 卿欢垂首,走到戚修凛身边,“夫……夫君,妾身给您更衣。” 她未嫁过人,一声夫君喊的拗口。 戚修凛只听到软糯声音,格外清甜,不由低头看她。 一头乌黑的长髮披在后背,双肩微微颤抖,细白的手探到他腰际,抚弄半天都未能解开他的腰带。 反倒是她身上的幽香縈绕在鼻尖,让戚修凛腹下抽紧。 武將生活索然无趣,除了操练就是御敌。 这几年,戚修凛摒除杂念,从未接触过女人,反倒是打了胜仗,军中兄弟围火畅聊,会提及能让男子销魂蚀骨的事。 平日军中会给兄弟们出去解决需求的机会,他也曾去过,可面对浓妆艷抹的歌姬,竟是半点下不去口。 “行了,你且去等著,我自己来。”他自脱下戎装,只著了件里衣便去湢室沐浴。 卿欢倒了茶水,抿了几口缓解紧张。 待戚修凛回来,见她乖巧坐在榻上,烛光摇曳中双臂脖颈和脸颊皆是珠玉般光泽。 他喉结滚动,行到她身边,粗糲大手捏著她下巴,谁知徐卿欢颇为大胆,起身整个人扑入他怀里。 “夫君,烛光太亮,妾身不习惯。” 她这话倒也没毛病,毕竟娇生惯养长大的侯府千金,婚后五年,算是头遭与自己的丈夫共处一室。 戚修凛嗯了声,抬手,一个掌风將近处的烛火熄灭。 女子身娇体软,肌肤细润光滑,戚修凛目力极好,即便屋內昏暗也能看清怀里的小夫人白皙的脸上染上緋红,眼底隱隱藏著水光。 “当初迎娶你是母亲的意思,我与你还未圆房,你若是紧张,今晚也不必著急。” 他毕竟外出五载,甫回来两人甚至算不得多熟悉,就要脱衣解带,她没有准备好也能理解。 话毕,他將怀里温软的女体往外推。 徐卿欢自幼便同母亲生活在祖籍,备受冷眼嘲讽,如今母亲臥病在榻,她为了拿到银子给母亲治病,將羞耻拋在脑后。 “不,妾身只是头一回,有些害怕,夫君轻一些就好。”她柔软的手探到男人腰间,掌心下是坚硬的肌肉。 男子的躯体与女子不同,处处都硬的像石头,偏带著炙热的温度。 戚修凛闻言,垂眸,幽深的目光落在她发顶。 见她拆解他的寢衣,仔细的將衣裳掛在了架子上,举止动作细致妥帖,似是很熟稔这些伺候人的流程。 徐家的大小姐,养在闺阁十六载。 嫁进国公府后,哪怕自己的夫君出征在外,一封家书都未曾与她写过,反而替他侍奉长辈,操持府中事务,也从未有半句怨言。 想到此,戚修凛语气不由得略显生硬的伸出手…… 第2章 狐媚子 徐卿欢恍惚了下,隨即连耳垂也透著粉红。 只感觉男人俯身,气息隨之扑面。 当下浑身僵硬,脑子里乱成浆糊。 她此前从未接触过戚修凛,灯火昏暗也看不清他的相貌,只觉得这人筋骨如石块,其余的,她也没时间多想,便如落叶被狂风卷到半空。 期间,这位世子爷也缄默无话,他从边关回来,又在宫內同陛下述职半日,该是疲累,却连前堂都未去便来了漪澜院。 可见戚夫人也同嫡姐一般,盼望著府上能有个喜事。 徐卿欢眯了眯眼,看向头顶模糊的五官,隱约辨出硬朗俊挺。 隨后,她安心承受。 为了母亲,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是值得。 耳房內,徐灵君握紧拳头,忍不住恶狠狠的骂道:“当真是贱,跟她母亲一样,嬤嬤,我有些后悔了,倒还不如直接做出假孕,到时候从外头抱养一个孩子入府。” 徐灵君不甘心,这么俊俏的夫君让这个庶妹占了先机。 “夫人可莫要乱说,子嗣血脉是世家大族最重视的,岂能抱养別人,一旦东窗事发,到时候整个侯府全部遭殃,您现在身体还在用药,若是哪日您觉得身子大好,也可亲自侍奉世子爷,兴许还能怀上。” 孟嬤嬤赶紧打断她的话:“这种话您可別在说了,当心被人听了去,徐卿欢虽是个贱婢生出的女儿,可到底也是侯府的姑娘,她总不会说漏嘴,再者她那个半死的小娘还在夫人手上,她只会竭尽全力的给您办事。” “可是嬤嬤,大夫说,我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做娘亲了。” 徐灵君悵然悲痛。 当初戚修凛远走边关,她在府上寡著,外出陪婆母上香,遇到了曾差点定亲的郎君。 妙龄女子怎禁得住对方勾搭。 二人在后院禪房顛鸞倒凤。 自此后,每月初一十五,她借著上香与对方廝混,后竟有了身孕。 曹氏知晓后,震怒之余,为保全侯府,一碗墮胎药將那孽子打掉,不曾想徐灵君落了病根,很难再孕。 “这倒未必,只要按照大夫的方子用药,说不准天降一个小世子,届时,姑娘便可將那贱婢之女赶出去。” 为今,只有做两手打算,若徐卿欢一举得子,她再藉口去江南养胎,待瓜熟蒂落直接將那孩子一併带回来。 竹管里,哼唧了几声,女子软魅的调子听得徐灵君怒火丛生。 “姑娘,您去歇著,老奴在这儿候著,等结束后,再去唤您。” 徐灵君万分烦躁,恨不得衝过去將那贱婢拽下来,她做的精美的指甲掐进掌心,感觉疼,才能止住怒火。 隔壁的臥房,靡靡之音不断,她低头抚摸著平坦的小腹。 这儿也曾孕过孩子,可惜是那个混帐男人的,当初在寺里有多畅快,现在就有多懊悔,为了个没有前途的男子搭上自己做母亲的权利。 铜管里的声音仿佛重锤,一下下砸在徐灵君耳膜。 她再听不下去,走到角落,孟嬤嬤赶紧给她斟茶,嘴里说著宽慰的话。 “姑娘別担心,只要次数够,总会达成心愿,到时候您跟世子爷有了孩子,世子爷疼的宠的也唯有姑娘您一个人,眼下都是暂时。” 徐灵君心情淤堵,瞧到桌上徐卿欢的一本书,径直撕碎扔到地上,连同锁起来的匣子也蛮横的撬开,里面居然还有几只狼毫和图册。 都是些药材和用法用量的记载。 “一个贱婢生的,也配读书写字。”除了空有一张脸,根本不能与她相提並论。 孟嬤嬤瞧著碎片上的字跡,微微一愣,属实没想到徐卿欢在儋州居然还识得不少字。 而那边的徐卿欢结束之后,浑身脱力,比她上山砍柴还要累。 戚修凛让嬤嬤送了水,看向榻上模模糊糊的轮廓。 方才那些娇弱的哭声,撞人心扉,又像平湖上吹起的浅淡涟漪,连他不好床第的人也生出怜惜。 康嬤嬤亲自进来,借著帮世子夫人的由头,低头往“徐灵君”身下看,瞧到洁白的帕子上绽开点点梅,登时露出笑容,眼疾手快的將帕子叠好塞在了袖口里。 真是难得呢。 世子夫人冰清玉洁,瞧这雪肌香腮的,估摸著不久后就能有小世子了。 一通忙活,徐卿欢去了湢室沐浴,她怕被看清容貌,打发了嬤嬤出去,洗好后,便匆匆擦洗了上来,却没料到,戚修凛站在屏风后,手里握著巾子。 他看著“徐灵君”湿漉漉的睫毛,染满水汽的面颊,出於一个丈夫的责任心,亲自帮她擦乾了头髮。 “睡罢,明日一早起来还要给母亲和祖母请安。” 原本按照流程,这边的徐卿欢沐浴后便有徐灵君过来,陪著戚修凛就寢,结果他並未离开。 一时也寻不到机会,就这么耽搁了时间。 翌日,天际透出熹微细光时,徐卿欢才小心翼翼的起身,匆匆披上外袍去了隔壁耳房。 甫一进门,清脆的巴掌便招呼过来。 徐灵君打完之后捏著她的脸,恶狠狠的瞪著她。 “贱人!敢让我等了一夜,当真是个狐媚子,勾的世子离不开你的肚皮,与你那个不要脸的小娘一样不知羞!” 孟嬤嬤担心打坏了徐卿欢的脸,慌忙制止。 “大姑娘先別动怒,莫气坏了身子,得先让她赶紧臥下,省得这一夜浪费了。” 不是生气动怒的时候,等真的怀上胎,生了孩子,再解恨也不迟。 徐卿欢被打的两眼发晕,右边脸颊高高肿起。 秋兰想去扶著自家姑娘,却被孟嬤嬤挡住,眼睁睁看著姑娘神情呆滯的去捡撕碎的书册和折断的狼毫。 “这是我的东西,你们怎么能隨意损坏……”折腾一夜,徐卿欢只喝了几口水,嗓子嘶哑,更多的是心疼。 狼毫是她攒了两个月的银钱买的,书册是小娘用一箱子的绣品换来的。 对她来说,这些都是无价之宝。 “嫡姐怎么羞辱我都可以,我娘亲何其无辜,她是被迫的。” 被迫接受这糟烂的人生,成为侯爷的妾室。 徐灵君上手掐了她一把,指甲挠破了她胳膊上的皮肉。 第3章 折腰(他竟认错了人) “贱人就是矫情,你小娘本就是个低贱的婢女,你若要她好过就给我记住,世子爷是我的夫君,你胆敢生出旁的心思,我剥了你这层皮!” 她猛地甩手,將徐卿欢推倒在地。 孟嬤嬤便拉扯著徐卿欢,“你老实些,別耍歪心思,大姑娘和夫人不会亏待你跟你小娘。” 徐卿欢死死的咬著双唇,屈辱的垂眸,忍住眼底汹涌泪意。 —— “夫人呢?”戚修凛睁开眼,枕边一片冰冷,徐灵君显然早已起身。 话毕,那厢响起个娇媚的声音,“夫君,妾身方才去叮嘱小厨房做些您爱吃的膳食,妾身服侍您洗漱换衣。” 徐灵君已经故意在脖颈处抹了红色的胭脂,弄出被戚修凛折腾过的痕跡。 但她用的脂粉向来味道浓郁,是以甫一靠近,戚修凛微微皱眉。 这香味过於浓重,竟不似昨夜时的清雅幽淡。 但他没多想,毕竟女子总要梳妆,用了点香脂无可厚非。 “嗯,夫人辛苦了,昨夜……可有弄伤了?” 他一想到她在身下婉转娇啼,还不住的推拒他,便觉下次应当再轻一些。 军中有不少消淤化肿的药膏,效果极佳,稍后再让人送过来几瓶。 徐灵君却暗暗咬牙,脸上做出娇羞状,“是有些疼了,但妾身到底是第一次,难免的。” “恰好这几日衙署有公差,你好生养著,待我回来与你一同去侯府拜见岳父岳母。” 徐灵君诧异,他刚回来就要出公差,那死丫头恰好这几日是最佳受孕的时机,万不能多耽搁。 可她不能多说。 “你隨我一同去给母亲祖母请安,”戚修凛垂眸看她。 他一双锐利眸子落在徐灵君脸上,唬的她赶紧低头,“是,夫君。” 两人路过耳房时,孟嬤嬤正用一条粗布吊起徐卿欢的脚踝,用力拉扯。 几乎將她的腰折成两截,只觉得后臀连著大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嗯……”徐卿欢咬著袖口,眼圈通红。 最后一次,她没有沐浴。 否则这会儿再倒吊也没用。 她知道自己的任务,不敢出声,尽力的配合孟嬤嬤。 秋兰看著姑娘这么辛苦,抹了泪,低声道,“嬤嬤轻点儿,姑娘疼。” “疼什么,忍著,这是她的福气。” 戚修凛的脚步顿了顿,侧头看了眼明瓦窗子。 窗內掛了布帘,什么都看不清,但依稀能听到女子细软的声音。 徐灵君嚇得后背冒汗,头皮发麻,立即扬声道,“夫君,快些吧,莫让婆母和祖母等的著急了。” 他耳力也好。 方才,真的听到女子的痛吟。 “你的婢女住在此处?” 戚修凛冷声问了句,目光依旧落在明瓦上。 徐灵君赶紧点头,“不久前刚从人牙子手里买了个粗野的丫头,我瞧著著实可怜就带回了府上,嬤嬤正教规矩,许是手脚笨又打碎了杯碟,这丫头倒是愿意学。” 戚修凛不由看向她那张芙蓉面,与昨夜昏暗光线下瞧著的確没什么区別,也是个心善的。 他頷首,並未多留,便大步离开。 徐灵君抬袖,擦拭额上冒出的冷汗,转头凶狠的瞪了眼耳房的方向。 一路走到太夫人的慈念堂。 太夫人和戚夫人看到两人俱是笑意满面。 昨夜里,在门外守著的康嬤嬤就將沾了处子血的元帕送到慈念堂。 且听康嬤嬤描述,一夜叫了两次水,每次都有大半个时辰,看来宗权是极喜爱灵君。 国公府不久之后定能传出喜讯。 请了安,太夫人招手让徐灵君过去,看到她脖颈上的痕跡,登时笑开了。 “让管事將库房那株百年老参和皇后娘娘赏赐的阿胶取了给灵君燉些补汤,再给世子熬些肉蓯蓉……” 徐灵君羞红了脸,“多谢祖母。” 戚修凛目光掠过小夫人娇羞的脸庞,微微皱眉,说不得哪里奇怪。 戚夫人总算放了心,又赏了徐灵君一些珠宝釵环,綾罗绸缎,一应命人送到了漪澜院。 尝了这些甜头,徐灵君愈发得意,虽肚子里空荡荡,却感到前途坦荡光明。 待他日有子嗣傍身,在京都便是横著走也无人敢置喙。 戚修凛这一走,又是七日未归。 等他再次回府,没有提前让人通传,而是先去慈念堂给长辈问安,隨后便去了漪澜院。 刚迈入院內,远远墙角竹林边立著个纤瘦的身影,青色罗裙,絛带隨风飘曳,手中捧著瓦翁,正在接竹叶上的晚露。 暮色昏沉,她侧颊莹白,往前探著身子,腰肢不盈一握,熟悉的背影挠著戚修凛沉寂了七日的心思,一瞬燎原起来。 他不重欲,却在閒暇之余想起那双湿红羞怯的眸子,还有深埋她的感觉…… 徐卿欢原本打算取了竹叶水,晚上与竹叶蒲公英混著烹煮,给后厨赵嬤嬤的小孙子喝了,缓解他小便赤黄的症状。 按理,国朝子女,凡嫡出可入朝廷举办的太学或女学读书。 她这样的身份,莫说读书识字,若在京都只怕根本活不到现在。 可小娘没有委屈她,节衣缩食,想尽办法给她找了个先生。 那年轻的先生曾是祖籍官员举荐的贡生,有教无类,教授她不少知识。 她也肯下功夫去学,可惜,走的时候来不及同先生告辞。 徐卿欢过於专注,连脚步声靠近都未曾察觉。 頎长身形在她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这竹叶水有何用处?” 戚修凛声音轻和,咫尺距离,温热呼吸拂过小夫人发顶。 那一抹白腻后颈如釉面光洁细滑,令人想抚於掌心把玩。 身前的人儿忽然一顿,单薄的身子竟然微微颤抖,即便未看清神情也能猜到她此刻定是满脸慌乱。 戚修凛皱眉,他是豺狼虎豹令人如此惧怕? 却不知徐卿欢內心掀起骇然大浪。 此刻不知转身还是逃走,就那么杵在原地,几息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跪下磕头行礼。 “世子爷,奴婢是世子夫人房里的丫鬟荷香。”她盛好的竹叶水打翻在地,逶迤到了男子缎面皂靴边。 戚修凛垂眸盯著她,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 “抬起头来。” 第4章 欢愉(第一次体验感並不好) 便见著女子颤巍巍的抬首,细白的右边脸上是殷红的胎记,粗眉红目,哪里是他的新婚妻子。 不过几日未见,他居然只凭藉一个背影认错了人。 戚修凛在军中数载,战场上廝杀血腥,自然不会因为一块疤就生出厌恶。 他俯身將地上的瓦罐捡起来,摆正,语气温和道,“方才问你,竹叶水有何用处?” 徐卿欢一颗心都要跳出来,眼前是张放大的英挺俊朗的脸。 那日行房时,屋內光线昏暗,她不敢看全程闭著眼,此刻真真切切的看清了,才知他生有天人之姿。 她深吸口气,“回世子爷,后厨赵嬤嬤的小孙子石头这几日不舒服,奴婢便想用竹叶水蒲公英混著煮水给他喝,世子爷放心,不会喝坏了身子,奴婢亲自试验过的。” 戚修凛军中有隨军大夫,他自然知晓,不过这方子较为偏,她一个小婢女居然也知晓。 说话间,徐灵君已得知戚修凛回来,匆匆提著裙摆过来迎他,便见到庶妹跪在地上。 她的丈夫正神色温和的与庶妹说话。 徐灵君怒意中烧,娇艷的脸上丝毫未露,软声唤了句,“夫君怎的不让人提前告知妾身,妾身好早些出来迎夫君。” 孟嬤嬤赶过来,俯身行礼,遮挡住徐卿欢。 “这丫头就是早前夫人买下来的婢女,衝撞了世子爷,老奴这就带下去好好管教。” 戚修凛的目光依旧落在荷香细白的小手上,隨后淡声道,“无碍,在国公府,非必要不得隨意苛责打骂下人,这是规矩。” 徐灵君莞尔笑道,“夫君说的是,孟嬤嬤,口头教诲就好。” 她走这步险棋实在是没有退路,国公府百年世家,最注重清誉,若是被戚修看出破绽,不光是她,整个侯府都要有灭顶之灾。 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富贵必然是要险中求。 徐卿欢也鬆了口气,依旧垂著头。 等世子和嫡姐离开后才起身,却被孟嬤嬤拉扯著手臂拽到了偏房里,狠狠地训了一通。 “姑娘现在是脑袋悬在腰上过活,还这般不知轻重,以后休要在世子爷身前晃悠,再有下次,姑娘的小娘可就用不上汤药了。” 徐卿欢抿唇,“我不是故意的……” 孟嬤嬤打断她,“好了,今晚世子爷定会再来后院,你早些做准备,待会儿我让人把助孕药送来,记住一次之后就莫要缠著爷,儘快出来换夫人去服侍。” 徐卿欢的第一次属实不那么舒適。 一想到男人健硕的身躯山一般强悍,她就心底发憷,只能硬著头皮点头应下。 此时的东厢房內,徐灵君伺候著戚修凛宽衣,她这些时日吃汤药,吃的噁心难受,想快些康復,这样就不用让徐卿欢那个小贱人代替她。 戚修凛听著妻子的声音,与方才叫荷香的婢女有些相似。 但那婢女音色偏清冽,甘泉一般拂过心头。 用完晚膳之后,戚修凛並无离开的意思,显然就是要留宿漪澜院了。 徐灵君再不愿,也赶在他去湢室时与徐卿欢换了过来。 “记住,別给我耍招,快些出来。”她看著徐卿欢换上寢衣的娇媚样,肌肤透白,身段婀娜,心里就颇为不痛快。 徐卿欢自然不想多留,她巴不得早点完事,可…… 臥房依旧烛光昏暗,这次,戚修凛知她不愿烛光太亮,主动落了灯罩,待眼前暗了几分,便看到徐灵君已伸手过来解他絛带。 细软的手虽在颤抖,却依旧透著坚定。 这次比之前水到渠成。 戚修凛顿住,低声问,“没有上药吗?” 徐卿欢迷濛的睁大眼,混乱的思绪被搅成浆糊,茫然的回了句,“什么药?” “我让人送了几瓶营中特製的消肿药膏,你是不是没有用?” 嫡姐並未给她什么药,徐卿欢赶忙应道,“用了的,夫君莫要担心,妾身只是……” 她忍著羞耻,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戚修凛的眸光瞬间暗下去,他还以为,她是难受才会如此。 看来军中兄弟所说,女子对这种事的感知的確与男子不同。 他不由得又放轻了动作。 於戚修凛来说,倒比战场上打了场胜仗来的还要酣畅淋漓。 事后,他抚著小夫人脸颊,柔声道,“后厨赵嬤嬤,他孙子若是有疾,你找府医给她开些药,借你的名头送过去。” 徐卿欢几乎晕厥,勉强睁开眼皮,看著那张模糊的俊脸。 心道:世子爷当真疼爱嫡姐,这是让嫡姐笼络人心。 再道:她何时才能怀上孩子,这样就能早点脱离苦海跟母亲团聚。 —— 子时刚过,漪澜院方才叫了水。 徐卿欢藉口去如厕,溜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房內照旧的躺好。 秋兰拿了热巾帕给她擦拭緋红的脸颊。 小丫头年纪轻,没忍住,落了几滴泪。 徐灵君依旧脸色铁青,扫向床帐里庶妹咬唇的隱忍神色,冷嗤道,“明日我与世子爷要去梅园赏,你就留在院子里,若是乱跑被瞧到,挨一顿打是轻事,被太夫人和婆母察觉端倪,便是要命的勾当!” 秋兰赶紧拍著胸口保证。 “大姑娘放心,我们绝不会惹事的。” 孟嬤嬤拉扯著徐卿欢,痛的徐卿欢抓紧了被单。 “我……我明白。” 徐卿欢声音已经叫的嘶哑,又想起世子爷的吩咐,忙提醒,“世子爷交代,嫡姐可为赵嬤嬤的孙子送药。” 徐灵君皱眉,语气不耐。 “一个婆子带著个贱奴,何须用药,死了便死了,府上並不缺奴婢,该不是你假借世子的名头故意誆我,徐卿欢,你以为陪世子爷睡了几次就长能耐了?” 她伸手,用力的掐著徐卿欢的手臂。 秋兰上前阻止却被孟嬤嬤一巴掌扇倒在地。 徐卿欢双眼通红,屈辱与委屈並存,却动弹不得。 “躺好了,还要不要你小娘活著?” 孟嬤嬤一句话,让她停止了挣扎,认命般的任人摆布。 第5章 世子爷竟然咬人 “大姑娘仔细伤了手,世子爷还不是以为是您,才对著她温柔小意,否则便是正眼也不会瞧那些贱蹄子,您莫要耽误正事儿,先去陪世子爷就寢。”孟嬤嬤宽了她的心。 徐灵君这才好受些许。 按照这个次数,最多月余,便能得偿所愿,待庶妹生下孩子,是杀是刮,还不是她一句话就能决定了。 如此一想,徐灵君心情大好。 她身上的寢衣与徐卿欢是同样的材质款式,只不过徐卿欢身形比她窈窕,所以为了掩人耳目,徐灵君回了臥房又挑暗了烛光,装作羞赧的钻进了被窝。 戚修凛出了湢室瞧到榻上鼓起小小的一角,唇角微微掀起。 听到他走近的脚步声,徐灵君露出娇美的小脸,双目流连在他劲瘦挺拔的身躯上。 那目光,说不出的奇怪。 徐灵君是知晓男人的妙处。 她之前就是耐不住寂寞才跟別人顛鸞倒凤,如今世子爷可是比那人还要强壮,她却不敢亲自服侍,只能咬碎了不甘咽下肚子里。 戚修凛原本欲掀被衾的手顿住,半个时辰前,她低吟娇呼,左右躲闪就是不与他对视。 现下倒是大胆,少了纯然的羞涩,多了熟稔做作。 徐灵君见他顿住,伸手握住他的手,“世子爷,上榻歇著吧。” 女子的掌心软如豆腐,嫩至幼滑,是双高门雅秀才有的柔荑。 烛光晦暗,映著戚修凛硬朗五官,一时想起方才纠缠时她抚过他后背的触感,似有些粗糙。 他墨眉微皱,失了留下的念头,“你先歇著,我去书房处理些公务。” 不多时,房门开合声传入徐灵君耳內。 她紧要牙关,气的狠狠砸了下床褥,却也只能眼睁睁看著夫君离开臥房。 戚修凛跨出房门,沿著长廊往月洞门走,视线便落在耳房。 明瓦后幽黄的烛光,跳动间,似乎映出个纤瘦身影。 他就站在廊下,眸光沉了沉。 月洞门外的铁衣探头探脑,似乎不解世子爷为何站在婢女休息的房外,还一副望眼欲穿的表情,难不成世子爷在世子夫人那里没有吃饱,还想著…… 铁衣脑子里胡乱想著,世子爷便已经抬脚朝著这边走。 待去了书房,给世子爷点灯,看著世子脖颈一抹红,铁衣眨眨眼。 “世子爷,您脖子上有东西。” 戚修凛抬手,抚摸脖颈,细微刺疼感,他脑海中浮现方才凌乱被衾中横臥的嚶啼女子,纱帐模糊了视线,那道柔软娇躯看著比白日还要吸睛,数次勾的他停不下来。 深吸口气,他压下內心躁动,坐於案后打开了牘文。 次日一早,秋兰叫醒了沉睡的徐卿欢,“姑娘,今儿大姑娘要出门,要不我偷偷溜出去见姨娘,看姨娘过得好不好。” 罗小娘在徐卿欢之后被接入京城,囚禁在了侯府后宅,但病情如何了,她一概不知。 徐卿欢挣扎著起身,薄被滑落肩头,雪白的肩膀上几个清晰的咬痕…… 秋兰惊了,眼泪簌簌落下,“世子爷怎么的这般粗鲁,竟然,竟然咬姑娘,我看看其他地方。” 说著,秋兰就上手去拽开被子。 徐卿欢饶是睡了一夜,却依旧手脚酸软,三两下就被秋兰扯开了里衣。 便见著本该是光滑细致的雪肤布满了淡淡的青紫痕跡,尤其腰肢上还有两处指痕。 “別大声嚷嚷,快帮我穿衣。” 她当时只觉得腿根酸疼,没想到他手劲儿这么大,嘴上说著轻一些,实际力道没有减半分。 果然男子在房事中说的话,半句都做不得真! 秋兰抽噎,“什么时候是个头,姑娘受罪了。” 徐卿欢脸颊愈发苍白,秋兰是个被遗弃的孤女,是她抱著竹篮里哇哇大哭的小秋兰,求人施捨了羊奶,混著米汤,一口一口把人餵大的,这丫头把她当成天。 她赶紧捂著秋兰的嘴,“这种话千万別再说了,万一被孟嬤嬤听到,又少不了挨打,你去把我的衣裳拿来,今日,我亲自回侯府看娘亲。” 早膳时,徐灵君喝了补气血调养落胎的汤药,是以戚修凛闻到她身上浓重的药味。 他黑沉沉的眸子看向她。 “哪里不舒服?可是我昨晚弄伤了你?” 如此直白的问题,倒叫徐灵君一时愣住,还在思索如何回答,就听到一道清凌的声音响起。 徐卿欢躬身立在门外,脸颊上丑陋的“胎记”格外清晰。 “夫人,您今儿一早吩咐奴婢去给赵嬤嬤的孙子取药,奴婢已经送给小石头用了,他们祖孙特別感激世子爷和夫人。” 戚修凛闻言抬眸,望向那道纤弱身影,清凌柔缓的声音縈在耳边,令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竟然出口询问,“你是昨日接竹叶水的婢女?” 徐灵君大惊失色,心跳如擂鼓一般,紧张的手心都在冒汗。 这个死丫头偏生这个时候出现,是想做什么?故意引起世子爷的注意? 她立即截断了戚修凛的疑惑,“是啊,昨夜夫君不是询问赵嬤嬤小孙子的事么,妾身担心那小小孩子受苦,便一早遣了荷香去送药。” 戚修凛这才頷首,凉薄的眸子在荷香身上掠过,看不出任何情绪。 “辛苦夫人了。” 徐灵君绞紧了帕子,拿出当家主母的做派,“都是妾身该做的,如今夫君回来了,妾身便是再苦也是值得的。” 饭毕,戚修凛自去內室更衣,这厢的徐灵君忍著雷廷怒火,凶狠的瞪著始作俑者。 孟嬤嬤担心被里间的世子听到,忙劝阻道,“大姑娘稍安勿躁,等世子离开,老奴会狠狠地惩罚二姑娘。” 谁知徐卿欢红唇掀动,丝毫不惧嫡姐盛怒,“夫人,您交代奴婢出去採买丝线的事,奴婢绝不会出错。” 看她那样,杵在门边,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就知道她是故意挑在早膳的时候过来。 徐灵君抬手欲打,里间传来窸窣脚步声。 “夫人,奴婢粗手笨脚,但这些日子也跟著孟嬤嬤学了不少。”荷香说著,长了眼的给徐卿欢拿了件披风,谨慎细致的给她系好。 孟嬤嬤给徐灵君使眼色:世子爷就在身后,您可千万別露出岔子。 果然是个心眼子如莲藕的贱婢,跟她小娘一样都是贱人,徐灵君深吸口气,努力克制怒火,僵硬的扯出笑来。 “你这丫头,都是我太过心善惯的你不知轻重了,也罢,让嬤嬤跟著你,省得你迷了路回不来。” 戚修凛听到徐灵君这句话,冷肃的脸色微微鬆动,他自上前,主动伸手,“走吧,当心门槛。” 这一举动简直惊掉了眾人下巴。 第6章 如火一样的目光 京都皆传戚修凛治军严明,向来是威严的玉面阎王,原来也有这般铁汉柔情时刻,又是对著自家夫人,可见他是真的將徐灵君放在了心坎上。 徐灵君激动的脸颊緋红,伸出手小心的放在他厚实的掌心。 戚修凛握住的瞬间,指腹在徐灵君的掌中摩擦几下,只见她脸颊更红,如烧起一团火,看他的目光也变得黏糊,却又在下一瞬脸色瞬间苍白。 京都的贵女最擅养护这双手。 徐灵君的手娇嫩细白没有半点茧子,可她庶妹在儋州多年,一回来的时候手背满是粗糙的细小伤口,根本不够看。 她下意识的攥紧拳头,努力让自己稳定下来。 怪不得昨夜里夫君碰了她的手就要走,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 去梅园的路上,徐灵君都心神忐忑。 而戚修凛也一改方才温和,靠坐在车壁闭目养神,丝毫没有与她亲近的意思。 惊惧交加中,马车总算到了梅园。 此处是皇家在城郊建造的园林,开春之后,梅园里落英繽纷,除了京都有头脸的命妇贵女,便连贵妃帝王也会前来游玩散心。 今儿恰好有不少贵妇徜徉其中,远远的,徐灵君便瞧到了那位萧夫人。 萧夫人便是她过了庚帖,差点定下婚期的儿郎母亲。 萧家不过是西北草莽出身,早些年被朝廷招安,昌惠帝封了徐父一个游击將军,连萧二也仅仅是个参將,如何能与国公府相提並论。 之前是她糊涂,看中了萧二那张脸,现在再看看身边郎君,无论家世背景还是样貌,都是京都女子肖想的对象。 戚修凛长身落拓,浑身一股英武之气,自然让诸位贵妇讚赏有加。 “戚世子当真颯爽不凡,世子夫人也是痴情的女子,郎君去前线,她便在后宅操持,多年都坚持下来了,瞧瞧,这两人当真是佳偶天成。” “五年,多少女子的青春韶华,世子夫人不愧是承安侯府上的千金,就是有坦荡胸怀。” 你一言我一语的称讚,倒让徐灵君微微红了脸,赧然的看向夫君。 “夫人,女眷们都在此处,你先赏梅,有事让孟嬤嬤给铁衣传话,之前数载为夫没有尽到做丈夫的职责,日后,再慢慢弥补夫人。”戚修凛声音温和,好像车上的冷漠不过是虚表之相。 徐灵君水眸落在他英朗俊美的脸上,点头道,“夫妻之间,自要互相扶持,有夫君这句话,妾身甘之如飴。” 两人“依依不捨”的模样倒叫一眾女眷好生艷羡。 不多时,戚修凛抬脚离开,这厢的徐灵君融入贵妇中,一起赏梅赋诗,不知何时,萧夫人到了身边。 “世子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萧夫人目光如炬,饱含的情绪过於复杂,有怨有恨还有些不甘心。 徐灵君自然不想与她多言,毕竟那件事是她心头大患,“抱歉……” “世子夫人,我的確有要事要与夫人细说,若夫人不愿借一步,那我便当著诸位夫人的面撕开脸面了。” 萧夫人性子直爽,京都规规多,不如她在西北瀟洒自在,可她如何能眼睁睁看著徐灵君享受荣华富贵,而自己的儿子却在外生死一线。 徐灵君想找孟嬤嬤,驀的想起孟嬤嬤去送徐卿欢未归。 半晌,她只得应下。 到了无人处,萧夫人便变了脸色,咄咄逼人的怒视她。 “世子夫人好狠的心,当初与我儿嘴上说著情定终身,没想到不过是戏耍我儿,誆骗他去边关,如今他身负重伤,你可倒好,与世子恩爱有加,只是不知戚夫人和戚太夫人知晓你背著她们与我儿早有了肌肤之亲?” 徐灵君脸色巨变,慌乱的厉呵,“萧夫人,谨言慎行,这话说出去是要毁了我的清白吗?我与萧二公子何来肌肤之亲,你莫要信口雌黄。” 她手都在颤抖。 这个萧二,混帐东西,什么都与他娘说,若传出去只言片语,侯府满门都要沦为京都笑柄! “你赠我儿的帕子玉佩,他宝贝的很,每日揣在身上,世子夫人,我也不为难你,你既已成家,以后与萧家也没瓜葛,但现在,我儿危在旦夕,我要你每隔几日书信一封送去边关,让他安心,好好的活著。” 她只是一个母亲,几年前长子便战死沙场,唯一的儿子若是也没了,萧家就绝后了。 徐灵君使劲摇头,她不能答应,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以后会有更多麻烦。 尤其她当初知晓戚修凛要回京,便假意劝萧二去边关给萧家镀金,其实早就派了人去截杀他。 只是没想到他命这么大。 “你这是强人所难。” 萧夫人冷笑,“徐大姑娘这是不愿了,那我便要上门找戚夫人好好说道说道。” 徐灵君喉咙乾涩,眼前一阵阵眩晕,差点站不住,她勉强扶著梅树,觉得天都要塌了。 “好,我写,但唯有一点,若此事宣扬出去,我不会善罢甘休,若我出半点事,侯府也不会让萧家好过,萧二公子,也要给我陪葬!” 先应下,再想別的对策,否则萧夫人这张破嘴,往外说出半个字,对她將是兵不刃血的伤害。 萧夫人见她答应,冷嗤一声,“夫人最好今日就写,我会让人上门去取。” 徐灵君紧紧扣著树干,精美漂亮的指甲用力到劈裂了一根。 她觉出疼意才將手抱在怀里,咬牙切齿道,“不行,府上人会察觉,我自会安排。” 话毕她转身就走,简直一刻也待不下去。 孟嬤嬤正到处寻她,见大姑娘脸色惨白,往后看,便又看到萧夫人从同一方向走来,当即明白了。 “先別问,我要立即去侯府,见母亲一面,若回头世子爷问起,便说是未寻到铁衣。” 她要让母亲赶紧安排人,快些解决了萧二,否则夜长梦多。 第7章 验身(待宰羔羊) 徐卿欢那厢还在城中一处偏僻的宅院,此处是曹氏特意囚禁小娘的院子。 敘旧半日,到了回去的时辰。 徐卿欢握住小娘的手,“母亲,你在这里好好的,我在嫡姐身边学东西,以后嫁了人也好知晓怎么管家。” 她故意撒谎,不想让母亲知晓曹氏交给她的任务。 罗小娘半信半疑,苍白的脸上掛著担忧,並非不信,而是依照曹氏的性子绝不可能让她们母女轻易回京,还这般好心的將卿欢放在大姑娘身边。 “是不是因为娘的病,你才听了大夫人什么话。” “没有的事,父亲身边也就嫡姐和长兄,长兄很少在家,他许是觉得孤独,这才將我们接过来,从前您就是老夫人身边得脸的丫鬟,老夫人也不愿意我们在儋州吃苦,况且在京都,我还能学到好多东西,日后说不准父亲还会给我择一个好夫婿。” 这种话,徐卿欢说出口都觉得给老侯爷脸上贴金。 他那种人,市侩狡猾还懦弱惧內,当年若不是徐老夫人阻拦,母亲已然一尸两命。 “二姑娘,你该走了。”丫鬟翠儿过来赶人,脸上带著不屑,分明是瞧不起这位连族谱都上不了的庶女。 徐卿欢心神一动,问,“后厨在哪里,我既来了,给小娘做些她爱吃的东西,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翠儿板著脸,就是不答应,徐卿欢就知晓有猫腻。 小院不大,她三拐两绕找到了灶间,双目將四处扫了遍。 竹筐里是发霉的馒头,地上的铜盆里盛满污水,死了几日的鱼发出恶臭味。 瓦罐里的米竟然是掺杂了石子的糙米,再看炉子上的药罐,根本就不是治小娘的病症,只是普通的草药。 “姑娘这是做什么?”翠儿跑过来时,徐卿欢已经折回身,眼神冰冷的看著她。 她嚇一跳,夫人只交代別让人死了,留口气就行,没说好吃好喝的伺候。 徐卿欢內心愤懣。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帮著嫡姐伺候世子爷,侯府却是这般对待她的母亲,既如此,她何必还要继续听话,做任人宰割的羔羊。 此时的侯府却是水煎火烤。 徐灵君呼吸乱了方寸,跨入厢房时差点摔了一跤。 “我素来教你做事稳重,就算天塌了,也莫要露出內心情绪,你也嫁入国公府五载,怎还是这个性子。”曹氏瞧著女儿那慌乱神色,忍不住出言训斥,可到底是她最疼爱的女儿,便伸手扶了她一把。 徐灵君让所有人退下,喘匀了气才道,“母亲帮我,杀了萧凌!” 曹氏脸色一变,“发生何事了?” 不是不杀,而是那萧凌是个武將,杀手都被反杀,再派人去边关的话只怕惹人生疑。 徐灵君將梅园一事告知曹氏。 曹氏皱眉,“萧家毕竟曾是草莽,不可与她硬碰硬,眼下她敢说这种话,若杀了萧凌,只怕萧家会破罐破摔撕开这件事,到时怕是闹得满城风雨,你別急,先缓上几日,我来想办法。” “母亲要快些,要不跟兄长说一声,兄长是刑部的左侍郎,给萧家安一个罪名把他们全部抓进去。” 她已经病急乱投医,也悔恨至极,当初就不该受萧凌蛊惑,跟他在庙宇里胡来。 曹氏打断她,“休要胡说,收著性子,这种话別再提了,你是娘的女儿,谁敢拦你的路,娘便替你解决了!” 曹氏又好生宽慰她几句,“你来侯府,世子爷知晓吗?” 坐了几刻又吃了盏安神茶,徐灵君算是平缓下来,“不知,我就是怕他多想。” 嫁出去的女儿便是寻常女子也不可不经夫家允许独身回娘家,传出去,旁人要非议夫妻不睦。 曹氏立即遣了嬤嬤去套车,赶紧让她回去,“记住,莫要慌了神,平日只管照旧,对世子爷也要更加体贴,才能笼络住他的心。” 男人管他是天王老子还是布衣白身,都逃不过一个柔。 女人软一分,男人还不是被轻鬆拿捏住。 徐灵君点头。 她前脚刚踏出门,孟嬤嬤脸色青白跑过来。 “夫人,大姑娘,大事不好,姑娘来侯府的事儿不知怎么就被慈念堂知晓了,听说姑娘身子不適,戚夫人还派了个大夫,医术高超,来给大姑娘诊治,可老奴瞧著,那大夫是京都有名的医科圣手。” 徐灵君心跳如雷。 完了。 怎会让戚夫人知晓? 难道是萧夫人去了国公府? 不可能,萧家还等著她写信给萧凌,不会这么冒失,亦或者是梅园的其他夫人? 曹氏也是经过大场面的人,心里猜测戚夫人是起了疑心,才让医科圣手来给灵君验身。 可她这个女儿糊涂啊,早就丟了青白身子不说,还落过胎。 如今更是得了“不孕”的病。 要是被那圣手看上一眼,搭脉诊治,什么都露馅了! “徐卿欢呢?”曹氏沉声问道。 徐灵君这才反应过来,可以让那贱婢过来顶替她,“那贱人今儿当著世子爷的面炸我,非要出去买丝线,实际是去看她那个贱婢小娘,此刻应还在別院。” 她扭头吩咐孟嬤嬤,“去將徐卿欢给我带过来,別让人瞧到,从后门进来。” 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徐卿欢是自己来的。 她手里的布兜装著死鱼馒头以及咸菜药渣,尽数倒在曹氏和徐灵君面前。 臭气熏天,令人作呕。 “你疯了,谁让拿这些噁心东西过来,真是骨子里改不了穷酸相,把这些烂东西当宝。” 徐灵君用帕子捂住鼻子,往后退一步,嫌弃的看著她。 曹氏皱眉,很不喜她乡下做派,粗鄙至极,每每看到这张脸都想著当初应该將她绞杀在襁褓里。 “卿欢有事要问母亲,之前在儋州,孟嬤嬤答应我,只要我去国公府帮助嫡姐便会好生照看我小娘,可眼下,这些东西就是我小娘用的吃的,若夫人想磋磨我小娘,那恕卿欢以后都不会再帮嫡姐。” 她平日做小伏低,就是想给娘亲爭取活下来的机会。 第8章 是过度承欢所致 罗小娘的身子虚弱,需要昂贵的药材养著。 她没银子,才答应曹氏。 若徐家背里欺辱她娘亲,倒不如她现在就带著人离开。 曹氏这才看到徐卿欢身后战战兢兢的翠儿,她坐下,“翠儿,你过来。” 翠儿抖著肩膀,嚇得大气不敢出,走过去后,便听到夫人让她伸出手。 她依言照做。 曹氏朝孟嬤嬤使了个眼色。 孟嬤嬤心领神会,在翠儿手上放了个空茶杯,然后倒上滚烫的茶水,便是水漫出来也未停,一直流到翠儿的双臂,烫的她脸色煞白,裸露的皮肤都开始发红肿胀到麻木,也不敢把茶杯丟掉。 “夫人,夫人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都是奴婢见钱眼开,扣了几两,以为不会被发现,求夫人饶了翠儿。” 曹氏姿態华贵,她要处死个奴婢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翠儿不傻,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卿欢,你听到了,並非母亲不让人给你小娘用好的,是这些当奴才的在中间剋扣银子,你且放心,你在京都一日,罗氏便不会受到磋磨,都听到了没有?” 她当侯府主母多年,威严有目共睹,奴婢们自然不敢阳奉阴违。 徐灵君无暇顾及罗小娘生死,此刻她才是焦头烂额,拽著曹氏的袖口,“母亲,快些,正事要紧。” 翠儿被拖拽出去后,曹氏神色凝重。 “你也是徐家子嗣,你要做的就是儘快完成任务,否则,牵一髮而动全身的道理你应当明白,你若做不好,自有旁人来代替你,到那时……”徐夫人恩威並施,撇了责任之后就是拿捏人心。 徐卿欢抿唇,徐府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也看出来翠儿一个丫鬟若没有主子的授意,不敢真的苛待小娘。 她要做的就是忍辱负重。 “卿欢清楚,但以后,卿欢想每月去见一次小娘,还请母亲成全。”卿欢垂眸,柔声请求。 这要求並不过分,不过是每月多拨出来些银两养个废人,不算大事。 曹氏做主应下。 —— 那位医科圣手的確在京都颇有盛名,据说他只要看一眼,便能將患者的作息表里分辨的一清二楚。 在他面前,便是大圣也休想翻个筋斗云。 此刻,徐卿欢已换上徐灵君的衣裙,侧坐在暖阁的软榻上,从罗帐里伸出手来搭在小几上。 老大夫在她手臂上覆了层帕子,两指搭上去,细细的號脉。 许久之后,老大夫捻了捻鬍鬚,轻声道,“世子夫人,烦请拿出另一只手。” 隔壁屏风內,徐卿欢內心不解,该不是老大夫號出什么问题,难不成徐卿欢也不能生育? 这个贱人,莫不是在儋州乱来,天高皇帝远的,谁能知晓她在儋州做了什么齷齪事。 可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外间,国公府的康嬤嬤也在。 “夫人,您身子底薄,之前未经房事,所以这段时日有些虚不受补,回头我便开几副药,配合著固本培元的血灵膏,便可无碍。”老大夫起身。 这话的意思,世子夫人此前从未有过男女之事,反倒是最近几日,沾露太多,有些虚弱,才会引发不適,说白了,便是泄的精气神太多。 徐灵君为了第一时辰得知情况藏在了屏风后,听了这话,帕子都要绞碎了。 狐媚子,看著清纯,魅惑男人的手段不知从何处学来的,居然勾的世子如此沉迷女色。 徐卿欢在帐子里软声道谢,“多谢先生,孟嬤嬤,送一送先生出门。” 老大夫出去后,笑眯眯看向康嬤嬤,正待说话,门外此起彼伏的响起奴婢行礼的声音。 “世子来了,快去通传夫人!” 一时间,庭院和內堂乱鬨鬨的。 戚修凛自离京都,一直未归,回门日也都是大姑娘独自回来,如今他亲自上门,还让人备下了隆重的礼物,俱堆在院內,怎能不叫人激动。 世子並非传言中与徐大姑娘不睦,甚至疼爱有加,不然,怎么会在得知大姑娘回来,当即就紧隨其后。 这些东西,也非一日能备好,可见是上了心。 曹氏面色有异,拧眉看向內室,饶是她见多识广,此刻也不免担心,便拔高了声音,喜迎这位贵婿。 “世子勿怪灵君,灵君是在梅园突发不適,才未经亲家知晓擅自来了侯府,实在是不该,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考虑不周,还让亲家担忧,特特的派了大夫来给灵君看诊。” 戚修凛原本就打算这两日登门,回门礼早已备好,既来接夫人,索性就让铁衣一併装车送过来。 “岳母言重,灵君何处不適?” 他一路而来,途中数次回想,去梅园虽是母亲安排,指在让两人增进感情。 但徐灵君也雀跃万分,他走之前,都没有任何异像,突发不適,不去就医反而远道来了侯府。 有些不合常理。 曹氏额上冒出细汗,佯装镇定,“这位大夫,你与世子细说症状。” 老大夫一拱手,用著房內几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道,“世子夫人是过度承欢,其实並无大碍,只要补一补,稍作休息几日便好。” 屏风后的徐灵君,“……” 徐卿欢赧然脸红,虽只有两夜,可戚修凛的確將她控在身下,似不知疲倦,她无从对比,但那避火图上的男子可没有世子这般强悍。 康嬤嬤脸上难掩喜色,立即躬身行了个礼,带著老大夫离开。 曹氏非但没有鬆口气,反而戒备的看向內室,灵君也在里面,原本是打算等康嬤嬤离开便出来,现下世子爷在场,只能另找託词。 “世子,要不您先去前厅稍等一会,灵君更衣再来与世子……” 內室咚的一声。 徐灵君身子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都怪她心急,想听清那老大夫的话,不断地抵著屏风,竟將屏风撞倒了。 戚修凛听到动静,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他迈步过来抬手就要挑了帘子,一旦他踏进去,定会瞧到徐灵君狼狈的一幕。 关键时刻,徐卿欢出言制止,“夫君,妾身脸上许是沾了粉,现下红肿丑陋,夫君莫要进来。” 戚修凛听著熟悉的声音,心头漾起异样的感觉。 他定在珠帘外,挺拔身躯如山间雪松,黑沉沉的眸子遥遥看向內室,恪守著君子之礼並未往前迈步。 “大夫还未走远,我唤铁衣去寻,粉过敏不是小事。” 戚修凛若真要把老大夫寻回来,这屋里的几个全部都藏不住了。 第9章 气血翻涌的感觉 这句话说的不轻不重,却如巨石砸在曹氏母女和徐卿欢心头上。 徐灵君脑子嗡嗡乱叫,手脚发冷,只得猫著身子蜷缩在角落,从小到大她何曾这般狼狈过,都是因为徐卿欢这个小贱婢,才害的她东躲西藏。 用力的掐著掌心,还不能呼吸过重,生怕被男人发现屋內还有第二个人的呼吸声。 简直要把她憋死了! 幸好那徐卿欢不算蠢笨,已经穿戴整齐,用衣袖遮住脸孔,去將世子给拦在了门边。 “夫君,不用劳烦大夫了,我以前也会这样,家里有药膏,母亲稍后找来,我抹上一两次便好。” 徐卿欢垂著眼瞼,只用细软的手拉扯著男人窄袖,上面冰冷的袖扣硌著她指尖,男人身上肃冷的气息也灌进鼻腔。 她心跳咚咚响,若被发现,徐灵君顶多被和离,而她跟母亲必然免不了一死。 如此想著,她不由得捏紧了男人衣袖,用力到骨节泛白。 戚修凛垂眸看她,瞧不到脸上神色,只能看到她雪白后颈,莹细的一截。 她似乎在怕? 怕他吗? 心软使然,他顿了顿,握住她的手,声音如春风拂过发顶心。 “嗯,莫怕,你这身子的確弱了些,是为夫的错。” 一语双关,反倒让徐卿欢控制不住的红了耳垂。 曹氏给孟嬤嬤使了个眼色,后者赶紧去了內室,“世子夫人,我去给您取件披风来,外头有风,您这身子弱,当心再受了风寒。” 孟嬤嬤一进去就看到角落的大姑娘,把她心疼的,一面扶起屏风,一面把大姑娘扶到榻上,小声叮嘱著。 “大姑娘且先等会儿,今儿只能先让二姑娘顶替,幸好天色已黑,待寻个时机把你们换过来。” 为今来看,只能如此。 天擦黑之际,侯府掌灯。 徐卿欢终於找了个机会去跟嫡姐换过来,可刚见著嫡姐,她脸上便挨了一巴掌。 “哎哟我的祖宗,可不能打脸了,万一打坏了,仔细被世子爷发现。”孟嬤嬤小声制止,又捏著徐卿欢下巴,察看几番,確认只留下个五指印,並没有刮伤这才放心。 徐卿欢咽下口腔中的铁锈味,面上没有其他表情,“孟嬤嬤说的对,嫡姐还是不要的打我了,打坏了是小事,被世子发现世子夫人挨了打,谁都解释不清楚。” “贱蹄子,你也敢威胁我,莫忘了,你与你的小娘,生死可都在我手上,母亲那些话也是告诫你,你並非不可替代,待我找到合適人选,你觉得自己还能活著?”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这话,让徐卿欢僵著身子,动弹不得,半晌,她才乖巧的回道,“嫡姐说的是,卿欢谨记在心。” 回程的马车上,戚修凛便发现眼前的夫人心事重重,眼底时而露出恍惚,时而又隱隱雀跃,脸上的红肿已然全部消失,肌肤依旧细白。 他嗅著车內浓郁的甜腻香味,好像半个时辰前,徐灵君身上不是这种气息。 那种清淡仿若兰香,若即若离,透入骨肉的幽香惑人灵魂。 他看向徐灵君的目光不禁愈发深沉。 一回到国公府,徐灵君便同戚修凛前往慈念堂见戚夫人。 太夫人早早休息,戚夫人捻著佛珠,堂內瀰漫著一股焚烧后的檀香味。 这佛堂里庄严肃穆,每次来,徐灵君都有种背脊生寒的感觉,她做的事,委实不能让佛祖知晓。 “儿媳今儿突感不適,让婆母掛心了。”徐灵君福身,给戚夫人斟茶,温婉贤良的模样做的十分得体。 戚夫人放下佛珠,她看中侯府大姑娘的才识和名望,才会不计较她曾经差点议亲,帮儿子把人娶进门,今日,那老大夫诊治之后,也让她安心。 徐灵君与萧家二公子清清白白,从未私相授受。 梅园的一位夫人背里嚼舌根,被她派著跟去的嬤嬤听到,便有了借诊治验身的事情。 老大夫只说,“世子夫人脉象平稳康健,宛如少女,只不过底子薄,需要世子好生怜惜些。” 戚夫人当下又赏了徐灵君许多首饰布匹,让后厨將膳汤送到了漪澜院,还催促他们小夫妻早些休息。 戚修凛不置可否。 待回了漪澜院,徐灵君便帮他宽衣解带,“夫君,今日好不容易休沐,还要让你几处奔波,是妾身的错,妾身帮你沐浴……” 她脸颊羞红,眼神脉脉含情,实则是知晓,戚修凛不会留下。 “大夫说你身子弱,先调养几日,这几天我先宿在书房,早些睡吧。”戚修凛看著身前柔软娇躯,她手指在碰到玉带的同时,他下意识拨开了她的手。 连语气都变得淡然。 靠近她,居然没有气血翻涌的感觉。 徐灵君一愣,她即便心有这番预料,也没想到他拒绝的这么干脆,一时有些失落。 “那妾身让孟嬤嬤给您送两床新的被褥,书房那张床榻也小了些,明日也换一张新的。” 戚修凛淡淡应下,俊朗的面庞在灯下晦暗难明。 他目光下移,落在她白皙细腻的手背,食指指甲光禿禿,早前涂抹的汁也变得斑驳。 “夫人的指甲,何时断开的?这般不小心。”他轻声询问,似满目疼惜。 徐灵君本就头脑昏沉,这话问的她愣了几息,才想起来回答,“妾身也不知何时断开了……” 好在他没有继续追问,否则她还要继续编排说辞。 这一日下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等戚修凛离开后,徐灵君几乎是软倒在榻上,喝了好几口参汤才平復下来。 “嬤嬤,去把我屋里那些顶好的手膏脂膏拿去给那贱人用,让她把掌心的茧子磨平了,还有,每日盯著她把补汤喝下,须得加紧进度。” 孟嬤嬤给大姑娘按揉肩膀,“姑娘放心,老奴会盯著。” 第10章 盛装「勾引」 接连几日,戚修凛都宿在书房,偶尔会来漪澜院与徐灵君同用早膳,但大多数时候都在衙署办公,有时也会睡在衙署。 徐灵君在梅园答应了萧夫人,次日便先写了封信应付,等母亲那边安排下来,她也便不必担心受怕。 而徐卿欢也落得清净,世子不在府上,她不用去伺候。 为防止手中茧子更多,嫡姐也不让她做任何下人的事,甚至每日必须涂抹养护,孟嬤嬤也给了她几本嫡姐的字帖,命她照著临摹。 那意思便是防止露出马脚,除了掌心的茧子,连字跡也要叫人看不出二致。 四月中旬,天气愈发暖和,换上了单薄的春衫,徐卿欢姣好的身段细腻的肌肤,尤其是那张脸,似乎被京都水米养的极为精致。 乍一看,与徐灵君很相似,但眉眼比之清婉摄魄。 啪的一声,徐灵君扔了手里狼毫。 黑色的墨汁溅在她衣袖上,她阴寒的瞪著在窗下看书的徐卿欢,“嬤嬤,世子今日还宿在衙署吗?” “这个不知,世子爷的公事,府里並不知晓,若贸然去打探,只怕会打扰世子,不若,我让人去衙署送些点心,好让世子知晓夫人在府中等他。” 徐灵君頷首,隨后將写好的信封口,外面又套了一层崭新的封笺递给孟嬤嬤。 “萧家的事一日不解决,我一日心中不安,母亲那边也不知到底怎么打算的?”徐灵君忧心忡忡,以至茶饭不香,还清减了几分。 孟嬤嬤將信塞在袖口中,“大姑娘放心,萧家到现在没有作妖,可见也是不敢轻易冒险,那萧夫人精明著呢,好不容易招安换来的地位,怎么可能不要。” 说的也是。 徐灵君復又靠在躺椅上,心中鬆快几分。 待孟嬤嬤將信交给自己儿子,还特意叮嘱道,“像上次一样拿到城东的香粉铺子里给老板,別耽搁,休要去赌坊。” 她儿子程安本来在老家,不过不务正业,前些日子接来京都,老程家就这一个独苗,自然不能由著他变成地痞无赖,便带在身边。 上次的信便是他送的,办事还算妥当。 程安喜滋滋將东西揣在怀里,抹了把鼻子,“我办事,娘儘管放心。” 他目光扫过窗欞下笼罩夕阳的身影,馋的直流口水,“阿娘,这个丫鬟,能不能给了我?” 孟嬤嬤顺著他的视线也看到了徐卿欢,抬手打了他一下,“不行!” “一个脸上带著胎记的丑婢,娘护著她做什么,我如今也算是国公府的人,討个贱婢也不行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娘你就跟世子夫人求求情,把她给我做媳妇,我保证以后老老实实干事儿。” 孟嬤嬤板著脸,严厉训斥他几句,惹得程安很是不爽。 一个贱婢也值得护,要不是看著荷香肌肤细腻身形不错,就那张丑脸,他也不屑多看。 出了门,程安闷头跑,冷不丁跟进门的男人撞了个满怀。 铁衣看著散落一地的公文,看向那不长眼的小廝,“莽莽撞撞,弄坏了世子爷的公文,你担待得起吗?闪一边去!” 铁衣將公文捡起拍乾净放在匣子里,又训斥几句,这才离开。 他刚走,那程安往腰间一摸,整个人三魂没了七魄,嚇得当场差点尿裤子。 程安一溜烟跑回月洞门,急的脸通红,还不住搓手,恰好院里的丫鬟瞧到,通传了孟嬤嬤,之后厢房里就传出杯碟打碎的动静。 秋兰手里还拿著汤碗,“大姑娘又在训人了,姑娘,咱们千万別出去,省得殃及池鱼。” 徐卿欢放下手里的书册,里面还有个手札,是她在儋州时跟著先生抄录的《千金方》和《药食录》。 至於嫡姐的房中每次縈绕的浓重药味,她知晓那是帮助女子调理身体方便受孕的汤药,徐卿欢一直不明白,嫡姐既然用药,为何不自己与世子圆房,甚至上次在侯府,也要让她顶替。 到底嫡姐在掩藏什么秘密。 耳房门被人大力推开,一道窈窕身影进来。 徐灵君脸色不虞,声音滯塞带著些许颤音,“今晚世子爷许是会留宿书房,他多日未归,是个好机会,待天色稍晚,你去给世子爷借著送汤的时机,让他同你一起。” 徐卿欢微微一顿,知晓一日不怀上孩子,这样的日子就该无限轮迴。 “嫡姐吩咐,卿欢必定全力以赴。” 孟嬤嬤上前,塞给她一锭金子,徐卿欢愣住,不知这是何意。 “我丟了件重要的信件,许是被铁衣掺杂在世子爷的公文里,你趁著世子爷入睡后,將那东西找出来,你识得我的字跡,那信封里是我调理身体的药方,未免被世子爷看到多想,你速速去办。” 这一锭金子足够徐卿欢和小娘几年的开支。 她长到这般大还从未见过这么多金子。 一时间,徐卿欢便觉得有了钱,其实陪世子爷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找到后,再赏,可若找不到,我便也不留你了!”徐灵君倏的阴狠看著她。 那神態,在子嗣和药方之间,竟是药方更为重要。 徐卿欢悚然一惊,秋兰也嚇得脸色发白。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徐卿欢在孟嬤嬤的巧手妆点下,本就明艷的脸庞如水芙蓉般动人耀眼。 她那头云墨长发挽了个垂云髻,几柄点翠釵,一袭藕粉春裙,外罩著浅色褙子,踩著翘头八宝祥文云履。 瞧著简直是天仙下了凡尘。 秋兰一时都怔了,忘了手里还拿著篦子,不察便掉在了地上。 孟嬤嬤也感慨,若非是不得大夫人喜爱,就二姑娘这容色,就算给个五品官员当正妻都是可以的。 “二姑娘,走吧。”孟嬤嬤將食盒塞在她手里,催促了句。 秋兰想跟过去被孟嬤嬤拦住,这事儿,需要徐卿欢自个伺机而动。 明瓦窗后,徐灵君捏紧绢帕,心里七上八下,“嬤嬤,如果她没有找到,我该怎么办?如果世子爷发现了这件事,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孟嬤嬤拍拍她手背,柔声安抚。 “大姑娘莫怕,世子爷未必能发现,毕竟那药方里才裹著给萧家郎君的信,寻常人怎会知晓还有夹层,即便被世子爷发现,老奴也另有说法,总归不会牵扯到大姑娘身上。” 徐灵君压制住心头的担忧,只盼著这个庶妹不要空手而归。 第11章 世子爷失控了 月影摇曳,院內角隅的竹林被晚风吹的沙沙作响。 徐卿欢提著食盒,心跳不断加快,刚入院门就看到几个侍卫腰別著兵器巡逻,想来书房是戚家要地,她要进去找信件,岂不是难上加难。 “什么人?” 铁衣走过来,待看清是夫人之后,立即换了副神色。 “夫人,世子正在忙眼下恐怕不能见夫人,要不,您还是先回去,这东西可以交给我。” 他粗枝大叶惯了,行了个礼就要去拿食盒。 徐卿欢避开,嗓子乾涩,儘量让自己看起来沉著。 “不用,我恰好有事要同世子说,如果不便,那我就在此处等。” 为了余下的金子,多站一会无碍。 铁衣张张嘴,这,不好赶人啊。 他挥挥手让其余的侍卫去別处巡守,然后去敲响了书房的门,清了清嗓子道,“爷,夫人来了,说有事要跟您说,还说您要是不便一直在院子里等,卑职瞧著夫人拎的食盒挺重的,您先让夫人进去?” 也不知那食盒里装的什么东西,闻著有股淡淡的香味。 他这晚上还未吃饭,勾的馋虫乱动,腹中咕嚕嚕叫了几声。 徐卿欢见侍卫没有拦阻的意思,长舒口气,试探的走到阶上,听到腹鸣,不做他想的从食盒里取出几块千层芝麻糕。 “铁侍卫,你们每日跟著世子,也辛苦了。”说著便给院內的侍卫各自分发。 世子夫人给的东西,是赏赐,他们不敢不要,却碍於书房里的主子,进退两难时,房门吱嘎一声打开。 戚修凛长身玉立,站在门后,俊挺的脸上浓眉轻皱。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办公时不喜被打搅,目光掠过釵环罗裙身形娉婷的女子时,眸光一顿,带著公事公办的口吻问道,“你怎么来了?” 徐卿欢细白的脸上珍珠粉泛著盈泽的光,清风吹她裙角,仿佛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香味。 “妾身许久未见夫君,便让小厨房做了些糕点,听婆母说夫君小时候最喜欢这种口味。”她准备的充分,虽是胡说但戚修凛不会去特意考究。 戚修凛抿唇,正欲拒绝,却见她提裙走到他面前,那股幽香更甚。 他近来在衙署,忙时不会乱想,閒下来脑海居然不由自主出现她的身影,尤其是她在榻上芙蕖一般娇艷的容色。 铁衣和侍卫们各自退开。 “夫君,我能进去吗?不能的话,我们就在门口说几句话也行,妾身……很是思念夫君。”徐卿欢小意温柔,一句话说完面颊脖颈都透著粉。 来之前喝了助孕的药,今晚目的在於信,能不能睡到不在她关心范围內。 没有男人能拒绝妻子倾诉相思,即便没有感情,也会顾念著夫妻情分。 他没拒绝,公文已经处理的差不多,索性就让她进来。 徐卿欢不经意的打量四周,看到墙上掛著的弓弩,落兵台架著的一把弯刀,刀锋錚亮,哪里像是办公的地方。 除了案牘上摆满了公文。 徐卿欢紧张到手心冒汗,早前对他有阴影,床上那点事確实弄的她很难受,加之戚修凛书房內烛光亮敞,清清楚楚的照著她的小巧五官。 落在男人的视线里,的確惊艷。 戚修凛面色淡然,黑眸却一瞬不瞬的盯著她,“很是思念我?” 徐卿欢咬著下唇,一脸的羞赧,“是,早前夫君去边关五载,妾身在后宅便日夜思念夫君了……”她深吸口气,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乾脆主动上前扯住他絛带。 碧色絛条缠在她葱白指尖,说不出的魅惑人心。 戚修凛呼吸一紧,目光灼灼道,“夫人的意思,你对我早就情根深种,何时何地,或者说,你是为了我拒了与萧家的议亲?” 徐卿欢心头乱跳,指尖微抖,在她酝酿如何回应时,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好了,不逗你,方才铁衣说,你有事找我,何事?” 她放下心来,端著嫡姐的架势语气,眉梢下压,不让他能直接看到她模样。 “妾身的兄长是昌和十年大小登科的探,夫君却是当年的大登科,才识一流,兄长常说夫君还自己写了本诗集,妾身想向夫君討来瞻仰。” 徐卿欢为了配合嫡姐,熟稔戚夫人和太夫人,包括这位世子爷,也足以说明,曹氏的计划做的面面俱到。 戚修凛默然,心里如被一只羽毛拂过,泛起酥麻。 往常军中副將恭维他,他没有半分感觉,从“徐灵君”口中说出来,居然轻易扯动他的情绪。 “你要看,等我给你拿过来。” 他长腿迈步去了书柜,在柜子上翻找。 徐卿欢捂著心口,目光飞快掠过案牘,嫡姐所描述的信封与寻常信件无异,若真的夹杂在公文里必然会被世子发现。 但,她没有看到,只能说明那信件还在匣子里没有取出来。 徐卿欢太过於专注,没察觉身后的男人目光敏锐的落在她身上。 戚修凛如今掌管著五军都督,京都所有的巡防事务都要过他的眼,谁人藏了什么样的心思都瞒不过他,今晚的“徐灵君”有些奇怪。 “我那书案上只有公文,对什么感兴趣?”他修长身子站在她后面,胸膛几不可察的擦过那方单薄背脊。 徐卿欢手上一抖,糕点盒子便跌掉在地上,里面的云片糕桂糯米糕全部洒出来。 她慌乱去捡,起身时踩著裙角跌进他怀里。 戚修凛的大手揽著她腰肢,清冷的声音灌入她耳內,“夫人素来稳重,今日怎的冒冒失失,可有摔到哪里。” 徐卿欢却是头也不敢抬,“只是许久不见,一时紧张,才踩著裙子,妾身还听闻夫君的字极为迥劲,夫君可否为妾身题几个字?” 他挑眉,见著小夫人从袖中抽出一方锦帕。 原来是要在帕子上题字。 徐卿欢利落的给他磨墨,挽著袖子,露出细白的腕子,上面隱约还有几日前他留下的痕跡。 他喉结微滚,眸光暗流涌动。 “我看看……”徐卿欢瞧他写的认真,绕过去倾身瞧那几个字,侧身时脖颈纤长肌肤粉白,像极了他爱吃的奶冻糕。 久旱的身体轻易被点燃。 夫妻敦伦再寻常不过,但徐卿欢留了心思,即便被他按著压在桌案上,目光还在四处看。 骤雨狂风之后,万事方休。 卿欢忍著酸胀的四肢,借著收拾世子弄乱的文书,偷摸著打开了放在桌角的匣子,竟真的翻到了嫡姐的那封信。 她快速的將信夹在诗册里,藉口乏累,匆匆披著他的大氅出了书房。 房內的动静惊到了铁衣,他是国公府的家生子,从没见过世子失控的时候,居然会在书房跟夫人…… “铁衣,你进来。”那声音冷的像冰,与方才截然不同。 铁衣不敢,杵在门口期期艾艾,“爷,您穿好衣裳了吗?” 万一进去世子衣衫不整,岂不让爷尷尬。 第12章 世子勇猛如虎 熟料戚修凛声色恢復如常,屋內虽乱,却並不显得淫靡,他並未成事,烛光下,眼底的春色荡然无存。 “去查查程安近来跟什么人有过交往,还有夫人,可曾有陌生人入了府与她接触。”他手里捏著锦帕,上面沾染几滴浓黑墨汁。 那番凌乱之下,打翻了砚台,连带著弄脏了他的袍角。 铁衣微微一愣,“爷为什么要查夫人,夫人挺好的啊。” “你若不想继续任职,我可以擢升別的侍卫顶替你的位置。”几块糕点就收买人心了,戚修凛冷嗤,眼底的寒意倏然让铁衣觉得瘮人。 铁衣,“没有的事,卑职愿意为了爷肝脑涂地,不过这到底怎么回事?程安是孟嬤嬤的孙子,孟嬤嬤可是夫人的陪嫁嬤嬤,您要查他们,难道怀疑他们对国公府不忠。” 自古就要讲究一个忠字。 君臣,父母,夫妻,姊妹,兄弟,少了忠便是敌人。 铁衣神情严肃,恍然大悟道,“我晓得了,原来爷您早就知晓夫人要来,可是因为那封信?” 白日程安小子撞了他,掉落一封信混在了文书里,拿回书房就被世子爷看到了,但世子爷没有拆开。 世子爷还不屑去拆一个僕从的信件。 但事情牵扯到了夫人,可就不简单了。 徐卿欢揣著诗册,一路快步回了漪澜院,踏进嫡姐的臥房时,摘下了大氅的兜帽,露出那张白皙脸蛋。 许是用了脂粉,泪痕滑出两道,口脂也被人吃的乾乾净净,只剩淡粉的唇色。 徐灵君正坐立难安,乍然看到庶妹承恩的模样,竟忘了要问正事,心中翻起怒火,止不住就想打她。 “拿到了吗?”孟嬤嬤冷声询问。 徐卿欢將诗册翻开。 孟嬤嬤一把抢夺过去,眼神透著威胁。 “今日之事,不过是小事,你若是告诉第四个人,你和你小娘都休想活著离开京都。”她將信件递给了徐灵君,却扔了那诗集。 世子爷的东西,被当做垃圾丟在地上,徐卿欢自然要捡起来。 “嫡姐,这是……”不待说完,孟嬤嬤粗鲁的扯下了她身上的大氅。 那副身子在初夏的晚风里莹白柔婉,莫说男子连女子看到也要生出嫉恨的心思。 徐灵君本就燥闷,一想到方才在书房,她的夫君按著庶妹欢好,就气不打一处来。 “滚出去。” 徐卿欢习以为常,但余下的金子还没到手就被孟嬤嬤推搡出去,人没站稳跌坐在了地上。 秋兰慌忙衝过来扶起姑娘,回了耳房才敢问,“姑娘还要躺下吗?” “不用,世子並未做到实处。”昏暗灯光里,她脸色瞬间红了,只让秋兰去拿了涂抹的药膏,然后细细的將腿间抹上。 两人都纠缠一团了,他居然还能克制住,而且向来希望她怀孕的嫡姐没有让孟嬤嬤过来监督。 疲累的徐卿欢沐浴之后,浑噩的睡了过去。 次日,早膳时,戚修凛来了漪澜院。 徐灵君早已焚烧了那封信,多日的忧心忡忡换做娇羞,举止也大胆不少。 “昨夜夫人走的著急,遗落了一件东西,稍后我让人送过来。”戚修凛挟了水晶虾饺,搁在徐灵君面前的碟子里。 徐灵君眼里闪过几许疑惑,什么东西,徐卿欢並未告诉她,这个贱东西只顾著享受欢乐落下这么重要的事。 她还得故作镇定,垂眸微笑,“劳烦夫君了。” 戚修凛目光幽深,不经意扫过她耳后,白皙无暇,没有半点痕跡,反倒是她身上浓郁的脂粉味倒是与昨晚相似。 用过饭后,他並未立即离开,踱步到徐灵君的书柜边,满目都是珍稀书册,隨手翻看,大多崭新。 “夫君也是大登科,当年与我兄长同在陛下面前受赏,妾身这儿就有夫君的诗集,夫君的文采的確斐然。” 徐灵君见他目光停留在一本诗集上,心头狂喜,脑海中隱隱觉得缺漏了什么东西,却总是模模糊糊。 她將诗集取下,打开后,满目都是她写下的注释,甚至照著他的诗新做了好几首。 戚修凛皱眉,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看的徐灵君脸颊緋红,羞赧的垂下头,“夫君怎么这般看著妾身,可是妾身今日妆容不妥?” 她抬手抚著鬢角碎发,腕子上倒是有被抓握的红痕。 “夫人早就收藏了我的诗集,让为夫有些惊讶而已。”戚修凛將诗集握在手中,与她閒话交谈。 以往他用了早饭便会去衙署,今日丝毫不急,徐灵君知晓他定是心疼自己,或许他已经对自己生了情意,一想到如此,她便抑制不住嘴角笑意。 耳房內的徐卿欢脸色煞白,她睡了许久,一睁眼日头都这般高了,忙催促著秋兰去请孟嬤嬤。 孟嬤嬤过来时,语气不佳,“何事?” “嬤嬤,这是昨日我为了留在书房,从世子手上借阅的诗集,麻烦给嫡姐送过去,还有,昨夜世子並未与我同房,只,用了別处。” 她羞於说出口,毕竟从未与外男如此亲密过,而且世子爷彪悍如猛虎,即便未有实质依旧让她吃不消。 孟嬤嬤一愣,心头突突跳起来,抢过诗集来不及训斥她,转身出了耳房。 她躬著身子进了正房,听著內室里传来姑娘跟世子的声音,急的没控制住扬声打断夫妻间的密语。 徐灵君脸色不虞,“夫君稍等,我去去就来。” 戚修凛面色淡然垂眸翻阅那本诗集。 徐灵君出得门看到孟嬤嬤手里也有一本诗集,登时愣住,“怎么回事,你手上怎还有一本?” “姑娘,这本是昨夜二姑娘从世子爷那儿借来的,那死丫头居然没告诉姑娘,姑娘可有说什么让世子误会的话?” 徐灵君脑子发胀,太阳穴突突直跳,转头看向內室。 她的夫君英朗俊美,清贵冷冽如山间修竹,可方才竟没有点破,难道是察觉到了? 她不敢细想,指尖颤抖的拿过诗集,“並未,嬤嬤速速去將平日给徐卿欢的助孕药送来,眼下,只有让世子怜惜才能打消他的怀疑。” 孟嬤嬤即刻去办。 这厢的徐灵君稳下心神,迈步进去,嘴角掛著盈盈笑意。 “夫君瞧我这记性,其实昨夜妾身便从夫君处借了本诗册,当时太累了,一觉醒来便还以为是记岔了,倒让夫君看了笑话。” 她紧张到额上冒了细细的汗,走几步,便扶著额角,做出要晕倒的架势。 戚修凛阔步上前,虬劲结实的双臂顺势接住她,隨即他轻皱眉头。 她是將脂粉铺子的胭脂全部用到身上了吗? 第13章 乳称(盘盘还是圆圆?) “夫人脸色苍白,可是没有休息好,我让府医来给你看看。” 他这话直接让徐灵君脸色又白了几分,却是往他怀里靠了靠,“不碍事,早前在侯府婆母不是特意让大夫瞧了吗,昨夜,夫君又那般勇猛,妾身为了早日怀上夫君的孩子,便每日用些汤药。” 戚修凛不语,昨夜,他虽未与她敦伦,却將她折腾的不轻。 “辛苦夫人了。”將人扶坐在窗边的软榻上,不多时,孟嬤嬤送了汤药,的確是助孕的好东西,不过喝多了也伤身子。 戚修凛负手而立,见她小口小口的喝著,鼻尖上还沁出汗水,眉眼柔顺,却並未激起他怜惜之情。 他就坐在软榻不远之处,背脊如山笔挺,看著温和又一副生人勿近的清冷。 徐灵君越发不安,那药比她调理身体的汤膳还要难喝,忍著想吐的感觉,她用帕子擦拭嘴角,颇为体贴的为他著想。 “夫君不是要去上差?妾身已经好多了,夫君不必担忧,还是差事重要。” 戚修凛正襟危坐,不疾不徐道,“不碍事,时辰尚早。” 不多时,铁衣在外扬声稟报,“爷,世子夫人,东西送来了。” 徐灵君心头一跳,扑通扑通的心臟几乎要跳出喉咙。 她使劲按住,给孟嬤嬤使了个眼色,后者快步走出去,从铁侍卫手里接过漆木雕的小匣子,又小心的送了进来。 到底是什么值得他这般上心? 匣子打开,里面躺著一方柔软的洁白帕子,上面绣著几片修竹,右下方有个盘字。 她没用过这东西,定是徐卿欢落下的。 “为夫记得夫人的乳名有个圆字,盘字是何意?”戚修凛目光望向徐灵君。 徐灵君嚇得呼吸发紧,绞著帕子笑道:“上次见了一个远房表妹就叫盘盘,当时觉得她绣工不错,便与她討了几条帕子,一直带在身上没想到昨夜遗落在书房,妾身瞧著夫君还未题完字便弄污了帕子,这条便丟了吧。” 真是晦气,拿在手里都嫌脏。 帕子上还不知沾染了什么污秽。 这么想著,徐灵君嘴角的笑都变得僵硬。 戚修凛微微頷首,眸光掠过那条帕子,叮嘱她好生休养,这才举步离开了內室。 他甫一离开,徐灵君便用力撕扯著帕子,差点弄断了指甲。 “去把那个贱人给我叫过来!” 她满心的怒火,眉间盛气凌人,一改方才柔弱的模样。 徐卿欢知晓嫡姐不会轻易揭过,见著嫡姐的瞬间便先发制人。 “是卿欢的错,昨夜一心想著帮嫡姐將书信找回来,免得被世子发现误解了嫡姐这才失了谨慎,嫡姐罚我吧。” 徐灵君满心的不悦在听到她乖顺的话语时有了鬆缓。 “那嫡姐之前答应我的,拿到信件之后还有的赏赐可还作数?” 孟嬤嬤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件事,为了少生事端,凑近徐灵君耳边低语,“姑娘眼下莫要计较这些琐事,儋州来的就是眼界小,这样也好掌控。” 徐灵君自然不缺银子,陪嫁里就有不少田產商铺,不过因为经营不善,前些日子关了几间成衣铺子,倒也影响不了她。 “给了她,另外,知情不报还是要罚,就罚你受百针之痛。” 所谓的百针並非一百根细针扎入皮肉,而是一根贯穿始末,否则依徐卿欢熟悉穴位的功夫,根本不用孟嬤嬤动手。 事后,她回了耳房,將几块碎银子宝贝似的放在床榻下的木箱里。 自从徐灵君折了她的狼毫撕了书册,她再不敢將东西放在明面上。 “姑娘,这么多银子啊。”秋兰挨著她,手刚碰到她手臂。 徐卿欢倒抽口气。 秋兰赶紧卷了她袖口,看到白皙手臂上满是针眼,还冒著血珠。 “这,大姑娘也太过分了,又想让您伺候世子,又动不动就对您用罚,想马儿跑也得给点粮草吃吧!” 徐卿欢忙捂住她的嘴,摇了摇头。 侯府的圈子她没有融入过,但明白被侯爷宠坏了的嫡姐显然还不算稳重。 她顶撞,换来的只有更凶狠的惩罚,適时地求全退让才能过得舒心些。 “再过段时日,去见母亲,有了这些钱能买好些东西。” 她眸光清澈,紧紧攥著银子,笑的极为满足。 针扎算什么。 能拿到银子才最要紧。 —— 五军都督府內,晌午的日头暖意融融的洒在窗欞,折射出的光斑落在一袭伟岸落拓身影上。 铁衣带著新打探来的消息进了大门。 “爷,查到了,程安去过一次城东翠柳胡同的香粉铺子,不过那铺子是夫人的陪嫁铺面,每天往来的客人也没什么问题,至於那封信,兴许是程安跟哪个女子私下往来,写了些粘牙的东西。” 戚修凛目光凌厉清冷,信是徐灵君拿走的,为了个僕从居然做如此行经,实在与她主母的身份不匹配。 加之晨间,她似乎对帕子和诗集的事一无所知。 一时间脑海里又蹦出昨夜將她压在书案上的画面。 海棠沾雨,娇不胜弱,只是与白日的徐灵君略有偏差。 戚修凛捏著文书,指腹用了几分力气,吩咐铁衣让人继续跟著程安。 但到了晚间,他却並未宿在漪澜院。 接连好几日,不止徐灵君內心焦灼,连戚夫人也有所察觉。 戚夫人为国公府操持大半辈子,太夫人年纪也大了,近些年身子不大好,前几日还咳了血,著急之下,便让后厨燉了些增进夫妻感情的汤膳。 “你与灵君成婚五载,好不容易回来,正是该浓情蜜意的时候,就是公事再多也不能总宿在书房,你夫人该怎么想?” 戚夫人特意將戚修凛唤到佛堂,言语谆告。 按理说,哪家婆母会为了子嗣的事日夜忧愁。 但她膝下只有戚修凛,外面还有人虎视眈眈,一日没有喜讯传出,她便不能安稳。 用饭时,戚修凛与徐灵君皆喝了那汤,分量够足,只不过他定力强,眼下还未发作,依旧面色如常。 “母亲说得是,儿子本来就打算今晚去漪澜院。” 戚夫人疑惑的看著他,“那是你妻子,你莫冷著她就好,毕竟她也为你守了五年。” 戚修凛神態自若,语气也颇为顺从,他是知晓母亲的辛苦,自然以孝为先。 徐灵君却不似他这般从容,忍著体內的燥热,匆匆回了院子里,就著冷茶吃了好几盏,依旧消不下心头的浪潮。 四肢血液里似有虫蚁在啃咬。 弄的她很不舒服,心里总是惦记著男人。 第14章 世子不行了? “夫人,世子爷来了。”漪澜院的丫鬟银霜是戚夫人刚安排来侍候世子夫人,她之前一直在戚夫人身边。 银霜稟了之后,便立在廊下整理衣裙,梳理鬢髮,一张娇俏的小脸抹了不少脂粉。 徐灵君听了这声就烦,戚夫人对她是有多不放心,弄了个眼线在她身边监督。 那贱丫头仗著在戚夫人身边多年,每日打扮的竟比她这个正经主母还要娇俏,甚至在无人处斜眼看她。 真是该死。 银霜一来,有些事做的更需谨慎。 “嬤嬤快让她过来,上次没有事成,今晚再不行,每月一次的出府机会,我可要再斟酌了。”徐灵君抹了把汗,又想喝冷茶,被孟嬤嬤制止。 “我的姑娘,这冷茶可莫要喝了,仔细腹痛。” 徐灵君耐不住,额上燥汗不断,她猛然意识到是那碗汤膳的作用,才有这般反应,她躲去偏房之前,附耳吩咐了孟嬤嬤几句。 孟嬤嬤老脸一红,点头应下。 不多时,徐卿欢照旧换了寢衣过来,孟嬤嬤叮嘱她几句,提前拧暗了烛光,待世子爷的身影出现在臥房,才躬身离开。 徐卿欢忍著羞涩,帮他宽衣解带。 男人那双鹰隼般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倏然抬起她下巴,仔细的分辨。 徐卿欢呼吸骤停,大气不敢出,“夫君,怎么了?” “你,可有觉得不適?” 他这是在关心嫡姐吧,也难怪,上次在书房,这位世子爷可是將她好一番折腾,都说武將力气大,她算是深有体会。 徐卿欢模仿著嫡姐,她自认为没有出半点紕漏,从声音到举止神態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有些热罢了,夫君,你先去沐浴,今晚,今晚就让妾身承欢一次,妾身想早日怀上夫君的孩子。” 一句话,让戚修凛下腹发紧,目光也变得火烫,但他眉头紧皱,似在思索,半晌才推开她的手,去了湢室。 徐卿欢微愣,对他前后態度转变有些诧异,又摸不清世子爷到底怎么回事。 几刻之后,他沐浴回来,一袭月白宽敞家常袍子,没有换上寢衣,却是让侍卫送了文书,就坐在窗边的桌案上处理公文。 徐卿欢瞪著眼,乾等了半晌,一点点的挪到他身边。 “夫君,早些休息吧。”一回生二回熟,她现在夹著嗓子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她要儘快怀上孩子,方能及时脱身。 戚修凛掀眸看她,“夫人若急了,可先去歇著,我手上还有几桩公文。” 她也不好表现的太过,只能安静的坐在榻上等待,估摸是太无聊,便从书柜上取了几本书册翻看,不想这一看入了迷。 大晋朝重农抑商,商贾是最不入流的,徐卿欢却对生意很有兴趣,在儋州时,她曾偷偷去酒楼,坐在角落看那些伙计如何招揽宾客,运气好了便能遇到当地大富豪巡视。 她想攒钱做点小生意,以后温饱不愁。 许是看的过於认真,连戚修凛靠近都未曾察觉。 “夫人对经商感兴趣的话,为夫书房有本商策。”这话意思,便是要借给她看了。 徐卿欢杏眸中燃著渴求,“当真吗?”可万一嫡姐知晓,又要训斥她“不做正事”。 但正事和看书並不衝突。 戚修凛頷首。 她將书册放在榻边的小桌上,隨后大著胆子伸手去解他的絛带,没想到男人按住她的手,攥在掌心,厚实的大掌温热乾燥,竟是拒绝的意思? “夫人,时辰尚早,与为夫手谈几局。” 双陆棋和五子棋都是徐灵君的长处,之前在国子监女学里,她便是颇有名气,才情学识不在男子之下。 不然,戚夫人也不会非要娶她进门。 徐卿欢眼睁睁看著他让人送了棋盘,黑白子盛满竹编的棋罐。 她一抬头对上世子幽深的目光,忙捏紧手指凑过去坐好,不过全程如坐针毡。 今晚这遭,她没料到,世子不谈风月改论棋艺。 他莫不是身体不行了? 戚修凛不知她脑瓜里胡七八想,摆了《棋经》里有名的残谱,棋风清和,以徐灵君的能力应当能轻易破解。 她也没有让他失望。 五招之內解了残局。 只不过用的是罕见的一子解双征。 凌厉中透著霸气,可不像她这样的世家女子惯用的走法。 “为何这种吃法?” 戚修凛修长指尖捏著黑棋,灯影昏暗,只觉得他眼底流光溢彩。 徐卿欢微晒,仔细措辞著回答,“简单省事,棋盘如战局,妾身以为像夫君这般英勇儿郎都是杀伐果断,所以妾身便斗胆走了这步。” 嫡姐是女学的优等生,这种打吃,应当手到擒来,也幸好她在儋州学过,否则就要露馅了。 戚修凛垂眸,轻笑。 他棋艺高超,有意放水,没想到她丝毫不退让,杀的狠,吃的也狠。 最后几局之后,徐卿欢欣然认输,双手举起,做投降姿態,“夫君这般厉害,妾身甘愿认输,时辰真的不早了……” 赶紧睡吧,她又困又饿。 “不急,为夫有些饿了,先吃些东西。”戚修凛起身,摇响了金铃,孟嬤嬤还以为结束,忙著让人去送水,却不想只是世子爷传膳的吩咐。 孟嬤嬤狐疑看著內室,瞪了她好几眼。 徐卿欢神色茫然,因著用膳,便要去外间,烛光亮敞,她自然不敢露脸。 “妾身……不饿。”腹鸣阵阵,跟她唱反调。 戚修凛未多言,踱步去了书案翻看文书,待饭菜备好,他才起身,却是蹭掉了桌上的一只狼毫。 那只狼毫时日久远,有些破损,这一摔便劈裂几分,再用不得。 他索性丟到了敝盖內。 徐卿欢瞧见了,等戚修凛出了內室的门便去將狼毫捡起来,小心的擦拭乾净,用布巾裹著放到了安全的位置。 珠帘晃动,戚修凛回眸时瞥到她弯腰的举动。 这一晚,著实怪异,便是到了宵夜之后,徐卿欢居然也没有找到理由离开,看著坐在案后依旧忙碌的身影。 她咬了咬唇,世子爷著实辛苦,但她也不是铁打的,跟著熬了这么久。 戚修凛察觉她有些不安,起身,让她到身边。 “夫人的乳称是哪两个字?”说时还將文书推到一边铺上了纸张,递给她崭新的狼毫。 徐卿欢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整个人几乎被他护在身前,武將身形高大挺拔,很有压迫感。 她咬唇,低声道,“圆圆。” 嫡姐乳名圆圆,而徐卿欢唤作盘盘,本没有任何关联,盘盘二字是徐府老夫人亲自所取。 戚修凛浓黑的眉微微皱著,又凑近几分,与她挨得更近,“声音太轻了,没听到,夫人不妨写在纸上。” 既是夫妻,这些本该是关上门来的情趣,对徐卿欢来说简直如临大敌,顿时警惕的捏紧了狼毫,这么精良的东西她还未曾用过,不知写出来的字有多顺滑。 她俯身,挥洒如云,提笔时差点忘了要遵循嫡姐的字跡,以至第一笔稍显怪异。 戚修凛没有任何异样,垂眸看了几息,又瞥了眼她,这才淡淡嗯了声。 之后便没有之后。 连亲近都无便自顾上了榻休息。 徐卿欢:世子爷真的不行了,她怀不上孩子,该怎么办? 第15章 不宜再拖了 她回了耳房时已经是下半夜,自然毫不意外的看到嫡姐那张阴寒到滴水的脸。 孟嬤嬤不知从哪里搜罗来新的招数,逼著她配合。 徐卿欢支吾道,“世子,没有同我行房。” 坐在杌子上的徐灵君手里的茶杯一顿,心里既有著隱秘的欣喜,又忍不住抬眼狠瞪她。 “接连两次了,世子都未同你一处,那要你还有什么用?”徐灵君喜的是她的丈夫没有宠爱这个贱人,忧的是拖得越久,越容易暴露。 尤其现在院子里多了个银霜。 秋兰不忍见姑娘挨训,立马表態,“大姑娘放心,我家姑娘下次一定会完成任务。” 孟嬤嬤看了眼徐卿欢袖口的墨汁,“这么长时间,都做什么了,一一给夫人匯报。” 徐卿欢避重就轻,挑了些世子让她看书写字的事告诉嫡姐。 “就这?” 徐灵君诧异,两个多时辰,居然什么都没干,难不成戚修凛便是吃了汤药也提不起力气了。 她方才还难受的不行,用了那些东西才缓解渴望。 世子是个武將,居然忍得住。 “早前大夫不是说夫人承欢过甚,许是世子爷心疼夫人,想著再养几日,世子万事都以夫人为先,是好事啊。”孟嬤嬤凑在徐灵君耳边低语。 徐灵君闻言笑容甜蜜,也不迁怒於庶妹,反而喜笑盈开的出了门。 徐卿欢长舒口气,从衣袖里拿出那只被丟弃的狼毫,秋兰看到后,眼睛亮晶晶的。 “姑娘,这是世子爷送你的吗?”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徐卿欢摇头,“是他不要的,我捡了起来,以后写字,我也有狼毫了。” 那边的徐灵君刚出了门,就看到银霜鬼鬼祟祟的缩在墙角。 她附耳与孟嬤嬤说了几句话,隨后回了臥房,將特意沾了墨汁的衣袍掛在衣架上,只著了件薄纱寢衣缩进了被衾,伸手欲抱著男人劲瘦的腰。 却不想,戚修凛按住她的手,“夜里还有些凉,你独身一个被衾才不会冻著。” 他將徐灵君“推”到另一个被窝里,还贴心的帮她掖好被角。 徐灵君便只能眼馋的看著他薄衾之下健硕的身躯,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次日早膳后,戚修凛以早膳做的甚合口味为由,赏了漪澜院的几个丫鬟。 眼看著站成一排的丫鬟,银霜立在最首,精心装扮过的脸蛋百里透著粉。 徐灵君愈发不爽快。 戚修凛扫过一圈,语气清淡,“上次那个叫荷香的婢女呢?让她一併来领了赏。” 徐灵君愣了下,忍不住握紧指尖,本想找个理由拒绝,不料银霜率先开口。 “回世子爷,荷香姐姐深得夫人的疼爱,莫说做些粗使杂活,平日里我们都很少见到她,她总是窝在耳房不知做什么……” 说到这,银霜故作姿態跪下,“夫人饶恕奴婢多嘴,奴婢只是据实回报。” 徐灵君心中窝了一团火,当著世子的面不好发作还要装出笑脸。 “你是婆母送到漪澜院的,我如何会怪你,只是夫君不知,荷香这些日子染了风寒,恐会传染给夫君,她的赏便由妾身给吧。” 戚修凛抿著唇角,隨后淡笑,“夫人心善,那就有劳夫人了。” 他未多留,赏了一眾下人之后便回了主院更衣上差。 晌午之前,日头大了些,徐灵君吩咐银霜去灶上取来她常吃的燕窝粥。 银霜表面乖顺,去小厨房时脑海里还在想著世子爷,她在戚夫人身边当大丫鬟多年,深得器重,原本戚夫人是打算把她给世子做妾,可不知怎的拖了这么久都没有再提。 她有些焦躁,恰好小厨房没有外人,那燉在炉子上的燕窝粥散发著诱人的香气。 “若我成为世子的贵妾,这东西也是想要多少便有多少。”她愤愤不平,拿了木勺,发了狠的搅拌几下,没忍住,吃了好几口。 银霜担心被发现,在燕窝里掺了不少水,这才抹乾净嘴回去。 徐灵君看著稀稀拉拉的燕窝粥,就知是银霜偷吃了。 她倒没有半点气恼,反而笑吟吟的看向银霜,“听闻你在婆母身边十年了,做事又麻利灵巧,还长得这般娇艷动人,以后便是进了世子的房服侍也是够资格的。” 银霜嘴角翘起,努力的压制喜悦,“奴婢不敢,夫人太抬举奴婢了。” “怎是抬举呢,你既来了漪澜院便是我的人,好好表现,来日世子若对你青眼有加,我便跟婆母提上一句,让你进世子的房,也不枉你在府上多年。” “孟嬤嬤,把这碗燕窝粥给了银霜,也算是她这些日子在我院子里的辛苦酬劳。” 银霜万万没想到世子夫人会这般大度,一时喜上眉梢,顾不上遮掩,激动的脸色发红。 “多谢夫人。” 她退出去回了大通房內便大口的吃著燕窝粥,別的丫鬟无不投来艷羡的目光。 这边,徐灵君把玩著一枚玉石,眼底透出阴狠,贱婢而已,还妄想著爬上主子的床,待来日养肥了宰杀,才更有意思。 不多会,徐卿欢在外求见。 “不是让她莫要出来,她又作什么妖?”徐灵君不悦。 孟嬤嬤担心徐卿欢那张脸引人注意,忙把人带进来。 “嫡姐,今日我要出府一趟,去看看小娘,嫡姐放心,两个时辰后我便会回来。” 徐卿欢换了青色粗布衣裙,长发简单的用根木簪子挽著,面上覆著面巾,全身上下没有脂粉和釵环,粗俗不堪。 徐灵君皱眉。 早前母亲答应了这丫头,断不能说话不作数,恰好今日世子衙署有事不会回来,索性就大方的应下。 “嬤嬤,把那些绿豆糕点打包了让她带去给罗小娘,左右都是侯府的妾,不能太苛待了。” 绿豆糕,惯来是给下人吃的,嫡姐虽说不苛待,可言语间都是不屑。 徐卿欢看的开,这等糕点,以往在祖籍她也是当成好东西,一年到头吃不上几次,所以欣然道谢。 待她离开,徐灵君瞧著她背影,嘲讽道,“贱婢生的小贱婢,果然上不得台面,一碟子粗杂东西就高兴成这个样子。” 隨即,她捏了玉碟里的乳酪奶糕,姿態优雅的品尝起来。 卿欢带著秋兰,从小门出去,说是给夫人採买丝线,却是一路去了成衣铺子,给小娘买了几件夏装鞋袜。 刚出了铺面大门,街巷哄乱。 车马窜来时,踩踏了不少无辜百姓,徐卿欢拉著秋兰,抱著包裹准备躲开,却被人趁乱抢走了包裹。 “我的银子!” 那是她好不容易攒出来的,准备给小娘多买些东西,决不能丟。 第16章 熟悉的香味让他恍惚 她不顾危险去追,脑海只有一个念头,把包裹抢回来! 贼人跑到巷口,见著前头无路,回头恶狠狠瞪著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就要朝她刺过去。 风起窄巷,一阵清冽的松木气息拂过,徐卿欢还未曾看清,手臂就被人握住,接著一道迥劲的身影闪过,抬脚踹了贼人心窝。 咚! 那人被踹出几丈远,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两列铁甲兵士衝过来,手持长剑横在贼人的脖颈。 “戚同知,其余的贩子已经全部抓获。” 徐卿欢耳朵轰鸣,眼前只能看到散落一地的碎银子与被弄坏的夏衫,她挣扎几下,发现那只大手箍的很紧,竟让她有些发疼。 “我……我的包裹。”她指著地上的东西,抬眼,对上了一双幽深的曈眸。 戚修凛一袭劲装,腰间玉带嵌宝石,脚上踩著云纹皂靴,高大的身躯遮住她头顶的阳光。 五军都督府上有正一品都督,他目前为从一品同知,属於朝廷顶级武官。 “你是府里的那个丫鬟,荷香。” 他精准的叫出了她的名字。 徐卿欢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天下之事就是这般巧合,越是不想遇到的人偏偏狭路相逢。 她怯生生的看著他,瑟缩著肩膀装作被嚇到了,神態间仿佛受惊的雪白幼兔。 戚修凛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布巾遮住半张脸孔,但眉眼清丽柔婉,总觉得极为熟悉,尤其她身上淡淡的脂膏香气,竟然是他素来在徐灵君身上闻到的香味。 只不过,徐灵君的更浓郁些,而荷香……自有一股天然独特的淡雅。 “爷,您怎么……”铁衣几步过来,就看到世子爷攥著姑娘的手臂,还不撒开。 戚修凛这才鬆了手,拧眉问,“你出来做什么?” 铁衣眨眨眼,歪著脑袋看几眼,张大嘴,“哎,这不是荷香姑娘吗,你赶紧回府,外头乱著呢,可不是你一个小女娘能应付的。” 戚修凛顰眉,看了眼侍卫,铁衣赶紧闭嘴,识趣儿的站在边上。 巷子外都是皇城兵马司的人,將此处围了个水泄不通,而贼人还在地上哎哎叫唤,大喊冤枉,只不过从他兜里掉出来不少被剪碎的铜钱。 滚到了徐卿欢脚下。 “奴婢是出来帮夫人採买丝线,没想到遇到盗贼,偷了奴婢的银钱。”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她幸好戴著布巾,否则此刻真不知如何是好。 说完,铁衣蹲下身將她的包裹搂到一起,很是体贴的道,“是这些吧,不过怎还有两件妇人的衫子。” 徐卿欢心如擂鼓,震得她心口发麻,“奴婢代赵嬤嬤买的,还有小石头的玩具,奴婢还未去买呢。” 她接过来,经过细点少了足有四两银子,那可是寻常百姓一家半年的开销。 这不让她肉疼呢。 瞧她神色,仿佛丟了魂,戚修凛目光一沉,“少了?” 徐卿欢声音带著哭腔,“少了四两,世子,奴婢沿著来时路回去找找,兴许还能找到。” 若真是掉在半道,哪里还能寻回,定会被人捡走。 戚修凛御下严格,但在军中也是赏罚分明,银子既不是故意丟失,且因为荷香的原因,才將这贼人追入穷巷。 “铁衣,取五两银子给她,算是赏银,贼人入穷巷,有你几分功劳,按理当赏。” 祸兮福之所倚,不是没有道理。 她还赚了一两银子。 徐卿欢一扫阴霾,眼底明晃晃的噙满笑意,衬的那双眸子愈发清澈纯粹。 戚修凛顿住,不由想起昨夜里徐灵君瞧到紫玉狼毫的神色,也是这般,跟见著钱没什么两样。 他细细的看著这张脸,內心的疑惑滚成麻团,只待寻到线头便能全部解开,只因,他总觉得白日的妻子与夜间交颈缠绵的妻子似是两个人。 徐卿欢被看的后背冒汗,清风一吹,她打了个寒颤,拿了银子塞进包裹里,匆匆行了个礼便要走。 走到巷子口,却是看到个熟悉的身影,高头大马上的儒雅青年一袭青色长袍,玉冠束髮,清俊的面上带著诧异。 “卿……”青年张口,差点唤出喉间的名字。 徐卿欢垂头,小跑著衝出人群,很快便消失在路口。 青年已经翻身下马,遥遥眺望那道纤瘦身影,不远处,戚修凛缓步走过来。 “徐侍郎。” 徐知序,承安侯的大公子,正是徐灵君的兄长,出现在街巷也是为了手上的一桩案子。 “同知大人,真是巧,这个犯人下官可能也要提过去审讯,最近皇城里有人收到恶钱,前去报官,如今案子已移交刑部受理。” 戚修凛握著刀柄,指尖捏著一枚被剪成一半的铜钱,“是巧,但这人须先过了都督府,稍后徐侍郎拿了批文再来提人。” “如此正好,下官有事先走。”徐知序似真有要事,却並不是往衙署方向走。 戚修凛方才就发现徐知序看荷香眼神奇怪,仿佛认识对方。 “铁衣,你跟著徐侍郎,看他是有什么急事。” 铁衣觉得这样不好,“爷,他是您大舅子。” 哪有跟踪大舅子的道理,万一人家私会女娘,多让人尷尬。 只是没等他多说,又察觉了世子爷锋锐的眼风,当下什么都不敢再说,麻溜的跟上去。 —— 徐卿欢找到秋兰的时候,小丫头急哭了。 她直接抱著徐卿欢胳膊,嘴巴张著,“姑娘,姑娘你没受伤吧,嚇死我了,那么多马匹將士,奴婢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姑娘要是有什么差错,她也不想活了。 徐卿欢从包裹里拿了盒蜜饯,將果乾塞她嘴里,“我好著呢,还多赚了一两银子,就是怕你哭,顺手买了蜜饯给你吃。” 秋兰抹掉眼泪,瘪著嘴嚼了嚼,话都来不及说就被姑娘拉著走。 她买了不少东西,又去钱庄將剩下的银子存起来,这才抱著包裹去小娘的偏院。 只是她没想到,中途又遇到了那人。 “盘盘。”徐知序的声音从左侧传来,“走的这么急,见著我,还要装作不认识吗?” 秋兰不敢相信的捂著嘴,看了半晌才低声问,“姑娘,好像是大公子?” 可不是吗? 徐卿欢不得不回头看他,她都戴著面巾了,这位兄长怎么还能认出她。 “兄长,好巧啊,兄长是办差吧,方才人多我看岔了眼才没认出兄长。”她睁眼说瞎话,其实是不想让兄长知晓她给嫡姐做替身,更是因为,不想让兄长失望。 这么些年,兄长每年都会去一次儋州,带著不少吃食给她,还会给小娘银子。 只不过,他前脚刚走,那些吃食和银子便会被老嬤嬤给没收。 还会被关在柴房受尽辱骂苛待。 徐卿欢到了议亲的年纪,也不敢嫁人,就是怕小娘被曹氏的人虐待。 徐知序皱眉,看著她穿的如此寒酸,忍不住问道,“你何时来的皇城,为何不让人告诉我,盘盘,你不信兄长会保护你?” 她鼻腔一酸,眼圈都红了,便见著兄长伸手帮她擦拭眼角。 远处,扒著墙根的铁衣瞠目结舌。 荷香姑娘,这是在私会情郎吗? 第17章 为了个丫鬟动怒 铁衣也听不清二人到底说什么,只从举止判断,徐侍郎对荷香当真是不一般,神態也极为关切,隨后便雇了辆马车带著荷香姑娘和秋兰姑娘去了城中一处偏院。 得亏铁衣脚程快,尚能跟得上马车,若是寻常人早就被甩了八里地。 偏院里,罗小娘正在缝製衣袍,听到女儿的声音,针尖差点扎在拇指上。 她欣喜的放下针线,起身去迎时,看到了女儿身边身长如玉的青袍青年。 罗小娘很快反应过来,“大公子怎么也来了?” 卿欢见了娘亲,满眼欢喜,小跑过去挽著小娘的胳膊。 “我在路上遇到了兄长,便一起来了,娘,我给你买了好多东西,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可还咳嗽,夜里睡的安稳吗?” 罗小娘不想她担心,无论什么问题都说好。 徐知序四处打量,这处宅院是徐家私宅,平日基本不会有人住在此处,他不清楚母亲有何打算,將盘盘母女从那么远的地方接过来。 按照母亲的脾性,不会做出这种决定。 “大公子,奴婢给您沏茶。” 翠儿羞红著脸,这位皇城有名气的探郎,清俊端方的君子,成婚多年,家中也只有一位正妻,连个通房都没有。 皇城多少双眼睛盯著,哪怕入府给他做个妾,都有的是人愿意。 徐知序不置可否,跟在徐卿欢身后,清润的眸子含著笑意看著她將包裹里的东西取出来,拿了两件夏衫在罗小娘身上比划。 “小娘都瘦了……”卿欢咬唇,眼底漫上水汽,她背过身抹掉,转过来又换上了笑容。 徐知序眸光微变,指腹不由得搓了搓。 他起身出门,唤了翠儿,从钱袋里取出几块银子递过去,“以后每日添几道菜,荤素搭配,明日我会差人过来照料罗小娘,母亲问起来只说是我的意思。” 翠儿犹豫不决,“大公子,夫人说二姑娘和姨娘在儋州日子清苦,加上二姑娘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这才接到京都,可您这样说就是让人以为夫人故意苛待罗姨娘了。” “怎么,如今我说话倒是不管用了?叫你一个奴婢说教起来了。”徐知序不怒自威。 翠儿嚇得赶紧接过银子,一径頷首,“奴婢不敢。” 只是夫人若是知道少不了又要罚她,真是晦气,罗小娘怎还不赶紧病死。 徐卿欢听到外间动静,心不在焉的將买的蜜饯拿给了娘亲,时辰过得很快,转眼到了暮色四合,她不得不离开。 “过段时日我会再来的,小娘別担心,我在嫡姐身边一切都好。” 她重新戴上布巾,等寻机在脸上涂上胎记,再回到国公府。 罗小娘嘆口气,没有细问,也明白女儿哪怕过得不好也会瞒著不多说半个字。 “你並未住在府上,如今在哪里?”刚出门,徐知序轻声询问。 徐卿欢脚步顿住,揪著衣袖,深思熟虑后编造出个看得过去的说法。 “在嫡姐身边跟著赵嬤嬤学点东西,也是为了以后出嫁做准备,母亲担心我在儋州久了,不了解京都的规矩。” “是吗?” 徐知序这般问,温润的目光几乎要洞察她的內心,看破她到底有没有在说谎,穿著粗布衣裙,脂粉不施,浑身素的根本不像个侯府小姐,若真是跟在灵君身边学规矩,那灵君就该好好待这个妹妹。 她心跳如擂鼓凌乱,“正是,对了,嫂嫂一切可好,上次你去儋州给我带了她备的几件袄裙,我来了京都都未曾同她道谢。” 徐知序却並不想深入聊这个话题,只淡淡应道,“尚好,你这就回去了?我送你。” “不……” 徐卿欢的神態落入他眼里,徐知序便不再执著,让马夫送她们回去。 这事儿早在半个时辰前就传到了曹氏耳朵里,曹氏当即拂落了桌上的茶盏。 “贱婢,居然起了这个打算,灵君大意了,徐嬤嬤,去库房取出那只百年老参,我要去趟国公府。” 平白无故断然不能去国公府,但曹氏耽搁不得,加上之前灵君送信的事闹过风波,她要亲自去走一趟。 —— 铁衣赶回了都督府,將这件事匯报给了主子。 “卑职亲眼看到……呃,徐侍郎送荷香姑娘去了城中的院落,那宅子正是徐府的私宅。” 他如何能想到荷香姑娘看著寡言少语,入府月余,只见过一次,居然跟徐家牵扯上了关係。 徐侍郎家中已经娶了刑部尚书的女儿,这是要在外养外室啊。 再看主子,一脸阴寒,浓眉紧皱,修长手指紧紧捏著狼毫。 笔墨都滴落在了文书上,也没察觉。 “爷,眼见未必为实,夫人的兄长本就是乐善好施,许是见著荷香姑娘有难才出手帮助。” 铁衣越说越小声,自己都不信了,但也觉得奇怪,世子爷怎么会为了个丫鬟动怒。 是觉得荷香姑娘辱没了国公府的风气? 戚修凛却並非生气,而是另有思索,荷香一个小奴婢,被徐灵君买到府上做侍婢,却没有做粗使杂活,反而日日在房內不出门。 细想他在漪澜院的几次,早膳从未见过她。 如今荷香又与徐知序有了首尾…… 他眼底愈发的幽沉,淬了寒冰一般,任何人也休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拿捏国公府。 若徐灵君生了异心,他照样容不得。 此时的国公府內,曹氏先將那根百年老参送给了太夫人,又与戚夫人话家常。 “早前就想来探望一下太夫人,如今贤婿回来,咱们两家多走动,待来日灵君有了身孕,这府上也便更热闹了。” 还没影的事,经曹氏一说,立时缓解了她贸然拜访的尷尬。 戚夫人让人沏了上好的茶水招待,“这是自然。” 当日相看徐灵君,便是因为她有旺夫旺子的相貌,加上才情学识在皇城卓然,才会著急的想在儿子出征前將人娶回来。 太夫人已是耄耋之年,不能久坐,没多大会便被人搀扶回了內室休息。 眼见著天色渐晚,曹氏便起身同戚夫人言说,“灵君虽双十有余,有时还是孩子心性,若犯了错亲家亦是母亲,怎么罚都可。” “她乖巧懂事,这几年帮著我操持家事也著实辛苦,亲家便去看看她,与她说会儿话。” 曹氏便领著嬤嬤去了漪澜院。 徐灵君已经听到赵嬤嬤说了母亲来国公府,此刻已然焦灼的来回踱步,听到脚步声,立时回头。 赵嬤嬤与徐嬤嬤两人候在门口。 “母亲,萧家到底怎么样了,您这边到底什么时候能杀了萧凌?” 曹氏板著脸。 “张嘴闭嘴就是杀人,我教的那些规矩礼仪都学到哪里了,真要杀了萧凌是那么容易的事?这事你不用著急,娘已经著手安排了。” 第18章 跪下! 徐灵君泄了气,摆弄著手里的帕子,“萧夫人又去了香粉铺子,让人给我送了信笺,催我再写一封信。” 曹氏顺势让她写。 “可是上次信掺杂在世子的公文里,闹了好大一场虚惊,我担心世子有所察觉。” 她不敢冒险了,世子夫人的位置她坐的忐忑不安,就如同当初反悔了萧家的亲事一般。 曹氏看了眼门扉,压低声音,“赵嬤嬤给了徐卿欢你的字帖吧,若真有事,把她推出去。” 徐卿欢的小娘並未抬妾,身契捏在曹氏手里,有了这个筹码,她就不敢违逆半分。 曹氏的脸色愈发的森冷,“她今日遇到你兄长了,还带著你兄长去了偏院。” 徐灵君顿住,眼底露出讶异,隨后便是滔天的怒火侵袭。 “这个贱人,心思这么多弯绕,居然还敢私下去通知了兄长,她是知晓兄长心善想让兄长给她小娘谋出路吧,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阴招,看我不撕了她的脸!” 曹氏捏著茶杯,拂去茶沫。 “是该给她点教训,但记住,別伤在身上,万一被世子发现,说不过去。” “还有,这是我让人给你製作的调理药丸,你每日吃上几颗,便不用日日喝那些苦药,也省得药渣不好处理。” 那汤药是专门针对小產的妇人製作的,稍微有经验的大夫,虽未必能闻出来,可药渣却骗不了人。 徐灵君頷首,“省得了,药渣都是赵嬤嬤亲自处理的確保万无一失。” 说到此,徐灵君便就著茶水抿了一颗药丸,心想著最近日日吃药,应该恢復的差不多。 今晚她要亲自服侍世子爷。 若她能怀上子嗣,徐卿欢跟她小娘,还不是隨意处置。 毕竟这皇城外每日都要死几个人。 待曹氏离开后,没多久,徐卿欢与秋兰从角门回了內院,一进到院內就看到孟嬤嬤阴寒的眼神。 她心里咯噔一跳,难不成见兄长的事被嫡姐知晓了? “进来吧,荷香,夫人有事要同你说。”孟嬤嬤唤她进门。 秋兰拽著姑娘的衣袖,徐卿欢拍拍她手背,示意无事,便隨著嬤嬤一起进门。 但没想到等待她的却是难以忍受的折磨。 “跪下!”徐灵君靠在软榻上,倨傲的瞧著她粗布衣裙的模样。 即便隔著布巾,还是能看到肤色如雪,眉眼娇媚无双,竟丝毫没有因为衣著粗鄙有所影响。 她咬咬牙,朝孟嬤嬤使了个眼色。 孟嬤嬤抬脚,狠狠地踹向徐卿欢的腿窝。 卿欢並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想著辩解就被踹跪在地上,膝盖处发出咚的闷响。 筋骨摩擦之下,疼的她忍不住双手按在膝盖上。 孟嬤嬤一把扯住她头髮,將她拽的仰著头艰难的呼吸。 “妹妹,你今日见了谁,说了什么,若有欺瞒,姐姐便也不会心慈手软。” 徐灵君优雅的品茶,见她越痛苦,心里越畅快。 徐卿欢头皮牵扯出细密的疼,整片头髮似乎要脱离头皮,她一张唇,布巾覆在唇瓣上,隨著呼吸上下翕动。 “並未……” “二姑娘,想好了再回答,老奴这手力道可控制不住,若是扯下姑娘的头髮,或者待会儿针扎的偏了几分,让二姑娘瘫了,姑娘也怨不得任何人。”孟嬤嬤使了力气,另一只手上捏著长针,抵在她肩膀,已经戳破了布料刺入皮肤。 徐卿欢疼的颤抖,如实道,“卿欢巧遇了兄长,原本想避开,可兄长执意隨卿欢一起去见了小娘,嫡姐莫要生气,我以后出门必定谨慎小心。” “真真是个下贱胚子,你方才不说,今儿这罚是免不了了。” —— 房內,徐卿欢被按著扎针,这次是比之前还要长的牛毛细针,赵嬤嬤专门扎在她浑身最嫩的皮肉处。 刺入皮肤后,让人差点晕厥的痛感无异於拶指,连著心尖都在发抖。 她瘫倒在地上,眼泪打湿了睫毛,挨过了令人眩晕的折磨后,嫡姐又让孟嬤嬤將她拉拽起来,那碟子里有碾碎的核桃壳。 “吃了吧,这是我赏给你的。”徐灵君犹觉得不够,辱骂过后,让嬤嬤將坚硬的个壳子塞进她嘴里。 徐卿欢却是闭紧了嘴唇,左右挣扎之际,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接著是银霜夹著嗓子行礼的调子。 “世子,夫人同荷香在房內,世子且容奴婢去敲门。” 门被叩响。 徐卿欢的鬢角被汗湿,只觉得身上鬆快不少。 孟嬤嬤已经鬆开桎梏。 “退到一边去,今晚不用你服侍世子了。”徐灵君起身,整理了衣裙,確认妆容精致,款款的出去迎接戚修凛。 徐卿欢忍著酸疼爬起来,站在角落本想著等待他们去內室,自己也好抓紧时间离开。 戚修凛踏进房內,目光便落在了角落垂头瑟缩的荷香身上。 她双臂垂在身前,纤瘦的双肩还在微微颤抖,他脚步顿住,“你的婢女好似很怕我?” 语气和气,可问出的问题却很棘手。 徐灵君自然不愿意丈夫的目光落在一个贱婢身上,忙想方设法的挽回他的注意。 “她向来胆子就小,荷香,你先出去,夫君,妾身今日亲自下厨做了几道爽口小菜,待会儿夫君尝尝。” 除了菜,还有一盅助兴的药,掺在了汤膳里,若世子当真体力不济,今晚喝了定能雄风大震。 闻言,戚修凛倒也没有多问,移开了深沉目光。 趁此机会,徐卿欢赶紧离开,只步履艰难,几缕乌髮沾在汗湿的脖颈。 用膳前,戚修凛也不知哪里来的兴趣,说要下棋,摆出的棋谱让徐灵君费解。 她在棋经里见过,分了十步走,是以没有多想,按照棋经上的解法落子。 “夫君若有兴趣,以后每日,妾身都可与夫君手谈几局。”她棋艺都是跟著兄长练出来的,不过跟世子不能比,但在女娘当中算是佼佼者。 戚修凛摩擦著棋子,抬眸看向徐灵君的瞬间,神色透出几分复杂。 让她眼皮一跳。 第19章 难解心头火热 这顿饭吃的她小鹿乱撞,忍不住在心头浮想联翩,等再抬眸才注意到世子的目光落在她的双箸上。 一片烧的很是清淡的笋片。 包括她面前的瓷碟里亦是孟嬤嬤特意让人做的清淡黑鱼汤。 她落了胎后很少吃油腻辛辣的东西,为了伤口恢復更快,还要每隔两日喝一碗黑鱼汤。 “黑鱼汤对身体好,所以婆母和母亲都叮嘱我要多饮些。”她用瓷勺搅了搅,面上带著得体笑意。 戚修凛便是回京月余,他们两人见面次数也不多,她根本猜不透丈夫心底所想,但从他关切的神情来看,当是对她这个妻子很满意。 许是,並不只是为了完成婆母和祖母的心愿。 他看著满桌菜餚,不由想起那晚传膳,后来她还小心翼翼的提了个“要求”,想吃烧的稍微辣一些的鸡块。 虽说费了些时辰,但毕竟最后还是吃到嘴里,那副满足欣喜的模样,令他记忆尤深。 “无事,继续用膳吧。”戚修凛不再说话,席间,徐灵君多次想开口,却碍於他不苟言笑的模样而生生止住。 用完晚饭,他处理了会公文,便径直去了湢室沐浴。 初夏,晚间有些燥热。 孟嬤嬤在臥房里点了驱蚊薰香,见著姑娘早已换上寢衣,姣好的身段裹著柔软的无袖小衫,双臂盈盈,容色熠熠,让人生出几分怜爱之情。 “姑娘莫要紧张,虽说您跟世子爷是第一次,可世子爷宠爱您,必定疼宠有加,老奴先祝姑娘心想事成,一举怀上小世子。” 徐灵君脸颊红扑扑,心提起来又落下,几个来回,竟然有种私会情郎的感觉。 不多时,戚修凛便从湢室出来。 他一身玄色宽敞衣袍,腰间是松垮的絛带,一扯便能拉开,胸膛微露,隱约能看到锁骨上掛著晶莹水珠。 徐灵君吞咽几下,眸光落在他两条迥劲有力的长腿上…… 骨子里生出诸多渴望。 “夫君,今晚我们早些休息,妾身给夫君宽衣。”她为了这晚做了十足准备,预估著时辰,汤药的效果也该起来了。 她一步步欣喜的朝著挺拔健硕的男人走过去。 戚修凛也察觉到体內血液翻滚的燥热,曈眸里映著徐灵君姣白的身躯,心头泛起异样的感觉,尤其是她那双手触碰到絛带时,身上浓郁的气息冲入鼻腔。 他微微皱眉,起了牴触心思,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 “夫君……”徐灵君已经迷离起来,拉开絛带,踮脚,將手搭在他肩上,眼底满是羞涩,红润饱满的唇几乎就要印在他唇角。 一阵风掠过,烛光跃了跃。 徐灵君身子趔趄了下,竟是扑了个空,她不可置信的侧头,望著世子俊美英挺的脸庞。 “怎么了,夫君可是还要处理公事?”她有些不悦,尽力克制情绪,让自己看起来娇弱柔美。 戚修凛的身体自然的避开,即便骨子里酥麻至极,对徐灵君的靠近,丝毫没有亲近的欲望,反而愈发的烦躁,他目光灼灼,这股不寻常让他猜到是晚膳的汤膳有问题。 前几日母亲给他用了壮阳的药材,今日漪澜院又如此。 男人的神情阴沉似水,声音低哑的道,“我忽然想起来的確还有件要事,夫人先睡,若我处理好再回来,若太迟,夫人也莫要等我。” 话毕,他长腿迈步,自去內室换了衣袍,將文书带走,隨之便是房门关紧的动静。 徐灵君怔住,许久才反应过来,羞的面红耳赤,一股气的將桌上的杯盏扫落在地。 孟嬤嬤本想著等姑娘和世子上榻休息再去惩治徐卿欢,不想转头就看到世子出了门,廊下的灯笼摇晃,也映著他晦暗的五官。 “世子,您这便走了?”孟嬤嬤急忙上前。 戚修凛淡嗯了声,又吩咐她照顾好夫人,这才大步离开,接著房內就传来瓷器摔碎的尖锐声。 “哎哟,我的姑娘,可別拿这些瓷器置气,隔墙有耳,万一被那死丫头听了去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可就不好了。” 孟嬤嬤拉著徐灵君的手,仔细检查,確认姑娘没有受伤,又紧赶著清理地上的狼藉。 徐灵君坐在圆凳上,咬牙质问,“我哪里不好,为了今晚费心良多,他居然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还避开我的手,嬤嬤,你说世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她猛地起身,来回走动,原本满是怒容的脸上变得惶惶不安。 “世子方才还叮嘱老奴照顾好您,您別多想,世子许真的有要事,之前那徐卿欢不也没哄得世子同她一起。” 孟嬤嬤宽慰几句。 徐灵君摇摇头,“不,不一样,今晚他吃了……” 那是徐灵君特意从外面找人买回来的,药效很好的东西,只沾上一滴也能让人意乱情迷,更何况她为了效果好,倒了小半瓶子。 猛虎也要被迷乱心智,更何况戚修凛这样血气方刚的郎君。 可他走了,走了! 徐灵君心里憋得鬱闷无处发泄,便想著徐卿欢那贱婢白日故意“偶遇”兄长,是她失策,没有让人跟著对方一起去偏院。 “嬤嬤,我心头的火气不消不快,你去把她给我弄出去,今晚,便让她好好赎罪。” —— 戚修凛回了书房,喝了几壶凉茶,依旧难解心头火热,反而隨著时间推移,那种烧起来的感觉越发强烈。 铁衣看著世子直灌冷茶,不解的问,“爷,公事不是都处理好了吗?您怎不在夫人房內休息啊。” 说实在的,这个时辰了,他已经要睡了,还被薅起来,过来伺候。 铁衣去磨墨,瞪著眼,看到世子笔下迥劲的大字,写的越来越凌乱。 “爷何时学了草书,写的倒是別有一番……意境。” 看不懂,笔跡都连成一团了。 戚修凛深吸口气,静不下心来,便丟下狼毫,去了落兵台边,拿起长刀出了门。 铁衣忙跟出去。 偌大的空地,皎月当空照著院內的一草一木,他家世子爷仅著了件单衣,身如游龙,脚走疾风,將手中的长刀舞的颯颯作响。 且每一招式都夹著急躁,仿佛面对敌寇,要將对方劈成十八半。 如此操练了大半个时辰,戚修凛流了一身汗,麻痒消失不少,只是依旧口舌乾燥,便將长刀往后一丟,直拋入铁衣怀里。 他则大步往外走,想寻一处幽静的地方好好让自己冷静。 第20章 夫君怜一下妾身 此时漪澜院的耳房內,孟嬤嬤按著徐卿欢的头,朝木盆里压,水四溅,弄湿了地面,秋兰也被绑了手脚,布巾堵住嘴巴缩在角落。 孟嬤嬤如此折辱她家姑娘,她连阻拦都做不了,只能呜呜的流泪痛哭。 “二姑娘,清醒了吗?收起你那些腌臢的心思,若是还不清醒,老奴还有別的法子让二姑娘脑子灵光些。” 求生的本能让徐卿欢挣扎了几下,但不敢过於明显,毕竟嫡姐和曹氏掌握著她和小娘的生死。 谁知嫡姐如此恨她,竟让孟嬤嬤將她带到了府里后院的荷池边,逼迫她走到池子里反思。 即便是初夏,晚间的池水依旧冰冷刺骨,若真下了水说不准会生病。 可徐灵君气急了,非要出了这口憋闷,其实她也知道,是世子爷並未留宿漪澜院,嫡姐不痛快,拿她撒气。 这个时辰,府里的下人丫鬟早已就寢,便是值差也不会经过此处。 孟嬤嬤手里捏著儿臂粗的棍子,朝著徐卿欢的后腰戳了下,“二姑娘,快些吧,待够半个时辰,就可以上来,不过是泡会儿水,姑娘在儋州的时候想必也不是没经歷过。” 儋州的婆子稍有不如意便会將她绑起来按在水缸里,便是她起了热也不给药吃。 徐卿欢死死咬著牙,身上的衣裙过於单薄,她揪紧了衣领,脱了鞋袜赤脚走到水里,冷水如冰,激的她打了个寒颤。 挨过去吧,早晚有一日,她会离开这座牢笼。 淅淅沥沥的水声流过她小腿,孟嬤嬤也是担心冻到她腹部,才只让她站在浅水,如此站了不到半个时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孟嬤嬤神情紧张,低声朝她道,“莫要耽搁,快些上来。” 平日这儿偏僻,根本不会有人来,今儿怎么回事。 徐卿欢回过神来,往上走的时候脚下打滑,身子径直歪坐在水里,朝著深处滑落。 —— 铁衣放好了长刀,小跑著跟上了世子爷,但世子脚程太快,走到假山这边的时候就没了踪影。 他冷不丁的听到不远处水声哗啦,下意识的衝过去,难不成爷燥火难解跳进冷水里了。 跑的太快,没注意前方一道伟岸身影定在那里,铁衣直直的撞了上去。 “爷,嚇死卑职了,您怎么站在这儿啊。”铁衣揉著额头,抬头去看,丛之后的荷池中似乎有个人,他直接抽了腰间兵器。 戚修凛凝眸细看,抬手制止了铁衣的动作,紧接著,便听到孟嬤嬤的声音。 “来人啊,世子夫人不小心落水了。”孟嬤嬤是听到了铁衣的声音,知晓世子爷也在附近,若她惩罚荷香的事被细纠,只怕说不清楚。 便飞快的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趁机说是世子夫人不慎跌落池中。 果然,戚修凛箭步而来,瞧著在水中挣扎的身影,大步迈进去,长臂一伸將人捞到怀里,甫一抱在怀中,借著月光,看清了娇弱人儿的面色极为苍白,还被冻得瑟瑟发抖。 徐卿欢生活在儋州,三面临水的地方,鳧水的能力便是寻常男子也不及,但她顺应孟嬤嬤的话,装作溺水。 她扮嫡姐早已熟稔於心,佯装咳嗽,眼角红彤彤的望著男人。 “夫君,妾身只是出来散散心,坐在水边赏月,却不小心石块湿滑,夫君救我。” 孟嬤嬤一听,攥紧拳头,真真是个狐媚子,如此勾引世子爷,可退一步想,让徐卿欢跟著世子爷回去,说不准能承欢一次。 “都是老奴不好,这般迟了,夫人便是要出来散心,老奴也不该应下的。”孟嬤嬤看了眼地上的鞋袜,都是荷香的,不宜出现在世子的视线里。 戚修凛察觉怀里人浓黑的髮丝半湿,单薄的衣裙下曲线毕露,皱眉道,“都给本世子迴避。” 铁衣转过身,顺带闭上了眼。 徐卿欢被世子抱著上岸,因祸得了福,路过孟嬤嬤的时候看到她给自己使眼色,当下明白,朝著世子怀里缩了缩。 戚修凛垂眸,仔细凝视她,旋即抱她回了主院,竟未去漪澜院。 在属於戚修凛的院子里,有许多弊端,防不胜防,是以徐卿欢闷著头,还未进门就哀求他。 “夫君不要看妾身,妾身狼狈不堪,失了分寸。” 戚修凛倒还真秉持著端方君子的做派,闭上眼,抱著她进门,徐卿欢趁机拽了架子上的外袍披在身上,遮住湿透的衣裙。 “我让人送些热水,你清理一下,稍后再送你回漪澜院。”戚修凛吩咐下人备水,又让人去熬了薑汤送来。 漪澜院那边还送一身乾爽的衣裙。 沐浴之后,徐卿欢便捧著薑汤小口小口的喝,一碗下腹,浑身都热了起来。 她却是推开汤碗,径直走到世子面前,半是委屈半是柔弱的问道: “夫君,是妾身哪里做的不好,让夫君生气了所以夫君才不愿意留在漪澜院?”她不想被动等待机会了,必须紧紧的抓住所有的可能。 戚修凛却抬手摸向她额头,有些发热,他的手凉爽粗糙,带著粗茧。 她忍不住蹭了蹭。 男人眸色加深,低头紧紧锁定在她发顶心,原本被压制的情念忽然排山倒海的翻涌,饶是他有极强的自制力也有些克制不住。 “夫人做的很好,没有半丝不妥。” 徐卿欢幽幽开口,“夫君……怜一下妾身吧。” 嫡姐都没能留住世子,她担心也会被拒绝,可眼下她没得选,只能硬著头皮如被雨水激打的瓣,坠向那方宽阔厚实的胸膛。 戚修凛那只大手,改绕到她后脖颈,缓缓摩擦,细细抚著,感到她在颤抖,心底那股澎湃也被点燃…… 她一咬牙,一狠心,闭上眼去贴近他微凉的唇瓣。 火势轻触即发,燎原到两人身上,原本以为世子会拒绝。 她不敢停下,生涩的去取悦他。 也的確取悦到了戚修凛。 关紧的门窗忽被晚风吹开,窗扉用力撞向墙面发出短促的声音,树影摇晃月光被蒙上一层浓云,那盈月似也羞的躲了起来。 风雨渐歇,徐卿欢再困也依旧撑著酸软的四肢下了床榻,看向还在沉睡的世子。 她披了外袍躡手躡脚的离开了臥房。 下一瞬,戚修凛却缓缓睁开眸子,眼底一片清明肃冷。 他起身走到窗边,远远看著那道纤瘦的背影。 走几步歇几下,正是被他磋磨太久的缘故。 第21章 今晚成了好事 院子里,孟嬤嬤提灯等著她,见她过来,立即迎上去,却也不知说了什么,两人缓慢的朝著拱门走。 直到彻底看不到,戚修凛才转身回了案后,眼底的欲色褪去,与方才的小意温柔大相逕庭。 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人,孟嬤嬤低声问道,“事成了?” 徐卿欢微微頷首,“成了,回了房內我会按照嬤嬤说的方法做,嬤嬤不用时刻盯著。” 具体的细节,她没办法透露,期间,世子爷还给她餵了一次水。 但那水里隱隱有股药味,她手软头晕,並未品出来。 现下想,估计是世子爷也迫切的想拥有一个孩子,那药估计是助孕的东西。 孟嬤嬤听此,冷哼一声,“二姑娘倒是乖觉,但也要谨记,世子爷是以为你是夫人才会待你如此温柔,休要失了本分,覬覦天上的月亮。” 她虽没享过什么福可也不是什么贱骨头。 要不是曹氏,她跟娘亲秋兰在儋州过得好好的,何苦要来伺候一个根本就不爱的男人。 徐卿欢没答话,垂下眸子,淡淡嗯了声。 但回去后,刚进门就被徐灵君狠狠甩了一巴掌。 这次孟嬤嬤也没制止,只是拿了瓶药膏丟到了她面前。 “姑娘,仔细手疼,那些个皮糙肉厚的可不能跟您这般金尊玉贵相比,有件好事,便是今晚二姑娘成了事,按照这等次数,估摸不久就会有好消息。” 孟嬤嬤拿了脂膏,给徐灵君涂抹手心,附耳低语这么一句。 徐卿欢做低伏小,仿若很惧怕徐灵君的怒火,不断的瑟缩著肩膀。 听到角落的动静,她眼珠动了动,看到秋兰还被捆著,嘴角已经被布巾撑的裂出血痕。 “嬤嬤观察著她的月信,估摸就这几天了。” 徐灵君打了人自然解了气,只不过今晚她没有同夫君玉成好事,反而这贱胚子再次承欢。 她心里多少有些不爽利。 出了气的徐灵君刚走,徐卿欢赶紧解开秋兰的双手双脚,小丫头著急的握住她的手,眼里满是愤怒。 “姑娘,她们怎么罚你了,你身上这么烫啊。”去探了下额角,也是热的像是滚水里走过。 原本徐卿欢体质不错,只是泡了会冷水不会生病,但后来在榻上出了汗,冷热交替没抗住,当夜里便起了烧。 她这边烧的稀里糊涂,连水都喝不下。 秋兰去哀求大姑娘,结果对方嫌她吵,让孟嬤嬤將她打了出去,根本不允许二姑娘喝汤药。 就这么撑了一夜,秋兰不断用温水给姑娘擦拭身体。 徐卿欢知道,嫡姐不给她汤药无非是因为担心她昨夜怀上,影响了孩子。 未免病死在后宅,她颤巍巍的起身,找了炭笔在纸上写了几个药名,让秋兰依葫芦画瓢写了一遍,將誊抄的那份递给了秋兰。 —— 此时的东厢房里,徐灵君受宠若惊的看著忽然出现的戚修凛,他一进门便关切的询问她身体可有不適。 徐灵君知晓因为昨夜落水这件事,让世子上了心。 她瞥了眼孟嬤嬤,隨后佯装咳嗽,抚著心口,“只是略感了风寒,没什么大碍,已经吃过汤药了。” “以后时辰迟了,你若还想在府上散心,我陪著你,那处危险,下次不要再去了。”戚修凛仔细看著她脸色,苍白柔弱,倒真像是咳出来的。 徐灵君声音娇软,“夫君怜惜妾身,妾身便半点都不难受了。” 他大掌拍了拍徐灵君的手背,神情严肃的望向孟嬤嬤,“不过孟嬤嬤做事欠妥,扣半个月银钱以儆效尤。” “老奴罪该万死,以后绝不会再犯这等错。” 这会日头初升,小厨房已经开始准备將饭菜送过来,戚修凛並未留下来用早膳,前后只待了半刻钟便离开。 徐灵君倒长舒口气,让孟嬤嬤打了热水来。 她绞了帕子擦掉脸上多余的珍珠粉,露出原本的肤色。 “她怎么样了?”问的自然是徐卿欢。 孟嬤嬤低声道,“病的不轻,真不给她用药吗?万一烧的严重,这腹中真有了孩子,只怕也是个问题。” “她惯会装模作样,等什么时候挨不住了什么时候给她用药。” 戚修凛出了院门却並未走远,佇立在廊下,看向漪澜院方向。 “爷,还担心夫人吗?既然担心,方才就该留下多陪夫人一会。”铁衣还在疑惑,就瞧到个鬼鬼祟祟的影子,从墙角溜过去。 居然是那日跟著荷香姑娘出去买东西的秋兰。 “爷,是秋兰姑娘。” 戚修凛看到了,他没言语,等了半晌,抬步便走,却是去了后厨,询问赵嬤嬤近来太夫人用膳的情况。 赵嬤嬤一一回答之后,这位爷又去灶间亲眼看了太夫人每日要吃的汤药。 当下,庭院里除了几个忙碌的丫鬟,秋兰居然闯了进来。 “嬤嬤,求嬤嬤救一下荷香姐姐。”秋兰没有办法了,国公府出不去,找不到大公子,偌大的府里居然只能来求赵嬤嬤。 赵嬤嬤受过荷香的薄恩,拉著她去了角落,“怎么了?” “姐姐起了高烧,现下烧的神志不清,求嬤嬤给我一点治伤寒的药,等我发了银钱就还给嬤嬤。” 说著便要给赵嬤嬤跪下去。 “使不得使不得呀,荷香是个好姑娘,我老婆子不会坐视不理,你且等一会,我这就去找人想法子弄些药。” 秋兰抹了把泪,连连感激,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张塞在赵嬤嬤手心。 “这是药方子,按照这上面抓药就好,求嬤嬤快一些,我怕姐姐撑的难受。” 赵嬤嬤为难不已,世子爷还在灶间,她不好走,正犹豫之际,铁侍卫出现在两人身后。 “我都听到了,是荷香姑娘病了是吧,把方子给我,我帮你去拿药。”铁衣走过来,在秋兰怔愣的神色里一把拿走了药方。 秋兰嚇得呆住,低头盯著自己脚尖,直到世子爷离开才恍惚的往回走。 铁衣將字条舒展开,字跡是簪小楷,典雅娟秀,单看字,很难想像这是一个丫鬟能写出来的。 “爷,看不出来啊,荷香姑娘这字写的还挺好看。”反正他照著世子的字帖练了大半年,也写不出三分精髓。 戚修凛原本还在沉思,闻言顿住,伸了手。 铁衣便將药方放在世子掌心。 只垂下眼瞼瞥了眼,戚修凛不由捏紧那张薄薄的纸。 这字跡…… 居然与徐灵君的字有七八分相似。 但偶有几个字尾端会翘起,像是特定的写法。 第22章 她竟是徐侍郎的外室? 戚修凛神色冷然,眸底却让人捉摸不透,半晌,他冷笑一声,將药方捏成一团丟到地上,皂靴便踩了上去。 “哎,爷,您怎么把这方子给丟了,不是您让我……”方才在灶间,听到秋兰求救的声音,正是世子让他帮忙。 怎么转眼,就把人家的东西丟了。 “你去查查荷香的出身,跟徐家有什么干係?”戚修凛不相信一个丫鬟能跟主母的字一样,且荷香那容色,尤其眉眼,与徐灵君有几分相似。 他心里那团疑惑,渐渐滋生出阴谋,而这件事,他不希望是自己所想。 铁衣捡起药方,扑了扑泥土,重新揣进怀里,虽对主子的吩咐有疑惑,到底没问出口。 当天铁衣就在府上摸排荷香的出身。 漪澜院內 徐卿欢给自己揉了穴位,又喝了不少温水,身体没那么烫,却依旧浑身无力。 见到秋兰失魂落魄的,还以为被嫡姐发现。 “不是的姑娘,我走的时候不放心回来给您盖被子,错拿了您写的药方,眼下被世子爷的侍卫拿走了,他说,会让赵嬤嬤给您送药过来。” 徐卿欢心头一惊,却又不住安慰自己,世子日理万机才不会注意她写了什么东西。 忐忑的等了半个时辰,趁著嫡姐去慈念堂的功夫,赵嬤嬤就把汤药送到她手上。 赵嬤嬤以为她犯了错才不敢找世子夫人求药,“咱们做奴婢的,主子说往东便不能往西,否则,就有吃不尽的苦头,荷香姑娘你可莫要做糊涂事。” 说完,迟疑的看著她,“不过若你真心跟铁侍卫的,只要世子爷允了,也算一件美事。” 徐卿欢一口汤药差点呛著自己,她忙解释,“不是的……” “我都理解,毕竟我也年轻过,铁侍卫又是世子爷最得力的侍卫,有著大好前途,模样儿俊的很,你若真能跟著他,不差的。” 赵嬤嬤碎了会嘴,说的徐卿欢解释不清。 未免传出更多难以解释的传言,徐卿欢只能鋌而走险的去假装“偶遇”铁衣。 她这次病了好几日,蔫蔫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力气,落在徐灵君眼里就觉得她狐媚惑人,越发的厌恶她。 三日后,徐卿欢便画好了胎记戴上面巾,还將给赵嬤嬤孙子买的玩具一併带上。 之前银霜在世子爷面前乱说话,是以后来徐灵君就让她每日在府里晃荡一圈,也好让人知晓她是夫人买回来的丫鬟。 小石头开春后刚满六岁,正是活泼的年纪,见著徐卿欢笑的露出豁口的牙。 “嬤嬤,上次你来送药,我一时没想起来,这是给你买的衫子。”做戏做全套,徐卿欢没忘记在世子面前说的谎。 赵嬤嬤爱不释手,“居然是我穿的尺寸,你真是有心了,还给小石头买了这么多东西,等会我把银钱给你。” 她推拒几句,瞅准时机,看到铁衣过来便扬声道,“上次嬤嬤误会了,我其实,早有了心上人,此生我只会嫁给他。” 赵嬤嬤惊的瞠目,“这么说,你不喜欢铁侍卫啊?” 不远处,斑驳树影下,铁衣一个踉蹌,脸上浮了红晕,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爷,您千万莫误会,我从没说过喜欢她啊,赵嬤嬤怎么乱点鸳鸯,再者,荷香她是……” 是徐侍郎的外室。 戚修凛长身玉立,天青色的衣袍衬的他身形修长,俊美五官微微绷紧,瞧不出半分情绪。 以前在军营里,铁衣见识过世子发怒的场景,不过该打打,该罚罚,雷廷命令直接就降在犯错的將士脑袋上。 自从回了京,铁衣还是头回被世子弄的疑神疑鬼。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他最终確定了荷香是无籍的流民,许是从某地逃难来的,所以没有户籍,被夫人买回来,跟夫人的兄长“一见倾心”。 所以荷香的心上人,估摸就是徐侍郎! 老天爷,这是什么鬼热闹。 铁衣大气不敢喘,却竖起了耳朵仔细的听著那边两人对话。 戚修凛远远就瞧见了荷香,她依旧穿著朴素寡淡,没有脂粉面巾被吹起,隱约看到一块暗红胎记。 但她脸色稍显苍白,唇瓣淡粉,笑意盈盈。 “你心上人叫什么名字啊?在京都做什么的,长得如何啊?”赵嬤嬤知晓荷香长得俊,要不是胎记,比夫人还要美上几分。 徐卿欢手里拧了木马的机括,“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但待人宽厚温和,是个谦谦君子。” 呵,谦谦君子,当真的是徐知序。 戚修凛捏了捏手指,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阴沉,偏此时,小石头拉著荷香去看他刚养的小黑狗。 荷香那日承欢之后,身上总有气无力,精气神还没养好,也未注意树影下的身影,到了近前才看清楚。 哪里还能躲开。 她便硬生生的撞了上去。 男人的手,厚实布满了操练的茧子,手指修长分明,贴在她后腰的位置,没有使力却也未鬆开。 戚修凛鼻息间是淡淡的药草气息,他直直的看进她慌乱的眼底,像被吹乱的湖面,涟漪四起。 尤其是她撞入怀里的剎那,一声惊呼,再硬的心肠也要软了下来。 “世子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徐卿欢退出这个怀抱,小石头也嚇得不敢乱动。 赵嬤嬤跟过来,惶恐的行了个礼,把孙子拉到了身前,打了几下,“赶紧给世子磕头。” 小石头麻溜的就要跪下。 戚修凛沉声道,“不用,小孩子大多好动,天性如此焉能扼杀。” 徐卿欢依旧不敢抬头,恨不得用头髮將自己的脸裹起来,方才那些话,世子爷听去了多少,还是全部听了。 她恍惚胡乱想著,听到戚修凛开口询问。 “你通晓药理是吗?那张药方子,是专门针对伤寒的药,上次,你接竹叶水,也是给小石头治赤症。” 徐卿欢愈发僵硬,“粗略懂一些,並不精通。” “寒咳疾如何治?”他又问。 府上有府医,宫里有医正,何愁找不到人问,铁衣琢磨著,世子为何这样。 徐卿欢狠狠掐了下掌心,淡定回答,“可用紫苏白芷苍朮厚朴和茯苓磨成粉末缝製成围领,睡前佩戴,晨间取下,不出七日便能缓解。” 罗小娘也有咳疾,她就是用这种法子治好了。 戚修凛目光幽远,掠向前方,“你做好,过几日將东西交给铁衣。” 国公府上,只有太夫人有咳疾,是药三分毒,围领这东西並不內服,外用辅助的话没有什么危害。 徐卿欢连忙应下,“是,奴婢遵世子吩咐。” 院外的侍卫疾步而来,似有急事,徐卿欢与赵嬤嬤躬身退到一边。 她隱约听到那侍卫口中提了徐侍郎三个字。 第23章 来月事 这三个字像是某种机括,瞬间让徐卿欢抬眸看过去,又很快反应过来不妥紧赶著垂下头。 细微的举止没有逃过戚修凛的注意。 他冷著脸,暗忖若荷香真与徐知序有关係,那侯府真是好样的。 父亲还在世时,国公府便是大晋的开国功臣,有从龙之功,加上他在边关平叛御敌,便是圣上也要礼待几分。 徐长渊可真是敢,把算计打到国公府头上! 他本就身量高大,气势冷冽,只扫一眼便让人觉得如芒在背。 铁衣小声提醒,“爷,徐侍郎还在都督府等著您,您现在过去吗?还是说,卑职去传个话。” 就这局面,他也猜不准爷的心思,只能试探的询问。 戚修凛语气清淡,“不必,备车去督署。” 铁衣常熟口气,他方才还以为世子要发难。 其实荷香姑娘也没什么大错,流民本就身份卑贱,做外室想来也非她本意,而且徐侍郎看著温雅端庄。 谁能想到家有娇妻,还不知足的要在外养著小妾,尤其荷香姑娘脸上那么大一块胎记…… 直到幽沉的脚步声走远了,徐卿欢才惊觉整个后背都是冷汗,世子爷目光锐利,仿佛洞察她心底,窥破她拙劣的演技。 “荷香,你脸色这么差,没事儿吧。” 赵嬤嬤担心的望著她,“別怕,其实世子爷以前可不是这般性子,国公爷还在世的时候,世子可爱笑了,他算是老婆子我看著长大的,哎……” 徐卿欢知晓不该打探他的往事,却没忍住多问一句,“世子为何会变成这样?” 赵嬤嬤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 “国公爷是为了保护世子,才被歹人杀害了,而且走的太过悲壮,以至於那段时日,世子像是得了离魂,不吃不喝了大半个月才缓解过来,老夫人想让世子热孝成婚,世子不肯便在大婚当晚去边关杀敌,一走就是五年。” 她顿住,心绪复杂,完全没想到外人看著风光的国公府,內里还有这么曲折的故事。 “不过我看著铁侍卫好像一直在看你,你真不考虑一下他吗?他每月有五两银子哦,年底听闻还有额外的奖赏,府上不少丫鬟背里都巴望著能嫁给他。” 徐卿欢面色一晒。 她方才说的话,赵嬤嬤是一句没听进去。 —— 都督衙署 徐知序著正三品緋色朝服,头戴乌纱帽,腰间配云鹤锦綬,面如冠玉,人如清风。 按理说,他一个左侍郎要提审刑犯不需亲自出面,只要將提令送来,都督府这边自会著人安排。 不过他既来了,衙署的吏从便不敢怠慢。 戚修凛出现在会客堂时,冠顶的金蝉辉芒灼目,那身收腰袍服更显他挺拔英武,只不过眉眼冷锐。 甫一踏进,便见著徐知序起身行礼。 “戚同知,下官来提人,那人的证词可否借阅。”徐知序拱手,言语温和。 戚修凛並未多言,当下便让铁衣吩咐皂隶誊抄一份送过来。 两人虽是姻亲关係,可平日关係疏远,没什么可说。 气氛正当有些尷尬时,戚修凛徐徐开口,“徐侍郎,昨日灵君偶感了风寒,身子不適,我正想差人去询问徐侍郎,灵君可有什么忌口,比如她喜吃什么。” 徐知序原本欲告辞,闻言立即停下脚步。 “灵君病了?严重吗?” 戚修凛看他一眼,表情严肃,“吃了汤药已好了不少,不过还是吹不得风。” “世子,不若今日下差后,我去看看她,上次她回家,我恰好有事没有碰上面,灵君打小就不爱喝药,每次生病都要人哄著吃,她没有为难世子吧?”一边说,一边將手里的东西递给了身后的隨从。 大舅子要去见妻子,戚修凛没有理由拒绝,且正合他意。 “那徐侍郎便说错了,本官倒觉得灵君没有那些世家小姐的娇纵脾气。” 徐知序,“……” 如此也好,世子对妹妹的讚誉颇高,可见她嫁入国公府是有收敛的。 他虽未与戚修凛打过什么交道,也知晓此人不好糊弄,真要看透灵君,只怕根本不是眼下的態度。 此时的漪澜院內,徐灵君得意的看著婆母让人送来的东西,没有一件不是好的。 如今她与世子夫妻情分渐渐深厚,除了每次想起还活在世上的萧二,別的再没有什么不如意。 孟嬤嬤进来,手里还拿著几本书,“姑娘,这是方才四明堂的小廝送来的,说是世子给您准备的,但老奴看,是徐卿欢夜里又给世子胡说,藉机为自己图便利。” 听到这里,徐灵君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贱婢,若不是留她有用,早该將她剁碎了去餵野狗。” 啪的一声,她拍了下桌角,那股恨意冒尖,一时半会压制不下去。 “嬤嬤,你去把她给我叫过来。” 徐灵君要犒赏一下,庶妹背地里的“辛苦”。 耳房那边,徐卿欢刚从外面回来就觉得双腿一热,顿觉不好,她赶忙让秋兰关紧房门,去了榻边解开裙裤, 看到长裤上沾了星点的血。 “姑娘,你月事来了。”秋兰手脚麻利,找了月事带,又翻出一件乾净的长裤,便要给姑娘换上。 徐卿欢咬著下唇,这次来的早了,之前在儋州吃不好,月事不准,来了皇城跟在嫡姐身边,虽也会受磋磨,可饮食上好了许多。 不过这次因落了水,导致她腹痛难忍。 嫡姐要是知晓这件事,少不得一顿责骂打罚。 “姑娘可是担心大姑娘看到您来月事会不高兴,可这事儿又不是几次就能怀上,若真容易,大姑娘何必让您来替她,对,说到替,秋兰也不太明白,世子刚回来,那第一次就是跟姑娘你……” 徐卿欢摇摇头,“有些话,烂在肚子里也不要说出来。” 京都不是儋州,这里富贵迷人眼,也处处隱藏危机。 换好衣裙,徐卿欢捂著小腹,正欲让秋兰倒点温水,门被一把推开。 孟嬤嬤闻到了血腥味,一双精明的眼便落在木盆里沾了血跡的裤子。 “二姑娘,这是来了,怎还遮遮掩掩见不得人。”孟嬤嬤將书本甩在桌上,撞翻了茶杯,热水便撒了徐卿欢刚换的衣裙上。 徐卿欢忙起身,“我……我正想去告诉嫡姐。” “那就请吧!”孟嬤嬤嫌弃的看著她,今儿这顿打,也是少不了了。 徐卿欢深吸口气,准备迎接嫡姐的怒火,果不其然,嫡姐听到后,脸色一变,手里的茶杯竟然直直的朝她砸过来。 淋淋漓漓的水弄了她一身,脸上还沾了几片茶叶。 第24章 他竟一直看著那贱婢 “没用的东西!一件小事都办不好,反倒是夜夜在世子耳边胡说八道,你这样的贱骨头也配去看那些书册,孟嬤嬤,给我剥乾净她的裙子。” 关了门,怎么罚都没关係。 但脱光衣裙这件事,实在折辱人格。 徐卿欢浑身颤抖,死死的攥著裙角,腹中绞痛让她脸色煞白。 “要打要罚我都认了,但我身上不净,会弄脏了嫡姐这里,而且嫡姐每次见我都要关紧房门,难保银霜不会偷听墙角。” 孟嬤嬤低声道,“姑娘息怒,她说的不无道理,回头老奴把药的分量再加重几分。” 助孕的药物都是了大钱买来的,徐卿欢跟个漏斗似的,吃进去,没有半点用。 徐灵君散不开闷气,斜斜的依在玫瑰交椅里,指挥著孟嬤嬤用那细细针尖去刺徐卿欢的十根手指头。 针尖锋利,扎进皮肉尚能忍受。 刺入指尖,十指连心,痛感顿时数倍增加。 “別动,二姑娘,忍一忍就过去了。”孟嬤嬤捏著她的手指,对准细细的嫩肉。 一使劲儿,猛地扎了进去。 徐卿欢心臟一缩,半边身子都痛的没了知觉,额上瞬间冷汗滚滚。 她未免发出痛呼,將自己的帕子塞在嘴里,舌头堵住口腔里的尖叫。 她想咬破舌尖,想转移注意力,可孟嬤嬤死死的攥著她的手指头,她没有地方可以躲避。 只能被动的承受一波又一波的剧痛! 还未等到下差时间,戚修凛便回了府,这般巧合,徐知序的马车也前后脚停下。 车帘子打开,徐知序手里还提著不少盒子,除了城东那家有名气的糕点,酒楼的鲜菌汤,还有件精美的匣子,上面的纹饰正是成衣铺子软烟阁所出。 戚修凛目光掠过匣子,心思翻涌,他浓眉微挑,“兄长这是还未下差便去买了这些东西?” 徐知序面不改色,“顺路而已,恰好路过国公府便想著下差时已经太迟。” 他是特意提前来,就是为了跟戚修凛避开,没想到还是遇上了。 “兄长,请进。” 戚修凛客气疏离。 二人也不多寒暄,各怀心思的迈步进门。 戚修凛並未让人去通传,与徐知序往漪澜院走,途中遇到银霜。 银霜这丫头在主母房外听到怪异声音,本想多听几句却被孟嬤嬤赶出去。 她眼高於顶,做著给世子当贵妾的美梦,自然不会放过这等难得机会。 “世子,奴婢方才见著夫人唤荷香去训话,好像听到荷香在哭,也不知是不是奴婢听岔了,夫人心慈仁善应当不会打罚奴婢……” 一番真假说辞,不止让戚修凛顿住,身侧的徐知序也捏紧了食盒提手。 这个妹妹,太沉不住气。 国公府又不是侯府,隨意打骂下人,还能劝諫遮挡一二。 徐知序眉头紧皱,沉声道,“灵君若真无故训斥奴婢,便是她的错,世子儘管关起门来训妻,我不便进去,就在院中稍等片刻。” 训妻? 也难为这个做哥哥的不偏私护短,戚修凛頷首,也是为了给徐灵君留几分面子。 他先一步推门而入,屋內低低的啜泣声立即便止住。 孟嬤嬤声音慌乱,“世子爷,您回来了。” 声音高亢,立时引起了侧躺在软榻上的徐灵君。 原本闭眸小憩的徐灵君心头一跳,匆匆忙忙的披了外袍出来,一面给孟嬤嬤使眼色,一面朝著高大的男人走过去。 “夫君今日下差这般早,怎不让人通传一声,妾身也好起来相迎,孟嬤嬤,待会儿把灶间炉子上燉的莲子银耳羹送来。” 她抬手为戚修凛除去外衫。 孟嬤嬤应下,推搡著徐卿欢出门,谁知世子驀的开口。 “你的婢女,身子可有不適?” 戚修凛抬眼望去,见著荷香口唇发白,额上有细汗,双手拢在袖子里,神情有些恍惚。 徐灵君惶恐不安,脸上却没有表露分毫,反而捏了捏自己的额角。 “方才是妾身头痛,便唤了荷香来给我捏捏额角,她去却不慎打翻了茶碗,许是担心我罚她吧,这才嚇成了这样,也是她之前没经歷过大场面,又因面颊生了胎记才会如此胆小。” 她解释的天衣无缝,叫人寻不到半点紕漏。 徐卿欢咬牙,手疼腹痛,以至虚汗不止,不由得佝僂了背。 “奴婢该死,世子,夫人,奴婢这就收拾好。”再不出去,她能直接晕在嫡姐和世子面前,俯身之际,徐卿欢三两下將地上的碎片捡起来。 她偷瞄了眼上位,恰好对上戚修凛那双黑沉沉的眸子。 他五官硬朗,眉峰眼底都透著一股子锐利的雋冷。 什么妖魔鬼怪在他面前都要无处遁形。 徐卿欢拉拽了下袖口,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人已经走了,他视线还未收回,让徐灵君很是不爽。 “夫君,妾身还有些头疼,你能扶我去软榻上坐一会吗?”徐灵君捂著胸口轻咳几声,白皙脸上儘是柔弱之色。 戚修凛敛了心里异样感觉,大手虚虚的拢著她的肩,送徐灵君去屏风后。 这等如狼似虎之地徐卿欢是不想待下去,只想快些回耳房里好好的喝一杯热水,指尖也痛的要命。 她不敢停下,转身时差点撞上了迎上来的一道高挺身影。 “盘盘?”男人声音压得很低,几分诧异几分震惊,眼底竟还蕴著怒火。 徐卿欢抬眸,对上徐知序的目光,差点脱口而出“兄长”。 “大公子,您怎的也来了?”孟嬤嬤握著徐卿欢的手臂,还未鬆开,便被一股大力给打在了手背上。 疼的孟嬤嬤倒抽口气。 “放肆,你岂敢如此待她。”徐知序拧眉。 她忙制止,“奴婢荷香见过徐侍郎,大人是来看望世子夫人吧,奴婢这就去备下茶水,大人稍等。” 徐知序下頜抽紧,明白原委,原来盘盘一直在灵君身边做丫鬟,哪里是来学规矩,分明是来受磋磨。 他已经看到盘盘指尖的血珠! “大公子,这件事稍后老奴会跟您解释清楚,眼下您可千万別让大姑娘难做啊。”孟嬤嬤四下看了看,颇有些心虚,任谁能想到大公子会忽然来国公府。 大公子很宠姑娘,便是知晓这件事,应当也不会戳破。 只是公子为人方正,二姑娘刚出生时,大公子还抱著她哄了大半天,逗著玩,儼然已经將二姑娘当成自己的妹妹。 这些年,他每年都要往返儋州一两次,夫人也都清楚,又不敢让公子发现那些婆子苛待二姑娘。 “是要跟我解释解释!”徐知序沉下脸色。 不多时,徐灵君才从戚修凛口中得知大哥也来了,她一下子坐起身,哪里还有半分虚弱相。 “夫人,兄长特意来看你,你好像,並不是很惊喜。” 他心下有了计较,连带看人的视线也变得凌厉。 第25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徐灵君关起门来训斥体罚荷香,究竟是知晓荷香做了徐知序的外室,还是別的原因,暂时不可知。 但有一点,戚修凛已经万分確信。 侯府的这个姑娘可不如表面看著的和善。 就看荷香那丫头手指尖的伤口,便能明白。 戚修凛眸色愈发深沉,薄唇抿著,静观她从慌乱到淡定,还自若的穿戴好,笑吟吟的望著他。 “夫君,你怎的才告诉我,让兄长在院子里等,显得妾身失了礼数,妾身这就去请兄长。” 戚修凛微微一笑,“慢些,你身体未愈,我让铁衣把人带去会客厅。” 他考量的周全,让徐灵君心里暖融融的。 “好,我稍后就来。”她转身去內室准备再抹点珍珠粉,能显得脸色更苍白些。 没多大会儿,孟嬤嬤进来,一脸慌张,“姑娘,大公子这边知晓二姑娘受罚的事儿,还要找您要个解释。” 徐灵君已缓和过来,竟然笑道,“急什么,他毕竟是我血亲,难道会为了外人训斥自己的亲妹妹,他是侯府的公子,便是全部知道,也不会告诉世子。”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兄长不会不懂。 —— 戚修凛让下人沏茶招待,铁衣在外探头探脑,似有话说,他便寻了个理由起身离开。 铁衣声音压得很低,“卑职套了徐侍郎车夫的话,徐侍郎的確特意去了好几个地方买那些东西……当真是上了心。” 戚修凛冷了神色,倒没说什么,原地稍等了几息才折返回去。 远远地看到徐灵君带著孟嬤嬤朝会客厅走,两人皆是步履匆匆。 他並未即刻上前,而是等她们入內才缓步停在门外。 只听到徐灵君雀跃的声音,“兄长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咱们兄妹这些年,兄长你从未给我买过衣裙,这色不好看,太素了,我不喜欢。” “不是给你买的。”徐知序冷冷回了句。 沉默半晌,徐灵君將那衣裙扔在桌上,嫌弃的拿了帕子擦手。 “哦,那兄长是买给谁的?” “灵君,你实太过,她人在哪里?”徐知序神色陡然严肃,他怎能想到,娇纵的妹妹居然如此狭隘,他原以为,至少卿欢该是以庶妹的身份待在国公府做客。 徐灵君娇艷的脸上露出笑容,还在装糊涂,“什么人?兄长在说谁?” 徐知序板著脸,严肃的望著她。 “你知道我说谁,別让我亲自去找。” 听到这话的徐灵君才知兄长是认真的,她不可置信的低声叫道: “兄长真要让妹妹难做吗?如今我是国公府世子夫人,你今日来同我说这些就是让我为难,让整个侯府为难,我绝不会让你见到她,否则便是打了我的脸。” 气氛说不出的怪异,兄妹为了个陌生人大动干戈,这在外人看来,简直匪夷所思。 到底不是在侯府,徐知序收敛情绪,温声开口道:“我不知你们为何这样,但她没有错,罢了,今日就这样,这些东西,你替我转交给她。” 徐灵君的脸色难看至极,磨了磨牙,走到徐知序身边用著两人方能听到的声音道: “兄长若不想让侯府在京都丟脸,沦为笑柄,以后就莫要来了,更不要说什么庶妹,你只有一个妹妹,那便是我!” 徐知序放下手中的茶杯,已然猜到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不错,母亲怨恨父亲背叛她。 当初承安侯府早已萧条,是身为鸿臚寺正卿之女的母亲愿意嫁进门,用嫁妆填补侯府的窟窿,亲手把日落西山的侯府给扶持了起来。 唯有一条,绝不纳小,可之后,父亲接连纳了几个通房,还宠幸了罗小娘。 母亲断然不会把罗小娘母女接来京都。 他起身,將礼盒收整好。 “这些东西既送到国公府便是给你的,我来,也只看看你。” 徐灵君接过来兄长递的台阶,顺势笑道,“妹妹多谢兄长。” 廊下,窗欞折射出斑驳碎光。 戚修凛整个人如罩寒冰,浑身透著生人勿近。 当天晚上,戚修凛依旧宿在漪澜院。 徐灵君看著坐在交椅里的世子,心里还在思索著白日的事,那个银霜,得赶紧处理掉,不过曾经是戚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所以还要做的不留痕跡。 她想的出神,没留意戚修凛戚修凛的目光带著几分探究。 “夫人,可否帮为夫一个忙?”男人语气温柔,將一本医书摆在她面前,以至於徐灵君立时就头皮发麻,忐忑不安起来。 她心虚的瞥了眼医书,將两只腕子拢在袖子里,“夫君哪里的话,妾身自然是愿意。” “军中的军医曾经教了为夫诊脉,行军途中艰辛,有时会遇到许多突发状况,在边关时,为夫尚懂皮毛,回了京都忙於公务,疏於实练,夫人可否伸出手,让为夫演练一番?” 徐灵君心提到了嗓子眼,坐立难安的握紧了手指,这纸如何能包的住火。 就算世子爷技术不到家,万一把出个什么,她跳进黄河也说不清楚。 只能想个託词,先躲出去。 “夫君,妾身想起来还有汤药没喝,待喝了药便来,可好啊?”徐灵君察觉世子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紧张到心跳越来越快。 戚修凛眸光清淡,隨之笑著道,“不急。” 她如同得了大赦,出了內室的门,寻到孟嬤嬤,低声吩咐她把徐卿欢带过来,务必要避开银霜,还要神不知鬼不觉。 孟嬤嬤疑惑,“世子好不容易回来,歇在漪澜院,姑娘怎么还把人让出去了?” “他不知想什么呢,忽然让我给他演练把脉,这如何行,你速速去把她带过来。” 这种要紧关头,孟嬤嬤自然不敢耽搁,下了血本的吩咐银霜再去灶间燉些血燕窝。 徐卿欢这边刚喝了温水,腹痛稍有缓解,只是右手五根指尖有些红肿,听了孟嬤嬤的吩咐,忍不住道,“世子万一发现……” 她抬起白皙的手。 孟嬤嬤看了一眼她的手,哼道,“你只说是不小心碰到了,难道世子还会揪著不放,机灵些,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二姑娘比谁都清楚。” 身家性命都系在曹氏和徐灵君身上,她不敢胡说。 换上徐灵君的衣裙,稍作打扮。 为了怕被看出端倪,还多扑了几层脂粉,那些脂粉都是嫡姐给的,顶好的东西,她只有扮作嫡姐时才会用,平日都仔细的收在箱子里当成宝贝。 徐卿欢还特意喝了口那汤药,这才匆匆回了臥房。 一进门,她不由得紧张,烛光明亮,她无处遁形,便假意去挑烛芯,却是光亮调暗了些。 “夫君,方才说要演练诊脉,便用妾身的左手吧。”她故意坐在背光里,卷了袖管,露出白皙盈细的一截腕子,搭在了桌上。 第26章 原来是荷香! 戚修凛听著这声音,薄唇紧抿,抬眸,望向女子娇艷的脸庞。 只觉她脖颈到锁骨的肌肤,白的晃眼,似乎比方才还要白上几分。 他的夫人,此刻微垂著眸子,睫毛纤长浓密,身上有股淡淡的药草气息,不止,应当还有…… 戚修凛眸光一冷,修长手指置在她腕子上,似模似样的诊了半晌,倒是看出点问题。 她脉搏不算平稳,且体內有寒气,积鬱不散,眼底还有些乌色,来之前应该喝了些艾叶水,而艾叶有止血功效。 对於女子,他了解不多,不能很肯定,只试探的问,“为何用艾叶水,何处受伤了?” 徐卿欢大感诧异,世子居然真的懂一些药理,也庆幸是她,否则嫡姐岂不是又要像上次一样慌乱。 她抿唇,“没伤,应当是孟嬤嬤在房里撒艾叶水的时候也沾到我衣裙上。” 他没再说话,只看向眼前过分安静的“徐灵君”。 原以为此事就这样过去,徐卿欢长舒口气,反正月事来了,她也伺候不了世子,琢磨著找个理由躲出去,却被他牵著手走到书案边,將墨条塞在了她手心里。 “夫人,替我磨墨。” 这是…… 又要做什么? “这本医经不小心弄了墨汁,怕是不能再用,为夫要誊抄一份,辛苦夫人。”他仔细审视著徐灵君,从她眉眼到鼻樑唇角,再至锁骨处的一粒小到很难察觉的痣。 捏著狼毫的指尖微微顿住,隨后装作不经意滴落几滴墨,又费了上好的纸张。 徐卿欢面露心疼之色,富贵人家的公子不食人间烟火,就算如世子这般武將,也无法体会到贫苦百姓的拮据。 她交不起束脩,更买不起笔墨纸砚,眼睁睁看著墨汁落下去恨不得伸手接住。 “夫君,那墨汁都滴到纸上,再换一张。”而换下来的,她却仔细的收到一边,捨不得丟进蔽盖里,如同不久之前,他掉落了一只狼毫。 戚修凛笑道,“为夫这手好像白日的时候扭到了,不如夫人代为誊抄。” 这事儿不难,她之前拿著嫡姐的字帖练字,就算临摹,也不会出任何问题。 若不答应,世子不知还要浪费多少好东西。 她没有注意男人深究的目光,满心都是莫要暴殄天物,当即应了下来,绕到了桌案前,从他手里接过紫毫。 要不说是好东西,这只紫毫毛软却均匀,锋颖尖锐,她爱不释手,只不过握笔的指尖受了伤,每次用力便会疼的微微皱眉。 她指腹上是涂了艾叶灰,来之前倒是清洗了,却依旧残留些许。 戚修凛山峦一般挺拔身躯自后包纳著她纤瘦的身形,双臂呈环抱姿態,俯下身,仔细看她的字。 ——生薑、黄连、金银 从上百个字中这几个便是上次药方子上的药材。 无论是字跡还是书写笔触,都与荷香的写法没有半点差別,看似是徐灵君的字,实际却另有其人! 原来,之前的几晚,躺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女子,居然是荷香。 戚修凛闭了闭眼,呼吸有些急促,胸膛起伏间蹭到她肩胛,徐卿欢诧异的回头去看。 她听到身后的男人不断加重的呼吸,热气拂在她耳畔,烫的她心悸。 “夫君……”她狐疑的望著他,但距离太近,目光落在他凸起的喉结上。 徐卿欢脸颊微红,连著耳垂也是淡淡的粉色。 戚修凛忽然取下她手里的紫毫,坐在交椅里,也拉著她坐在了腿上,这般亲昵的姿態,让他身形僵硬。 “回头我让铁衣誊抄,夫人这手,娇气的很,不宜太过辛苦,你我说一些別的趣事儿。” 他提了这茬,徐卿欢不敢不从,也不知从何处说起,就眼巴巴的望著他。 荷香是不是徐知序的外室,还有待查证。 但他从边关回来的那晚,他的的確確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即便没有经歷过云雨之欢,他也能分辨出来。 “听说你六岁便能出口成章,十岁跟著女学夫子,十二岁便以一首塞江南名震京都,烟雨雾靄的秦淮河,你小小年纪居然也能写出来那些不输於大文豪的诗句。” 戚修凛语气讚赏。 徐卿欢怔住,嫡姐这般有才情吗?她不敢妄加回应,含糊点点头,“好像是,时日太久了,记不太清。” 他大手一下下的抚著她背脊,眼底蕴著冷意。 徐灵君的確是六岁出口成章,十岁跟著女学夫子学习,但那首塞江南却根本不是出自她手。 “夫人,有些事,你好像记得不是很清楚,难不成,连自己都忘了?就像上次,明明在书房找我借阅了诗集,回了漪澜院却说自己记岔了。” 回想种种,徐灵君將荷香买入府內,安排进漪澜院,成为她的替身,究竟为了什么? 侯府那次,老大夫给徐灵君看诊,也是荷香。 费尽心思的做了这么多铺垫,到底在隱藏什么秘密? 若不想嫁给他,当初便不会答应,也不会守了五年,只为落个好名声。 徐卿欢愈发的不敢动,绷著皮肉,竟是嗓子乾燥的厉害。 她脑子一乱,世子什么意思,他说这些话,是在试探她,还是察觉了她与嫡姐的不同。 一时间,徐卿欢只想著快些结束这个话题,转过身,缠上他脖颈,將脸颊贴著他肩窝,素白的手也揪著他衣襟。 “妾身的確是记岔了,夫君那晚,勇猛的厉害,妾身到最后连怎么出了门都记不清了。” 他在榻上再温柔,也难以让她招架,每每都祈祷著快些结束,然而每次以为结束了,却是下一次的开始。 戚修凛呼吸发紧,身体里的热意一点点蒸腾,在难以控制之前,他驀的推开了身上的人。 “你早些歇著吧,我想起来还有些文书没有处理,改日再来陪你。”也没给她回话的机会,他拿起了那本医书,径直出了臥房的门。 一室安静,徐卿欢恍惚的拍了拍脸。 她方才应该是没有露出马脚。 无论是写字还是与世子聊天,她都谨小慎微,生怕说错话做错事。 而徐灵君对世子的离开,也不解至极,但总算又避过一次危机。 戚修凛出了漪澜院,铁衣看著一脸寒意的世子,不解的问,“爷,今晚您怎出来的这么早?” 按照爷的速度,有些快了。 而男人,最忌讳快。 戚修凛举目看向月夜,声音与夜融成一体。 “去查查徐家大姑娘,在我不在的五年里,曾经发生过何事,与谁接触过,还有,去找个精通医术的丫鬟,去漪澜院伺候夫人。” 第27章 世子爷好像中邪了 铁衣无比震惊,“爷……卑职自然是能找到的,但您让她去漪澜院,夫人会同意吗?而且,平白无故的让一个陌生人去服侍夫人,只怕根本近不了夫人的身边。” 戚修凛早有打算,“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两日之內,我要见到合適的人选。” 对於铁衣来说,还真有点挑战性,但他跟在世子身边多年,多少有点人脉,忙著去搜罗人选。 两日的时间,戚修凛倒是正常的去陪徐灵君,倒未曾见过荷香,她像是故意躲起来。 是了,这样一个有心机的女子,必然会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听从主母的话,既能舍了身子,还有什么在乎的。 两日后,徐卿欢月事已经不多,便按照徐灵君的要求去后厨给她端燕窝粥。 中途见到铁衣带著个穿著鹅黄色掐腰裙的女子,那女子面目柔和眉眼沉静,双手交叠在小腹,垂头快步跟在铁衣身后。 铁衣也看到了徐卿欢,笑著打了声招呼,“荷香姑娘,风寒大好了吧?” 徐卿欢一愣,想起来秋兰说过她的药方子被铁衣拿走的事,她能及时康復也有铁衣的功劳。 “大好了,多谢铁侍卫。”她笑意盈盈,面巾下,红色的胎记並未折损她玉色容貌。 那女子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 “不用谢我,是世子的吩咐,姑娘要谢就去谢谢咱们爷,行吧,姑娘先忙,我这也有点事。”铁衣寒暄一句,带著女子便要走。 徐卿欢快步上前,犹豫的问道,“那药方子,可还在铁侍卫这里?” 铁衣想了想,“你等著啊,回头我找出来还给你。” 她长舒口气,只要没有被世子爷看到,那便没有大问题。 毕竟,她那日昏沉之下写的东西,自己都想不起来究竟是原本的字跡还是嫡姐的字跡。 —— 书房內,戚修凛看向女子,认出此人是军中大夫的女儿,唤作林执,医术算不得精良,但把脉號诊绰绰有余。 戚修凛开口询问,“我曾听你父亲说过,你有一心愿是开间医馆,这个心愿我可以满足你。” 世人对女子要求严苛,林执出身不好,父亲却得了世子的重用,国公府的恩情,她没齿难忘。 “林执不敢,世子有任何吩咐,林执定当竭力以赴。” 她有志向便是进太医署,可自古很少有女子能顺利考入,大晋也只有几个特例,但藉助国公府,她便能离自己的梦想更进一步。 “爷,就说林姑娘是我的一个表亲,想来府上谋个差事,让管事把她安排到夫人身边,这样就不会让人起疑。” 铁衣说的口若悬河,冷不丁看到世子盯著桌上一张纸,他踮脚去看,正是荷香姑娘的药方子。 “这药方,方才荷香姑娘还找卑职要討回去呢,也不知有什么稀罕的。”当日爷隨手丟在地上,现下怎么好好的收在了桌案上,跟那些文书混在一起。 戚修凛听此,顿了顿,隨后將药方给了铁衣,“我见过药方的事,莫要告诉旁的人,只说,一直在你手上。” 铁衣眨了眨眼,总觉得世子这几日,怪的很,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时而会顰眉深思,时而嘴角会露出很淡的笑,像中了邪。 该不会真的中邪了吧? 铁衣拿了药方,得了世子的吩咐带著林执去找秦管事,一应事情安排妥当,才去找荷香,把东西归还。 徐卿欢感激不已,“铁侍卫,你稍等一会。”她小跑去了灶间,提了个自己编织的提篮,里面盖著布,盛满了用瓣和荷做的酥糕。 她上次落水的时候就发现池子里有不少荷,不过做的糕点,徐灵君看不上,她也不会拿到漪澜院,每次做好直接送给赵嬤嬤她们。 “您別嫌弃才好。”便是嫌弃,大不了收回来。 铁衣脸上一红,不自在的挠挠头,急急地接到了手上,道了声谢便跑走了。 荷香这样的女娘,容貌虽不出挑可身上有股温柔恬静的气质,能让人看著就很舒服,也喜欢跟她待在一块儿。 他抱著提篮回了四明堂,准备坐在廊下尝一尝,书房的门却在这时候打开。 戚修凛看著铁衣手里捏著荷形状的糕点,“谁给你的?” 铁衣嗓子拔干,吞咽了下口水,“荷香姑娘,她说感谢卑职替她抓了药,其实都是爷的吩咐,卑职就是沾了点光,爷,您也尝一块?” 空气沉寂,燥热的风卷了片落叶,恰好落在提篮里,铁衣万分珍贵的將那落叶摘乾净。 戚修凛脸色能滴出水,但他只说了句,“行军作战时我便教过你们,最忌浪费粮食,这些东西,你全部吃完,吃不完,不准下差。” 见过强买强卖的,没见过强行让吃东西。 此时的徐灵君,却是看著管事带过来的新面孔,一个挺水灵的丫头,十七八岁的年纪,手脚乾净。 “院里的丫鬟不多,青执是新入府的,干事儿麻溜,往后世子承了国公之位,夫人院里只怕会更加忙碌。” 秦管事说到承袭,徐灵君心头大喜。 “何时准备承袭仪式,秦管事这里知晓吗?”徐灵君出口询问,捏紧了帕子,脸上抑制不住的喜色。 秦管事道,“我也不知。” 徐灵君微微倾身,也没顾得上打探青执的身家,让孟嬤嬤去取了些银钱塞给了秦管事。 擬定承袭的事宜会有內阁决议,鸿臚寺正卿是她祖父,徐灵君便立时差人去侯府,询问母亲这件事的准確性。 外间的徐卿欢见到青执,总觉得面善。 “荷香姐,我初来乍到,许多事不懂,还请荷香姐姐教教我。”青执微微一笑。 徐卿欢瞧她穿著朴素,眼底清澈,生了几分好感,“我们方才见过了,你跟铁侍卫……” “他是我远房的表亲,我家中没落,过来投奔他,荷香姐別告诉其他人,我想靠著自己赚钱。” 在这个院里,没有高低贵贱,徐卿欢即便愿意帮她,却留了几分谨慎。 且青执很聪明,什么东西一学便会,约摸到了傍晚,她盘算了下时间,又到了快要出府见小娘的日子。 便想著给小石头再捎些零嘴。 她刚出了漪澜院,绕上长廊,竹影乱晃,墙上的夕阳便投了道鬼祟影子,不断的逼近,朝著徐卿欢伸出了双手。 那只充满了粗糙老茧的手捂住她的嘴,將她往角落的草丛里拖拽。 “终於逮著机会了,小香儿,让哥哥好好亲一亲。”一股恶臭味扑面而来。 著声音,是孟嬤嬤的儿子程安。 徐卿欢大惊失色,胡乱挣扎,在那张油乎乎的嘴碰到她的唇时,劲风袭来,来人一脚踹翻了趴在她身上的人。 下一瞬,徐卿欢身上便遮了件染满松木清香的披风。 第28章 按著她细软的腰肢 紧接著她便听到一声闷哼,原本想对她行不轨之事的程安直接被一脚踹到了杂草里。 她抬眼,看向站在她面前的高挺身形,那张俊美冷冽的脸上掛满寒霜,一道夕阳落在他侧颊,镀了层绒绒金边。 徐卿欢一时看的愣住,等她反应过来,铁衣已经將程安给捆绑起来。 “混帐东西,也不看看是在哪里就敢把你的脏手伸出去,看我不剁了你的这双烂手!”说时就从腰间拔出了匕首,按在程安的手腕上。 程安这些日子覬覦荷香,好不容易找到她落单的时候,还未沾上半点便宜就被制服。 这事儿他在老家没少干,忙张大嘴求饶,“世子爷,饶命啊,是荷香这个贱奴婢,她勾引的小的,故意在小的面前搔首弄姿,想让小的娶她做婆娘。” 戚修凛仿佛听到什么可笑的话,那丫头的心思野著呢,一个奴僕,根本看不上。 “聒噪,铁衣,把人带下去,这等恶僕败坏国公府门风,直接送到官府。” 程安嚇得面如土色,“我,我是夫人跟前的大红人,世子爷绑了我怎么跟夫人交代……” “是吗?我倒要看看,这个府上是谁能当家做主!” 戚修凛目光森冷,话毕,大手一挥,几个侍卫上前,直接把人拖下去。 徐卿欢惊魂未定,死死的攥著披风,她此刻衣衫凌乱,盘扣被拉扯开,露出洁白细腻的肩膀。 “还不起来,是要本世子扶你?”戚修凛就站在那,逆光对著她,神明一般,高高在上。 她手忙脚乱的起身,却不敢將披风取下,垂著眸子怯生生的道,“奴婢的衣裳乱了,待奴婢整理好再將披风还给您。” “你已用过,觉得本世子还会要?” 戚修凛这话,模稜两可又夹带著威胁,“身为奴婢就要恪守本分,该老实些,否则,越了这个阶层平白给自己招了祸端。” 徐卿欢心头一个激灵,睫毛颤抖的看向他,“世子爷的意思,是奴婢故意勾引程安?” 他没说话。 在徐卿欢看来,便是默认。 “奴婢没有,奴婢行得正坐得端,坦坦荡荡。”她在所有人眼里,就是个麵团,任由他们搓圆了揉扁了都不能反抗。 但她是个人,有自己的尊严。 戚修凛看著她水眸泛红,脑海便想起来她在榻上被他按著细软腰肢的可怜模样。 明明方才受到欺负的人是她,此刻被指责的也是她。 这一切,不是她自找的吗? “披风不用还回来,直接丟了。”他避开她藏著万千委屈的眸子,心里竟起了不忍,他往常面对敌人,削人脑袋砍人手臂何曾有过不忍。 居然会对一个满是心机的小女娘有了这种心思。 戚修凛绷著脸,抿紧唇,再未看她一眼,转身便离开。 徐卿欢抬手抹掉眼睛的泪水,哆哆嗦嗦拉紧了披风,四下看,幸好没有外人,否则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往回走的时候迎面看到了青执。 “荷香姐,你怎么了?” 青执一眼认出荷香身上的披风是世子爷的,不由得大感诧异。 “没事,我回去擦洗一下就好,不要惊动了別人。”府里人多眼杂,她身上还披著世子爷的披风,走哪都惹人注目,当下不得不找了个隱蔽的地方整理衣裙,再將披风叠好抱在怀里。 青执面有疑虑的看著她,终究什么都没问。 没过多久,孟嬤嬤知晓此事,神魂俱颤,慌乱的跑到徐灵君面前,哀求她去救救程安。 “程安虽没什么大出息,可万万不敢去调戏二姑娘,老奴之前叮嘱过,他一直很老实,姑娘,老奴家中就这一个独子了,他若是关到牢里,程家就完了。” 徐灵君却惦记著程安给她去香粉铺子送过信,若在牢里受不住刑讯,把不该说的吐出来…… 她豁然起身,去了耳房用力的推开门。 秋兰神色慌乱,姑娘回来后,就仔细的打理一件披风,若是被大姑娘看到,岂不又要训斥姑娘。 “贱婢,滚开!”孟嬤嬤上前用力搡开秋兰。 “夫人不要迁怒姑娘,姑娘是无辜的,是那程安想要欺负我家姑娘。”秋兰抱著孟嬤嬤的腿,却不防被孟嬤嬤一脚踩在了脚骨上,疼的她眼泪打转。 徐卿欢明白此时该示弱,可她见不得秋兰受辱,居然从桌上的盒子里捏了根针,直接扎在了孟嬤嬤的手臂麻穴上。 孟嬤嬤软了身子,跌坐在地上,叫道,“大姑娘,为老奴做主啊。” “泥人也有三分脾性,嫡姐,您要我做的,我都做了,今日这件事,跟秋兰没有干係,您要打罚衝著我来就好。” 徐卿欢扶著秋兰,自己却跪在了嫡姐面前,泪先湿了眼睫,做足了低姿態。 徐灵君最见不得她这种神態,连哭都是一副梨带雨的模样。 她恨不得剜了她那双眼珠子! “你去找世子,告诉世子,是你勾引的程安,否则,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你知晓我做的出来。” 徐卿欢背脊一颤,脸色瞬间惨白。 门外,手里捧著托盘的青执来的时候,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她不动声色的离开,快步去了东院,见到铁衣时,气喘吁吁道,“快,我要见世子。” …… 徐卿欢被逼著,准备去“说清”原委,是她勾引的程安,根本不是旁人以为的样子。 她忍下屈辱,准备將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败坏自己的名誉,也做了以后都不再嫁人的打算。 却不想,青执忽然出现在院子里,遥遥看著她,朝徐灵君行礼。 “夫人,世子身边的侍卫派人传话,说是请您去一趟东院。” “是跟孟嬤嬤的儿子,程安有关。” 孟嬤嬤並不惧怕,因为二姑娘会揽下所有的罪责,將她儿子换出来。 徐灵君微微一笑,拿出当家主母的宽容,“荷香,你不是有话要说,隨我一起去东院,在世子面前说清楚吧。” 这主僕二人气定神閒,徐卿欢却面如死灰,並未注意到青执担忧的目光。 到了东院,徐灵君施施然唤了声“夫君”,隨后一脸温和的看向徐卿欢。 徐卿欢不得不照著计划做,她撩了裙摆准备下跪,却听到一道低沉清冷的声音,响在耳边。 “程安已经认罪,是他蓄意为之,且他在祖籍曾强迫多名良家妇女,劣跡斑斑,想来下半辈子应当会在大牢里度过。” 孟嬤嬤一听,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 徐灵君怔仲不已,“不可能,他怎么会……”这么快就认罪。 徐卿欢也满目不敢置信,竟直勾勾不带掩饰的看向戚修凛,只觉得他深邃的眼底噙著谁都看不明白的情绪。 “据说,是徐侍郎亲自审讯,夫人,兄长倒是秉公办事,没有徇私枉法。” 徐灵君却是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她的好哥哥,居然这么护著徐卿欢! 第29章 她的肚子不爭气 徐灵君狠狠瞪了眼徐卿欢,將內心不满隱藏起来,重新换上一副温柔神情。 “妾身带著荷香就是过来让她说清楚,既然刑部那边已经查清楚,也算是还了荷香一个清白,不过程安平日老实本分,妾身委实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 说到底,她就是想把脏水泼到徐卿欢身上,但不敢明说,毕竟人是世子送到刑部,兄长亲自审讯。 徐卿欢抿唇。 她没想到徐知序会为她做主,只不过如此一来,嫡姐又会恨上她,以后的日子必然更艰难…… 原本嫡姐就厌恶她,徐卿欢缩了缩肩膀,在世子的面前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想著快点离开,谁知青执也跟过来,不远不近的站在她左边。 “荷香姐,別怕,世子不会吃人的,你有什么委屈儘管说出来,世子会给你做主。” 徐卿欢哪里敢乱说话,她摇摇头,不期然便对上了戚修凛打量的目光。 她慌忙垂头。 戚修凛皱眉,之前每晚她缠著他时,也未曾见她这么害怕,反而听到徐知序为她出头,审讯程安的时候,露出羞怯表情,果然是郎情妾意。 他不该生气的,却偏偏看的心烦,连声音也冷了几分,“国公府规矩在先,凡行为不端品行恶劣者,发卖出去永不录用,这件事,结果已分明,夫人身边的嬤嬤也是管教无方,该如何处罚,夫人应当知晓。” 徐灵君心里噎了下,孟嬤嬤將她打小带到大,她不可能真的处罚,但她表面上还是要罚了孟嬤嬤两个月的月银,又安慰了荷香一番,暂时平息了此事。 她越想越压不下这口气,当天便藉口母亲身体不適,得了戚夫人的准许,回了侯府。 “母亲,兄长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事事都向著那个贱人,居然为了徐卿欢,对孟嬤嬤的儿子严刑逼供。” 关起门来,徐灵君放肆的宣泄心中怒火。 曹氏抬起头来,饮了口茶水,“你要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儘快让徐卿欢有孕,不想方设法让她怀上孩子,还在计较这些琐事,你真是糊涂。” “我也想啊,世子隔几日便留宿,偏她的肚子不爭气,我能有什么办法。” “再给她一个月,若是还不能有孕,便告诉她,她做不到,她的小娘就要吃苦受罪了,毕竟我接她来京都,不是让她在国公府享福的。”曹氏撂下杯盖,发出清脆的声音,眼底也迸出狠意。 徐灵君正有此意,“国公府的秦管事说了世子承袭的事,怎么还没有消息,娘问一下祖父。” “是你的就是你的,谁都抢不走,这个誥命夫人,只有你能做,不必心急,眼下要紧的是身边要有个孩子傍身。” 说到此处,门外有丫鬟通传,大公子回来了。 曹氏止住话题,慢悠悠的等著儿子进门。 徐知序踏入房內先是看到了徐灵君,表情不似往常温和,反而板著脸,一副训问姿態,“我正要问问你,准备何时將人放出来?” 曹氏却开口道,“灵君是你的妹妹,你眼下是为了个外人在问责自己的亲妹妹?允之,你的胳膊肘莫要往外拐,徐卿欢来京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没有人逼迫她。” 闻言,他心里一沉。 “之前母亲不是这般態度,现在当真是为了给卿欢找个如意郎君?” 徐灵君听得烦躁。 “兄长,若不知情,还以为你是她的郎君,如此上心,我且说明白了,徐卿欢身子里流著她小娘卑贱的血,想攀高枝嫁个好人家,难道兄长要断了她的前程啊,只怕人家不领你的情。” 徐知序心神一动,脸色难看至极。 “你胡说什么。” 曹氏懒得多解释,“她是徐家女儿,我再厌恶罗小娘,也会给她的未来考虑,反倒是你,应该將自己的重心放在妻子身上,你与文嫻成婚多年,膝下只有一个明哥儿,是时候给明哥儿添个弟弟或妹妹了。” 话题绕到自己身上,徐知序兴致缺缺,临走还是提醒徐灵君,不要欺辱人。 一家人便该团结才能让家族蒸蒸日上。 徐灵君不以为意,不过同母亲说了心里的忧虑,便是程安曾经送信这件事。 曹氏拍拍她手背,“娘亲会处理好这件事,你只等著听好消息。” …… 徐卿欢回了漪澜院,將披风仔细收好,外面裹了一层別的衣裳,连同这段时间她做的围领子也放在了一起,准备去找铁衣。 “姑娘,要不我去送吧,您刚受了惊嚇,需要好好休息,”秋兰真是嚇的不轻,这国公府真是狼窝,她寧愿跟著姑娘和姨娘回儋州过清贫日子。 过了这道坎,还有別的危险,徐卿欢明白,在嫡姐身边还有一线生机。 “没有退路了,我一定要走到底。”她安慰了秋兰几句,抱著披风便往四明堂走。 只是没想到途中会遇到康嬤嬤。 “你就是荷香吧?”康嬤嬤一副打量神色,笑眯眯的让荷香抬起头来,却是看到她脸上的胎记时,微微一愣。 徐卿欢只在圆房那晚见过康嬤嬤一次,这会儿,被康嬤嬤挑起下巴,不由得紧张的捏紧了手指。 “奴婢正是荷香,嬤嬤有事儘管吩咐奴婢。”她恭顺的站在那,寻常衣裙,身段却是裊裊动人。 康嬤嬤眼神锐利,已然发现了荷香与世子夫人的眉眼相似,只可惜脸上有这么大的胎记,否则也是个美人胚子。 “听说你给小石头治好了赤症,倒是个懂一些医理的,还会按摩是吧?” 徐卿欢不敢不答,她只是举手之劳,没想到就传到戚夫人耳朵里,“不算精通,平日也不敢给旁的人按摩,只是以前家人劳作回来会给她们缓解疲劳。” “如此正好,老夫人头疾难受,你过去帮著按一按吧。”说著,也不等她答应,康嬤嬤便直接走在前面。 徐卿欢不得不跟上去,还在担心怀里的披风会被发现,便抱得更紧。 入了慈念堂,戚夫人正转著佛珠,不过四十多岁,却已双鬢染上白霜,但五官却能看出来,年轻时是个端庄优雅的千金小姐。 “荷香是吧,你过来。”戚夫人將佛珠握在手中,微微一笑。 荷香不安的上前,怀里的包裹便被康嬤嬤给拿了过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康嬤嬤“解”开一角,露出里面的蜀锦暗纹披风。 “好一个大胆的丫头,居然敢偷盗主子的东西,还搅的后宅不寧,原来是存了这种齷齪心思。” 康嬤嬤將包裹摊开,呈到戚夫人眼前,“老夫人,您看看,这披风是您亲自让人给世子爷做的。” 徐卿欢顿感五雷落在头上,心生绝望,可那披风却真真实实的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第30章 抬了荷香做个通房 为免落个勾引主子的下场,徐卿欢立时跪下去,“是程安企图欺负奴婢时,恰好世子爷经过,救下奴婢,世子心善,见奴婢衣衫不整,便將披风给了奴婢遮挡,奴婢绝无攀附的心思,还请老夫人明鑑。” 她伏低身子,额头抵著地面,人也轻轻颤抖,仿佛真的在害怕。 康嬤嬤將披风送到戚夫人面前,低声道,“夫人,您瞧瞧,这里面还有个围领子,难不成是给世子爷做的,这丫头,还真是想爬床啊。” 一个脸上有胎记的丑婢,如何配得上世子。 戚夫人皱眉,却是將那围领子直接丟在地上,冷声吩咐,“狐媚惑主的奴婢,勾搭了小廝,还妄图魅惑主子,简直罪该万死,康嬤嬤,这等居心不正的奴僕,不必留在府上,直接发卖了出去。” 也不必通知徐灵君,戚夫人反倒要敲打这个儿媳,別什么人都往身边放。 徐卿欢磕了几个头,哀求道,“老夫人明察,此事刑部徐侍郎已查清,並非奴婢勾引程安,奴婢也不敢妄图世子爷,求老夫人……” “康嬤嬤,她吵得我头疼,把人拖下去。”戚夫人按著鬢角,脑袋里似要炸开,那种刺疼让她情绪暴躁。 康嬤嬤立即唤了奴僕,拉拽著荷香,用布巾塞在她嘴巴里,堵住她的求饶。 徐卿欢浑身冰冷,不愿认命,不想就这么被丟出国公府,她无声的摇头,一串串泪从眼眶滑落下来,舌头用力抵著布巾,只觉得舌面破了皮,满嘴的血腥味。 “康嬤嬤这是要做什么?漪澜院的这个丫鬟可是做了什么错事?”一道威严声音,仿若天籟传入徐卿欢耳朵里。 她转过头,眼含热泪,神情悲切的看著他。 戚修凛眸色微变,视线落在她惨白的小脸上,那副可怜神色如同受到了惊嚇的白兔。 两行泪珠沿著她脸颊滚下来,日光下晶莹剔透。 他向来冷硬的心肠居然软了几分。 “世子爷,这丫头心思不正,藏匿了您的披风,方才老奴见著她是往四明堂方向走。”康嬤嬤指了徐卿欢的脑袋,使劲一压,“老夫人说,留不得,要將她发卖出去。” 徐卿欢使劲摇头,身子还挣扎著想往戚修凛身边靠,却被孟嬤嬤一脚踩在手背上,疼的她倒抽口气。 “放开她,披风的確是我给她,国公府仁善治家,何时需要动用武力解决问题,康嬤嬤,你在府上多年,算是老人,何时变得如此仗势凌人。” 世子一番话,让康嬤嬤顿住,进退两难,“可是老夫人吩咐……” “一个奴婢,不值得母亲大动肝火,把人放开。”戚修凛目光掠过瑟瑟发抖的“荷香”,倒是会做戏,演绎的入木三分。 徐卿欢鬆了口气,有世子爷这句话,她这条命算是保住了,若真被发卖出去,康嬤嬤怕是不会让她活著见到次日的太阳。 康嬤嬤再不愿,也还是挥手让人鬆开。 徐卿欢立即跪下给世子爷叩首,她嘴里还有布巾说不出话,便显得愈发的娇弱可怜。 慈念堂的戚夫人听到动静,脸色沉了沉,等戚修凛踏进门槛,便拧眉问道,“宗权,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是看上这个丫头了?” “您觉得,我能看得上她?”他语气里没有丝毫怜惜,走到母亲身边,倒了杯茶,捧著送到母亲手边。 戚修凛看向地上的围领,弯腰捡拾起来,仔细的检查后才笑道,“这丫头手倒是快,前几日我与她说了,让她做个围领子,里面藏了磨碎的药粉,睡前戴上次日便能缓解咳嗽。” 戚夫人不信,戚修凛便让铁衣去带府医过来。 查验过后,那府医拱手道,“回老夫人,回世子,这围领里的確有有助於缓解咳疾的中药粉,且碾磨的很细致。” 难不成真的错怪那丫头了,戚夫人朝外看了眼,荷香还跪在廊下,晚霞落在她身上,竟还有几分姿色。 府医退出去后,戚修凛开口道,“这下您可信了?您的儿子何时是个色令智昏的人了,叫您这般信不过。” 戚夫人却有了另一番打算,她眼底一片探究,“旁的丫鬟,你便是一眼都不会看,怎么这个荷香叫你上了心,居然还特意跟我解释,若她当真没有勾引小廝,又心灵手巧,便是给你做个通房,也不是不行。” 戚修凛漫不经心,“儿子没有这个打算。” “那你就多去灵君房里留宿,別一有事就宿在衙署书房,那些个文书公务能让你给我变出个大孙子?” 戚夫人当初有孕,是与老国公婚后的一个月內,只同房三四次就传出喜讯,怎么到了宗权这儿,这般的慢。 “或者,让银霜进你房內,她是我身边的丫鬟,伶俐乖巧。” 戚修凛直接拒绝,他没心思纳小,这事儿,却是戚夫人心里的病灶。 徐卿欢被放开后,后背已经沁满冷汗,拽开那布巾后,嘴角便流出了血。 她向著老夫人和戚修凛叩头,“多谢老夫人,多谢世子爷,奴婢定会谨记老夫人教导,专心侍奉世子夫人。” 戚夫人挥挥手,让她退出去,徐卿欢一秒都不敢耽搁,后退著出了慈念堂,只觉得一道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她身上。 …… 秋兰和青执见到她这副狼狈样,都嚇一跳。 “怎么回事,谁打的啊?”秋兰忍不住哭出声,赶紧扶著她去耳房。 青执跟过去,找了药膏子,不发一语的用竹片挑出给她抹开。 徐卿欢嘴角红肿,犹如死过一次,却依旧笑道,“没事,走路的时候跌了一跤,不要多说,当心被外人听到。” 青执却知道,这伤口分明就是故意被人伤的。 今日她看到康嬤嬤把荷香带走,即刻就去了四明堂,告诉世子爷,没想到世子的动作这般快。 难不成……世子对荷香有想法?所以让她待在漪澜院,一面伺机接近世子夫人,一面暗中保护荷香? 青执摇摇头,很快否认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却不想,等徐灵君回来便听说了荷香被唤到慈念堂,还传出世子要收荷香为通房的传言。 徐灵君瞬间被怒火烧的理智全无,天色还未黑透,便让孟嬤嬤把人叫到了房內。 “我的好妹妹,你可真是好手段,如今倒是不满足,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徐灵君面露阴狠,当即就要发作,“嬤嬤,赐针。” 第31章 私通(程安死了?) 徐卿欢清楚免不了被辱骂打罚,她早有准备,避开孟嬤嬤的手,飞快的跪了下去,一双眼清亮乾净。 “卿欢在府上月余,也深知嫡姐的不易,而且您和夫人答应了照顾我小娘,卿欢绝不敢有二心,唯有替嫡姐分忧解难早日诞下麟儿,只不过,眼下还会有別的危机……” 她这番陈情就是为了让徐灵君知晓,她根本无意世子爷。 孟嬤嬤掐著她胳膊,“二姑娘,你可真是牙尖嘴利,心思弯弯绕绕,我这就瞧瞧是这牛毛针厉害还是二姑娘的牙口厉害。” 她讲满心怒火贯穿在这一针里,擼了袖口,狠狠的扎进徐卿欢细白的皮肉里。 尖锐的痛感让她头皮发麻,徐卿欢咬牙,一字一句道,“嫡姐就不想知道,在慈念堂老夫人说了什么?” 徐灵君眯了眯眼,挥挥手,示意孟嬤嬤暂时退开,她睥睨著跪在地上的庶妹,狼狈的像条狗。 “说。” 徐卿欢捂著手臂,嗓子干哑道,“老夫人说要给世子爷纳几个通房,才故意拋砖引玉,提了我,可我这副容貌老夫人怎会看得上,至於世子如何回应,卿欢当时並未听清。” “夫人,卿欢与您是一心的,也为了自己的小娘,绝不敢对您有二心。” 要生存就得摒弃尊严,她势弱,生死还不是嫡姐一句话就能决定。 徐灵君便想起了银霜,“那等贱婢也敢肖想我的夫君,什么东西!” 因为有了这茬,再看徐卿欢也就没那么厌恶,只嘲讽道,“你清楚就好,做我的狗,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否则,剥皮抽筋有你好受的。” “姑娘,就这么算了?”孟嬤嬤捏著细针,狠狠瞪著徐卿欢。 徐灵君要的就是一条忠诚的狗,徐卿欢乖顺又毫无尊严的样子取悦了她。 她索性就饶了这回,母亲说的对,要紧的是怀上子嗣。 “嬤嬤放心,她应当不敢背著我去勾引世子,除非不要她小娘的命。” 闻言,徐卿欢长舒口气,算是逃过这一劫。 待至次日。 一大早,四明堂书房內,戚修凛眉头紧皱,看向铁衣,“人死了?” “是的,说来奇怪,昨日还好好的,徐侍郎刑讯过后,程安当场就承认是他想欺负荷香姑娘,可当晚,就一脑袋撞在墙上,给撞死了。” “死了两个时辰后才被狱卒发现。” 很蹊蹺,程安那么怕死,怎么可能自己去撞墙。 戚修凛沉著脸,连早膳都未用,换上袍服便带著侍卫去了刑部大牢。 牢狱甬道潮湿透著血腥味。 两侧是常年关押的刑犯,瑟缩在角落,一盏壁灯闪烁,便看到站在牢门外的徐知序。 “戚同知,你来的正好,你府上的奴僕程安,死了。” 徐知序目光落在墙上,狱卒正拿著布巾擦拭乾涸的血跡,地面还有用炭笔画出来的线条。 戚修凛顺势看过去,隨后弯腰进了牢狱,冷嗤道,“不是自杀,是他杀,看血跡溅洒方向,是有人按著脑袋撞过去,一击即毙。” 应当是个练家子,否则不会精准撞到死穴。 “戚同知也会司文断案?”徐知序诧异望著他。 戚修凛环视四周,“算不上,只是按照常理,那血不该是这种轨跡。” 徐知序神情骤冷,仵作把记录给他看时,他心里浮上个不確信的念头。 程安是孟嬤嬤的儿子,即便认罪,也不至死,谁人如此枉顾律法,简直胆大包天。 可案子又没办法继续推进,只因一早,主事已上报程安是畏罪自杀,如今已经结案封了卷宗。 没有任何人受到波及,平静的都未掀起半丝风波。 整个刑部从下到上,明知道程安是在徐知序手里受过刑讯,死了,碍於老尚书的面子,居然就这么轻飘飘的揭过去了。 戚修凛轻笑,“徐侍郎,案子已结,你还要继续查吗?” 查,可能会牵扯更多人。 徐知序幽幽开口,“下官定不会错判一桩冤案。” …… 徐灵君这边接到消息已是下晌时,她立即告诉了孟嬤嬤。 “嬤嬤,你把心揣在肚子里吧,人,已经安全了,这是他亲笔写来的平安信,稍后便会有人將他送去老家躲避风头。” 孟嬤嬤不敢置信的接过信件,打开,看了几眼,也的確是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笔跡。 甚至还在末尾找她討要银子,让她每月让人往老家送些银钱。 “老奴谢过大姑娘。”说时就要跪下磕头。 徐灵君扶著她的手臂,低声道,“如今在这国公府,我身边唯一信得过的便是你了,以后,嬤嬤可要万事都为我多算计几分。” 这么大的恩情,延续了程家的香火,孟嬤嬤就是捧上这条命都是应该的。 至於程安,早就被安排见了阎王,信不过是找了个人临摹。 而让徐灵君没有想到的是,她私下送了银霜一个翡翠鐲子,反过头来,诬陷银霜偷了她的嫁妆。 这事儿闹到戚夫人面前,戚夫人却只是轻拿轻放,罚了银霜半个月的月银,就此做罢。 显然是不信银霜会偷盗她的东西。 而且戚夫人看著她的眼神,充满了打量,让徐灵君心虚不已,暗暗懊恼不该如此著急。 “灵君,宗权回京两个月了,前段时日倒总是去漪澜院,你未传出好消息,心里焦急,我也能够理解,但不要本末倒置了,若今日你连个丫鬟都容不下,日后,宗权身边添了新人,你又该如何自处?” 戚夫人拿话敲打她,这意思显而易见,自己肚子没动静,怪不得別人,就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徐灵君脸色一变,婆母的意思,是要给夫君纳妾? 她心中难安,面上端著笑容,上前给戚夫人奉茶,“母亲说的对,此事是儿媳考虑不周,便是银霜不小心拿了鐲子,也不该惹您烦心。” 戚夫人的娘家也是大户人家,什么风浪没有见过,徐灵君的这些手段,都是那些高门大户玩剩下的。 “回去吧,你这颗心要放在宗权身上,哄著他多去你的漪澜院才是正事。” 徐灵君再忿忿也不敢多说。 她前脚刚走,康嬤嬤便帮著戚夫人按肩膀,“世子夫人太过心急了,但本意也是为了世子,夫人就莫要再气。” 戚夫人抬手,摸了摸脖颈,这几日晚间戴著荷香缝製的围领,次日醒来之后,的確缓解了咳嗽。 那丫头倒是心灵手巧可惜脸上带著胎记,否则就是给宗权做个通房也不是不行。 门外,银霜猫著腰,怀里揣著个小包裹,眼底迸出诡异的笑,竟是去而復返直接进了门,跪在了地上。 “老夫人,奴婢要告发,后宅有人私通外男!” 第32章 被她坐过的地方,很热 漪澜院內,孟嬤嬤指挥著人搬运一株枯死的梅树。 徐卿欢在旁边帮忙,也是奇怪,孟嬤嬤显得很紧张,全程紧紧盯著几个搬运的小廝。 “仔细些,莫要將泥土洒出弄脏了地面。”这话说的,好像梅树底下的泥土疙瘩也是宝贵的。 但很快,徐卿欢就发现不对劲,梅树正常枯死枝叶是发黄,后宅每日都有人浇水,前些日子又多雨,再仔细看,梅树的根茎明显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 她不由得靠近,嗅到一股药味,风一吹,那气味更浓郁,她略懂医理,所以確信,这树死的蹊蹺。 前后不到半刻钟,慈念堂那边来了人,將角门东门全部封锁。 康嬤嬤声音高亢,立在拱门外,朝著所有人道,“老夫人丟了件陛下御赐的宝贝,现要封住整个国公府,便是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全部回到自己的位置,不许在此处逗留。” 丟了陛下御赐的东西,那可是天大的事,眾人面色惶恐,皆慌张的放下手里的活计,赶忙回了属於自己的位置上。 梅树被撂在了地上,无人管,孟嬤嬤眼底闪过焦急,趁人不备,却是递给了徐卿欢一个包裹。 “你把这个送出国公府,隨便找个地方处理了,记住,这是大姑娘吩咐的,办的漂亮,二姑娘也算立了大功!” 徐卿欢愣了下,肩膀被人推搡,院子里躁动著,没人注意她这边。 秋兰不想让姑娘冒险,主动请缨。 徐卿欢低头,掂了掂包裹,里面是一堆连著泥土的药渣子。 是嫡姐每日要吃的药膳渣? “不行,你留在府上,我自己出去。”徐卿欢心跳加快,总觉得这些药渣有猫腻,她倒是来不及多想,从墙角抄近路,跑到了后院的角门。 几个侍卫站在门边,她没办法离开。 徐卿欢努力回想,她记得后院有片竹林,那边堆了不少杂物,於是朝竹林跑,心下大喜,踩著杂物双手攀著院墙,竟是一点点的爬到了墙上。 她看了看地面,有两丈高,若是跳下去必然要摔到腿。 可不跳,这东西送不出去,嫡姐也会怪她办事不利。 徐卿欢咬牙,先是將东西扔出去,隨后转过身,扒著院墙,双脚朝下寻找支撑点。 不防,她脚尖踩到了一处实地,心里大喜。 “小娘子,你这是把我当做踏脚石了啊。” 一道男声,驀的传进耳中。 徐卿欢嚇得脚下不稳,隨后便低叫一声,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她对上男子那双含笑的桃眼,挣扎下地,朝他道歉,抱著地上的包裹闷头跑。 “这儿是国公府吧,方才的姑娘怎么爬墙啊,”小廝怀安嘖了几声,“难道戚世子虐待人家啊。” 年轻的公子用摺扇敲了怀安的脑袋,“胡扯什么,宗权是那种人吗?当心我用西域进贡来的胶水黏住你的嘴。” 小娘子虽然脸上有胎记,可一双眼清透纯净,仿若雪山上纯粹的冰泉水,看到了,便不会忘。 主僕二人行到国公府正门,却被拦住。 怀安瞪著眼,“我家公子是孙太妃的嫡孙,是戚世子的好友,怎么也不能进去啊。” 侍卫依旧不放行。 孙太妃嫡孙赵明熠也不讲究,撩了衣袍就坐在台阶上,晒著日头道,“你去前头买些瓜子生过来,今儿小爷就在这里等著,看什么时候能进去。” 他来是找戚修凛商议过段时间的演武场比赛,那可是大晋朝最热闹的事儿,文武两家开並蒂,文是赛诗,武是骑射,往年这骑射比赛流程都是武学的赵明熠。 今年,他想翻点新样,方才去衙署,对方说戚同知去了刑部,他又跑到刑部,结果又没见到人。 乾脆在国公府门口蹲点。 这边,徐卿欢丟了东西,便即刻往回赶,却在半道看到了戚家的马车,她垂下头,装作没看到。 铁衣坐在车辕,远远就注意到人群里的荷香。 “世子爷,是荷香姑娘。” 车內的戚修凛睁开双眼,撩开帘子看到了那道纤瘦身影,她在躲,还躲得心虚。 他不由冷笑,似是故意,让铁衣把她带上来。 铁衣呆愣几息,大感惊诧,到底什么都没问,跳下马车快步跑到荷香身后,“荷香姑娘,真巧,世子的马车正在不远,你与我们一同回去吧。” 徐卿欢自然不敢,她方才爬墙时弄伤了手腕,忙將伤处藏到了袖口里。 “咦,你身上这么重的血腥味,受伤了?”铁衣鼻子很灵,“你稍等。” 他跑到马车边,很快,又跑回来,“世子说,车上有药膏子,你到车上抹点药简单的包扎一下。” “不用了,多谢世子,奴婢……” “那你自己跟世子去说吧。” 她没想到铁衣会这么回,满脸错愕,隨后坦然,跟著一道上了马车,她越是忌惮越会惹得世子疑心。 马车內,徐卿欢恭恭敬敬的蜷缩在角落,戚修凛漠然看著她,將隨身备著的药箱摆在桌案上。 她只觉得这车虽小却五臟俱全,坐榻,小桌,抽柜,一应俱全,却也显得空间逼仄,她就算躲著也离他很近。 “怎么伤的?”戚修凛见她低垂著头,朝他行礼之后就一直鵪鶉似的缩著。 徐卿欢被他充满压迫性的目光看的心慌,“不小心擦伤的。”的確是擦到了粗糙的墙壁上。 伤口有寸许长,此刻才觉得疼,鲜血也湿透了衣袖。 恰好是在右手,她左手不便。 戚修凛喉结滚了下,“过来。” 她心跳到了嗓子眼,手心冒汗,还未开口,马车一个顛簸,徐卿欢没坐稳,径直朝著世子怀里扑去。 女子身子柔软,发间带著馨香,白皙小手抓著他肩上的衣襟,抓出了褶皱。 他一低头便看到她细腻的侧脸,那块胎记,不知是用什么东西涂抹像是嵌进她的皮肤。 时日久了,不会损伤皮肤? 为了隱瞒,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徐卿欢脸颊微红,慌张的从他怀里起身,那抹香味也隨之远离。 “奴婢不是故意的……” 铁衣支著耳朵,听里面一声惊呼,赶忙解释,“世子爷,方才压了块石砖。” “无碍,”戚修凛声音暗哑,像是裹挟著一头凶猛的野兽,衣袍下,被她坐过的地方,瞬间热度升腾起来。 他不是沉溺色慾之人,却无法控制身体藏匿的本能反应。 这个女子……居然一再的轻易挑起他的感觉。 “若不想你的手彻底废了,就老实些,过来。”戚修凛语气冰冷,可半点看不出他褻裤里的动静。 徐卿欢忐忑不安,面对凶煞的世子,她不得不妥协,不由得疑心世子是发现了什么,这才逼迫她靠近,想一探究竟。 他是武將,常年面对將士受伤,练就了熟稔的处理伤口的能力,捲起她袖管。 雪白手腕上一道长长的擦痕,连著皮都磨出紫色的斑驳。 她却一声不吭,无论是上药还是包扎全程咬唇皱眉,即便红了眼也还是乖巧的坐在那。 他手下动作越来越轻,微凉的指腹不经意蹭过她滚烫的皮肤。 徐卿欢战慄下,慌乱的抬头,看到世子爷近在咫尺的高挺鼻樑。 第33章 像你这样的八块腹肌男 她脸上还故作镇定,“多谢世子爷。” 说完,便又缩回去,一副將他视作洪水猛兽的神色。 戚修凛冷了脸,想必面对徐侍郎的时候,她应当不是如此模样,却不知会不会主动扑进对方怀里。 如此想著,他脸色更是阴沉的能滴出水。 车里气温骤降,徐卿欢也不解。 但此刻她更担心府里的状况,若嫡姐只是正常用些滋补的汤药,为何要將药渣埋在梅树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很快,马车驶到国公府门口,徐卿欢提前下车,便是怕被人看到乱说话,她跟在车边,远远看到了坐在了台阶上的锦服男子。 男子玉冠束髮,玉冠上嵌著夸张的玉璜,细看才发现他圆领袍居然是大红外衫配著绿色玉带,俊逸非常的脸上掛著明晃晃的笑容。 徐卿欢恨不得挖个地缝躲进去。 男子已经抖落了身上的瓜子皮,让小廝收拾,几步跳下台阶,啪的一声打开了摺扇。 “宗权,你可算回来了,人家等你等的望眼欲穿……”赵明熠语气夸张。 他敢说,旁人都未必敢听。 铁衣脸色訕訕,这位爷,就不能收敛一点,每次都搞这么大阵仗,別人会以为世子有龙阳之好。 戚修凛倒没怎么在意,下了车,沉声问,“你来,有事?” 赵明熠嘿嘿笑,“找你借几个人,最好是身上有八块腹肌,宽肩,劲腰,长腿,哦对了,像你这样的。” 说完,他看到了一抹绿色衣裙,歪头侧身,发出一声惊呼。 “你,你不是那个……”赵明熠桃眼里满是趣味打量。 戚修凛皱眉,“你认识她?” 徐卿欢快步上前行礼,“不认识,世子爷,奴婢从未见过这位公子。”她眼神坚定,语气诚恳,不似作假。 反倒显得赵明熠像个登徒子跟她攀交。 戚修凛提醒他,“收起你蝴蝶的做派。” 赵明熠,“……” 他指著自己鼻子,谁蝴蝶,我吗?我很正统的良家公子好不好? 院內传出嘈杂声,一名侍卫迈步而出,“世子,府里出了事,老夫人请您去慈念堂。” 除了国公府的人,外人一概不准入內,就连孙太妃的嫡孙也不行。 赵明熠依旧进不去,他看著徐卿欢的背影,拿摺扇点了下她肩膀,倒是恪守著君子之度。 “姑娘,你踩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让我不透露你爬墙也可以,但你欠我一个人情哦,以后要还的,不过我保证绝不会让你做什么违背道义本心的事。” 徐卿欢心中犹惶恐,知晓他跟世子爷是好友,他隨时能告发自己,当下先糊弄过去。 她点头,转身进门。 慈念堂里,戚夫人一脸寒色,將地上摊开的东西指给戚修凛看。 “这是银霜在漪澜院发现的,那梅树下埋著的,居然是女子落胎后需要调养身体的药膳渣滓,漪澜院,有人与外男私通,这件事,你好好查清楚,绝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 戚夫人闭了闭眼,內心翻涌著愤怒,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发生此等恶行,还是世子夫人的院子。 传出去,外人怎么编排国公府。 国公府百年盛誉,岂不是毁於一旦! 这简直与杀人无异。 戚修凛冰冷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银霜身上,“你確信,是在漪澜院內?” 银霜信誓旦旦,“正是,奴婢亲眼看到有人倒了药渣子,只不过是晚上,奴婢没看清楚是何人,但今日,那枯死的梅树便被孟嬤嬤指派人挖了出去。” 她做著当世子贵妾的美梦,自然时时刻刻的想揪著世子夫人的小辫子,好给老夫人告密。 可孟嬤嬤看管的太严,她一直寻不到机会进去“伺候”夫人。 戚修凛神色威严,薄唇紧抿,隨后朝戚夫人道,“我会查清楚此事,母亲放心。” 他看都没看银霜,径直带著侍卫去了漪澜院。 此时的院內,人心惶惶,不知发生何时,侍卫將前后围了个水泄不通,令人不得不多想,院里莫不是进了细作。 徐灵君惶恐不安,捧著凉茶喝了几口,却不慎撒出来。 孟嬤嬤给她擦拭湿痕,“姑娘莫忧心,您这臥房旁的人自然不敢进来搜,老奴已经让二姑娘丟出去,谁都发现不了,那个贱婢银霜,老奴没想到她这般狡猾,贼心包天居然敢偷窥您。” 也怪她,之前怕被查出来,就將药渣埋在了梅树下,梅树被腐蚀而亡,给人留了证据。 “我自然不怕,但难保世子不会疑心。”徐灵君最恨的是没有早点解决了银霜,给她可乘之机泼脏水。 孟嬤嬤道,“不是还有二姑娘,若真到了山穷水尽,便把她推出去,为了她小娘,她该是什么都愿意承担的。” 这是下下策,毕竟,还要让徐卿欢替孕,平日徐灵君说的狠话不过是想拿捏庶妹,棋子用的好,她並不想轻易丟弃。 “世子爷来了。”外间有人通传。 徐灵君整理仪容仪態,面色平静的出去迎接。 人群中,徐卿欢站在角落,既不上前,也不会离得太远,但她同样焦灼。 她的房里除了有嫡姐的字帖,还有在蔽盖里捡拾的狼毫,还有世子爷没有用完的宣纸。 於她来说都是好东西,所以她才仔细的收藏起来,平日晚上世子不来院內,她便拿出来写字作画。 若被搜出来,她生死难料。 青执瞧出她的紧张,“你怎么了,出了这么多汗,手腕怎么也受伤了?”青执抬起她的手腕仔细检查。 这伤口,是世子爷包扎的。 青执一眼就认出,以往在军中,世子给负伤將士包扎就是这种手法。 她没看错,世子跟荷香,的確存在说不清的关係。 “没事儿,不会波及到你,”青执朝她笑笑。 徐卿欢僵硬的扯动嘴角,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康嬤嬤。 康嬤嬤带了人去搜后罩房,其中几个丫鬟,则去了耳房。 她紧紧捏著袖口,忍不住朝前走了几步,却见著铁衣拦住了几个丫鬟,不知说了什么,那些丫鬟纷纷退下。 偌大的內院,最后除了徐灵君的臥房和耳房,其余全部翻了个底朝天。 康嬤嬤道,“世子,夫人的房內,老奴可否斗胆进去。” 徐灵君脸色大变,冷笑道,“康嬤嬤这意思,是怀疑我偷了婆母的东西?承安侯也算是皇城的大家族,深的圣君信赖,若今日我放你进去,你便是什么都搜不到,传出去,也辱没了承安侯府的名誉,可若是不放你进去,不足以让人信服,此事,妾身但凭夫君做主。” 戚修凛定定看著她,微微笑道,“为夫自然信夫人,康嬤嬤,只管带著人去搜旁边的耳房。” 徐卿欢听得真切,双腿一软,踉蹌了下。 她面色白了几分,闭上眼,静等发落。 第34章 你家那个小兔子 半晌,门打开,有人进去,隨后出来。 “回世子,什么都没有发现。”康嬤嬤顿觉诧异,难不成是银霜那丫头故意栽赃陷害漪澜院。 徐灵君抚著心口,嘴唇抖了抖,满脸的悲愤,“世子,此一遭是否可还妾身分明了?” 言语间已是带著哽咽。 戚修凛揽著她,拍了拍她肩膀,柔声安慰,“无事了,我会跟母亲解释清楚,陛下赏赐的东西太过贵重,母亲才会关心则乱,你先回去好好歇著。” 又让孟嬤嬤燉了安神汤给她。 徐卿欢鬆了口气,自来了京都,她没有一日过得安稳,每日都像被架在火上烤。 秋兰在边上,低声道,“姑娘,我刚才担心她们进去,看到您捡了世子爷的东西再惹出误会,就想从窗户翻进去,您猜猜,我看到什么了?” “什么?”徐卿欢语气縹緲。 秋兰大眼睛里满是不解,“铁侍卫放了条脸又肥又凶的狗进去,嗅来嗅去,奴婢嚇坏了,担心那狗闻出来,趁著铁侍卫没发现就溜进去把您的狼毫宣纸全部藏起来了。” 徐卿欢眼前一,差点没站稳。 “姑娘,你怎么了啊?还是身上不舒服吗?” 这个傻秋兰,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没看到她进门。 唯有一种可能,铁衣故意放秋兰进去善后。 徐卿欢看向廊下的緋色袍服剑眉星目的男子。 他神態清冷,眉宇间睥睨眾人,又仿佛掌控了全局。 她不由后退了几步,再不敢抬头,內心早已掀起滔天骇浪,脑海里不断回想著这段时日世子的奇怪表现。 从他每次过来便不会同房,手谈,写字,询问她关於嫡姐的过往。 即便徐卿欢特意了解过,可有些细节还是答不上来,那时节,世子是什么表情? 好像眼底带著冷意,之后对待嫡姐也是不冷不热。 徐卿欢掐著掌心。 此刻,心绪很乱,也不知要不要告诉嫡姐,就在她一头乱时,抬眼便又看到了嫡姐阴冷的目光。 她抿唇,知晓无论无何也不能透露出去,否则,她和小娘必然会被曹氏母女灭口。 想到这儿,徐卿欢惊出一身汗,但这也仅仅是自己的猜测,还没有得到验证。 既然没有找到老夫人丟失的御赐之物,围堵在漪澜院的侍卫渐次散开,等到院子里恢復寧静,徐灵君立即將她叫到了房內。 “东西你丟到了哪里?” 那包裹里,除了剩下的药丸,还有些许药渣,为了保险起见,先丟出府,眼下危机解除,若是能將药丸找回来,再好不过。 徐卿欢中途打开过一次,看到了瓷瓶里的药丸,知晓东西贵重,便只说放在了一处桥洞的石块下压著。 “我不敢隨意丟,怕被人发现,將里面的东西传播出去,若还要,应当还能找回来。” 徐灵君抚著心口,眼底通红,催促她,“快些,莫要让谁拿走了。” 她刚回来再次出门会惹人注意,便想著再等些时辰寻机出去。 徐灵君不忘警告她,“要想你跟你小娘都活著回到儋州,最好把这个秘密给我咽到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 徐卿欢紧忙著点头,之后,她回到耳房,看到秋兰正弯腰从床底下的夹层里翻出宣纸和狼毫。 还小心的擦拭乾净递给了徐卿欢。 “姑娘,你看,都好好的,幸好提前藏起来,不然就要被康嬤嬤的人发现了。” 徐卿欢不由得摸了摸她的髮鬢,“还是我们小秋兰最有法子,下次出门,我给你带人。” 这事儿不能这么罢休,徐灵君稍作休息,便带著孟嬤嬤去了慈念堂,四下搜找,也没有看到银霜的踪影。 她顶著一双红肿的眼睛,看向坐在正堂的戚夫人,“婆母可找到宝物了?” 戚夫人查无所获,自然不会把银霜告发漪澜院这件事透露出去,“找著了,是不是嚇著你了,我方才已经训过康嬤嬤了,你也莫要放在心上,过去便过去了。” 徐灵君不甘心,暗暗地绞著手里的帕子,指甲差点劈裂。 “老夫人,有件事奴婢知晓不该说,可奴婢跟著世子夫人多年,看著她长大,跟著她一起进了国公府,见不得夫人受委屈。” 孟嬤嬤扑通一声跪下去,砰砰砰开始磕头,整个额头红了大片。 戚夫人跟康嬤嬤对视一眼,默嘆口气,“说吧。” 孟嬤嬤便將银霜这些日子在漪澜院的所作所为吐露乾净,说她备赖偷懒,背地里涂脂抹粉,偷奸耍滑,更是口出狂言跟后厨的银杏说要做世子的贵妾。 “平日夫人很是善待她,知晓她是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便是犯了错也从未严厉训斥,可她还不知足,肖想世子爷,谁知她夜里会做些什么腌臢事。” 话音刚落,戚修凛的身影出现在慈念堂,也將这些话听到耳內,前因后果他早就心知肚明。 “母亲,银霜是您身边的人,她既有狼子野心,府里就留她不得,是发卖,还是打发去庄子,永生不得踏进京都,全凭母亲发落。”戚修凛將主动权交给戚夫人。 戚夫人捻了几下佛珠,有些心累的挥挥手,“到底是跟著我十多年,让人送去庄子悔过吧。” 此时的银霜早就被堵住嘴,捆了双手,待这话传过去,直接塞进了车里,任凭她如何呜呜哭泣,也没人搭理她。 车夫一扬鞭子,便朝著京都城门驶。 闹腾了大半天,太夫人也听到点风头,但因为身子不大好,戚夫人便去內堂哄著她。 前堂这边只剩下戚修凛和徐灵君,他见著徐灵君哭的双目发红,並无怜惜,只是做了个面子功夫,表示会去漪澜院。 出了院子,铁衣牵著那条凶猛的大型猎犬,旁人不敢靠近。 但猎犬看到戚修凛倒是乖顺,摇著尾巴往他脚边靠。 戚修凛顺势摸了下猎犬脑袋,吩咐他,“把东西送给林执的父亲,让他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铁衣早就把银霜送到慈念堂的药渣搜罗起来,当下就亲自送去了城外大营。 到了暮色四合,徐卿欢乔装打扮,藉口出去给夫人採买东西,顺利的出了府门,一路往那处桥洞走。 只不过桥洞两侧的路口早有不少支了摊子的小贩,人来人往,她要去翻找东西,会惹人注意。 徐卿欢便装作閒逛,从这头溜达到那头始终找不到机会。 偏此时,她又看到了不想见的人,转身就要躲起来。 那人眼尖的很,举了摺扇,也不顾那么多人径直朝她吆喝,“这边,看到我了吗?” 只因他身边还有个頎长挺拔的男人,男人的五官硬朗清雋,被边关风沙吹的粗糙的皮肤,这些日子养的稍显白皙了些。 “宗权,你家那个小兔子似的丫鬟,叫什么来著……小荷香是吧?” 戚修凛板著脸,没说话,浑身犹如冰山冒著寒气儿。 第35章 她被拽著撞去他怀里 赵明熠对此並不奇怪,他的这位好友,在十七岁之前,性子尚且正常,在老国公去世之后便如同换了芯子,喜怒都不形於色。 “我瞧她好像很怕你,要不,你走远点?”赵明熠笑嘻嘻,再次朝著荷香挥手。 戚修凛却始终不言语,也没避开,站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十分醒目,令人想装作看不到都难。 徐卿欢咬唇,暗道这位太妃的孙子真是难缠,可又不敢得罪他们,便硬著头皮挤过去。 此时,官府的人开始点灯,路边的灯笼一盏盏掛上去,也一寸寸照亮了徐卿欢脚下的路。 “世子,赵小郡王。” 徐卿欢已听闻这位小郡王。 越王的三子,孙太妃最宠爱的小孙子,也是最不成气候的一个,在京都身兼数职,却都是没什么大成就,反倒痴迷於编撰话本子。 戚修凛看著徐卿欢,她仍是带著面巾,手里提著竹盒,倒真是出来採买东西。 她也表现得恭顺,行了礼,推说夫人吩咐早些回去,还等著用这些丝线给世子绣鞋面。 徐卿欢垂著头,根本不去看两人,只觉得世子的目光淡淡的落在她身上。 下一瞬,她的胳膊被人拽住,伴隨著拖拽的力气,竟然直往世子的怀里撞。 身后噼里啪啦的声响,夹杂著摊贩惶恐的道歉,原是一辆推车差点撞到了她。 徐卿欢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右边手腕伤口碰撞到他坚硬的腰腹,顿时冷汗涔涔。 在外面,比国公府还要危机四伏,若被人看到大做文章…… 想到这儿,徐卿欢顾不得疼,慌忙往后退,跟世子爷拉开了安全距离。 戚修凛本就冷沉的目光愈发难以揣测,他眼下在荷香眼里竟然是牛鬼蛇神一般,让她避之不及,恨不得离他八丈远。 赵明熠眼睛滴溜溜转悠,让躲在暗处的手下帮著货郎收拾东西,也没指责对方,大手一挥让那货郎离开。 此举,也让徐卿欢对紈絝的小郡王有了转变。 原以为他会趁机刁难货郎,没想到他如此好说话,全程和和气气,脸上掛著笑容。 对比著,赵明熠身边的世子爷,一副生人勿近。 “多谢世子爷,奴婢不打搅世子和郡王的雅兴,先回府了。” 她如今进退两难,一面是世子可能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一面是徐灵君的逼迫,谁都不想惹。 幸好,世子也没有为难她,放她离开。 徐卿欢寻机躲到桥洞下,扒开了石块,瞧见小布包,便飞快的將里面的瓷瓶捡出来,拍打干净放进了竹盒里。 …… 赵明熠找戚修凛只为了一件事,便是央求他借几个健壮的武將,说是操练新入学的武生。 “你自己去城郊大营里挑,选中了谁名单擬好报给刘將军,但我只有一句,你要是敢用武將排练你那些话本子,我拆了你的台。” 戚修凛是熟稔赵明熠的性子,提前警醒他。 赵明熠乐呵呵的摇著摺扇,“你就是太过古板,要想討得小女娘欢心就得多笑笑,话说你回来后,跟你那五年未见的夫人感情培养的如何了?” 戚修凛眼前浮现了徐灵君的脸,微微皱眉,似乎不愿深论这个话题,“尚好。” 找到了东西,徐卿欢便想快些回国公府,却不妨,隔著一条街,又看到了刚从马车下来的兄长。 兄长的身边那位端庄美丽的女子应该是他的正房夫人沈氏。 两人身前跟著个五六岁的孩童。 徐卿欢没记错的话,那孩子就是她的小侄儿。 有一年兄长顺路去儋州,醉酒后提起了这件事,眼角都潮湿了,显然是很欢喜能有这个孩子。 她从未见过沈氏,这种情景下见面难免尷尬,便想避开,徐知序却已然看到她,目光温和的落在她身上。 沈文嫻顺著夫君的视线,看到了戴著面巾的小女娘,唇角笑意凝固,脸色变得难看。 “文嫻,你带著明哥儿先去玉斋楼,我方才瞧到个同僚,寒暄几句便去寻你。” 明哥儿想吃玉斋楼的鱼膾,他便让人定了雅间。 沈文嫻微微一笑,拉著明哥儿的手,“不急,夫君的正事要紧。” 她是高门贵女,做不来拖累夫君的事,当下就带著明哥儿先去了玉斋楼,走了几步,回头,果真瞧到她的夫君大步朝著那个小女娘走过去。 沈文嫻捏紧了手指,眼底掠过一番落寞,只是转瞬即逝,便又换上了柔和。 千躲万躲还是被兄长看到了,徐卿欢嘆口气,迎上了兄长。 “盘盘,你怎么会在这儿,就你一人?”徐知序瞧清楚她身上的衣裙,仍是丫鬟装扮,心中酸涩。 徐卿欢点点头,“马上就回去,兄长不用管我,上次的事,多谢兄长还给卿欢一个清白。” “他不该对你动手,无论是谁都不能伤害你。”徐知序目光幽深,稍显的炽热,让人看著很不適,总觉得哪里奇怪。 她与兄长同父异母,却得到兄长的照顾,本该怀著感恩的心,眼下却最好避嫌。 眼见她往后退了几步,徐知序神色一顿,竟然跟过去,开口道,“你好不容易来了京都,我带你去玉斋楼尝尝他们的特色鱼膾,不耽误时间,稍后我让人送你,灵君不会怪你。” “不用。”徐卿欢下意识不想去。 徐知序已再次开口,“你小娘的事,我正好也要同你说说。” 她已有大半月没有见到小娘,心里记掛,可再有不久也就能见到小娘,不急於一时。 “不了,我还是不耽误兄长的时间。”徐卿欢说完,徐知序脸色一寒。 “如今盘盘是要与我生分了,难不成真是我阻了你的好姻缘,你担心母亲会因为你与我亲近就不再给你择亲?你放心,兄长身边也有不少青年才俊,就算母亲反悔,我也会给你挑选几个让你相看。” 卿欢便不敢再推脱,只心里仍旧惴惴不安。 她跟著兄长一起迈进了玉斋楼。 此时,二楼的厢房恰好门扉半掩,戚修凛和赵明熠坐在桌前,那双锐利的眸子便瞥到了垂头只顾著走路的荷香。 捏著酒杯的手,不由得用了几分力气,便听到啪的一声脆响,酒杯应声裂出细纹。 赵明熠惊奇看著他,隨之也看到了荷香跟徐知序。 他仿佛发现了了不得的事务,眼底燃起了熊熊八卦之火。 “这不是徐侍郎嘛,都是熟人了,我请他来一道用饭,正好说说过些日子的赛事。”赵明熠起身,大咧咧的开门,堵在了徐知序面前。 客气有礼的道,“徐侍郎,有缘千里来相会,为著这份缘,今儿你可不能推辞了我。” 徐卿欢听著这个声音,顿时头皮发麻,她前头才说离开,转头就在这儿碰到他,真是要死了! 偏偏赵明熠像没看到她,只顾著跟徐知序说话,而徐知序显然不乐意。 谁人不知赵明熠是个紈絝,身边总是跟著不少婢女红袖添香,他不想让盘盘成了对方的猎物。 赵明熠直接开口,“这位姑娘,一起吧,我们在里间给你支个小屏风,咱们是隔开的。” 嗯? 徐卿欢愣住,抬眸,看向了赵明熠。 隨后,也看到了厢房內,那位高高在上的世子爷用一双冰冷的眸子望著她。 第36章 唇瓣里的甜蜜 这一眼,让徐卿欢呆立当场,犹如被猛虎凝视,甚至看到了不屑嘲讽的情绪。 她闭了闭眼,快速的从一团乱麻里捋出来头绪,居然越过了徐知序,径直迈步进了厢房,朝著世子爷福身行礼。 “世子,方才中途奴婢忽然想起来夫人说要吃玉斋楼的鱼膾,可奴婢不知晓玉斋楼如何走,恰好遇到了徐侍郎,徐大人便好心带著奴婢来。” 她一口气说完,这解释也不知世子爷会不会相信。 可,管他呢,她顾不得了。 徐知序神情顿住,几步过来附和了句,“正是如此,我说要送过去,世子的这个婢女可不得了,非说担心撒了汤水便会不新鲜。” 赵明熠莞尔,好奇的看著荷香,好像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既如此,那宗权方才怎么生气了? 他又没有眼瞎,看的真真切切。 戚修凛一眼扫过去,看到並列站在一起的两人,薄唇扯出淡笑,倒也说不上是什么情绪,总之让人不寒而慄。 “既如此,那便让店家做上一份带回去。”话毕又补充一句,“让侍卫送你回去。” 闻言,徐知序抿唇,侧头去看卿欢,他张了张嘴,终究是將到了舌尖的话咽了下去。 这番失落,却是让赵明熠看了个清楚,分明是不捨得,像是情郎看著自己心仪的女娘,有种克制的隱忍。 不多时,屋里当真支起了屏风,徐卿欢就坐在屏风后安静的等著大师傅的鱼膾。 外间,赵明熠问,“徐侍郎待荷香不一般,莫不是,这两人……” 他伸出食指做了个指尖相触碰的手势,这可不得了,徐侍郎的妻子可是尚书千金,而且,府上也有了一个通房,这是要开几朵,连国公府的丫鬟都不放过。 戚修凛瞥他,眼神警示,“聒噪,桌上这些东西也堵不住你的嘴。” “好奇乃人之常情,你知晓,我立志於编撰话本,尤其是那些猎奇的故事,越是曲折越能博人关注。” 赵明熠希望有朝一日,台上能演绎出他的话本子,传遍大江南北,西域海外,为世人皆知。 徐卿欢如坐针毡,隔著屏风,隱约看到世子与赵小郡王的身影。 方才世子听说嫡姐爱吃鱼膾,便让人去吩咐大师傅先做,万事都紧著嫡姐,当真是上了心。 如果,他知晓荒唐事,並未揭穿,会不会是因为嫡姐的原因,不想污了侯府名声,也是为了保全国公府的顏面。 那他会不会暗里解决了自己? 徐卿欢惊出一身冷汗,不经意蹭落了手边的提盒,里面的药瓶骨碌碌的滚出来,顺势滚到了外间两人足下。 她猛地起身,衝出去,在世子爷注意到药瓶子之前伸手抓在掌心,藏进了袖口。 起身时,额头却重重的撞在男人的小臂,布巾掉下来,她脸颊上的胎记也被烛光照的清晰。 虽有胎记却瑕不掩瑜。 琼鼻丹唇,精巧纤细的下巴,眸光清亮透彻。 戚修凛呼吸一紧,目光锁在她似被惊嚇而微微张开的唇瓣上。 他记得这唇瓣里的甜蜜,便是有一年击退韃虏,跋涉雪山,饮雪水的清冽也比不上这方天地里的甘甜。 赵明熠嘖了下,果然是天妒红顏,可惜了,若没有这片胎记该是多完美的美玉。 徐卿欢的確被嚇到,她怕世子爷会为了保护嫡姐杀了她,只能如履薄冰的退了回去,便是此时那小二提了食盒来,递给了她。 她便接过来,连同那提篮一起带走,走的很是急促像是有鬼在后头撵著她。 出了玉斋楼的门,徐卿欢便看到一辆马车,她不敢真的让车夫送,便想独自回府,只是这巷子越走越阴寒,明明是夏日,空旷的让人心里发毛。 玉斋楼离国公府不算远,她抄了近路,四周几盏破旧的灯笼被风吹的呼呼作响。 冷不丁,一只大手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將她往深巷拖。 食盒掉了,鱼膾的汤水撒了一地,徐卿欢便被人直接按在地上。 “贱婢,居然敢勾引姑爷,给我好好的招呼,划烂她那张脸,看她还怎么在姑爷面前发浪。” 老嬤嬤声音阴毒,她口中的姑爷是谁,徐卿欢不知晓,她被人强硬的扳过脸,拽下布巾,拿了匕首抵在她脸颊上。 这一刀划下去必定破皮入骨。 她借著昏暗的烛光,看清楚了老嬤嬤,居然是沈氏身边的嬤嬤,方才跟在沈氏身后。 “放肆,还不快鬆开我,我与徐侍郎並非你们以为的关係,他是我……是我兄长……”徐卿欢扭过头,声嘶力竭的解释,熟料对方根本不听,反而嘲讽她胡说八道。 “贱人,也敢妄图攀附我家姑爷,侯府只有大公子和世子夫人,何时有你这样一个寒酸的姑娘,给我割了她的舌头,拿去餵野狗。” 徐卿欢的下巴被捏住,匕首便探进她口中。 …… 玉斋楼內,铁衣带著打探来的消息,箭步找到了世子爷,他一脸焦急,恨不得当场將所有的事说清楚。 赵明熠给他递了杯水,很识趣的踱步到门外等著。 “慢慢说,不必著急。”戚修凛瞧他急的脸红脖子粗,拧眉,平日教下属临危不惧,临乱不慌,都被他给拋到九霄云外了。 铁衣猛地灌了口水,“世子,林大夫说,那东西……是女子生產或者落胎后调养的药材……” 这就证实了银霜没有撒谎,而后宅的確有人曾经落过胎。 漪澜院就那么几个丫鬟,荷香,秋兰,银霜。 哪个丫鬟敢胆大包天在漪澜院熬煮汤药,还敢埋在梅树下,而梅树,却是孟嬤嬤让人搬走的。 戚修凛顿时寒了脸,五官紧绷,若是徐灵君…… 他並不想如此揣测自己的妻子,可事实就是,徐灵君找了荷香来替代自己跟他圆房,居心著实叵测。 他豁然起身,准备出去,铁衣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说!”戚修凛冷然道。 铁衣只能开口,“是关於夫人,在您回来之前,夫人倒是一直去西郊的凌云寺上香,一待便是大半日,据那小沙弥回忆,他曾经,撞见夫人与一陌生男子在后院见面,举止分外亲密。” 私会外男,用替身,徐灵君那番悲愤“此一遭是否可还妾身分明了”,倒是情真意切! 戚修凛神色冷然。 他鲜少如此明显的动怒,倒不是因为被欺骗,而是她徐灵君要毁了国公府的声誉,將父辈双亲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百年家族抹黑! 於他来说,徐灵君胆敢这么做便是罪人。 他起身,大步出了门,赵明熠瞧他不对劲,拉著铁衣问,“怎么的,他吃火药了?” 铁衣,“……” 有口难言,比吃火药还要上火。 戚修凛出了门,看到马车依旧停在原地,询问之下才知荷香根本没有坐马车。 他並未多想,乘车准备回府,月华如水,映著地面,清晰的投射一方食盒。 鱼膾? 荷香走的时候,便是提了那个食盒。 徐卿欢在最后关头拼尽全力挣扎出制衡,拼命的朝巷口跑,身后是凶狠的威胁,前面一片明亮。 清辉下,驀的出现一道挺拔健硕的身影。 她避不及,便衝进了对方张开的怀抱里。 第37章 同在榻上,交颈而眠 熟悉的松木气息灌入鼻腔,中和了血腥的味道,徐卿欢抬头便看到世子清冽的眸子,明明世子比这些人更可怕,可此时,她被他迥劲的双臂圈住,居然有种奇怪的心安。 戚修凛甫一下车顺著凌乱痕跡找到了这处巷子,听到她的惊呼,心里一顿,便看到她朝他衝过来。 几乎是下意识,他就张开了手臂。 此刻,她双肩颤抖,蜷在他怀里,他脸色冰冷的吩咐,“铁衣,去查查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绑国公府的人。” 铁衣拱手领命,目光看了荷香一眼,带著人便朝巷子另一头搜查。 徐卿欢听到他的声音瞬间回神,惊魂未定的挣脱开,低头就去找竹篮,幸好,在角落发现了,她一把搂进怀里,怯生生的抬著沁著水雾的眼。 “多谢世子爷,奴婢这条命是世子救回来的。”她方才是真的怕了,那刀子已经探入舌上,稍稍用力就能割下她舌尖。 她如何能想到,会被沈氏误会,她本就不该跟兄长走得近,这次无妄之灾也是给她提了个醒。 “上车。”戚修凛嗅到了血腥味。 徐卿欢不想跟他同处一个空间,正想推脱,就看到他森寒的视线,冷嗖嗖的落在她手腕子上。 没有办法拒绝,她只能跟著爬上了马车。 简单的处理好后,徐卿欢乖觉的坐在角落,抬手想检查一下脸上的胎记,结果这一摸,就看到指尖沾著红色的痕跡。 布巾掉在了巷子里,她忙低垂著头,从身上摸出条帕子遮挡著脸颊。 戚修凛瞧见她手里的帕子,上头並没有那个“盘”字,可绣的文竹却分明与之前那条一模一样。 他看的久了些,也便让卿欢察觉到,偷摸著抬头看过去,恰好撞进他黑沉沉的眼底。 马车里壁灯不算亮敞,却能清晰的看到他是在盯著帕子。 卿欢心里一惊,心中忽然浮现上次在书房,她似乎也是拿了条帕子让世子题字,后来,那帕子掉在了书房被世子送到嫡姐手里。 他,已经知道了。 这一程,卿欢浑噩著,到了国公府,她依旧是提前跳下车,却失了准头,差点崴了脚,等到马车继续前行,她才从角门回到漪澜院。 徐灵君早就等的心焦,见到她狼狈的样子,拧眉质问,“让你去取个东西,你磨磨唧唧,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东西呢?可有被人发现?” 徐卿欢將药瓶递给了孟嬤嬤,然后安静的站在一边,她的確差点死在外面,但不会提起这件事。 孟嬤嬤仔细检查,確认无误,语气不耐的將卿欢打发出去。 待卿欢回到自己房內,绷紧的神经才松下来,“秋兰,帮我打一盆温水,我要擦洗一下。”这身上除了泥土还有血,著实嚇到了秋兰。 秋兰慌张的去了灶间,提了桶温水,等姑娘脱下衣裙后,才看到后背肩胛有被人大力按压的淤青。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孟嬤嬤又打您了?姑娘,反正现在还有大公子,不如我们告诉大公子,让他救您出去。”秋兰小心的给她擦后背。 徐卿欢笑了笑,觉得秋兰傻气的可爱,“求人不如求己,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无异於自寻死路,待你再大一些就能明白这个道理。” 秋兰的確不懂,大公子每年都会去儋州看望二姑娘,而且也是未来的家主,难道也不能保住二姑娘吗? …… “欺负荷香的人,是徐侍郎的妻子,沈氏身边的老嬤嬤,卑职一路跟过去,就看到那老嬤嬤躲进了玉斋楼,难不成是沈氏容不下荷香……” 戚修凛想起荷香每次见到徐知序的神情,分明是没有感情,只有客气疏离,若真是外室,只怕恨不得粘著自己的郎君。 又如何能做到这种境地。 他又想到之前徐灵君说起那帕子是一个远房表妹所绣。 “再去查查,徐家最近可有远房来的亲戚登门,或者,徐府是否还有別的女儿。” 荷香跟徐灵君,眉眼实在相似,但身上的气质截然不同,再细一点,越相处,越能察觉两人身上的迥异。 铁衣瞪大眼,“爷,您该不会怀疑荷香姑娘是徐老侯爷的私生女吧?” 这走向,怎么越来越诡异。 徐家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没听说什么时候多了另一个姑娘。 “有几分可能,”戚修凛跟晚间的“徐灵君”坦诚相对几次。 那种身体想触碰的感觉,无论是手感还是气息,他不会辨別错误。 这下,铁衣简直惊到了,他在心里仔细的將荷香跟世子夫人做了对比。 戚修凛察觉他在沉思,皱眉道,“你在想什么?还不快去办。” 铁衣慌忙止住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看著世子爷脸色不虞,內心一阵惊讶。 幸亏只吃了荷香姑娘的糕点,而没把赵嬤嬤说亲这件事告诉世子爷,否则,他早去领军棍了。 戚修凛起身,径直去了漪澜院。 这次,他没有提前离开,更是在荷香替换了徐灵君之后,整夜坐在榻边翻看书册,直熬的那人困劲儿上来,放鬆了警惕倒头便睡。 徐卿欢觉得奇怪,今晚世子既没有检查她的伤口,也没有言语试探,只是一味的看书。 她抬眸看他,小声询问,“夫君,还不歇著吗?” 他不睡,她怎么离开。 总不能再睡一夜,第二天等著嫡姐训斥她。 戚修凛这才合上书册,脱了外衣,只著那件白色里衣,与她躺在一起。 “以后每晚我都会过来,晨间与你一同用饭。”他说这话的时候闭著眼,呼吸平稳,却是没多大会便睡著了。 徒留徐卿欢一阵愕然,如此一来,她岂不是隨时都会被世子爷掐死? 徐卿欢不由得胆战心惊,没了困意,惶恐的到了半夜,想著爬起来,一只手臂忽然横在她身前,將她捞进了怀里。 世子的双腿也压得她动弹不得。 徐卿欢顿感绝望,她颤巍巍的从他怀里抬首,近在咫尺的一张俊挺容顏。 不得不说,世子爷皮囊精致,是京都数一数二的美男。 比儋州教她的先生还要俊美。 尤其他是圣上眼前的红人,官居高位,若是能藉助他……她不敢想像。 不久之后,她浑噩睡过去。 揽著她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她粉白无暇的脸颊上,那方红唇,也透著诱人的顏色。 次日一早,徐卿欢浑身冰冷,她居然没有跟嫡姐换过来。 正当她怔仲时,听到世子爷的吩咐,“既然起来了,过来帮我穿衣。” 第38章 她要自己走出一条生路! 这本该是嫡姐做的,阴差阳错居然落到了卿欢头上,此时外间已经天光大亮,她这张脸,与嫡姐再像,但凡仔细些也能分辨出来。 “昨晚,本世子可没有折腾你,夫人这是累的起不来?”戚修凛瞥她。 卿欢便不敢磨蹭,麻溜的爬起来穿好鞋履走到他面前。 他依旧只著中衣,身形挺拔,胸口鼓鼓的肌肉,清晰的看得到轮廓,劲腰窄臀,双臂充满力量,不愧是武將。 站在他面前,卿欢才发现自己只到他的下巴位置,穿外袍束腰带尚且能做到,戴玉冠便要踮起脚。 戚修凛没有半点弯腰的架势,似是故意为难。 徐卿欢抿唇,“夫君,你低下来一些,妾身够不到。” 稍抬手臂,她袖管下滑,露出了被纱布缠绕的伤处。 徐卿欢惊恐的要遮住,却发现世子的目光掠过她的伤口,根本未做停留便转开。 他明明看到了,仍像昨晚,什么都不问。 这一瞬,徐卿欢便彻底確认,眼前的男人,对所有的一切心知肚明! 她原本忐忑,忽然变得寧静,脚下踉蹌,便顺势跌进了他怀里,伤口碰到他肩膀,发出低低的痛呼。 戚修凛眉头轻皱,顺势托住她后腰,“当心些。” 晨间阳气更盛,他这些日子都没有与她同房。 昨晚后半夜,她几乎整个人蜷进他怀里,温香软玉,勾的他差点把持不住。 原本,戚修凛以为这荷香与徐灵君一般,是个工於心计的女娘,现下看,她不过是受人指使,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那白皙细腻的臂膀上,竟然都是小小的针孔,可见他的这位好妻子,是怎么磋磨身边人。 外间院內,孟嬤嬤看著紧闭的房门,又气又恼,一个贱婢,居然同世子爷睡到天光大亮。 待稍晚些,她定要好好惩戒二姑娘,好让她长些教训。 不多时,门后传来世子吩咐送水洗漱的声音。 秋兰和青执依次站在廊下,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將温水送了进去,尤其是秋兰,惊讶的发现她家姑娘娉婷娇俏的立在世子身边。 主动给世子递巾帕,帮世子打理被水沾湿的髮丝。 青执怔了几息,很快反应过来,捣了下秋兰的胳膊,“別愣著了,快去伺候夫人。” “哦哦,奴婢知晓,”秋兰低垂著头,忐忑不安,担心姑娘会被孟嬤嬤惩罚。 趁著给姑娘梳妆时,秋兰低声问,“您怎么陪著世子留下了……” 徐卿欢眼神示意她別问,毕竟,戚修凛不放她走,当著世子爷的面,她好几次都没走掉。 一番梳洗打扮,徐卿欢换了件紫色衣裙,富贵端庄,乌髮挽著垂云髻,脂粉未施,即便如此,她穿著嫡姐的衣服也是担忧不安,是以,用膳的时候,根本没吃多少。 戚修凛侧眸看了她一眼,吩咐孟嬤嬤去库房多支些驱蚊的薰香。 孟嬤嬤听完,目光落在二姑娘身上,顿时眼底迸出杀意,隨即点头弯腰的恭顺应下。 等世子爷离开,孟嬤嬤支走所有丫鬟,请了徐灵君回来。 在偏房睡了小半夜,徐灵君后腰被硬床硌的酸痛。 她看著面前垂眸恭顺的徐卿欢,怒火如滚油浇灌,抬手便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贱人,只是用一用你的肚子,你真当自己是个妾了,还敢留宿,孟嬤嬤给我打烂她的脸!” 徐灵君必要出了这口气。 她坐在交椅里,抿了几口茶仍旧觉得淤堵难受。 孟嬤嬤附耳说了几句,倒是把她气的再次將茶杯砸在徐卿欢身上。 “好啊,好的很!”不过几个蚊子眼儿居然值得世子让人將那几棵招蚊的树给挪走了。 徐卿欢瑟缩著肩膀,低声囁喏,“是世子体恤嫡姐,並不是对卿欢好,若不是因为嫡姐,世子也不会劳师动眾。” 孟嬤嬤道,“这倒是真的,世子是因著姑娘才对她好,否则,她这等身份便是给世子提鞋都不配。” 徐灵君闻言,没有半分缓解,依旧满是阴毒的看著徐卿欢,半晌,她唇角扬起来,换了副温和神色。 “你我之间到底是姊妹,我並不会真的怨怪你,行了,回去吧。” 徐卿欢微微一顿,这样的徐灵君,倒像是泰山崩之前故意做出的平静姿態。 果然,她眼皮跳了大半日,到晌午的时候,一个小廝便偷摸著站在了院外,朝著秋兰招手。 “秋兰姑娘,后门来了个小丫头,说要见你,你赶紧过去看看吧。”小廝兜里揣著不少银钱,都是那丫头给的,否则三五个子儿的他也不屑过来传话。 秋兰嘀咕著,还是走了出去,却见著小娘別院的一个丫头急的脸颊通红,不住搓手。 “你是叫,瓶儿?你这会子怎么来了?” 瓶儿上前,一把攥住了秋兰的手,“你快去告诉二姑娘,就说她小娘的胳膊被断裂的树砸断了,那恶毒的翠儿也不给姨娘请大夫,就这么干耗著,是要耗死人……” 秋兰惊叫,“什么?” 再等不及,一面让瓶儿先回去,一面奔回了漪澜院。 瓶儿是个老实敦厚的,徐卿欢去过一次,走的时候在角落看到躲起来哭泣的瓶儿。 一问才知她府里母亲病重,想要预支月钱,管事那边死咬著不给支。 徐卿欢便给了她一些银钱,让她先拿去给母亲治病,却没想过她是个知恩图报的,冒著这么大的风险过来通知她们。 得知这件事,徐卿欢五內俱焚,慌乱的打翻了桌上的物件,踉蹌著去寻嫡姐。 “求嫡姐让我出府去看望小娘,我不会耽搁时间,很快就会回来。” 小娘身体本来就弱,这些年汤药不断,根本没办法根治,她平日都是小心的照顾著,眼下小娘独自被关在別院,过得什么日子,她不在跟前,也无从得知。 “是吗?你小娘怎么了?”徐灵君瞧她焦急,心里痛快,反而悠閒地品茶,欣赏著她的痛苦。 卿欢给嫡姐跪下,声声哀求,“我並不清楚,只是……做了个梦,梦到小娘病情加重了。” 她不敢说是瓶儿送信,担心瓶儿会被报復。 “梦而已,又不是死了,急什么,你们这样的人,就是好养活,皇城水米这样好,还能加重了?” 徐灵君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瞥著她,“你本来就是我的替身,才陪了世子几次便不知天高地厚,说到底,若没有我,你连京都的门都碰不到,又怎能跟世子坐在一起用早膳。” 徐灵君的声音充满了鄙夷,她嘲笑这个庶妹的自不量力,也在明晃晃的警告她。 卿欢便什么都明白了。 小娘根本不是被树枝砸伤,而是有徐灵君的授意,才会遭此折磨。 她跪下,眼含热泪,“奴婢知道错了,以后会努力怀上孩子,求夫人大发慈悲放奴婢出府,只要一个时辰,奴婢很快回来。” “你没有错,便是有错,也会有人给你兜底,比如你小娘,秋兰,这才刚开始呢,妹妹,你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可得好好加把劲。” 徐灵君微微一笑,如罗剎魔鬼。 徐卿欢知晓她不会让自己出去,跪了整整三个时辰,到晚霞烧天才得了令能够起身。 只不过,她的双腿早已无法正常行走,只能扶著墙壁一点点的挪出去。 夕阳金灿灿的,映著她苍白的脸。 她如鬼一般眼神恍惚。 从踏进京都,她们的命就握在別人手里,或者待她真的怀上孩子生下来,也难逃一死,那小娘和秋兰…… 呵,既然如此,她何须顾忌太多。 若前方是死路,她就偏偏要自己走出一条路,在这皇城里,好好的活著! 第39章 妾想让您好好看看妾 卿欢跪了三个时辰,换来出府去见小娘。 別院里,居然连灯笼都不捨得掛上几只,屋內更是一盏油灯。 光线昏暗,罗小娘便靠在榻上,身侧摆著线筐,手里捏著针,正一针一线的缝製衣袍。 或许是太暗了,她时不时眯著眼,朝油灯凑,断了的左侧手臂居然没有影响她做针线活。 卿欢眼眶发酸,未免小娘担心,抬手抹掉了眼角的泪珠,她快步上前,轻声唤道,“母亲……” 罗小娘顿住,不可置信的抬眼,欣喜道,“卿欢,你怎么来了,天色已晚,是大姑娘让人送你来的吗?路上可安全?” 她说著便要起身,徐卿欢忙去轻轻按著她的肩,將针线从她手里拿走。 “嫡姐知晓我思念你,便让人送我来看看,你的手……”她抚摸著小娘两鬢乌黑髮丝里掺杂的银髮,鼻腔一阵阵发酸。 来了京都,小娘似乎愈发的憔悴,母女俩十天半月见不到一次面,这种日子,的確煎熬。 “快坐下让娘看看,好像瘦了些,但是更俊了,娘没事,被枯枝砸了一下,你来之前,大公子已经带著大夫来给我瞧过了,还开了药。” 外间有好几个丫鬟盯著,罗小娘欲言又止,最后道,“你定要照顾好自己,娘这边,一切都好,等夫人放我们离开京都,娘都想好了,给你定下那门亲事,他也同娘亲说过,会待你好的。” 徐卿欢正在伤心,抬眸问,“谁待我好?” “就是……”罗小娘还未说完,门外传来脚步声,居然是徐知序又回来了。 他手里还提著不少补品,看到她,神情一顿,目光看不出別的情绪,“这件事是我疏忽了,这院里的奴僕我已经惩戒过,绝不会有下次,你且放心,我既答应你好好照顾姨娘,自然会做到。” 徐卿欢下意识就想与他保持距离,开口道,“多谢兄长。” 除此之外,她便只与罗小娘说话,眼见著娘亲手臂已经处理过,並无什么大碍,卿欢便要回府。 可她刚起身,便看到小娘耳后的头髮,少了好大一块。 卿欢一愣,呼吸心跳皆加快几分,她便同徐知序说了要跟小娘说些话。 徐知序也知晓母女间是要单独相处,便撩袍出了门。 “母亲,你告诉我,是不是这儿的丫鬟平日欺负你?”她探手,摸了摸小娘耳后,断髮已经生出来,刺刺拉拉的扎著她的指尖。 罗小娘眼神躲闪,撒谎道,“没有,你多心了,娘吃的好穿的好,夫人特意交代了她们吃穿都不会短了娘。” “骗人,我不信。”她想起来徐灵君折磨人的手段,便仔细的检查了娘亲,果然看到不少新伤叠的旧伤。 若不是她主动询问,小娘也是绝不会开口告诉她。 母女俩各自受著苦,谁都不愿对方掛念,徐卿欢深吸口气,坐下后握住了小娘的手。 她知晓,自己和小娘没有登在侯府的宗谱上,生死都不会有人在意。 曹氏更能隨意拿捏她们。 若想真正的走到人前,让曹氏忌惮,便要从徐府那位当家的著手。 她没耽搁太久,与母亲辞別后,便又私下找到瓶儿,给她塞了些银钱。 “不用了二姑娘,上次您给的银钱还没用完,我……”瓶儿直接跪在地上,哭道,“我娘病故了,我把娘亲埋葬了之后还剩了不少,姑娘,奴婢能不能跟到姑娘身边服侍……” 在这儿,翠儿总是隨意打骂她们,还剋扣她们的银钱,但因为翠儿是曹氏眼前得脸的丫鬟,没有人敢反抗。 徐卿欢自身难保,自然无法答应,但她宽慰瓶儿,“你莫急,若我来日有了机遇,再来寻你,到时若你还愿意,那我便想办法。” 瓶儿不住磕头,又哭又笑,“奴婢等著二姑娘。” 徐卿欢出了门,徐灵君安排的人等在外头。 徐知序就站在马车边,神色晦暗,也不知他是不是清楚那晚的事,徐卿欢也不打算提。 她道了谢,也不去看兄长的表情,便上了马车。 身后,徐知序神色复杂,这几日,他在母亲面前旁敲侧击,提了程安那件事。 母亲没有大反应,只说:死了便死了,但孟嬤嬤只有这一个儿子,她是看著你们兄妹长大,最好別在她面前多说。 此言一出,徐知序就清楚,这事儿是母亲的手笔。 他的这位母亲强势,在家中能当得起父亲的主意,连他都不能直接叫板,若要把盘盘接出国公府,只怕还要耽搁一段时间。 徐卿欢回了府上,便被秋兰拉著快步回到房內换衣裳,梳妆打扮,“世子已经来了一段时间,大姑娘那边急的不行,平日世子来的很迟没想到今儿这么早。” 来的早好啊,以后,她会好好的伺候世子。 徐卿欢握著炭笔,细细的描眉,沾了口脂一点点的按在粉嫩的唇瓣上,一双杏眸清亮惑人,换上嫡姐的衣裙后,更是娇艷动人。 她不止如此,还让秋兰將採摘的瓣泡了水送来,漱口后,唇內一股香。 “二姑娘,好像哪里不一样了。”秋兰喃喃道。 徐卿欢启唇笑问,“哪里不一样?” “更好看了,没有以前那种谨小慎微,就是,让人眼前一亮。” 是了,她身份暴露,世子都没有揭穿,还有什么可怕的,只管放心大胆的去,便是有事也是曹氏兜著。 卿欢起身,整理了衣裙,“只是想通了不少事而已。” 她將嫡姐替换出来,装作看不到嫡姐阴狠的目光,逕自迈步进去,却是看到在灯下看书的戚修凛。 目光交匯,卿欢不再像往常那样胆怯,反而款款走到他面前,“夫君今晚还要处理公务吗?” 她精心装扮,夏日有了暑气,便只穿了件露著臂膀的无袖褙子,里面是件牡丹缠纹的主腰,阔腿的纱裤,行走时,淡香盈盈。 一身的细腻瓷白,极其耀眼。 戚修凛呼吸顿住,目光落在她两侧锁骨,之后便移不开。 他轻咳一声,眸色热了热,“今日事已忙完,夫人这是要与我对弈还是有別的趣儿?” 卿欢微微一笑。 果然,男人都是喜欢这种调调,以前小娘便说过,像侯爷那种男子,大多好色,可有色心没有色胆,便喝酒壮胆才敢行事。 否则,父亲是定然不敢背著曹氏宠幸別的女子。 卿欢耳垂髮红,似低喃著开口,“妾身嫁给夫君五年,虽说前五年夫君在边关,可如今你回来了,妾便想好好的让夫君看一看妾身。” 戚修凛倒没有想过,荷香会变得如此胆大,卸了胎记,铅华不沾,唇殷红如瓣,一张一合间,居然有淡淡香。 他的视线不由得落在她唇上,喉结滚了滚,眼神也愈发的炙热。 第40章 筹谋(脱身) 徐卿欢知道凡事急不得,太过心急会显得刻意,所以她也只是用言语撩拨一番,待看到世子目光幽深,便適时地收了手。 “妾身还未沐浴,烦请夫君稍等一会。”她回来的匆,只是换了衣裳,没有净身,反倒是戚修凛已沐浴过。 他淡淡嗯了声,便重新將注意力放在书册上。 不多时,孟嬤嬤指挥著秋兰青执送了水。 美人儿脱乾净衣裙,雪白的玉足踩在凳子上,刚踏入浴桶,孟嬤嬤便按著她的肩膀。 “今日休要留宿,完事儿直接出门!” 平日穿著衣裳可看不出来这二姑娘身前这么好,尤其是那双笔直的玉腿儿,难怪一副狐媚相。 若不是她,程安也不会被勾的失了分寸,还落得牢狱之灾。 青执跟秋兰帮著往那水里撒了些瓣,只是在青执没看到的角落,秋兰朝著水里撒了把药粉。 她一嗅便猜到,那是助孕的东西。 寻常人很少用,是因这东西其实並不能助孕,只是坊间谣传…… 青执想起来世子交代的事,趁机靠近,却看到了世子夫人朝她微微一笑,“不用你们伺候了,我自己可以,你跟秋兰出去吧。” 她一怔,仔细的看了看,都未曾多想就被秋兰给拽了出去。 外间的戚修凛將书册放下,嗓子乾燥,喝了半盏凉茶依旧没有缓解。 他明知不该,却控制不住內心綺思,尤其是方才荷香靠近,那股幽香便让他想起圆房当晚,她不著寸缕的样子。 戚修凛抿唇,起身,却是出门让铁衣將书房柜子上的漆木匣子取来。 铁衣不疑有他,麻溜的跑腿,將东西取过来。 他没有假手於人,亲自用温水泡了一片肠衣,原本这东西是军中一位颇有经验的將军备下的,只说他兴许用得到。 寻常夫妻,若不想让妻子有孕,也不愿妻子吃避子汤,便会行房前用此物,只是清洁起来较为麻烦,那老將军手把手的教了他好半天。 起初他是不愿学,毕竟他没打算与徐灵君同房,只是回了京,许多事就由不得他。 在弄清楚所有事之前,他要斩断麻烦。 徐卿欢洗了半晌,泡的脸颊緋红,孟嬤嬤是不屑留下服侍她,青执也被秋兰带出去了。 时机成熟,她起身,脚底一滑便坐在了浴桶中,隨即发出一声惊呼。 戚修凛闻声,想著她也该穿戴好,便大步迈进了湢室。 氤氳雾气中,只见浴桶中水声哗啦,一只白皙小手抓著桶沿,似乎在挣扎,不时地低喃著“嬤嬤,我脚抽筋了,扶我一下。” 徐卿欢估摸著时辰,待世子靠近,自发的伸手抓住他手臂,趁势站起了身子。 女子婀娜,身段纤瘦却凹凸有致,许是在水里憋久了,甫一站起身,便將双手缠在他脖颈,大口大口的呼吸著。 温热的气息拂过脖颈,酥麻,顿时席捲全身。 戚修凛眸色加深。 卿欢整个人便呆住,脸颊緋红的看著他,隨后发出一声惊呼,直接將脸埋在他肩胛,再不肯抬头。 “夫君,怎么是你……妾身脚有些麻了,能不能麻烦你把我抱出来。”她到底早有准备,嘴上这么说,双手缠得更紧。 只是她没注意到,世子微红的耳廓。 戚修凛还从未有过这种感觉,除了气血上涌,还夹杂著几丝怜惜,或许是知晓她被徐灵君强迫,他此刻竟想问一问,她待自己是什么情意。 取了件外袍,將她裹著,戚修凛抱著怀里的人儿出了湢室。 徐卿欢便在榻上换了寢衣,世子竟还体贴的將纱帐放下来,做了君子礼仪。 她咬著下唇,深吸口气,赤脚下了地,看到背对著床榻的世子,伸出手,抱著他劲瘦的腰肢。 一夜烛火摇了许久,帐子里被掀红浪,素了许久的世子,再次让她体会到了筋疲力竭。 这次,徐卿欢记著早些出去,但很奇怪,世子好像並没有…… 她摇摇头,也许是错觉吧,毕竟男人在榻上,哪里能控制的住。 接连好几日,戚修凛都宿在漪澜院。 虽然是好事,可对徐灵君来说,每次都是煎熬,尤其是看著徐卿欢承欢之后出来的神色,她就烦躁的厉害。 青执那边,照旧有什么动静就会去四明堂匯报。 “奴婢始终近不了夫人的身,孟嬤嬤看管很严,便是晚间洗漱,也有秋兰在。”青执也觉得奇怪,“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夫人跟荷香,似乎有几分相似,奴婢怀疑……” 世子端坐在书案后,听此並不觉诧异,铁衣却瞪大了眼。 “你胡说什么,荷香是被夫人买进府里的丫鬟,人家脸上虽然有胎记,可心地善良,你可不能妄加揣测。”胎记也损不了荷香的善良美丽。 戚修凛瞥了眼铁衣,“你很了解她?” “了解算不上,顶多说过几次话,而且爷您不也是让我去……”后面的话,铁衣卡在嗓子眼,訕訕的住了嘴。 他微微皱眉,只道,“以后你只需跟在荷香身边就好,其余的,便无须再做。” 世子的意思,不必在刻意接近世子夫人了,青执抿唇,隨后福身退出书房。 “让你查的事,如何了?”戚修凛隨意翻看一本书册,是上次拿给徐灵君的商论,里面夹了张字笺,写著阅读后的感想,字跡上看,是荷香所写。 铁衣道,“徐老侯爷除了徐大公子和夫人,几个通房也都没有所出,不过查到当年老侯爷还宠幸了一个丫鬟,后来那丫鬟就被送去儋州了,至於她有没有子女,还在等著儋州那边的消息。” 说到此,铁衣犹豫了下,“爷,如果夫人真的跟別的外男有染,这事儿可不得了,承安侯府跟太子的关係,可不能跟他们撕破脸。” 国公府属於中间派系,文臣武將,不站队,不表態,但承安侯却与太子关係甚密,这也是当初戚修凛不愿意娶徐家女的原因。 但母亲不知晓,总想著娶妻娶贤。 “我从未说过,要与侯府撕破脸。”至少不是眼下。 铁衣:哦,真有绿帽子,爷也要戴著吗? 此时的漪澜院內,秋兰看著二姑娘正在窗下作画,那副画她已经画了好几日,每晚从臥房回来,二姑娘还要挑灯绘画,还从大姑娘房里借了本经书誊抄。 “姑娘,歇一歇吧,你白日黑夜不歇,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了。” 秋兰凑过去,看了眼,“这是,寿山福海图,还有《长寿经》?” 小楷誊抄,硃砂批註,她从戚修凛那藉口练字,討来的宣纸,装裱成捲轴。 徐卿欢揉了揉发昏的眼眶,眼神中带著灼亮,“是,过几日,是祖母的寿辰,那一日,我要亲自將东西送到祖母手上。” 说完她从抽屉取出几封信递给秋兰,“过几日的寿辰,我与嫡姐出门后你便拿著这份放行书,去找母亲,戌时,我若没去找你们,就让母亲打开这封信。” 秋兰瞠目。 姑娘,到底想做什么? 第41章 风波1 如此又过了几日便到了徐灵君最期盼的日子。 她在国公府万分憋闷,若隔几日就回侯府少不得被人说閒话,趁著祖母寿辰,她想同母亲好好说近来的委屈。 戚修凛自然是要陪她一同回去。 至於卿欢,她作为嫡姐的替身,也要隨时侍奉在侧,以防有什么变故,她在给嫡姐收拾东西的时候將准备的寿礼也放了进去。 嫡姐的东西,无人敢查。 出门时,戚夫人亲自让人送了些贵重礼品让徐灵君转交给徐老夫人。 徐灵君满面笑容,谢过婆母,隨后拎著裙摆上了马车。 她与世子同城一辆,庶妹与孟嬤嬤在后面的车上。 与夫君一处,难免想要更亲密些,只是她才靠近,世子便叮嘱她要坐好。 徐灵君忿忿的绞著帕子,扮作贤妻的面具便僵在脸上。 很快,马车抵达了承安侯府,早有小廝在门外相迎。 搬运贺礼的时候,卿欢便趁机將东西藏在车內。 待一应的贺礼都搬进去之后,徐灵君也与戚修凛在眾人艷羡的目光里,一前一后的迈进了侯府。 徐卿欢垂著头,脸上依旧戴著布巾。 “进去之后,你就去下人房,老老实实的等著宴席结束,听到了吗二姑娘。”孟嬤嬤扯了她一下,恰好碰到她受伤的手腕。 徐卿欢乖巧嗯了声,护著手,脚长在她的身上,她要去哪里,还用孟嬤嬤同意不成。 但有人看管著下人房,是府里的两个丫鬟,卿欢藉口腹痛,那丫鬟就给了她恭桶,便是打算將她锁死在房里。 她掂著荷包里仅剩下的银钱,再不舍也递了出去,“两位姐姐,这些银钱给姐姐拿去买些胭脂水粉,我实在羞的慌,不想在屋里解决,求姐姐们通融一下吧。” 足有二两碎银子。 是她辛辛苦苦攒了许久。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逢年过节大夫人倒是会打赏,可没多少。 她们也都是末等丫鬟,每月月钱也只有五百文钱。 果然国公府的丫鬟就是大手笔。 接了荷包,其中一个挽双髻的丫鬟点点头,“那你快点儿,別耽搁。” 徐卿欢难掩欣喜,出门后,便找了个无人处洗净了脸上的胎记,脱下外面的粗布裙子,里面是从儋州来时带的碧色衣裙,虽破旧了些,可衬的人肤色格外白皙。 她是个生脸孔,在侯府行走,旁人还以为是来参加寿宴的宾客侍女,倒也没什么人刻意去约束她。 卿欢找到后罩房马厩,寻到了国公府的马车,谎称是府上小廝遗落了东西,也便顺利的將她的“贺礼”拿了下来。 …… 侯府宾客满门,若是十年前,只怕是门庭萧索,可这些年渐渐重回巔峰,加上承安侯的女婿是陛下眼前的大红人,他多少跟著沾了荣光。 前来参加寿宴的人中,大多是承安侯的同僚,他寒暄几句,看到了戚修凛与灵君。 再去看旁人的羡慕目光,顿时觉得女婿与女儿简直登对极了。 再过不久,灵君诞下麟儿,侯府的地位又会水涨船高。 想著想著,他不由得露出满意的笑容,只可惜,侯府子嗣凋零,若不是曹氏,他本该有更多的子女。 徐老夫人坐在上首位置,挽狄髻,寿桃抹额,著了件松鹤延年的紫檀色云锦翟衣,整个人雍容华贵。 接受了一眾晚辈的贺礼之后,老夫人便將目光落在了徐灵君与戚修凛身上。 “君儿,孙婿,来来,到祖母身边来。” 戚修凛那等威严的儿郎,在老人家面前也放低了姿態,而徐灵君方才献给老人家的是一卷《长寿经》,是打开的状態,里面的字跡,旁人识別不出异样。 可他一眼看出来,这长寿经,並非徐灵君誊抄。 连给自己祖母送贺礼都要弄虚作假,徐灵君身上,究竟有几分真假。 戚修凛侧首看了眼身边仪態端庄的妻子,徐灵君察觉世子的目光,面含羞涩的回望。 在旁人眼里,便是夫妻情意浓厚。 老侯爷顿时容色焕发,觉得呼吸舒畅,全身都有著无穷的力气。 徐知序带著妻儿,一副心不在焉的神色,沈文嫻见他面色不霽,轻声道,“夫君若是身体不適,稍后莫要饮酒,早些回去歇著,这边女眷我会应付。” 他微微一笑,“无碍,你也辛苦了,这几日操持著祖母寿宴的事。” 能得到丈夫的讚许,对沈文嫻来说便足够了,她嫁给徐知序多年,与他相敬如宾,从未体会过炙热的感情,心里多少有些缺憾。 人群里,一道阴狠的目光越过眾人,直勾勾的落在了徐灵君身上。 徐灵君如芒在背,回首时便看到了让她胆寒的一幕。 萧夫人正站在不远处,满脸憔悴,眼底乌色如鬼魅瞪著她。 徐灵君面色发白,不由得垂下头,细微的变化引起了戚修凛的注意。 “夫人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適?” 她恍惚应下,“许是昨日吹了风,有些头痛,祖母,还容得灵君回房內稍做调整再来前厅。” 曹氏也发现了不妥,回身四处看,顿时皱了皱眉。 她明明没有给萧家下请帖,也特意的叮嘱了守门的小廝不许放萧家人进门。 怎的萧夫人还是出现在侯府。 曹氏未免女儿漏出破绽,忙唤了孟嬤嬤搀著她离开正堂。 戚修凛眸光锐利,於嘈杂之中睃视,便看到曾与徐灵君差点结亲的萧夫人,而萧夫人看他的神色,透著说不出的怨恨,仿佛戚修凛做了对不住萧家的事。 他心中一顿,依旧不动声色。 人群中,穿的里胡哨的赵明熠朝他眨眨眼,在宾客各自回了座位等待开席之后,行到他面前。 “名单已经擬好,你记得批准,对了,怎么没见你家那个小荷香啊,她来了吗?” 戚修凛拂袖,没搭理他。 赵明熠鍥而不捨,“你別误会,我只是秉持著美好的事物多欣赏些,总是没错的。” “美好?”原本脸色不善的男人,倏然回头,以一种泰山压顶的气势看向这位小郡王。 赵明熠微笑,“你没有发现,荷香的那双眼,很是好看,像璀璨的星河,若她脸上没有那块胎记,我可要向你討了来……你那甚表情,我只是討要个丫鬟,又不是要你的军功。” “再者,一个丫鬟而已,你国公府多的是。” 戚修凛唇角抿紧,荷香即便真的只是个丫鬟,也断然不可能交给这个蝴蝶,更何况,她早已是他的人。 这边的老侯爷陪著宾客,多吃了些酒水,不慎打翻了酒盅,便起身去后院更衣。 路过假山,便听到脆生生的一句,“父亲。”似乎还带著颤抖的哭腔。 承安侯回身之际,看到了站在树下的碧色身影,身量纤细,衣裙破旧,容色却明亮清洁。 他一时恍惚,脑海里想起了十多年前曾经宠幸过的一个丫鬟。 当年的承安侯年轻气盛,被曹氏压制的没有喘息的时间,母亲身边的一等丫鬟温婉柔美。 他早已喜欢多年,而且母亲也有意將那丫鬟拨给他做妾,是曹氏断然拒绝,他心绪烦闷吃了酒,便宠幸了她。 “你,你是卿欢?”承安侯蓄著鬍鬚,麵皮白净,五官深邃,看得出年轻时是个俊俏的,眼前的女子有几分像他。 更像他夜夜会梦到的,曾令他心动不已的女娘。 第42章 风波2(紈絝救美) 过去的十七年里,承安侯从未尽过为人父的职责,就算他想给罗小娘送一些东西,碍於曹氏,也不敢。 他仔细的看著这个女儿,她跟罗小娘很像,瞬间勾起了承安侯的记忆。 “你,何时来的京都,是谁接你来的,你又是怎么进的侯府?”老侯爷四处看,没有发现其他人,便上前將徐卿欢扶起来。 卿欢眼角滑落清泪,哽咽道,“母亲接了卿欢和小娘来京都,父亲不知吗?” 老侯爷顿了顿,神情有些尷尬,也让卿欢怀疑,他似乎並不知晓,可难保他不是揣著明白装糊涂。 就如同当年,曹氏要给小娘灌落胎药,是老夫人阻止,这位父亲全程没敢抗爭。 “我確实不知,那你小娘呢?”老侯爷和风细雨的问,又怕被人看到,便带著卿欢去了后院书房。 徐卿欢將怀里的贺礼递给父亲,“小娘在城中的一处別院,我们已经来了月余,母亲把我和小娘接来是为了给卿欢摘一门亲事,也是给小娘治病,卿欢感激嫡母,所以想著祖母过寿,作为孙女也要送上贺礼,可卿欢不敢去见祖母,父亲可否替女儿转交给祖母?” 承安侯舒了口气,接过来打开,微笑道,“有心了,我会替你交给你祖母。” 他惦念了罗小娘多年,不免好奇,“欢儿,你是如何得知我便是父亲的……我的意思,你一出生便隨著你小娘去了儋州,可从未见过我。” 徐卿欢內心冷笑,却还是装著乖巧,“是小娘,曾经画过父亲的画像,卿欢这才知道父亲的相貌,原来,卿欢与父亲也是有些相似的。” 小娘根本没画过,甚至从骨子里厌恶侯爷,但要想以后活的更好,小娘便需要成为侯府的人,而不仅仅是个无名分的通房。 这是其一。 其二,老侯爷懦弱,一辈子被打压,却也在乎声誉,他若知晓曹氏母女如此胆大,敢算计世子爷,怕也会惊出一身冷汗。 其三,她这个父亲当初是为了利益娶了曹氏,骨子里利益为重。 “父亲,卿欢在嫡姐身边学规矩,世子也不知晓卿欢的身份,但这几日,女儿日日担心受怕,万一世子爷,有所察觉恐怕会怀疑嫡姐和母亲……” 承安侯一听,愣在当下。 卿欢適时地闭上嘴,留给他遐想的空间。 她方才在假山旁等老侯爷,故意挑选有下人路过的时间段,想必此时曹氏已经接到风声,再过不久,侯府就要掀起风波。 …… 曹氏的清暉院,徐灵君倒没想过,萧夫人如此大胆,登门来见她。 且看萧夫人的神色,仿佛心里憋著口恶气,她不顾丫鬟和孟嬤嬤的阻拦,偏要进了院子。 对於曾是山匪的萧夫人来说,几个丫鬟根本阻不住她。 她一路堂而皇之的进了內宅,看到徐灵君与曹氏,讥笑道,“徐夫人好手段,你如今有了这么好的女婿,便想一手遮天是吧,竟然把手伸进了我的后院。” 徐灵君诧异的看著母亲,“她是什么意思?” 本书首发.com,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曹氏倒没有半分慌乱,“萧夫人慎言,你在我侯府撒野,未免也太过肆意妄为,若我家侯爷稟明陛下,恐怕徐將军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就要付诸东流。” “你以为我怕!”曹氏竟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挽了个剑,英姿颯爽的怒视这母女俩。 她篤定了曹氏不敢声张,便是她今日捅破了天曹氏也会想尽办法堵住她的嘴。 “你让一个青楼女子去勾引將军,企图败坏萧府名誉,没想到吧,那女子已被我斩去一只手,全部交代了,徐夫人,我儿还在边关,他若出事,我便將你女儿的脏事儿全部捅出来。” 萧夫人不惮曹氏,睥睨著徐灵君,“徐大姑娘,这个月你可还没写信呢,对了,这是我儿写给你的,你可得好好看著,看他如何为了你这样的女子在前线廝杀。” 她从怀里取出一封信,甩到了徐灵君脸上。 徐灵君脸色大变,捂著心口,急急后退一步,根本不敢去捡。 曹氏也没想到这个萧夫人骨子里粗狂如男子,丝毫不忌讳这些礼仪规矩,真真是个野蛮人。 说完这些,萧夫人重新收回软剑,瀟洒离去。 徐灵君这才慌里慌张的捡起了信,点了烛火,便要將信烧掉。 “你先看看,然后在我这里多写几封,记住,不要透露任何身份信息,我会让人送到香粉铺子,至於边关那儿,你放心,要不了多久,一切就都结束了。” 徐灵君惴惴不安,打开了信,看到迥劲的字跡浑厚充满了力量。 萧凌这封信,写的情真意切,字字句句饱含了浓烈的思念。 甚至说他又杀了多少敌人,立下多么大的功劳,等他回来,定要將她从戚家带走。 嚇得徐灵君大骂,“这个混帐东西,他是要毁了我,母亲,杀他,杀他!要快,我决不能让他活著回来,那侯府便永无寧日。” 曹氏拍著她的肩膀,“莫怕。” 待徐灵君平復情绪,將信烧毁,丟到了蔽盖里,然后提笔写了几封信,放在了母亲这儿。 门外有丫鬟过来,是曹氏身边的茯苓,茯苓同孟嬤嬤耳语几句。 孟嬤嬤便敲门入內,“大夫人,侯爷……侯爷带了个丫鬟去书房,两人单独相处已半刻钟。” “什么?”曹氏一把掀了桌上的茶盏,愤然起身,正要出门抓姦,又止住了步子。 今日是老寿星的生辰,人多嘴杂,传出去,侯府脸面无光,还影响儿女的前程。 曹氏给徐长渊收拾了多少烂摊子。 他裤襠里的几两肉就是管不住,人老了居然还能醉酒昏了头,敢在这么重要的日子乱来。 “大夫人,要不,老奴带了人去暗暗地將那个丫鬟处理了,您与侯爷,好好说,千万別为了个贱婢动怒。” 孟嬤嬤这些年,手上也沾了不少血,她在侯府时替大夫人办事,去了国公府,便又是大姑娘手里的一把刀。 杀个奴婢,回头只说是得了急症死了,根本不会惹人注意。 曹氏点点头,“处理的乾净点儿,別让人看见了。” 孟嬤嬤低头,领了命离开,她让人备上绳子麻袋,一路去了书房外的拱门等著,待书房的门打开,有个纤瘦的小丫头垂头出来。 “把人捆过来。”孟嬤嬤吩咐。 几个小廝上前,便要將麻袋套在对方身上。 徐卿欢出门的时候就看到拱门外的孟嬤嬤,她在小廝靠近的时候,转身便跑,沿著长廊穿过垂厅,听到了交谈声,才止住了脚步。 恰好,那小廝衝过来,將麻袋套在她头上。 “死丫头,还跑,再跑砍了你双脚。”小廝骂几句。 孟嬤嬤气喘吁吁过来,低声吩咐他们,“休要闹出动静,赶紧的,把人带走。” 假山上,日光正好,往下俯瞰了大半个侯府,赵明熠身边的小廝怀安剥了马奶葡萄,剃掉子儿,放在玉盘里,供小主子食用。 赵明熠眯了眯眼,忽然起身,將手里的玉盘子直接扔下去。 “呔!哪里来的恶霸,还不快放了那个姑娘!” 第43章 谋成(差点將二姑娘沉塘) 几个小廝一愣,齐刷刷的抬头,便看到了站在假山上的俊朗公子,正掐著腰一副救世主的神態。 怀安捂著脸,小声道,“我的爷,咱们在別人家里,爬上別人的假山,还要插手別人家的家事吗?” 要是被太妃知晓,又得训小郡王放肆无礼。 孟嬤嬤也嚇得呆住,但很快镇定下来,朝著对方行了礼,“原来是赵小郡王,院里的刁奴偷了东西,老奴不过是將人拿住,回去问几句话,並非故意为难。” 內宅向来规矩多,尤其是承安侯府,外人都传承安侯惧內。 方圆几里有个母蚊子,徐夫人都要掰断了蚊子的翅膀。 赵明熠本不想多管閒事,但方才他看著那丫头的背影很像一人,这閒事他就不得不管了。 此时的徐卿欢並非要引起外人注意,只是想让父亲看一看,曹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如何肆意妄为。 卿欢盼著赵明熠赶紧走,却不料,小郡王直接下了假山,来到麻袋前,“鬆手,把人放了。” 孟嬤嬤见无法阻拦,且这位爷是皇城里的刺儿头,得罪了,大家都不好过,便挥挥手,让小廝將麻袋打开。 那小女娘埋首遮住脸孔,双肩微微发抖,侧颊莹白如雪,似在哭,这一下激起了赵明熠的护本能。 他却是蹲在了女娘的面前,从怀里摸出条帕子递给她。 怀安翻了个白眼:风流债还不够多,主子真是把爱撒遍皇城了。 “莫要哭了,有本郡王在此,你要是没有偷东西,只管说,本郡王给你做主。” 赵明熠看向她,恰好,徐卿欢便抬了头。 他顿了顿,桃眼里盛满惊艷。 这张脸,分外眼熟,可又陌生,更多的是让人怜惜,尤其是她眼瞳红红的。 孟嬤嬤瞠目,死死的瞪著她,被侯爷带去书房的丫鬟竟然是二姑娘。 可二姑娘不该在下人房里,何时溜去了后院? 她胆子倒是不小,打起了这种心思。 孟嬤嬤赶紧让丫鬟去通知大夫人。 她则上前,用力的將徐卿欢拽了起来,丟给了小廝,“小郡王,这是侯府內院的事,您还是莫要插手的好,来啊,还不赶紧把这个刁奴带走。” 话音刚落,一道幽沉的声音从后方响起,“你说谁是刁奴?” 眾人便朝著那人看过去,徐卿欢也抬头,泪意连连,就见著老侯爷满脸怒容。 他是惧怕曹氏,可也是因为曹氏背后的家族。 如今侯府蒸蒸日上,他便是自己当一次家做一次主,还能被曹氏杀了不成! “侯爷!”孟嬤嬤惊嚇之余,双腿发软。 惊动了侯爷,再要处理二姑娘就不好办了。 卿欢怯生生的看著父亲,张嘴,那句“父亲”却始终不敢唤出口。 承安侯快步过来,多年未见的女儿,回了京,在自己的家里被个老嬤嬤当成偷儿,套进了麻袋。 他若是不出现,她们是不是还要把侯府的二姑娘沉塘了。 方才,欢儿临走之时,悽然说著,“女儿见了父亲,只怕以后再没有机会了,父亲保重。” 她还跪地磕了好几个响头,像是诀別。 现下看,还真是有人不想让欢儿活著走出侯府,除了曹氏,再没有第二人。 这些年,他的通房也有怀孕,大多不足三个月便会流產。 风荷院的通房甚至到了快要临產,胎大到生不下来,最后一尸两命! 他不是不知。 只是为了维持侯府的和平,便將一切都压了下去。 如今,欢儿回来了,还长得如此殊色艷丽,当著他的面,孟嬤嬤就敢这般大胆,可见是根本不將他放在眼里,是想將欢儿这一脉给斩断。 侯府的未来需要更多的势力注入,说不准,欢儿还能嫁个好姻缘,到时候侯府岂不是又多了个依仗。 如此想,承安侯便上前,狠狠一脚,踹在孟嬤嬤的腿弯。 孟嬤嬤不察,往后仰倒,摔得四脚朝天。 “放肆,瞎了你们的狗眼,连侯府的二姑娘都认不得了!” 此言一出,惊得眾人下巴掉在地上。 徐卿欢也微微一怔,没想到父亲这么爽快就认下她,比预期的还要快一些。 赵明熠眯了眯眼,虽说他见过不少猎奇的事。 可今日这件,简直让他有种衝动,想要写进话本子里。 闻讯赶过来的曹氏,到底了晚了一步。 贱婢养出来的就是工於心计,算计到了侯爷头上,是她疏忽了。 “侯爷,何事动这么大的怒火,今日是母亲的寿辰,你是要惊动来宾,让大家都看笑话?”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曹氏深諳。 承安侯看了她一眼,扶著徐卿欢,“夫人,为夫多谢你將欢儿母女接来京都,自今日起,她们母女就回侯府居住,以后,欢儿便是承安侯府上正正经经的二姑娘。” 曹氏惊讶的看著他,低声道,“侯爷这话的意思,是要当著这么多人的面让妾身难堪?有事,我们稍后再说,还请侯爷大局为重。” 卿欢鬆了口气。 她知道事情成了,父亲看重她身上的联姻价值了。 承安侯不想闹出笑话,让外人看,便道,“好,茯苓,你先扶二姑娘去风荷院厢房歇著。” 曹氏嘴角笑著,眼神阴毒,落在徐卿欢身上,格外的锐利。 卿欢却恭顺的朝著两人福身行礼,被丫鬟搀扶著朝风荷院走。 此事休,赵明熠拍了下手心的泥尘,转身离去,只剩曹氏跟承安侯。 “夫人何时將欢儿母女接来京都的,为何不告诉我,你若想给欢儿摘一门亲事,我那同僚里有不少家中的有志青年,待欢儿的名字上了宗谱上,她便是去给户部侍郎做个正妻,也是绰绰有余。” 曹氏却咬碎了一口牙。 “妾身只想著先把人接过来,在灵君身边学学规矩,再入府,否则她在儋州那样的地方待了这么多年,毫无规矩,岂不让人貽笑大方。” 承安侯这才笑笑,“既如此,还是夫人想的周到,那便让她回来,毕竟在国公府,也不方便。” 这边的闹剧从热火喧天到沉寂下来,前院却又掀起一阵巨浪。 铁衣將儋州送来的飞鸽传书,递到了世子面前,“儋州的兄弟传来的。” 戚修凛从竹筒里抽出字条,扫了几眼,垂眸时遮住眼底寒气。 恰好,徐灵君从后院过来,朝他盈盈一笑。 “夫君,妾身已好多了,我们这便去前厅吧。”她走过来,温婉一笑。 戚修凛將字条揉碎,顿时化作细碎的雪片一般散落在地上,隨后被踏入泥土中。 他顺势牵住徐灵君的手,同往前厅。 风荷院內,徐卿欢喝了几口冷茶,双手还在颤抖。 她方才在赌,赌父亲会不会为了利益將她从曹氏手里带出来。 幸好,她贏了! 若是输了,她也想好了后路。 出府之前,她已经提前模仿了嫡姐的字跡,写了放行书,交给秋兰,让她出了国公府便去別院找母亲。 到了戌时,她没有回去,秋兰就带著母亲离开京都。 回到儋州去寻曾教她读书写字的先生,请先生帮一帮母亲。 那位先生格外心善又很有耐心,绝不会袖手旁观。 一杯茶喝净了,她才平復了紧张的情绪。 风荷院的柳小娘端了糕点过来,却是细细的看著她,“你,与你的小娘长得很像,二姑娘,你的这张脸怕是会为你惹下不少麻烦事!” 徐卿欢一顿,看到柳小娘笑著取了件崭新的衣裙。 “二姑娘,您身上的衣裙已经脏了,换了这件,侯爷说,由您亲自到前院,去给老夫人贺寿。” 第44章 心计(想要逃离他) 徐卿欢內心波澜起伏,看著柳小娘手里的那件衣裙,织锦的缠枝立领比甲,藕粉色的百褶裙,翘头彩蝶云履…… 十七年来她从没有穿过这种衣裙,一时间,卿欢心中並无喜悦,父亲这么迫切的想让她去给祖母送贺礼,原因,她心知肚明。 但这也正是她想达到的目的。 柳小娘以前是江南的舞姬,人府不过三年,前头是沈小娘,胎大难產而亡。 她这手艺便是一块朽木到了她手里也会妆点成美玉,更何况卿欢这样的天生丽质。 “二姑娘,我不知道你为何回来,可既踏入侯府的大门,你往前的消停日子便到头了,以后,二姑娘若有任何需要可隨时来找我。” 柳小娘將她送到风荷院的门口,再不往前走了,她这样卑贱的身份,自然不会被允许出现在宾客面前。 卿欢朝她頷首,远远就看到了一个眼生的老嬤嬤朝她走过来。 “二姑娘吧,老奴是老夫人身边的许嬤嬤,特意遵从侯爷吩咐来接二姑娘过去。” 许嬤嬤上下打量了徐卿欢。 果然,比大姑娘还要美上几分,这等的姿容若是出现在前厅只怕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而之前,二姑娘在儋州从未有消息传到京都,估摸著都是大夫人从中做了手脚。 可惜了,即將二八年华的妙龄女娘,藏拙掩玉了这么多年。 卿欢福了福身,道了声谢谢,隨著许嬤嬤一起往前厅走。 …… 光影斑驳,落在落拓俊美的男人身上,他手指沿著酒杯边缘缓缓摩擦,嘴角是嘲讽的笑意。 儋州的消息早捏碎碾进泥土,不过上面的一字一句到现在依旧清晰。 他听著人群中喁喁私语,有人道,“方才我三急,去后院找净房的时候,听人说这府上有大事儿发生,也不知是什么大事,看承安侯的神情,春风满面的莫不是老来得子了。” “这可说不准,虽说外人在传承安侯惧內,这些年,他也没消停,府里的通房收了好几个,只是子嗣过於单薄,旁的大家族里,哪个不是四五个孩子。” 耳边议论不断,戚修凛皱了皱眉,那几人便顿时歇了声不敢再继续。 赵明熠却躋身过来,一屁股坐在戚修凛身边。 一行给自己倒了酒一行凑过来道,“你猜猜我看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戚修凛知晓他专挑旁人不去的地方,企图猎奇,隨口问,“说吧,又看到什么了。” “跟荷香长得很像的丫头,居然是侯府的二姑娘,承安侯看不出来啊,居然这么会生,只是奇怪,世上怎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戚修凛的手,捏紧了酒杯,內心生出几分燥闷。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恰好此时,厅外传来嘈杂。 眾人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 这会儿已是开膳的时辰,是以內堂的圆桌挨的比较近,最上首的位置是位高权重几位官员,其余的便是徐家五服里的亲戚,但无不例外都看向了许嬤嬤身后的女子。 云履上的蝴蝶栩栩如生,似下一瞬便要翩然飞起,裙裾轻摆,每一步都迈的沉稳从容。 女子矫容顏色明媚,杏眸莹透,洁白昳丽的面上红唇微扬,美中有著几许灵动。 一时间,膳厅內便听到低低的讚许声。 戚修凛看著她目不斜视,越过眾人,走到老寿星面前,撩了裙摆双手交叠摆在额前跪在地上。 “祖母,孙女卿欢,前来为祖母贺寿,愿祖母鹤寿松龄,椿萱並茂,福如东海,日月长明。”说完,磕了几个头,又將那副寿山福海图献上。 徐老夫人也是在不久前得知了罗氏母女来了京都,且孙女就在侯府,她虽说对她们母女没有过问,可內心也是希望她们能够顺遂过完下半辈子。 如今孙女就在眼前,老夫人不由潸然泪下,让许嬤嬤快快將她扶起来。 “欢儿,到祖母跟前来,让祖母好好看看,这些年,你跟你小娘在儋州过得如何?” “一切都好,母亲安排了人照顾我跟小娘,就是小娘身子不大好,一年四季汤药不断。” “可怜的孩子,不过你既来了京都,以后就不必回儋州了。” 外人看她们慈孝的画面,都有几分诧异。 徐灵君更是不敢置信,她已然起身,慌乱之下连著杯碟全部打翻,情绪毫不遮掩的外放出来。 在这之前,没有人告诉她,这个贱婢会以二姑娘的身份踏入厅堂。 孟嬤嬤呢? 还有母亲,为何都未出现。 徐灵君失了端庄,她才被萧夫人弄的六神无主,又看到徐卿欢,根本克制不住。 然而目光掠过矮屏风,便看到不远处的世子,同样以一种莫测的目光注视著女眷这边。 她浑身冷透了,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便猜到都是徐卿欢使的计谋,趁著祖母大寿暴露身份,趁机脱离她和母亲的掌控。 真是好样的! 她很快冷静下来,缓缓地走了出去,来到祖母身边,佯装刚刚得知。 “祖母,这位妹妹有些眼熟,难道她真是我庶妹?” 她再愤怒也要掩藏起来,毕竟,今日是个隆重的日子。 徐老夫人頷首,拉过卿欢的手,“她小娘以前是我身边的大丫鬟,这些年,一直生活在儋州,不过眼下好了,你们姊妹团聚,以后好好相处。” 徐卿欢看向嫡姐,懵懂中透著欢喜,“嫡姐。” “妹妹。”徐灵君咬牙应了句,当真恨不得撕碎她这张脸。 之后,承恩侯与曹氏出现,证实了徐卿欢的身份。 本该闔家团圆的日子,又接回了亲生女儿,更是喜事一桩。 徐知序处理好事情回来,就看到卿欢站在祖母身边,不由一愣。 他以为要接回盘盘还要歷经一番困难,没想到她自己就回来了。 …… 赵明熠嘖嘖感慨,“瞧人家一家子母慈子孝,不知晓的,还以为新来的二姑娘是徐夫人亲生的女儿,不过你夫人,好像不大喜欢这个妹妹。” 没人回应。 戚修凛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神色淡然的继续饮酒,將一切摒除在外,若仔细才能看到他眼底的戾气。 赵明熠是知晓他的脾气,杀人不眨眼,回来后身上的血腥气还未褪净。 很识趣的退开,赵明熠便同旁边的刑部右侍郎閒聊。 宴席还未结束承安侯派了人去別院將罗小娘接回侯府,安排住进了翠竹院。 罗小娘对一切还处於不解的状態,“卿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侯府怎么会……” 徐卿欢抱著小娘,將头枕在小娘的身前,哽咽道,“父亲知道我们在京都,所以把我们接过来,小娘,以后,我会保护好你的。” 她绝不会再让曹氏欺辱她们。 秋兰也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她拿著放行书给国公府的看门小廝,对方识得世子夫人的印签,当即便让她出府,是瓶儿偷偷放她进了別院。 “二姑娘,您的意思,我们不用再去国公府了吗?也不用……”给大姑娘做替身了! 徐卿欢含笑点点头,秋兰红著眼,喜不自胜的开始收拾屋子。 宴席结束,一切归於平静,徐卿欢与父亲母亲一起送嫡姐和世子爷。 她不往人前凑,却总是觉得有道难以忽视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在身上。 戚修凛看向不远处的徐卿欢。 这才是她原本的模样,看似柔弱如娇,其实满腹算计。 装著委屈可欺,实际连他也利用了几分,为的,不过是想要逃离他。 第45章 相看(他刚走她便相亲) 回去的车上,徐灵君也算想明白了。 方才宴席结束她去了母亲的院子,母亲告诉她,如此正好,她身子也调养的差不多,可以亲自服侍世子爷。 至於徐卿欢,她在侯府不会好过。 徐灵君看向世子,他阳刚俊美,温柔体贴,如此好的郎君她断然不捨得夜夜让庶妹拥有。 两人如此静静地相对,除了外间街巷的车马人群声,竟然谁都没有开口。 徐灵君憋了一路,到了府门口,便想伸手去牵世子的手,结果被他不经意的避开。 “劳累一日,你先回去歇著,我若有时间会去漪澜院。”他表情淡然,看不出丝毫情绪。 徐灵君也不好挽留,便扮作柔顺的叮嘱他身体要紧。 她前脚回到漪澜院,忍不住发作,去了耳房,想砸了徐卿欢的东西。 “好啊,原来是早有计划,连东西都带走了。”耳房里,属於徐卿欢的那些破烂,一样不留。 倒是桌上胭脂和几件衣裙,工工整整的摆在那。 孟嬤嬤因伤了徐卿欢,原本是要罚棍子,是徐灵君求了父亲才免了惩罚。 “就算她脱离了国公府又能如何,侯爷也未见得是真心將她当做女儿,姑娘安心,那贱婢未来说不准会被许给哪个瘸腿眼瞎的,夫人怎么可能让她高嫁。”孟嬤嬤也恨毒了徐卿欢。 徐灵君这才好受些。 四明堂內,戚修凛看著桌上摊开的书册,是那本商论,边上被裁剪的巴掌大小的纸张上写著批註,极其认真。 他似乎能想像,她坐在灯下看书的样子。 戚修凛闭上眼,烦躁的將书本合上丟到一边去。 铁衣敲门进来,“爷,咱们的人在靠近京都的几个码头也发现了有人在用劣钱,那几个商户已经抓起来了,您是亲自走一趟还是卑职过去?” “你去备马,我亲自去。”戚修凛起身,便要去內室换衣袍,见铁衣还杵在那里。 “怎么,是我吩咐的不够清楚?” 铁衣语气訕訕,“不是,是关於徐家二姑娘,卑职还是觉得她应该也是被迫,毕竟按照儋州传来的消息,二姑娘是打一出生就跟著母亲被送走,还受到那边嬤嬤的苛待,就算她是庶女,那也是正经的侯府子嗣,可她在爷的面前,胆小成那样……” “有些事可以偽装。” 戚修凛目光幽深。 他不认为一个小女娘在经歷过贫困之后还能如此坦然的面对胁迫,她与徐灵君,应是达成了什么共识。 至於是什么,他现下还不清楚,只是內心一想起那张娇软嫵媚的脸,就颇为烦躁。 戚修凛当晚便出去办差,一走,便是两日未归。 侯府的竹翠院却早已是另一番天地。 卿欢向祖母討来了瓶儿,加上秋兰,主僕几人將后院归整的乾净,窗明几净,倒像是她们报团取暖的安乐窝。 可徐卿欢明白,祖母爽快的將瓶儿赏给她做丫鬟,大抵也同父亲一样。 离开侯府十七年的二姑娘,正是待嫁年纪,加上寿宴那日她光鲜亮丽的出现在眾人面前,刚过了两日,府上已经陆陆续续的接到不少请帖。 想来再过不久,父亲就会挑选一门让她去相看。 她早已非完璧之身,成婚前检查若查到,只怕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院內,传来丫鬟锦屏的声音,“二姑娘,少夫人来看你了。” 锦屏是沈氏的贴身丫鬟,她嗓门大,还带著不悦。 自从这位二姑娘回来,少夫人可没少往她院子里送好东西,吃的喝的穿的,哪一样都是夫人精挑细选的。 唯有如此,姑爷才会给少夫人难得的笑脸。 徐卿欢擦乾净手上的水珠,出来相迎,“嫂嫂,进来吧,我刚做了酸梅汁,正想著给嫂嫂也送一些。” 沈文嫻还没说话,锦屏却道,“那种下人吃的东西,二姑娘怎好拿给我们少夫人。” 酸梅汁,绿豆糕,这种解腻消暑的东西,在她们眼里却是最下等的吃食。 “锦屏,休要胡说,妹妹別在意,我来,是母亲说,带妹妹去东院挑选几匹云锦做些夏衫。” 罗小娘担心大夫人为难欢儿,小声提醒道,“去了清暉院,万事小心,不要跟任何人起衝突,若大夫人对你苛责,你也要学会忍耐。” 卿欢点点头,握住母亲的手,“身处这个位置,我比谁都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太过懂事,是因吃了太多的苦,遭了那些罪,罗小娘不由得眼眶酸胀,是她没有能力,给欢儿好的生活,將她生在侯府,从小到大都没有过几天舒心日子。 卿欢与沈氏一同去了清暉院,曹氏坐在主位,先是让茯苓和寧嬤嬤將上好的布匹摆在卿欢面前,待她选中了两匹便让人拿给府里的製衣娘子。 “欢儿,你如今已到了成亲的年纪,既回了家,婚姻大事便也要提上日程了,你父亲为你择了个姻缘,年纪虽比你大一些,可大些的男子知晓疼人。” 曹氏说的含混。 徐卿欢却听得分明。 年纪大些,估摸比她大上几轮。 知晓疼人,那是府上有多房妾室。 沈文嫻在边上听著,微微笑道,“妹妹不妨先去看看,合不合心意再论。” 便是此时,门外传来动静,徐知序大步迈进门槛,脸色罩著寒气,“母亲可是要让盘盘跟户部郎中相看?那老郎中已甲年纪,半截身子埋进了黄土如何能给盘盘做夫君。” 他来,就是制止这件事。 沈文嫻脸色一变,抬头惊异的看向丈夫,他向来温和还未有这么失態的时候,却是为了一个庶妹。 “只是相看,又不是让她立马就要嫁,便是嫁,那也是长辈说了算,轮得上小辈在这里挑选?你莫要糊涂,你父亲选的,断然没有错。” 曹氏面色不虞。 未免他们母子生嫌隙,卿欢立即表態,“兄长,欢儿愿意的。” “你……”徐知序面露痛色,他委实不想让她嫁给一个老头子,那是断送了妹妹的余生幸福! 这件事,卿欢没有告诉母亲,而是在相看当日,谎称是出门赏,只带了秋兰,留下瓶儿在竹翠院照顾母亲。 她今日打扮的格外隆重娇媚,妆容也画的浓烈,全是为了迎合户部郎中的喜好。 马车在春和楼停下。 外面不知何时落了雨,秋兰赶紧撑伞,护著姑娘一路进门,又在府里小廝的提醒下往二楼去。 上楼梯时,被人挡住了去路,卿欢正要让路,那人却笑嘻嘻道,“徐二姑娘,好巧,我们这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上次在假山上,我扔了那玉盘子没有嚇坏你吧?” 她闻声抬头,对上了赵明熠的桃眼。 依旧是一袭红色圆领袍子,摺扇上带著鲜艷的鸟毛,俊俏的脸上是不输於女子的精致五官,只不过目光带了些探究,让人不適。 且,他是戚修凛的好友。 “臣女还要多谢小郡王出手相助,否则,便要被人误会。”卿欢往后退开,委实不想跟他牵扯上,便藉口见客绕开他上了楼。 赵明熠看著她背影,同怀安道,“我又不是坏人,她这么怕做什么,难不成心中有鬼?咦,她怎么去了那老色胚的房间?” 方才听严郎中的小廝打牙祭,说老爷要討第十七房姨娘,莫非,是徐家二姑娘? 哎呀呀,了不得,是个大事件,赵明熠扭头让人去给都督府送信儿。 刚从码头处理好事务回来的戚修凛,听到这个消息,神色如常。 处理了几份文牘,举目看了看雨天,忽然道,“备马,去春和楼。” 第46章 故人(梦里按著她的腰) 春和楼的雅间里,那位严郎中年愈五十,眼角褶子笑的炸,似乎对徐家的二姑娘很满意。 若是正经相看,本不该选在茶楼,而应当是先將双方画像交过去,亦或者长辈之间先商议,不过眼下看,这位郎中竟比承安侯还要大上几岁。 秋兰真想拉著姑娘离开,要真与这人成了亲,半夜醒来只怕要嚇出一身汗。 “早前只知大姑娘容貌无双,没想到啊,二姑娘这眉眼,这脸蛋,还有种这手……”说时,严郎中便上手想摸她的手背。 徐卿欢避开,也看到了他眼底垂涎的目光,放肆的在她身上打量,似乎等不及想要將她衣裙剥开。 她皱皱眉。 曹氏的打算,昭然若揭,想將她塞到严家,饱受磋磨,但她既然回了侯府就不可能再被当做鱼肉任人宰杀。 未免惹怒了严郎中,不好脱身,她便用帕子掩著唇角,“严大人,方才外头落了雨,我自小身子不好,淋了雨便会咳嗽,恐会將病气过给大人,大人还是莫要如此靠近。” 这般娇容之姿,便是轻咳也別有一番韵味。 严郎中看的心痒难耐,倒了杯酒,强硬的塞到她手中,因这个动作,他也顺势死死的握住了徐卿欢的小手。 秋兰急了,“大人,还请您快快鬆手。” “闭嘴,真是聒噪,让她出去,免得打搅了本官与二姑娘交心。”严郎中看上了徐卿欢,必然是要纳她为妾。 卿欢脸色微变,被他口中恶臭熏得难受,起身时不慎弄撒了酒水。 她急急往后退,眼看著男人也跟著起身,张开手臂似乎要抱她。 恰好此时,房门被撞开。 卿欢擂鼓般的心跳瞬间找到了突破口,她转首朝著门外看,登时呆在了原地。 怎,会是他? 他现下不该是在儋州,何时来了京都? 卿欢红唇微微张开,满眼诧异,那副神情亦落在了门外蓝色圆领衣袍的男子眼中。 儒雅清雋的年轻男子迈步进来,容色清冷,视线也未落在她身上,而是径直走到了严郎中面前,拱手行了个礼。 “严大人,实在抱歉,走错了房间打搅了大人,不过也正有一事要同大人確认,便是京都坊间黄册,近期普查走访,有些胡同似乎人数对不上。” 户部主观京都百姓,每三年一次的普查,恰好就在前段时间结束。 严郎中兴致缺缺,“今日休沐,明日再说,温三公子刚回了京都,勇毅侯就將此重任交给你,倒是器重你。” 何止器重,四月份的殿试,圣上主持考试。 据闻见到这位的试卷,当即便用硃笔开始批阅,眼下虽还未放榜,可大多心中有数,这位想必是今岁最有潜力的一匹黑马。 是以他再不悦,也得拿出笑脸,待来日再同承安侯商议,接了二姑娘进他的府里。 卿欢看著两人谈论公事,儼然將她遗忘,便找了个理由躲了出去,可刚出门就看到楼下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心里慌乱,不由得往后退,一时不察,撞到了温三公子的身上。 这位三公子也未动怒,反而让侍从又开了一间,让她暂时歇息。 …… 楼下靠窗的位置,赵明熠等的无聊,才看到某人大步下了马,朝这边走。 他看向来人,笑嘻嘻道,“你与我说实话吧,我这人嘴特別牢靠,你可是也觉得徐家二姑娘跟小荷香长得像?” “所以你来这儿,是担心小姨子?” 铁衣:哪里的话,小郡王真是语出惊人。 戚修凛视线朝楼上看,一片祥和,严柄这人,的確好色成性,若真的出了事,不会这么安静,亦或者,她心甘情愿,只为了摆脱他? 这个认知,让他陡然寒了脸。 不多时,包厢的门打开,严柄和蓝袍青年前后出了门,但蓝袍青年却並未离开,而是去了隔壁的一间房內,带了位小女娘出来。 戚修凛目光一沉,听到赵明熠惊嘆道,“这位不是前些日子刚回京的温家三郎么,怎么也跟二姑娘认识,莫不是,今儿二姑娘要连相看两位郎君?” “是什么值得宣扬的好事?”戚修凛语气冷硬,坐下后,倒了杯茶慢慢啜饮,但目光却始终落在二楼上。 刚离开国公府便急不可待的相看男子,严柄府上有十六房妾室,这位蓝袍青年也未见得是什么好人! 她若草草將自己嫁了,才是愚蠢。 却说徐卿欢早已看到了戚修凛,她故意拖时间,等到严郎中离开,才同温三公子道谢。 “你,很像是我在儋州认识的一位先生,不过那位先生姓崔。”徐卿欢认识的崔先生,无权无势,家境贫寒,哪怕外貌与温三公子一样,她也觉得不可能。 温时玉却温雅一笑,“是吗?物有相同人有相似,或许,在下真的与你的那位故友很像,不过,这也是种荣幸,二姑娘,雨势渐大,在下让人护送你回去。” 卿欢怔仲。 除却五官,气质上,他与崔先生倒没什么相似之处。 她頷首,却走在了温时玉的右侧,恰好避开了令她不喜的目光。 她好不容易脱离了国公府的深潭,这辈子,绝不会再跟那人有任何牵连。 卿欢回了侯府,去见父亲母亲,见著承安侯满脸喜色,才知那位温公子提前让人来告知父亲,说是雨天湿滑,马车会慢一些,让他们无须担心。 而曹氏脸色难看,暗忖:究竟何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跟温家郎君勾搭上了。 “原本父亲只是想让你与严郎中见上一面,可万没想到,居然是温公子將你送了回来,他这人,年轻有为,你若能把握住,以后便是进门给他做个妾,也前途无量。” 承安侯这下,是打从心里高兴。 毕竟能跟勇毅侯搭上线,也是个不错的姻亲。 他这个女儿,竟是个福星。 曹氏眯了眯眼,温家焉能看得上她,一个庶出的女儿,如今还未上宗谱,连罗小娘也不过是个通房。 下一瞬,承安侯便道,“欢儿,从今日起,你母亲便是侯府的贵妾,以后一应份例都按照这个標准来,稍后父亲再让人送些补品和汤药,给你小娘好好调理身体。” 曹氏脸色大变,转身道,“侯爷,你如此越过规矩,传出去,妾身还如何管理中馈。” “欢儿未来若真能嫁去温家,她的身份便是抬上几抬,也是应该,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办。”承安侯似是找到了昔日威严。 他靠著子女的姻缘,渐渐恢復往日门庭,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到手的机会。 徐卿欢不在意他们如何爭吵,乖觉的行了个礼,“一切全凭父亲做主。” 她心里清楚。 温家应当不会看上她,但如果,温三公子对她有那么一点意,她考察几日,那人秉性为人尚可,倒不失为一个良配。 就算成婚后,对方妻妾如云,只要给她一方小小的天地能安稳度过余生,能护佑母亲安全. 她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是夜,纱帐摇晃,烛火跳跃,那柔细的腰肢被男人掐在掌心里,隨著那些孟浪的举止,腰肢不堪重负,烙下点点曖昧的痕跡。 灼灼气息撕开纱帐。 男人目光炙热,凝视著锦褥中的女娘,哑声道,“你费劲心思逃离国公府,就是为了嫁给別的男人……” 接踵而来的是他不断的挞伐。 雷声滚滚,戚修凛猛地睁开眼,身边空荡荡,没有梦中那娇软女娘的身影,他已经,好几日未曾去过漪澜院。 起身之际,他垂下眸子,深深的拧著眉看向脏了的褻裤。 第47章 散福(承认吧你就是醋了) 以往在军中,忙著军务根本无暇顾及这种事,就算有那般心思,操练一阵,出了汗也便止住了心思。 可这次,来势汹汹,全然没有抵抗之力。 他起身让人送了水,擦洗乾净之后,便再无睡意。 一个女子,何故能让他牵肠掛肚,不过是慾念作祟而已,换做別人,他也会如此。 戚修凛闭了闭眼,將白日那一幕,她与温时玉谈笑离开的场面挥出脑海。 次日,青执来了四明堂求见,“世子,好几日未曾见到荷香,孟嬤嬤只说荷香家里人来將她接走了,是真的吗?” 青执还是很关心荷香,儘管她脸上有胎记,可心善,也通医理,说话总是含著笑。 铁衣给她使了个眼色,別往爷的枪头上撞,省得殃及池鱼。 “她的事,你不用过问,你若不想留在漪澜院,铁衣,跟管事说一声,拨除青执的名字,你便还回到军中。”戚修凛並不想被任何人影响,即便昨夜在梦中,不知疲倦的要了她好几次,可那终归只是男子的本能。 他神色淡然,因手中还有要事,当下便去內室换了朝服,连早膳也未用,径直去了衙署。 出门之后,就看到赵明熠那辆奢华的马车等在门口,小郡王挑开帘子颇为严肃道,“上来吧,有事儿跟你说一下。” 戚修凛也是难得见他有如此严肃的一面。 赵明熠等他上了车,从怀里拿出一摞帐本,“你看看吧,这是我在外的私业,十笔帐里有一份是坏帐,因为这笔帐没办法做,收来的钱是恶钱。” 从去岁开始,江南一带的市面就流出掺了铅和锡的廉价铜幣。 抓到不少贩子,却一直没有查到根本。 赵明熠,“官员高高在上,受苦的是下面的百姓,有些老农辛苦一日,收到一贯这种假幣,那他可能好几日都吃不上饭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思索片刻,戚修凛沉声道,“此事,我已经派人去了江南暗中查探。” 假幣能不断流通,是因为供给铅和锡的矿山没有查到位置,最主要的,造钱的人,不止一个,甚至有可能是有组织的在秘密进行。 赵明熠將帐本收起来,他明面上过的逍遥,其实祖母和父亲根本不给他多少银子,全靠自己打拼。 “对了,圣上钦点了的状元过两日要从长安街出发,游街半个时辰,皇城司和都督府应该接到护行的任务,到时候记得给我抢点喜和铜钱啊。” 戚修凛抿唇,他知晓这个状元是谁,眼底瞬间布满乌云,“你这么多私业,缺那几个铜钱?要抢,自己去。” “这不是散福嘛,沾点儿喜气说不准下次我也能得个状元。”赵明熠笑道,注意到好友神情不耐,立时想到什么。 他厚脸皮凑过去,“你莫不是昨日瞧到二姑娘跟温状元比肩谈笑,心中不快,故意拒绝我的吧?” 戚修凛冷嗤,他不屑为了贪慕虚荣的女子置气,只是心底难免积鬱。 漪澜院內,徐灵君重重的扣上茶盖,將嘴里的药丸一点点抿化,虽加了甘草可还是苦的难以下咽。 她就著水咽下去。 “世子已经离府了?”徐灵君神色疲倦,看向孟嬤嬤。 孟嬤嬤点点头,“应当是有急事,所以连早膳也没来得及用,姑娘稍安勿躁,再过些时日,等世子不那么忙了定会来院里陪姑娘的,世子还是关心您的,否则怎还会让小厨房的人日日按您的喜好做膳食。” 徐灵君恍惚的看著茶盏上的纹,“那贱人一走,世子就不再踏入我的院子,莫不是,他已然察觉徐卿欢就是荷香?” “绝无可能,姑娘莫要杞人忧天,为今之计,是要將世子留在身边,老奴倒是有一计……”孟嬤嬤凑近,在徐灵君耳边低语。 徐灵君脸颊微红,“確定要如此吗?万一世子不喜该怎么办。” 世上的男子大多爱美好的女娘,尤其是如世子这般威武的郎君,但凡温柔小意些,便能让郎君生出怜惜。 “姑娘才学品行居於京都女子之上,世子被拿捏那是早晚之事。”孟嬤嬤给她递了蜜饯。 徐灵君立时脸上的傲气又多了几分。 也就是这几日的时间,徐卿欢让瓶儿出去採买东西时,藉机打听到了关於温家的事。 原来那位温三公子,此前身子弱养在外祖母家,后来在外祖母家勉力勤学有了名望。 温时玉乃乡试解元,会试会元,一路往上都是佼佼者的成绩,殿试之前才被勇毅侯给接回了京都。 卿欢咋舌,没想到他有如此惊才,怪不得父亲这么欣喜。 那日茶楼之后,父亲便让人又给她做了几件新衣裙,送了不少釵环首饰,不止如此,整个竹翠园的伙食比儋州好上千百倍。 连祖母都隔三差五与她一道用饭。 想来,他们是觉得靠著卿欢,便能榜上这位未来圣上眼前的红人。 在卿欢看来,这属实是高攀,她跟温时玉只有一面之缘,只是对方长得实在是像儋州的那位崔先生。 秋兰捧著汤药进来,送到了罗小娘面前,“姨娘,这是今儿的药。” 瓶儿赶紧准备了蜜饯,放在小娘手边,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的挨著小娘,这画面,倒让卿欢內心盈满了温暖。 她所求,不就是如此。 罗小娘哪里还有心思喝药,只忧心忡忡看著女儿,“你若是跟温家走得近,便会成为府里的眼中钉肉中刺,我担心大夫人会对你不利,这些日子你多当心些,千万不要跟外男私下见面。” 曹氏的手段有目共睹,上次严郎中没有得逞,以后说不准还有宋郎中沈郎中。 卿欢走到她身后给她捏捏肩,“我心中有数,以后要怎么走,我也明白。” “温家,不是那么好进的,你的身份越不过徐家嫡女,便是进门,也不会成为正妻,娘怕你也要走娘这条路。” 罗小娘嘆口气。 可惜了,她原本想让欢儿嫁给那人,如今一切都成了枉然。 徐卿欢並无惧怕,反而坦然面对,就算做妾,又如何,总比给嫡姐做替身,日日担心受怕。 没多久,老夫人院的许嬤嬤匆匆而来。 “瓶儿秋兰,赶紧给二姑娘梳洗打扮,稍后去长安街,瞧一瞧温状元散福,咱们姑娘,也要接得住这福气。” 第48章 惊马(他自比救命恩人) 大晋朝的所有三甲状元探及第后都要从长安街出发,沿著中轴线一路游行。 穿过通衢大道,沿途会围满了接福气的百姓。 这个时候谁若能从状元手里接到铜钱或者喜,便会被报以祝福,余生顺遂。 在京都可谓是堪比年关一样的大日子。 徐卿欢还在发怔,秋兰和瓶儿已经欢欢喜喜的去找衣裙。 可她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太快了。 她在儋州,倒是参加过一次乡试解元的庆贺,只是当时离得太远没有看清楚,也未接到福气。 后来,还是崔先生將自己接过来一把喜给了她。 “姑娘,快些吧,待会儿赶不上好位置了。” 许嬤嬤笑眯眯的催她。 卿欢这才起身,道了谢。 若是寻常的丫鬟通传,她许是会给些铜钱做打赏,许嬤嬤等级位份高,她手里还没攒下银子,便將自己亲手做的攒珠绒簪子送给了许嬤嬤。 “二姑娘真是心灵手巧,容色也是出挑,老奴便等著二姑娘入状元府的那日。”许嬤嬤笑笑。 其实,也未必能真的嫁给温时玉,状元游过街之后,怕是不少达官显贵要爭著抢著將女儿塞进状元府邸。 卿欢稍作打扮,先去老夫人跟前行了礼。 曹氏见著她愈发精致的脸,恨的牙痒痒。 是她將这对贱婢母女带来了京都,结果她们非但没有感恩还恩將仇报,踩著她主母的脸面去攀交郎君。 就在方才,老夫人竟然还提出要给徐卿欢补办及笄礼,只有自家人坐在一起,不会请外人前来参加。 她再不愿意,也不能像十年前那般强势,毕竟眼下的侯府早已无法被她捏在手心里。 寒暄几句,徐卿欢便在老夫人慈爱的目光中缓缓退出了正堂,出府上了马车,一路往长安街驶去。 此时街巷两边的路口已经聚集了很多百姓,挤得水泄不通。 马车无法靠近,只得停在离人群稍远些的位置。 人多易乱,许嬤嬤便主动坐在了车辕,让两个丫鬟和小廝护在车边。 卿欢有些紧张,她跟温时玉委实算不得熟悉,就这么贸贸然的来看他游街,便是他看到了自己应该也不会主动靠近。 她正胡思乱想,有马蹄声靠近,抬眸,看到了铁衣。 “许嬤嬤,二姑娘,在下奉命在此维持秩序,二姑娘莫要下车,仔细人多踩踏。”铁衣让都督府的人候在了车边。 他自己则下了马,站在不远。 卿欢下意识去搜寻那道身影,就看到铁衣朝东方指了指。 “世子爷在那边。” 卿欢便看到了高头大马上的男子,英挺俊美,神態清冷,並未著官袍,只是一袭寻常的烟青色常服,却也显得整个人气质卓然,不少女娘偷偷的看他,忍不住红了脸。 恰好,他转过目光,隔著人群,与她遥遥对视。 卿欢缩了缩脖子,立即躲回了车內,將帘子死死的拽紧,生怕漏出一丝缝隙,这动作有些欲盖弥彰。 她如今並不是荷香,怕什么怕! 这般想著,便又掀开了帘子。 见他目光还未挪开,只是嘴角隱约多了浅浅的弧度。 咚的一声锣鼓响。 衙差高举“状元及第”“肃静迴避”的牌匾,鸣锣开道。 卿欢便看到了温时玉头戴金乌纱帽,一袭绣云鹤的大红蟒袍,胸前还佩戴了红。 他肩披红绸手中一柄槐木笏,英姿勃勃的坐在輟金铃的马背上。 围观的百姓立时狂欢起来。 这份喜悦也感染了卿欢,她不由得笑了笑。 秋兰偷眼去看姑娘,挨过去低声道: “姑娘,这状元郎可真俊俏吶,以后若真是姑娘的郎君,不知要羡煞多少女子。” 瓶儿搭腔,“你瞧,温状元看过来了,好像还朝著这边走。” 卿欢今日著了件烟粉色的纱衫,轻纱百褶裙,衬的一张小脸如玉流光溢彩。 她也看到了温时玉,不由得一愣,隨即脸上泛著薄红。 温时玉眉眼含笑,腰间的荷包里装满了铜钱与喜,每一枚铜钱上又是他亲自绑上了红绳,寓意美满。 他护著腰间,轻轻抬脚踢了下马腹,偏离了游街的航道,绕到了徐家二姑娘的马车前。 微微弯著腰,將那满噹噹的荷包递给了她。 “温某將这福气,赠与二姑娘,二姑娘可要接住?” 卿欢怔住,她愈发觉得这位,像极了崔先生。 尤其他笑著的时候,那时她刚练写字,字歪曲难看,他不厌其烦的一遍遍的教她。 卿欢有些不好意思,许嬤嬤催著她。 “姑娘,快些接过来,状元郎君还要继续往前走。” 她这才伸手,还未触碰到荷包。 一阵嘈杂,似乎有百姓拥堵推搡,朝这边挤过来。 接著卿欢这辆马车也不知怎的了,受了惊,猛地抬起前蹄,將许嬤嬤摔下去。 卿欢被一股力道甩到了车厢后,肩胛撞到车壁,痛的她微微皱眉。 外间的杂乱愈发刺耳,她被惯力冲的东摇西晃。 马蹄声离的越来越近,很快,狂躁的马匹被压制住,帘子被掀开,一道迥劲身影跨进来,拽住她的小臂將她拉到了怀里。 她嗅到了熟悉的松木气息,抬眸,便看到黑漆漆的眸子。 嚇得她忍不住推拒,还一脸惊惧。 “二姑娘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方才笑脸相迎旁的男子,如今却一副面对仇敌,我竟不知,何时与二姑娘结了仇怨?” 戚修凛声音清冷,此刻,他拥著娇软的女娘,能够清晰的感受她呼吸间的馨香,与那每一晚交颈缠绵时一模一样。 但他面色极冷,铁臂箍著她肩膀后背,以一种极为霸道的姿势禁錮著她。 卿欢顿觉喘不过气,脸颊红了起来,“姐,姐夫,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我喘不上气了。” 戚修凛低头,眼底闪过复杂情绪,隨后缓缓鬆开她。 她立即躲到了角落,抚著心口忐忑望著他,好似担心他隨时会扑过去,“姐夫,我只是被惊马嚇到了,方才,谢谢姐夫。” 她一口一个姐夫,叫的得心应手。 戚修凛看著她,“二姑娘与我生分的厉害。” “此前卿欢从未见过姐夫,自然算不上熟稔,而且,姐夫是世子,位份高贵,卿欢不敢造次。”她说完,提著裙摆就要下车,將他当做毒蛇猛兽避之不及。 戚修凛开口道,“温状元品貌端正,为人持重,二姑娘给自己择的一门好郎婿,只是温状元未必就能如了你的愿,將你娶进门,据我所知,他嫡母早已替他相看了几位京都有头脸的女娘。” 徐卿欢手脚僵硬,后背一时冒起了冷汗,他这意思是说她工於心计,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她敛了心神,回道,“谁说我一定要嫁给他了,世上男子千千万,这个不行便换下一个,姐夫,卿欢没有眼高於顶,只要郎君对我好,我便能嫁。” 说完,她挑了帘子出去,许嬤嬤和秋兰瓶儿慌张跑过来,將她扶下马车。 温时玉的小廝也紧张的看著她,確认她无事,这才放心回去传话。 戚修凛下了车,许嬤嬤感到诧异,但维安的事是都督府负责,也就没有多想。 只不过戚修凛的目光掠了眼马匹,让铁衣去查清楚马怎会突然惊了。 期间,徐卿欢便被安置在旁边的茶楼休息。 半个时辰后,她从小廝口中得知,马儿的脖颈处有一根细细长长的银针。 就是这个原因,才导致失控。 这么多马车,谁会专门挑选承安侯府的马匹下手? 第49章 珠胎暗结(她堪为正妻) 卿欢捧著已经冷却的茶水,兀自沉思,並未注意戚修凛站在她不远处,他虽行事低调,可气势摄人,只站在走廊过道,將几个送茶水的伙计唬的绕了远路。 他望著徐卿欢,目光沉似古潭静水。 “世子,您怎站在廊下?”许嬤嬤取了二姑娘的披风。 方才,状元郎的小廝又来了一趟,送来了那个装满铜钱的荷包,她便亲自下去应付。 卿欢肩膀一抖,有些情绪下意识,想藏也藏不住,她只装作没听到,继续喝茶。 “马匹受惊的事,嬤嬤回去后只管如实告诉老夫人,另外,照顾好你家二姑娘。” 他恪守礼节,並未跨入门內,“二姑娘也须得注意行事,莫要惹上不该惹的人。” 他本就没有义务护佑她,若不是那月余的同床共枕的情分,他不会亲自出手制住受惊的马匹。 只是女娘的名声尤为重要,別的男子入了马车,怕是又要平白多生非议。 他视线一低,自然看到许嬤嬤手里的荷包。 温时玉的確是个好郎婿,年轻有为相貌俊秀,但,徐卿欢真嫁给他,也只能做个妾室。 卿欢这才起身,细纱的裙子曼妙浮动,她脸上犹显苍白,神情倒平静不少,“卿欢必定更加谨慎,多谢世子提醒。” 她最不该惹的就是他。 戚修凛抿唇,隨后转身离开,恰好在茶楼门口看到了疾步而来的徐知序。 徐知序竟未看到他一般,风似的朝楼上去。 那神色,落在外人眼里难免误解。 “爷,当时靠近马匹的人太多了,不好查找,有没有可能是自己人做的?”铁衣手里还捏著那枚细长银针。 这种东西,街市上隨处可见。 侯府的人会蠢到明目张胆的在外祸害自家姑娘? 他想起来徐卿欢身上的伤痕,便命铁衣继续查。 徐知序看到她完好无损,提起的心落回了实处。 他想多关切些,可盘盘似乎有意疏远他,只说了几句话便藉口头痛回了马车。 看著她单薄背影,徐知序捏紧了手指,却是贪婪的嗅著空气中,独属於她的清淡幽香。 …… “姑娘,你真的没事吗?那马跟疯了似的,可把我嚇死了,”秋兰和瓶儿上了马车,亲自照顾她。 秋兰也是个心思活泛的,想的多,难免剑走偏锋。 “会不会是……大夫人……”秋兰压低了声音。 卿欢却摇摇头,“不会,如今父亲正想靠著温家水涨船高,大夫人心里再有火气,也不会这个时候发作,不明智。” 曹氏不蠢,即便恨不得掐死她,也要挑选时机。 绝不可能在此时对她动手,卿欢沉下心,手里攥著许嬤嬤给她的荷包。 她將最上头锦绣编制的五彩线拉开,看到了里面繫著红绳的铜钱和喜。 她不由得一怔,细白的手指捏著铜钱仔细的看。 温时玉的心思如此细腻,而他將荷包递过来的神情,看不出丝毫虚偽,真诚的让人心动。 秋兰和瓶儿皆咋舌感慨,状元郎这是明著向她们姑娘表达爱慕呢。 说的卿欢耳垂粉红,也不由得开始认真思索接下来的路。 温时玉並未明確表达感情,但一举一动都透出,他似乎对她有意。 待回了侯府,承安侯和老夫人都知晓马匹受惊的事。 老夫人为了安抚卿欢,赐了不少安神滋补的东西,还特意將自己的一串戴了多年的玛瑙玉鐲送给了她。 承安侯则脸色难看,“幸好欢儿没事,否则本侯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將那贼人揪出来。” “是妾身疏忽,应当多派些人隨行……” “我就是担心有人不想让侯府的女儿拔尖儿,想著压一压,那我这个老婆子是万万容不得!”老夫人忽然说了这么句话。 卿欢抬眸,看到曹氏脸色微变。 “母亲的意思是我让人这般做的?我曹姝敏行得正坐得端,母亲若指桑骂槐,將脏水往我身上泼,那也是万万不行!” 这话,卿欢便確认,並非曹氏所为。 老侯爷板著脸,“行了,谁也未说是你做的,你这般急赤白脸解释,反倒让人误会,欢儿,你先回去休息,过几日,府上会给你补办及笄礼,到时候也只有自家人到场,以后父亲会一点点弥补你这些年的缺失。” 卿欢朝著父亲微微一笑,“父亲母亲莫要起爭端,欢儿相信嫡母,此事绝非她所为。” 她內心却担心起来,及笄礼,莫不是世子爷也要来? 真是麻烦,到时,她便继续装瞎吧。 她退出去时,还听到曹氏跟父亲在爭辩,任他们撕扯的面红耳赤,也跟她没关係了。 …… 当晚,铁衣一身疲累的回了四明堂,简直饿的看到什么都想吃的地步,戚修凛瞧他满脸菜色,將桌上的茶和糕点推过去。 铁衣饱食一顿,揉了揉肚子,將怀里的信取出来,“爷,您看看这个,这可是卑职蹲了一天半宿,才从萧夫人手里『抢』过来的。” 他遵照吩咐,跟踪萧夫人,结果看到萧夫人大半夜不睡觉,去了城东的香粉铺子。 铁衣扮作偷儿,从她身上轻而易举的顺走了一封信。 灯火闪了闪,戚修凛拆开信封,瞧到了熟悉的字体,最上头,二郎两个字尤为亲昵。 他目光平淡並未起丝毫波澜,似乎早有预料,將那封信直接烧成灰烬。 “爷,您这就把它烧了?”他蹲的屁股都麻了,才拿到这东西,爷从头到尾没看几眼。 戚修凛泰然无波,洗了手,用巾帕擦拭乾净指尖的水珠,“以后,不需要再去跟踪萧夫人,也无须再查漪澜院。” 他心中有数,徐灵君这是跟萧凌早就暗度陈仓,那落胎药,也说明,她们珠胎暗结,为了保全名声才找了替身,那他何须戳破这层谎言,非但给国公府抹黑,还得罪了太子一党。 到头来,谁都不好过。 幸而他对徐灵君没甚感情,只晾著她就好。 “哦哦,那,徐二姑娘呢?”铁衣想起来白日的一幕,“二姑娘似乎跟温状元,情投意合了。” 尤其温时玉看二姑娘的眼神,任谁都会觉得他们好事將成。 爷就没有一点点心窝子憋闷之感? 戚修凛冷声道,“她的情,未必有人买帐。” 温时玉偏离游街航道这件事,被温家老侯爷温盛知晓,罚了他跪祠堂。 即便此时的温家三公子已成为大登科,未来也极有可能位极人臣,却依旧脱了外袍,露出背脊,承受著来自父亲的熊熊怒火。 那鞭子,一下下的抽打在他身上,瞬时道道血痕狰狞的浮现,血珠子顺著鞭尾滴落在地上。 “你可知错!”温盛髮鬢半白,手里鞭子並未减力。 温时玉挺直背脊,俊挺的脸上满是汗珠,他眼眸半闔,恭顺道,“我是为父亲考虑,如今承安侯有意將他女儿嫁进勇毅侯府,他是太子一党,父亲应当知晓,站对了队伍,才能成为最终的贏家。” 这话没错,太子的確谋略胆识都是上乘,且皇后是先皇后的亲妹妹,圣上当年极为偏爱先皇后,衝著这点,太子必然会成为未来君主。 “你要娶个妾,自然不成问题。”勇毅侯收了鞭子,眯了眯眼看向跪在眼前的儿子。 温时玉却道,“徐家二姑娘,堪为正妻。” 第50章 插簪(將她认错了) 勇毅侯冷笑,也是笑他的异想天开,“她一个庶出的女儿,想当正妻,绝无可能,你嫡母已经给你安排好了,砚堂,你只管听话,父亲不会亏了你。” 说著便將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稍后让府医瞧瞧,你比你兄长有出息,父亲方才罚你也是关心则乱,毕竟你寒窗苦读多年,属实不易。” 温时玉扯动嘴角,“儿子知晓。” 多余的话他没再说,受了罚,便拢了外袍回了自己的院子。 侯府最偏僻的角落,一名神色恍惚的美艷妇人著了件碧色梅缎面对襟褙子,拿著破损的风箏,抻著上半身想要出门。 丫鬟春菱阻拦不了,便拿著帕子覆在林氏的唇上,防止她失控之下叫嚷出声。 温时玉登时冷了脸色,大步过去挥开了春菱的手,“放肆,谁准你如此大胆。” 美妇人便是院子的主人林氏,也正是温时玉的母亲,勇毅侯的侧室。 十年前却因接连失去两个孩子得了失心疯,一直浑浑噩噩多年。 温时玉上有个兄长和阿姐,兄长意外落水,阿姐也得了天。 那时,他也不幸染上,被送回外祖母家,母亲受不住打击,病成了痴儿。 勇毅侯並未休妻反而將她养在深宅。 林氏將纸鳶递到他面前,“给……玉儿……” 温时玉扶著母亲回了房內,让春菱打来热水。 他亲自侍奉母亲擦洗面颊和手背,“寻个有风的日子,我陪母亲去放纸鳶,好不好?” “好。”林氏眼里如孩童绽放出喜色。 温时玉顿了顿,轻声问,“母亲,您可想要个儿媳?她心地纯善,聪慧,笑起来,十分好看。” 林氏不明所以,却依旧点点头,顺著她最疼爱儿子的话。 “想要,三郎把人带回来,我给她做纸鳶。” 温时玉微微一笑,感觉不到背脊的伤痛,又细细的帮母亲擦拭手心的污泥。 他也相信,徐二姑娘必然不会嫌弃他的母亲。 再说国公府上,徐灵君知晓世子当街救人的事,再也绷不住情绪,將桌上的杯盏砸在地上。 “早知今日,我就该亲手了结了她,何故埋下一个隱患,给自己添堵。”徐灵君满腹算计,最后给別人做嫁衣裳,她如何不怨,如何不恨。 偏偏,世子已经许久没来漪澜院。 孟嬤嬤却附耳道,“姑娘何须愤怒,自有人替您去收拾那个贱婢,她望图嚮往上爬,也得有那个命!” “嬤嬤的意思……” “正是,温家可不是等閒世家,温状元即便不是正室所出,母家也是寒门,可正因如此才会被圣上器重,圣上要的就是寒门弟子巩固民心,那日后娶的也必然是正经的女娘,跟妾出的庶女可没干系。” 是了,就算徐灵君不出手,徐卿欢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她且等著看好戏就行。 …… 及笄礼便是一个女娘最要紧的日子,提前两日,卿欢就被祖母安排了许嬤嬤教她礼仪规矩,即使那日来的人只是亲友,也不能失了礼数。 整日的学习,她早已熟稔,行坐说话跪拜,便是端个茶水也都做的面面俱到。 许嬤嬤称她聪慧,一点就通。 罗小娘看著出落的愈发钟灵毓秀的女儿,不由感到万分骄傲,往日受的折辱苦痛也都烟消云散。 就是让她困在侯府一辈子,也没有遗憾了。 待至当日,徐卿欢一早便开始沐浴更衣,去了清暉院由曹氏为她梳发。 当篦子滑过发顶时,她从铜镜中看到曹氏眼底的嘲讽不甘。 但她依旧乖乖坐著,即便对方扯痛了头皮,也保持沉稳从容。 “欢儿,母亲將你从儋州接来,本意便是让你与你嫡姐共同为侯府挣得荣宠,如今看,你倒是不负所望,只希望你能时刻谨记,莫要行差踏错,否则你得来的一切都会化作镜中月。” 曹氏压了压她的头皮,若那篦子是把刀,卿欢还真觉得她会毫不客气划开她的头皮。 卿欢柔顺頷首,“这是卿欢的职责,母亲不必对卿欢有所忌惮。” “你清楚就好,记著,是我將你带到了京都,这份恩情,你须得时刻记著!” 卿欢垂眸,嘲讽笑笑。 若不是你,儋州的老嬤嬤不会十年如一日的折辱小娘,烈日逼她们下地劳作,便是中了暑气也不许她们休息。 若不是你,小娘也不会被病痛折磨,几乎掏空了身子。 这份恩情,她自然会时刻记得! 早晚有一日,她要好好的回报给曹氏。 卿欢换了新裁做的广袖流仙裙。 挽髻,插簪,一应的规矩走完后,清暉院外忽然来了个小廝,说是温状元来了。 卿欢一愣,怎么会,今日的宴席难道还邀请了温时玉? 他是外男,与徐家没有分毫关係,有些不合適吧。 “温状元是你父亲下的帖子,他既来了你便去见上一面。”曹氏自去净手,转身,眼底流露出嫌弃厌恶。 卿欢顿了顿,便起身去了院外。 那株茂盛的树下,绿荫丛丛,光影洒在温时玉修长俊挺的背脊上,他仰首看著树梢,听到脚步声才回身。 看到她的瞬间,温时玉笑了笑,眸中流过惊艷,却很快掩饰住,他上前,客气有礼的行了个君子礼。 “二姑娘,在下这样会不会唐突了?”他指的是突然来见她。 卿欢摇头,曈眸晶亮,“我知晓是父亲下了帖子,可,三公子即便不来,也没有关係。” “我是要来的,有件东西要亲手送给二姑娘。” 他从袖口摸出一只荷包,递给她,隨口解释一句,“荷包是我母亲缝製的,不是什么丫鬟通房,我房內,没有旁的女娘,连丫鬟都不曾近身侍候。” 卿欢心跳加快,嗯了声,接过荷包,里面是条禁步並一枚手工打磨的玉石手鐲。 最为贴心的是,手鐲內侧还刻了她的名字。 “温某还未与二姑娘明说,其实那日在茶楼,温某见到二姑娘就心生嚮往,想与二姑娘结成连理,同赴前程,若姑娘应允,可否让温某为姑娘戴上玉鐲?” 太过突然了。 卿欢呆呆的看著他,似乎没听明白,可他说的如此真切。 她红唇轻启,“你,你是认真的?” “自然,砚堂心倾之慕之。” 卿欢不由有些紧张,她没有想过温时玉说话直白,帖子应当是临时下的,但这及笄礼却像早就备好了。 …… 廊下风吹,锦袍凌乱,高大威挺的男子静静看著院內,娇美的女娘抬起手腕,露出雪白的腕子,任年轻公子为她戴上了玉鐲。 此刻,內心翻涌出巨浪,不住的拍打著他的心扉。 有一瞬,他几乎克制不住想要將那玉鐲夺过来,摜在地上。 她已然是他的女人,却接受旁的男子赠礼。 戚修凛面上寒气逼人,健硕的胸膛微微起伏,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几乎要贯穿她单薄的娇躯。 徐卿欢感到烫人的视线,驀的转身,却什么都未曾发现,廊下空无一人。 她当是自己多虑。 接受了温时玉的鐲子,便代表,她已经將他当做未来的夫君,待来日勇毅侯府来提亲,一切就都水到渠成。 晚间的宴席卿欢表现得得体大方,全程並未去看嫡姐,只余光注意到,世子多饮了几杯酒,但幸好他並未关注她。 举杯碰盏间,温时玉体贴周到,与戚修凛谈及局势谈及惠民,两人倒是唇枪舌剑,时而犀利时而隱晦。 让人一度以为是看到了朝堂上的朝臣。 老侯爷欣喜万分,两个女婿,怎么看都足够让他挺直了背脊堂堂正正的在皇城里横著走。 卿欢囫圇有了醉意,待宴席结束便想回去歇著,送走了温时玉。 她往回走,一时想著秋兰和瓶儿怎么还没过来,一时才察觉前面的路,连灯笼都灭了。 正想著绕回去,便看到正前方缓步走来的身影。 卿欢没来由的害怕,转身就要跑,却被对方轻声唤了句,“夫人,为夫醉了,劳烦夫人扶我一下……” 她没停,恨不得小跑起来,然则身后那人几步过来,拦住她,箍著她的腰肢带进了怀里,滚热的气息便扑在她脖颈。 “跑什么,为夫又不是猛兽,为夫当真是醉了,头痛难忍。” 这么说著,他粗糲的指腹绕过她背脊,沿著脊骨往上,有些曖昧有些故意,浑厚的男子气息,不留余地的灌进她衣领。 卿欢当即僵著身子,还未推拒,就感到他胸腔里鼓譟的心跳,重重的撞击她柔软之处。 第51章 鱉山灯起(陪你演戏) 卿欢当即慌乱起来,又觉得那寸薄唇摩擦著她耳后肌肤,登时既惊又怕。 世子就是醉酒也不能在侯府放肆,即便她此前跟他有过亲密接触,这会儿也下意识就抬脚,想踩他的脚背。 戚修凛居然避开她的攻击,一双眸子在暗淡的月光中灼灼的望著她。 “你我夫妻,往常我也与夫人这般,也从未见你如此抗拒,夫人是忘了,你那时双手缠在我身上,说过的话?” 他一行说,一行挨得更近,坚硬的胸膛触碰过去,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似乎薄唇都要抵著她唇瓣。 徐卿欢收敛了心神,耳根滚烫,也想起来她做过的胆大事。 只是当时为了母亲,她別无选择想快些怀上孩子,而现在她庆幸没有怀孕。 “姐夫,你认错人了,我不是……” 戚修凛低笑,喉结上下滚动,“你看的那些话本子倒不是一无是处,何时喜欢这种,姐夫?你可不是徐卿欢,若是夫人喜欢姐夫妻妹的戏码,我倒是可以勉力陪你演上几回。” 徐卿欢,“??” 她说的这么直接,世子居然还当她在演戏,他今晚喝的酒全部喝到了脑袋里了。 卿欢义正言辞,“姐夫,你看清楚,我不是嫡姐。” 这下,戚修凛才眯了眯眼,似幡然清醒,指腹还留在她腰间摩擦,隨后缓缓的抽身,而恰好不远处传来徐知序的声音。 徐卿欢担心被兄长看到,徒生非议,犹豫著要不要把世子塞到假山之后。 他似窥破她的心思,沉声道,“我先避开,二姑娘自行与徐侍郎解释,方才之事,抱歉,醉酒將二姑娘错认了。” 话毕,他竟敏捷的去了假山后,只是须臾,就看不到那道挺拔身影。 徐知序快步过来,手中擎灯,灯光映著他分外焦急的面庞,“盘盘,下人疏忽只顾著前院,这儿没掛上灯笼,你回来没多久对家里的院子还不熟悉,快到我身边来。” 卿欢顺著烛光往回走,视线掠过假山,便看到那虚晃而过的衣袍。 她心跳不由得加快几分,今晚之事,便是咬死了也不会说出去。 心乱之下,她未曾注意兄长伸手欲握住她的指尖,却停在了半空,隨后只將灯笼朝她探来。 徐灵君与曹氏在清暉院,少不得提起这段时间世子並未留宿漪澜院。 “我觉得自己大好,可没有用武之地,只我自己也怀不上孩子,早知如此,之前那孩子便不落了。”她口出狂言。 曹氏拧眉,重重扣上茶盖,“你与外男胡来也就罢了,有了孩子是大忌,若不是如此,怎会落得今日的境地,此事休要再提,你眼下,抓紧时间与世子同房要紧。” “可他,根本不来我房中。” 曹氏斥道,“他不来,你不会去找他,在他面前宽衣解带,他还能无动於衷?” 徐灵君便想起与萧凌在一起的日子,那真是快活似神仙。 只是面对世子,他过於冷漠仿佛不近女色,以至於她心里没底,担心会被扫地出门。 而事实证明,她的確被赶了出去。 亥时,徐灵君披著薄氅,里面是云纱的寢衣,薄透的根本遮不住曼妙身材,连著身前盛况都看得清清楚楚。 与脱光了无异。 可世子,居然面不改色说要处理公务,便將她打发了出来,她羞恼至极,不由得生出更多恼恨,將这笔帐算在了徐卿欢的头上。 及笄礼之后,徐卿欢的日子过的分外平静,祖母和父亲对她愈发的重视,请了女先生亲自教导她。 卿欢几乎废寢忘食,儋州的十七年,她从未正大光明的进入学堂,如今有了机会,便紧紧握在手中。 因著可能嫁给温时玉,是以先生教了她不少管家和治理之策。 不到一个月,她便学的通透,有种由內而外的蜕变,其实全仰赖她早前就有了底子。 六月中,仲夏的燥闷从蝉鸣开始,秋兰嫌院子里的蝉叫的聒噪,便拿了竹竿驱赶。 她这厢忙的不亦乐乎,瓶儿捧著蜜瓜热的一脸汗水。 “今晚城中有灯会,鱉山灯架会全部亮起来,那可是盛景,以往只有元宵那日才能看到。” 瓶儿也只听人提起,从未见过,她这个等级的丫鬟,要不是跟著二姑娘,只怕老死都不能过上这么愜意的日子。 秋兰问,“那怎么今晚就亮了?” “说是嘉仪郡主了大手笔,亲自让人点亮了,要让全京都的百姓观赏。” 接著瓶儿便说了这位郡主的丰功伟绩。 据说是梁王的亲妹妹。 梁王赵肃与嘉仪郡主皆是大长公主的孩子,自幼泡在蜜罐子里,长到十八岁还未出嫁,圣上便在汾州给了她块封地,享著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殊荣。 而梁王则驻守在九边要塞。 大晋边关一百余治所近乎一半都在梁王的治辖范围。 可谓是深得圣心。 秋兰和瓶儿自然都想出去看灯,可二姑娘泡在书海里,连头也不愿意抬。 眼见天色越来越晚,院里的小廝送来了邀帖,正是温家三郎的贴身小廝冬信。 罗小娘拿走了卿欢手里的书册,撵著她出去赴约,“你如今有机会离开侯府,怎么拖拖拉拉,前些日子的话,难不成自己都忘了,温三郎是个值得託付终身的儿郎,你要把握住。” 温时玉越是诚恳,卿欢就越是不安。 她是想將他当做踏板,脱离侯府,可一想起他温润的模样,就不忍欺骗。 若他知晓自己是个满腹心眼的女娘,定会毫不犹豫的捨弃她。 磨蹭几息,卿欢才去换了衣衫,带著两个丫鬟出了门。 侯府並不限制她的出行,尤其是冬信早就混了个脸熟。 这一个月来,他倒是常来,送些糕点美食或者鲜,连祖母也赞温三郎是个会弄风月的儿郎。 冬信耐心的等著,看到二姑娘时,笑的露出雪白的牙齿。 “二姑娘,马车都备好了,为了让您坐的舒服些,三公子特意吩咐垫了消暑的冰丝锦席。” 卿欢的心情便更复杂了。 待上了马车才看到车里还备了不少零嘴果脯,卿欢嘆口气,这些东西,她分毫未碰。 东城街那边早已热闹鼎沸,两边商铺櫛比鳞次,茶馆酒楼里香气飘入街巷。 卿欢被热闹浮华迷的眩目,总觉得恍惚不真实。 马车在鱉山不远停下,冬信笑眯眯道,“我带姑娘去前头书肆,公子待会儿便来。” 卿欢不急,瞧著秋兰和瓶儿好奇的模样,“你们四处逛逛,半个时辰后再去书肆。”又给了两人一些银钱,供她们买些水粉玩意儿。 两人扭捏一阵,禁不住二姑娘催促,便接了银钱欢喜去了最近的摊铺。 小廝跟在秋兰身后,防止她们遇到危险,冬信则带著二姑娘去了书肆。 途中,卿欢被人撞了一下。 那人神色仓皇,趔趄著差点跌倒,卿欢目光落在他身上,是个清瘦的中年男子,面白无须,颧骨凹陷,还不时的四处张望。 她顿了顿,正要让冬信扶他,他便爬了起来,衝进了人群。 “都督府捉拿要犯,閒杂人等速速避开。” 衙差开道,疾步过来,横衝直撞的完全没顾及路人,竟是將她挤到了人群外,跟冬信和隨从散开了。 卿欢不免慌乱,越急便越是无法朝前走,有呼哧呼哧的沉重喘气声在她腿弯打转,热乎乎的气息,嚇得她站在原地。 “八宝,坐下!” 卿欢回头,看到铁衣牵著一条凶煞的猎犬。 那犬的舌头上黏连的口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一双豆眼直勾勾盯著她。 她脸色煞白,动弹不得,双腿都有些发软,“铁侍卫,劳烦你,你把它带走……” 铁衣疑惑,八宝就往前凑。 卿欢转身,看到世子,心里咯噔一跳,也顾不得避不避,直接道,“世子的狗,过於嚇人,能不能离我远一些。” 戚修凛黑眸锁定她白皙昳丽面颊,神情虽慌乱可杏眸璨璨,粉润的唇瓣一张一合,隱约能看到湿红的舌尖。 他开口问,“你怕它?” “不怕,它就是长得丑了点,我是担心它会嚇到別人,姐夫你还要赔钱。” 不,她其实比较怕狗主人。 他许久未见她。 没想到她第一件事,是担心他会赔钱。 第52章 三人行,不拥挤(只做你的郎君) 八宝似乎喜欢她,不住往她面前凑,卿欢五岁时被村里的狗儿追过,便生了阴影,当下脑袋一空,扑进了男人的怀里,两只小手揪扯著他的衣领,硬是拽的戚修凛微微低下了头。 “请你,快些把它牵走……”她急的不行,额上冒出细小汗珠。 戚修凛喉结滚了滚,“铁衣,带走它。” 铁衣摸了摸八宝的脑袋,再看它摇成残影的尾巴。 一番討好把二姑娘嚇住了,但却把人逼进了爷的怀里。 铁衣不是没有怀疑过二姑娘就是荷香,连林执都起过疑心,不可能爷什么都看不出来。 到底人多,卿欢赶忙从他怀中挣扎出来,保持了疏离,“姐夫在忙正事,卿欢就不打搅了。”话毕她连头也未抬,从他身边溜过去。 戚修凛抿了抿唇,问了句,“你一人来逛灯会,恐怕不安全,我派些人跟著你……” 卿欢笑笑,后退一步道,“不用了,我与温公子约好在书肆见面,只是人多与他的小廝衝散了。” 他眸光一沉。 原本想著护一护她,却没想到她早已有约,几乎不等他再说话,那小女娘就已经转身离去,仿佛急切的要见到心仪的郎君。 心仪? 她这么轻易就交付真心,或者说,为了嫁给温时玉,做出这副颇有情意的样子。 戚修凛冷冷注视她背影,半晌拧了拧眉。 铁衣牵著八宝过来,“爷,人跑了,但他受了伤,应该跑不远,我们的人还在搜查。” 那人正是关於恶钱的重要线索。 前些日子,有人在黑市兜售矿山上的废铅,以极低的价格卖了出去,那批货若是到了造劣钱幣的手里,又会有一批假幣流入市坊。 圣上极为重视这件事,毕竟假幣泛滥,会造成国本动摇。 另一边,徐卿欢找了冬信时,他人已经嚇傻了,就担心二姑娘出了点事,自己就是提著脑袋都不敢去见主子。 “没事,你带我去书肆吧。”卿欢也想快些远离是非之地。 冬信长舒口气,带著她继续朝书肆走,门口站著几个高壮的男子,隱约能看到原本供人观赏的圆台上,说书先生口灿莲,说著大晋朝的近十年的几位状元。 其中便有国公府的世子和温家三郎。 “且说这位戚世子,文能提笔定乾坤,武能马上安边塞,是京都数十年来不可多得的文武两开的状元郎,当初走马游街,郎君高坐马上,英俊挺拔,便是掷果盈车也不为过。” 堂木一拍,看客们便掌声不断。 冬信带著她走到角落定好的位置,给她倒了杯茶,卿欢便边等边看。 不远处,坐著的女子锦绣华服,头面上的东珠莹润贵气,圆盘似的面上满是倨傲神色,只不过在看到徐卿欢之后,嘴角勾出笑意。 不多时卿欢面前便多了几盘精致糕点。 “这位姑娘,我们姑娘初来乍到,对京都的风土人情很感兴趣,想找一位嚮导,不知姑娘可否移步到隔壁坐一坐?”丫鬟唇红齿白,说话客气。 卿欢顿了顿,顺势看到了华贵的女子,京都藏龙臥虎,不可小看任何一个人。 书肆人多,並无危险,她便起身走到那处桌前。 “我方才瞧到姑娘就觉得面善,心生欢喜,好像有缘分一般,便想结识,若是唐突了,我便先说声抱歉。”女子明媚艷丽,当真如盛开的牡丹,令人不由多看几眼。 尤其她一身金贵,若换做旁人只怕根本不会与卿欢这种装扮的女子搭话。 卿欢微笑,“並未,反而让人觉得姑娘谈吐爽利。” 彼此都为女子,是以话题一拍即合,渐渐地。 卿欢便觉得她亲近和善,从衣著到举手投足都透著天生的贵气,便揣测,此人身份不俗,只是碍於人多才会遮掩。 “原来你便是徐家二姑娘,我听闻大姑娘嫁给了卫国公府的世子,而二姑娘,传言新科状元游街那日,可是亲手將福气送到了二姑娘手上。” 赵惊春,也便是坐在卿欢面前的女子,捏著茶盖撇去汤上的茶叶。 “此事,竟传得人尽皆知了?”卿欢讶异,她以为只是件小事,没想到坊间都传开了。 一时有些赧然。 赵惊春笑笑,“可羡煞了不少深闺女娘,要知晓,温状元相貌出眾才学惊人,能嫁给他,可是那些女娘们做梦都想的事。” 正说著话,温时玉匆匆赶来,身上是进宫面圣时穿著的红色蟒袍,如清风朗月的俊秀模样,引得四下纷纷注目。 他却径直走到卿欢面前,神色温和的道,“我来迟了,你等了许久吧。” 视线一抬,他看到了赵惊春,眼底的柔情变得冷漠。 “没有,我也是刚到不久。”卿欢起身,与赵惊春告辞,便隨著温时玉朝外走。 温时玉护著她,侧首,余光看了眼赵惊春,隨即便转回了视线。 “以后在外,別跟不相干的人说话,人心隔著一层皮,你看不透她们。”温时玉提醒她,这语气仿佛將自己当成她父亲。 卿欢恍惚的看著他,忽然道,“温公子,你真的,好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他是我的良师益友,你与他,五官便似一人,可脾性身份又不大一样。” 她真是疑惑了,若不是温时玉是状元,崔先生只是儋州学堂的贫寒先生,她真以为,她们是同一人。 温时玉目光灼灼,“无论我是谁,以后,我也只会是你的郎君。” 一句话,说的徐卿欢面红耳赤。 身后,赵惊春眉目森冷,起身登上了二楼雅间,门一打开,便看到侧躺在锦榻上,身边好几个小倌儿跪著捏肩捏腿的女子。 “见著那位徐家的二姑娘了?”那女子细眉如远山,面若桃李,指若青葱,浑身似被羊奶泡过白皙惑人,嫩白足尖还挑了个俊俏小倌儿的下巴来回摆弄。 赵惊春坐下喝了口茶,“不过尔尔,相貌与我自然是比不上的,更莫要说身家背景,也不知温时玉怎么会看上这种货色。” “可他就是看上了,你能如何啊?” 赵惊春气急,“公主,你还向著一个外人说话,徐家姊妹可是抢了你我的男人,公主便咽的下这口气?” 十三公主楚安寧踢开了小倌儿,拢著薄纱,挥挥手,几个小倌儿便退出去。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急什么,天底下男人多的是,只不过我还没吃上的,眼下还新鲜而已,你要想拿捏一个男人的心就不能操之过急,如今温时玉的心都在徐卿欢身上,你要做的便是瓦解他们的感情。” 这才是上乘计策,而不是简单粗暴的把男人抢到手里,便是占有了他的身子也得不到他的心。 温时玉此番入宫,便是昌惠帝要给他和嘉仪郡主赐婚。 他当时便跪下拒绝,请求圣上收回成命,却惹得龙顏大怒。 他看向身边皎洁美好的女娘,一时难以启齿,即便是成为状元,也不能自主的娶他曾经捧在手心里的女娘。 “徐二姑娘,温状元,看灯呀,要不,一起吧?三人行,本郡王不嫌拥挤。” 赵明熠不知从何处蹦出来,嚇了卿欢一跳。 她正欲拒绝,又听到赵明熠凑过来低声道,“二姑娘,我知晓你的秘密了。” 第53章 香香软软的女娘 卿欢看向赵明熠,见他虽吊儿郎当,可眉眼间又有认真,当下就觉得心提到了嗓子眼。 温时玉微微皱眉,护著卿欢,“赵小郡王,恐怕不便,我与二姑娘之间,容不下第三人。” “容不容得下,也不是你说了算,是吧二姑娘?”赵明熠从袖口抽出一柄摺扇,打开,那扇面居然是她的字跡。 卿欢在国公府曾经练了不少字,尤其还遗留在世子的书房了,她就知晓,赵明熠是去了世子的书房看到字帖,让人做成了扇面。 可这样一来,旁人不就以为他对世子夫人有非分之想?还真是胆大妄为。 卿欢道,“温公子,多他一人,也不算多。” 温时玉虽疑惑,卿欢的字帖怎么会在赵明熠手里,却也没有多问,他知晓,赵小郡王再肆意也不会拿女娘的名声开玩笑。 果然,赵明熠见她答应了也就直接收起了摺扇交给怀安。 几人登上高楼欣赏鱉山灯,上千盏灯霓光闪烁,仿若星辰,看的人眼繚乱。 “以后,每年我们都可一起赏灯。”温时玉许下承诺。 卿欢垂眸,心口泛起酸涩,依旧轻声嗯了声,只是愈发觉得难过。 赵明熠趁著温时玉去给她取披风时,凑过来道,“二姑娘真要嫁给温时玉?不做旁的考虑?比如,考虑一下本郡王。” 他祖母逼著他相看女娘,一日看七八个,他眼都了。 卿欢道,“小郡王莫要开玩笑。” 赵明熠的祖母是孙太妃,有什么最新消息,他是最先知晓,是以温时玉不久后將迎娶嘉仪郡主的事儿他心知肚明。 “话別说的太满,若你未来郎婿不会娶你做正妻,而只是给你个妾位,你也愿意?” 她疑惑的看著他,“为何不愿?我从未奢求能独占一人心。” 仿佛她只是將婚姻当做伐木,不论是谁,只要能给她提供一个安身之所,也就足矣。 几步之遥,温时玉神色不明,眉宇微微皱起。 不过几日之后,卿欢便明白了赵明熠那番话的意思。 圣上给勇毅侯府三郎赐婚的旨意刚送达,不出一个时辰,这事儿就传到了承安侯府。 承安侯的神色已然难看至极。 但紧隨而来的是温时玉让人送了不少女子的珠釵首饰布匹绸缎。 倒让人觉得温状元只是被迫接受赐婚,而心中真正想娶的依旧是承安侯的二姑娘。 许嬤嬤让人把东西送到了竹翠院,罗小娘满目愁容。 卿欢却眨著眼,抚摸著那些绸缎布匹,没有半点伤心之色,只是觉得胸口的淤堵散了不少。 “原来嘉仪郡主来京都,是为了赐婚这件事,姑娘,以后你该怎么办?”秋兰疑惑,姑娘怎么並不著急,反而还有心思侍弄草。 罗小娘也道,“不若,我去求你父亲,重新给你择一门亲事,寧愿做正妻,也不做妾室。” 嘉仪郡主是何人,受不得委屈,岂能容得了欢儿。 “母亲能保证,另一门亲事能比得上温家?温郎君待我好就行,届时,我安分些,应当也能过得下去。”她这番打算连自己心里都没底。 可人生十有八九是不如意的。 到了月底,便是京都的演武场比赛,武是赛马围猎。 文是赛诗舞乐,在长安街的明春馆举办。 按照惯例,之前在女学的优等生便要参加,徐灵君首当其衝。 卿欢作为徐家另一个女儿也被安排去长长见识。 徐家的马车在明春馆停下时,徐卿欢猝不及防便看到被人簇拥著的赵惊春。 她不由得一愣。 比起上次见面,赵惊春著了艷丽宫装,髮髻上珠翠满目,容色綺丽娇艷。 卿欢想起,温时玉告诫她的话,那时候他就已经知晓赐婚的事,也知道郡主来了京都。 想来,她那些偏安一隅的想法有些天真了。 边上挤过来个小女娘,“这位就是嘉仪郡主,梁王的亲妹妹,以后温家三郎的妻子,嘖,真是可惜了温郎君,要娶这么个郡主为妻。” 卿欢看向说话的女娘,年约十六七岁,圆脸杏眼,俏丽张扬,一脸的活泼相貌。 圆脸姑娘转过头看她,笑的眯了眯眼,“你从承安侯府的马车上下来,你是那位二姑娘吗?” 卿欢点点头。 她上下打量,语出惊人道,“我觉得你比嘉仪郡主好看,眼睛好像小狐狸啊,亮晶晶的,怪不得表兄说寧愿娶你都不会娶那些装腔作势的女娘为妻,要我知晓你长得这么好看,我死活都不能同意。” 这么香香软软的女娘就该配她这样颯爽英姿的未来女君才是。 卿欢差点被口水呛到,这小小女娘在说什么? 自己何时答应要嫁给赵明熠了。 “你……你是赵小郡王的表妹?太妃的外孙女?” 孙太妃与先帝育有一子一女,女儿册封公主,眼前这位,便是后封的县主。 卿欢这才觉得,小县主与赵小郡王有几分相像。 “我叫文蔷,这次比赛,我们组团吧,听说你嫡姐是京都才女,你定也很厉害。”文蔷性子洒脱,上手便挽著卿欢的手臂,“若是贏了,赏银我三你七。” 卿欢呼吸一顿,问道,“多少赏银?” “五千两白银,另外还有女学先生不收束脩教导一年的资格,还能参加宫宴,见见宫里的贵人。” 如此一算,当真是划算至极。 …… 馆內只有嫡女或者父亲官阶四品以上的女眷可携带丫鬟,卿欢这个级別还不够。 她见到嫡姐,乖顺的行了礼。 徐灵君忙著侍奉婆母,“勾引”世子,哪里顾得上徐卿欢,此番看到她,倒是比刚入京都还要狐媚。 “这等场面你怕是从未见过,待会儿休要为了出风头丟了侯府的脸面,当个哑巴最好。”徐灵君被孟嬤嬤搀扶著,眼底透著嫌弃。 卿欢佯装顺从,“是,卿欢明白。” “记住,你这样下贱的身份,就算你小娘抬了良妾又如何,依旧改不了你的低贱的出身,能来明春馆,也是因为母亲仁慈,再者,温家约摸在筹划迎娶郡主的事宜了,你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徐灵君微微一笑,低声道。 卿欢始终垂著头,不辩不论。 嫡姐见她鵪鶉似的更是厌烦,便不再理会,自去与別的贵妇寒暄。 “你这个嫡姐,好像有那什么病,她莫不是被疯狗咬了,怎么对你这么说话?”文蔷方才听到这话,简直惊呆了,这是一个嫡姐该有的態度吗。 卿欢能感受到,文蔷是个热忱的,没什么心眼,想到什么说什么,加上身份尊荣也不必像她一样担心受怕。 她笑笑並不说话。 文蔷家中的姨娘们其乐融融,大房二房三房还会坐在一起打叶子牌。 她哪里知道原来京都的权贵圈子这么乱。 文蔷挽著卿欢的手臂,“距离开始有段时间,我带你去找点乐子。” …… “你要想抓出细作內奸,就必须脱了这身衣裳,混进那些队伍里。”赵明熠似笑非笑,上手要帮戚修凛宽衣解带。 戚修凛挥开他的手,皱眉,“你要是閒的没事就出去放马,別在这给我添乱。” 赵明熠坐在藤椅,悠閒地道,“上次你在长安街没抓到那傢伙,眼睁睁看他溜进了演武场,圣上可动怒了,要是搞砸了这次赛事,让梁王和乌夷来的使者看了笑话,你仔细乌纱帽不保。” 乌夷跟戎狄毗邻,都是在西北的部落,百年前归顺了大晋,这次来京都是为了求圣上派人教授他们如何种植农作物。 毕竟塞外每至冬日,粮食不够吃,便会闹饥荒。 动乱起,不易於边塞和平。 瞧著戚修凛的手还护在腰间,赵明熠嘖了声,“怎么,你都成亲了,还怕被人看,难不成你夫人解你的腰带你也这么抗拒,又不是没经歷过羞个什么劲儿啊?” 第54章 天干易燥,流鼻血 戚修凛神色漠然,徐灵君从未给他解过腰带。 至於旁人……倒是与他水乳交融过数次。 他脑海浮现了徐卿欢那张柔软可怜的脸,甚至她承受不住哼唧时,脸颊緋红,双手乱抓的样子。 这番心思藏得很好,便连著赵明熠也看不出分毫,只是身体本能的抗拒徐灵君,这月余来他的反常也引起了母亲的注意。 母亲昨日还在提及,再不能有孕,要给他准备纳妾,后宅人多总有那么一两个能够怀上子嗣。 他眉头微皱。 赵明熠在他身边绕来绕去,“你这张脸就是冷了些,要是多笑笑,得迷晕多少小娘子。” 戚修凛不搭理他,转身出去了屏风后。 …… 文蔷带著卿欢挤进演武场不远处的茶肆里,看著一眾锦衣华服的郎君。 她从怀里摸出一袋银钱砸在桌上,“我押注,大晋朝国公府的戚世子必定大胜而归。” 卿欢被她的情绪鼓舞了,也从荷包里摸出了一串铜钱,只是她的押注就小的不够看。 她本也想押戚修凛,可在看到名册上居然还有温时玉,便犹豫一瞬,將铜钱放在了温时玉名下。 记了名,离开茶肆。 远处演武场墙上的彩旗猎猎迎风,四周都是守卫的衙差。 “你方才下了那么多银子,不怕他们跑了?”卿欢轻声问,又垂头盯著身上的女子劲装。 方才,文蔷让人取出两身衣,自己脱了襦裙便换上,另一套就交给了她。 虽不甚合身,可,也衬的卿欢身姿颯爽娉婷,既柔美又多了几分利落。 文蔷拉著她就往演武场后门走,“不会,那些人都是京都的公子哥儿,我都识得,要是跑了我就去他府上要银子。” 如此狂悖的发言,还真是闻所未闻。 原以为不好入內,文蔷亮出个漆黑的雕著鹰隼的铜牌,衙差便爽快放行。 待进了演武场,文蔷拉著个武將问路,那小將倒是热心,领著两人去了一处厢房。 文蔷推门而入。 赵明熠手里瓜子儿掉在桌上,“谁让你不敲门进来的,去去,女娘家家。” 但他看了眼卿欢,长眉一挑,“二姑娘,外面日头大,你先坐著歇一歇,自己倒茶喝啊,別客气。” 话毕推搡著表妹出了门。 厢房里一股淡淡的松木气息,卿欢以为小郡王要同县主说话,也便没有出去。 不知何时屋內窜入一只玉白可爱的兔子,搓著耳朵蹦跳。 她见那白兔窜进了內室,便想著这样一只稚弱的生灵万一遇到不知怜惜的武將,岂不是要被抓住烤了。 卿欢小心翼翼去追,口中低低唤著,“小兔儿,你莫怕,我带你回去,你在这儿迟早要变成一只麻辣烤兔子。” 她闷头去追,那白兔很是灵活,跳到了屏风后,卿欢也跟了过去。 便是两方对峙了会,她一个猛扑。 竟是抓住了一只硕大的玄色靴子。 “你在做什么?”男子声音低沉,极其熟悉。 卿欢呆愣的抬头,便看到一方袒露胸膛,上衣敞开,胸腹肌肉奋起紧实,细腰扎著玉带,下腹居然还有…… 她嚇得叫了声,转身便要跑,却又一头撞到了屏风上,顿时痛的泪闪烁。 戚修凛倒没想过,她胆敢潜入演武场,偷看他换衣裳。 逃跑,又撞了脑袋。 平时的徐卿欢恪守本分,谨小慎微,这般鲜活跳脱当真少见。 戚修凛將她扶起来。 她一抬眼看到他胸肌,都要抵著她鼻尖。 鼻头方才碰到硬物,一股热流涌出。 戚修凛望著她,“二姑娘,你流鼻血了。” 卿欢捂著鼻子,手忙脚乱,“天气乾燥,火气旺盛。” 他勾唇,“屋內有凉茶,二姑娘可用一些,这般模样可出不得门,免得让人生了误会。” 卿欢脸热耳红,垂著眼不再看他,转身出去找了帕子擦拭鼻血,又用茶水打湿了帕子,接连几次才清理乾净。 她却再也不敢留在屋內,一闭眼,都是男人宽肩窄腰的雄壮模样。 戚修凛穿戴好,躲在角落的兔儿跃到他足边,红红的眼睛,三瓣嘴张张合合。 小模样,居然让他觉得与徐卿欢有几分相似。 看似温和,急了也会咬人。 有人开门復又关门,他知,她应该离开。 是以她来是为了看他在演武场的风姿? …… 热身赛开场时,戚修凛目光,下意识搜寻。 竟还真看到缩在角落的徐二。 只她的目光似乎落在別处。 他顺势去看,浓黑眉头微微皱著。 “你对温家三郎有意思啊,干嘛一直看他……”赵明熠莞尔一笑。 戚修凛並未言语,脸上神色不明,隨后戴上了银色面具。 两方对垒,提前签下生死状。 生死有命,全凭本事和天意。 卿欢便看到率先出场的男郎身形高大,一双锐利的眸子泛著冷光,雄鹰一般浑身透著说不出的野性气息。 他甫一出现便衬的其他男郎,逊色了些。 不过三五个来回便將乌夷的使者痛击落败,再无还手之力。 昌惠帝也忍不住拊掌喝了声,“好!” 乌夷使者首领脸色难看,却依旧笑著附和君主。 银面具的男郎,侧首望向卿欢,顿了几息才挪开视线。 卿欢怔了一下,总感觉他似乎看到她了,於是猫著腰躲在了角落缩了起来。 此时,演武场內的对阵愈演愈烈,她却不敢继续留下,同文蔷道,“县主,我先回了。” 然后也不等文蔷回应,便急急地离开。 明春馆的诗词比赛,头一日倒没什么看头,不过是些贵女们聚在一起组队,次日才是重头戏。 女学的先生亲自监督,诸位女郎抽中考题,答题能得九分便取胜。 暮色四合时,卿欢便隨著嫡姐离开明春馆。 嫡姐的那车行在前,她这辆,驶出去不远,便被拦下来。 却是温家大夫人。 温大夫人隔著珠帘子朝她道,“之前三郎提过二姑娘,且有意娶二姑娘为妻,我这个做嫡母的总想著也该见一见,不知二姑娘可否一道去府上坐一坐?” 秋兰和瓶儿互视一眼,紧紧地贴著马车,生怕这位大夫人忽然发难。 卿欢知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若不打搅,卿欢自然欣然至极。” 珠帘子晃晃悠悠,大夫人不再看她。 勇毅侯府。 老侯爷与温家几位公子皆不在府上,只有温家四姑娘温念,她看著打扮的素到掉渣的徐卿欢,忍不住嘲讽笑笑。 “我今儿有事没去明春馆,想必这位,便是徐家不久前接回来的二姑娘,听说在儋州生活了十七年,十七年都未曾回京,难不成是在儋州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无人要啊,才回来想高攀个良婿?” 第55章 迷情,沉疴(人设崩塌) 温念十分不喜徐家这个二姑娘,长得凑合,却是个庶女,怎么配的上她三哥。 卿欢知晓这一趟不会轻易脱身,便道,“四姑娘,我在儋州是因小娘身子需要调养不適合留在京都,至於你口中子虚乌有的事,我並不承认。” “念儿年纪小,不懂事,二姑娘何必与她计较,坐罢。”温大夫人打量她几眼,同身边的嬤嬤使了个眼色,那嬤嬤便端上了一盘子簇新未开口的松子。 卿欢一直小心应付著,温四却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母亲,念儿近来馋那松子仁,可念儿刚做的指甲,不能剥,能不能让二姑娘给我剥一些?”温四就那么看著她,眼底透著敌意。 剥松子必然要用工具,可盘子里什么都没有。 卿欢皱眉,想著以后入门,总不能现下就得罪温家母女。 她道,“倒是可以,烦请大夫人让人送一柄小钳子。” “用了钳子岂不是將果仁都挤碎了,便是用手也能剥开。”温大夫人看著她,便想起白日见到赵惊春,閒聊中得知郡主似很厌恶徐卿欢。 话里话外的意思,並不希望共事一夫。 卿欢抿唇,猜到温夫人故意为难她。 “怎么,二姑娘这是还未进门就连个松子也剥不了?这般金尊玉贵,我怕是没福气做你的婆母了。”温大夫人嘆口气。 卿欢主动挽了袖子,拿起一枚小小的松子,“四姑娘既喜欢吃,我便剥一些。” 只是动手之后,才知没那么简单。 “包衣也要扒开,那个苦吃不得。”温四指著她的手,“你先洗净手,脏死了。” 然后將她剥好的全部倒掉。 卿欢抿了抿唇,心里已有些不痛快。 她微笑著,用帕子擦了擦手,继续剥松子,將铁锈色的包衣一点点撕开,许久之后,她那细白的指尖变得通红,仿佛沁了血。 剥了大半,卿欢指尖发麻发痛。 “辛苦了,喝点茶吧。”温大夫人微微一笑。 卿欢看著茶水,顿了会,便抿了一小口,接著剥,最后,堆了满满一碟子果仁。 温四撇了撇嘴,捏起一枚,袖口拂过碟子,將果仁全部打翻在地,再假惺惺的道了歉。 卿欢拧著眉,心里淤堵的难受,却只能谨慎小心,温夫人如此不加掩饰,想来温三公子在侯府过的也並不轻鬆。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这位嫡母,並不喜欢他。 但日后他搬去状元府,分了家,应当会好一些。 恍惚中,卿欢觉得头重脚轻,意识越来越模糊,她看向茶盏,便死死的咬著唇瓣。 “大夫人,卿欢忽然身体不適,这便告辞,下次再来府上探望夫人与四姑娘。”她说时便要走。 温四却凑过来,握住她手臂,並不放她离开,“我送你吧,瞧你脸色不好,可別半途晕过去,回头三哥回来可要怪我了。” 不行,温四跟著她,谁知会发生什么事! 徐卿欢极力推拒。 怎料温四根本不放手,还唤了几个嬤嬤一起,將她搀扶著从后门带了出去,竟也没有通知前门的秋兰和瓶儿。 …… 徐灵君可半点都不担心,反而期待温大夫人能好好的磋磨庶妹,最好让她知晓,勇毅侯府的门不是好进的。 她並未直接回国公府,而是绕路去了侯府,见到母亲,忍不住雀跃道,“母亲,今日我瞧著那温家大夫人与嘉仪郡主说了许久的话,方才温大夫人便將徐卿欢给带到温家,这一次,看她还如何在温大夫人手底下过活……” 曹氏笑容凝固,厉声道,“灵君,住口。” 徐灵君皱眉,“为何不让我说,徐卿欢那个贱婢,仗著能攀附上温家就这般目中无人,母亲难道不想看著她被温夫人折辱?” 曹氏的神色已经大变,却是看著徐灵君身后。 徐灵君后知后觉,转身,便看到兄长一脸怒容,她顿时愣住。 “兄长?” 徐知序克制著怒火,眼底猩红,“我没想到,我的亲妹妹背里居然这般恶毒的咒著亲人,而我的母亲,纵容著你,你们將盘盘从儋州接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让她留在国公府,却又让她隱藏身份,究竟又是在掩藏什么?” 曹氏心虚,却依旧咬死,“你是灵君的兄长,何时向著一个外人说话,若不是我,罗小娘母女眼下还在儋州,如何能享受侯府的一切?” “把他们赶走,不是母亲下的决定吗?”徐知序漠然开口。 盘盘一出生,是他第一个抱过来,给盘盘洗澡换襁褓。 罗小娘那时候身子弱,没办法亲自餵养,也是他找人寻了羊乳,温热后餵了盘盘。 他亲眼看著娇娇软软的小婴儿睁开眼。 朝他伸出手,抚摸他的脸。 往后那么多年,他每年都要去一次儋州,看著她一年年的出落的清丽秀雅。 盘盘不止是他的妹妹。 他转身就要走。 曹氏大喝,“你去作甚?” “我去找她回来,毕竟还未成亲,於礼不合。” 徐知序刚踏出去,曹氏便让府里的小廝將他困住,隨后通知了承安侯,一番歪曲事实,捏造了温大夫人要留二姑娘吃茶的谎话。 承安侯板著脸,“將大公子送去祠堂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半步。” 他认下女儿本就是为了让她嫁给高门权贵,便是温家留她住宿,他也正好有个理由让温时玉儘快把人娶进门。 …… 卿欢被带走这件事,不止徐灵君知晓,文蔷也看到了。 她为表兄哀嘆,“你喜欢徐家二姑娘这件事,怕是没戏了,二姑娘心里眼里都是温郎君,今儿在演武场,她看著温郎君赛马射箭,脸都红了,哦,她还押了温郎君会胜。” 赵明熠一口茶水喷出来,“你胡扯什么,谁说我喜欢她了?” “你不喜欢,那你说寧愿娶徐家二姑娘也不要那些庸脂俗粉。” “別乱说,我玩笑话,但你说,温大夫人带走了二姑娘,温家还有个温四,是个没规矩的,少不得会欺负二姑娘,不成,不成。”他拍拍屁股,起身就走。 只剩文蔷撇嘴:还说不喜,火烧屁股了吧。 此时的戚修凛,在演武场继续排查逃窜进来的细作,是因那人手里握著至关重要的东西,一旦流落出去,会闹出不小的风波。 “宗权,我与你说件要事!”赵明熠气喘吁吁跑来,一把扯住戚修凛的衣袖,“二姑娘……不妙……” 第56章 附骨痒,难消解(再叫声夫君) 他来的急,跑的差点岔了气,当下脸色都变了,就因为知晓温四是个什么性子,半点都没敢耽搁。 “仔细说,到底怎么了?”戚修凛抬手,身边的几个侍卫便后退几步。 他心神也顿了顿,或许是近来每次见到徐卿欢都要发生些事,以至於他觉得,这女娘好似走到哪里,麻烦便跟到哪里。 赵明熠看著他,“温大夫人把人带去勇毅侯府了,温四以前怎么对待她相看男郎的通房,你还记著吧?” 温四相看过户部家的公子,对方有个通房已经怀孕了。 这温四手欠到什么地步。 八字还没一撇,在路上见著了把人带到茶楼立规矩,生生的把个成了型的胎儿折腾掉了。 后来闹得无人敢给她说亲,连圣上也训斥了勇毅侯,老侯爷赔了不少银钱,才平息此事。 戚修凛握紧了佩刀,脚步微旋却顿住,“温三郎不是要娶她为妻,便有能保她的能力,与你何干。” 赵明熠看他嘴硬,“所以,哪怕温四此刻正在折磨二姑娘,你也要袖手旁观?” “与我何干。”戚修凛语气淡然。 赵明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开始整理自己的髮鬢玉冠,“也是,你到底只是个姐夫,跟温三郎相比,的確关係不够深,那你便好好忙公事,我是瞎操心了。” 他说完,又细细看著宗权的神情,见他神色如常,还真以为自己揣摩错了。 赵明熠前脚刚走,戚修凛便唤了铁衣,带著侍卫继续排查。 他想著,徐卿欢到底是徐家女,戚徐两家如今算是姻亲,且他与徐家二姑娘有过夫妻之实,哪怕他早已放下,也不能装作不知情。 她既那么想嫁给温三郎,温家再为难她,她也要学会忍受。 马车里,卿欢迷糊的觉得有人拉她的手臂。 她被人搀扶了出去,只是双腿发软,需要靠著外力行走。 “只给你半个时辰,做事爽快些。” 谁?要把她送到哪里? 卿欢用力去掐食指指尖,不敢卸力,便是要掐破皮流了血才好。 她被带到一间房內,嗅到浓郁的香气,接著又被人放在了柔软的榻上。 有双手在她身上乱摸,似乎要解开她的衣带。 热烘烘的鼻息喷在她脸上。 卿欢骇然,拼死睁开眼,便看到眼前一张硕大的脸。 对方未曾料到她会醒来,嚇了一跳。 卿欢却並不识得他,“趁大错未酿成,你快些离开,我不会与你计较,否则,莫说是温状元,便是侯府和卫国公府,也会扒了你一层皮。” 她呼吸急促,浓郁的香味让她浑身燥热,加上喝了那茶,两相作用便更加难受,像被万虫啃咬。 男子原本惧怕,听了这话忽然笑出声,“二姑娘,侯府拒了我的帖子,害的我被父亲责骂不中用,若我今日与你做一日夫妻,你说,温时玉还会要你一个破鞋?” 卿欢还是想不起来,但听他的意思,是之前曾经给侯府下过拜帖,应当是父亲拒绝相见。 “你若悬崖勒马,我不会计较,甚至会在世子爷面前为你美言几句,你也知,国公府世子是我姐夫,我与他……形同兄妹,我说了他便一定会考虑,而你若碰了我,即便温时玉不娶我,我也绝不会嫁给你,还会一纸诉状告到圣上跟前!” 她这话起了几分威慑作用,男子顿了顿,趁此机会,卿欢挣扎起身,將他推到床榻內侧。 她扑到桌前砸碎了一只杯子,用利片割开掌心,剧痛让她瞬间清醒,也有了力气逃走。 男子回神,要来抓她,卿欢与他在屋內周旋,將眼前能砸的全部丟出去。 卿欢毕竟中了药体力有限,很快便撑不住,即便掌心早已血肉模糊,还是被男子扯住了袖口,她便趁机將瓷片横在他脖子上,找准了位置用力划下去。 男子惨叫出声,大声辱骂她。 她根本不予理会,拉开门往外跑。 “你家主子要死了,还不快去救他。”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往外走了,跌坐在地上,双目用力的大睁著看向那些小廝。 见她浑身都是血,几个小廝嚇坏了,也顾不上她,匆匆返回去。 卿欢似乎又梦到那个男人了。 他依旧是面容冷硬,薄唇紧紧的抿著,在她面前蹲下身,嘲讽她的虚偽。 刚离开国公府时,她每晚都会做噩梦,梦到又被嫡姐抓回去做替身,等到她怀了身子便被送到城外养胎。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孩子刚呱呱坠地,她还未来得及看一眼那孩子,嫡姐便让人给她灌了碗毒药,连同她的母亲和秋兰,全部没能倖免! 她好怕,怕这样的事真的会发生,是以拼尽全力的想找到一块浮木。 而温时玉便是那块浮木,无论他对自己有著怎样的心思,她都想紧紧抓住,哪怕被温大夫人不喜。 戚修凛带了侍卫,一路打探,追踪到了此处院落,推开门便看到她坐在泥土地上,眼瞳里溢满了泪水,脸颊脖子衣裳上染了殷红的血。 她似乎感知不到疼,神情呆滯。 戚修凛皱眉,上前蹲在她面前,“哪里受伤了?谁伤的你?” 他抬手,示意手下进屋拿人,很快,同样满身是血的年轻公子被抬出。 “大人,是工部郎中家的魏公子。” 戚修凛心中有数了,这是被人有预谋的想损坏她的清白。 至於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今日的事,谁敢多说半个字,我便要让他这辈子,永远开不了口。” 他声音幽冷,每个字都像利器,唬的魏家的小廝匍匐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应是。 而魏公子,喉咙被割,流了不少血,莫说说话,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戚修凛便要伸手去抱她。 他手指泛著凉意,隔著薄薄的夏衫感到她浑身滚烫。 卿欢眯了眯眼,骨子里的痒让她失去自製,本能的要汲求那份凉爽。 她还以为是在梦里,想著求一求世子就能让他心软。 “夫君……” 戚修凛呼吸顿住,垂眸看著她异常潮红的脸颊,许久了,没有听到她如此称呼他。 令人心口生出一股酥麻,想再听一遍。 他也如此要求了,“再叫一声。” 卿欢被动看著他,不再开口了。 她用脸颊蹭著他的胸口,两只手胡乱抓他的衣襟,但掌心的伤触碰到布料,疼的她哭起来。 又疼又难受,仿佛被人架在火上烤,骨子里的痒需要有什么来杀。 “我先带你去包扎伤口,不要乱动。”戚修凛被她摸得呼吸急躁,暂时將人放下来解开了外袍披在她头上,遮住她的脸。 他便抱著她继续往外走,上了马,去了城內一家医馆。 林执在此处行医,见著被世子抱著的女子满身是血,头脸被遮住也看不到五官,立时找了药箱帮她清理。 但她身上中的药却极为难解。 “世子,这位姑娘中的是魅毒,西域传来的药物,药性猛烈霸道,若是寻常的法子只怕这位姑娘要受很大的苦,也未必能根治,还须……须得阴阳调和。” 戚修凛皱眉,“不同房的话,有何种法子?” 林执便低声將那法子告诉他,隨后,见著这位向来冷肃的世子爷,耳垂微微泛著红。 第57章 我帮你,好不好?(卿卿意) 林执微微低头,便想揭开那件外袍,袍角却被人压住,只露出女娘那纤细晶莹的下巴。 “此处,借我一用,任何人来都不准打搅。”戚修凛眉眼清淡,声音却压低了几分,他到底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放手,若將她送回去,侯府难免会找来大夫,查出她早已失了清白,甚至会將她匆匆嫁出去。 甚至,依照承安侯的性子,会找到温时玉,他们即將定亲,就算温时玉与她做了那事,按照大晋的律法也没关係。 只是,他心里著实不痛快。 戚修凛微微俯身將她抱起来,怀里瘦瘦的一团,隔了这么久还没有將自己养出几斤肉来。 卿欢再度依靠著他,恨不得双手都缠上去,隔著外袍,她的唇蹭著他的脖颈。 那一小片肌肤瞬时火烫起来。 他大步去了医馆后院。 林执找来了缓解的药物,洒在浴桶中,最后看了眼仍旧伏在世子怀里的女娘,便匆匆將门关好。 许是真的难受,卿欢不耐烦的拉扯著衣裙,细腻白皙的肩胛暴露在空气中,她两只手还在胡乱抓,直到握住一只粗糙厚实的大掌才將那手贴在脸上。 “痒……”她如此嚶嚀。 他眸光沉下去,声音哑了几分,“我帮你,好不好?” 卿欢此时早已神智涣散,却还是睁开迷惘的眼,看到他,委屈的瘪著嘴,眼泪便啪嗒啪嗒掉下来。 “不要你,你走,你跟她们一样都在欺负我。”她既委屈又难过,原来在梦里还摆脱不了他的纠缠。 她抬手推开他的手,软成一团却还是挣扎著想离开,她要去找娘亲,以前难过的时候总会窝在娘亲怀里,任凭外面如何风雨悽厉也不会害怕。 戚修凛的手蹲在半空,下一瞬將她抓回来,眼底暗流汹涌,克制著怒火。 “不要我?那二姑娘想要谁,魏家公子还是你的未来郎婿温三郎,只可惜你的温三郎根本护不住你,今日温家能將你送到別的男人榻上,下次便是剥皮拆骨將你吃的渣滓不剩!” 他出言恫嚇她。 卿欢怔怔看著他,似乎被嚇住了,抽了抽鼻子,也不敢流泪,反而衬的一双眸子琉璃般惑人。 他深吸口气,低头看到她指尖红红的,不由得皱眉。 莫非在勇毅侯府,温大夫人还用了別的法子折磨她了。 “你用计回到侯府的聪明劲儿哪里去了,就这么被人欺负,”便是他亲自带出来的兵要是如此窝囊不爭气,他早就军法惩治。 卿欢只看到他薄唇张张合合,被药性激起来的感觉咬著她的骨头,搅动她的血,令她稀里糊涂就踮脚,吻住了那方薄唇。 他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夹杂著冰雪般的凛然气息,微微发苦,却奇异的抚平她心底燥热。 戚修凛登时僵住,猛地扣住她作乱的手,指腹下,她腕子里的血管在鼓动。 窗外风起,室內一片璇旎。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水波晃。 她似哭了出来。 原她娇气起来,鲜活又明媚,是戚修凛从未看到过的一面,让他不由得想將她带回去,藏起来。 …… 一个时辰前,温时玉原本想去明春馆寻卿欢,却被人告知,徐家的马车早已离开。 他想著明日也能见到,再问问她是否看到他在演武场上的风姿。 毕竟男子总是希望能在心仪的女娘前面表现几分。 若是以前,她定会瞠目,料想不到原来他也会马背上骑射。 温时玉回到勇毅侯府,便看到门外树下的马车,秋兰和瓶儿等的抓耳挠腮,秋兰更是一次次的想要挤进门,却被守卫给推挡出去。 他才知道,母亲將人请了过来,温时玉脸色铁青的踏进门內,神情森冷的逼问温四。 “人呢?” 温四装傻,“三哥在说谁?” “徐家二姑娘,你未来的嫂嫂。”温时玉这神情,嚇到了温四,她瑟缩著肩膀朝母亲身后躲了躲。 外人只知温家三郎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可他若凶起来,不苟言笑的很嚇人。 温大夫人皱眉,不悦道,“还未婚嫁,你便让念念唤她嫂嫂,砚堂,你在你外祖母家便是学的这种规矩?” 啪的一声,大夫人將盖子扣在茶杯上,“徐二如何比得上嘉仪郡主,你莫要被人迷了心智,如今你好不容易在圣上面前露脸,以后官运亨通,若是传出去你与郡主不睦是因为一个庶女,你父亲的苦心便白费了。” 温时玉勾唇冷笑,“砚堂还要多谢嫡母的好心提醒,只是若娶了郡主便能平步青云,当初嫡母为何请圣上为兄长赐婚,做兄长的平妻,嫡母不是照样尊享殊荣。” 温大夫人咬咬牙,这个贱种,如此能说会道,赵惊春的兄长是谁,是那梁王,他的妹妹又岂是好拿捏的。 “我最后问一遍,你们把人藏到哪里去了?”温时玉摩擦了下手指,见温四依旧不说话,他上前,將她拖拽出来,一把掐在她喉咙上。 温四彻底呆住,张口大喊,“母亲救我啊。” 温大夫人气急败坏,“反了天了,你居然为了个外人要谋杀自己的亲妹妹,来人啊快去通知侯爷,三公子要弒亲!” 谁都比不过温大夫人顛倒黑白,温时玉冷漠嘲笑,修长的手指用力捏紧,眼底一片赤红。 “徐二姑娘是我温时玉的人,谁也不能在我眼前欺负她,说!人在哪里?”他没有耐心了,在犯病之前,他要见到她。 …… 卿欢泡在浴桶里,脸颊緋红,药物通过皮肤传递进身体里,逼出她体內的魅毒,可惜她还是痒。 模模糊糊的她总觉得有人吻她的脸脖颈和唇瓣,却没有下一步动作,但那只粗糙的大手…… 许久之后卿欢哭累了,便睡了过去。 戚修凛眼角薄红,看著躺在被褥里心满意足的人儿,面色柔和了不少,只是听到她梦中囈语,又紧紧皱眉。 林执在外叩门,“世子,温家三公子带了人到处搜查,说是城內有贼人出没,他兴许是在找这位姑娘。” 戚修凛看著沉睡的卿欢,自去倒了冷茶,在她脸上泼洒几滴。 卿欢恍惚睁开眼,意识回笼时看到他,惊恐的发现,她衣衫不整的与世子爷共处一室,而世子,脸上春情还未散尽,唇上红润水光。 她脸色煞白,想起了什么,再又缓缓鬆开握紧被角的手。 “多谢世子搭救,今日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绝不会影响世子与嫡姐的感情。” 她动了动双腿,有些酸,心里便苦涩的不行。 戚修凛见她毫不在意的样子,面色冷了几分,“你以为过了今日,温时玉不会多想,你还能如愿嫁进勇毅侯府?” 徐卿欢只是死死的盯著眼前的被角,“世子爷的意思,方才你我发生了什么,你会告诉温公子,难道你就不怕引起几家嫌隙,世子风清朗月自然不会为了卿欢这样的人折损国公府的顏面。” 他心生不快,拧眉捏著她的下巴,强迫她仰头,“若我说,我会负责,你当如何?” 第58章 避子汤,表衷情(她不愿意) 卿欢想笑,可下巴被他捏住,便笑的困难,“卿欢觉得,今日的事,世子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没有想过她是这种回答,直白的拒绝,原是心底还惦记著温三郎。 戚修凛脸色难看,“温时玉未必会娶你。” “那就择另外的亲事,皇城儿郎这么多,总有愿意娶我的。” 戚修凛拧了拧眉,对她,竟然无法用狠劲儿,一股烦闷直衝胸膛。 他转过身,声音冷冷道,“穿好衣服,送你回府。” 他其实没有与她做夫妻之事,毕竟方才她意识不清醒。 对一个丧失自制能力的女子下手,他还没有饥渴到这个地步。 “回去后,每隔两日便来医馆,寻林大夫,她会为你清除身体里残余的毒素,至於你想淌温家的浑水,那便自求多福。” 他说完,径直出去,吩咐了林执,给她又备了些祛毒的药丸。 徐卿欢手上的伤口处理好,除了胳膊被那恶贼抓出了痕跡,其余没有留下印子,只是唇瓣有些红肿。 她一时脸红心跳,即便意识混沌也清楚身体的反应。 她跟世子,的的確確发生了什么,至於有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她仔细检查,终究是没办法確认。 卿欢穿戴好,出门看到林执,微微一愣,“青执?你……” 林执將一只白色瓷瓶递给她,“我是在国公府做过丫鬟,不过后来便自己开了医馆,姑娘以后有任何问题只管来寻我。” 卿欢知道她不会说实话,世子的人,应该一早就注意到漪澜院的动向,这么想著,心里便又生出惧意。 “劳烦林大夫给我煎一碗,避子汤。” …… 徐卿欢被戚修凛安排的侍卫,送回了侯府,对外只说是迷了路,巧遇了巡逻的侍卫。 “你跟世子……”承安侯知晓温大夫人留她吃茶的事,但真相如何,他心知肚明。 曹氏眯著眼,打量她,並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侯爷多虑,温大夫人既留了欢儿这么久,想必也是喜欢她的,是不是欢儿?” 徐老夫人握著卿欢的手,注意到她指尖抹了药膏子,眼神便绕了过去,“喜欢就好,我们欢儿以后是要做状元夫人的。” “娘,温时玉跟郡主的婚期马上定下来,欢儿若能做个侧夫人也不错,但要她多费些心思。” 承安侯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徐卿欢福身,“女儿必定竭力以赴。” 还有可能吗?发生了这样的事,若是被宣扬出去,只怕她跟母亲在侯府也不会好过。 如此忐忑的出了院子,秋兰和瓶儿早就等在门口,见到她,秋兰紧张的上下检查。 两个丫头早就哭的眼睛肿成了桃子。 “先回竹翠院,给我备水我要沐浴。”卿欢有气无力。 秋兰和瓶儿不敢多说,一左一右的搀扶著她。 不久之后,秋兰拿了热帕子给她擦拭肩膀,“温家的侍卫死活不让我们进去,世子爷的人找到我们,让我们不许透露今天的事,就说您是在街市上与我们走散了,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瓶儿在边上拿了奶胰子,正要给她涂抹。 卿欢在浴桶中,双臂抱住自己,“就是走散了,你们先出去,別让母亲担心。” 等她洗完,回到房內看到罗小娘,卿欢笑了笑,亲昵的挽著她的手臂,“我没事,温大夫人对我很满意,您就放心吧,温郎君待我的好您也看到了。” “你莫要骗我,”说著,罗小娘便拉开了她的衣领子,看到锁骨下的痕跡,登时红了眼。 罗小娘哽咽道,“有人欺负你,你也不说,在国公府那段日子,你也瞒著我,若都是为了娘,那娘並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若是可以,罗小娘寧可死。 但又捨不得留女儿一人在世上受苦。 卿欢嚇得急忙摇头,制止母亲这个荒诞的想法,说尽好话才让母亲重新展露笑容。 这时,秋兰过来通传说是温状元来了,已经从侯爷的主院过来,就等在她们院外。 卿欢心口酸溜溜的,忙让瓶儿给她抹了些胭脂,涂上口脂,遮住苍白的脸色。 她匆匆出了院子,温时玉在看到她的瞬间迎了过来。 不等她开口,他已展臂,將她抱在怀里。 卿欢愣住,居然察觉他在微微颤抖,双臂也格外用力,勒的她轻蹙眉心。 “三公子这是怎么了?” 温时玉深深嗅著她发间清香,她似乎刚沐浴过,乌髮半挽著还没干透,担心她吹了风,他便挡在风口。 “没什么,只是有些想你,今日你去了演武场?我瞧到你了,跟文县主在一起,你看到我骑射了吧?” 他没有提起她被劫走这件事,反而问她演武场的事。 卿欢心有愧疚,嗯了声,半晌声音酸涩,“你与郡主以后成婚,若你为难,我们……反正还未定亲,分开也都来得及。” 温时玉鬆开她,握著她的指尖,顿了顿,便从怀里摸出条帕子缠在她受伤的指头上。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话毕,他竟然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了轻轻的吻,珍视的仿佛她是世间罕有的宝物。 卿欢大受撼动,待他走后,许久才回过神,她低头赫然发现那帕子上绣著一个小小的崔。 崔折,是她在儋州的先生,教了她十数载。 初时,他还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卿欢不过五六岁,被老嬤嬤欺负,捡拾地上被踩碎的糕点吃。 是他牵著她的手去铺子里,挑选了好些糕点,告诉她:脏了的东西,不可以吃了。 他不收束脩,亲自教她写字读书,她为报答先生,绣了条奇丑的帕子。 但崔折怎么就变成了温时玉? …… 徐知序被关在祠堂,面壁思过,但得知盘盘完好无损的回来,他长舒口气。 面对列祖列宗,他背脊挺得笔直,却愧於抬首,看一眼那些牌位。 这件事很快揭过去,次日,卿欢调整好心情,照旧出现在明春馆。 文蔷等了她许久,见面便问她昨日的事,卿欢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太过私密的话题,她不需要跟陌生人分享。 尤其文县主,是赵小郡王的表妹。 她是庶女,便坐在嫡姐身后,不防文蔷也跟过来,坐在她身边。 “京都的人,跟翼州的女娘一般都端著架子,没趣儿,还是跟你在一处好玩,这第一回合是命题,题诗词,谁写的好,便能拿下通关的牌子。” 文蔷给她解释规则制度。 她听得认真,前排的嫡姐扫了她一眼,眼神不屑,但对上文蔷便有露出笑意。 “两面派,你嫡姐要是唱戏定能唱的出彩。”文蔷低语。 卿欢抿唇笑笑,目光却掠过眾人,看到最前排的赵惊春,赵惊春身边是位艷丽逼人的宫装贵人,两人时不时的说上几句话,显得交情不错。 其余都是些生面孔,卿欢便垂首与文蔷低声交谈,得知那位宫装贵人是皇后膝下的十三公主。 不多时,锣声响了几声,明春馆的馆主贺兰嫜在开场之后,让人取出一柄精致的匣子,里面是幅千里江山盛景图。 “按照规矩,参赛的诸位,能以这幅图为题,在一炷香之內做出平仄对仗立意高深的诗句,便算是过关。” “这幅画,是为柳妃娘娘所献,待题上诗句,便会呈送到景和宫內,送给皇后娘娘。” 现场诸位女娘发出低低的惊呼,往年从未有过这种流程,今年,居然连皇室娘娘们也参与了进来。 那副画被人举著依次从眾人眼前而过。 卿欢猛地攥紧了膝上的衣裙,双目直直的望著画作,喉咙里叫囂著几个字,差点就衝口而出。 第59章 戚修凛生了醋意 卿欢跟著一位野游的先生学过辨別字画的能力,这副画是百年前的一位大家所作,偏偏那位文豪大家有个癖好便是连著篆刻两枚不同的印章,分別盖在右下角和画作中。 方才这幅画,只有右下角出现了印签,画中根本找不到丝毫痕跡。 且这笔墨虽陈旧,却像是不久前才画好然后用烟雾薰染成陈年累月的假象。 在场这么多人,卿欢不相信没有人看出来。 却没有一人提出质疑,便只有一种可能,因为是柳妃娘娘的缘故,才不好得罪贵人。 卿欢也就压下內心的疑惑,却不料她听到嫡姐身边的女娘笑道,“世子夫人当初可是京都女学颇有名气的才女,以一等成绩入学,这做诗对世子夫人来说想必不是问题,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在圣人面前露脸,可万万不能错过。” 徐灵君右侧的女娘努了努嘴,“未见得吧,这可是要献给皇后娘娘的,必要谨慎,冒的风险太大,依我看,还是歇了心思。” 虽说徐灵君的才女有些水分,可这么多年,到底也是被父母悉心栽培,捧著长大的掌珠,四书五经便是倒背如流也是可以的。 听此,自然不屑。 “沈姑娘过於武断,这种赛事自然有能者居之,你怎知,我不会博得头筹?”徐灵君心中已经有了诗句的雏形,她跃跃欲试,趁机出一口近来被戚修凛冷落的恶气。 徐卿欢皱眉,小心的往前挪到嫡姐身边,“嫡姐,这件事还是不要著急,左右后面还有数艺,嫡姐便是错过这一轮也能取胜为侯府爭光。” 无人敢题字的画作,偏偏嫡姐著墨。 柳妃膝下有个四皇子,歷来帝王最忌讳拉帮结派,难保圣上不会多想。 若是她眼拙看错了,便是失去一次机会嫡姐也没有损失。 本就厌恶她的徐灵君自然不会听信这番话,“闭嘴,这里是什么地方,岂是你这种身份的人能指手画脚。” 眼看劝说无望,卿欢又不能直接说出心里担忧,唯一能制止嫡姐题诗的人便是世子。 她谎称內急离了座席。 文蔷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 卿欢出了明春馆,便瞧到铁衣在附近,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她立即上前,“铁侍卫,可否告知世子在何处,我眼下有要事要同他讲。” 铁衣似乎比较著急,並未回答,“抱歉二姑娘,世子不太方便。” 不方便是指他还在为昨日的事介怀?还是並不想看到她。 “好,我不为难你,那劳烦铁侍卫將此物带给世子,最好在明春馆的赛事开始之前,否则一切都晚了。”她找寻不到纸笔,便从马车上找了隨身带著补妆的粉盒,从中捏了块黛砚,在帕子上匆匆写下几个字,隨后交给了铁衣。 铁衣瞧她神情焦灼,握著帕子应下,转身便大步离开。 另一边,戚修凛蛰伏於演武场后的一处后罩房,日头高升,一道瘦高身影出现,佝僂著背脊四处寻找可逃的出口。 他缓缓抬手,食指往下压,埋伏的衙差鱼贯而出將瘦高男子包抄。 男子竟然没有半分惧怕,眼神空洞的看著天空,倏然张嘴…… 戚修凛察觉他有自戕的意图,扣住他下巴,咔嚓卸了男子的下頜,便瞧到一粒药丸从他齿缝中掉出。 “带回去,好好训问。”戚修凛心底一沉。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这些死士被豢养,身份多重,有些是贩夫走卒,有些是寻常百姓,淹没在大眾视野里根本不会引起关注。 但偏偏就是这种人,擅於传递信息。 不久之后,演武场的操练室,男子被捆绑在长凳上,脸上糊了几张薄薄的纸张。 此为大晋朝延续下来的“加官进爵”。 每糊一层,那张沁透了水的纸张便隨著呼吸上下起伏,却又阻断了空气,让人濒临窒息,並不会立即死去。 受刑者起初还誓死不从,渐渐地,便恐惧的挣扎。 戚修凛看著他一点点陷入癲狂,让人掀开了湿纸,“说吧,你手里的东西呢?” 那人大口大口的呼吸,咳嗽几声两只失焦的眸子才看清了眼前俊武挺拔的男人,大晋朝的战神,之前在边关与戎狄对战,直追百里斩下对方头颅。 “东西已经交出去了,对方是谁,我作为下级並不知晓。” 戚修凛没耐性跟他周旋,直接道,“甘州的矿脉图,若你能画下来,我饶你不死。” 他早前一直在查劣幣的事,前段时间甘州传来消息,发现了有人在兜售矿石,那边山脉绵延,便於隱藏,是造假幣的最好地段。 刚出了操练室,铁衣便迎上来,將帕子递给他,“爷,二姑娘让我交给您的,您吩咐的事也已经办妥了,魏家公子以后都不会再出现,骚扰二姑娘。” 魏家这些年没少贪墨,证据送到大理寺,彻查下去,能搓掉他们一层皮。 戚修凛接过来,手指揉捏著帕子,看了几眼便皱眉,那上面写著:江山图,贗品,忌题诗,世子速来! 这姑娘,是吩咐他办事了。 语气倒是一派严肃,忘了之前她怎么说的,绝不会与他有任何牵扯,过了一夜便忘本。 他也没多耽搁,换了衣袍,便去了明春馆。 此时的明春馆早已进入白热化的状態,徐卿欢看著嫡姐挽著袖子,敲响了桌上的铜铃,隨后拎著裙摆上台。 她忍不住伸手拽住嫡姐的袖口,“先等一等。” 徐灵君一把拂开她的手,贱婢不过是嫉妒她的才学,才会诸多阻拦,待回了府上定要让父亲好好惩治她。 “卫国公府,戚世子到。”馆里的小廝朝著內院高呼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过去。 不少女娘在看到戚修凛时,红了脸颊。 艷阳之下,世子一袭青色八宝纹圆领大袖袍,腰悬玉饰,乌髮用鎏金冠挽著,清冷的眉眼夺人心魄。 他径直走上台,含笑著同馆主作揖,又走到徐灵君身后,从她手中接走了狼毫。 “此画既为柳妃娘娘所献,便更需谨慎,由內子口述,本世子代为题诗,贺馆主以为呢?” 贺兰嫜一愣,眼神闪了闪,隨即笑笑,“自然是可以的。” 徐卿欢鬆了口气。 无论如何,世子出现,他提笔,就算日后被曝出画作是贗品,也有人在前头顶著。 第一场,自然是世子夫人获胜,眾人朝她贺喜。 徐灵君双靨娇红,含羞的看著戚修凛,原来世子並非有意疏远,此番不就说明对自己十分在意。 而高台上,那位十三公主却脸色难看,也让徐灵君颇为得意,人人都想染指的郎君,是她的丈夫。 卿欢还在这边思考柳妃不会如此糊涂,送上贗品,铁衣便在远处朝她眨眨眼,示意她出门。 她起身,没注意身后的文蔷也跟了过去。 隨著铁衣到了后院,那株茂盛的桂树下,安静的等了会,便看到世子大步而来,她深吸口气,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从容。 “姐夫来的及时,算是帮了嫡姐,也帮了侯府,卿欢不胜感激。”她微微福身。 戚修凛看她那神色,淡笑,“不是有了待嫁的郎君,怎么不去找那温家三郎?” 她面不改色,“既是待嫁,那便是还没嫁,於情理不合,世子是嫡姐的夫君,这件事也事关国公府。” “你胆子倒是大,空口鉴假,传出去是要进官府吃官司。”戚修凛看向她嫩白的一张脸,一时心里便想起那日同她讲的话。 卿欢只想跟他保持距离,“世子见识远在卿欢之上,是真是假,不用卿欢多解释。” 她抬脚就要走,擦肩而过时,听到他问,“你就当真不后悔?若你答应,我会寻到法子將你纳入府里。” 第60章 萧二归,秘密破(1) 卿欢婉拒,“不必了世子,卿欢,只是世子妻妹,仅此而已。” 戚修凛皱眉,他昨夜许久没睡,想了许多,便是许给她一个侧夫人的位置,也不是不行。 但她今日的话,打消了他的想法。 卿欢说完,抬眸,便看到大步行来的温时玉。 他鬢角有细细的薄汗,脸色苍白,许是来的匆忙,走路时,步伐有些不稳。 “戚世子,私下与二姑娘见面,恐怕不妥,毕竟她以后会是温家的新妇。”温时玉站在卿欢身前,將她挡住,那架势,已然將她当成自己的未婚妻子。 一时间,院內气氛有些尷尬,卿欢不想被外人瞧到,忙道,“三公子,世子只是与我说些家常话,没什么的,我们先走吧。” 她拽了拽温时玉的袖口。 小动作让戚修凛不悦,她以前,对他亲昵,如今又对別的男子如此,当真是將那些事情全部忘了? “三公子也说了,那是以后,现下说为时尚早。” 戚修凛淡淡瞥她一眼,提醒道,“你毕竟未出阁,与外男一起,传出口舌,影响侯府声誉,铁衣,將二姑娘送回席间。” 铁衣就守在不远,訕訕的走过来,其实状元那日当街送“福气”,已经宣示他与二姑娘关係匪浅,旁人前月下,他真不好做出棒打鸳鸯的事。 还是说,世子醋了,不想看到二姑娘跟旁的男子见面。 卿欢自知晓温时玉就是崔先生时,对他多了几分亲切,但前院有嘉仪郡主,她不好让温时玉送她。 “有劳铁侍卫,三公子,下次再见时我將自己做的桂酥,拿些给你尝尝,跟……那时候的味道一样。” 她学了不少糕点的做法,除了给母亲和两个丫鬟,还送给了风荷院的柳小娘。 温时玉很想握住她的手,但克制住了,“好。” 卿欢走后,他回身看向戚修凛,“多谢戚世子关照,以后我会好好护著她。” 戚修凛神色间露出的冷意,並未刻意遮掩,“拭目以待。” 墙角的暗处,文蔷看著他们你来我往。 觉得这一趟不虚此行,原本她是奔著表兄心仪之人来的,想看看徐二到底是怎么样的国色天香。 没想到目睹了两个男子为博得徐二的关注,展开的角逐,妙啊。 二姑娘真有本事,可惜戚世子已经成婚,否则全部收入囊中也不是不可以。 正想著,她忍不住笑出声,一只大手,驀的捂在她唇上,熟悉的薰香冲入鼻腔,她脸色微微变了。 “找到你了,躲了我这么久,还是被我抓到了。” 那只大手將她拖到了暗处,阴鷙的双眼落在她泛著红晕的脸上,便俯身吻在她嘴角。 “上次亲吻,你不是这样的,乖一点,你不想吗……” 文蔷双腿发抖,想推拒,却根本抗拒不了他的靠近,男人要想压制住一个女子,从体力上便是一场难以逾越的鸿沟。 …… 卿欢回到席间,不久之后,文蔷也回来了。 只是她脸颊依旧緋红,捧著桌上的茶水,连著喝了好几口。 “县主去哪儿了?”卿欢问她,“脸这么红?” 文蔷呵呵笑,“上了个净房,你呢,我可是看到了,你跟世子还有温三郎,你该不是两个都喜欢吧?” 卿欢呆若木鸡。 完全没想到被她看到了,还这么大胆的发言,只能也捧著茶水道,“县主看岔了,我只是与姐夫说了几句话,至於温郎君,他,他是凑巧路过。” 文蔷眨眨眼,“哎呀,真是好巧啊。” 看台席上,十三公主眯了眯眼,望著台下的徐灵君,紧紧的捏著琉璃杯子,已在脑海里构思出如何折辱徐灵君才能解气。 十三年少就喜欢戚修凛,那时节老国公还健在,会带著他入宫,与几位皇子伴读,她总是跟在戚修凛身后,却不得他喜欢。 后来,老国公去了,戚修凛便再也不入宫。 更是远走边关,明面是为了抗拒戚夫人给他娶妻,实际是抗旨。 父皇准备下旨赐婚。 他竟然连夜跑了。 “公主,瞧徐灵君那得意的样,实在可恨,我想个法子,让她们姊妹俩出丑。”赵惊春也看不惯徐卿欢,方才,小廝来说,温郎君来了,她满心欢喜,结果小廝又说郎君是来寻徐二。 十三不置可否,半晌才道,“不急,有的是好戏看。” 中场歇了一个时辰,便是数艺比拼,便是要测量明春馆的占地面积。 诸位女娘各显神通,在指定时辰內算出正確结果便算贏,徐卿欢既与文县主有了约定,便也想拿到那笔赏银。 岂料她正准备去找测量的用具,远远地看到站在廊下目光灼灼的男子,男子穿著软甲,满身风尘僕僕,脸颊染著泥污,剑眉星目的模样,当真是英姿勃勃。 卿欢一愣,那男子似乎也愣住,隨后转身便飞快的离开。 “看什么呢?”文蔷凑过来,顺著她的目光,朝廊下望。 卿欢心绪不寧,“没什么。” 她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颗心跳上跳下没个安稳的时候。 …… 却说徐灵君差了孟嬤嬤一道去后院,她早让人查清楚明春馆的面积,根本不需要费心去算,此刻,她朝著后院的一间厢房走,想著去休息。 熟料,刚走到门外,抬手推门,便被人握住了手。 她骇然回头,怒斥对方,“放肆……” 徐灵君却是对上了男子锐利又夹杂著温柔的眸子,那双眼,曾让她愉快又害怕。 “你……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徐灵君肝胆俱颤。 孟嬤嬤嚇得四处看,上前道,“姑娘,进去说话,小將军,您可別衝动,有话好好说。” “你怕我?为什么?这些日子你写给我的信,每一封都倾诉你的思念,我以为,你见到我是欢喜的。”男子失落的看著她,他便是萧家的二公子萧凌。 徐灵君將他搡到房內,死死的关上门,“可我毕竟已经嫁给了世子,你贸然出现,被看到,我再无脸面活在世上了。” “怕什么,便是你与他和离了,我也会娶你。”萧凌来的匆忙,是他身边的参將提了一嘴,国公府的世子与徐家大姑娘极为恩爱。 他当夜就策马狂奔,跑了两天一夜,才赶回来,想问问她,往前说的话还作不作数? “我只问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萧凌箍住她的腰,將徐灵君一把拉进了怀里,又怕软甲磕著她。 徐灵君面如土色。 冤家,谁让你这时候回来的。 第61章 萧二归,秘密破(2再次假扮嫡姐) 明春馆到处都是人,还有皇家的郡主公主,京都最有头脸的女娘都在。 万一被她们看到了萧凌,她岂不是身败名裂? 徐灵君心如擂鼓,想让他先走。 可萧凌执拗起来,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硬是直接坐在了凳子上。 “我哪里都不去,你与我说清楚,我就走。”他要的就是徐灵君一句话。 徐灵君咬著唇,故作羞涩,“我自然还是想与你在一处的,只是你也知晓,如今我是世子夫人,家门荣辱系在我身上,不能隨意和离,否则外人怎么传我?又怎么看待你?” 萧凌听她为自己考虑,想起过往的柔情,心里顿时软下来。 她接著说,“大晋朝的律法,诸奸者徒一年半,有夫者徒二年,到时候不光侯府被牵连,你和萧老將军也会被削职。” 萧凌眯了眯眼。 他回来是衝动之举,父母並不知晓,他握了握灵君的手,哑声道,“我权当你说的是真的,之后,会再去寻你。” 正要起身,却感到天地旋转,他趔趄著倒了下去。 萧凌的腰腹处,已经渗出了血跡,解开软甲,那处伤的极其严重,贯穿的刀口,草草的涂了些药膏子。 …… 徐卿欢右边眼皮跳动的厉害,她去寻嫡姐,却看到原本在高坐在上的十三公主和嘉仪郡主早已不知所踪。 她心里起了疑心,身后,孟嬤嬤寻过来,一把將她拽走。 孟嬤嬤那只粗糙的手捏的她手臂酸痛。 “二姑娘,夫人正在寻你,你快些过去。” 文蔷离得远,其余人也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她也不好拒绝,便隨著孟嬤嬤往后院走。 “二姑娘快些吧,大姑娘可等著呢。” 她皱眉,完全不懂嫡姐这番操作,远处,十三和嘉仪郡主被人簇拥著,似也朝著后院而去。 “我方才好像看到个陌生男子入了女眷的厢房,莫不是来寻什么姘头的,这可就有意思了,难不成今儿这明春馆里有人在私会外男?” 赵惊春覷著十三公主的神色,“这还了得,让人去给我搜,一间一间的的查莫要污了明春馆。” 接著,几个丫鬟便將沿途的房间打开,依次去搜查。 卿欢察觉到孟嬤嬤脸色僵硬,暗暗揣测,之前嫡姐房內的药味。 嫡姐不敢与世子圆房。 甚至於,五年前,徐家与萧家差点结了亲,却突然单方面的解除了婚约。 她紧张的手心冒了汗,猜到接下来的走向。 孟嬤嬤带著她抄了近路,去了一处厢房,便一把將她推了进去。 嫡姐坐在供人小憩的榻上,床帐拉下,却未遮住一抹玄色衣袍。 那榻上,藏了个男子! 徐灵君迈步而出,微微一笑,“妹妹,你且坐一下,我们姊妹说会儿话。”说时还好心的给她倒茶。 卿欢心念一动,没有去接那杯茶,只是站在原地也不落座。 “怎的,我亲自给你倒茶,你还要拿腔作势?徐卿欢,你这等身份便该跪著接这杯茶!”徐灵君心火急躁。 这茶里確实加了东西,只要庶妹喝下去,一切便都解决了。 孟嬤嬤接过茶杯,捏著徐卿欢的嘴便要给她灌下去。 卿欢奋力挣扎,看向屏风后,“十三公主和嘉仪郡主朝这边来了,说是后院进了外男,我瞧著嫡姐裙角沾了血跡,未免惹人非议,卿欢可帮助嫡姐应付。” “你什么意思?”徐灵君难免心虚。 眼下,时辰不等人,那些女娘一旦踏入这儿,就什么都迟了。 徐卿欢稳住心神,一字一句道,“嫡姐与我换衣裳,十三公主若想为难,便让她来为难我,嫡姐只管放心,出门之时,父亲便叮嘱,万事要以嫡姐为先。” 要想活著,就得保全徐灵君,否则,她出了任何岔子,必然会影响到侯府,莫说曹氏,承安侯也不会罢休! 远处,似乎有人靠近。 卿欢趁热打铁,“嫡姐要是不想参加后面的赛事,卿欢也能应付。” 她说著便开始拆解衣裙,催促著孟嬤嬤,“嬤嬤还不快些帮忙,否则,等十三公主进门搜查不成。” 徐灵君显然乱了心智,也没时辰耽搁,便与徐卿欢换了衣裙髮釵,又让庶妹以纱巾覆面。 …… 很快,十三公主与一眾女娘抵达此处,听著外间动静,徐卿欢先一步拉开房门,迈步出去。 “公主,郡主,请诸位离我远一些,方才席间不知吃了什么,面颊生敏,恐会传染给诸位。”徐卿欢说著掀开面纱一角,露出满是红点子的脸颊。 连脖颈也起了红疹子,仿佛那天一般。 赵惊春嚇一跳,后退半步,“这是什么鬼样子,休要靠近。” 十三公主眯了眯眼,朝屋內看,“本公主百无禁忌。” 她依旧示意婢女准备进厢房去搜查。 卿欢心里咯噔一跳,十三公主如此篤定,难道她提前知晓嫡姐的房內有男子? 即便孟嬤嬤拼力阻止也於事无补。 卿欢扶著门框,知晓公主势在必行,张了张嘴,狠狠地咬破了舌尖。 隨著她不住咳嗽,原本雪白的纱巾上便沾染上几朵殷红血。 有人惊呼,更多的是避让,几个婢女白著脸,再不敢靠近。 万一世子夫人当真染了传染人的疾病,可怎么好? 赵惊春並不想沾上脏污,低声道,“公主,你是千金之躯,若真想让徐家大姑娘出丑,还有一法子,去请世子来。” 十三公主神色有些复杂,却还是点头。 没多久,戚修凛便被人请了过来。 他在看到依著门框脸上覆著面巾的女子时,拧了拧眉,不动声色的加快了脚步。 徐卿欢那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只犹豫了瞬间,便张口唤道,“夫君……” 声音似受了委屈,隱隱含著哭腔。 戚修凛行至她身边,展开臂膀將她揽在怀里,却是看到她脸上“疹子”,以及那朵刺目的血跡。 他语气不善,眸色沉沉的看向十三和眾人,“不知我的夫人是如何得罪了诸位,竟让你们如此兴师动眾,一起来欺负她一人?还望公主给臣一个合理的解释。” 赵惊春比谁都清楚戚修凛的脾性,她曾在雍州见过他。 那时节他带了兵卒去围剿戎狄的细作,一夜廝杀,竟斩下了细作两只手,放在了匣子里送给了戎狄的首领。 她抖了抖身子,躲在公主身后。 十三看向她爱恋的男子,恨意滔天,“世子误会了,本公主只是想让你夫人让出这间厢房而已,但她似乎要故意藏著什么人,世子不好奇吗?你说不定会有意外的发现。” 卿欢皱眉,抓紧了戚修凛的衣襟,抬头看他,“夫君,妾身没有。” 她没有几分把握,若世子不信,那侯府就完了,为了母亲,她死也不能放戚修凛踏进房內半步。 却不料,他淡然的看著十三。 “为夫者,自然是相信自己的妻子,公主无凭无据,便是栽赃污衊,还请公主向我夫人道歉,或者,臣不介意將此事呈稟圣上,让圣上裁断。” 第62章 入宫,希冀破(她从不是谁的偏爱) 戚修凛神色冷然,並不给十三面子,不问缘由的袒护自己的妻子,这个做法,也让十三心口疼的受不住。 她爱慕了他多年,结果他为了个只相识不到半年的女子如此袒护。 十三掐著掌心,嘴角掀起嘲讽的笑,“世子这话的意思,是要闹到父皇跟前了?” “臣自然不想。”戚修凛看了眼公主,低头对上怀里人的目光,她却快速的躲开。 他轻轻拥住她,坚实的臂膀几乎將她整个圈纳住,於外人眼里便是无条件的偏爱。 事已至此再蛮缠只会让人难堪。 赵惊春也不想得罪戚家,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几位女娘便纷纷行了礼慌张离开此地。 十三垂眸,遮住眼底阴狠,再抬头却是对著戚修凛笑道,“既如此,本公主也不为难世子夫人,想必方才是旁人捕风捉影,世子夫人並未,红杏出墙。” 徐卿欢陡然心惊,公主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是要挑拨世子夫妻的关係。 这几日她已察觉公主对嫡姐的敌意,而一个女子仇视著另一个女子,大多是为了儿郎。 公主莫不是喜欢戚世子,所以才屡次三番想看嫡姐出丑,正如同嘉仪郡主憎恶她一般。 之后,院內恢復寧静,戚修凛却唤了明春馆的大夫来给她诊治。 大夫確诊无碍,开了些涂抹的药膏子。 徐卿欢原本想寻机离开,没料到世子寸步不离,她竟无法脱身,如此又过了半个时辰,明春馆没有任何异样,她才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赛事,戚修凛便全程坐在她身边。 徐卿欢坐立不安。 文蔷四处找不到徐卿欢,拽了拽“徐灵君”的衣袖,“徐家二姑娘去哪儿了,她怎凭空消失了一样。” “庶妹说是身体不適,便不参加了,她已回府。”徐卿欢硬著头皮解释,抬手按了按纱巾。 文蔷啊了一声,一脸惋惜,“我的五千两白银!” 卿欢歉疚的看著她,想著下次见面再跟她赔礼道歉。 戚修凛神色淡淡,瞥了身边绞著手指的女子,唇角,勾出一抹浅浅笑意。 赛事顺利完成,徐卿欢代替嫡姐將算出的结果写在纸上,而世子也在旁署名,一併的提交上去。 不出几刻,便由馆主宣布最佳解法,便是戚世子与世子夫人。 …… 这边刚宣布落幕,演武场那边便传来了消息,说是细作已经画下了矿脉图。 戚修凛不好多留,与“徐灵君”道,“我让人送你回去,好好休息,晚间我会早些回去。” 徐卿欢自然希望他快些离开,忙点头道,“夫君只管去忙自己的事,妾身在府上等著你。”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细细看著她眉眼,半晌,起身离开。 这边的徐卿欢刚鬆口气,也察觉到十三公主阴毒的视线,倒也没搭理,只是低头整理衣裙。 算著时辰,这会子孟嬤嬤和嫡姐应当將后院的事处理好了。 她寻了个机会去找嫡姐,將身份换了回来,只是在出门时,遇到了贺馆主。 “世子夫人,娘娘宣召,请夫人入宫一趟,夫人作为今岁的魁首,便可参与宫中宴席。” 贺馆主自然看到了站在徐灵君身后的二姑娘,便又笑道,“方才看到夫人入了这房內,却没想到二姑娘也在,原还以为二姑娘抱恙回了府。” 卿欢不得不带著恶意揣测贺馆主,是否与十三公主和嘉仪郡主合谋,故意想要抓住她的把柄。 “贺馆主,我这面颊生了敏,恐怕会衝撞了圣上,不若改日再进宫……”徐灵君並没有参与后面数艺角逐,这是她的弱项,也就不敢贸然进宫。 贺馆主道,“宫內有御医,正好可以给夫人诊治,莫要耽搁时辰了,夫人请吧。” 徐灵君骇然,回头覷著徐卿欢,这等时候,她们之间天大的恩怨也要暂时消弭。 而偏偏此时,宫中也差人来传话,说是太妃要见一见徐家二姑娘。 那嬤嬤便是太妃身边的大掌事房嬤嬤,“这位就是徐二姑娘吧,倒是周正,可隨著老奴一道去寿安宫面见太妃。” 眾人,“……” 没想到徐家有如此造化。 大姑娘嫁给了正当红的国公府世子,二姑娘又得了孙太妃的召见。 且今岁的魁首也是徐家女,真是双喜临门。 卿欢额角冒出冷汗,忐忑的询问,“不知孙太妃召见臣女有何事?” 房嬤嬤笑道,“不必紧张,只是瞧一瞧徐二姑娘,与姑娘閒话家常而已。” 徐灵君皱眉,便想起来文蔷县主与庶妹关係亲密,难不成老太妃因为这个原因才要见庶妹? 戚修凛得知徐卿欢和徐灵君皆被带到宫內,已是一刻钟后。 他皱眉,將桌上的矿脉图按在掌下。 “爷,孙太妃好端端的干嘛召见二姑娘?”铁衣覷了眼正坐在外头门边剥莲子吃的小郡王。 赵明熠察觉了视线,嚼了几口清甜的莲子,“怎的,我脸上有?” “小郡王,您祖母要见二姑娘,您没有什么想说的吗?”铁衣知晓这位郡王没有官架子,说话也就没忌讳。 赵明熠噎了下,左右脑互博,忽然起身,莲蓬便掉在地上。 “坏了,这个文蔷,真是碎嘴壳子,定是她在祖母面前乱说,祖母以为我心仪徐二了……” 戚修凛深吸口气,没有表露情绪但眼底已罩著阴寒,他起身收整了衣袍,將矿脉图收好,准备出门。 赵明熠巴巴的跟著,“你別误会,我真的对徐二没有感觉,我只当她是妹妹。” “妹妹?”戚修凛冷笑,“你的妹妹可真多。” 赵明熠咋舌,“你这样,会让人家误会你对徐二有见不得人的心思,才这般生气。” 戚修凛不再搭理他,径直差人备车,即刻入了宫。 …… 徐卿欢与徐灵君自然是要去不同的宫殿,徐灵君忐忑不安,在马车上时,卿欢已经將数艺的几种解法全部告诉了嫡姐。 “你在儋州,怎么会学这些?”徐灵君不由得仔细打量起这个庶妹,倒没料到她居然懂得这么多。 卿欢乖巧回答,“只是学了点皮毛,不能跟嫡姐相比,陛下不会多问这些,嫡姐只要照著我说的作答便好。” 包括鑑別出那副贗品的画作,数艺也是跟著野游的老先生学的。 那老先生教了她一段时间,后面她便遇到了温时玉。 马车很快抵达皇城,卿欢看著歇山顶的宫殿,琉璃瓦红墙几丈高,內心一阵压抑。 那些嬪妃被锁在深宫,一辈子都出不得,直至老死,其实也未必过得舒心。 刚下了马车,卿欢与嫡姐分別乘坐车輦,嫡姐去往乾清宫,她则前往寿安宫。 途中,擦肩而过的遇到了赵惊春的车輦。 赵惊春的身边坐著的緋色蟒袍,面如冠玉的俊秀男子,正是温时玉。 他却是面色冷淡,不咸不淡的与赵惊春说著话。 也不知说到了什么,赵惊春一脸羞涩,挪到他身边,挽著他的手臂,从唇形依稀能判別。 她在唤,“三郎。” 卿欢陡然感到一阵冷意,从脚底窜到头顶,她眼中潮热,一时不知该伤心还是释然。 不期然,温时玉抬眸,与她目光相撞。 第63章 一定会娶她进门 他似是没料到会在宫內遇到她,神情一顿,眼底流露出一丝慌乱和痛楚,却並未推掉缠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 两辆车輦就这么互相越过去。 赵惊春自然也看到了她,面上满是挑衅得意,故意往温时玉身边靠过去,用自己婀娜的身子蹭挤他。 按照卿欢对崔先生的了解,他不该是这样。 之前得知他是崔先生,也未曾细细的询问,到底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才会让他更名改姓留在儋州多年。 卿欢还记得,崔先生虽家境贫寒却志存高远,扶济了不少吃不上饭的孩子,还教他们读书写字,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温时玉捏紧手指,背脊和双腿依旧隱隱作痛。 他暴怒之下失手差点打死了温四身边的老嬤嬤,被勇毅侯动用家法,鞭笞三十,罚跪祠堂。 甚至直言绝不会让他娶侯府那个庶女。 他看似淡然,想要的却太多,手中无权便无法护佑想护著的人。 温时玉闭了闭眼,再睁开,已换上从容沉稳的神色。 …… 九重宫內,宫道复杂,约摸过去几刻钟,车輦在寿安宫门前停下,几个宫女候在门外。 房嬤嬤让人搬来踩凳,供徐二下车。 卿欢受宠若惊,垂头隨在房嬤嬤身后。 待进了东侧的暖阁,看到珠帘后侧靠窗边万字炕上的宫装贵妇人,她立时便跪了下去。 没人教给她如何行礼,她只是遵从本心,额头触地,“臣女徐卿欢,乃承安侯府上的庶女,拜见太妃娘娘,愿太妃娘娘翔安康泰,千秋吉祥。” 珠帘拨开,一道灵巧身影凑过来,俏生生道,“二姑娘,咱们又见面了呀。” 卿欢听出来,是文蔷县主。 她紧张的心情放鬆下来,颇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孙太妃坐起来,房嬤嬤赶紧上前,扶著太妃的手臂,附耳低语了几句,接著便退到一边。 “你就是徐二,进来,让本宫好好瞧一瞧。”孙太妃声音温和,丝毫没有上位者的威严。 文蔷便拽著卿欢的衣袖,將她拉了起来,儼然將她当做知己好友,或者说,是文蔷在京都遇到的第一个喜欢的女娘。 果真如房嬤嬤所说,孙太妃只是与她閒话家常,问了家里有什么人,母亲可还健在,平日喜欢看什么书。 她都一一作答。 最后,太妃竟留她在寿安宫用晚膳。 而乾清宫却没有那般平和,戚修凛赶在徐灵君面见圣上之前,抵达了宫殿,偌大的殿內,除了帝后,还有几位皇子公主,郡主与温时玉也在席间。 徐灵君从未这般近距离的面见圣恩,难免紧张,怕暴露她数艺不精的弊端。 “今岁的魁首便是宗权的新妇,承安侯府的大姑娘,果然是当年名震京都的才女,倒没料到你一个女子也精通数艺,朕这儿有个题……”昌惠帝刚说完,他身边的姜皇后出言提醒。 “陛下,莫忘了今晚是家宴,哪有在宴席上让人做题的。” 昌惠帝面有不霽,却很快笑道,“是如此,那宗权带著你的新妇落座。” 几位皇子公主俱在帝后的左侧,右侧便是郡主与温时玉,而戚修凛的位置与温时玉很近。 近到两人低语,旁人也未必能听清楚。 “温状元既然与郡主结成好事,以郡主的性子,恐怕温状元所执著的,也便成了镜水月。”戚修凛捏著琉璃酒樽,缓缓的摩擦著杯口。 温时玉垂眸,冷笑道,“世子这话何意,我所执著的,是我本该拥有的,而世子覬覦的,才真真是镜水月。” 说到覬覦,温时玉又多了几分笑意,他知晓欢儿待他如何,所以並不担心。 只要时机成熟,他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让欢儿成为他真正的妻子。 戚修凛皱眉,心思一沉,不由得想起徐卿欢那副刚烈的模样,但她面对温时玉却又是另一幅温柔小意。 对面的皇子中,四皇子赵祈之玩味的看著两人暗中博弈,倒是有意思。 太子是个温吞的性子,全程並未说几句话,只在昌惠帝提到他时,游刃有余的答上几句,不过分亲昵也不会显得父子间情分生疏。 对於这样的宴席,徐灵君愈发自得,她不由得看向身边英挺俊朗的男子。 心里眼里早就被他盛满了,只是萧凌却在她与世子感情升温之际回来,著实是个隱患。 宴席临近尾声,柳妃便將那副画送到了殿內。 只是十三却借鑑赏为由,找了个宫廷画师,那画师看了几眼,神色大变,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细话。 “有不妥?”昌惠帝神色摄人。 画师看向柳妃,“敢问娘娘这幅画是从何处所得?” 柳妃怔了下,四皇子便起身行到殿中,朝著高位上的帝后行礼,“回父皇母后,这幅画是儿臣的母妃为了皇后娘娘所求,因知晓娘娘喜欢山水,辗转从一位民间大师手中高价购来,还特意找人做了修復。” 姜皇后笑道,“柳妃妹妹有心了,本宫很喜欢,只是宋画师这么问,是何意?”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宋画师,他抬袖拭了额上冷汗,“这画,其实是高仿贗品,並非真跡,非但如此,这画上笔墨似乎也有些问题……” 许是殿內燃著薰香,又是仲夏,即便有冰块也觉得闷热,那画上便散发出一阵阵幽香。 柳妃张了张嘴,柔婉的脸上写满不信,她望著昌惠帝,一副隨时会晕厥的样子。 昌惠帝竟毫不顾忌殿內眾人,大步过来扶著柳妃,“给朕查清楚。” 传言,帝王极为宠爱柳妃,便是因为柳妃眉眼肖似早已病故的先皇后,今日看,的確如此。 戚修凛看向那副画。 徐卿欢说对了一半,是贗品,却也是被人动了手脚的贗品,还想嫁祸给徐灵君。 “夫君,这,上面的诗,是你亲笔所题,若笔墨有问题,陛下会不会牵连国公府?”她万分忐忑,本想显山露水,没想到跳进深渊。 戚修凛语气淡淡,“不会,你且安心。” 徐灵君长舒口气,毕竟,天塌下来,还有国公府这座大山。 一番查验,画中笔墨里掺杂了可让人迷乱心智的毒药,遇热挥发,神不知鬼不觉的侵入肺腑,久而久之,便会药石无医,人也会疯疯癲癲。 十三將矛头对准了柳妃母子,“柳妃娘娘好阴毒的心思,胆敢谋害六宫之主,其心凶恶,其状恶劣,简直罪无可恕,还望父皇严厉惩治他们母子,否则难平儿臣心头的怒火。” 四皇子眉目森冷,勾唇冷笑。 这一切,便是明目张胆的陷害,但他不急。 乾清宫的事传到寿安宫,文蔷失手打翻了汤盅,喃喃道,“不可能,祈之哥哥的母妃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老太妃原本不想过问这些事,但她在后宫多年,从当年浴血纷爭里走到今日,只是听,便能猜到几分真假。 她嘆口气,“房嬤嬤,摆架乾清宫,本宫要去看看,皇帝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卿欢在短时间內,已博得老太妃的青睞,此刻,老太妃朝她伸手,“徐二,你与本宫一道去看看,毕竟你嫡姐也参与了赛事,这件事,她摘不清了。” 卿欢內心掀起巨浪,面上不显。 画是送给皇后娘娘,谁能这么大胆子,在笔墨上做手脚。 居然还掺杂了巨毒,彻查下来,整个明春馆都脱不了干係。 而能保住明春馆的人,只有…… 第64章 思春,何感觉(世子快长嘴吧) 天色已黑,宫內掌灯,檐下宫灯隨风轻摇,映著嘈杂的脚步声,卿欢始终垂著头,安静的跟在太妃身边,便连文蔷县主也格外严肃,少了几分跳脱。 半途,遇到了赵明熠,居然也是前往乾清殿。 “皮猴子,你又躲去哪里清閒了?”太妃一见到他,就忍不住想训斥,这个孙子聪慧,可惜不愿踏足朝堂,只流连在巷和商铺,私下倒是有些经商天赋,可惜没用对地方。 赵明熠看了眼徐卿欢,笑嘻嘻道,“我要是回去,我爹得拿鞭子抽,我又不傻。” 他手里似乎拿了东西,太妃朝他伸手,他竟快步越过去,並不想將东西交出来。 孙太妃也便没有为难他。 一时,车輦到了乾清殿,隱约听到细弱哭声,以及帝王柔声安抚,那声音如同寻常丈夫在抚慰犯了错的妻子。 房嬤嬤同守门的小黄门瞪了眼,“太妃娘娘到了,还杵在这里,赶紧进去稟告陛下。” 小黄门慌忙行了礼,进了內殿同司礼监太监王全低语几句,接著,王全便稟明了昌惠帝。 已经乱成一团的內殿,迎来了向来不问后宫之事的孙太妃。 孙太妃的身边,是安静缄默的徐卿欢。 她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行了个礼之后,便缩在角落,却依旧引得几个男子的目光。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戚修凛状似不经意,掠过她那张粉白无暇的面庞,即便在这样紧迫关头,依旧不可避免的心头起了涟漪。 他似乎,每次见到她,都会有这种感觉,他並不会认为这是喜爱,想来不过是没有达成心愿的自尊在作祟。 温时玉却目光温润,匆匆一瞥便垂下眸子,赵惊春已然察觉未婚丈夫的分心,便愈发的恨毒了徐家二姑娘。 “皇帝,本宫方才头疾犯了想宣太医,才知,几个太医都被你传到了乾清殿,这里倒是热闹,柳妃哭成这样,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昌惠帝让王全给太妃搬来藤椅。 “有人要谋害皇后,朕正在查,此事,朕绝不会姑息。”昌惠帝鬆开了手,看向四皇子。 卿欢忍不住也看过去,四皇子沉著冷静,完全不受影响。 “父皇,儿臣有人证物证,可证明这墨中毒物早有人移接木,想嫁祸给母妃。”四皇子跪下,背脊笔挺,神色间不似作假。 昌惠帝便答应他,將证人和证物分辨传唤上来。 待那脸白如纸的中年男子跪在殿中时,十三傲然的表情有了皸裂。 她死死盯著男人,不由得攥紧了手指。 “他便是兜售画作的民间大师,修復所用的墨汁亦是经过他的推荐,儿臣查过,砚墨是徽州所產,进贡到宫內,父皇赏给了太子兄长和二皇兄七皇弟以及几位皇妹,儿臣也有一块,但儿臣將那块砚台交给他,他却並未使用,反而是用了別处的砚台。” 四皇子將用了一半的砚台呈上去,“便是这枚,父皇可让医官好好检查。” 太医署的几人,便围著砚台,不出几息皆大惊失色,纷纷跪下回稟。 太医署院长道,“陛下,此物中的確有与画中一般的毒物,且因薰染在砚台里,要用特殊工序接连浸泡七日才能使毒粉完全吸收,如此才能达到最佳功效。” “而,许是浸泡时,出了岔子,砚台中还沾染了一些……一些……” 孙太妃道,“说吧,不要有所隱瞒。” “朕要听实话!”昌惠帝脸色冷寒。 他年轻时也曾马背上杀敌无数,沾过血腥的人,亦是从夺权中获胜的贏家,无人敢违逆半分。 院长叩首,不安道,“砚台中沾了鹅梨帐中香。” 柳妃闻言,似是鬆了口气,与四皇子对视一眼,便又拿了帕子抹眼泪。 她对此香过敏,这么些年,从未用过。 全程,十三的脸色时而青白时而发红,最终泛出灰败,她冷冷看著柳妃母子,便什么都没说。 姜皇后皱眉,“陛下,此事容妾好好去彻查,这一批送进宫內的香料,月前已分派去了后宫,若柳妃妹妹真是被人诬陷,妾必要揪出歹人,还她一个清白!” 昌惠帝脸色稍缓,已无心思再应付宴席,命人將画收起来,连同证人和罪证,全部交给戚修凛保管。 孙太妃心中瞭然,嘆了句年纪大了,禁不起折腾,便摆架回了寿安宫。 又让房嬤嬤安排人送一送徐卿欢。 出了宫门,卿欢便看到温时玉等在门外的树下,皎皎如清月,朝她微微笑道,“二姑娘,我有事要跟你说一说。” …… 风波之后,过了几日,都未曾波及国公府和侯府,卿欢就知晓,嫡姐和世子,被摘出了投毒案。 而太妃召见了她,也让侯府对她再次刮目,就算以后,她与温时玉走不到一起,应当也不会过得艰难。 这日傍晚,卿欢坐在院中晾晒草药,忍不住想起那晚,温时玉將她拦下,两人在宫內说起从前。 他眼波如水,“我还未曾告诉你,为何会改名换姓叫崔折,是因我母亲姓崔,那时节,她得了疯症,接连失去了长子和女儿,我也得了天被父亲厌弃,遣送到了外祖母家。” 他没有伤心,只有感恩,“病好后,我遇到了你,儋州十数载,我每次瞧著你笑,便觉得活著,似乎也有了盼头。” 盼头?所以她是他的希冀? 她忍不住脸颊红了。 恰好,文蔷县主过来寻她,不想应付曹氏和徐老夫人,便让侍卫守在了竹翠院外,还躡手躡脚的想嚇一嚇她。 “徐二,你脸这么红,该不是思春了?” 秋兰和瓶儿倒是见过这位县主,两人齐齐行礼,再看姑娘,还真是脸颊耳垂,连脖子都染了薄薄的红呢。 姑娘,当真思春啦?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笑著退开。 罗小娘知晓县主权势很高,忙取出自己做的糕点,招待她,又担心不周到,还亲自沏了茶。 “夫人你莫忙了,我与徐二说会儿话。”嘴上这么说,文蔷还是拿了块糕点往嘴里塞。 罗小娘看著女儿与县主如此要好,少不得有些担忧,位高者,怎么会结识她们这种级別的女眷。 不多时,藤架下便只剩卿欢和县主。 卿欢借著喝茶,掩饰尷尬,“县主怎会来找我?” “你说思春,是种什么感觉?如果像你,会脸红,那我是不是也在思春了?”文蔷坐在石桌边,双手托腮,望著茂盛的藤蔓。 卿欢便想起,那日在明春馆,县主脸颊緋红的模样,“不清楚,我从未欢喜过哪个男子。” “那如果对方亲你,摸你,还要脱……嗯,就想更亲密,你会害羞吗?我只是假设,你还未嫁人自然没有男子这般待你。” 卿欢顿了顿,数月前,她也曾被那人按在榻上,拆解衣裙,袒露著身子承欢。 那种滋味儿,说是登天,可又像是坠在云端里,上下起伏,逼的她哭了好几次。 她抿唇,冷了眉眼,“不知,也许会吧,县主有心仪的男郎了?” 文蔷嘆口气,趴在桌上,手在画圈圈。 “我也不知,他两年前,便说会娶我,可我等了两年,他也未向我父亲提亲,算了,不想那人了,过几日围猎,你要去吗?” 演武场的赛事进行到尾声,最后便是西山围猎,最后谁猎到白虎,便会得到头彩。 皇城有品阶的女眷也能参加。 “我骑射並不太好,”卿欢没有专门训练过,便真的骑马,只怕会被马儿摔下来。 文蔷拍著胸脯道,“我带你去马场挑选一匹小马,你先练著,还有几日呢,到时候便是马上溜达,也好过憋在家中。” 说著便拉著她起身,“我们现在就去。” 卿欢犹豫,“我先同父亲说一声。” “我的人,会告诉他。”文蔷性子急躁,说干就干,带著她便去了京郊马场。 马场內,玄色衣袍的男子驰骋黄沙,抹了把脸颊上的汗,张扬的看向入口处的两位女娘。 他策马而来,挑眼满是放肆,居高临下的睥睨著卿欢。 “徐二姑娘,又见面了,那日乾清宫內,你可能並未看到我,可我却是对你早有耳闻。” 第65章 入国公府,许你无虞(世子长嘴了) 卿欢的確对他没有印象,只觉得他一身贵气,不是寻常儿郎。 果然,身边的文蔷小声道,“他是七皇子,你离他远一些,这人,油嘴滑舌的。” 即便如此,卿欢还是行了个礼,只没料到,七皇子赵翌如此厚脸皮,不断的挨过来,同她说话。 “你会骑马吗?挑马也是有讲究的,不若,待会儿我来教你。”赵翌听闻状元郎当街给侯府的二姑娘送“福气”,便觉得好奇,乾清殿见到她,只觉得惊为天人。 清丽脱俗,又是一身的细皮嫩肉,他下手重上一分只怕也会留下痕跡。 看著她白皙珠玉般的耳垂,赵翌甚至想伸手摸一摸。 卿欢下意识避开,往后退时,不慎踩著一人,撞入坚硬的胸膛上。 熟悉的清冽气息让她头皮发麻。 她快速避开,回头便看到了世子神色淡然的站在她身后。 “七皇子,今岁乌夷进贡了不少宝马,七皇子若自信能驯服,便可一试。”戚修凛来马场,並不知晓徐卿欢也在,但看她做低伏小的姿態,心里没来由的生了怒火。 七皇子真要上手,她莫不是也不会拒绝。 许是想在卿欢面前显露,七皇子便去挑了匹烈马,颇为自信的翻身而上,却在跑了半圈便被马儿摔下来。 文蔷噗嗤乐了,到底没敢放肆,背过身去装著给马儿餵草。 “想学骑马?”戚修凛问。 卿欢摇头,回答的乾脆,“不想,只是来顺道看看。” 他岔开话题,“想学,我可以教你。” 姐夫教妻妹,传出去,他名声还要不要了? 卿欢诧异的看著他,堂而皇之的牵了马,將韁绳塞在她手心里。 粗糙的手指触碰到她的手心。 卿欢下意识缩回了手,马儿顿时挣脱了束缚,脱了韁的野马似的在场內狂奔起来,眼见著便要朝著卿欢扑过来。 戚修凛大手掐住她腰肢,將她旱地拔葱似的,带到了身前,铁臂也紧紧圈著她细腰。 彼此挨著,呼吸交杂。 卿欢白了脸,挣脱开,“多谢姐夫,卿欢只是陪县主来挑选马匹,並不是一定要骑马。” 等她侧首去寻文蔷,才发现,文蔷早已不见了踪影。 “你既拒绝了我,又行事坦荡,何必避讳,在旁人眼里,反倒让人生疑,除非,二姑娘心中並不坦荡。” 戚修凛目光灼灼,仿佛那日在明春馆,坐在她身边时,便会时不时望她一眼。 为了避开这个话题,徐卿欢不得不东拉西扯,绕到了贗品上面。 “那日宫廷彻查,鹅梨帐中香是出自十三公主身边的管事宫女。” 他整理下被她拽的凌乱的衣襟。 卿欢怔了下,竟然是十三公主,她借著柳妃的手给皇后献画,目的是想除掉柳妃和四皇子? 四皇子说,砚台用了一半,若真是十三公主,她为何要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不是將把柄送到对方手里? 卿欢不信,十三会这般疏漏,但她不再多问。 …… 马场不远是处营地,她本该不会涉足,却为了躲避戚修凛,去寻文蔷,被人引到了帐子外。 帐帘忽然掀开,一只大手將她拽进了营帐。 男子力气颇大,压著她按在了厚厚的毛毡地垫上,却是动手要去撕她的衣裙。 “父皇一直说要给我纳个侧妃,可我並无相中的,但见到二姑娘,我觉得,若是娶了你也不是不行。” 他哪里有半分想娶妻的心思,不过是想討几分便宜。 睡了她,再寻个理由打发了。 侯府的庶女,身份卑贱,空有一张脸蛋,哪里配得上他。 卿欢顿时脸色煞白,奋力挣扎,张嘴便咬在他拉扯她衣领的手背上。 赵翌痛的甩开手,拿了桌上的酒壶直接拧开盖子倒在她衣袍间。 酒香,美人儿又湿了身,难免勾的他色心大起。 折在赵翌手里的,不止女娘还有男郎,便是巷的小倌儿,他也下得去手,何况一个区区庶女。 他自然不会有怜惜之情,包括今日来马场也是打听了文蔷去寻她,料定是要来挑选马匹,才想著一解连日来的需求。 卿欢便搬出来戚修凛,“我姐夫还在马场,你却將我引到此地,传出去,只怕陛下和太妃娘娘也会知晓你想强迫於我。” “你放心,你我行夫妻之事,我会纳了你,至於太妃娘娘,她最操心我的婚事,自然会同意我纳了你。” 说时,他便再次伸手。 卿欢被他死死的压在地上,罗裙差点被撕开,便听到帘子哗啦啦掀动,下一瞬,七皇子被人直接拽走。 一记手刀。 他脑袋一歪,晕死了过去。 卿欢抬眸,看到了隱忍怒火的世子,他解了外袍,扔在她身上,遮住住她破碎的衣裙。 “一个温时玉,便连七皇子也对你青眼有加,徐卿欢,你到底是想踩著谁的肩,要站到什么位置?”戚修凛不过转身的功夫,她人就不见了,躲他躲得倒是快,可脑子实在蠢。 卿欢看著昏死的七皇子,喃喃道,“我只想,安稳的活著,这样也不行吗?” 身份卑微就该被隨意践踏,庶女就该沦为皇子消遣的玩意儿,做嫡姐的替身? 帘帐被风吹动,戚修凛高大的身子缓缓蹲下。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考虑,进了国公府,我给你遮蔽一片天,你若聪明些,想要什么便也能得到。” 他是怜悯她,才会如此说,她要是知晓好歹,便会应下。 卿欢沉默著,唇边露出惨澹的笑,整个人脆弱的一阵风便能吹走。 他敛眉,事到如今,她还看不清局势。 温时玉娶妻,是板上钉钉的事,即便进了温家,勇毅侯和温家大夫人,只会想尽办法磋磨她,还有那个温四,个个都如狼似虎。 七皇子也对她虎视眈眈,她若优柔寡断,下一步便会被承安侯当做棋子,送到七皇子的榻上。 许是等的不耐烦,他起身,便准备走。 一道幽幽的声音传来,“世子,能否,容我考虑几日,过些时日,我会给世子一个答覆。” 第66章 赠络子,是分手(她爱嫁谁便嫁) 卿欢拢著衣裙,忍不住发抖。 戚修凛神色不明,只道,“我让人送你去洗漱,然后回府,过些时候,你想好了,去都督府寻我。” “世子说的,可是真的?嫡姐只怕不会答应。”她顿了顿,语气艰涩。 戚修凛却道,“她做不得国公府的主。” 此时的徐灵君焦头烂额,被萧凌缠的恨不得拿刀解决了他。 “你擅离职守,还不快些回去,只怕被人发现会治你的罪,到时你便是想娶我也没了命。”徐灵君只能这般劝他。 萧凌休养几天,伤势大好,便想与她繾綣一番,扣著她的腰肢按在怀里,“你要等我,年后,我便向陛下请命回京。” 徐灵君大骇,面上没有波澜,却是靠在他肩头,“好,我等你。” 二人亲热半晌。 徐灵君到底独身多年,世子回来后又未曾与他同房,熟透了的身体,竟被萧凌撩拨的失了方寸,很快便软成水瘫在他身下。 等到她意识清醒,顿觉懊恼,看著满身狼狈痕跡,咬了咬牙。 萧凌心满意足离开。 徐灵君便穿戴好,即刻回了侯府,將此事告诉了母亲。 曹氏对她,无比失望,“你居然还跟他搅合在一起,他回来,你怎不告知我,到了这步才让我解决,灵君啊灵君,你真是糊涂。”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母亲,这次是好机会,他身上负伤,定无反抗能力,请母亲派人去吧。”徐灵君与他亲热的时候,在他身上用了些让人软筋骨的东西,要杀他,易如反掌。 曹氏细细筹划,此事不能让侯爷知晓,否则,灵君再无翻身的余地。 只她派出去的人,並无回应,而萧凌也不知所踪,仿佛凭空消失。 七日之约,很快过去,七皇子吃了憋,却並未来寻衅,卿欢便老实待在府上。 期间,文蔷带了不少礼品与她道歉。 那日,文蔷是遇到一位好友,这才匆匆离开,她並未提那好友是谁,只央著卿欢原谅。 徐家二姑娘,哪有资格去跟县主置气。 她安心的打著络子,是兵器上的穗子,一个同心结,寓意极好。 文蔷问她,“给谁做的?” 她仰头看著灿灿阳光,“相识之人。” 非但相识,以后,只怕也会是她枕边人。 她不知世子为何要纳她,许是觉得那些荒唐日子,有些趣味,他也將她当做了玩意儿,能够隨意掌控在手心里。 …… 拱门外,许久不曾出现在卿欢面前的徐知序,遥遥看著她在藤架下,双手灵巧的打著络子。 他在想,那络子若是给他,该有多好。 只是都是奢望。 自祠堂罚跪之后,父亲便耳提面命,让他专心刑部的事,所有人都在催他儘快与沈氏育个儿子,给明哥儿作伴。 他也如此做了。 尽善尽美,是对旁人,於他而言,只是任务。 徐知序目光深深,看了许久才转身,回到东院,沈文嫻为他沏茶,言语温柔,举止体贴,他是该好好待她。 “夫君,这是明哥儿近来写的大字,怎的这个雨字倒真像是落了场大雨。”沈氏含笑,將字帖递给他看。 徐知序接过字帖的时候,露出了缝补过的袖口。 这件里衣,是有一年他去儋州,回来便宝贝的不行。 谁也不许碰,且每隔几日便要穿一回,还要亲自浆洗。 沈氏眼中,便带了怨,藏著恨,可她清楚的知道,夫君的反常,那人负不了责任。 她心口酸酸涨涨的,驀的上前,从后揽住了夫君的脖颈,大胆的將脸颊蹭著他的侧脸。 徐知序身形顿住,终究没忍住,拉开了她的手,“好了,我还有公事要忙。”走的倒是毫不眷恋。 沈氏坐在凳子上,久久没有回神。 络子打好后,卿欢便让秋兰和瓶儿送水,她沐浴更衣,描眉画目,將自己妆点一番。 临走,还对罗小娘道,“母亲,我一定,会好好的护著你们,绝不会让你们吃苦受罪。” 罗小娘心神一跳,“你莫要做傻事。” “我不做傻事,只做对的事。”卿欢站在原地,感受阳光,隨之笑容娇艷,若一朵盛开到极致的儿。 她让人备了马车,幸好父亲並不限制她出行,否则,外出一趟也是不易。 只是马车刚驶到一处茶楼,那二楼便有人推开了窗子,眺望徐府马车。 温时玉立在窗边,修长手指紧紧扣著窗欞,目中流露出的贪恋让人为之讶异。 他身后的华服郎君啜饮了茶水,笑道,“倒没想过,你是个痴情种,只生在勇毅侯府,你註定,是做不了痴情人,收起你那种心思,眼下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温时玉抿唇,没有言语。 …… 卿欢本想去寻戚修凛,中途遇到了温时玉。 他清风君子一般立在不远,朝车辕上的秋兰道,“可否告知你家姑娘,在下想与她说几句话。” 秋兰啊了声,回头轻声问,“姑娘,是温三公子,您要不要出来见他一下。” 卿欢听到温三公子,恍惚了下,再回神时便应了下来。 她打了两条络子,一条青色,握在了手中,入了茶肆方才取出来摆在桌上。 “先生以前在儋州曾教我剑术,这条络子便送给先生。”她开口,唤他先生。 倒让温时玉愣住,清润的眸子倒影著她无暇面孔,內心也涨满了柔情。 “你的手艺,一直都很好。”视线一低,便看到她空无一物的腕子,“玉鐲呢?今日没有戴著吗?” 卿欢抚摸著空荡荡的手腕,“儋州十年,卿欢很感激先生,如今,我想问一问先生,待我是真心实意的吗?” 感情不是一蹴而就,是他数十年的累极升温,最终成了他心底磨灭不掉的人。 “是,我是真心实意想要迎娶你进门。”他从没有对谁有过这种感情,有时,炙热到心口泛著疼。 却又不得不珍而重之。 她定定看著他,“那你去侯府提亲,明日便去,可好?” 最后,让她再问一次。 温时玉起身,屈膝半蹲在她面前,却是握住了她的手,“欢儿,你再等一等,半年,最迟明年,我再去提亲,那时,我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卷,为你挣个誥命夫人,让你做人人都艷羡的状元夫人。” 他一点点的打碎了卿欢最后的希冀,一开始,她没有对谁抱有期望,温时玉给她织就了美梦,如今梦想碎了,她这白日梦也该醒了。 “我知晓,你有大事要忙,身在勇毅侯府,你也不易。” 他母亲得了疯症,自幼被父亲拋弃,若不是凭著自己的才学考进了殿试,眼下与母亲还不能见面。 所以她没有立场,强迫他为了她改变。 卿欢笑笑,“三公子,你要做雄鹰,以后翱翔九霄,要做贤臣,为民造福,要成为京都最有福气的儿郎,你的母亲也定会康復的。” 他也笑,湿了眼眶,“我做雄鹰也会托举你,与我一起。” 两人出了茶肆,卿欢便与他道別。 温时玉心口嗤嗤跳,轻声问,“可否將这络子,先系在我玉佩上?” 她本想拒绝,却念及他曾悉心教导过自己,便想著,这是最后一次。 便解了他的玉佩,將络子仔细的悬上去,隨后退了半步。 戚修凛的马车途径茶肆,便听到铁衣咦了一声,他掀了帘子看到那女娘垂眸,认真的为郎君系络子。 所以徐卿欢最后的选择,依旧是温时玉。 他神色冷然,此刻,竟有些嫉妒。 发了狂的想要將那络子扯下来丟在地上,再踩上几脚。 “爷,二姑娘与温公子定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二姑娘许是有別的打算,要不我绕过去,从她眼前走一趟。” 戚修凛给了她机会,她不想要,说什么考虑不过是搪塞。 “走吧,进宫。” 半个时辰前,甘州传来消息,甘州刺史遇害,满门三十二口,全部被屠杀殆尽。 血案当前,女娘的事,他便放在身后。 若她要嫁温时玉,那就去嫁! 第67章 世子的目光灼灼逼人 马车没有半分停留,径直离开,期间戚修凛想起近来种种所为,眼底便泛起了冷意。 那日七皇子的人誆她去营帐,他即便救下她,也不该提出那等匪夷所思的要求。 她约摸以为,他待她起了心思,而方才,他也確实有种愤怒兼併酸涩之感。 半晌,戚修凛不再多想。 马车在城门停下后,他便即刻进宫,此时的昌惠帝神色凝重,殿內,四皇子与太子以及內辅朝臣皆在其中。 “宗权,你来的正好,甘州刺史陈雍满门遇害,梁王来信说会彻查此事,梁王为护边疆安危著实辛苦,朕便派你去协助他,务要查的一清二楚。” 隨后昌惠帝又派了几位隨行官员,辅助戚修凛。 大臣间心照不宣,自然知晓那几位官员隨行的意义。 领了旨意,戚修凛准备当日便出发,待他前脚出了宣政殿,后脚,四皇子便跟在他身后。 “宗权,我有事想问一问你。”赵祈之站在殿外的汉白玉阶上,缓步下来。 四皇子年幼便聪慧,不到十岁受封襄王,享封地俸禄,大晋朝其余的皇子大多在十五左右才会受封,不过为了避免藩王势力独大,不少皇子弱冠之后还未前往封地。 但四皇子,却於不久前授予金册,年底正式前往袞州。 戚修凛顿住,便猜到他要问何事。 “那日殿中,你明知那副画是贗品,为何不说?十三是想一箭双鵰,不仅设计我母妃,连带著你的妻子,也被算计在內,若我与母妃真被下狱,世子夫人也脱不了干係。” “你就当真要这么眼睁睁看著?” 赵祈之在笑,右手缓缓摩挲著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 戚修凛面色淡然,“殿下看错了,臣,並不知晓画作是贗品。” “哦,想来还真是我眼拙,不过也无碍,十三已被父皇下令关了禁闭,而我母妃,也晋升了贵妃,倒算是因祸得福,不过……”赵祈之顿了顿。 “我倒是觉得你的妻子与徐二挺像的。”说完这句话,赵祈之便迈步离开。 戚修凛皱眉,转身没走几步,遇到了迎面而来的七皇子和赵明熠。 显然赵明熠是不喜七皇子,满脸写著烦躁。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但看到戚修凛,赵明熠使劲挥舞双臂,“宗权,你且等我,我跟你一道出宫。” 七皇子那日清醒后,虽不知是谁將他打晕,可胆敢进入他的营帐,就只有戚修凛。 他暗暗咬牙,发誓要报此仇。 …… “我手里的东西,你还要吗?”投毒案那日,赵明熠便去找了明春馆的馆主,威逼利诱,拿到了贺馆主的供词,提前知晓是十三所为。 只是赵祈之也有证人,那证词也就攥在赵明熠手里。 “烧了吧。”戚修凛如此道。 “还有,方才老七去了寿安宫,找我祖母,不知道说什么事,看他一脸奸相指定不是好事,你多当心他,他这人睚眥必报。” 幼学时,赵明熠打翻了他的砚台。 这廝就在饭菜里放令其过敏的榛子,害的赵明熠差点死在那年。 戚修凛却是想到七皇子按著徐二的场景,不由得捏紧了指尖。 他既领了命,便没有耽搁,径直回了国公府,与母亲和祖母辞別。 戚夫人面露担忧,“这次,要多久才能回来?” “归期不定,时日久的话,会给母亲和祖母写家书。”戚修凛自然是愧对母亲。 那五年,若不是为了躲避赐婚,他本该守在亲人身边,毕竟母亲刚失去丈夫,祖母失去儿子,正是痛苦之际。 戚夫人笑笑,“万事当心,莫要事事冲在前,你的命,在母亲眼里谁也比不上。”说完她背过身,用帕子抹掉眼睛的泪,隨后又让人准备些吃食和药材,让他带在路上。 戚修凛则让人去了漪澜院,告知徐灵君这件事。 “世子如今竟连我房內也不愿踏入了?”徐灵君怔仲,坐在了交椅里,神色有几分恍惚。 孟嬤嬤依旧睁眼说胡话,“世子是有军机要事,这才时间紧促,否则他定是会亲自与姑娘说清,姑娘只管將心放在肚子里,如今,那萧凌只怕早就身首异处。” 一日没有看到萧凌的尸首。 徐灵君便一日不得安寧。 都督府衙署外,徐卿欢已等了许久,还未见戚修凛回来,她手中捏著荷包,荷包里便是她的答案。 一条如意络子。 原本,她打的是同心结,可又觉得跟世子算不得同心,便將同心结给收了起来。 她是忐忑的,这几日彻夜睡不好,一闭上眼就是世子灼灼目光,逼的她喘不过气。 远处,有马蹄声踩踏著地面,几支骑兵严阵以待的出现在街巷。 戚修凛坐於黑色骏马上,玄色便装,硬朗威挺的面上不起半丝波澜,遥遥看著她。 卿欢与他对视,隨后大胆上前,当著这么多人的面,仰头问道,“世子,我已经想好了,我……” “眼下我有更重要的事,你的事,待我回来再说。”他不想从她口中听到那个人的名字。 卿欢捏紧荷包,伸手,“世子,这是我做的,世子看到便知晓我的答覆。” 他眯了眯眼,荷包上有修竹,而在温时玉的衣袍上,也见过修竹。 呵,送了旁人,再来送他。 戚修凛神色复杂,“二姑娘的东西,自己收好了,可莫要送错了人。” 他抬腿,踢了下马腹,绕过她径直离开。 卿欢內心生出几分窘迫,不自在的捏了捏荷包,僵立在原地。 铁衣翻身下来,走到她跟前。 “二姑娘莫要多想,世子,就是嘴硬,其实世子可关心你了,那日从马场回来之后,世子夜里看书看到子时。” 铁衣觉得,爷对二姑娘,应当是有真情在,只是爷惯来嘴硬,哪里懂得如何跟女娘相处。 就算是他,虽没牵过女娘的手,可也从书中学了不少。 卿欢笑笑,“谢谢你。” 她才从铁衣口中得知,世子要去甘州。 她想回去將自己做的护膝护腕取来,可惜,等她再次回到都督府,世子早已出城。 次日,文蔷来寻她,却是一脸的忧心忡忡,欲说又止。 “县主有话便说,为何吞吞吐吐的?”仲夏炎热,卿欢一件无袖褙子,露出了白皙的双臂,乌黑丰美的秀髮挽在后脑,也不施脂粉,反倒衬的清丽脱俗。 文蔷越看越觉得惋惜,这么美的人儿,万不该…… “气死我,七狗去找我外祖母,想让外祖母做主赐婚。”文蔷一行说,一行起身,在藤架下来回走动,脖子上悬著的玉色扳指,隨之晃动。 七狗? 莫不是七皇子? “七皇子向你提亲吗?他不是良配,太妃娘娘应该不会答应的,你放心吧……” “不是我,是你!他要纳你为侧妃,说什么早在军营便与你有了肌肤之亲,他个混帐东西就是在放屁!那日你明明跟你姐夫在一起,就算被讹传,也该传你跟世子。” 哐当一声,身后,罗小娘手里的茶盏掉在地上。 第68章 她设计,见郎君 罗小娘面色苍白,怔怔的看著女儿,嘴唇颤抖的问,“县主的意思,七皇子要娶欢儿?” 文蔷挠挠头,再气愤也压制著道,“夫人你儘管放心,我怎能让他得逞,卿欢是我好友,我会护著她的。” 说完,用力的拍著自己的胸口做承诺。 卿欢手指发麻,面上没有显露慌乱,却是让秋兰和瓶儿先扶著母亲进屋。 待县主走后,才去与母亲解释。 “我与七皇子,绝无肌肤之亲,他,他是想轻薄於我,却被姐夫將他打晕了,他没有碰到我的。”可眼下,就算没有发生,讹传出去,她的名声也会毁了。 到时候,莫说是世子,旁的谁也不敢登门提亲。 她就只能给七皇子做个妾。 想到七皇子阴狠的表情,她便觉得心慌。 罗小娘却没有纠结这件事,而是定定看著她,“你与我说实话,你在国公府数月,到底是跟著大姑娘学规矩,还是有別的事?” 卿欢咬著唇瓣,便知瞒不住了,她深吸口气,便掐头去尾將替身这件事,告诉了母亲。 “太过分,曹氏欺人太甚,她是要毁了你,她的女儿是人,我们母女便是任人宰割的鱼肉。”罗小娘气红了眼,此时,秋兰也进来,扑通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 小丫头不敢起身,“是秋兰没有保护好姑娘。” 瓶儿约摸猜到点什么,跟著跪在旁边。 “母亲,县主所说不是空穴来风,虽然太妃没有回应,可默许,便是纵容了七皇子,恐怕再过不久,这消息就会传遍京都。”卿欢不清楚太妃为何会不置可否,那日太妃召见,她就觉得奇怪。 若是衝著赵明熠,想看看孙子“心仪”的女娘,在七皇子提出赐婚时就该一口回绝。 卿欢不懂宫廷那些阳谋阴谋,可她明白,当下之际要儘快见到戚修凛。 告诉他,她是愿意进国公府的。 “母亲,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您不要惊讶,只管配合著瓶儿她们演戏就好,就像祖母寿阳,我设计回了侯府一般。” 罗小娘握住她的手,半晌,却是从箱笼里翻出一只荷包。 荷包上亦是有著精美的修竹。 “这里面,有三百两银子,欢儿,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以后不要回京都……去儋州找崔先生,其实当初娘亲便为你与崔先生定下了婚约,崔先生已是答应了。” 罗小娘虽见过温状元,也觉得他与崔先生仿若一人,可到底打消了內心的疑虑。 毕竟崔折,一介白身,无父无母,家中只有几亩薄田。 卿欢愣住,苦笑道,“用不著了,以后,都不需要了。” 她跟温时玉,缘分浅薄,他做了她十数载的恩师,却做不了她的夫君。 时间不等人。 卿欢便开始细细筹谋,接连两日,她都在房內忙碌,每日早起去给祖母父亲请安,承欢祖母膝下。 至於京中谣言开始四起时,她已是去往城郊寺庙的途中。 “祖母,今日天气甚好,欢儿可是听说西山的大善寺里有大师阐传佛法,他曾远走古道,入西域,去东国,颇有名气。”卿欢给老夫人剥了个甘甜的橘子,细心地將白丝给摘乾净。 徐老夫人便觉得,这个孙女比灵君要妥帖,做事说话,令人如沐春风。 一边的曹氏,眸光森冷,笑道,“欢儿打听的倒是细致,连我这个经常礼佛的人都未曾听闻这件事。” 徐老夫人也露出探究目光。 “欢儿愧疚,这些年没有孝顺祖母,知晓祖母礼佛,这才格外留意,是想著让祖母开心。”她乖巧柔顺,一脸无辜,仿佛听不懂曹氏的言外之意。 老夫人拍拍她手背,“欢儿有心了。” 大善寺外,马车缓缓停下,七八个丫鬟和几位老嬤嬤早一步下车,候在了石阶下。 前往寺庙还要步行一段石阶。 卿欢先是將老夫人和曹氏扶下了马车,隨后返回,说是取一件披风。 双脚踏上车辕时,从发间拔下早就遮掩起来的细针。 她趁著曹氏和祖母没注意,將细针狠狠地扎进了马屁股上。 马儿嘶鸣一声,卿欢低叫著跌坐下去,脸色煞白,惊恐的叫道,“祖母,救我……” 无故狂躁的马匹,疯狂的抬蹄,朝著山路奔跑,转瞬,消失於泥尘四起中。 …… 徐家二姑娘陪著老夫人去大善寺礼佛,结果遇到马惊,那马儿带著人跑到一处山坳,失足坠下去。 眼下,人还未曾找到。 山坳里,遍地狼藉。 满是荆棘的草丛中,散乱著破碎的车厢,以及女子所用的水粉和衣裙碎片。 天色已晚。 僕从丫鬟打著火把,还在四处翻找。 秋兰哭哑了嗓子,“姑娘,求求你应奴婢一声儿吧,姑娘……” 瓶儿来回跑的鞋履破损,红著眼,无论旁人说什么都没有停下脚步。 更深露重,杂草中,骨节匀称的手毫无章法的拨开那些乱草。 “你赠我络子,对我说谢谢,也答应会等我,为何不回来。”男子衣袍被夜露打湿,清俊的面上一片灰白。 双手,早被荆棘划伤,满是血污。 冬信不忍心,“公子,你已经找了三个时辰,一口水都不喝,也不吃东西,身子怎么受得了,这儿前段时间听闻有野猪出没,二姑娘说不准被……” 温时玉转身,眼底赤红,“闭嘴,她吉人有天相,许是跳了车,早已逃出去。” 眼见制止不了,冬信也只能拿了匕首,继续帮著公子开路。 二姑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莫不是真被野猪吃了? …… 从京都到甘州,原本四五日车程,途中换马不换人,倒是缩短了两日功夫。 “他不吃东西?那就饿著,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给他吃的。”灯下,戚修凛脸色肃冷。 铁衣嘆口气,“萧小將军也是倔,证据摆在眼前,他还不相信您,就他这样,就活该多饿他几日。” 铁衣最初知晓真相,下巴都快掉在地上。 萧將军是个难得的武將,带兵作战,统领將士,自然比不上世子,可能力卓然。 眼下还年轻,再过几年,便是大晋朝的中流砥柱。 可他,居然跟夫人…… 铁衣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离经叛道的事,世子爷居然忍得下。 “爷,属下有个不该说的问题。” 戚修凛本就烦躁,“知晓不该说,就闭嘴。” “哦,可属下还是想说,夫人那般待您,您还要提拔萧小將军,您不气吗?” 举凡一个正常男子,在得知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哪有不怒的。 除非不爱。 戚修凛面无表情,“武將便是死在战场,也不该死在女子的温柔乡。” 那日有人暗杀萧凌,是戚修凛派人將他救下来,藏在城中一处宅院。 待离开京都时,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在队伍中。 萧凌清楚暴露身份会面临的困境,自然老老实实,只是难免会跟他唱反调。 午夜时分,窗扉被叩响。 戚修凛披衣起身,打开窗户,从外跃入一道矫健身影,朝他拱手。 第69章 她独身,抵甘州 “爷,徐家二姑娘的马车出了事,跌入山坳,眼下生死不明。” 戚修凛心神一乱,不由得逼近一步,“她,怎会出事?” “属下无能,那马儿是突然失控,等到属下赶到时,已找不到二姑娘的踪影,还有,京都盛传,七皇子与二姑娘关係匪浅,恐早暗中结识。” 这等消息,若非故意,没有谁会传皇家辛秘,只会在起苗头时直接被掐灭。 纵容谣言四起之人,心思诡譎。 承安侯府若是听到流言,只怕会逼著徐二给七皇子做妾,来保全侯府的声誉,即便承安侯站队太子,七皇子既无封地,也仅仅掛著一个封號,影响不了太子。 这么巧,流言刚起,徐二就出了事,难保不是有心人在背后帮她? 是温时玉? 她本就心仪温三,想必会主动求助。 这般思索,戚修凛波澜起伏的內心便沉淀下来,他让暗卫跟在徐二身边,本就是在马场之后的事,出城的匆忙便遗忘了此事。 他想著,她娇娇弱弱的,总须得多提防对她覬覦的男子。 想起徐二双含泪的眸子,戚修凛心里微微乱了几分,当即唤了铁衣。 “你即刻返回京都,找到徐卿欢,她便是死了,也要找到她的尸首。” …… 五更天时,天色一点点亮起来,城郊路口的一家摊子上,坐在角落的粗布衣裳的女娘垂著头,专注的吃著面前的一碗麵。 “听说承安侯府的二姑娘坠了马车,被野猪给吃了,尸骨无存,真是惨烈,我可是见过那姑娘的,当时状元爷在街市上给她散了个荷包。” “那荷包里有万两银票呢。” 另一人插嘴,“胡说,里面分明是十个元宝金锭。” “可惜了,美娇娘香消玉殞,那温状元为了找她,几乎翻遍了整个山头,不眠不休的。” 几人咋舌感慨。 女娘睫毛颤抖,按住了怀里的包裹。 吃了面,她结帐后快速的离开了麵摊,走到无人处才抬起脸来,正是本该被野猪分食的徐家二姑娘。 卿欢愧疚,对温时玉,无法说出这件事的真相。 她走之前做足了准备。 卿欢是从文蔷口中得知大善寺有位名气卓然的禪师,每年中秋都会提前两个月来京都,在中秋宴上为帝后祈福。 禪师平日就宿在大善寺。 便是出了马惊一事,也没有人会联想到是她故意如此,而侯府上下也会觉得,二姑娘是为了陪著老夫人去上香礼佛才会出事,更不会迁怒於竹翠院。 日上三竿后,卿欢將自己偽装一遍,雇了辆马车,回了城,这才发现刑部的衙差,在当街抓那些造谣者。 一时间,还在宣扬徐二不知廉耻的言论戛然而止,她长舒口气,便朝侯府的方向走,想去確认母亲无事。 却在途中看到了赵明熠的马车。 她如今已是惊弓之鸟,举凡跟皇室有关,她必要避开,便躲到了角落,一路去了侯府,果然一片祥和。 只折了个二姑娘,想来对侯爷没有半分影响。 至於世子,他若见到自己,可还会同意纳她入府? 寿安宫內,孙太妃正啜著明菊茶。 房嬤嬤奉上了茶点,靠近时,低声道,“二姑娘的確出了事,眼下还未找到尸首,但奴婢觉得,二姑娘那样聪慧的女娘,应当不会有事。” 太妃微笑,“你说的对,我与她说话,她便是说两句顿三回,是个谨慎的性子,文蔷那丫头心里藏不住事,指定出了宫就去寻她。” 七皇子来见她时,文蔷就在寿安宫。 “娘娘,这茶凉了,奴婢再给您加点热水。”房嬤嬤拎著茶盅,续了七分满,“您借著县主的嘴將七皇子求娶的事透露出去,就是想看看二姑娘会怎么做吗?” “不,我想知晓,徐二身后的人,是温时玉,还是旁的谁?那人,为了徐二,又能做到什么地步。”太妃本不想插手宫中的事。 她活过一次斗爭,早就厌倦了,可不想大晋朝被折腾的乌烟瘴气。 多少人为了帝王的位置,爭得头破血流,兄弟鬩墙,眾叛亲离。 她亦不想,当年的惨烈再度上演。 “听闻温状元,今日急匆匆的进了宫,不知为了何事。”房嬤嬤轻声道。 太妃淡笑,不再言语,而是起身,走到那只翡翠鸟儿身边专心的逗著鸟儿。 温时玉是奏请前往雍州,与梁王商议婚娶一事,昌惠帝自然不会拒绝,当即便许了他。 而此时的国公府內,徐灵君心里既欢喜,又隱隱有些担心,她觉得,庶妹一死,埋藏的隱患便彻底的消失。 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安。 “嬤嬤,多派些人手,务必要找到欢儿,若她还活著,可一定,一定要全须全尾的带回来。”她几乎是用了些力气说出这些话。 孟嬤嬤自然明白话里的意思,“老奴清楚该怎么做,绝不会让大姑娘失望。” …… 入夜,卿欢住宿的客栈,房门忽然被叩响,她警惕的爬起来,穿好衣衫,从包里取出一把匕首以作防备之用。 外间隱约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二姑娘,开门啊,是我,文蔷。” 卿欢悚然一惊,她如此谨慎,乔装打扮的瞒过所有人,避开大路,专门住在了靠近城门的小客栈里,就是为了次日能顺利出城。 县主又是怎么发现她在这里的。 卿欢后背冒出冷汗,却还是调整好情绪打开了门。 “你嚇死我了,我真以为你出了事。”文蔷穿著男装,一进门便抱住她,卿欢忙將匕首丟到一边。 “县主,你为何……”卿欢疑惑。 文蔷不好意思的看著她,“反正是有人告诉我的,说你住在这里,那人传了信便走了,我想著你是有为难之事不便回家,才找人给我送信儿。” 卿欢正欲摇头,却又止住了动作,只是越想越怕,甚至觉得,在所有事的背后有只手,缓缓的推著她走到这一步。 而七皇子求娶的事件,不过是个导火索。 这一夜,文蔷跟她睡在一起,两人说了许久的话,文蔷提起父亲让她回去相看郎君,多少有些不愿意。 “你也要躲著七狗,不如跟我一道回去,正好做个伴,待京都的事平息下来,我再送你回来。” 文蔷是这么个意思。 卿欢想了想,依旧拒绝了她,“多谢县主,但我,还有其他事,县主回去注意安全,来日有缘我们再见。” …… 卿欢终究没有同文蔷一同离开,而是扮作男子,买了匹骏马,从西城门出了城,按照地图,走了近十天才抵达甘州。 她虽会骑马,可並不习惯如此长时间待在马背上,路上走走停停,用了近十日。 刚入城便听闻百姓爭相议论,山脉上遮藏多年的矿藏被炸了,死伤无数,便是连著京都来的那位大官儿也是身负重伤。 第70章 轻吻君,说情意 卿欢这一路而来,早已筋疲力竭,走错了路,中途遇到雷雨,还未及时找到客栈,淋了雨,眼下还有些难受。 幸好包裹里准备了药材,尚能做到自给自足。 她早就做好了打算,无论世子要不要她,这一趟都必须要来。 卿欢翻身下马,身上的男装皱皱巴巴,银钱也所剩无几,便找了位路人,问了那位官员所在的行馆。 路人瞧著她是个眼生的,一时说要给她带路。 卿欢掏出几个铜钱作为答谢。 得了银钱,对方也心满意足,不过多走了几步路脚程。 当卿欢站在行馆之前,看著守门的几个將士,顿时觉得这一路的风雨兼程也算值了。 只是她还未曾靠近,便被守卫给赶到路口,再越过雷池半步,对方直接抽出腰间兵器,对她横眉冷对。 卿欢没有办法,只能坐在路口等待,这一等,便到了暮色四合。 远处马蹄传来时,她踉蹌著起身,看到了马背上的几个高壮的男子,其中一人,正是铁衣。 原来,铁衣回了京都,找寻五日都没有二姑娘的下落,他只能留下人,立即返回了甘州匯报这件事。 “铁侍卫……”卿欢声音嘶哑,她是半日前才喝过水,担心会错过,不敢离开半步。 铁衣愣住,回头,看到了站在远处的单薄女娘,惊的他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他匆匆而来,不可置信的看著她,“二姑娘?你,你怎么会来甘州?我原还以为你已经遇害了。” 卿欢疲累不堪,依旧撑著身子,微微笑道,“我来找世子,有很重要的事要同他说清楚。” 铁衣哪里还敢耽搁,立即安排她去了行馆。 外人对於铁衣带了个眼生的小郎君,不敢置喙,只是觉得京都来的官员果然是玩的。 “世子喜静,这一栋没有別的官员,其余人都在前院,姑娘先吃点东西,稍作休息,世子还在外忙著,晚些功夫回来。” 卿欢立即问,“我一进城就听人说,有位官员负伤,应当不是世子吧?” “不是,是隨行办事的。”铁衣没有多说,毕竟涉及了军机大事,原本世子是来查刺使死因,暗中也在调查矿藏的事。 却没料到,刺使被害,从上到下有人在包庇,连仵作的验尸都存在疑点。 且矿山,是一夜之间被人为炸毁,似是毁灭证据。 卿欢也就未在多问,等铁衣离开,有人送了热水和乾净的换洗衣物。 她沐浴过后,用了饭菜,沉沉倦意袭来,便径直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眼皮前灯影一晃,似是有人掀开了帘子,目光幽幽的看著她。 她下意识便睁开了眼,对上那双深邃静謐的眸子,“世子。” 戚修凛坐在榻边,眉头微微皱著,也不说话,就这么上下打量她,眼底的复杂和热度让她心头狂跳。 “我,我来是不是冒犯了世子,只是觉得那日在都督府门外,有些话没有说清楚,心里一直难安。” 空气中,死一般的沉寂。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戚修凛喉结滚了滚,他没料到她胆子这么大。 假装坠落山坳,弄出假象让人以为她尸骨无存,却是偷偷地跑来了甘州! 她看著柔弱,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戚修凛此刻愤怒居之,面上分毫不显,在铁衣告诉他,人已经到了甘州时,他甚至想过,將她赶回去。 “说!”他声音清冷。 卿欢敛著眼,下了榻,想去找包裹,却不防双腿一软,直接歪到他怀里,竟是坐在他腿上。 她的臀下是火烫的地方,隔著衣袍也能感知到的温度。 “我,我腿疼,来时策马了好几日。”想起中途好几次差点被骗,还遇到想拐卖他的人贩子,她心口一酸,眼眶不由得蓄了热意。 戚修凛大手,揽著她细细的腰肢,竟然能摸到清晰的脊骨。 瘦了,轻了不少。 他皱眉,“你不是说自己不擅骑马,就敢这么大胆子,一个人从京都孤身来甘州,徐卿欢,你真是不想要这条命了。” 被他训斥,卿欢更是委屈。 卿欢却执意从他怀里起身,蹣跚著走到桌前打开了包裹。 她两条腿,因著长途跋涉,腿根早就摩擦出了伤口,一路上,从未好透,都是抹了药便继续赶路。 戚修凛自然注意到了。 他抿著唇,起身,便看到她手中挑著一根蓝色的如意络子,如意结打的格外精致,却不女气。 “我那日就想赠给世子,可你走的著急,也未听我说完话,世子可要听一听,卿欢心中所想?” 她走的不稳,三两步便顿一下,“我想的清清楚楚,跟著世子,便是我余生的归属。” 她一行说,一行目光撞入他漆黑的眼底,便想起那些缠绵的夜晚,脸颊耳垂不由得热了起来。 戚修凛呼吸发紧,下一瞬,她已经缓缓將络子系在他腰间,然后,素白的手小心翼翼的拉扯他衣襟。 “从前是我愚钝,可世子是京都多少女娘心仪的郎君,又是嫡姐的夫君,卿欢从不敢肖想,生怕是镜水月一场空。” 她避著他时,从未表露过这种神色,如今,娇滴滴的等人採擷。 他却是敛了情绪,冷眼看著她,“这络子,你恐怕不止赠我一人。” 卿欢怔住,细细的回想,便解释了几句,“我与他虽没有正式一处,却有几分交情,他那络子只是寻常的款式,世子的,却是我费了心思,愿世子事事如意,百尺竿头……” “说的好听。”他语气淡淡。 她不知该怎么办才能让他信,两只手却一直揪著他的衣襟不放,又做了个大胆到自己也觉得离谱的行为。 女娘垫了脚,飞快的啄了他的唇角,一触即离。 没有情慾的亲吻,倒更让人心潮澎湃起来。 第71章 甘州乱(1) 连日来被公事积压的身体,轻易被她撩拨出火,但戚修凛克制的很好,脸上情绪不显。 他粗糲的手指,捏住了她细巧的下巴,“没有正式一处?可温状元却与我说,你与他早就互许终身,你这辈子只会嫁给他。” “世子,我与他绝无越矩,无论我曾经说过什么,眼下,我是真心实意来寻世子。”她在来之前,便写了一封信,托秋兰去送给冬信。 冬信只要將那信交给温时玉,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从不想同时拖著两个男子,那样,对谁都不是件好事,反而会徒增很多烦恼。 “那,世子若是生了悔意,不想纳卿欢,我这就回去,不会让世子为难。”她声音哑的不像样子,夹杂著哭音,转身,便要去收拾东西。 只是她双腿有伤,走路艰难,差点跌坐在地上。 戚修凛长臂一伸,又將她捞到了怀里,语气里含著薄责,“我何时说了反悔,不过多问你几句就给我闹脾气了?” 说著,便將她抱著送到了榻上。 卿欢看向他,唇瓣张合,心里百转千回,还是决定將皇城內的事情告诉他。 “我並非闹脾气,而是,世子若知晓我为何如此,应当也会谴我回去。” 瞧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戚修凛敛了神情,“你说。” 卿欢既决定跟隨他,有些事就灭有必要遮掩,“皇城有谣言,说我与七皇子关係匪浅。” “嗯。”他淡淡的,嗯了一声。 卿欢就睁大眼,“世子知晓这件事?” 转而明白过来,依照他的人脉,京都有任何风吹草动自然瞒不过他。 她却不敢继续往下问了,略显紧张的拉扯著他的衣袖,屋內安静几息,才听到他低声道,“七皇子与你,是否清白,我心知肚明。” …… 卿欢放下心里的担忧,缓缓鬆开手,也觉得自己的行为,著实胆大,她居然从皇城就这么策马奔袭了数日,赶来甘州见了他。 “你一个女娘骑马这么多日,便是男子也受不住,我让人进来给你看看伤处。”戚修凛拉过被衾,盖在她腿上,便去吩咐了铁衣。 不久之后,铁衣便带著大夫前来,却不想,那大夫便是林执。 林执朝她微微一笑,“又见面了,二姑娘。” 卿欢再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了,短暂的讶异之后,也没多问,乖巧的任由林执解开她衣裤,察看伤口。 之后,林执便出了门。 “二姑娘腿上的伤,一直未愈,加上她连日吃睡不好,殫精竭虑,需要好生养一段时日方能彻底康復,还要仔细,结痂之后不能用手去抓挠。” “尤其是用了药之后,睡著了,恐怕会控制不住去抓。” 林执的意思,戚修凛明白。 这是要他在徐二睡著之后,也要制住她的手,那便意味著,他们要睡在一张榻上。 卿欢来了甘州,便要给母亲报个平安,她写了封信,希望铁衣能安排人秘密送到侯府交给母亲。 铁衣倒是答应的爽快,毕竟这位,兴许马上成为国公府的新夫人。 原本戚修凛是宿在行馆,因为卿欢到了甘州,便在城內置办了另一处宅院,搬了过去。 宅院里还安排了几个婢女,隨身伺候卿欢。 卿欢也深知,戚修凛也就是对她有著几分兴趣,才会有这份宠爱,她既决定一心跟著他,就得拋下前尘往事,不问以后多困难也要走下去。 是以晚间,卿欢便洗漱之后,取了针线,在灯下缝补衣袍。 亥时,戚修凛一身夜露,回了別院,刚入门便看到她坐在明灯下,垂头认真的模样,心中微微一顿。 卿欢却並未察觉他,而是將针线放下,揉了揉酸胀的眼角。 “在做什么?”戚修凛走过去,卿欢立时抬头,眼底露出羞涩。 “我看著世子这件外袍,衣袖上有些磨损,便自作主张,在上面绣了个样儿,世子若是不喜,我这就拆了。” 他低眉,看到修竹,顿时皱了眉,表情有些不悦。 卿欢格外注意他的神情,忐忑道,“世子不喜,我这就动手拆下。” “不必了。”戚修凛多一眼也未看,转身去了內室更衣沐浴,但之后,便让她自行歇息。 她还疑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不过是在他衣袖上缝了竹叶便惹他不快了? 入夜,她腿间的伤结了层浅薄的痂,连著嫩肉,不能碰,但奇痒无比。 她梦中只觉得痒的受不住,伸手去抓,却被一只大手牢牢地握住了。 “你想在身上留下丑陋的疤痕么?”戚修凛认识的女娘不多,可大多女子都是爱美,不希望身上有疤痕。 卿欢从梦中惊醒,抬眼便看到昏暗的內帐里,他冷冽的眸子。 是了,她若是留了疤,世子便不会喜欢了。 可一忍再忍,双腿在他紧实的大腿上,摩擦了好几下,才能缓解钻心的痒。 “很痒?”他望著她被咬的发白的唇瓣,两只手拉扯著他的衣带,一副备受煎熬的样子。 卿欢垂眸,点了下头。 他便心头软了,大手,缓缓地下移,隔著褻裤,轻轻的给她抓挠,力道不轻不重。 “来甘州的时候怎么如此勇,磨伤了也不怕痛,现在这点痒都受不住了。” 卿欢离他太近,嗅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心里恍惚了下,脸颊便热了起来。 之后,她便架不住困意缓缓睡过去。 接连几日,世子都是早出晚归,卿欢也不会踏出院子半步,甘州不比京都,世子来是办正事,她不想惹出事端给他添麻烦。 只麻烦却会自动找上门。 仲夏天气炎热,甘州已经数日未曾落雨,午后无风,卿欢正坐在屋內收整衣物和书册,冷不丁听到院子里传来喧闹。 丫鬟荷儿和玉儿衝进来,“娘子快些出去,外面著了火,火势很大,马上顺著风烧过来了……” 空气中,隱隱一股浓烈的烟尘气息。 卿欢顾不得其他,幸好她要紧的东西都在箱笼里,並未取出来,当下直接让侍卫拖出去,也算便利。 她刚踏出门,看到远处,天都被烧红了。 浓烟滚滚,火势窜天而上,四周都是悽厉的哭喊求救。 火势是从另一条巷子而来,飞快的舔舐著所有可以燃烧的东西,远处,儼然成了火球的男子在地上痛苦翻滚。 第72章 甘州乱(2)解外袍,似妻子 荷儿嚇得结巴,“娘子,快走。” 卿欢顿了顿,几个侍卫已经挡在她面前。 但前方还有孩童撕心裂肺的哭泣,卿欢已看到那孩子背脊上都是火苗,幸好烧的並不严重,便从包裹里扯出件大氅,扑过去,按在了孩子的身上,將那火苗全部扑灭。 孩子脸上有道烧的通红的伤口,嘴角撕裂,看了她一眼,叫道,“娘……” 接著便晕死过去。 她心跳的剧烈,嗅到了火油的味道,不由感到心悸。 寻常大火根本不会连著烧一整条街。 这火,来的太过蹊蹺了。 烈火持续的烧了近半个时辰,等结束时,这条街大部分居舍几乎变成废墟。 空气中浮动著乾燥呛人的焦味。 那孩子也醒过来,上了药之后也不敢大声哭泣,只是惊惧的抓著她的手,並不放开。 卿欢正低头安抚著孩子,前头再次传来骚动,却是衙差押著一名蓬头垢面的妇人当街而过。 妇人的身前掛著“荡妇”的牌子,两只眼珠如死鱼没有半点波澜。 此时,卿欢便是在路口的医馆,那孩子因离不开她,便一直被她抱在怀里,准备带回別院。 妇人看到卿欢怀里的孩子时,神情激动,连连挣动捆缚她的铁链,嗓子里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令人闻之惊异。 “荷儿,你住在这附近,可认识这个妇人?”卿欢轻声问道。 荷儿垫著脚看了几眼,回道,“识得的,是甘州府衙曹县令的髮妻,前些日子,曹县令还不顾礼制的要和离,结果曹夫人二话不说的带著孩子回了娘家。” “但没想到,半个月前,矿山被炸之后,曹县令也遇难了。” 玉儿忽然低声惊道,“荷儿姐姐,你看这个孩子,是不是曹家的小郎君。” 卿欢也低头细细看著孩子,擦乾净脸颊后,粉白可爱,也一直在看著被游街的妇人,不住地哭泣。 “她,是你的娘亲?”卿欢便问。 那孩子起先不答,等到衙差都走远了,才嚎啕大哭。 卿欢心中顿觉怪异,却来不及思考,便看到了林执,正在护送著几个伤患往前头的医馆而去。 她到底也略懂医术,知晓大火之后必然有不少百姓烧伤,想著能出一分力也算是帮了林执。 稚童被荷儿送回了別院安顿下来。 她带著玉儿和两个侍卫,赶去医馆,主动的挽了袖子按住了正在痛呼的一名烧伤女子。 林执一回头便看到她,“二姑娘?” “伤患太多,你这里缺人手,我能帮的有限,但是简单的事还是能做的。”话毕,她便主动从药童手里接过了铜盆,为那女子清理手臂的伤口。 林执分身乏术,自然抽不开身拒绝。 …… 卿欢许久未曾如陀螺一样忙个不停,清创,敷药,煎煮,甚至安抚伤患情绪,期间,烧到了脸颊的老妇挨不住疼,失手打翻了刚煎好的汤药。 眼见著,一碗热腾腾的药汁便洒在她手上,却有人生生的挡住了。 骨节匀称的手背立时通红一片。 卿欢惊了下,转头,神色有些恍惚,“温公子?” “有没有烫到你?”青色衣袍的郎君贪恋的看著她,憔悴的眸色噙著喜悦。 她果真没有出事。 温时玉知晓,她小时候就是个坚韧的性子,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会想尽办法克服。 那封信,他如期收到,只是压在了书案上,一直没有来得及看,在徐二出事之后,连日疯狂的搜山,失足摔下山坳晕了过去,才被僕从带回了侯府。 父亲斥责他,辱没门楣,为了个还未提亲的女娘做此等下作之事,將他囚禁在家中。 他也就看到了那封信。 温时玉看著她,不舍挪开目光,心里有许多疑问,问不出口,只佯装手背疼痛难忍,皱紧了眉头。 “我没事,冬信小哥,这是烫伤的药膏子,你给你家公子涂抹一下。”卿欢转身寻了瓷瓶递给冬信,隨后退开,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温时玉怔住,心口酸涩,竟像是被人用尖刀刺入,有些难以承受。 她这是,要跟他划清关係了吗? 卿欢再不看他了,只专心去忙,直到外间再次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她立时便回头,看到逆光迈步进来的英挺男子,嘴角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大人,你来了。”在外,她既不称世子,也不唤郎君,只叫他大人。 戚修凛大步而来,一双锐利的眸子夹杂著隱晦的关切。 “你没受伤?”他上下打量。 “没有,並没有烧到別院。”话虽如此,戚修凛依旧握著她的手,將她带到了熬药的珠帘之后。 卿欢拗不过去,隨了他,在帘子后让他確认了无碍,才重新出来。 只是外间,已无温时玉的身影。 医馆又来了几位大夫,並不需要卿欢留下,她与世子一同回了別院。 “曹县令的公子,如今就在院中,方才我在街上看到衙差押著他母亲,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卿欢著实奇怪。 戚修凛去解沾了脏污的外袍。 卿欢便主动上前,伸手帮他解开,如妻子一般,举止温柔,神情恬淡。 將衣袍掛在了木架上,又让荷儿去打水。 她绞著帕子,极自然的要帮他擦拭脸颊。 戚修凛顿了顿,接过帕子,胡乱擦了几下丟进了铜盆边,“官府给的理由,曹夫人还未和离便与外男私通谋害了曹县令,將他曝尸荒野,今日这场大火,也是曹夫人的姘头所为,就是想杀害知情者。” 她咋舌,“真是这样吗?” “事情还未调查清楚,那孩子,留在院內终究是个隱患,我让人把他带走。”戚修凛並没有多说,毕竟官场的事,她知道的多没有好处。 她嗯了声,低头给他倒茶,落在男人眼里就是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温时玉为何会来甘州?”他冷嗤一声,“他是陪同自己的未婚妻子,来甘州探望兄长。” 温家大郎君便是在甘州任职。 卿欢没有丝毫惊讶,只道,“他想去哪里都跟我没关係,世子为何说这话?” 戚修凛一噎,到没想过她会这么回,半晌才点点头,握著茶杯一口將茶水喝了个乾净。 却说那孩子,根本不愿意离开。 在铁衣去抱著他离开时,硬是咬了铁衣,衝到了后院,抱著卿欢的小腿,哭著喊著叫娘。 戚修凛皱眉,“还不把人带走。” “他受了惊嚇若是强行带走,只怕会惊厥起病,要不郎君就把他留在我身边,好不好?”卿欢那双眼,含著水儿一样,声音又柔又轻,任哪个男子听到只怕也不忍拒绝。 他一时看著她极尽呵护的抚著稚童的髮鬢,柔声安抚著,竟然觉得温馨。 若来日有了孩子,她亦会这般哄著吧。 第73章 鸿门宴,欲杀她 戚修凛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温柔,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內心深处也嚮往这种温馨时刻。 却在此时,铁衣於门外轻声回稟,衙署那边传来的刑讯的进展。 他頷首,目光掠过卿欢含笑的面颊,便转身出了门,铁衣將一份带血的证词交给他。 “陆通判说,杨氏已经招供,是她与那姦夫李大牛一同谋害了曹县令,纵火烧了曹宅祸及十三户人家,只因那十三户人家也曾背里嚼她舌根。”铁衣说出来,都觉得好笑。 他查到的消息是,杨氏是二嫁妇。 头婚就是嫁给了那个“姘头”李大牛,但李大牛婚后总是殴打妻子,喝酒赌博嫖娼无恶不作,后杨氏不堪受辱出逃,被曹县令救下,並帮助她成功和离。 两人可谓是一见钟情,之后便嫁给了曹县令,即便婚后多年无所出,也未曾红过脸。 杨氏绝不可能吃回头草,还跟李大牛“通姦”,害死曹县令。 “曹宅提前浇了火油,尤其是曹县令的书房,烧的一张纸都不剩。”铁衣说完,看向世子。 世子的眼中露出几分讥笑,“拙劣至极。” “爷说谁拙劣?”铁衣有些看不明白。 戚修凛却大步朝著院外走,吩咐了院子里的侍卫,务必要保护好这院內最为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卿欢,一个便是那见人就喊娘的稚童。 他换了緋色的官袍,准备出门。 卿欢忙丟开手里的活儿,亲自送他,又细细的叮嘱他注意安全。 街巷尽头,温时玉看著別院门口,两人依依惜別,不由得捂住了心口,企图压下绵密拉扯的痛意。 他知晓那日卿欢去都督府的用意,原来也是为了去送戚世子。 说的那番话也是有断绝关係的意思。 待戚修凛离开之后,他绕出暗影,走到她身后,“徐二姑娘,有件事,我还是想亲自问一问。” 卿欢一顿,转过身来,知晓他不会轻易揭过,便亲自与他说清楚。 “玉鐲,是我外祖母赠给我母亲的,说是要给未来的儿媳,如此代代相传下去。”他从怀中取出那枚玉鐲,“你不要它了,是吗?” 她將玉鐲放在了信中,一併退给了他。 卿欢点点头,“我与温三公子就到这里,以后见面,只当是陌生人,但我仍將你视作恩师。” 温时玉久久看著她,忽而一笑,將玉鐲往她面前递,“送出去的礼物没有往回收的道理。” 她依旧拒绝,神態坚决,就此与他彻底划清关係。 …… 温时玉在她回了院內之后,便冷了脸,大步走到巷子尽头,上了马车。 不多时,马车在城內一处偏僻院落前停下,有人掀开了帘子,躬身进了车內。 来人將匣子摆在温时玉面前,“这些帐册是我在梁王麾下任职时,搜集来的,这些年,梁王固守一方,外面看似边境太平,但芯子里早就腐烂,他纵容將领贪墨好几次的賑灾款,割死人头冒领战功,製造十战九胜的假象,我一直怀疑他与戎狄人有勾结,戎狄將领每次滋扰边境都是小规模,打秋风一样。” “但是战报传到京都,却都是往夸大了些。” 温时玉翻看几眼,“辛苦你,只要这次能瓦解了梁王的兵权,待回了京都,我会向圣上稟明你的功劳。” 那人面有喜色,俯身叩拜,左边的袖口却是空荡荡,竟少了一条胳膊。 “胡远不胜感激。”胡远是甘州大营的一名统领,在与戎狄作战中失去手臂,之后,统领的位置被人顶掉。 非但如此,他的妻子也被顶替位置的男人给霸占。 他知道的太多,差点被灭口,是眼前这位温郎君救了他。 並许诺,日后会在袞州给他谋个监军的位置。 温时玉摩擦著那些帐册,只要將这些证据送到昌惠帝面前,梁王不死也要退层皮,可是不够…… 他要一步步的往上走,走到能够夺回那人的位置。 …… 戚修凛在甘州数日,早就看清了甘州官吏上下互相包庇,但他不动声色的暗中调查,隱隱发现还有另一股势力也在查梁王。 “好像是温状元。”铁衣揣测道,但没有十足的把握。 戚修凛不由想起七皇子向太妃求娶徐卿欢,之后又流出谣言的事。 他眸光闪动,若这件事是太妃暗中默许,故意如此,最终受益者会是谁? 利用一个徐卿欢拋砖引玉,然后让他,或者让旁的谁,暗中角逐爭斗? 只怕太妃娘娘目的不是这么简单。 “世子,矿脉虽然被炸,但咱们手里的证据也足以指向梁王,眼下,属下还查到梁王麾下虽有二十万大军,可光兵器就不止这个数字,那其余的兵器是从哪里来的,还有马匹……甘州大营,去年又多了五万骑兵。” “陈庸死之前就曾经去过矿山,回来没多久就被匪贼屠了满门,只怕他的死也跟梁王脱不了干係。”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说明,梁王在边境的这些年没少忙活。 戚修凛顿了顿,神色冷漠,恰好此时梁王派人来送了邀请函,请他前往避暑山庄,说是有要事相谈。 铁衣心口一跳,“不行,爷,这是鸿门宴,只怕我们的人一进避暑山庄便被梁王困住。” 甘州是梁王的地盘,到时真出了什么事,不要太多兵卒,只要三五万人围著山庄,给世子安一个罪名就能先斩后奏。 陛下忌惮梁王手握兵权也不敢太过计较。 “兵来將挡水来土掩,你继续去查兵器和马匹这件事。”戚修凛起身,稍作准备,忽又顿住,吩咐铁衣將徐二立即送出城去。 铁衣领命照做。 卿欢得知要被送出去,也没多问。 总归,这是世子的意思。 她便收拾了东西,带著那孩子,准备一同离开。 稚嫩的孩子缩在角落,玩著脖子上掛著的玉葫芦,却是不小心將玉葫芦弄掉在地上。 那葫芦的塞子鬆动,卿欢只当是孩童的玩意儿,正要按紧实,看到葫芦里的白色纸条。 她將那纸条抽出,脸色一变,当即將东西交给了铁衣,“铁侍卫,这东西想必很是要紧,烦请你送去世子手中。” 铁衣匆匆一扫,只觉得脑子嗡了下,杨氏的確是被屈打成招,所谓的通姦更是无稽之谈。 原来,都是为了隱藏这样一个秘密。 他吩咐了其余侍卫护送二姑娘与小公子离开。 只他前脚刚走,別院,便被一支著了软甲的將士包围,自將士中间缓缓停了辆奢华马车。 “你確信,是见著徐二来了这別院?”女子声音尖细,带著几分怒气。 老嬤嬤道,“的確,温三郎去了医馆,老奴跟过去时便在医馆看到了徐二,倒没想过,徐家二姑娘如此不知廉耻跟著状元郎君到了甘州。” 车帘子掀开,露出赵惊春那张粉白脸蛋。 她如今与温时玉即將成婚,断然不能让徐二坏了她的好事,甘州远离京都,便是徐二死在这里,也没有人会知晓。 第74章 陈年战事,血染白水崖 赵惊春以为徐二死在了惊马事件中,没想到她居然假死,还到了甘州。 果然对温三郎“情有独钟”。 “嬤嬤,请这位二姑娘上车来,我可有好些话想要同她说一说。” 甘州是兄长的辖区,即便此刻戚家世子爷在,她也不怕,当下,赵惊春靠在锦绣软榻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而戚修凛留下的侍卫,被铁甲军包抄,並无去报信的可能。 院子里,荷儿和玉儿看著娘子要走,两人对视一眼,竟然朝著娘子跪了下去。 “我跟玉儿都是苦命人,父母本就是將我们卖给人牙子换了银钱给弟弟上学,便是回去,以后说不准还要被卖,我们想跟著娘子。” 荷儿说完,朝著地上不住磕头。 玉儿也道,“娘子,你就带我们走吧,无论去哪里,我们都想跟著娘子。” 短短几日功夫,她们跟著徐娘子,相处下来,知晓娘子是个善良的人。 吃穿上也未將她们当做贱婢,反而娘子还会给主君做好些可口的糕点,也会分给她们。 卿欢不习惯被人跪著,让她们起来,“我並不是甘州人,以后会离开这里。” “娘子去哪里,我们都愿意跟著。”两人齐齐开口。 眼下的確不好安顿她们。 卿欢想了想,可先將她们一起带走,隨后再给些银钱让她们谋生。 院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七八个冷脸的铁甲將士进来,有个老嬤嬤笑容满面走到她面前。 “徐二姑娘,我们郡主有话与姑娘详谈。” 卿欢看向外面,侍卫被铁甲將士围困,弓弩手的利器对准了他们。 只要她说个不字,那些箭簇便即刻射穿他们的胸膛。 “姑娘,请吧。”老嬤嬤不由分说,让將士“请”她出门。 那稚童扑过来,挡在卿欢面前,卿欢担心会被发现,將孩子推到荷儿怀里,朝她们摇摇头。 “好,我隨嬤嬤一同去见郡主,只是莫要伤到我的丫鬟。”话音刚落,卿欢便被老嬤嬤使劲的搡了一把。 她踉蹌著出了门,那些侍卫焦急的望向她。 若是姑娘被带走,他们万死难辞其咎,倒不如奋力一搏。 他们低估了这些铁甲军的威力,竟先发制人,以一张铁网將他们全部困住。 那网上有千万根牛毛细针,每一根针上又浸透了毒液,只要扎进皮肤,立时便会筋骨酸软丧失力气。 为了確保他们的安全,卿欢只能爽快的上了马车。 她一进到车內,便被人按著双手,压著跪在了铺著厚厚垫子的车內。 赵惊春捏了颗葡萄,娇笑道,“徐卿欢,你如今,来到甘州,自投罗网便怪不得旁人,之前我便厌恶你这双眼,这双手,连同你这个人,也觉得討人厌。” 卿欢起不得身,额头也被压著触及毛皮,却依旧不卑不亢。 “郡主既觉得我討厌,何必还要召见我,我来甘州与郡主有何干係?” 赵惊春一笑,“胆子倒是大了,可是觉得有温时玉给你撑腰,你也敢跟我叫,岑嬤嬤,待会儿到了待客的地方,帮我好生招待贵客。” 她与温时玉先是去了雍州,后来再到甘州,半个月的时间,她未来郎君从不碰她。 那日,她洗乾净换上薄纱寢衣想与他亲昵,却被他冷著脸斥了出去。 令她顏面无存。 如今这口恶气,她要好好出在徐卿欢身上。 …… 一入了地牢,卿欢便被投到了水牢里,水深膝盖,洒满了令人体寒的草药,以至冰冷刺骨,却不会立即让人失去知觉。 几个男子將她双手绑在了水牢的木架上。 岑嬤嬤自有折磨人的千万种法子,先泡足了五个时辰,冷水从骨头缝里走遍全身,便能冻伤了筋脉。 女子会失去生育能力,男子会失去劳作能力。 且不会造成任何外伤,便是被温三郎发现,岑嬤嬤也自有说法。 卿欢仰头看著头顶一扇小窗。 明媚的阳光照不进来。 但人在水牢却能看到外面的璨璨,不由得生出嚮往,也是一种折磨人心的手段。 她知道,世子一定会来救她,若寻不著她,便是她死了,世子也会善待娘亲。 如此想,她又笑了笑,脸上毫无惧怕之意。 铁衣那边,將纸条送到了世子手中,“这东西是在小公子的玉葫芦里发现的,想来是曹县令知晓自己即將遇害,便写下这些话,让有缘人发现,找到他藏匿的证据,爷,属下已经让人去那处,很快就会將曹县令埋藏的证据翻找出来。” 戚修凛已换了赴宴的锦绣华服,玉冠束髮,面色幽冷,看完之后將纸条揉碎。 “今晚,若是梁王发动,你便在外联合几位参將,就说甘州大营里闯入了戎狄细作,要彻底搜查,梁王心中有鬼,必然不敢放任你们搜他的兵械库。” 此为计谋一。 还有一层,五年前,戚修凛与父亲戚老將军於甘州白水崖恶战戎狄首领。 本来梁王的援军要在三日內赶到,却生生拖延了七日。 等援军赶到,老將军甚至於包括追隨戚家出生入死的几位老將军,早已战死。 戚老將军统帅的三千精將,硬是被敌军杀的只剩百人。 白水崖一战,黑云遮日,凛冽狂风大作,崖底铺了一层又一层將士的尸首。 戚修凛被父亲和诸位老將护著,活了下来。 便从那时,他怀疑是梁王故意拖延救援时间,才导致这般惨痛的结局。 五年来,他从未放弃过调查这件事,便是回了京都,边关的人也一日不停的搜集证据。 所以今晚,就算是鸿门宴,他也要前往。 而计谋二,便是以身入局。 “算算时间,赵明熠的人也该到了。”戚修凛看向暮色,隨即起身,迎著晚霞大步离开。 …… 铁衣送了纸条,便即刻赶回別院,却见门外,他留下的侍卫全部仰倒在地,脸色发青,显然是中毒了。 大门被人从外锁起来,荷儿和玉儿还想爬墙,却因为墙面过高,好几次都摔了下去。 荷儿还摔断了腿。 铁衣顿觉不妙,用利器砍开了门锁,便见到荷儿坐在地上,哭道,“娘子被人带走了……” 铁衣两眼一黑,差点没站稳。 他即刻策马去医馆,找了林执前去別院给几个侍卫诊治,然后又想赶去避暑山庄。 可他在勒紧韁绳的瞬间又停了下来。 爷在要紧时刻,不能分心,徐二姑娘想必不会有性命之忧,便是耽误一时半刻,只等爷的大事完成,再去营救也不迟。 他却不知,女娘折辱人,有的是法子,能让人生不如死。 卿欢昏迷过去,被人用冷水泼醒,她幽幽睁开眼,就看到赵惊春那张娇艷的脸。 “嬤嬤,她便是泡了两个时辰,也不够的,再给她灌些汤药,我要她这辈子都做不了母亲。” 徐卿欢生不了,也就別想嫁给温三。 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勇毅侯府怎么可能让她当儿媳。 岑嬤嬤让人熬了汤药,霸道至极,一碗下去,辅著针灸,立时就能见效。 卿欢本就惨白的脸又白了几分,她哑声道,“郡主这是要堵死了自己的生路,你若敢如此,世子知晓,必会让你付出代价。” 赵惊春讥笑。 “你一个庶女,也配提戚家世子,他那等高高在上的人,就算今日我打杀了你,他也不会为了你与梁王府结仇。” 只是汤药还未灌下去,老梁王妃身边的侍女寻了过来。 “郡主,大王妃让奴婢来寻您,说是有要事告诉您,还有这位娘子,大王妃让奴婢带她去好好梳洗一番。”侍女说完,看了眼卿欢,一挥手,几个丫鬟过来解开绳索,將她架著出了水牢。 赵惊春皱眉,不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看了眼黑乎乎的汤药,恶狠狠的將药碗砸在了地上。 第75章 世子养了个美娇娘 卿欢被带出了水牢,浑身使不上力气,尤其是双腿。 用了好大会儿才勉强能站稳。 她被带到了紫竹舍內,现下是仲夏,门外置备了水车,风吹水车,泛著一股幽凉的气息。 “娘子,请进吧,我们大王妃在等著您。” 卿欢倒稳定了心神,缓缓迈步进去,见著內堂竹椅內坐著的中年妇人,衣著和髮釵俱是清简质朴,手中握著串佛珠,丝毫不像是梁王母亲的做派。 她行了个礼。 大王妃含笑看著她,“我从春儿的口中听过你,没想过你是这么一个勇敢的女娘,菡萏,给二姑娘赐座。” 那个去水牢的丫鬟叫菡萏,笑著让人搬来了小竹凳。 卿欢站在堂內,却是迟迟没有动作,只是凛然问道,“夫人有何事儘管说,民女被郡主请来,家中郎君想必该著急了,若夫人无事,还请放民女离开。” 大王妃上下打量她,没说话,让菡萏带著她去沐浴更衣。 一番折腾下来,已是天光黑透。 竹舍內点了火烛,幽幽幢幢间,卿欢被带回来,屋內摆了餐饭,大王妃邀请她落座用膳。 “还请夫人放民女离开。”卿欢真是不知她究竟想做什么了。 大王妃这才道,“我想求二姑娘一件事。” 卿欢一愣,求她? “姑娘可要听我说一个故事,並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大王妃神色祥和,却是不容卿欢拒绝的態度。 …… 避暑山庄是梁王为母亲所建,於外人看来他的確是个孝子,只是山庄內,如今却变了另一幅歌舞昇平的模样。 戚修凛坐在主位,面前是个妖艷舞姬,正款款的扭著杨柳细腰,极尽作弄姿態的蹲在他面前。 “郎君饮酒。” 舞姬媚眼如丝,整个人几乎要俯在他身上。 戚修凛冷眼瞥她,仿带杀意,嚇得舞姬一个哆嗦,手里的酒水便洒在他锦绣袍间。 梁王赵肃坐在主位右侧。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年纪不过三十,国字脸,面有鬍鬚,眼底带著恣意的笑。 他举杯道,“世子何必如此严肃,今日邀世子来便是要提前庆祝世子圆满的完成了陛下的授命,改日回了京都,这山庄內的舞姬,便隨世子带走。” 说话间,又有几个舞姬以跪地的姿態靠近戚修凛。 戚修凛抬眸,“梁王这是何意?甘州的事,还未尽尾声,莫不是王爷已有谋害陈刺使的匪贼下落?” 这话刚说完,赵肃便眯了眯眼,用力的拉响了桌角的金铃。 一行武將押送著几个头上罩著黑布的男子入內,揭开布巾,正是通缉告示上悬赏的匪贼。 戚修凛便知,这是赵肃给他的机会,若是应下来,封了卷宗,今晚便无事,若不应,只怕有场恶战。 他不动声色的看著那些匪贼,“昌和十年,雍州城发生內乱,王爷以五万將领压制,最终解决动乱,圣上深感欣慰,昌和十二年至二十年,边关接连受到戎狄滋扰,大大小小发生近三百起战役,不过,並未影响到王爷丝毫,五年前,也就是昌和十八年,在下去了雁门外,与戎狄也是交战数次,听到过一个有趣儿的事。” 戚修凛顿了顿,接著道,“说的是王爷这十战九胜有名无实,不过是以城池相易。” 赵肃冷笑,“谁敢如此大胆,编排本王,本王必要割了他的脑袋。” “王爷於昌和十五年,大行『焚书坑儒』,效仿先秦,不就是为了遮掩自己的过错?”戚修凛说开了,起身,缓缓走到山庄內的柱子边,掌心用力一震,竟然將圆柱外表震裂了。 露出了里面金色的纹饰。 这山庄,明面上是老王妃的避暑之地,可实际上不过是梁王的销金窟。 到处都是翻新的痕跡,只怕是不久前才令人將金饰玉器全部遮掩起来。 戚修凛的手中捏了块金子,脸色冷然,“梁王,你可有什么要说的?这便是你的孝道,借著孝顺名义大行敛財之举。” 赵肃脸上僵硬,手中的琉璃酒杯瞬间便被他捏碎。 他並不惊乱,大手一挥,夜色中无数的弓弩手便对准了戚修凛,加之这山庄內早已被他的铁甲军围的水泄不通。 今日,戚修凛必然要死在这里,届时他只需对外传出戚世子沉迷女色,死於女娘身上,任谁听了只会唾弃他。 戚修凛淡淡一笑,“看来今日,本世子是走不出这山庄了。” “世子果然聪慧,猜的对,既如此,不如与本王好好饮上几杯,黄泉路上本王再给世子杀几个舞姬作伴,你也不孤独。”赵肃演也不演了,露出真面目。 只是让戚修凛感到诧异,他居然如此大胆,毫不慌乱,杀了卫国公府的世子,也不怕圣上派人来彻查。 当真是占据一方的土霸王。 他道,“五年前,白水崖一战,你为何没有如期去援救戚家军?左右我也要死在你手里,还请王爷让在下做个明白鬼,待见到父亲和诸位叔叔伯伯也不至於愧对他们。” 赵肃举起酒杯,豪饮,放声大笑道,“你无须知晓,只要明白,是他该死了,他挡著本王的路,便该死。” …… 暗夜之下,无数的骑兵朝著甘州而来,没有半丝星火,將士们整齐有素的挎著兵器,步伐统一。 马背上的男子穿著披风,兜帽遮住了半张脸,夜风吹开兜帽,正是赵明熠。 “小郡王,前面不足三里便到甘州,该怎么进城?”询问的男子便是翼州大营的统领沈春树,之前跟著戚修凛並肩作战过,此番来,更是摩拳擦掌。 恨不得將甘州城门捣烂,是因沈春树也被赵肃坑害过。 赵明熠虽说骑射精通,可不善这么久的顛簸,挪了挪屁股,缓解了下酸疼。 宗权离开京都之前便与他说过,甘州必乱,让他拿著宗权的亲笔信,去翼州找舅父,调集了五千精锐的將士前来甘州。 “有人做內应,但进城之后,不许嚇到百姓,谁敢趁乱给我拿百姓一根针,老子直接宰了他。”赵明熠说完,策马狂奔。 骑兵中,一人鬼鬼祟祟,藏头藏尾的跟上了队伍。 避暑山庄依旧剑拔弩张,只不过,梁王还知晓一件事,便觉得有意思。 “听说世子在城內养了个娇娘,待你死后,本王便將那女娘杀了,与这些歌姬一起去陪你。” 戚修凛眸光一冷,“你敢动她分毫,本世子绝不饶你。” “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有世子这句话,这女娘,本王或许会考虑留下来给我儿做个妾。”赵肃哈哈大笑,隨即,眯了眯眼,挥手示意一干武將入內。 那將士举起长刀,便要对著戚修凛挥下,此时曼妙的女郎继续扭腰跳舞。 刀影一闪,却是戚修凛反手夺过对方的兵器,以刀柄將对方狠狠击倒在地。 那灵活矫健的身形游龙一般游走在数將之间,足尖携雷廷力气,连踹带踢,转眼间逼退了袭击。 “梁王,你这酒饮的早了。”话毕,山庄的大门被人撞开,一阵呼和声震天响。 赵明熠带著翼州的將士,冲了进来,只听到兵器相交,金石之音乍起,两方人马已经打成一片。 “我来啦,等久了吧,好兄弟绝不会让你孤军作战。”赵明熠束著抹额,一身软甲,將弓弩递给了戚修凛。 戚修凛快速挽弓,搭箭。 嗖的一声。 白羽箭直逼梁王门面,竟是射穿了他的耳朵,钉在了身后的墙面上。 梁王捂著流血不止的耳,愤怒至极,却是按了座椅下的按钮,那座椅直接往下坠,落入通道,消失不见。 铁衣便在此时衝过来,“爷,曹县令留下的证据已经全部找到,且按照书信中提及的人名,属下也让人寻了来,那些人都可以作证,这所有的事都是赵肃在操纵。” 戚修凛喘了口气,“好。” 他心里微微发乱,將弓弩丟到赵明熠怀里,大步往外走,却是直接掠过一匹马翻身上去。 第76章 温柔意,耳鬢廝磨(世子难克制) 此时的卿欢在听完了老梁王妃的故事之后,深深震撼,却警惕的起身。 “夫人的意思,是明知自己的儿子犯了如此滔天罪行,还在包庇?希望世子能够放他一条生路?”即便大王妃没有明说故事里的主人翁是谁,可她却听得分明。 在甘州的这些日子,卿欢每日见世子忙碌,常到深夜回来,甚至还未吃上一口茶又会去书房,与人相谈到凌晨。 她从荷儿和玉儿口中,听到不少关於梁王的传闻。 他暴躁易怒,曾將姬妾送给將士取乐,以至於那些女子生生被折辱而死。 一方雄踞的土皇帝,藐视皇权,不敬畏人命,甘州城內的百姓对他谈虎色变。 “他以前並非如此,而是作战时被伤到头,然后才变得暴躁,姑娘,我心知肚明,他是活不了,所以希望姑娘在世子面前说上几句,莫要羞辱肃儿,让他体面的死。“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尖利的声音,“母亲,你为何要送我走,我不走。” 赵惊春衝进来,看到卿欢,手中的短刀便想朝她刺来。 卿欢险险避开,端了桌上的茶盏直接將热水泼到赵惊春的脸上。 她再次尖叫。 “贱婢,我要杀了你!”赵惊春已被愤怒烧红了眼,她此刻就想杀了徐卿欢,这样,便在没有人跟她抢郎君了。 大王妃训斥,“放肆,菡萏,还不快让人將郡主带走。” 卿欢皱眉,左右闪躲著赵惊春的利器。 她在水牢被泡了许久,身子还有些乏力,不慎便被刺到了手臂,顿时鲜血直流。 眼见著赵惊春的刀子要划过她的脸。 一道身影闪进来,一脚將赵惊春踹翻在地。 “你受伤了?”温时玉得知卿欢被人带走,立时就知晓是谁,果然便见到了她。 他神色担忧,脱下外袍披在卿欢身上,“我扶你去看大夫,至於世子,你莫要担心,赵明熠的人已经带了將士过来接应他,甘州城內不会再有动乱。” 说罢,他犹豫了几下,始终没敢伸手。 卿欢茫然看著他,方才还在担心世子会被梁王挟制,此刻长舒口气,眼底竟沁出水汽。 “无事就好,多谢三公子,我自己能起来。”她避免著跟他肢体接触,只是抻不上力气,差点又摔倒。 大王妃却是护著赵惊春,一脸绝望,原本还想让嬤嬤带惊春离开甘州,去关外躲避。 眼下看,迟了。 赵惊春喉咙腥甜,呕出一口血,满脸痛苦,“郎君,你竟护著这个贱人,她该死,若不是她,你便会多看我一眼了,是不是?” 温时玉全程未看过去,声音极冷,“郡主,待回了京都,你我便解除婚约。”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卿欢心头一跳,起身时,脚下踉蹌,便被温时玉拥在了怀里,只他虚虚的拢著,並未僭越。 赵惊春怔仲的看著他,不由苦笑。 她狼狈的像个疯子,在温时玉眼里,却恨不得即刻与她解除婚约。 “夫人,若你真心想要为梁王赎罪,便將他的罪行,一五一十的呈报上去。” 她说完欲走,迎面便看到了大步而来的戚修凛。 他衣袍上沾了血跡,面色冷肃,卷著风疾步过来。 卿欢眼眶又热了热,便推开了温时玉,虚弱的奔赴那方宽厚的胸膛。 几乎是撞入他怀里,卿欢仰著头,“郎君,你来了。” 女娘的声音隱隱带著颤抖,听得人心头一顿。 戚修凛看到她手臂伤口,皱眉,也来不及问是谁伤的,便弯腰將她打横抱起来。 一面吩咐侍卫去备马车,一面朝外走。 温时玉悵然酸涩,胸口淤堵至憋闷,半晌只是涩然笑笑,便唤了人来將老梁王妃与赵惊春看押住。 他方走到外间,便看到地上的衣袍,正是他方才解下披在卿欢身上的那件。 甚至於,上面落了几个脚印。 温时玉的神色倏然冷了冷。 …… 卿欢被送到医馆,林执匆忙中赶过来给她处理伤口。 “轻点儿。”戚修凛开口吩咐。 来医馆的途中,卿欢就一直缩在他怀里,不疼不哭,还在关心他是否受了伤。 她一个小女娘,手臂那么深的伤口,血都染红了衣裙,怎会不疼,还在强忍著,是怕他担心吗? 戚修凛在战场上残肢断臂,缺头少脚的尸首见过很多,还以为自己麻木了,却在看到她手臂时,乱了几分。 “我不疼的,林大夫儘管帮我上药。” 卿欢唇瓣都是白的,语调轻飘飘,眼神疼的都要涣散了。 林执看著世子,“世子,劳您先出去,处理伤口便要解开她的衣裙。” 戚修凛纹丝不动,眸色深沉的看著怀里的女娘,“不必,她是我的人,我便留在这里。” 话毕,他將卿欢扶著靠在了软枕上,动手,直接撕裂了她的衣袖。 白嫩的手臂立时暴露在空气中,许是力气大了,连著一整条袖管全部被他扯下来。 卿欢细细喘息,別开脸,柔软的胸脯微微起伏。 林执没再说话,世子这般紧张,怕真的是上了心。 她立时取来了消毒的药水,用纱巾沾著擦拭在那细腻的肌肤上。 “若是疼,你咬我。”戚修凛递上了大手,置於卿欢唇边。 她刚要说不必,却猛地低呼,一口咬在他手背上,是因那伤口再深几分便要及骨。 伤口包扎好,卿欢已出了一身汗,整个人仿佛从水中捞出来。 “世子,二姑娘喝了汤药需要好生睡一觉,有件事,我要同您说一下。”林执给卿欢掖了掖被角。 卿欢知晓她要说什么,此刻,她竟假装睡著,不敢面对,若是因为泡了药水的缘故,影响她日后生產。 世子会不会就此不要她了? 戚修凛頷首,深看她几眼这才转身出门。 林执跟过去,“二姑娘的的脉象凌乱,气血滯塞,身上一股斑蝥和芫的气味,这两种是剧毒,有孕的妇人用了会立即落胎,未婚女娘则会影响子嗣。” 半晌,戚修凛才道,“这件事,不要告诉徐二,到时你跟著去国公府帮她调理身体。” 子嗣终究会有,不急於一时。 医馆外,温时玉佇立在外。 戚修凛看到那抹青色身影,衣袍间的修竹隱隱泛著暗光,不由得拧眉。 他迈步而出,“温公子有事?” 温时玉目光縹緲,轻声道,“她呢,可有大碍?” “温公子以后还需注意些分寸,你与徐二从未议亲,便应当离她远一些,如今,她心繫於本世子,不远千里来甘州寻我,温公子便该明白。” 戚修凛这话,让温时玉笑了笑,却是言不由衷道,“那便好,她能觅得良人,我心甚慰。” …… 梁王逃窜到了地道,在出口处被赵明熠的人拦住,枷锁在身,直接押进了大牢,等待押送入京都受审。 那几十万將士,群龙无首,加上戚修凛所行,是皇命在身。 他们明白,梁王大势已去,不该做无谓的挣扎,也便放下反抗之心,等待收编入帝王之手。 自古皆是如此,帝王忌惮著兵权在手的武將,必要想尽办法瓦解实权,將虎符攥入掌心。 接连几日,戚修凛往返大牢和医馆。 卿欢的伤也渐渐恢復,只是不能拿重物,连拎茶盏也有些费力。 荷儿摔断了腿无法服侍她,玉儿还要照顾那个孩子,她这身边便只有林执,而林执是大夫自然不能隨时帮她。 正欲自己倒茶,门被推开,戚修凛直接取走茶盏,“我来。” 卿欢忐忑不安,坐在凳子上,见他倒了水,还要餵她。 “我,我自己喝。”她忍不住脸红,即便早已互表心思,还是觉得不自在。 谁知,戚修凛依旧道,“你手臂受伤,不要乱动。” 她只能张开唇瓣小口小口的吸著杯子里的茶水,喝的急了,呛的脸颊緋红,咳嗽不止。 那挺拔健硕的男人微微倾身,帮她顺著背脊,“无人同你抢,慢点喝。” 温热的气息扑在她鼻唇间,酥麻至极,卿欢那双乌溜杏眸倒影著郎君俊美的脸,一时有些怔仲。 戚修凛挨著她,熟悉的香味冲入鼻腔,眼看她琼鼻丹口,面颊生春,竟心头火热,俯身吻住她唇瓣。 柔软甜蜜,夹杂著微苦的药味,甫一探入舌尖就令他燥热不止。 卿欢无辜嚶嚀。 愈发让他失了分寸,不由渐次加深,如大军压境风捲云残。 连他的手,也…… 第77章 她红了脸解下衣衫 卿欢再次感受到了窒息的感觉,距上一次,还是在半年前,她刚到国公府,代替嫡姐和世子同房。 那时节,他铁臂似铜墙铁骨,亲吻她的时候,仿佛要把人拆吃入腹。 可现在她依旧能隔著夏袍,感知他身上烫人的热度。 只不过,他却是和缓许多,贴著她背脊的大手上下抚动,让人恍惚以为备受珍视。 她闭上眼,微启檀口接纳他。 卿欢想著既然將他视作郎君了,也该主动些,便伸出手想缠上他脖颈。 手臂的伤口拉扯了下,她从嗓子里嚶嚀一声。 戚修凛顿住,理智回笼,缓缓的退开,只看她一眼,眸色就沉的骇人。 她嘴角湿润,滋润了緋艷唇瓣。 戚修凛粗糙的指腹蹭过她唇角,带走那曖昧的痕跡,声音低沉暗哑,“可是碰到你的伤口了,我看看恢復的怎么样。” 他是郎君,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卿欢红著脸,脱下褙子,里面是无袖小衫,自然不需要再將上衣解开,便能看到手臂上缠的纱布,隱隱的沁出了血丝。 她本就娇弱,这一刀下去,该是疼的受不住,戚修凛敛著眉眼,替她拉上褙子。 “大王妃和嘉仪郡主,郎君怎么处置她们的,还有梁王……”她忽然止住,觉得不该问。 但戚修凛却道,“过两日会全部押送京都受审,梁王在边关拥兵自重,罪行累累,便是死上千万次也不足惜。” 卿欢喟嘆,权势將人心饲养的野心勃勃,最终也会被覆灭,她没有多问,岔开了话题。 “我想劳烦世子一件事。” 戚修凛看著她,微微勾唇,“世子?不是叫郎君?” 她脸红如云蒸霞靄,“郎君,荷儿和玉儿跟著我去京都,到底不方便,能不能给她们安排一些事,比如让她们去绣庄学些一技之长,待来日也好找份谋生的事。” “给些银子不是更好?”戚修凛道。 她摇摇头,“给了银钱未必会在她们身上,她们家中有弟弟或兄长,那银钱必然要给男子,倒不如教会她们生存。” 女娘活在世上本就艰难,即便嫁人,若非良人只怕吃苦遭罪,唯有技巧,才是自己的生存之道。 他頷首,便將此事放权,交给她去安排。 …… 戚修凛出了医馆,便又去了牢房,此时的梁王闭目靠在墙角,囚衣之下没有半点狼狈。 “世子何必再来问,你便是问上一千句,本王也只有一个回答,那便是你的父亲,挡了本王的路,碍事,本王瞧著厌烦。” 戚修凛神色淡漠,捏紧了手指,抬手示意狱卒打开牢门。 他不言语,走到梁王身边將他拽起来,抵在墙上,接下来,便是一拳又一拳的狠狠地砸在他脸上。 梁王起先挣扎反抗,大声辱骂,后来渐渐没了气儿。 有人衝过来,拽著戚修凛的手臂,“宗权,你疯了,他是要进京受审的,你不能把人打死了!快点鬆手。” 赵明熠哪里能拽开盛怒的男人。 “铁衣,你就这么看著你主子犯错?还不过来。” 铁衣也见过白水崖惨烈的一幕,杵在外面不动,等世子出了恶气,梁王半死不活时,才慢悠悠进来。 “爷,二姑娘说还等著您晚膳回去一起用饭呢,您先去洗一洗,换件衣裳,这儿就交给属下处理。” 戚修凛眉目动了动,被愤怒染红的眸子倒影著梁王苟延残喘的模样。 他鬆了手。 梁王便如同烂泥瘫在地上,嗓子里发出粗噶的喘气声。 赵明熠鬆口气,蹲下身去探了鼻息,“你要真把人打死了,陛下那你交不了差。” 戚修凛接过来铁衣递来的布巾,擦拭手上沾的污血,隨后將布巾丟到了梁王的脸上,他转身大步离开牢房。 外面,阳光热烈,温暖的洒在他透著寒气儿的身上,却怎么也暖不了內心。 赵明熠担心他情绪,拽著他去喝酒,一杯杜康自然解不开心结。 “我知道你迫切想查清楚伯父遇害的真相,但急不得。” 赵明熠喝了口酒,提醒他,“幸亏我方才拦了你,你可知,陛下派来的人就在外头,梁王毕竟是皇亲,他的生死,不能由你决定。” 戚修凛捏著酒杯,却是滴酒未沾,起身便走出了酒肆。 而此时的医馆,院內偷偷溜进了个鬼鬼祟祟的影子,闷头找了不少房间才摸到了卿欢的屋舍。 此时,玉儿已经回了医馆照顾娘子,听到动静探头出来,抄了扫帚就要去打。 “別动手,我是来找徐家二姑娘的,嗯,就是屋里那位,卿欢姐姐。”这身影不是旁人,正是逃了相亲前来甘州的文蔷。 卿欢出门,看到穿著男装的文蔷,大感诧异,“县主,你不是回了翼州?” 玉儿愣了下,猜到女扮男装的娘子跟她家娘子认识,便乖巧的去准备果盘。 文蔷一脸委屈,进门便脱了袍子,只穿著里面一件薄小的衫子,捞了茶盏倒茶喝,一口气喝了几杯才缓过来。 “父亲给我相看的男子,大蒜鼻子猪脑袋,脸上的坑能种,我要是嫁给那种人,夜半醒了能把自己嚇死。”说完,文蔷看著卿欢。 “你受伤了啊,严不严重?” 卿欢笑笑,“已大好了,县主是自己还是与小郡王一起来的?” “都不是,我是穿上將士的衣裳混在了队伍里,表哥不知晓。”文蔷好奇的问道,“那日在客栈,你没说,原是要来甘州寻世子,卿欢姐姐,你跟世子……你们是一对儿啊。” 她说话百无禁忌。 卿欢脸颊一红,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那敢情好,我早就看出来世子待你不一般,他看你,好似看著猎物,一副要吃了你的表情。”文蔷呵呵一笑,很快便將要嫁给猪脑袋男子这件事给忘掉。 她留在了医馆,这一坐,便到了晚膳时分,外面下了绵绵细雨。 甘州多日没有落雨,这场,倒是及时。 不多时,一把青色油布伞出现在雾气繚绕的院內,快到廊下时候,青伞顿住,撑伞的人似乎在看窗內看书的女娘。 即便是寻常衣裙,穿在她身上,依旧衬的她温柔安謐,令人心神安寧。 文蔷看到了院內佇立的男子,笑道,“卿欢姐姐,你郎君回来了,在看你呢。” 卿欢心头一跳,抬眸,跟他遥遥对视,便朝他微微笑了笑。 戚修凛神色很淡,一颗心却不受控制的跃动,与他前后脚进了院子的还有赵明熠。 赵明熠接到了舅父的书信,说是小表妹偷跑出来,不知去了何处,全家焦急万分。 他知晓表妹的性子,指定会跟著来甘州。 果然,这臭丫头还真是来找徐二了。 一番折腾,赵明熠逮著表妹,把人带走,那屋內便只剩戚修凛和卿欢。 她有些拘谨,侍奉他换衣净手,又让玉儿將灶上温著的晚膳端来。 戚修凛有过午不食或者食少的习惯,之前在漪澜院即便陪著徐灵君,也用的极少。 不过今晚,他倒是用了两碗碧粳米,一些时令菜,並一盅汤。 洗漱之后他只穿了件月白寢衣,衣裳之下肌理结实奋起,能窥见每块肌肉的弧度。 卿欢也已沐浴过,早已做好准备,便去將窗欞关好,转身瞧到他坐在榻边,不由心头嗤嗤跳动。 “郎君若不忙,便早些休息吧。”她说著,解下帐子上的掛鉤,深吸口气,开始拆解裙子。 只剩小小的围腰时,心一横,正要拉扯下来。 戚修凛按住她的手,揽著她躺在榻上,再无其他动作。 她诧异,竟是要盖著被纯聊天? “你可是想要?但也不急,待回了京都,你我婚后再行房。若你想了,我帮你。”他的手,探入她围腰里,掌心热的烫人。 “没,没有,我不著急。” 卿欢脸燥的通红,转过身去不敢看他,两厢无话,直到半夜,她才迷迷糊糊的睡著。 戚修凛却毫无睡意,细细凝视她粉白耳垂,俯身过去,唇便碰到她耳垂。 顺直往下,撩起她长发,吻了吻她白皙的后颈。 第78章 被人深深依赖著 他初时见到徐二,知道她代替嫡姐,觉得她內心满腹算计,想攀附权势。 后来细查,知晓她自小便被送往儋州,想必过得很是艰难。 很难想像,一个稚嫩的女娃要在刁奴手下討生活,还要照顾病弱的母亲。 她怎么生存下来的? 戚修凛幽幽看著她,拉紧了被衾,遮住她细瘦肩膀,她却转过身,咕噥一句,钻进他怀里。 被人深深依赖的感觉,让他微微勾起唇角。 医馆外,雨丝如幕,树下的青衫男子长久的佇立,身上衣袍透湿,眼底蕴著不甘不舍和执著。 温时玉的掌心握著她送的青色络子,脑海里不断迴荡著两人在儋州相识的画面。 许久,他垂眸,眼角潮湿,不知是雨水亦或者其他。 “你本该,是崔家妻,若我不来京都,还守在儋州,或许你早已嫁给我,你为我红袖添香,我来教育稚子……” 他失神自语。 身后缓缓停下一辆马车,风吹车帘,露出一角玄色身影。 “你失败了,温时玉,原还以为你能拿到梁王勾结戎狄的证据,却没想到你又晚了戚修凛一步,让他捷足先登,拿到先机,不过你手里的证据,也能帮你一把。” 声音幽沉,含著嘲笑,“不过,我却看到了件极为有意思的事,谁能想到,戚修凛居然也会为了个女子,冲发一怒。” 温时玉眼皮动了动,冷声道,“不许动她。” “我怎会动她,温三,你我以后有的是合作机会,这次我便作罢,下一次,你可要好好把握。” 马车缓缓驶离。 医馆前也只剩一道青色身影。 …… 客栈內,赵明熠拿著戒尺,敲了下粉衫女子的掌心。 “啊啊啊,杀人啦。”文蔷叫一声。 赵明熠捂著耳朵,等她叫完才放下手,“你鬼叫个头啊,我打你还打冤屈了不成,你个小丫头,胆子大破天,混到队伍里走了那么远,万一遇到点什么事,你让舅父舅母怎么办?” “他们让我嫁猪头。”文蔷不悦,把手背在身后。 赵明熠掏了掏耳朵,“胡扯,我看过舅父给你准备相看的男子,个个都是军中的有志青年,莫说身材,脸蛋都是最棒的,还有几个翼州进士,你都看不上,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文蔷不再说话,她想嫁的人,却根本不会来提亲。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瞧著小表妹失落样,赵明熠嘆口气,撵她回去休息,准备过两日,让人送她回翼州。 文蔷回了房內,趴在榻上扯著软枕,“我都要嫁人了,你一点都不著急,可见,你以前都是誆骗我的,我再也不要信你的话。” 窗欞大开,一道矫健身影跃入,隨后轻轻关上窗子。 “在骂我?”男子身姿挺拔,烛光微闪,映著他俊美至狂肆的脸,挑眼里噙著笑意。 文蔷怔住,还以为做梦,並不答话。 他掀开了帐子,“我身上都是雨水,你来帮我脱下外袍。” “你来这儿干嘛?”文蔷呆呆地看著他,不可置信的道。 他目光若火,“自然是来寻你。” 文蔷瞬间被点燃怒气,將怀中软枕扔过去,“四殿下,还望你自重,我们之前可没有任何干係,你凭什么来找我。” 烛火轻跳,屋內亮了几分。 分明映出了四皇子脸上的神情。 他喉结滚了几下,將软枕放好,自解了外袍,丟在椅背上,便去將她拉到了怀里。 “就凭,我亲过你。”赵祈之说完,低头,攫住她唇瓣,即便被她咬的唇上染了血,也未鬆开。 半晌,他意犹未尽,抬手抹掉唇角的血跡,“文蔷,我即將前往袞州,届时,我会向父皇提出娶你,你要为我,守住身心。” 文蔷被他强势的锁在怀里,挣脱不开,泪水便滚了下来。 “一年前你就这么哄我,现在还说这种话,我这就回翼州把自己嫁出去。” 赵祈之眼底的笑荡然无存,“真要嫁人?” 文蔷顿了顿,“是,再过两年,我也成老姑娘了,总不至於一直等你,你亲过我又如何,总不能你亲了我就要给你守身。” 她说完,將赵祈之往门外推,又怕被表兄发现,便打开了窗子。 “四皇子,那年在西山,你被毒蛇咬,我给你找到了解药,你不必用婚事报答,以后我们不相欠了。” 赵祈之不禁皱眉道,“我不是为了报答,你心里清楚,我在宫中明面上看似得父皇喜爱,可实际多少人暗中盯著我与母妃,一著不慎,莫说娶你这件事,便连这条命也岌岌可危。” 他又嘆道,“你既不愿等,我也不强求。” 两人之间,闹得不欢而散。 …… 甘州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荷儿和玉儿也有了归处,卿欢將两人安置在了一家绣坊,学习刺绣,算是半个学徒。 既有工钱拿,平日的绣品做的好,还有额外的奖励。 加上卿欢是戚修凛的人,绣坊的坊主对她很是客气,对她介绍的两个丫头也格外的关注。 卿欢刚从绣坊出来,便看到街上巡视的武將,不由一愣,问旁边的侍卫,“那位將军,有些面善,你识得他吗?” 侍卫点头,“是萧家二公子萧凌,这次隨赵小郡王而来。” 徐卿欢多看了几眼,萧凌,曾经与嫡姐差点定了亲,那日在明春馆后院,嫡姐的房內该不会就是他吧? 他跟嫡姐,到底是什么关係? 想的太过上心,未曾注意到戚修凛到了跟前。 “地上有银钱捡?你眼睛都不看路。”戚修凛这样冷清冷性的人,也会说这种玩笑话。 跟在他身后的铁衣,瞠目结舌,爷,可从不会哄著女子,他真是开了眼了。 卿欢赧然,“郎君在打趣我,我只是想事情想的过於投入了。” “嗯,上车吧,回去收拾东西,明日启程,回京都。”他伸手,宽厚的大掌在她面前展开。 卿欢一愣,顺从的將手放在他掌心,回去后,只怕还要面对更多风雨,也不知,她能不能顺利的嫁给世子。 原本赵明熠要送文蔷回翼州,文蔷不愿意,非要陪著卿欢走一段路,在十里坡,与卿欢分別。 “卿欢姐姐,你要想我,以后有机会,我会去京都探望你的。”文蔷很不舍,抱著她,眼泪都抹在她衣衫上。 卿欢安抚道,“我们还可以通信,县主有什么趣事儿都可以写信告诉我,我做了好看的帕子荷包都会让人送给县主。” 文蔷破涕而笑,跟她拉鉤,“说好了,不要忘了我。” 两人依依作別。 卿欢遥遥看著文蔷离去的马车,迴转目光时,又在人群中看到了萧凌。 她心头隱隱泛著不安。 马车往回走,倒比来时方便,不出十日,便抵达京都。 走时尚是仲夏,回来府门口的大树愈发青葱,已过去一月时间。 卿欢是被铁衣送回来的,戚修凛已经即刻进宫復命。 只她刚下了马车,便看到嫡姐。 徐灵君是来寻母亲,劝说长辈要给徐卿欢办个葬礼,可惜兄长不同意,也不去户部销户,硬是说庶妹没有死。 “这,这不是二姑娘吗?二姑娘是魂魄回来了?不对,有影子,鬼魂是没有影子的。” “二姑娘还活著!” 僕从惊呼著,进了內院去稟告侯爷和老夫人。 徐灵君呆立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著完好无损的庶妹。 非但如此,这贱婢居然是被铁衣送回来的。 她怎么敢,跟铁衣勾搭到了一起! 卿欢已下了马车,朝著嫡姐盈盈福身,“嫡姐,近来可安好?” 孟嬤嬤搀扶著徐灵君,也是心潮起伏,未免让大姑娘失了礼仪,便低声提醒。 “这二姑娘就算活著回来,也休想嫁给铁侍卫这般郎君,姑娘安心,谁知她这段时日跟哪个野男人廝混,咱们就咬死了她失了清白,便能將她死死压住。” 第79章 二姑娘早就失了清白 孟嬤嬤的意思,徐灵君瞭然,她看了眼台阶下的庶妹,忽然换上一副笑脸,主动地走下台阶。 徐灵君握住了卿欢的手,“姐姐不好,一直在担心你,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为何是铁衣將你送回来的?” 卿欢一愣,嫡姐的態度还真是变化无常,就算厌恶她,也能装出关心。 她抽回手,“马车惊了的时候,坠到山坳,我被路过的妇人给救下来。”这件事还不能直接告诉嫡姐,来时的路上,世子便叮嘱她,等他从宫中回来,自有说法。 “那倒真是巧合中的巧合,父亲母亲都在家中,他们见到你,想必很是高兴。” 徐灵君冷冷看著她,吩咐铁衣,“辛苦铁侍卫了,你先回吧。” 铁衣看了二姑娘一眼,道,“二姑娘,若有事可隨时让人去通知在下,另外,这封信是世子亲笔所写,请二姑娘交给侯爷,届时姑娘便可安心。” 卿欢怔怔地看著那封信。 她没有想过,世子会考虑得如此周全,否则她这般冒失的回来,只怕会被人平白诬陷。 “好,多谢。”卿欢笑笑。 徐灵君捏了捏指尖,控制著即將扭曲的面容,到底是怎么回事,铁衣对徐卿欢如此尊重,竟还要徵得她的同意才离开。 但无论他们之间关係如何,今晚的徐卿欢,必须死。 …… 卿欢隨著嫡姐迈步进了院子中,她想去让丫鬟通知竹翠院,结果那丫鬟二话没说,上来就按住她的肩膀。 卿欢心头一顿,“嫡姐这是何意?” “你说呢,你在外无故失踪一月时间,如今活著回来,你觉得外面的人会怎么想你,堂堂侯府的二姑娘,恐怕早已失了清白之身,否则,无人信你一个弱女子能从畜牲口中脱险。” 徐灵君朝孟嬤嬤使了个眼色,孟嬤嬤便將信夺了过来,拆开后,递给了大姑娘。 只看了几眼,徐灵君气得双目通红。 她上前,扬手给了庶妹一巴掌,力道之大,震得掌心发麻。 “贱人,当真是上不了台面,居然勾搭上了我的夫君,你是怎么哄骗他,上了他的床,让他要纳你这个贱婢为妾。” 她气得心口疼,几乎站不住,恨不得直接绞杀了这个庶妹。 早知今日,当初她便是扯別的谎言,也不会將徐卿欢带到京都! 卿欢的半边脸,瞬间红肿,眼前一阵白光,唇角破了皮,淡淡的血腥味瀰漫在口腔。 “难道不是嫡姐,將我亲手送到世子的榻上?” 她这话,让徐灵君心虚恍惚,仿佛最丑陋的东西被人放在了眼前。 若是被戚修凛知晓真相,定不会善罢甘休。 徐灵君当真是恨不得,將徐卿欢活活颳了。 孟嬤嬤附耳低语,劝她淡定,“许是她在撒谎,世子怎会知晓,否则在明春馆也不会亲自陪同姑娘参加比赛,姑娘要稳住。” 是了,眼下兄长不在家中。 她要趁著所有人知晓庶妹回来之前,给她定个死罪。 …… 无人知晓,徐家二姑娘归来,半点风声都未曾传到竹翠院。 卿欢便被直接捆绑著带到了祠堂。 她也没料到,嫡姐的胆子这么大,非但拆了信,还擅自將她捆起来。 徐灵君又让人去请了父亲母亲,装作一脸痛心疾首,指著被堵住口,捆住手的徐卿欢。 “父亲,妹妹回来本该是件喜事,可她居然……居然拖了副骯脏的身子回来,若传出去,侯府顏面无存,父亲兄长在朝堂上抬不起头,女儿在国公府也会遭婆母嫌弃。” 她一番胡说,將所有的错处归咎到了徐卿欢头上。 而门外,跪著个年轻的粗布衣袍男子,这么短的时间,徐灵君便让孟嬤嬤找了个男子,谎称是山中猎户,救了徐卿欢。 他二人在山中的茅草屋里早已行了夫妻之实。 承安侯大为震撼,愤怒地看向无法言语的卿欢。 卿欢使劲地挣扎,可绳索捆绑得格外紧,嘴里的布巾也压著她的舌。 她说不出口,便不断地用舌尖去抵著布巾。 曹氏自然知晓灵君的用意,正是趁她势弱要她命,以后,便能永绝后患。 是以曹氏也附和道,“侯爷,便让婆子来给她检查,若她真失了清白,那侯爷不当机立断必然受到其害啊!便如君儿所说,影响了仕途,这偌大的侯府也会被这不知廉耻的拖累了。” 卿欢看著她们母女一唱一和,心中泛起绝望,却又不愿就此认输。 信被嫡姐撕碎了,铁衣大抵也没想到,徐家的人,是如此的痛恨她,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而此时,承安侯也默许了这件事。 很快便有个老婆子被带来,在隔壁的房间內粗鲁地拽下了卿欢的衣裙,那根手指探到她身上…… 这姿势令她倍感屈辱。 卿欢挣扎之际,终於將口中的布巾甩掉。 “滚开!我要见父亲,若父亲还想继续为官,与国公府做亲家,便要好好考虑,究竟该如何对我!”她是在赌,就像当初回到侯府,赌老侯爷会为了脸面,去找世子求证。 老婆子一时不察,被二姑娘一脚蹬翻,摔得四仰八叉。 这婆子是徐灵君的人,怎能给她扭转的机会,当即又堵住了她的嘴。 “回侯爷,二姑娘,的確已非完璧之身,想来就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婆子如此说。 徐灵君脸上,露出阴毒的笑容,转瞬又换上不可置信,“父亲,你听听,徐二这是要毁了侯府,毁了你和哥哥啊,她想必是为了活命才舍了身子,可,这叫我如何在婆家抬得起头。” 曹氏安抚著女儿,义愤填膺道,“此等辱没门风的女儿,侯府不认也罢,侯爷,您要如何处置,可关係著以后侯府的未来。” 还真是,一场大戏。 卿欢冷眼看著她们,看著她的父亲沉默,就知,他本就自私自利,万事以自己为先。 果然,承安侯想来想去,回道,“此事就交给夫人,你全权处理,欢儿,你也莫怪父亲,原本你嫁给温家三郎君,也就没事了,可如今七皇子对你有了意,他要是知晓你失身,只怕会带累侯府。” “你只管放心,父亲不会亏待你小娘。” 此话,就是定了她生死。 卿欢仰天讽笑,嗓子里发出呜呜悲鸣。 便是下一瞬,曹氏已让人將她套到了麻袋里,从后门扛了出去。 她被丟到马车上,一路顛簸不知去往何处,最后耳边隱约传来了水声,便觉心头一顿。 “二姑娘,你死后可莫要怪我们,早日去投胎个好人家,来世生做富贵人家的嫡出姑娘,也就不用遭这种罪了。”婆子说完,揭开了麻袋,对上徐卿欢那双清凌透彻的眸子。 婆子心虚的別开脸,“给二姑娘身上绑著石头,待半个时辰之后,便算完事儿了。” 卿欢与文蔷辞別时,文蔷给了她一柄簪子,极其锐利,可做兵器,她方才已寻机將簪子弄落,插入袖口里。 那婆子和小廝给她捆了石块,几人合力將她抬起来,送到了一艘画舫上,画舫摇盪,入了水中央。 年轻的男子低声问,“不是让我假装做戏吗?何时放我离开,另外还得加钱,我都没碰她一根手指头就背上姘头的罪名。” 婆子冷笑,“你放心,做戏做全套,你也得下水,但我会马上让人把你救上来。” 男人嘟嘟囔囔,有些不情愿。 晚霞红彤彤,映著卿欢那张苍白脸颊,她心跳得很快,掌心死死地攥著,深深地吸入一口气,便闭上了眼。 嗤通! 人便被投入了水里,水面咕嘟咕嘟冒了几个鱼眼泡,涟漪荡漾,很快就再无半点痕跡。 第80章 亲下旨,为侧室(她自救) 话分两头,此时的乾清殿內。 戚修凛將梁王所有的罪证呈到了昌惠帝眼前。 昌惠帝都未曾看完,便大发雷霆之怒,“他怎敢的,朕如此信任於他,將边关交於他手中,他就如此残害朕的良將百姓。” 年近半百的帝王坐在高位,胸膛上下起伏,满脸的不置信,隨即露出了深深的愧疚。 “宗权,是朕的错,朕害了戚老將军,白水崖一战,朕如何能想到梁王居然拖延救援的时间,才酿下如此人间惨事。” 昌惠帝曾与戚老將军並肩作战,两人算是良师益友,戚老將军也数次救过他。 他嘆口气,不禁落了下泪水。 帝王垂泪,令在场的官员无不动容。 戚修凛眼角湿热,想起了父亲那般威武,最后尸体是他拼凑完整,用布条捆绑著背在了身上带回营地。 他候中一滚,咽下泯然悲愴,拱手道,“梁王既已下狱,陛下可否將此事交给微臣,在大理寺三堂会审之际旁听。” 昌惠帝頷首,大手一挥,“朕,准了。” 帝王太过悲伤,以至於悲痛到无法继续,便让內监宣布退朝。 隨后帝王的背脊也似被压塌了,蹣跚著被內监王全搀扶著回了內殿。 …… 戚修凛敛了心神,迈出乾清殿,身后,赵祈之远远看著他,勾唇笑笑。 至於温时玉,也是辅助有功,被帝王任命为大理寺少卿,协助会审梁王。 远处的树下,太妃宫內的房嬤嬤早已等候多时,见到世子,行了礼。 “世子,太妃请您去寿安宫,邀您品一品前些日子儋州贡到京都的新茶。” 戚修凛正好要去见一见太妃,頷首道,“劳烦房嬤嬤。” 入了寿安宫便看到坐在院內石桌前品茶的孙太妃,她倒是不拘一格,亲自烹煮新茶。 “宗权,来,坐在这边。” 太妃笑笑,於漉水囊中去掉茶叶浮沫和碎渣,斟了小半杯推到他面前,“尝尝,本宫这手艺,先帝可是讚不绝口。” “臣不敢。”戚修凛岿然不动。 太妃也不勉强,“想必月前的事你也听说了,承安侯家的徐二忽然失踪,生死不明,倒叫老七好一顿惦记,她在侯府过得不如意,若嫁进皇室,应该也算个好去处。” 戚修凛不敢苟同,“徐二为人愚钝学不得皇室规矩,她便是嫁给七皇子,恐怕也要將皇子府搅得鸡犬不寧。” 太妃看著他。 “那你觉得她嫁给谁最合適呢?” 戚修凛不答,“她心中自有人选,太妃娘娘是要为她点上鸳鸯谱?” “本宫若点了,宗权当如何?” 他沉默几息,拱手道,“太妃娘娘直说,无须与臣绕圈子。” 太妃坐在石桌前,银白髮丝在日光中如雪一般。 “七皇子有意徐二的流言,是本宫默许,才会传遍坊间,本宫就是想看看,有谁会帮她度过这次困难。” “明春馆赛事的时候,本宫的人就传了话,你待这个二姑娘,属实不一般,但是宗权,你为人刚正从不奉承皇权,这是优点,却也是你致命的缺陷。” 太妃说得敞亮,“国公府要想走得长远,你要有所选择,到底该站在谁的面前。” 这话的意思,就是逼他站队。 用徐二做筹码。 戚修凛早就猜到了,他目光沉沉,若拒绝,徐二的生死,与他无关,若答应,便是將国公府推到了党爭里。 如今昌惠帝身体尚算强健,太子虽无政绩,可为人良善,但良善之人却不適合坐在皇位之上。 自古江山易打不易守。 昌惠帝更偏爱四皇子,明眼人已经看出这几年,帝王有易储的打算。 太妃是要给太子找一个辅臣,以后无论太子发生何事,戚修凛都要给新帝兜底。 戚修凛便是被太妃架上了火场,与昌惠帝站在了对立面。 …… 水从四面八方而来,卿欢在儋州时,擅於鳧水,一入水便屏息。 她用银簪割开绳子,解开了石块,又弯腰去割双脚的绳子,纤瘦的背脊弯弓一般,在粼粼水下映著最后一抹夕阳。 衣裙荡漾如蝶翅,她利落地割开脚上绳子,腿脚伸展便想游向岸边。 忽然,她顿住,往下看。 那年轻男子,张嘴绝望的吐著泡泡,两只眼突出,目眥欲裂,正在往深水中坠去。 她要证明清白须得男子的指证,便游鱼似的往下,从后拉扯著男子的衣领,一点点地浮动水波,朝远处游。 破水而出的瞬间,卿欢大口大口地呼吸,远远看到画舫上的婆子坐在船舷上喝茶。 她没耽搁,拖著男子爬上岸,隨后將簪子抵在他脖子上,威胁道,“要活著还是我现下將你丟下去?” 男子咳嗽出腹中的水,有气无力道,“姑娘饶我一命,小的是被人誆骗来,才诬陷姑娘……” 卿欢脸白如纸,神態间透出几分冷漠。 …… 她带著男子,准备去寻铁衣,途中,遇到了温时玉。 他似乎著急寻来,神色焦灼,只看了她一眼,便从马车上下来,手中拿著披风,搭在她肩膀。 “我並非故意,而是不放心才让人跟著你,僕从说,见有人从后门而出。” 他只是跟来看看,却没想到,真的是她。 卿欢自是感激,“多谢温公子,我要去世子,能不能麻烦你,送我一程。” 她要步行,不知要走多久,且泡了水之后,身子难受,手臂的伤口也隱隱作痛。 温时玉看她浑身湿透,猜到她发生何事,一股愤怒,充斥胸腔。 只是愤怒之后,是一股后怕。 “有人要害你,你打算如何?”温时玉护她上了马车,斟了杯热茶。 那年轻的男子便被冬信捆了手脚,按在车辕上。 卿欢喝著热茶,身上冷意渐渐消了几分,“且容我再想一想。” 马车驶到城门口,卿欢便与他辞別,毕竟乘坐他的马车出现在都督府,只怕又会惹人口舌非议。 温时玉深深看她一眼,没有说话,等她下车之后,却让冬信立即去雇了辆马车,还贴心地在成衣铺子给她买了身衣裙。 “我能做的,唯有如此,二姑娘即便与我再无情意,便是当成好友,也请二姑娘莫要拒绝。” 他说完,放下帘子,竟是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径直让车夫驾车离开。 卿欢抿唇,承了他这分恩情。 此时的承安侯府,却是陷入了一片惶恐不安。 承安侯瞪著眼,仿若看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他跪在地上,仰头看著宣旨的王全,哑声问,“王公公,这赐婚的圣旨……是何意?” 王全还未念完,被打断,忍不住呵斥,“承安侯,陛下这圣旨,杂家还未宣完,你出言打断,莫不是要抗旨不成?” 曹氏脸色煞白,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不会的,徐卿欢那个小贱种,怎么会被陛下亲自下了圣旨赐婚。 绝无可能,是她幻听了。 而徐灵君还在等徐卿欢的死讯。 传来的却是她的夫君要纳徐卿欢为国公府的侧室。 老夫人始终懵然,完全一副状態之外,她的孙女何时回了府上。 她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徐知序接连数日在外寻找妹妹,始终没有音讯,他刚踏入府门就看到王公公准备宣读圣旨,便撩袍跪下。 他僵著身形,半晌脑中如打了结。 王全瞧著这一家子,跟见了鬼似的,面露不悦,“侯爷,二姑娘呢,怎的不见她出来接旨?” 第81章 全城查,觅芳踪 王全虽是个阉人,可自幼跟著圣人,做到了如今的位置身上沾染了天家威严。 此刻他看著跪在地上的承安侯,笑眯眯地问道。 承安侯不由抬袖拭汗,故作镇定道,“前些日子她出了点事,才刚回了府,染了疾病,恐仪容不正,臣便代为接旨,还请公公宣读吧。” 曹氏垂眸,脸上已然被愤怒取代,她身边的徐灵君更是手指不停地绞著裙角,诸人神色各异。 唯有徐知序,悵然之后是欣慰,如此,以后就没有人隨意欺负盘盘了。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朕惟教化之本,始於闺门。今有承安侯徐长渊之次女徐卿欢,温婉端庄,德容兼备,与国公府世子久见真情,实乃天作之合,兹特赐婚配,著礼部择良辰吉日完婚,另赐宫锻八十匹,玉如意一对……” 徐灵君跪在那,多希望这詔书是赐给她的,她眼底的恨愈发的浓烈。 当初嫁给戚修凛,新婚夜他便远去边关,五年的时间,都未曾回来看她一眼,甚至让人送了口信,只要她同意便可请陛下取消婚约。 徐卿欢一个贱人,怎么配得到如此殊荣,她凭什么? 承安侯虔诚地接过了圣旨,千恩万谢,让人跟王全备了酬礼。 “侯爷,这可是陛下赐婚,侯爷儘快走一趟礼部吧,再与国公府那边合庚帖,每一项都要慎重待之。”王全点了他一句。 承安侯頷首,“多谢公公提醒,臣明白。” 等王全被簇拥著离开后,承安侯脸色大变,手里的明黄圣旨如烫手山芋,他即刻叫道,“你把人弄到哪里去了,快把人给我带回来,要是损伤毫髮,我拿你是问。” 他看著曹氏,面露狰狞。 此刻还有什么比得上家族前程重要。 曹氏双腿发软却依旧没有惧意,“难道不是侯爷应许的吗?已过了这般久,只怕什么都迟了。” 闻言,徐灵君虽有庆幸,更多的是恐惧,她这大好日子刚开始,不能被一个贱人给毁了。 徐知序听到这话,不由联想到之前种种。 他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向孟嬤嬤,“老刁奴,说,你们將二姑娘带到了何处?”他动作很快,却是从身边的侍卫腰间拔出了兵器,抵在孟嬤嬤的脖子上。 “兄长!你竟为了別人要打杀我的人?”徐灵君气得发抖。 老夫人指著曹氏,“就是你从中作梗,你一直都不喜欢儿,如今怎会让她安然无恙地回来,我的天爷啊,这恶毒的妇人,是要亡我侯府啊!” 老侯爷被吵得脑子疼。 他捏著圣旨,顿觉脖子上的这颗脑袋有些不稳当。 偏偏此时,门外的小廝来报,“世子爷来了,说是要同您商议与二姑娘的婚事。” 徐灵君身形踉蹌,顾不得贵女姿態,奔过去,看向已迈步进门的戚修凛。 她目光盈盈,沾了泪水,哽咽问道,“夫君,为何如此待我?是灵君哪里做错了吗?惹得夫君憎恶才要娶我那庶妹。” “灵君这些年,在国公府,上孝顺婆母祖母,下管理家宅產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夫君这是要让世人戳我脊梁骨!” “枉我日日盼著夫君归来,想著日后与夫君生儿育女,得到的却是这种下场吗?” 戚修凛並不言语。 他身后不远,那坐在马上的年轻將军,听到这话却微微一愣。 这院子里早已乱成一锅粥,人人惶恐自危。 徐灵君看著便装的小將军,只觉得眼前一阵白光闪过,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戚修凛令人搀扶著徐灵君去后院,他侧首看向马背上的男子。 萧凌怔仲,完全不敢相信。 他的灵君,明明前段时间答应要跟他永生在一起,此刻却对著別的男人,诉衷情表心意。 那些年的情意,她当真都拋之脑后了? 他与戚修凛做了个交易,如今看,自己怕是要输了。 …… 竹翠院听到前院的动静,罗小娘差秋兰去打听,才知女儿已经回来,却又无故消失。 她心神都乱了,匆忙去了前院,从混乱中拼凑出了现状,却並未失去理智,而是强自镇定地走到了一袭官袍的世子爷面前。 罗小娘作势要下跪。 戚修凛蹙眉,搀扶著她,“夫人这是做什么?” 他张口居然唤一个良妾为夫人。 曹氏不由得恼恨心惊,恨的是当初就不该放这贱婢母女去儋州,惊的是,世子莫不是知道了替身的事,所以才会有圣上下旨赐婚。 “求世子,救一救欢儿……”罗小娘说到此,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 自从欢儿说要去甘州时,她就日夜担心,唯恐她出事。 后来甘州的书信送到手中,罗小娘也未有一刻放心,殫精竭虑,憔悴到又多了几缕白髮。 不止罗小娘,秋兰和瓶儿也跪了下来。 秋兰便要趁著这个机会,一吐为快。 “世子不知,姑娘和小娘被接回京都,大夫人和大姑娘就处处不喜姑娘,可姑娘清清白白,从未与什么猎户见过面,他们这是给姑娘泼脏水,今日,奴婢就是一头撞死在这里,也要替姑娘正名声。” 瓶儿也跟著附和,她们只是奴婢,贱命一条,活到如今是受了二姑娘和小娘的恩赐。 就算侯爷要打死她们,大不了死前,把曹氏乾的脏事儿全部抖搂出来。 要死,大家一起吧。 曹氏面露怒色,“胡说八道,来人,打烂她们的嘴。” 婆子还未靠近,国公府的侍卫已经將她们拦截住。 戚修凛拧眉。 他去了寿安宫之后,太妃便同陛下说了赐婚。 没多久,陛下许是念及他的功劳,擬了旨意,快马送到承安侯府。 这前后,也不过三个时辰,徐二会出什么事? 他目光落在承安侯身上,神色冷肃,“侯爷,圣旨已到,为何不见徐二?” 承安侯听到这声询问,微微一愣,便將所有下人摒退,这才痛心疾首道: “贤婿有所不知,本侯这个女儿之前陪著她祖母去礼佛,出了点事失踪一月,这方才回来,便传出她与山间猎户苟且……” 戚修凛眸色凛然,周身一股冷意,便是在仲夏之日也能清楚地感知到。 “侯爷的意思,徐二与猎户私通,你私下將人处置了?” 承安侯忍不住冷汗直冒,並未承认,“自然不是,本侯心疼她还来不及,怎么会毒害女儿,是本侯將此事交给了內子,將人安置在祠堂思过,也不知她何时离开了府上,想来是觉得羞愧。” 他把矛盾转移到了曹氏身上,曹氏冷眼看著这个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 她估摸著时辰,徐卿欢早已魂断运河,就是胡编乱造也无人证实真偽。 “的確如此,欢儿也是年纪小,许是被那猎户誆骗才会与他私奔,至於这桩婚事,还请世子同陛下寻个由头,退了吧。”曹氏嘆息,她说完,察觉世子神色愈发森冷,不由得心惊胆战。 徐知序不发一语,转身带著人出了门。 铁衣已在府上搜寻了半盏茶功夫,他手中握著件耳饰,递到世子面前,“这是在后院角门发现的,好像,是二姑娘的耳坠。” 戚修凛接过沾了泥土的珠玉坠子,微微攥入掌心。 “带人出去,即刻全城搜寻,务必要將人活著带回来!” 一眾侍卫领命撤出侯府。 秋兰看著铁衣,偷摸地跟上去。 天色徐徐黑透,府里依旧未曾掌灯。 借著昏暗的光线,戚修凛嘴角牵起冷笑。 “侯爷莫非没有看到本世子的书信?这段时日,徐二便是与本世子在一处,而侯爷口中的猎户,不知又是从何处听来?” 一语毕,不光承安侯,曹氏与徐老夫人,都脸色大变。 第82章 落水时,怕不怕?(世子要贴贴) 卿欢换了衣裙之后,马车抵达都督府,她不敢下车,就蜷缩在车內等待眼熟的人。 街巷的灯被悬掛上去,照亮了昏暗的道路。 偶尔几个人行道过,好奇地看著马车。 卿欢便会警惕地握紧手中的簪子,曹氏的人不会放过她,她也谁都信不过,可等了许久,都未曾见到铁衣或者其他侍卫。 她不禁感到心惊,那名男子飢肠轆轆,也不敢乱动。 “姑娘,给点吃的吧,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逃的。”男子哀求著。 卿欢顿住,她身上並无银钱,买不了东西,四下看了看,在车內的屉子里发现了糕点吃食。 她心口似被只手轻轻攥了下,这些东西想必是温时玉让人准备的。 奶酪水晶糕,玉酥饼,一些时令果子,也都洗得乾乾净净,摆在了盒子里,边上还摆著不少止血化淤的药膏子。 外间一阵喧闹,整齐的队伍行经,卿欢撩开帘子,看到当先的兄长,立即跳下马车,踉蹌著朝他走去。 “兄长……”卿欢的声音有些沙哑,音量不大,却极具衝击力。 徐知序愣住,转过身,看著她髮鬢微乱,脸色苍白如纸,便箭步而来。 “盘盘,你没事,实在太好了,兄长还以为……”徐知序声音微微带著哽咽,眼底薄红,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卿欢知晓,安全了,询问了府里的情况,才知,圣上居然会给她和世子赐婚。 “怎么会呢?”她喃喃自语,庶女地位卑贱,如何承得起这么大的恩赐,她以为自己只能给他做个妾,也就知足了。 徐知序笑笑,“怎么不会,盘盘是有福气的女娘,嫁给世子,总好过被七皇子纠缠。” 他便要送卿欢回府。 卿欢抿著唇,神色凝重看向不远处的马车。 她不该不合时宜地说出被嫡母诬陷通姦,毕竟,兄长是嫡母的亲生儿子。 …… 卿欢隨著兄长回了侯府,也將那男子一併带回。 途中遇到铁衣和躲在不远处的秋兰。 秋兰见著自家姑娘安然无恙,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衝过来,仔仔细细地確认她有没有受伤。 “你这丫头,走路不看路。”铁衣被她撞得往前紧走几步,他好歹是个八尺二郎,居然差点摔倒,真不知一个小丫头哪里来的牛劲儿。 秋兰满眼都是姑娘,“姨娘在家等著您呢,您没事就好。” 卿欢摸了摸她的髮鬢,隨后看向铁衣,借了一步说话,告知他那婆子要把她沉河这件事。 铁衣一惊,敛了神情。 这厢的侯府內,灯影摇晃,戚修凛坐在上首,他不说话,便无人敢开口,堂內死寂落针有声。 气氛瀰漫出一股诡异的寧静。 而堂內押著的婆子,正是方才回来復命的沈婆子,她一进门便欢天喜地说著,“好事儿啊,夫人,那通姦的二姑娘已被老奴沉了运河,一个时辰都没有动静,想必早已被鱼群分食了。” 曹氏面如土色,顿时觉得天塌了。 沈婆子浑然不知,进了內堂才呆若木鸡,上首的郎君好生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沉了运河?”戚修凛握紧了桌角,咔嚓一声,竟生生的將桌子掰断一角。 他身上,杀意腾腾。 沈婆子恍然想起来,这是侯府的乘龙快婿,卫国公府的世子爷! 她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囁喏著撒谎,“奴婢口舌蠢笨,方才是胡说八道的,世子莫要信。” 戚修凛闭了闭眼,再睁开,一记心窝脚蹬的老婆子翻了几个滚。 “说!” 老婆子不敢隱瞒,颤颤巍巍全部说出,戚修凛冷然看了眼曹氏和承安侯,后者早已两股颤颤。 却说戚修凛没有片刻耽搁,准备策马去运河,搜寻徐卿欢。 他刚出门,迎面看到了薄雾中的马车,车辕上灯笼轻晃,也不知为何,他停下了脚步。 双目幽幽地看著那马车。 卿欢挑开了帘子,迫不及待地下了车,却是身形一歪,差点掉下来。 戚修凛眼疾手快,从马背上飞身而下,径直揽住她的腰肢。 “那沈婆子,说你被沉了运河。”戚修凛语气凝涩,目光炯炯看著她,手臂也用了些力气。 卿欢被他勒的胳膊疼,却依旧软声道,“我会鳧水,在儋州,我鳧水很厉害的。” 他不知该笑还是该有其他情绪,“可有受伤?” 卿欢动了动胳膊,“郎君轻一些。” 车帘子挑开,徐知序看著戚修凛怀中抱著盘盘,心绪复杂,他不知,两人何时有了这么深厚的感情。 但,总归是好事。 …… 卿欢见到小娘,自然欢喜无限,罗小娘让丫鬟打了水,亲自帮女儿洗髮沐浴,用胰子给她擦头髮时,没忍住落了泪。 她这身上虽白皙却布满了伤痕,有些是在水下摩擦出来的,有些则是在去往甘州的途中留下的。 罗小娘看不下去,转过身,心酸的无以復加。 卿欢並不觉得有什么,“母亲別哭,早就不疼了,而且世子给了我不少好药,千金难买,以后,我们便只会过好日子了。” 秋兰和瓶儿,一个提著水桶,一个捧著衣裙,俩人哭过之后,互相看了眼。 是了,圣上的旨意还在侯爷手中,等会儿,姑娘就要去前厅。 卿欢沐浴好,换了衣裙,一身清爽洁净地出现在前堂。 她脂粉不施,素麵白皙剔透,面上满是从容,褪去从前的卑微姿態,仿佛变了个人。 戚修凛原本坐在椅內,见之,便下意识挼搓下指尖,唇角,微微勾起。 她从前是何模样,如今,倒像是长开了。 “欢儿,我的好女儿,你没事,父亲也就安心了,都是这老刁奴扯谎成性,父亲会严厉地惩治她。”承安侯搬出一副慈父姿態,雷声大雨点小,谁知,他是不是在摘清责任。 曹氏面无表情,也不屑去装慈母。 徐知序却朝著戚修凛拱手,“世子,这件事,是侯府內宅的家事,但允之在此保证,绝对会调查清楚。” 曹氏冷眼看著他,这便是她养大的好儿郎,为了个卑贱的庶女要查自己的亲生母亲。 承安侯,“此事就交给允之了,欢儿,明日父亲便去礼部走一趟。” 卿欢眸光清亮,朝承安侯福身,“辛苦父亲了。” 而戚修凛,此时已经迈步出了堂內,外间,铁衣上前稟道,“属下不太明白,您是如何劝服陛下赐婚,毕竟……嗯,二姑娘只是侯府的庶女,这在京都,只怕都是头一遭。” 他目视远方皎月,“风浪来时,便是不走,也会被浪头推著斡旋。” 姜皇后是太妃的侄女,太妃自然要为太子打算,所以,就算没有徐卿欢,太妃也会有其他法子,將他拉入谋中。 …… 侯府內宅,曹氏看著瑟瑟发抖的“猎户”,並不承认是她策划此事,反而一口咬定並不知情。 沈婆子软趴在地上,知晓,不认下这件事,她的小孙儿和儿子儿媳都免不得会遭到毒手。 她忽然抬头,看著徐卿欢,厉声大笑,“老婆子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一个妾室生的也配跟大姑娘平起平坐,没有人指使我,老婆子是心甘情愿,替大姑娘除掉你这个妖孽。” “大公子也休要去怪夫人,夫人为你谋划,为侯府辛苦操持,岂是罗小娘母女能相比的。” 说完,沈婆子猛地起身,拼著肥胖的身子朝墙上撞。 嗤的一声。 血四溅,便见她眼珠暴凸,口唇大张,身子如破布软倒在地上。 一缕乌血逶迤在堂內,流到了曹氏脚边,曹氏骇然,不由自主往后退,指著徐卿欢道,“如此,你们可都满意了?” 卿欢怔怔看著沈婆子,她不是没见过死人,却没想到沈婆子如此刚烈,寧愿死也没有招出曹氏母女。 想来,沈婆子是有什么把柄或者曹氏当真是对她极好。 承安侯晦气的拂袖,“赶紧让人过来处理乾净。” 曹氏恶狠狠地瞪著徐卿欢,“欢儿如此容不下我,我便自请去田庄,省得留在侯府碍了她们的眼睛。” 她只是以退为进,却没想到,徐知序直接应下,“母亲既然这么说,那明日我便差人送母亲去田庄,好好想一想,以后该如何管家,才能避免再教导出这般劣奴。” 曹氏大惊失色,“你疯了,你真要赶我去田庄??” “难道不是母亲自己说的?”徐知序道。 此番,陷入了僵局。 卿欢知晓曹氏的意思,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损兵折將了,但无论她去不去田庄,以后都会消停一段时日。 她迈步出了堂內,朝著月夜下那道挺拔身影走过去。 “郎君。”卿欢轻声唤了句。 铁衣早已退出,毕竟爷前月下,他不好杵在旁边煞风景。 戚修凛英挺面上情绪很淡,却在她靠近时,逼近几步,伸手捋过她耳边碎发。 他指腹粗糙,刮擦著细腻耳垂,似是给她戴上什么东西。 卿欢摸了下,“是我的耳坠子。” “嗯,我洗乾净了,这坠子你很喜爱,丟了,你怕是要记掛一阵子。”星月昏暗,映著他清雋眉眼。 眼底一簇火苗,缓慢燃烧,烧得人心头热了起来。 “落水的时候,怕不怕?”他指腹绕到她肩胛,往下顺,抚过她之前受伤的地方。 卿欢一愣,世子这是在关心她吗? “有些怕,那人还在我身后绑了石块,可我是记起世子说过会纳我,便想著一定要活下去。” 戚修凛眸光跃动,“做得好,以后也都要记住今天你说的话。” 第83章 徐二,是我亲自选的 卿欢心头忽然不可抑止地乱跳,她很快又控制住了这种心动。 对一个男人挖心剖肝,下场未必有多好,她在儋州的时候隔壁姐姐嫁给了心上人,新婚两年感情甚好,第三年,她的夫君便在外面吃喝玩乐,回了院子稍不顺心还要用鞭子抽打姐姐。 后来,姐姐便跟著丈夫离开了儋州,卿欢只希望,那姐姐如今安好。 她压下悸动,温柔小意的看著他,“郎君让我记得,我便一定记得。” 她如此乖巧,像极了初入国公府时的模样,可眼前这个才是真真正正的徐卿欢。 戚修凛的胸腔,鼓譟出热烈的跃动。 似连骨子里的血液涌流的速度也在加快。 月色下,他竟然觉得,她容色艷艷。 进宫述职小半日,又在侯府待了几个时辰,已是亥时。 他不再多留,告知卿欢安安心心的等著嫁入国公府,便快马往回赶。 一进门,院內一片安謐。 康嬤嬤早已候在院內,“世子先去慈念堂吧,老夫人已经等您很久了。” 戚修凛神色一顿,便大步朝著慈念堂而去,此时的戚夫人闔著双目,不断的转动著手中的佛珠,却在听到脚步声时,用了些力气。 绳子断开,被磨盘的光滑的佛珠,一颗颗落下,滚到了戚修凛的脚边。 清脆的声音瞬间在堂內四散开。 戚夫人面色灰白,神色极为憔悴,睁开眼便看到宗权弯下腰,正捡起脚边的几颗珠子。 她嘆息道,“罢了,断了便断了,这一遭也是避免不了的。” 康嬤嬤带了丫鬟,几息功夫將珠子捡拾乾净,又安静退出去。 戚修凛上前,跪下给母亲谢罪,“是宗权考虑不周,在外耽搁叫母亲担心。” 戚夫人忙將他扶起来,“只要你好好的,母亲跟你祖母也便放心,只是……王公公派人来,也传了旨意,说是圣上为你和徐家二姑娘赐了婚。” 说到这,她停了几瞬,“徐二早前与七皇子行为亲密。” “那是假的,並不属实。”戚修凛敬重母亲,却也不愿母亲对徐二產生误解。 戚夫人神色茫然,之后脸色愈发不好,“即便是传言,那也是她与七皇子有过交集,否则怎会空穴来风,这桩婚事,明日我便进宫请求陛下作废。” 他拧眉,“徐二去了儋州,她是真心实意要嫁给儿子。” 真心实意? 世上有多少真情,不过都是些虚偽功夫,即便外人看著琴瑟和鸣內里却未必。 戚夫人郑重道,“你与徐二並不合適,她早前面见过太妃,想必太妃也是有意將她指给某位皇子,国公府不参与党政,不然,十三公主属意於你,她便是嫁进来,也比徐二要好。” 他知晓,母亲与早已病逝的宣皇后是手帕交。 每每与他提及总是潸然泪下,且宣皇后当初便是京都贵女,是以母亲对儿媳要求严格。 “她虽未被悉心培养却靠著自学精通数艺,骑艺了得,母亲不必太过介怀她的身份。” 戚夫人劝他,“母亲这些日子也挑了几个贵女,相貌品学了得,改日你再看看?” 却是铁了心要去宫中退婚。 戚修凛为母亲斟茶,“赐婚圣旨不是儿戏,此事,礼部已知晓,更改不得了。” “另,徐二,亦是我亲自选的。” 戚夫人猛地抬头,看向他,“你对她有意?” 半晌,戚修凛不置可否,戚夫人便失笑,“罢了,罢了,你既有意,难得如此,身为母亲还能夺你心头好,但宗权你要记住,皇权党爭不可深涉九曲十八弯太过凶险,我们国公府只要安稳一生就足矣。” 他仍未应答,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置身事外。 他道,“父亲战死这件事,其实是梁王故意拖延救援时间,才会延误战机。” 戚夫人闻言,已是泪水滚滚而下,“嗯,你去处理吧,母亲要去为你父亲祖父添香。” 母亲走后,戚修凛也未回自己院內,而是径直去了大理寺牢狱。 …… 侯府后院之內,徐灵君早已醒来却不敢踏出门,她让嬤嬤守住门不许任何人进来,对谁都是说她还未清醒。 待至午夜,窗欞打开,一道頎长身影跃进来。 那人走到榻边掀开了床帐。 徐灵君胆战心惊,从枕下抽出匕首,双手握住抵在那人身前。 “我来,是要问清楚,给我下药让我昏迷差点死在贼人之手的,是你吗?”萧凌眼神锐利,但又夹杂著丝丝柔情。 徐灵君知晓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便是跟著世子一起回来,足以证明,世子也洞悉一切。 她犹如坠入万丈深渊,慌乱之后又镇定下来。 “不是我,我这些年过得这般辛苦,你半点不知,却是一回来便质问我种种,若不是当初你製造偶遇,与我在寺中欢好,我怎会……” 她说著,哭了出来。 泪水连连的样子,又让萧凌手足无措。 “你,你別哭,我不问了就是。” 他用衣袖给她擦泪,又觉得她喜净,便从袖中掏出珍藏的帕子。 徐灵君见此长舒口气,使尽浑身解数誆骗他,莫要对任何人承认两人关係,否则,她便去死,还拿了簪子抵在自己脖子处。 “若你同戚家说了,便是逼我去死,一个在嫁人后与人偷情的女娘,即便我如愿和离,嫁给你,也会被人戳脊樑,倒不如我现下就死在你面前。” 她手一抖,戳出了血痕,疼得浑身颤抖。 萧凌却再不敢逼她,慌忙应下她所有事。 “你,何时与他和离?” 徐灵君,“要和离也不是眼下,你且记住,无论谁许你什么承诺,便是为了我活著也莫要承认,否则,世人会將我唾弃至死。” …… 这一夜,多少人夜不成寐。 勇毅侯府的祠堂,温时玉便未再跪著受家法。 勇毅侯知晓他被任命大理寺少卿,以后前途必然坦荡,对他也多了几分笑脸。 “给你的祖上叩首,谢过他们保佑你在陛下面前得了恩赐。” 温时玉面无表情跪下,叩首之后,上了几炷香便退到了一边。 “倒没想过梁王如此胆大妄为,在边关犯下这么多不可饶恕的错,可惜了,损了一桩婚事。” 温时玉道,“幸好还未完婚,否则便是牵连了父亲和侯府。” 勇毅侯皱眉,想起当初牵线的人,转而满脸怒气地出了门,没多久,冬信便过来传消息。 “主院那边侯爷和大夫人爭吵不休,夫人气得砸了不少东西,带著三姑娘还要回娘家。” 温时玉笑笑,“甚好。” 他娘亲在温家备受欺负,温大夫人所受的磨难也才刚开始而已。 冬信看著他摩擦著手中络子,於心不忍道,“公子,放下吧,陛下已经给徐二姑娘赐婚了,她以后,是要嫁给戚世子的。” 温时玉怔仲了下。 不禁笑了笑,“你年岁小,还未遇到心仪之人,待你知晓那人占据你所有的年华,就明白,遗忘,不是那么容易。” 第84章 新婚夜,郎君意(却罗扇饮合卺) 梁王受审之日定在下月中,勇毅侯府与赵家解除婚约,而国公府又与承安侯二姑娘即將喜结连理。 事情传遍了大街小巷。 为人津津乐道。 这二姑娘是个庶女居然能成为世子的侧室,想必世子定是极为重视她,她也定然是个诸方优越的女娘。 姊妹共事一夫,倒让不少男子好生羡慕了把。 仲夏堪堪擦了头,便至初秋。 京都气候依旧燥热,一场秋雨之后,戚家与徐家核定庚帖,择了良辰吉日,便开始筹备婚礼。 卿欢要忙著学习礼仪规矩,到了国公府,她便是正经夫人,不是妾,更不是见不得人的替身。 罗小娘感慨之余,仍旧担心,毕竟不久前,才经歷过一场劫难。 “你入了国公府之后,万事要谨慎小心,恪守规矩,莫要让谁寻到错处。”罗小娘叮嘱她,又將珍藏的一件嫁衣送给她。 卿欢抚摸著针脚细腻绣工不属於宫中绣娘的针法,诧异问,“母亲何时做的,我怎么从未见过?” 罗小娘苦笑,似陷入回忆,“当初,娘亲差点与那位一同离开,这嫁衣是我绣给自己的,如今娘想看著你穿上。” 造化弄人,如今,那位也早已离开京都不知生死。 卿欢为了母亲,便换上这件嫁衣,虽朴素简单,却依旧衬得她肤白端庄。 她自是不能穿著这件出嫁,太妃那边著了礼部亲自將嫁衣送到了侯府。 太妃似乎,也很重视这桩婚事,想必是因为卿欢也与文蔷县主相识的缘故。 她也就没有多想。 因著曹氏被送到了田庄,罗小娘又只是个良妾,承安侯便將罗小娘位份提上几提,成了仅次於曹氏的侧室,便由著罗氏亲自操持。 短短几日功夫,侯府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往日的讥讽嘲笑皆变成了奉承。 卿欢知晓这一切全部源自於世子。 她便愈发地想要待他好一些,那香囊荷包护腕软甲,倒是一件不落的全部做好。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待至过了三书六礼,卿欢安心待嫁,远在翼州的文蔷得知此事,赶了好几日的车程回到京都。 文蔷带了不少边关好物,將卿欢这院子塞得满噹噹。 “多谢县主,只是,这些太多了,也太贵重。”她委婉地推辞,为著,有县主这样热心肠的女娘做友,心中感恩不已。 文蔷为人大大咧咧,原本白皙的脸蛋晒成了蜜色,却依旧娇艷。 她打开个匣子,神秘道,“那些你不用看,但这件,你可要仔细地看看,我保证你会受益匪浅。” 卿欢知她手中都是宝贝,以为是什么话本册子,打开,看了几眼便脸红耳赤。 避火图。 合欢册。 各种猎奇的姿势,也不知她一个未婚的小女娘从何处搜罗来的。 “县主,你这……”卿欢即便与世子有过亲密,却也羞得结巴。 文蔷早已免疫,淡定道,“这本不大好,这一本却是最佳,感觉最为强烈的,我虽没试过,可楼的娘子却说好,食色性也,本就是天罡伦理,不需要害羞啊。” 卿欢剧烈的咳嗽,跟她再也说不下去,“县主当真,不拘一格。” 外间,秋兰也捧著个匣子进来,“姑娘,冬信小哥说,这是温少卿给您的贺礼,还说,婚宴那日,他要出去办差便不参加了。” 卿欢愣了下,隨即点头。 匣子里是柄翠鸟蓝靛簪子,做工精细,別出心裁地在上面缀了凤凰。 凤凰是儋州所產。 卿欢就知这是温时玉亲自烧制。 但她,不会戴在发间,只会收藏起来。 …… 很快便到了婚宴当日,因要避忌嫡姐的婚仪,卿欢这边便也没有太过铺张。 侯府却是宾客满门。 罗氏虽是头一次操办这么大的事,因有太妃派来的房嬤嬤帮忙,倒也没那么慌乱。 所有的流程走完之后,拜了天地,卿欢便被送到了离漪澜院不远的棲云院。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喜榻上,被褥下摆了不少生桂圆。 大红双烛,静静燃烧。 没多久,喜婆子便唱道,“世子,与侧夫人並排,结角结髮,从此恩爱不疑。” 儘管知晓是必走的流程,卿欢还是不免紧张,罗扇遮住她緋红的脸颊,她垂下眼便看到郎君绣金线的鞋履。 身边坐下一人。 戚修凛亦是红袍在身,翟衣蹭著她裙角,那婆子便將两人的衣角打了个结。 “世子,稍后可与夫人饮了合卺酒,老奴这就下去了。” 喜婆子带了一眾丫鬟,退出了臥房。 秋兰与瓶儿隨嫁进来,两人没走远,就在廊下的台阶上,等著隨时进去侍候。 屋內,烛火跃动,卿欢紧张得手心冒汗,等了半晌都没有听到世子开口。 她试探唤道,“郎君?” 戚修凛目光之中,略有些紧张的女子不安地攥著罗扇的扇柄,细白手指莹润似玉,指甲修剪得圆润可爱,透著淡淡的粉色。 他喉结一滚,解开了衣袍,却了罗扇,看到她粉面含笑,两弯明眸皓月一般清亮,眉眼似精雕细琢,唇也丰润可爱。 戚修凛的声音多了几分暗哑,“可是坐得累了,饮了合卺酒,我让人送些吃食,你先用晚膳,若我回来迟了你便休息。” 他还要出去会客。 卿欢柔顺点头,“郎君只管去忙,妾就在这儿等著。” 酒水绵柔並不辛辣,在戚修凛看来甚至有些寡淡,卿欢却不胜酒力,喝了半杯,两靨红了起来。 连著咳嗽几声,忙著去倒水喝。 戚修凛便在她每次喝完,亲自给她斟上,如此几次,一盏茶水几乎被她饮净。 “水喝多了,晚上不便。”他这意思,分明清楚。 她不傻,琢磨过来之后咳嗽得更厉害。 戚修凛坐在她身边,高大的身形也比她高出许多,伸手拍抚她后背,“你要等我,那就晚些睡,我儘量早点回。” 说得好像她在主动邀约,但今晚,是两人洞房烛夜。 卿欢知晓他万事都瞒不住,倒也很坦然,待他走后,用了些吃的便去沐浴。 她换了件织锦的无袖寢衣,外面披了小衫,坐在榻边看书。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困意袭来,便趴在榻上昏昏欲睡。 模糊之中,有人掀开帐子,接著是衣物摩擦的动静。 卿欢猛地惊醒。 她便看到身上带著湿气的世子,坐在床边,幽深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只脸上却是带著几分醉意,显得整个人有些魅惑妖冶。 第85章 按著她,俯於身下 初秋的夜稍有些凉意,但此刻,帐子里如罩著一股闷热,直衝她粉白脸颊。 卿欢见他不说话,一时也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 戚修凛想的,却是不久之前,他按照仪制去接徐二,便在人群中看到了素衣常服的温时玉。 那人依旧目光繾綣的看著她,也莫名让他倍觉不快。 卿欢缓缓起身,如云的秀髮披散在身后,单薄的双肩凹陷出纤婉的弧度。 她深吸口气,改了称呼,“夫,夫君。” 便是这一声让他逼近,大掌握住她腰肢。 “赵明熠的话委实多了些,我这才回来的迟了些,时辰已晚,早些歇著吧。” 男人的声音暗哑低沉,又很好听,口中说著休息,却步步紧逼。 他身形高大,便显得榻上空间有限。 卿欢脑子一乱,想起婚前文蔷教她,女子就是要主动些,便是亲一亲郎君,也能叫他心中欢喜。 戚修凛呼吸发沉,下一瞬,眼前看似胆小的女娘伸手,搭在他肩膀,凑到了耳边。 在他脸上落下了潮热的亲吻。 他闭了闭眼,便侧脸与她相贴,喉结滚动將她紧紧禁錮在身前。 榻上愈发的热,他於情事中看她羞的脸颊緋红,热浪席捲她清透的眸子,渐渐漫出水意。 外间月色华凉。 清风徐徐吹拂著窗扇,床帐的似被风吹动,却又晃得让人心悸。 夜半,这一场才渐歇。 戚修凛起身,让丫鬟送水,再回头,饜足的眼底微微怔住。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她困极,就这样趴在锦被中。 雪白一片背脊,湿发黏於脸颊,鼻头红红的,显然是方才哭的急了。 这么多次了,居然还能哭成这样。 秋兰和瓶儿一进了臥房,两人都红了脸,实在是屋里的氛围重的厉害。 掀开帐子,看到二姑娘懒洋洋,秋兰轻声唤,“侧夫人,奴婢扶您去沐浴。” 卿欢掀开眼皮,哦了声,便被搀扶著起身,她双腿一颤,差点软倒。 榻上那会儿,她似隱约听到世子,叫她“盘盘”。 康嬤嬤依旧候在门外,这次,进来便直奔榻上,看到那抹白娟上的红痕,笑著將帕子收了起来。 那帕子,卿欢都不知何时出现的,她本就担心这一茬,却没想到有过情事的女娘也会再次落红? …… 戚修凛身心舒畅,穿戴整齐,出得门后,看向漪澜院方向。 他知晓徐灵君的谋划,倒没有为难她,一则是因为,事情败露对徐卿欢也不利。 二则,萧凌不知为何忽然反悔,称他早已与徐灵君情断,从未有丝毫牵扯。 男子坠入情网,便会任由女娘哄骗,萧凌在战场如此英武,在这一事上却蠢笨的紧。 正顰眉沉思,院外一声哨响,他便大步朝著月洞门走。 “爷,大理寺那边来了人,说是……梁王自尽了。” 戚修凛眼眸倏的收敛,握紧双拳,“何时?” “半个时辰之前,半个时辰后吏从才发现他在狱卒送饭时留下了对方的一根筷子,將筷子,插入了咽喉。” 谁能相信,自大狂妄的梁王,即便在事情败露也一副娇纵模样。 无惧三堂会审。 戚修凛片刻没耽搁,待至殮房,便看到了温时玉。 他风尘僕僕,显然也是匆忙赶回来。 梁王的尸首盖上了白布,已验过了,仵作將记录册子递给戚修凛,“同知大人,这是卑职方才做的记录,梁王死於出血过多,並无任何挣扎痕跡,附和自戕。” 温时玉道,“他死之前,可曾见过什么人?” “並未,这位乃重点刑犯,並未见过任何人,除了每日送饭的狱卒。”仵作抹了把汗,谁能想到,好端端的人忽然就死了。 温时玉让人去带狱卒过来问话。 戚修凛却眉目森冷,扫过验尸簿子,隨即又掀开白布,看到梁王咽喉一个黑黑的血洞,血液已然凝固。 而梁王神態自然,没有丝毫痛苦之色。 就算是自戕,极致的疼痛之下也会导致面容扭曲狰狞,失血过多之前也会有短暂的求生。 在这布满天罗地网的天牢中,居然死的如此轻鬆。 戚修凛並未多问,待那狱卒前来,车軲轆的话说了一堆,毫无用处。 此时,天光微亮。 温时玉与戚修凛並排而站,他声音嘶哑,“这件事,戚同知且放心,我定会查清楚,毕竟梁王是在大理寺遇害。” 戚修凛眺望浓重月色之后的明月,“你怎知他是遇害,兴许,他真是畏罪自戕。” “世子不信,我亦不信,昨日还在挑剔菜品不够可口的人今日会忽然自戕。”温时玉在其位谋其职,不掺杂个人情绪。 是了,梁王死的,確实“仓促”“憋屈”了些。 …… 世子夜半出府的事传到了徐灵君耳朵里,她此刻,早已没有半点欢喜。 因为焦灼,发上竟生了几根白髮,嚇得她,立即让孟嬤嬤给她拔了去。 孟嬤嬤自被世子踹过之后,腿脚便不利索。 “没有子嗣,我始终不能安心。”孩子依旧是徐灵君的心头癥结,尤其眼下,她做的事许被世子知晓。 也不知何时,世子就会將她赶出府去。 孟嬤嬤眼珠一转,低声道,“眼下不也是大好时机,等二姑娘有孕,便想法子让她出府去,届时姑娘也做出假孕,照样还能將她的孩子,夺过来。” 徐卿欢,依旧是大姑娘的替身,借她的肚子孕育孩儿。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 一切更是近水楼台。 徐灵君眼神发亮,“我怎未想到这一层,还是嬤嬤说得对。” 孟嬤嬤笑眯眯道,“打从今儿起,姑娘便要对二姑娘千百万个好,放鬆她的警惕性,也让世子对您改观,莫要因小失大,至於那萧凌……” “只要姑娘哄著那萧二,他还不是什么都听姑娘的。” 话分两头,田庄上的曹氏亦是担忧著灵君在国公府会备受冷落。 寧嬤嬤眼见著夫人被赶到庄子上,心中也对侯爷和大公子有诸多不满。 “都是徐二蛊惑的大公子,否则大公子这般孝顺绝不可能让您来庄子上,但夫人也別担心,只要大姑娘在国公府依旧站稳脚跟,就不怕那小娘生的贱婢做乱。” 曹氏黑著脸,“恐怕难,我倒没想到,徐卿欢胆敢追到甘州,狐媚子魅惑了世子的心,才有此造化。” 寧嬤嬤提醒道,“夫人莫急,您这般做,侯爷不久之后便会来接您回去。” 主僕俩耳语几句。 曹氏露出几分得意。 …… 卿欢等了大半夜也未见世子回来。 一早,她便梳洗打扮,让秋兰挑了件素一些的掐腰裙,挽了流云髻,清清爽爽的便去给老夫人和太夫人请安。 戚夫人看著跪在蒲团上,微垂著眉眼的新妇,只觉得眼熟。 “你把头抬起来。” 卿欢心头一顿,她之前扮作丫鬟曾经在老夫人面前露过脸,当时有胎记,却不知老夫人是否会多想。 她抬了头,粉白的脸颊玉一般,没有半点瑕疵。 戚夫人拧眉,觉得她眉眼肖似之前府上的一个叫荷香的丫鬟。 第86章 单只给我一人绣过? 但那荷香后来说是亲人来寻,便赎了身离开国公府,再无音讯。 一个奴婢即便与主子有几分相似,也是巧合。 卿欢儘量保持镇定,不露怯色,倒叫戚夫人一时寻不到错漏。 康嬤嬤让人奉上了沏好的茶水,徐卿欢便乖巧的捧著送到了两位长辈面前。 徐灵君坐在一侧,面带微笑,经过一夜思索,她早想的明白,在接过庶妹的茶盏之后,便起身將她扶了起来。 甚至替庶妹说了好话,“婆母,祖母,我这个妹妹早些年在儋州生活,这进了府若有礼数不周全的也都是我这个做嫡姐的没有教导好,如今她是夫君的侧夫人,日后便与我一同孝敬婆母和祖母。” 她向来大方懂事,自然深得戚夫人的心。 只可惜,半年了肚子都未有动静。 “你妹妹进了府,你姊妹两人要同心协力,好好打理国公府,儘早为府上诞下子嗣才是要紧。”戚夫人和大多数婆母一般,很重视子嗣问题。 卿欢乖巧的垂首,应了声好,对嫡姐的態度转变,心中隱隱有了猜测。 之后,戚夫人便让管事给棲云院送些补品布匹,並一些首饰,还让绣娘特意去棲云院给卿欢定做些秋装。 儘管知晓是必走的流程,徐灵君依旧恨得咬牙切齿。 她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徐卿欢又凭什么轻而易举的占有呢? 却说戚修凛回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他入了慈念堂给双亲请安好,便准备去棲云院。 “宗权,母亲有件事要同你说。”戚夫人唤住他。 戚修凛顿住脚步,听到母亲吩咐,“你之前在国子监读书,那苏祭酒五年前被圣上特封为封疆大吏去了边关,可他的女儿却在日前回了京都。” “你可还记得,幼时,綺莹便与你很是要好,追著你叫哥哥。” 戚夫人这么一说,戚修凛便想起来,那个粉糰子似的小姑娘。 “綺莹回来了?”他微微诧异。 戚夫人点头,“是,此刻想必已快到城门,你去將她迎进来,我已让人收拾了院子,以后,綺莹就在府上陪著我。” 母亲如此说了,戚修凛自然不会拒绝,他默了默,问,“棲云院那边可来为母亲奉茶了?” 戚夫人面色淡淡,“来了,倒是个懂事乖巧的,与她嫡姐,有几分相似,只她身边的那个叫秋兰的丫头,此前也在漪澜院待过。” 戚修凛早有说辞。 “是这丫头受恩於徐家这才被漪澜院安置去了棲云院。” 他怎么说,徐灵君也不会拆穿,毕竟,她自己就满腹谎言。 戚夫人神色复杂的看著他,“宗权,你如今身居高位,万事都要谨慎小心,尤其是在后宅之內,莫要让心怀不轨之人誆骗了你。” 早前,戚夫人就不同意这桩赐婚,碍於宗权认可,又是陛下亲自下旨,也只能接受。 但如今人进了府,一切便都在她眼皮子底下,她绝不容许有人使鬼蜮手段。 戚夫人面沉似水,告诫著儿子。 戚修凛頷首,也未多解释,便转身出了慈念堂。 “去棲云院跟侧夫人说一声,我一个时辰之后回来。”他吩咐铁衣去传话。 铁衣瞧著世子归心似箭的神色,心中便想起来昨日赵小郡王说过,世子是铁树开了。 他领了命,飞快的去了趟棲云院。 看到院子里端著茶水的秋兰,招手唤她。 “铁侍卫,你回来了,怎不见世子?”昨夜,侧夫人等了大半夜呢,熬的眼睛都红了。 铁衣道,“世子有事,让我来告知侧夫人,一个时辰后便回,还有,你平日少在院前走动,这张脸最好少见外人。” 她愣了下,想岔了意思,有些生气,“铁侍卫是说我长得丑,出去会嚇到旁人吗?您放心,我不会给侧夫人惹事。” “你这丫头听不出好赖话,有个这么聪明的主子怎么半点没学到。” 铁衣心直口快,说完,就看到秋兰气的脸颊緋红,转头走了。 另一边,卿欢听了秋兰的话,点点头,吩咐瓶儿將老夫人赏赐的东西分类装好,便又低头翻看那些生意经。 她如今在国公府,要学的东西很多。 幸好之前有些底子,再看这些如何经营商铺,也没那么晦涩难懂。 “大姑娘好像变了个人,方才对您言语关切,还让人送了两只百年人参,说是给您调理身体,早日有孕,给世子诞下子嗣,她何时,变得这般好了?”秋兰嘀咕,总觉得有猫腻。 瓶儿也道,“只要侧夫人小心些,不落人口实,咱们在棲云院,大夫人的手还能伸过来不成。” 卿欢却知晓。 嫡姐想,便能想方设法为难她,但眼下,嫡姐与萧小將军的事,不知世子知晓多少。 小半日之后,戚修凛的身影便出现在棲云院,卿欢吩咐秋兰打水。 她则主动去帮戚修凛宽衣,换了件家居常服,又绞了帕子,待他净脸净手之后將巾帕递过去。 “夫君看著,气色不大好,可是昨夜忙著公务,都未曾休息?”他上半夜忙,下半夜也没閒著,正常人都会吃不消。 戚修凛眼底有淡淡乌色,看到桌上有汤盅。 “妾身估摸著时间,夫君也该回来了就让秋兰把燉的川贝雪梨膏端上来,秋日乾燥,可以滋润脾肾。” 揭开汤盅,一股清新的梨汁香气,倒让不喜甜食的戚修凛,食指大动。 那碗太小他吃了两碗,的確淤堵的心绪缓和了些。 卿欢捏著帕子,为他擦拭额上的细汗,戚修凛便看到帕子上的修竹,不由得蹙眉。 “你似乎,特別喜欢文竹?还是说,有人喜欢。”他问出这句,目光细细打量她神情。 卿欢没做他想,笑著解释,“是我母亲喜欢,我们在儋州的时候,母亲在后院种了一片竹林,夏日时风吹过,竹叶晃动白晃晃的阳光也会变得没那么炎热,夫君为何这般问?” 他抿了抿唇角。 卿欢想起来之前也是,他每次看到帕子都要黑脸,莫不是生了误解,以为这修竹是哪个郎君的偏好。 “上次在甘州,我想给夫君的袖口绣个竹叶,那是我第一次给男子的衣袍上绣样儿,其他人,是没有的。” 她说完,便要起身去取匣子,將婚前做的东西全部拿给他看。 戚修凛以为她气恼了。 握住她的手腕,將人扯到了自己怀里,卿欢便坐在他紧实的大腿上,这般曖昧姿势,她一时都不知如何反应。 “当真,只给我一人绣过?” 她双股下,热气腾腾,双手贴著他胸口,掌心之下是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细白的指尖不由得蜷缩了下。 卿欢做出羞赧姿態,点点头。 院外,忽然传来了秋兰阻拦的声音,“这位姑娘,你怎平白入了我们棲云院?” 卿欢下意识抬头,便看到门外立著道窈窕身影,却是看不清容貌,只能听到清婉的歉疚声。 “宗权兄长,是綺莹冒失了,想来给嫂嫂见个安,没想唐突了嫂嫂。” 第87章 夺中馈,回门日(马车温情) 乍然出现这么个人,卿欢便想立即从世子怀中起身,无奈,她一著急,脚尖踢到了桌腿,痛的又坐了下去。 这次,居然坐的更实在,且……那位置更羞人。 戚修凛闷哼出声。 像极了,在床榻上时他舒悦的调子,两人明明只是想著关起门来亲昵,无意让外人打搅,却偏偏被旁人看到。 戚修凛看著她双颊緋红眼神闪躲的样子,心中,升起一股愉悦之感。 他宽厚的大手,托住她纤细腰肢,毫不费力的將她託了起来,这才让卿欢站稳了脚跟。 卿欢往门外看,借著明亮的光线,瞧清楚女子的长相,杏眼高鼻,丰润的唇瓣,鹅蛋脸,一袭粉白秋衫,比甲绣著山茶,倒是个端庄秀丽的娘子。 苏綺莹怔怔的看著宗权兄长和陌生的女子拥抱在一起,青天白日居然毫不避讳。 那女子长得也是容月貌,肌肤白皙如上等的东珠,浑身流淌著安和静好的气质。 来时,綺莹就知晓宗权又娶了侧夫人,只是个庶女。 她以为,定是行为粗鄙的女子。 倒没想过与她印象中截然不同。 綺莹抿著唇,脸颊微微泛著热气,方才他们如此亲热,那在她来之前是不是在…… “这位便是嫂嫂了吧,我叫綺莹,与宗权兄长自幼一起长大,我父亲是国子监祭酒,如今是边关的封疆大吏,这次回来便是想著长住一段时日。” “方才,是綺莹僭越了,綺莹在关外生长许久,一时忘了京中规矩,兄长勿怪。” 戚修凛深得恩师教导,对苏綺莹如同妹妹,自然不会介意。 “没事,有心了,恰好我还有事,你便在棲云院与你嫂嫂说话。”戚修凛起身,看了眼卿欢,见她乖巧含笑没有半分不愿。 卿欢柔声道,“夫君放心,妾身定会好生招待綺莹妹妹。” 戚修凛頷首,瞥了眼桌上,那盅梨汤还未用完。 “夫君,这梨汤稍后妾身再让秋兰送到四明堂,夫君不喜太甜,这里面没有蜂蜜,只放一两甘草。” 她说话,如今大变样,再没有之前的唯唯诺诺。 简直让人如沐春风。 戚修凛不由搓了搓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她肌肤的温热触感,他再次点头,便转身出门。 …… 出了棲云院,戚修凛让铁衣將秦管事带过来。 “世子,您可有事吩咐小的?”秦管事俯身问道。 戚修凛神色淡然,“国公府的產业,这些年都是漪澜院在打理,大夫人也著实辛苦,从今日起,她只负责漪澜院的事宜,其余之事便还是像五年前一般,我会安排其他人来接手这件事。” 秦管事一惊,“世子,您为何要忽然收回这些?” 这不是打夫人的脸面吗,传出去,旁人还以为夫人是犯了七出之条,这才被剥夺了权力。 但戚修凛却道,“她身子弱。” 哦,这便是了,原是世子体恤夫人辛苦。 不久之后,铁衣便带了个容长脸山羊须的老先生进了四明堂。 这人便是戚修凛在边关的幕僚兼帐房先生李怀,年过四十五,极有头脑,且跟著戚家多年,也信得过,这次从甘州,也將他带了回来。 李怀腰间总是掛著一柄银做的算盘,便是走哪里都会发出响声。 他將府里的要紧事交给了李怀。 “卑职定会好生打理府上之事,只是,梁王之死,实在疑点重重。” 戚修凛抿唇,面上如罩寒色,“梁王这些年没少勾结官宦,想杀他的人实在太多,他这身上背了太多人命官司。” 他在知道梁王故意延迟救援时,也无数次想亲手宰了梁王。 “世子,皇城的水,又深又溷,若要肃清,只怕是很艰难,再过段时日,四皇子便会动身前往袞州,到那时候,他若有了军功,便也是件棘手之事。” 李怀的话让戚修凛默了默。 如今陛下看似將四皇子打发出城,实际是让他去歷练,待雏鸟羽翼丰满,便能一飞冲天。 本质上,陛下还是器重四皇子多一些。 而太子,温厚持重,有年夏季乾旱,农田颗粒无收,他为百姓祈福,素衣斋食了大半个月,贏得不少百姓的讚许。 事情总有两面性,有时候,谁也不能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 啪的一声。 漪澜院的厢房里传出打砸声,接著是一声接一声的瓷器碎裂动静。 “凭什么,不再让我管理外面的事务,从前这些事哪件不是我在操持,就因为他娶了那个贱婢,就不拿我当人看了?” 徐灵君气的眼底通红,她砸了手边的茶杯之后,犹不解气。 便將目光放到了桌上的玉盘子。 孟嬤嬤急忙制止,“姑娘何必恼,您在这儿生气不是称了她们的意,这打砸东西传到世子和戚夫人耳中,他们还会以为您借题发挥。” 徐灵君眼前一白,跌坐在交椅里。 “我到底,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任由他们夺走我的权利?”她不甘心。 她要的不多,为什么世子就是不愿意给,还偏袒那个贱人。 “小不忍,则乱大谋,自古成大事者都要忍为上,姑娘非但不气,还得送些东西给棲云院,让她们看看姑娘大气。”孟嬤嬤给她顺气儿。 话虽如此,可终究是难平心头怒火。 徐灵君问道,“母亲那边如何了?” 孟嬤嬤回,“姑娘安心,老奴派人去看了,夫人一切安好,想必再过不久就能回到侯府,到时侯,罗小娘便依旧翻不出夫人的手掌心。” “还有徐卿欢,眼下姑娘要拉拢几个人心,比如刚回京都的苏姑娘,戚夫人可是將她当做女儿一样疼著。” 徐灵君也有此意,便让人备了礼物,待会儿去苏綺莹的院子探探情况。 这边,苏綺莹从棲云院离开时,没走几步,脸上笑意淡去。 她身边的丫鬟汀兰低声道,“徐侧夫人只是个庶女,方才看,她倒不像个庶出的,只不过做的糕点,依旧是下人吃的东西,哪里配得上姑娘。” 苏綺莹训斥道,“在外休要胡说,你以为还是在边关,侧夫人毕竟是兄长的妻子,便要尊重她,你我来了京都,看似得大夫人喜欢,可实际也是寄人篱下。” 这种心境让苏綺莹愈发的小心。 她来之前,看著父亲每况愈下的身体,心中痛苦,希望有朝一日能將父亲接回来。 哪怕他们去江南养老,也能安稳度过余生。 父亲受到陛下赏识特封为封疆大吏,可在边关,与乌夷打交道,受了多少苦。 陛下丝毫不念及父亲辛苦,这是想让他老死在边关。 苏綺莹回了院子,看到了早已等候的徐灵君,她眉眼一动,脸上扯出了笑容。 …… 夺了徐灵君权利这件事,戚夫人没有太大反应,依旧吃斋念佛, 待至三日回门,戚夫人倒是备了不少礼物让人送上马车,她即便不喜这个侧夫人,也要装出一副慈和的样子。 卿欢却有些紧张,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正经有排场的,与国公府世子一道回家。 半年前,她根本不会想到有今日。 戚修凛看著她,“紧张?” 她如今身份与从前不同,这个侧夫人的头衔也戴的不安稳,“妾身总觉得像是做梦,不真切。” 戚修凛微微一顿,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到了身边,两人挨得很近。 她脸颊一红,面对男子,按照文蔷所说就要做戏。 真真假假,他们也分不清,但却享受女子对他们露出爱慕崇敬的神色。 果然,戚修凛紧了紧手指,目光落在她红艷艷的唇瓣上。 第88章 亲了她,齿颊留香 戚修凛原本並不打算与她做什么,毕竟是在马车之上,又是在府外,並非私密空间。 但此刻坐在身边的女子温软柔情,眼底涌动著细碎的亮光,粉白的脸上是从未见过的神色。 他心念动了动,微微俯身,唇就蹭过她脸颊。 齿颊留香。 男人的心就像被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攥著,常年在军中与糙汉子共事,如何抵挡得住这种衝击。 而卿欢知道他喜欢这样,索性闭著眼,仰起了脸颊。 总归文蔷县主不会骗她的。 谁知,半晌並没有亲热举止,反而一声低笑,掠过她耳畔。 她睁开眼对上戚修凛漆黑的眸子,顿时脸上氤出红晕。 “夫君是在笑话妾身吗?觉得妾身行为不妥,不该如此。”她想退后,却被他按住了手背。 戚修凛將她的手握在掌心,似把玩一样拇指摩擦,“夫妻之间本就该如此,拘谨恪守反倒生分,在国公府,只要不是过分出格,你想做什么,也不会有人阻止。” 这话就是给她吃了颗定心丸,卿欢抿唇笑笑,內心也鬆了口气。 不久之后,车子在侯府停下,承安侯派了人在外迎接。 在看到世子与卿欢一同回来之后,老侯府这颗心也就安定下来,如今,他膝下的两个女儿都在国公府,日后,无论是谁生下儿子,於他来说都是好事。 与长辈说了会话,卿欢便去了竹翠院。 原以为升为侧室后,母亲的生活会轻鬆些,却没料到,桌案上摆满了册子帐本。 卿欢隨手翻看,都是府里日常开销,如今到了秋收季节,田庄的米粮收成,全部堆积成山。 “侯府里竟没有个帐房先生?这些事怎会都交给母亲处理?”她不解。 新来的丫鬟叫鸞儿,是个嘴快的,“姑娘你不知,自打大夫人被大公子送去田庄,府里的事虽说有管事和帐房先生,但前两日帐房先生家里有事告假,管事也说自己摔了手,便將帐本子一股脑地送到了竹翠院。” “说以后侯府的事都交给竹翠院,上至铺子田庄做帐,下至府里婆子们的月银开支,还有各房的每月吃穿,四季扯布做衣,统统交给夫人决定。” 卿欢一听,眉头紧皱,再不济,也不该交给母亲。 这是有人故意如此。 罗氏不想她担心,“不要紧,管事也给我配了女先生。” “那女先生呢?”卿欢问过之后,罗氏面露为难。 鸞儿道,“躲起来纳凉去了,每次有人来,她便假惺惺地教导夫人,大公子前脚走,她便露出真面目,可恶得很。” 卿欢就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她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也知晓母亲是个內敛藏事的性子,她已是外嫁女不好插手娘家事。 这一整个上午,卿欢並未留在竹翠院,反而是去了趟前厅,先是叮嘱丫鬟沏什么茶送什么糕点,提醒她们世子忌口的东西。 然后便带著明哥儿在院內玩耍。 到了午膳时分,竹翠院的鸞儿过来回话。 “夫人身子不適,方才还犯了晕眩症,现下连榻都下不来。”鸞儿说著便哭了起来。 承安侯板著脸,“好端端的,怎么会犯晕眩症?” 戚修凛看了眼卿欢,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有话你儘管说,这里亦是你的家。” 徐知序瞧出盘盘似有为难。 “欢儿,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戚修凛皱眉,这个大舅子,倒是称呼得热络。 卿欢却眼眶泛著红,纠结之后才道,“女儿本不该说,惹父亲烦心,但此事重大,恐怕多耽搁几日会影响侯府。” “嫡母走时將府里的事务交託给了管事和帐房的孙先生,可如今两位先生都出了事,父亲想来从未踏入过竹翠院,也不知母亲的臥房早已堆满了田庄和府里的帐册。” 承安侯一愣,“有这种事?” 管事一直说只是给了竹翠院几本帐册,让罗氏熟悉一下府里的情况,还有专门的女先生教罗氏如何看帐本。 “父亲若是不信,可否移步竹翠院看看?”卿欢眼角染上泪痕,却不敢去看戚修凛,她怕世子瞧出她在做戏。 但戚修凛却起身,走到她身边,“岳丈,便是看一眼也无妨。” 承安侯被他一声岳丈叫得心头一跳,“好。” …… 竹翠院內,罗氏面色苍白,靠在软枕上,手里还在翻看帐册。 女先生神情不屑,坐在桌前喝著二姑娘送来的好茶,真是贱人有好命,居然叫她嫁给了世子爷。 “夫人看懂了吗?我已教了你三遍,若还不懂,那便是夫人这脑袋与常人不同,理解不了。”如今屋內没有外人,女先生不需忌讳,也不怕罗氏去告状。 毕竟,她与侯爷关係,也不算浅薄。 罗氏咳嗽几声,“我,確实不太明白,能否劳烦先生,再说一次。” 女先生的脸色瞬间难看,“你若不是笨若蠢猪,怎会不懂,还是夫人根本就不想学,只想靠著年老色衰的身子取悦侯爷。” 她起身,上下打量罗氏,“倒看不出来,你跟你那个女儿一般,都擅蛊惑男人的心。” 砰的一声巨响。 门被人踹开。 女先生猛地回头,还未反应过来,小腿便被人踹了一脚,她疼得脸色煞白,坐在了地上。 “混帐东西,让你来教导夫人如何执掌府里事务,你就是这般教的!”承安侯气得七窍生烟。 倒不是因为她辱骂罗氏,而是这话,被戚修凛给听了去。 卿欢衝进来,也才知这女先生如此恶毒,背里居然真的嘲讽她母亲。 “我说过,会为娘做主,曹氏想让娘在侯府站不起来,我就让她回不来京都。”卿欢低声道。 她挡在罗氏身前,冷冷看著女先生,“你胆子如此大,连侯府也不放在眼里,父亲,她羞辱我母亲便是觉得母亲这个侧夫人坐的名不正言不顺,也是在抹黑父亲,言外之意便是您说的话做不得数。” 承安侯哪里禁得住这般刺激,忍得额上青筋暴起。 徐知序冷著脸。 这女先生,他是认识的,之前教导过灵君,与母亲也是有点交情。 这件事,究竟是谁在纵容,不言而喻。 真要深究,恐怕还会揪出不少事。 戚修凛淡然地看著侯府的闹剧,一次又一次。 他真是开了眼,连带看向卿欢的目光也透著打量。 卿欢看似坦然实则紧张得手心冒汗。 “侯爷,此事,並非我本意,实在是有人对我说,只要为难了罗氏,到时出了紕漏,侯爷也不会怪我,只会將罪责怪在罗氏身上,毕竟她一介贱妾……” 承安侯又是一脚上去,踹得她喉咙腥甜,说不出话。 “放肆,本侯的夫人也是你能编排的,来人,把她带下去好生盘问,再去將管事给我找来。” 承安侯的面子,绝不能世子面前落下。 “父亲,我去查清楚,这件事,也是儿子的疏忽。”徐知序心知肚明了,他对母亲很是失望,也对罗姨娘感到愧疚。 他转首看向卿欢,“欢儿,抱歉,是兄长考虑不周。” 卿欢抹了抹眼角,“她们有心遮掩,便是兄长和父亲不也被蒙蔽了。” 徐知序瞧她泪痕,不由上前,从袖口抽出帕子想递给她,却察觉身后,一道灼灼目光落在他手上,顿时將帕子又攥进掌心。 …… 这一遭卿欢算是给母亲解了危难,但难保没有下一次。 回去的马车上,她还在想著这件事。 冷不丁,腰肢被一只大手揽住,將她抬起,坐在了紧实的腿上。 卿欢惊呼道,两只手攀上他肩膀,“夫君……” “你借了本世子的势,居然绝口不提一句谢?” 他掌心还在摩擦。 徒增曖昧。 这曖昧持续回到了棲云院,戚修凛便先去处理公事,卿欢准备去沐浴。 “侧夫人,大夫人命老奴来给夫人送些汤膳。”孟嬤嬤带著个丫鬟,手里拎著食盒。 秋兰和瓶儿都很警惕,谁知这汤里会不会下了脏东西。 卿欢心中讶异,问,“嫡姐,为我备了什么汤?” 孟嬤嬤笑道,“自然是能让夫人快些怀上子嗣的汤药。” 闻言,她脸色微变。 即便到了眼下,嫡姐还是没有放弃让她做替身?借她的肚子孕育子嗣? 第89章 於浴桶,赴云雨 卿欢自然是想早些有孕,巩固地位,但嫡姐有什么打算,她也心里清楚。 但真若有了身子,她也不会让嫡姐知晓。 卿欢將汤药喝乾净。 孟嬤嬤看著空空的药碗,笑道,“侧夫人这身子弱,以后每隔一段时日大夫人便会让府医来给夫人调养,也好早日为世子诞下子嗣。” “多谢嬤嬤,我自会谨记嫡姐的吩咐。”卿欢这面子依旧给了嫡姐,毕竟,世子在明知嫡姐犯了这么多错处,居然还能避重就轻,只是剥夺了她的掌家权力。 她不得不揣测,世子待嫡姐是动了几分真心。 男人,一颗心当真是可以占据多个女子,传到后世依旧要讚颂这男子是如何深情意重。 卿欢垂眸,神色莫辨,待孟嬤嬤心满意足离开后,她便让秋兰打水沐浴。 许是心中有事,便在浴桶中多待了些时辰,直到湢室里,入了道挺拔身影。 戚修凛看著那桶內女子趴在边缘,白皙后背如上等的绸缎光泽润秀,小巧的肩胛微微缩著,长发便搭在她肩头。 他心间酥软,生了綺念,目光也变得深沉。 秋兰正给卿欢擦拭肩背,转身看到世子,嚇一跳,又反应过来闭紧了嘴。 世子从她手中接走了巾帕。 她便拉扯著瓶儿一块出了门,但想到世子跟侧夫人都在湢室,不由得脸上燥热。 想来得多备些热水了,否则待会儿便不够用。 “秋兰姐姐,你去哪儿?”瓶儿不解。 秋兰到底比她年长两岁,讳莫如深道,“自然是让后厨多烧些水。” “烧水干嘛,夫人不是已经在沐浴了吗?” “你现在还小,待你长大些便懂了。”秋兰喜滋滋地出了院子,远远便看到站在月光中背脊挺的笔直的铁衣。 铁衣虽然跟世子一样总是冷著脸,但也救过侧夫人,秋兰去后厨的时候,包了几块糕点,作为谢礼。 想著送给铁侍卫。 湢室內,卿欢不知身后给她擦拭髮丝的人,早已换了。 她闭著眼,“肩膀帮我按一按。” 身后人微微一顿,將帕子搭在桶边,修长的手指按在她细腻的肌肤上。 “秋兰,你莫不是背著我偷偷学了指法,如今按得倒是正正好,往下一点,我那腰这几日一直酸著。” 成亲那日,世子吃了酒,她以为会时辰短一些,没想到他依旧…… 卿欢脸被热气熏得微微发红。 戚修凛却望著她耳垂,止住了动作。 卿欢有所察觉,转过头,头脑一片空白,便抱著胸口往水里躲。 “夫君,你,你怎么进来了,秋兰呢?”她双臂纤细,身前巍峨,越用力越是让人心潮凌乱。 戚修凛声音沉哑,“你洗了太久,我便进来看看,若好了,先起身吧。” “那夫君你先转过身去,妾身这就起来。”她还是不习惯在郎君面前袒露。 戚修凛也非重欲之徒,此番也当真转过身。 卿欢手忙脚乱想踏出浴桶,却又因一个姿势久了,双腿酸麻跌坐进去。 扑通一声,水四溅。 戚修凛折身回去,长臂一伸將她捞出来,两人便这么贴著,他衣袍也湿透,显出肌肉奋起的胸膛。 他望著蜷缩在怀中的雪肌玉肤,不由收紧了手臂,將她嵌入自己怀里。 卿欢盈盈抬头,眸子里满是水光,刚启唇唤了声“夫君”,便被堵住了唇瓣。 之后,浴桶中的水便再没有消停过。 卿欢只觉得腰间的手,也越来越烫了起来。 …… 卿欢这一觉委实睡得久了些,天蒙蒙亮的时候,觉得脖颈上酥酥麻麻。 像是髮丝撩过。 她觉得痒,抬手挥开,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了手背。 “我给你涂些药,恢復得快一些。”戚修凛声音带著饜足后的暗哑。 只是他看著卿欢满身的痕跡,便皱眉,他昨晚明明只是抚过,怎么会留下这么些印子,尤其是她脚踝上,深深的两道指印,已经有些发青。 这么多次,卿欢熟稔这男人力气就是如此重。 她抱著被衾,思来想去还是开口道,“有一事妾身要与夫君解释,昨日,妾身不是故意要借夫君的势,当时没有別的办法,父亲与我母亲毕竟方重聚,感情浅薄,他难免会顾念著嫡母的情分,避重就轻,若不能一次解决,母亲只会受更多的苦难。” 她一行说,眼泪便流了下来。 “我出生不过月余,便和母亲一起去儋州,路上还差点得病死了,好不容易熬到儋州,却也没过上安稳日子。” 她这么说,不是诉苦,而是说出事实。 哪怕戚修凛去查,也不会有出处。 “母亲本就身体不好,若再操持侯府诸事,我怕她……”她垂头,不再开口。 戚修凛早就知晓她在儋州情况,也从未有什么女子在他面前这般哭,哭得他心中发软。 “我並未责怪你,而是你第一时间应当告诉我。”戚修凛这话,说得铁汉柔情。 却並没有让卿欢放些戒备,在甘州时,她的確觉得世子可依赖信任,但一回到京都,面对重重压力。 她又清醒过来,情爱是镜水月,男子的宠爱也是。 “妾身记得了,夫君,妾身自己上药吧。”她伸手去拿药瓶,却再次被他制止。 “我来,你这身下,自己寻不到伤处。”那粗糲的手指挑了药膏子,缓缓涂抹在她身上。 卿欢儘管克制依旧红透了脸颊。 …… 接下来几日,戚修凛便正常上差,卿欢也接到了兄长派人送来的书信。 说是盘问了府里的管事和帐房先生,两人的確是有事,这才犯了糊涂。 兄长保证,以后绝不会发生诸如此类之事,且府中有沈氏打理,也不会让罗氏孤立无援。 卿欢抿唇,知晓兄长这是要大事化了了。 也对,曹氏毕竟是兄长的亲生母亲,真要闹开了,曹氏的母家也会跳出来,届时只会更乱。 她便將书信收好,起身时看到了款款而来的苏綺莹。 “嫂嫂,不知可是打扰到你了。”苏綺莹谦逊有礼,站在门外,也不敢进门。 卿欢將她请进来,“没有的事,苏姑娘……手里这是样子?” 苏綺莹手中提著竹篮,篮中是炭笔描画的样,但一看便不是女子所用的。 “我想给兄长做件袍衫,之前在边关,兄长每年都要给我买些衣裙,我便也许了为他做上几件,却耽搁下来了。” “嫂嫂可否告知如今兄长可还喜欢这些纹样?” 苏綺莹將那些样子摆出来,莫如是些时兴的纹饰,白鹤,松枝,岁寒三友。 卿欢不由看了她一眼,笑道,“苏姑娘有心了,不过针线细活伤眼,便是去成衣铺子买上几件也是苏姑娘的心意。” 她便摇头,“自幼兄长便与父亲说过,將我视作妹妹,既为妹,如何能假手他人,嫂嫂也莫要多想,我只是,想谢谢那五年,兄长的关心。” 边上的秋兰: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听得她浑身冒鸡皮疙瘩。 第90章 为夫这里,热得难受 苏綺莹倒像是真心求问,一脸的真诚,叫卿欢不好拒绝, 她不能做这个主,便让苏姑娘去询问府里的管事。 如此閒谈小半日,苏綺莹才起身告辞,走的时候,面上满是喜色。 “侧夫人,我总觉这个苏姑娘,说话奇怪,她把自己当做世子妹妹的话,哪有妹妹会为兄长做鞋袜,那般私密的东西,不是妻子才能做吗?” 秋兰关了门,给卿欢倒了茶。 瓶儿点头,“我在侯府时,大夫人可从不会给侯爷做鞋袜,只有柳姨娘才会做了送给侯爷。” 无论苏綺莹心中怎么想,对卿欢来说都构不成威胁,她低头,看向自己小腹。 之前在甘州被赵惊春锁在水牢,泡了药水,不知还能不能顺利有孕。 …… 戚修凛看著桌上,大理寺送来的刑讯簿子,送饭食的狱卒倒是一口承认,是他谋害了梁王。 因梁王早些年曾杀害他的家人,他苦等多年,总算迎来了报仇的机会,便趁著梁王不备,將筷子插进他咽喉。 一根寻常的竹筷,真要插进骨头里,除非对方是练家子,否则,很难一击即中。 这狱卒在撒谎。 因为梁王从头至尾都没有挣扎。 “梁王死了,陛下已命人將梁王的罪行书贴在了城东的布告板上,让天下人都知道梁王坑害了戚家上千將士。”铁衣愤愤不平,觉得梁王应该千刀万剐才足以平民愤。 戚修凛只是看著簿子,脑海中,浮现梁王毫不畏惧的神色。 似乎,即便是到了京都,他也不怕被三堂会审。 他不信,再次去了大理寺牢狱,这次,现场早已清理乾净,地上没有半点血污。 戚修凛仰首看向头顶那扇窄小的窗扇,风吹,落下缕缕浅淡的灰色痕跡。 他眉目顿时变得森冷。 …… 因著侯府发生管事將帐本子塞入竹翠院的事,曹氏回归侯府,也遥遥无望。 徐灵君儘管焦灼却无计可施。 她现在自身难保,只能每日在戚夫人面前博得关注。 她身为国公府的大夫人,却要討好一个边关来的苏綺莹,只为了能让老夫人也觉得她识大体。 却没想到,戚夫人见她整日在慈念堂,拧眉轻斥道,“此前宗权说你身子弱,將府外的铺面生意交给了李先生,便是让你好好调养,你不想著如何儘快有孕,却总是在我面前晃,倒不如去西山请一尊送子观音。” 徐灵君心虚不已。 她早前,確实是在西山寺庙,与萧凌顛鸞倒凤有了个孩子。 那孩子若不落了胎,眼下早已诞下了。 她一时有些懊恼,若留下那个孩子,说是国公府小世子,便也无人知晓,也不会落个子嗣艰难的下场。 “儿媳,会好生调养,母亲只管放心好了。”徐灵君便想著故技重施,差人去请戚修凛。 她让孟嬤嬤燉了汤,在那汤中下了让人动情的药粉。 只要一次就好,说不定,她就能怀上戚修凛的孩子了。 戚修凛在接到孟嬤嬤送来的口信后,神色冷淡,丝毫没有要去漪澜院的打算,不过,他还是应了下来。 孟嬤嬤长舒口气,赶著回去报喜。 “爷,大夫人都那样了,您还去漪澜院,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呢。”铁衣琢磨不明白世子的心思,比那些小女娘的心思还难猜。 那日,秋兰给他送了糕点,说答谢他带著她去找侧夫人。 他吃了几口,腻得慌,也说了实话。 谁知秋兰板著脸,抢过了糕点说要拿去餵狗。 府里没有养狗,但都督府倒是养了只八宝,可八宝也不吃糕点。 戚修凛只是做样子,毕竟母亲並不知道徐灵君做的那些事,他也不想让母亲操心。 “你跟著我,何时才能长点见识,读的那些书册都读到哪里去了。”戚修凛捏了捏眉心。 铁衣上阵杀敌倒是勇猛,这弯弯绕绕,却总是要他提点才能想清楚。 戚修凛没多解释,垂眸继续处理公务。 戌时,他便让人去棲云院通传,晚间会在漪澜院用晚膳,让卿欢不要多等。 “侧夫人,你也莫要难过,奴婢看得出来,世子对您是比对大夫人要好的。”秋兰小心翼翼地看著侧夫人,就担心她心里不舒服。 卿欢面色淡然,靠在窗下看书,“嫡姐入府已经五载,便是世子夜夜留宿在漪澜院,我们也没有立场去置喙。” 她知道,这是嫡姐的手段,而男子会不会上鉤,便要看他们,心中定力如何。 若世子当真留宿,她又能如何? 漪澜院內,徐灵君早已装扮得精致耀眼,全身上下涂了香脂,桌上摆满了珍饈。 酒杯里,也倒了醇香美酒。 戚修凛出现时,徐灵君柔情小意,侍奉他净手,但他始终神色淡淡,瞥了眼桌上的美食,做了个样子地挟了几筷子。 “夫君,这是我特意找了老中医寻来的补气养神的汤膳方子,夫君近来辛苦。”说著,她將汤碗摆在他面前。 戚修凛皱眉,嗅到了药味。 他顿了顿,將那药膳喝了小半,如此徐灵君心中大喜。 这算是事成一半了。 谁知她去沐浴时,戚修凛便觉身上起了燥热,没多留,推说去四明堂,便径直离开。 孟嬤嬤是拦都不敢拦,眼睁睁看著他走远了。 棲云院內,卿欢还在琢磨侯府的事,如今曹氏暂时回不来,母亲又被抬为侧室,也须得能管理內宅后院,才能真正地站稳脚跟,让父亲对她另眼相看。 如此就要有个得力的助手留在母亲身边。 卿欢听闻府里来了个新的管事李先生,还是世子亲自调配来的,府上诸事都不用假手旁人。 她何时也能培养个只忠於自己的心腹,那在这国公府也就有人能隨时替她分忧解难。 正想著,铁衣差人过来,说世子身子不適,需要夫人去搀扶。 卿欢还以为他真的不適,那怎不在嫡姐院中休息,还要回来呢? 她忙起身取了件披风,带著秋兰,擎灯去寻戚修凛。 国公府庭院深深,在那处假山之后的水榭內,看到坐在石桌前的男子,似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却又清晰的分辨出他硬朗俊美的五官。 她拾阶而上,將披风搭在他肩上,“夫君……你这是,醉了还是哪里不舒服,莫在这儿吹了冷风……” 戚修凛抬眸,那眼底的浪潮,根本遮掩不住,这模样,她是见过的。 “盘盘,为夫这里,热得难受。”他拉著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 卿欢这掌心,心跳的如鼓声擂动,“那妾身扶您回棲云院。” “不好,你且过来。”他说完,把她拉扯到怀里,以这般亲昵的姿势灼灼看著他。 黑夜,让他心底的情绪放大,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这般放纵过,父亲在世时,教导他肉慾之欢是最消磨斗志的东西。 母亲也总督促他要好生学习,便是娶妻,也是娶贤,催他儘快生子。 他並不知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如今他抱著怀中软乎乎的女子,忽然生出贪心,要把她牢牢地据为己有。 於是他也这般做了,借著夜色亲吻她脸颊,扣紧她腰肢,放纵內心的野兽衝出闸栏。 远处,灯笼闪烁,看著那对痴缠在一起的男女,苏綺莹愣在原地。 她手中的新做的衣袍也落在地上。 宗权兄长,就这般喜欢那个侧夫人吗?居然会抱著那女子在幕天席地里就痴缠起来。 她眼底露出了忿忿之色,仿佛属於自己的东西被人抢夺走了。 第91章 他似乎贪恋这些慾念 苏綺莹再看不下去,捡起地上脏了的衣袍转身回了院子里,汀兰瞧到她,再看姑娘竟然把手里的衣袍丟到了竹篮里,更加诧异。 这袍子是姑娘熬夜做出来,连天亮都等不及就想拿去给世子爷。 “姑娘是没见到世子吗?”想来也是,天色这么晚了,世子该歇著了。 苏綺莹脸色不定,什么都没说,“给我打水,我要沐浴。” 当她坐在浴桶中时,难免又会想到宗权兄长抱著徐卿欢的样子。 虽然昏暗却能从两人交缠的姿態,猜到他定是喜欢这样。 在边关,他就很是关切自己,虽说將她当做妹妹,可苏綺莹毕竟已是待嫁年纪。 思慕郎君很是正常。 他既能抱一个庶女,那,会不会也可以抱自己? 苏綺莹脸蛋緋红,想得出了神,脑子里竟描述出璇旎画面。 水榭內,卿欢已是气喘吁吁,唇瓣微麻,忍不住拿手推他。 “夫君,你莫不是起烧了,身上这么烫。” 她看得出来,世子从嫡姐院中出来就这样,定是吃了什么不乾不净的东西。 她装著懵懂,摸了帕子给他擦拭额上的热汗。 戚修凛神色与月光交织,变得幽深昏暗,汹涌中夹杂著亢奋。 他道,“是烧了。” 烧的还分外严重。 竟然將她抱了起来,直接回了棲云院。 “秋兰,给你们夫人备水。” 他一进门就直奔了湢室。 卿欢羞的將脸儿埋在他胸前,也不去看丫鬟。 秋兰和瓶儿对视一眼,麻溜地去將早就烧好的水送来。 一室璇旎,沙漏滴的永无止境。 他似乎迷上了在水中的感觉,低声在她耳边说些令人耳热的话,又像是醉了,做的事说的话,令人羞的差点寻个地缝钻进去。 冗长的情事之后,卿欢累得睡了过去。 戚修凛神清气爽,侧臥在榻上看著她脸颊潮红,乌髮凌乱中为她添了几许媚態。 尤其是方才,他逼著她,用行动,用语言来附和。 现在想想,他当时怎么会说出那种话,仿佛头脑一热,便什么都顾及不了。 果然肉慾能让人心神混乱。 他伸手,抚摸著她的脸。 接连好几日,戚修凛虽说也会去漪澜院,但从不在那边留宿,即便忙公务,也会在亥时前或者卿欢睡著之后。 漪澜院倒算安稳,连侯府也没传出什么大事。 大家的日子过得倒算是不温不火。 待至仲秋,正是闔家团圆时,宫中內监传来的旨意。 宣戚修凛与两位夫人一同入宫参与仲秋赏月宴。 每年,帝后便会登高,与民同乐。 尤其是收回了梁王手中的兵权,昌惠帝便愈发人逢喜事精神爽,提前让宫人在城门外准备烟。 待亥时便开始燃放烟。 晚霞烧天时,卿欢便打扮得颇为中规中矩,出现在院前等候。 世子与嫡姐出现时,她行了个礼,便隨行在世子之后,先去了慈念堂与老夫人见安。 一行人便准备乘车去皇宫。 苏綺莹站在老夫人身边,目光盈盈,百迭裙粉褙子將她衬得面若娇。 卿欢不经意看了看她,的確是个美人胚子,回来不过半月就褪去了边关风沙侵袭的模样,透出江南秀娟的姿態。 苏綺莹忐忑追了出来,“宗权兄长,綺莹有话与你说。” 非要赶在这个时候,徐灵君压下不快,朝卿欢笑道,“妹妹,我们先去马车上等世子,世子还要同綺莹妹妹说话。” 嫡姐都如此大度,卿欢自然顺从。 …… 戚修凛看著苏綺莹,轻声问,“何事,你说吧。” 她將早已准备好的香囊递给他,“侧夫人嫂嫂说兄长喜欢这个纹样,我便给兄长绣了个荷包,里面装了些凝神静气的药材,兄长莫要嫌弃我手艺不好。” 戚修凛垂眸,微微一笑,“以后这种事,你就不要做了,这些时日我在朝中寻了些年轻有为的公子,仲秋后,你便去相看。” 这就是让她准备出嫁之事。 苏綺莹绞著帕子,心里乱得不行,“我,我还不想嫁人。” “说什么傻话,你已经十七,之前在边关不想嫁武將,那回了京都便寻文臣,总有合心意的,届时,国公府会为你准备嫁妆,我以兄长的身份送嫁,必是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对於別的女子来说,这是莫大的殊荣。 对苏綺莹来说,却让她心中酸涩。 良久,她默默点头,“多谢兄长。” 戚修凛拍了拍她的肩,转身出了门。 徐家姊妹与世子同乘一辆车,原本卿欢是要坐后面的马车,是嫡姐非要她也隨行,这场面便有些尷尬。 她只能垂头,安安静静地坐在一侧。 戚修凛则时不时地望著卿欢,脑中想起诸多事,譬如她现在端庄,在別的时候却能让人心软的发疼。 察觉世子的目光,卿欢柔柔地回视。 这一幕深深的刺激徐灵君,她便是呕得快要吐血也只能將怒火咽下去。 这是卿欢第二次踏入宫门。 那小黄门对她已然熟悉,笑眯眯地迎著他们上了车輦。 仲秋宴是在华琼殿,此时早已朝臣满席,且诸位官员还带著家中女眷。 卿欢隨著嫡姐各自坐在了世子的两侧,她不经意抬眸,看到对面坐著的緋色锦袍的俊郎男子。 温时玉端庄持重,背脊挺直地坐在案后,似乎並未看她,却在她绕开目光时,又遥遥看过去。 从甘州回来之后,他克制自己,擢升大理寺少卿更是点灯熬油,不让自己有休息的时辰。 但每次松閒,便会不由自主想起她。 她出嫁那日,他並未出去办差,而是在人群中一路护送著她,到了国公府。 温时玉畅想过卿欢穿著嫁衣的样子,嫣红如火,定是十分好看。 却没想到,他终其半生所求,倒真的见著了,的確很美。 勇毅侯也给他相看过几个女娘,他兴致缺缺,只想著在仕途上更进一层,又在外另购置了房屋,將母亲给接了出去。 这一辈子,应当是不会娶妻纳妾了。 这边的卿欢便不敢再四处看。 宴席开始时,帝后与太妃在眾人的目光中缓缓走到高台,自从皇太后去世后,孙太妃便是宫里品阶最高的后宫长辈。 此刻,孙太妃的身边,是文蔷县主,正遥遥地朝著徐卿欢眨眼间,但看向席间某处,俏皮的神色荡然无存。 仿佛看到了什么,令她不敢对视之人。 卿欢顺著文蔷的视线,看过去,是几位皇子,还有十三公主。 尤其十三前些日子解除了幽禁,行事沉稳不少,倒不再处处针对四皇子。 只是人群中有道阴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卿欢心里一惊,对上了七皇子阴惻惻的视线。 她下意识想后退。 戚修凛伸手,握住她的手,两人的袖子倒是將紧紧相贴的十根手指给遮个严实。 “夫君……”卿欢低声唤了句。 戚修凛嗯了声,“皇室的宴席就是如此,不过圣上和皇后娘娘为人慈和,你不必担心害怕,跟在我身边就好。” 他的话,真有几分定心丸作用,卿欢温柔笑笑。 为了不闯祸,她全程谨慎小心,待宴席快要结束,却被个小宫婢撒了果酒在身上。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宫婢瑟缩著,嚇得脸色苍白,六神无主地软了腿跪了下去。 卿欢的衣裙本就是素色,这果酒是红色的,显得一大块仿如血跡。 徐灵君瞥了她一眼,內心嗤笑,贱婢就是贱婢,到哪里都上不了台面。 她却还是假惺惺道,“马车上有衣裙,只是恐怕接下来的烟,妹妹便看不到了。” 戚修凛皱眉,便是此时,姜皇后发现这边的喧闹。 “怎么回事,文蔷,你过去看看。”姜皇后声音柔和。 文蔷应了声,跑过来便看到卿欢被染脏了的衣裙,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她便拉著卿欢的手,朝世子道,“我带她去换件衣裙,很快便去摘月楼跟你们匯合。” 摘月楼便是欣赏烟之处。 戚修凛望向卿欢,“我让人在摘月楼不远处的凉亭等著你,你换好衣物,便隨著县主一同来。” 卿欢点点头,在嘈杂中隨著文蔷离开了华琼殿。 第92章 孟浪狂放的一幕(幕天席地的男女) 宫內长廊九曲十八弯,卿欢紧紧跟著文蔷,“县主,我们去哪里换,不若便给我找件披风遮一遮就好。” 文蔷笑嘻嘻道,“你大婚后,我好几次想去国公府探望你,又怕给你惹事,正好趁著这个机会,咱们先去小酌一番,摘月楼要到亥时才开始,现下还有半个时辰呢。” “陛下他们走走停停,也是要赏月的。” 卿欢面有为难,如此耽搁时辰,她怕回头嫡姐又藉机寻事。 文蔷宽慰她,“保证会准时將你还给你夫君的。” 她脸颊一红,“县主说什么呢。” 两人沿著长廊走到尽头,卿欢在一处偏殿换了衣裙,又隨著文蔷绕上了湖心亭。 眼前豁然开朗,文蔷居然带著她登上了亭子,拿著西洋镜递给她。 “你在儋州生活过,这种东西应当眼熟,是远洋的东西,看得可远了,你对著月亮看看。” 卿欢自然眼熟,熟稔地调整了焦点,对准月空,那一轮皓月在长镜中变得分外硕大。 “怎么样,好玩吧,这是我大哥给我弄来的,连陛下都没有哦。”她撩著裙摆坐在桌前,吃了几块糕点,就著果酒,抿了好几口。 文蔷不由感慨,“人生得意之事不就是如此,男人,不过是消遣的玩意儿,我才不稀罕,父亲总逼著我成亲,我想著,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我就在院里养几个郎君,让他们给我跳舞唱曲儿。” 卿欢正看得入神,愣了下。 她瞠目地看著文蔷,“县主,当真女中豪杰,你便没有心仪的郎君吗?之前不是还问我,有郎君对你示好。” 文蔷摆摆手,一副摆烂姿態,白皙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枉然。 “不娶我,只想著与我廝混,那便是流氓,我才不要那种人。” 卿欢笑笑,“县主怎么样都好,我也觉得县主说得对。” 她走回去,跟文蔷坐在一起,也斟了杯酒,细白青葱手指捏起来,“县主,这杯我敬你,敬你敢恣意而活,也敬你以后能遇到真心实意待你的郎君。” “敬今日,敬明天,敬余生。” 琉璃杯互相碰了下,两人一饮而尽。 卿欢没料到,这果酒后劲儿这般大,她只喝了小半杯,脸颊就热了起来,身上也渐渐生出热意。 她想去栏杆边吹吹风,顺手又拿起了西洋镜。 那万丛中不知何时亮了一盏灯,幕天席地,一对男女滚在一起。 二人脱了个精光,男子抱著女子白皙的身子,那女子的緋色肚兜似乎还掛在男子的手臂上。 简直孟浪至极。 卿欢呆住,等反应过来,听到身后的文蔷醉酒,抱著琵琶乱弹。 这尖锐的声音让男子抬头,也不知有没有看到凉亭上的卿欢。 …… 卿欢捂著心臟,转过身去飞快地將琵琶取走,“县主,我们先下去吧,你喝了酒不能吹风。” 她意外地撞破了宫內隱晦之事,自是不敢多留,此刻,酒也醒了大半。 文蔷恍惚看著她,捧著卿欢的脸,吧唧,亲了她一口。 “县主,別闹了。”卿欢真的拖不动她,尤其还要下楼梯,万一摔了该怎么办呢。 正苦恼之际,她听到了脚步声,由远及近一步步地朝上面走,当即便嚇得石化。 “徐二姑娘?不,现下应该称你为徐侧夫人,你怎么会在此……”说话者,便是四皇子,他一袭蓝色翟衣,面如冠玉,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 “你带著县主,在此处饮酒?”他语气不快。 卿欢敏锐地捕捉到,解释了句,“县主不胜酒力,我这就带她去休息。” “不必了,她这醉了估计又是闹腾,你一人如何扶得稳。”四皇子说完,走过来径直抱起了文蔷。 他目光幽幽,“侧夫人莫不是没见过兄长抱妹妹?她醉了,恐怕走不稳当,若是磕著碰著,也是侧夫人的责任。” 卿欢犹豫著不知该不该鬆手,便是兄长又如何,又不是亲的,男女有別,她不想就此纵著四皇子。 文蔷眯了眯眼,主动伸手,缠住了四皇子的脖子,“殿下,你来啦?喝酒吗?西域的马奶葡萄酒……” 说完,打了个酒嗝。 四皇子脸色铁青,“闭嘴,谁让你喝这么多,酒品不好,若再咬人我便去告诉太妃娘娘。” 闻言,卿欢觉得这才像是兄妹相处的模样,她鬆了手,跟在四皇子身后,只是心情忐忑不安。 路过那处丛,卿欢也不敢去看,那对男女早已离开,但此处空气却稍显靡乱,地上的枝也有压塌痕跡。 丛中,隱约一抹香妃色裙裾,织金迤邐,不似是宫女的衣裙。 “四殿下,奴婢可算找到您了,摘月楼那边马上就要燃放烟了,娘娘让我来催您过去。”宫婢看到文蔷,便上前搀扶著,“县主就交给奴婢吧。” 四皇子並未撒手,冷冷看著她,“不用,稍后,我自会去摘月楼,你送侧夫人过去,侧夫人不熟悉宫中路,莫要绕路,一刻钟之內把人送到世子手中。” 宫婢点点头,应了下。 卿欢却还是不放心,叮嘱文蔷的婢女,务必不能离开县主半步。 …… 待到了摘月楼不远,卿欢已看到了戚修凛,他等在树下,文臣的衣袍反倒衬得他长身如玉气质出尘。 卿欢看到他,双腿有些软,走到他身边时,竟是没撑住扑到他怀里。 “怎么了?”戚修凛垂眸发现她脸色苍白,抬手,碰了碰她冰凉的额头。 卿欢这一路只觉得又惊又怕,不断地回想在亭子上看到的一幕,那对交缠的男女,翻滚的那般激烈,走得也如此仓促。 不知是否发现她了。 “夫君,我,想是饮了酒吹了些风,有些头痛。”她控制著情绪,扯了个谎言。 这深宫中,不是宫女便是妃子,而看那衣料如此金贵,许是对方也是个品阶不低的妃子。 或者,是某位朝臣的女眷。 无论是谁,与男子私会,行此齷齪行为都无法与外人说,卿欢便將此事咽下去,与她无关,她便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戚修凛紧了紧手臂,“还能忍耐吗?” 皇家宫宴,不能隨意提前离开。 卿欢点头,朝他盈盈一笑,“无碍的。” 她这般懂事体贴,戚修凛愈发的怜惜,与她一同登上了摘月楼。 过得半刻,远处便燃放了冲天烟。 烟火绚烂里,卿欢挨著戚修凛,而嫡姐被隔绝在不远。 徐灵君看著自己的夫君和庶妹,不由得掐紧了掌心,她的手却被人握住,登时嚇得她面露惶恐。 这一回头便看到穿著禁军统领软甲的萧凌。 徐灵君想甩开,却担心被人发现,只能用祈求的目光看著他。 萧凌因协助赵明熠和戚修凛有功,如今被陛下任命为皇城禁军副统领,从三品武將。 他也算是效忠了戚修凛,如今名义上为皇帝办事,实际早已成了国公府的一脉。 但条件是,戚修凛不准碰他的女人。 徐灵君避他如蛇蝎,使劲地掐他的手指,他吃痛便鬆开。 她立即躲到了戚修凛身边,小心地拉扯著戚修凛的衣袖。 萧凌目眥欲裂。 烟足足燃放了快半个时辰。 结束时,姜皇后还特意將卿欢宣到跟前,笑吟吟地看著她。 “你便是侯府的二姑娘徐卿欢,倒真是容色殊艷,难怪宗权会亲自请陛下赐婚。” 卿欢心头一跳,俯身行礼。 上次在乾清殿,她没有看清,如今再瞧著皇后娘娘端庄静雅,温柔嫻静,教养的女儿却张扬跋扈。 “娘娘谬讚,臣妇蒲柳之姿能得世子青睞已是感恩。”卿欢谦虚。 十三嗤笑,眼神不屑地看著她,少顷,她换了笑脸。 “母后,儿臣听闻徐侧夫人略同岐黄之术,想虚心求教,来日给母后好好按摩穴位,缓解头疾,就是不知徐侧夫人可愿意入宫来做我的老师。” 第93章 捧著他的手,贴於脸上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女,何德何能去做公主的老师,天上掉馅饼也砸不到她。 更何况宫里还有这么多御医。 卿欢不敢直接拒绝,求助地看向戚修凛。 “回公主,臣的这位侧夫人只是看过几页医书,连略通都算不上,便是自己头痛难受也要请府医诊治。”这话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十三非但不生气,反而笑道,“其实我也是跟徐侧夫人一见如故觉得似曾相识,便起了结交的心思,莫不是,徐侧夫人瞧不上本公主?” 便是此时,姜皇后依旧笑吟吟望著卿欢。 “世子想来是担心徐侧氏在这宫中不自在吧,十三,你也是,何必强人所难,本宫这头疾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连宫中的御医都没有办法,徐侧氏又能有何妙招。” 姜皇后身后,那一直默默不出声的柳贵妃却突然附和。 “哪有什么强人所难,分明是世子护著妻子,不愿让这徐侧氏入宫,生怕损了分毫吧。” 虽是笑著说,却是一把剑直接悬在了卿欢的头上。 传出去,旁人会非议她狐媚惑夫,连皇后也不放在眼里,对戚修凛也不利。 戚修凛皱眉,“娘娘……” 卿欢撩了裙子跪下,柔声道,“臣妇自是愿意,只是臣妇实在不敢做公主的老师,便是为皇后娘娘解个闷儿也是可以的。” 星火烛光皆落在她身上,此刻,卿欢那莹润的脸上掛著淡淡的笑意,柔婉得让男子怜惜,让女人嫉恨。 戚修凛眸光深远,便是制止也来不及。 “如此,那改日本公主便差人去接徐侧夫人。”十三咬了咬牙,掩饰了厌恶。 徐灵君站在两步之遥,內心既欢喜又哀伤,她的夫君,为了维护个侧室,方才竟然想顶撞皇后。 不过只要徐卿欢踏入皇宫,谁知,会不会活著走出来。 不远处,温时玉隱於暗处,目睹这一切。 隨之,他缓缓退后,朝著摘月楼后面的夹道走。 …… 回府的马车上,徐灵君称不適,自行去了后面的马车,倒是將前面这辆留给了卿欢和戚修凛。 他俊挺脸上神色微沉,“方才,我已想好回绝,你为何还要主动应下。” 宫里规矩森严,且他不能隨时护著她,万一遇到点事,她岂不是要被欺负。 卿欢一点点挪到他身边,细白的手指拉扯他袖口。 “妾身不想夫君被人非议,若夫君让皇后娘娘和公主难堪,旁人还以为夫君耽於女色,这可不行,再说皇后为人仁善不会为难我的。” 他年少便隨父亲祖父在营中歷练,这等细枝末节,男子如何会在意。 她却想得周全。 戚修凛喉结一滚,问道,“当初我让你嫁入府上,你可有半分后悔?这日后,恐怕还会有诸如此类的事。” “怎么会呢,我追隨世子去甘州,路上那么艰苦,都没有想过后退,现在更不会了。”说著,她脸颊微红,捧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他掌心粗糙的茧子磨得她不舒服,“妾身与夫君是一体的,自当万事为夫君考虑。” 戚修凛心口鬆动,拇指便蹭到她粉润的唇瓣。 眼神已是变得幽深如古潭。 既已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戚修凛便吩咐铁衣將林执安排进府。 待入宫时,林执扮作卿欢的侍女,隨行在侧。 回了府上已是宵禁时刻,卿欢揉了揉酸疼的脖子,看向秋兰,“我给母亲准备的仲秋礼,可都送到侯府了?” 她嫁了人自然不能如从前一般与母亲一起过节,便亲自做了些新学的糕点,並著礼物,送到侯府。 瓶儿点头,“侯爷和老夫人,都很满意侧夫人送的礼物,只有夫人说让您別太记掛她,她一切都好。” “那是自然,礼物都是咱们侧夫人精挑细选。”秋兰正要去让人备水。 院子里,康嬤嬤传了话,“侧夫人,老夫人请您去慈念堂问话。” 卿欢一愣,想来老夫人是想问宫里的事,她也未耽搁,起身隨著康嬤嬤去了慈念堂。 堂內燃著香烛,她这一进去便被康嬤嬤按著跪在了地上。 咚的一声。 卿欢的膝盖重重地砸在地上,痛得她微微皱眉。 “说吧,你今儿入宫,在宫中得罪了哪位贵人?”老夫人的手中,是一串崭新的佛珠,之前那串早已在卿欢嫁进府门之前便断了开。 康嬤嬤见她怔仲,出声提醒,“侧夫人,老夫人问话呢,你快些回答,咱们国公府向来不与后宫的人走动,却偏偏侧夫人被请了去,难道不是开罪了皇后娘娘?” 寻常人,入宫对她们来说是恩赐,到了老夫人这儿,成了开罪。 卿欢顾不得膝盖的疼,將这事儿说了个清楚。 “你既入了国公府就要老实一些,若是因为你,让府上陷入风波,便是宗权为你说情,我也留不得你。”老夫人闭上眼,不再看她,也没开口让她起身。 卿欢便只能继续跪著。 “妾身必会谨记母亲的谆告。” 她这一跪,跪了半个时辰,老夫人才放她离开。 卿欢起身时摇摇晃晃,便是扶著墙走几步歇几口,才出了慈念堂的院子。 秋兰见她脸色苍白,小跑过来,“怎么回事,老夫人训斥您了?” “没有,只是方才不小心跌了一跤,你扶我回去。” 如今她即便是侧夫人,也不喜院子里人多,所以只有秋兰和瓶儿两个丫鬟。 也是防止人多嘴杂,横加枝节。 却没想到,回了棲云院,见到嫡姐坐在房內,那桌上还摆了不少色泽明亮款式精美的衣裙首饰。 “妹妹,你要入宫就不能丟了国公府的脸面,这是姐姐箱笼中崭新的衣裙,回头,再差个婆子来好好给你打扮一番。”徐灵君的脸上带著笑容。 仿佛是真心为这个妹妹考虑。 卿欢俯身道了谢,“多谢嫡姐,卿欢不会辱没了夫君和老夫人。” “那就好,毕竟眼下,你我同气连枝,你若在皇后面前得了脸,那是我这个做嫡姐的脸上有光。” 徐灵君眼神意味深长,扫过她苍白的脸,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棲云院。 她刚走,秋兰就忿忿道,“大夫人这是什么意思,现在说同气连枝,是忘了以前怎么折辱您的。” 卿欢拿了块糕点,塞在秋兰嘴巴里,“这种话,可別再说了,吃块糕点,快去给我备水。” 她洗漱后,扯下帐子,褪了衣裤,只穿著短到腿根的小裤,正在涂抹药膏子。 那帘子忽然掀开。 她一身雪肌玉肤被烛光映得白皙润泽。 衬的膝盖上两团红,愈发的明显。 戚修凛神色一顿,上前坐在榻上,心中便已经知晓大概,他取过药膏,细细地帮她抹上去。 隨后找了綾帕缠在她膝上。 “夫君,这是妾身自己跌倒摔的。”她恪守不在夫君面前告状的原则,也相信如果他真的怜惜自己,会去查这件事。 戚修凛把人拥在怀里,盖上被衾,倒没有出格举止,叮嘱她早些入睡。 卿欢转过身,屈起膝盖,如此才好防止再次撞到伤处。 只是脸上的温情,缓缓消散。 睡到半夜她便察觉身后,世子紧紧抵著她,呼吸灼热,似在忍耐著什么。 第94章 肖想戚修凛,满眼春情 她也全然当做不知情,僵著身子不做回应。 毕竟这身体是自己的,不能为了夫君什么都要牺牲。 次日,十三便差了嬤嬤过来接她,卿欢也看到了打扮成丫鬟的林执,当下就朝著她微微一笑。 身为侧夫人,她今日穿得依旧朴素,嫡姐给的那些裙釵,她没有佩戴。 免得在皇家贵人面前喧宾夺主。 戚修凛去了都督府,是铁衣护送她们入宫。 皇城门外,铁衣还道,“赵小郡王也在宫中,若有事,可让人去寿安宫告知小郡王。” “多谢铁侍卫。”卿欢笑了笑。 铁衣赧然,侧夫人入了国公府之后,似乎大变样,怪不得一早,世子眼底乌青,想来是劳心劳力太多。 此时的景和宫中,姜皇后翻看著后宫的帐册。 十三坐在一边,內心琢磨著待会儿,如何让那徐侧氏难堪。 “收起你的小心思,在我这儿,你休想苛责戚家的女眷。”姜皇后如何不懂,自己这个女儿的心思。 十三闻言,心情不快,“母后不向著儿臣,明知儿臣欢喜戚修凛,却不让父皇给儿臣赐婚。” “你欢喜別人,別人就必要欢喜你?大晋朝就没有这种道理。” 姜皇后並未给她留脸面,將帐册甩在了十三面前,“这上头,你这个月领了五百两,做什么去了?” 十三神色一僵,笑道,“儿臣换了几身新衣添了东海的东珠做首饰。” “混帐!陛下攒著国库的银子,为的是哪日天灾人祸也能及时调出,你居然肆意挥霍,將买来的东西,给本宫退回去。” 皇后斥责了几句。 十三脸色难看,起身,拽下了发上的首饰。 …… 卿欢踏入宫门,不期偶遇了赵明熠。 他衣衫依旧张扬,桃眼里满是笑意,手中捏著不知从何处摘下的儿,正揪著瓣。 “二姑娘,好巧啊,仲秋宴上就见到你,只是没机会说上几句话。”他与卿欢並排而走,却没有逾矩。 卿欢客气疏离,“小郡王。” “宗权已经告知我了,你別忧心,只要我在,没人敢欺了你。”赵明熠许下承诺。 这小郡王早就过了弱冠年纪,却並未婚娶,虽说有个好身世,却因为在仕途上没什么成就,並不是京都女子们心仪的郎婿。 不过在卿欢看来,他的確有股侠义之气。 她道了谢。 “你与宗权,算了,你好好待他啊,他以前在边关还与我说,这辈子不娶妻,却没想到,这亲事是他自己討来的。”赵明熠唏嘘,感慨人心易变。 说好一起独身,好友转头就娶了两位夫人。 卿欢頷首,想起戚修凛是眼睁睁见著父亲惨死,这么些年,应当是无心儿女情事。 未免遭人口舌,赵明熠中途转入了小路,卿欢这边,被引著去了景和宫。 刚到宫门口看到气冲冲的十三。 十三神情轻蔑,丝毫不將她放在眼里,甚至故意用力撞了她的肩膀。 以至卿欢行礼时身形不稳。 林执自是不能入景和宫,只能守在宫外,“夫人一切都要小心,深宫便是龙潭虎穴。” 卿欢心知肚明。 她入了景和宫,姜皇后正顰眉看著帐册,似很是烦恼。 瞧到卿欢,她微微一笑,“不用见礼了,过来,本宫听你那嫡姐说你擅按穴位,你帮本宫按按鬢角。” 还真是徐灵君! 否则,十三公主怎么会知晓她略通岐黄。 卿欢来时就告诉自己要万事隱忍,她小心上前,跪在皇后身后,抬手轻轻地揉按她鬢角。 “娘娘觉得这个力道如何,臣妇之前还未出阁,便经常为母亲按揉。”她无意中透露自己孝顺,在皇后面前博个好名声。 姜皇后微笑,“不错,你这一按,本宫倒是舒坦不少。” 果然如传闻一般,姜皇后为人和善,说话轻柔,令卿欢放宽了心。 晌午前,这殿內便来了个娇客,便是四皇子的生母柳贵妃。 柳贵妃知晓卿欢也在,便是特意过来走一趟,“娘娘,陛下之前赏了妾两盒洛神香,妾想著娘娘素来不喜脂粉香,可这洛神香不同,陛下喜爱得很,若陛下来了娘娘宫里,闻到这香,应当也会放鬆一些。” 说著,柳贵妃將一盒香粉並著鎏金熏笼一併让宫婢送到姜皇后面前。 卿欢垂眸,柳贵妃这是炫耀恩宠来了?也太明目张胆了。 隔著盖子,她嗅到那香味,的確有一股浓郁的甜香,只这香中夹杂著…… 她皱眉。 姜皇后依旧保持得体,“妹妹这意思便是圣上每次来本宫这景和宫,心情都是不虞?唯有去柳贵妃的蘅芜宫才会畅快?” 柳贵妃却很是无辜,“妾从未这般想,皇后娘娘这是误解妾了。” “罢了,你还有何事?”姜皇后头更痛了。 卿欢很自觉地上前,帮她按著太阳穴的位置。 “並无了,妾这便不打搅娘娘了。”柳贵妃起身,之后面色一白,又坐了回去,却是捂著唇连连乾呕。 卿欢观她那神色。 莫不是,有了身孕? …… 这一整日,卿欢过得忐忑,柳贵妃究竟有没有身孕,还是未知。 但她竟然上赶著去景和宫挑衅,属实有点不对劲。 按理说,柳贵妃有四皇子那般儿子,性子不该如此草率。 她心头隱隱不安,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件事。 待至国公府,先是去了慈念堂同老夫人见了个礼,避重就轻地说了些宫中事,便准备回棲云院。 路过后院的厅,平日戚修凛下差,有时会在厅休息。 她方才便问了赵嬤嬤,说是世子已回来,正准备去宫门接她。 赵嬤嬤还贴心地跟著她,“侧夫人,老奴这就去与世子说一声,免得他与侧夫人错了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也就几步路的行程,卿欢同赵嬤嬤笑了笑。 哎,侧夫人可真是个好性子。 而且,长得与从前的荷香,有点像。 赵嬤嬤便觉得她格外亲和。 卿欢朝厅走去,还未靠近便听到一声饱含倾慕的声音。 “宗权兄长,还是你教得好,不然,綺莹如何能写出这般字,綺莹还做了臂弩,稍后拿给兄长看看,若是能给军中兄弟用上,也不枉綺莹这些时日苦熬心血了。” 卿欢顿住,借著那层叠枝,看到苏綺莹脸色緋红,手中是一副字帖。 戚修凛离她不远不近,倒是恪守著本分,却不知方才说了什么夸讚的话,才让苏綺莹羞的眼含春心。 这眼神,並不陌生。 是因卿欢也曾扮作倾慕,去看世子。 第95章 怀中是骨肉酥软 卿欢早就觉得这位苏姑娘看向世子的眼神不一般,平日还会有所收敛,没想到无人处就这般放肆。 她也是想看看,世子有什么反应,便往后退了一步。 却不小心踩到了地面的小石子。 戚修凛耳力超然,听到著声音侧首来看,便看到了站在厅外,那道纤瘦娉婷的身影。 他微皱的眉心忽地鬆缓,“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不让人来通传我。” 卿欢脸上的带著笑,即便疲累,还是温柔小意的走过去。 “妾开始並不知道夫君回来,是赵嬤嬤说了夫君在厅,妾又想著夫君应当累了便没有打搅。” 她走到那桌前,平时这儿只会摆著吃食,今日却摆上了砚台,和一副供人临摹的字帖。 那字帖字跡浑厚苍劲,正是出自戚修凛之手。 “这是世子写的字吗?” 她將两幅字摆在一起,指著左边的字帖,那眉梢眼角的柔和,在秋日温暖的阳光下仿佛镀了层柔光。 戚修凛眸光温和,“是。” “夫君的字写得真好,苏姑娘有世子这样的老师,这字也写得与世子一般颯爽。”卿欢这是把苏綺莹架在了学生的位置。 如同她一般,身为学生对待老师,怎么能生出僭越的心思。 苏綺莹闻言,脸色一白,揪扯著衣袖,“侧夫人谬讚了,我这字如何能与兄长相提並论。” “苏姑娘谦虚了,你既称夫君为兄长,那我便是嫂嫂,回头我让秋兰给苏姑娘送上几本书册,都是我也觉得不错的,苏姑娘閒来打发一下时间也好。” 苏綺莹瞧著他们二人挨得很近,心口酸涩,再也待不下去,拿起了字帖便同兄长说了有事,匆匆离开厅。 她前脚刚走,卿欢便觉得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夫君,妾哪里说错了吗?” 她出嫁前,母亲就告诉她,后宅的女人最忌善妒。 但男人心,也不能一点都不抓。 否则,他会以为你不在意他。 戚修凛唇角微微上扬,“没有,今日在宫里都做了什么?” 她鬆了口气,將宫里的事,一一同他说。 晚膳之后,卿欢左思右想,还是將柳贵妃这件事也同他说了。 “明日起,我每日亲自送你入宫,然后戌时前,去宫门处接你。” 顿了顿,他接著道,“我已在京都给綺莹物色郎君,过几日便会安排她去相看。” 卿欢调暗了烛光,回到榻边时,朝他盈盈看了眼,“夫君安排就好。” 就这一眼,让他心头冒了火。 “膝盖上的伤,可还疼了?”他从前最不屑女色,甚至在赵明熠面前说过,此生不会娶妻。 温柔乡是英雄冢。 他此刻,居然生了贪心。 卿欢白日在宫里说话做事时刻谨慎,身心俱疲,她不想踏入宫门,但还得装著样子。 “还是有些疼,尤其是,今日见了皇后娘娘和柳贵妃,还有其他的妃子,便要行礼,是以还未完全康復,並不能服侍夫君。” 她话是这么说,身子却已经靠近他。 甚至羞赧地主动伸出手,去解他宽鬆寢衣,那柔软之处也贴向他坚硬的胸膛。 许久之后,卿欢脸蛋潮红,手也酸麻无力,靠在他怀里,鬢角都热出了汗。 戚修凛抚著她玉白背脊,只觉得怀中是骨肉酥软,方才那种衝破魂灵的舒爽,他从未体验过。 再一低头,怀里的卿欢已经累得睡著。 他便將人放回被衾中,让秋兰送了温水,用温帕子擦净她面颊的细汗。 …… 夤夜。 四明堂一片寂静。 铁衣一袭夜行衣,匆匆赶了回来,他这番出去办事,收穫很大。 將怀里的纸包取出来,递给了世子。 “爷,您让我查的这些粉末,已经查出来了,是牵机毒,吸食者四肢无法自控,失去反抗能力,想来梁王就是因此才会被狱卒杀死。” 戚修凛看著纸包里的药粉,眉头皱得更深。 这种东西早已禁用,甚至一旦在坊间出现便会有牢狱之灾,也是因戾太子就是用此毒,杀害了自己的妃子和女儿。 昌惠帝与戾太子是一母同胞,前太子凶残暴虐,甚至在岁宴上弒君,被当时为皇子的昌惠帝围剿。 万箭穿心而亡。 当时指挥將军便是梁王。 但这种毒,早就被圣上禁止,难道是戾太子的余孽要为主报仇? “爷,梁王死了也是好事,这种奸贼人人得而诛之。” 戚修凛,“怕就怕,有人借著戾太子的名声,行杀人之道。” 无论如何,梁王死得蹊蹺,戚修凛不会將此事作罢,依旧会暗中继续调查。 翌日,卿欢依旧要去景和宫,她听话地在院內等候世子。 嫡姐的身影落入眼瞳时,她微微一顿,迎上去行了个礼。 徐灵君皱眉,看著她的肚子,“你嫁给世子已有段日子,每日要吃助孕的汤药,也是一笔不小的银钱,怎么这肚子还是没有动静,莫不是,你不能生吧?” 若徐卿欢是个不能生的,她的算盘不就落空了。 “世子其实並未总是留宿棲云院,便是来,有时也只是与妾下棋聊天,嫡姐不用著急,这心急,自是吃不了热汤食。” 卿欢垂眸,盯著足尖。 徐灵君冷眼看她,“若生不了,你便是个废物!老夫人其实並不乐意这桩婚事,便是陛下赐婚又如何。” 卿欢抬眸,清凌凌的目光望向嫡姐,“嫡姐不是说过,你我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夫人再不喜,也不会將妾赶出去,可若是旁的谁犯下大错,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脱身。” “嫡姐也莫要想著借谁的手,为难妾,焉知最后不会祸连己身。” 徐灵君黑著脸,“你在指桑骂槐,蠢东西,凭你也配说教我!” “我自是不配,但嫡姐要是还分不清敌我,那日后,自有人会出手。”卿欢微微一笑,恰好,戚修凛从主院过来。 二人便就此打住。 “夫君……”徐灵君刚开口。 戚修凛嗯了声,“你没什么事就不要到处走动,回漪澜院待著。” 什么?徐灵君一片茫然,她没说几个字就被他打断,还不让她出院门。 这是要將她软禁在漪澜院不成? 眼睁睁看著庶妹和自己的丈夫一同离开,徐灵君恨得目眥欲裂,却只能回到漪澜院,一把推掉了桌上的茶盏。 “贱人,这就勾得世子为她说尽好话,她在宫中为何没有受到公主的磋磨,还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莫不是她在宫里也有相好的。” 徐灵君不由得想起了温时玉和赵明熠。 还有那个七皇子。 孟嬤嬤关上门,劝道,“这有什么,大姑娘何必为了个贱东西动怒,您不妨这样想著,世子疼她便会让她多几分受孕的机会。” 徐灵君忍了又忍,也觉得有道理,便压下心头怒火。 她低头抚摸自己的腹部,世子不来她房內,她便是一个人,也生不出来孩子。 第96章 臣子妻不可欺 徐灵君还在悵惘,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孟嬤嬤去察看,才知是每日来府里送菜的菜农,摸错了路,差点进了漪澜院。 孟嬤嬤一通训斥,那农妇弓著腰,往后退的时候遗落了个荷包。 那荷包虽旧,却很眼熟。 孟嬤嬤心惊不已,忙捡拾起来回了漪澜院,將东西交给了大姑娘。 “这是……”徐灵君气得將荷包丟在地上,使劲地踩了几脚,“冤家,为什么一定要缠著我。” 萧凌那个莽夫,见不到她便想了这个餿主意,让人假装菜农,趁著送菜的时候溜到后院。 鸿雁传书。 他在荷包里放了块玉石,是他在边关捡拾,打磨成了剔透的月牙形状。 徐灵君可不承他的情,將那玉石砸得粉碎。 “大姑娘,萧二郎如今回了京都,不能对他动手,容易引起世子的注意,待他来日娶妻,便不会再纠缠大姑娘了。” 徐灵君闻言,吩咐孟嬤嬤,“这事儿,交给你去办。” 萧凌也不过是图她的身子,待他有了新妇,就会分身乏术。 …… 戚修凛將卿欢送到宫门处,手中还握著她葱白指尖,想起昨夜,他呼吸微沉。 “夫君,我到了,你鬆开手吧。”他这一路,將她的手当做个好玩的物件。 她却是心中知晓,脸颊始终红著。 卿欢正要下车,听得身后,戚修凛轻声唤了句,“盘盘,晚上,我会早些过来,去景和宫接你。” 她因为被唤了乳名,一时有些恍惚,隨后便展露笑容。 “好,妾等著夫君。” 再入宫,她更谨慎不少,很快到了景和宫,便听到几个宫女低头私语。 “陛下宣告了喜讯,说是蘅芜宫的那位又有了,这可是那位的第四胎,头先的除了四皇子,其余全部未能生下来。” “陛下当真是宠爱她,还不是因著她那张酷似先皇后的脸。” 卿欢一惊,这宫中辛秘之事,她多听一句便多几分危险。 迈步进景和宫时,那两个宫女便被景和宫的掌事沈嬤嬤发现,当即就拉到了角落去打板子。 砰砰砰的板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格外嚇人。 两个宫婢被堵住嘴,直至被打得晕死过去。 卿欢心头狂跳,面上没有显露出情绪。 她刚入了东暖阁,便看到了坐在锦绣小几上的太子妃。 昨日,卿欢已见过这位太子妃,生性的端庄嫻雅,品貌俱佳,与太子算是良配,且志趣相投,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情意。 “臣妇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太子妃。” 卿欢行了礼。 “徐侧氏,近来太子妃总是身上无力,嗜睡,你来给她诊一诊,可是有什么不妥?”姜皇后发了话,卿欢不敢不从。 只是宫內御医无数,太医院更是能人辈出,为何要让她来给太子妃诊治。 卿欢压著心头疑惑,上前,恭敬地跽坐在了太子妃面前。 “有劳了。”太子妃芙蓉般的面上略有些苍白。 卿欢的指尖刚搭上她的腕子,几息功夫便確认。 居然是喜脉。 只是脉象有些凌乱,显然是胎相不稳。 “如何?”太子妃急切问道。 姜皇后也目光幽幽,仿佛,她若不说实话,今日便出不得这景和宫。 她后背已冒出冷汗,又嗅到空气中有洛神香的气息。 宫內的制香师多是根据各宫娘娘喜好,每月定时定量地做。 柳贵妃的洛神香尤其珍贵,香料昂贵,有助孕效果。 可那香中,分明有少量的麝香和斑蝥。 斑蝥便是上次赵惊春在水牢中投下的毒药。 都能使女子不孕,便是有孕也会落胎。 她不知该不该说。 “徐侧氏,你可是诊出来什么?”姜皇后声音柔和,循循善诱著,让她说出详情。 卿欢能感觉到,她目光带著压迫感,万不得已,只得撒了谎,说自己学艺不精,看不出任何症状。 “无碍,只是恰好你来了,便让你看看,既你也瞧不出什么,那回头再让太医院的人看看。” 姜皇后將这件事揭过,又靠在囊枕上。 卿欢先是给皇后说了会子坊间趣事儿,便隨著嬤嬤一起去御园,採摘鲜,准备给皇后做些果茶。 那御园假山嶙峋,秋馥郁,她一时没跟住,便与嬤嬤走散。 远处,便是那日男女合欢的地方。 她不敢再迈过去,便准备折返回去,却看到假山后忽然冒出来的蓝色衣角。 “二姑娘,许久不见了,如今倒是愈发的明媚动人。”七皇子甫一出现,便拦住她的去路。 卿欢后退,“七殿下,妾身如今已是国公府的侧室,殿下还是称妾身为徐侧氏。” 七皇子目光阴冷,大步靠近她,一把拉住她手腕,朝自己拖拽。 “你好手段啊,早就跟戚修凛勾搭上了,马场便是他將本殿下打晕,还假装坠入山谷,徐二,你当本殿下是蠢的?由著你糊弄。” 他一行说,一行將她往假山后拽。 那儿树荫浓密,只要她踏进去,会发生什么事,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七殿下,请您自重,沈嬤嬤就在不远,她若发现,殿下百口莫辩。”她挣扎不开,手腕被捏得生疼,仿佛断了。 七皇子冷笑,眼底露出垂涎,这口肉,他没吃到嘴里如何甘心。 “那就让她发现,到时候谁会相信是本殿下强迫你,所有人只会以为是你勾引本殿下。” 一个人尽可夫的荡妇,失去名声,便只会被休,他再好意接手,纳她做个妾。 卿欢肝胆俱颤,抬脚便踹向他身下。 一声哀嚎,从七皇子口中发出,他痛苦地捂著双腿间,咬牙切齿地骂道,“贱妇,竟敢踹我。” 那厚实的巴掌眨眼间便要落在她细白的脸上。 驀地,有人迅速地一脚蹬在七皇子腰后,另一人拿著披风罩在他头上,便是一顿暴揍。 卿欢心有余悸,此番微微颤抖,对上那双温润却含著怒意的眸子。 “温少卿?”她的手,还在温时玉掌心里。 温时玉看她一眼,缓缓鬆开手,往后退了半步。 而暴揍七皇子的,便是赵小郡王。 这两人,怎么会走到一起? “早就想揍你了,叫你手欠,叫你嘴贱,叫你覬覦別人的妻子,臣子妻不可欺,三岁尿床的孩子都知晓,偏你不知……” 赵明熠打得拳头髮木,一回头,看到两人站在一起,总觉得怪怪的,还不等他开口。 假山那边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第97章 摊了满地的脏东西 卿欢刚才被七皇子纠缠,此刻髮鬢微乱,面色苍白,一看便能让人生出误解。 “小郡王的人会带你离开,无论是谁问,都要说,从未见过七皇子。”温时玉將掉在地上的小竹篮捡起来,瓣用衣袍一股脑包著,利落地抖了几下。 泥土纷纷而下,只剩那些粉白瓣,他便將这些东西倾倒在篮中。 “切记,一口咬死这件事!”他再三叮嘱。 卿欢清楚,被旁人知晓,传到帝后耳朵里,连世子都保全不了她。 她紧张的声音微微颤抖,却还是点头,“多谢温少卿。” 赵明熠著急地用披风捂住七皇子的脸,“你也放心,我的人已经去通知宗权了,他很快就会赶过来。” 这七皇子平日在外面就不是个善茬,如今竟把黑手伸到徐二头上。 真是提著灯笼上茅房,找死! 卿欢朝著相反的方向,躲了过去,几息功夫,便听到有人嗓音尖利道。 “奴婢看得真真切切的,那徐侧氏与七皇子拉拉扯扯,好不放肆,七皇子那手都伸到她衣袍里了,眼看著就要抱在一起了……” 赵明熠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说得有鼻子有眼,比他的话本子还要精彩,再去看温时玉。 他清风朗月地站在树下,不躲不避,仿佛预见了这场阴谋。 方才才故意引著他来到此处。 树影一晃,脚步声到了眼前。 今儿宫里也是热闹,平时很少宴请的十三,却是请来了公侯家的贵夫人千金,在房那边做茶谈心。 也是这般巧,要来御园里赏。 但是跟假山前的两人打了个照面,眾位妇人齐齐愣住。 “小郡王,温少卿,你们这是……” 梁国公府的梁夫人惊诧不已,再看地上瘫著的郎君,正是七皇子! 十三脸色微僵,目光朝別处看,似在寻找什么。 除了温时玉和赵明熠,竟然没有別的谁。 “温少卿,你能给本宫解释一番,小郡王这是做什么,殴打皇子?七哥是如何招惹了小郡王?”十三一副兴师问罪的神色。 温时玉抚了抚衣袍,拱手回道,“公主,此事说来话长,还是让小郡王自行解释。” 赵明熠拿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好傢伙,难题落在他脑袋上了,就没见过翻脸速度这么快的。 他清清嗓子,正待胡说八道。 假山后,小宫婢抱著个小布包,灵巧的钻了出来,大声嚷嚷著。 “公主,梁夫人,沈夫人,奴婢在后头发现了这个,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小宫婢似没料到前头这么热闹,一时愣在原地,手抖著,那布包里的东西也落在了地上。 羊眼圈,装著水银的小铜珠,药膏子,红绸缎…… 那些贵妇皆是婚嫁过的。 当即就看出来这些是个什么下贱东西,都不由得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赵明熠一愣,温时玉眼底也一闪而过了阴冷。 所以……这些原本都是要用在徐二身上的? “七皇子平日在秦楼楚馆左拥右抱那些小倌儿,我还当是传言,不足为信,没想到他竟把这些歪风带到了宫內,方才,他对本郡王动手动脚,行为不端。” 说著,赵明熠眼神嫌恶,“七皇子是把我当成那楚馆里的小倌儿了,非但口出狂言,还弄伤了我的手,温少卿就是人证。” 他伸出手,五根手指上都是血。 再看奋力挣扎的七皇子,牙都被打得鬆动,真真假假,竟分辨不清。 “胡说,这是污衊,这东西不是本殿的,本殿方才明明是跟那徐……” 啪的一声。 赵明熠一个巴掌甩上去,“我就算是个男人,名声也要紧,以后还要娶妻生子的。” 温时玉仿若旁观者,不疾不徐道,“臣日前在办一件案子,正与七殿下有关,是明月楼的一个淸倌儿无故身亡,死前便是见了七殿下,馆里的妈妈都可以作证。” 贵妇们神色各异,毕竟这是皇家辛秘,他们不敢说话,忐忑地看向十三公主。 十三那张脸如倒了顏料,红了黑,黑了红,咬著牙愤怒无比地看向赵明熠。 恨不得將他活剥了。 “既然公主不信,那就让圣上和皇后娘娘看看,到底是谁在秽乱后宫。”赵明熠揪著七皇子的后领子,把他拎了起来。 七皇子还在负隅顽抗。 他袖中还藏著徐二的帕子,便是刚才纠缠时从她身上顺过来的。 “你无故殴打皇子,正好了,这件事就让父皇母后分辨。” 温时玉瞧到七皇子袖中帕子,眸光暗下去,“殿下,您行动不便,臣扶您去景和宫。” 然后不动声色將那帕子扯入自己掌中。 …… 卿欢虽说被赵明熠的人带走,却因要跟七皇子对峙,便又被寻到了景和宫。 那些贵妇的目光上下打量,仿佛她真的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回皇后娘娘,妾今日並未见过七殿下。”卿欢此刻已经调整好情绪。 七皇子本想摸出证物,却发现袖管中空无一物,登时傻眼,便恶狠狠地瞪了眼温时玉。 定是他,方才將东西偷走了。 “母后,儿臣並未撒谎,是徐卿欢蓄意勾引,还让个小宫婢去传话说要见儿臣,儿臣这才去御园赴约。”说著竟真的传出个证人。 卿欢看了眼,是之前在景和宫外遇到的小宫女,倒是搭了几句话,却只是好心帮她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 “七殿下非说妾让人传话,可有证据?若无证据便在污衊臣妾,也便是污衊国公府。”卿欢撩了裙摆跪下,不必自证,因为本就是谎言。 温时玉看向侧殿內,毫不畏惧地卿欢,面上带著自豪,他教导出来的,並未让他失望。 “你瞎七八扯,是你想把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用在小爷身上!”赵明熠豁出去了,把这事儿揽到自己头上。 正好父母一直逼他相看女娘,趁此机会,绝了他们的心思。 姜皇后倒不是不信卿欢,而是七皇子再胆大,也不会在宫里胡来,她便问了沈嬤嬤。 “老奴也不清楚,徐侧氏原本与老奴一起採摘,后来便找不到人了。”沈嬤嬤如此说,那些贵妇不由咋舌。 又是男又是女,玩得真。 温时玉拱手,“娘娘,臣觉得有失公允,徐侧氏与戚世子情投意合,新婚不到三月,戚世子身居高位,孰轻孰重,想必徐侧氏还是分得清。” 十三冷笑。 “温少卿,你与徐二,当初可是传出不少艷事,本宫还以为她是要嫁你的,却不想……徐二这心思这般野。” 卿欢听她这么说,心里明白,今日的戏,究竟是谁在操纵。 “公主……” “公主此话不对,臣的妻子早就属意於臣,与温少卿也並无艷事,一切不过是捕风捉影。”殿外,迈进来一道挺拔健硕的身影。 日光细碎,落在他頎长背脊,也將他俊挺冷冽的面孔镀了层浅淡的光圈。 戚修凛大步行到了卿欢身边,视线一扫,也看到了摆在地上的脏东西。 他刀枪血雨里走过,死人堆里爬过,浑身气势凛然。 竟是直接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徐侧氏。 “臣与徐侧氏,伉儷情深,夫妻恩爱,外人便是一根针也插不进来,反倒是公主,屡次针对她,可是对臣有所不满?” 戚修凛单刀直入,劈向十三。 十三被他的森冷目光,看得心里一惊,不由得张口欲辩。 赵明熠眨眨眼,抬袖挡著额头。 “皇后娘娘,我也有冤,想我堂堂八尺男郎居然被七殿下如此羞辱,我,我不活了。” 第98章 想跪舔,无人在意 赵明熠在外人眼里本就是个混不吝。 此刻,差点撒泼哭闹,要让姜皇后给个说法。 他是太妃的心头宝,就算这般年纪也没娶妻,也无人敢私下置喙。 但今日,他要是发了癲,闹的整个后宫都知晓,皇家脸面何在。 姜皇后板著脸,右手猛地拍了下桌角,“胡闹!都给本宫住嘴,此事,本宫自会查清楚,也会给无辜者一个清白,但要是有人敢欺瞒,本宫也绝不姑息!” 闻言,七皇子哆嗦了下,他只是想败坏了徐二的名声,没想过事情会闹到这么大的地步。 如果深查下去…… 他不由得有些担心。 姜皇后被气的心口难受,宣了太医来请脉。 那些贵妇们被打发离开,且心中清楚不能吐露出半个字,否则就会牵连家族。 乾清殿內 昌惠帝听了赵明熠的一番陈词,脸色瞬间极为难看。 “老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来给朕说清楚。”皇帝冷眼看著殿內的人,目光掠过戚修凛,却是落在了事情的关键人物身上。 七皇子骑虎难下,只能往卿欢身上泼脏水,称是她勾引自己。 但没想到,戚修凛直接一句话將他压的死死的。 “臣相信自己的妻子,绝不会做此等事。” 卿欢也跪在地上,叩首,“臣妇是冤枉的,还请陛下明察。” 赵明熠搬出来刚才的说辞,祸水东引,牵出来十三,把浑水搅的更溷浊,这样谁都脱不了身。 便是此时,温时玉让人送上了一叠厚厚的卷宗。 卷宗中记载著这些年,七皇子在楼拢共销上万两白银,还没有算上打赏给那些伶人倌儿的银子。 更包括七皇子恶意折辱了几名淸倌,致人死亡。 证据,倒是堆得满噹噹。 “父皇,儿臣没有,这些都是攀诬,是温时玉为了维护徐卿欢编造的假象,他们两人兴许早就暗度陈仓……” 昌惠帝深吸口气,豁然起身,下了陛阶,抬脚便踹向了七皇子的心窝。 “孽障,还在胡说八道!” 七皇子往后仰倒。 他適才被赵明熠殴打,此刻招架不住吐出口污血。 十三脸色青白,绞著袖口,垂头盯著地面,隨后趁人不备,悄无声息的出了乾清殿。 “你去,將这件事处理的乾乾净净,別留下把柄。”十三吩咐了贴身嬤嬤。 老嬤嬤点头,转身小跑著去寻了那个给七皇子送信儿的宫婢。 这件事就是十三策划。 她想著让七哥污了徐二的清白,如此,国公府自然容不下徐二。 宗权看清了徐二是个什么货色的女子,两相比对,才能发现她的真心。 老嬤嬤离开后,唤了宫婢到身前,“公主说了,这事儿你办的不错,要给你个赏赐,你隨我来吧。” 小宫婢满心欢喜,以为能得到一笔银子,便喜滋滋跟在姑姑身后。 “姑姑,这是要去哪里?”越往前走,越是曲折。 两边的路也变得狭窄,地上都是些碎石子,宫內有几处年久失修的殿宇,平日鲜有人来。 宫女们私下说,这儿闹鬼,便是前皇后身边的婢女,也曾在此处不慎坠落枯井。 老嬤嬤回头,笑道,“公主的赏赐,便是送你,上黄泉路。” 说完她抬手,从茂密树后,窜出来几个灰扑扑的身影。 一人用布巾塞入宫婢口中,压住她舌头,抬起她的双手双脚,就要往圆窄的枯井里塞。 “麻溜点,把人丟下去,再把盖子盖好。”老嬤嬤说完,肩胛一麻,半边身子又麻又酸。 灰色衣袍的铁衣带著人,冷眼看著他们要毁灭证据。 “老刁婆子,胆大包天,在陛下眼皮子底下都敢杀人行凶。”铁衣说完,又是一掌,击打在老嬤嬤的后脖颈。 他带来的侍卫以雷霆迅猛之势,控制住了所有人。 …… 昌惠帝踹过七皇子之后,自个也踉蹌了一下。 內监王全慌忙上前扶著帝王。 “陛下,您当心些身子,可莫要动怒,之前御医可交代了让您平心气和些。”王全让小內监送了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是几枚丹药。 昌惠帝就著茶水嚼碎了咽下去。 也难消他心头的火气。 “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万里江山便是败坏在你们这些混帐手里。”昌惠帝坐在了陛阶上,让卿欢起身。 王全给他顺著气。 卿欢不敢抬头,只觉得四周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 天子一怒,似乎连著大地都要抖上一抖。 她身形一晃,便察觉身边有人俯身將她带了起来。 戚修凛用身体撑住她,袖摆之下,他温热的大手,握住她冰凉的指尖。 “今日事,今日毕,我会给你要个公道。” 他声音低沉,侧脸冷峻,卿欢乱跳的心似乎有了依靠,缓缓地,挨著他。 她初入国公府时,满心想著儘早离开,和母亲去过安稳日子。 后来事情不可逆转,她只能选择依靠世子,换得暂时的安寧。 卿欢固守著本心,不想迷失,也从未觉得自己能永远得到他的袒护。 可这会儿,她神色迷惘的看著他,內心生出几丝感动。 察觉到卿欢的视线,戚修凛並未回头,只是收紧了力道。 七皇子已是强弩之末,忽然想起来,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说是徐卿欢要见他。 他鬼迷心窍才会做出这种事。 “父皇……是,的確是个宫婢叫如意,说那徐侧氏要见儿臣,若不是徐侧氏的意思……咳咳,想来是有人故意陷害……” 七皇子爬到昌惠帝脚边,拉扯著帝王的衣摆,“儿臣让父皇失望,是儿臣的错,可儿臣的母妃还在世时,父皇也曾常常到母妃的暖阁,与母妃说话,还会抽背儿臣的课业……” 昌惠帝的脸上,这才流露出了对昔日的追思,也想起了,那个总是温婉安静的妾室,在他还不是帝王时,便总是陪伴在侧。 可也只是瞬间。 戚修凛沉声道,“陛下,若真如此,那便让那个宫婢入殿。” 昌惠帝摆摆手,示意王全去拿人。 不远处,十三得意的看著他们互相攀扯,再看向温时玉,不由出言嘲讽,“可惜呀,温公子,这徐二连赵惊春都不如,她將你当做踏板,你比不过戚家,便被拋弃,可怜惊春被遣送岭南时,你连送也不去。” “公主慎言,赵肃恶行昭昭,赵惊春也非善类,公主的意思,是替谋逆之人惋惜?” 十三噎了下,“你被人丟弃,跪舔什么。” “公主想跪舔,却无人在意。”温时玉冷声回了句。 十三並未被他刺激到,反而阴惻惻道,“本宫等著看她被万人唾弃。” 但下一瞬,她便惊恐的瞪著眼,看向殿外不远处,被铁衣等人押过来的小宫婢,和她的贴身嬤嬤。 第99章 哄人原是用嘴哄的 铁衣押著几人,进得殿內便朝著帝王行大礼,“稟陛下,这几人便是幕后的帮凶,尤其是这位嬤嬤,方才末將便瞧到她带著那个叫做如意的宫婢,企图將她投进废弃宫殿的枯井中……” 昌惠帝闻言,神情微闪,缓缓地看向了老刁奴。 老嬤嬤身子一软,跪了下去,却是一口咬定,这件事无关其他任何人,是那如意犯了错,她才想著嚇唬一二。 “宫婢犯错,自有內务宫廷司处置,何时轮得到你越俎代庖?”赵明熠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你好像是十三公主身边的叶嬤嬤?” 昌惠帝绷著脸,看向十三。 十三忙辩解,“父皇,这件事,儿臣不知。” 不知便能搪塞过去,也妄想摘脱乾净。 但戚修凛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戚修凛鬆开握住卿欢的手,轻轻地,將她往后拉了把。 隨后,他撩袍跪下,行了君臣之礼。 “陛下,臣有本奏。” 殿內一片肃穆,便是昌惠帝也敛了神色,不再去看十三。 “王全,將戚將军的本,呈上来。”帝王称呼他为將军。 那此刻,在乾清殿內,便没有世子,不是家事,而是国事。 王全行到戚修凛身侧,掐著嗓子道,“將军,请吧。” 卿欢却见著铁衣从身后的侍卫手中,取来了漆木雕匣子。 她眉心一跳,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这样的情况下,她一介內宅女眷不该留下,可帝王却没有让她退下,她只能垂著头,死死地盯著自己足尖。 王全將东西呈到了龙案上。 打开匣子,將里面的东西取出,摆好。 俱是些帐册和书信。 昌惠帝这些年打压沿海贼寇,控制出关,也是为了渔民的生计。 偏偏有些海寇私下出海,牟取暴利,甚至官贼勾结,倒卖货物。 致使沿海的商户苦不堪言。 赋税日益繁重之下,总会有些百姓不得不拋了田產改去做贼。 昌惠帝严厉地打压私自出海,但这帐本上,却是说宫里有人与沿海的商户勾结,公然蔑视王法。 “十三,你也给朕好好解释!”昌惠帝將帐册,砸在地上,也似砸在了十三的脸上。 她额上冒汗,锦绣华服仿佛千斤重压得她喘不上气。 “儿臣如何解释,父皇,这上面的事,儿臣一概不知。” 她说不出口,殿內那些人的目光要將她凌迟一样,只觉得铺天盖地的冷水,涌过来。 戚修凛徐徐道来,“公主不是不知,而是不知如何辩解,公主开府两年,府上开销怕是大过了后宫,隱匿於帐簿之下的,是一笔笔无法洗乾净的黄白之物。” “也是沿海百姓的民脂民膏。” 温时玉適时附和,“正是如此,稟陛下,臣在大理寺也在处理几桩关於沿海百姓被逼落草为寇的案子,那证词,臣还未曾呈上,是因……” 他顿住,似乎为难。 昌惠帝嘆了口气,“说吧,如今,朕还有什么听不得。” 十三瘫软著身子,跌坐在地上,向来高傲的背脊微微塌陷。 “也是与公主府有关。”温时玉等待这一时刻,等了好些日子,却没想到,是借了戚修凛之手。 所以十三挥霍无度,有余钱宴请贵妇,有能力置办金釵首饰,明面上是在后宫支取银子,实际,不过是做样子。 迷惑眾人。 先是七皇子,再是十三公主,昌惠帝痛心疾首,以至於旧疾復发,便將此事交给了大理寺彻查。 十三被押出去时,淒楚地看向戚修凛,“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待我?就因五年前,我曾逼迫你娶我?” 戚修凛目光淡然,“臣,只是做了臣应该做的。” “徐卿欢,本宫且等著看你,被这个男人为了权力拋弃的那一日。” 十三微笑著,昂首挥开了身后的侍卫。 卿欢並不觉得会有那一日,她也不会成为世子仕途的障碍。 但適才的一切,让她唏嘘不已。 …… 回府的马车上,戚修凛取了药膏给她涂抹手腕的淤痕。 “疼?”戚修凛听她低低抽气,放轻了力气。 卿欢目光闪烁,泪滴便滚了下来。 他微怔,坚硬的心泛出酸意,粗糲的手指抹掉她的泪水。 “夫君,妾……没有跟七皇子有任何牵扯,小郡王及时赶到,救了妾。” “我知晓。”所以,他在答应了太妃,辅佐太子的前提之下,依旧向十三出手了。 太子与十三是一母同胞。 但敛財无度,这种人不配享受百姓俸养。 卿欢那泪珠子跟不要银钱似的,落下来便滚到他手背上,烫得他心悸。 他將人揽过来。 想来她也是嚇到了,才会如此害怕。 戚修凛一面柔声安抚,一面垂了头,唇挨著她眼皮,缓缓吮了几下。 泪水抿进唇內,舌尖尝到了微咸。 卿欢怔怔看著他,水洗的眸子,发红的鼻尖,连著微张的檀口,每一处都似画中精致的仙子。 戚修凛喉结滚了几下,车內壁灯昏暗,他俯身时,扣住她后颈。 灯影乱晃,卿欢吞吐间,满是男子灼热的气息。 车辕外,铁衣看到不远处跟来的温时玉,撇嘴,回头想同世子说一声。 那车帘子一晃,他便看到了一对儿交颈鸳鸯。 铁衣那脸,蹭的一下红得似火烧。 亲,亲了? 爷哄人原来是用嘴哄的。 怪不得军中的汉子兄弟总说,女人哭了,不要多废话,若是婆娘,嘴巴堵上去就好。 若是相看的女娘,只管大把大把地银子,买娘子喜欢的物件。 铁衣挥了下鞭子,马儿加快了脚程。 温时玉看著那马车越来越远,手中的帕子缓缓攥入掌心。 月光铺洒在街巷,他一身落拓,染满华光。 …… 宫中这件事,知晓的人极少,是以国公府內,一片祥和。 但卿欢不再去宫內,而是留在府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几日之后,卿欢在戚修凛下差之后,忽然取出一双靴子,“夫君,妾瞧著您那双鞋已有些旧了,便亲自做了一双,您试试。” 他自长成,衣物鞋袜有专门的人做,这是头一回,收到女子做的鞋履。 “妾的手艺不好,夫君不要嫌弃。”她之前做的护袖软甲,也都在新婚后送给了他,当时,他没多大反应,她还以为夫君不喜。 这鞋子做的也就忐忑。 戚修凛默默取了来,褪下脚上的鞋履,试了试,大小合適。 “妾还给婆母和祖母做了,已让人送过去。”她蹲下身,整理他衣摆。 不知为何,戚修凛不喜她將自己摆在如此低的姿態。 便將她拉了起来。 “你准备一下,过几日,我便教你一些防身的技巧。”这次宫里的事,若不是赵明熠和温时玉,她没那么容易脱身。 卿欢顺从点头,“都听夫君的安排。” 防身技巧,她学过一些,不过不够精细。 若能会些简单的刀剑用法,那用来对付寻常男子,绰绰有余。 “可能会很辛苦。”他低头,看了眼她的手,细白软滑,但掌心有些茧子。 卿欢便笑道,“不怕,若以后夫君再去营地,妾兴许也能做个隨从。” “军中的苦,男子都未必能吃下。” 她笑笑,在儋州吃的苦,十多年,她不也撑过来了。 晚间的时候,卿欢又去给婆母送了件外袍,却见著婆母脚上穿著另一双新做的鞋子。 那上头的样子,很是眼熟。 卿欢想起来,前些时候,苏綺莹找她询问过,她当时还让苏姑娘去问管事。 却没想到,她居然还给婆母也做了鞋。 戚夫人对她的態度,不冷不热,也是不喜,將那外袍隨意的放在了一边。 “你先回吧,不用做这些无用的东西,如今你嫁给宗权,早日给他诞下儿子才是要紧事。” 卿欢热脸贴了个冷脸,依旧没有丝毫难受,她做这一切也都是为了更好的在府上过活。 这边卿欢刚走,戚夫人皱眉,便將那鞋子脱了下来。 康嬤嬤赶紧让人打了水,给戚夫人泡脚,那被夹挤的双足,脚趾酸麻。 “苏姑娘做的鞋,似乎小了,夫人,明日您还是莫要再穿了,这路都走不得了。”康嬤嬤倒是觉得,侧夫人做的挺好。 无论是款式还是尺寸,都得体大方,似是仔细的丈量过。 戚夫人这辈子没被人穿过小鞋。 今次,却为了綺莹的脸面,硬生生的穿了小半日。 她有心想让宗权纳了綺莹为侧氏,但不知如何开口。 且宗权,似乎在为綺莹寻郎婿了。 第100章 握住她的脖颈,压下来 如此又过了几日,卿欢许久未曾探望母亲,便同世子提了个请求,想回家看看。 戚修凛忙於公务,也不得陪她回去,差了铁衣护送她。 “关於那件事,已经有了说法,看你最近这般安静也从不问,就不想知晓?”戚修凛见她收拾著回侯府要带的物件,没什么贵重东西,大多是她给家里长辈和孩子准备的礼物。 卿欢心中好奇,可知晓,这不是她该问的。 “此事虽因我而起,可毕竟是陛下的家事,是大晋的国事,若需要广而告之,城內会张贴布告,若没有那就是陛下也不希望外人知晓。” 她只是遵守本分。 戚修凛一时不知该说她懂事还是谨慎。 “七皇子与十三公主皆贬为庶民,七皇子终身幽禁於西山皇陵,十三公主则没收所有不法得来的银钱,公主府经过查验,发现地库藏有万两白银和无数金银器皿,那些东西折算下来,可供大晋朝百姓吃穿五十年。” 戚修凛极为愤怒,是因在偏远地区还有人吃不饱饭。 卿欢瞠目,“竟然这么多?” 这十三公主也著实大胆,藐视皇权,表面看著只是高傲了些,背里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 她手里的书册掉在了地上,那是给小侄儿准备的。 戚修凛弯腰,將书本捡起来,是她画的一些人物动物的小像,当真栩栩如生。 “嗯,贬为庶民的事,不日就会昭告天下,陛下再痛心也不会包庇子女。”他翻看几页,夸了她,“画得倒是有趣。” 她还沉浸在震惊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到他修长手指搓动著纸页,才露出笑意。 “隨手画的,也就哄著孩子玩儿。”她隨口说道。 戚修凛视线便落在她小腹。 平坦紧致,那子嗣便是在这儿诞育。 “近来汤药可有按时吃?”他找了大夫开了调理的药膳,隔两日便会让林执熬煮给她。 毕竟之前她在甘州,被那虎狼之药侵袭过身子。 卿欢点头,“妾有按照林大夫的叮嘱,除了用药还会自己按摩穴位。” 在这国公府,到底还是要有个孩子,就算嫡姐虎视眈眈,覬覦她的肚皮,她也会不遗余力寻求世子的庇护。 戚修凛便问,“按摩哪里?” 她未曾多想,抬手指著自己小腹脐下三寸,“关元穴和经外奇穴,还有气海穴……”卿欢的话忽然止住,世子修长的大手按在她小腹。 也不知他在想什么,神情专注,“便是这样按?会不舒服?” 他,竟然给她按摩穴位? 卿欢愣住,其实他根本不会,只是在乱揉,揉得她小腹热乎乎,跟他掌心一样的起了燥火。 她便左右扭著觉得痒。 戚修凛瞧她两靨嫣红,心念一动,以坐著的姿势缓慢的,握住了她的脖颈,朝著他压过来。 柔嫩的唇刚贴上,他便抿了下,如同在吃著糕点,细细地品尝。 他记得,要这般,再那样,女子会觉得愉悦。 卿欢脸上云蒸霞靄。 怯生生地被他捲住,东躲西藏却依旧没有逃脱世子的追逐。 她整个身子都软成水,菟丝一般攀附著他,只觉得,他这身上的骨肉如此之硬。 日上三竿,卿欢便被铁衣护送著往侯府而去。 这一整日,都督府里的戚修凛总会不经意想起,她坐在自己怀中那副柔媚轻吟的模样,浑身似乎都软成了水。 原来,女娘与男子的身躯,当真是不同。 他想得出神,连赵明熠来了都未曾发现。 铁衣正要提醒。 赵明熠抬手压在他嘴唇上,“嘘!” 铁衣,“……” 倒也不必拿手堵住他的嘴。 “这位俏郎君,这是思春呢还是思春呢,脸都烧起来了,想你的小媳妇了?”赵明熠荤素不忌,出入这都督府如入无人之境。 戚修凛拧眉,“你来做什么?” 他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翘著腿,拿起来桌上的糕点,正要往嘴里塞,却被戚修凛给夺了去。 “你这般慳吝,要不是我在殿上自泼脏水,那脏水可就泼到徐二身上了。” 戚修凛看了眼糕点,復又塞入他口中。 他吃得痛快,连著茶水也喝了半盏,才满足地打了个嗝,“你衙署的厨子手艺不错,比我祖母那寿安宫的嬤嬤做得好吃。” “可不是,这是我们侧夫人给爷做的,小郡王倒好,一口气吃了大半。” 铁衣也有幸吃过一次,但也仅那么一次,便再没有机会了。 赵明熠忽而严肃地看著戚修凛,起身走到他身边。 “上次你去了趟寿安宫,祖母就去找了陛下,想必你跟祖母达成了什么议程,才会有赐婚这件事,你不愿说,我就不问。” “但宗权,我要提醒你,因为徐二,这次你得罪了不少人,箭射出头鸟,本来该射温时玉,但你先一步开口,就失了先机。” 朝堂之上,人人都在算计,就看谁能笑到最后。 “温时玉这么巧,揭露七皇子,还引我去御园,要说他对徐二有什么心思,那应该有,但他也利用了这次机会。” 赵明熠后来想明白了,就算那日他不去御园,徐二也不会有事。 因为温时玉的人,时刻在关注著七皇子的动向,他也要,对七皇子下手。 戚修凛默然,半晌才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他在借势。” …… 酉时,戚修凛下差,准备回府换了衣袍去趟承安侯府。 戚夫人差了康嬤嬤让他去慈念堂。 戚修凛应下,换了件竹青色圆领长袍,便去寻了母亲。 “宗权,母亲有件事要跟你商议一下。”戚夫人深思熟虑,决定还是告诉宗权,总不能真让綺莹嫁给旁人。 他坐在桌前,给母亲斟茶,“您只管说。” 戚夫人这才道,“早些年苏大人在京都的时候,是你恩师,教导你学业,他的女儿与你一同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前几日,苏大人来信,字里行间便是希望我们能帮著照顾綺莹。” “这要好生照顾,与其让她嫁给別的男子,不如,你便娶了她做个侧氏,她乖巧懂事,平日陪著娘,也算全了你恩师的一番心愿。” 戚修凛神色淡淡,“母亲,儿子已经给她物色了几位有志男子,相貌品行皆是上乘,便是嫁过去,只要有国公府做后盾,她的夫君也不敢欺了她。” “这怎能一样呢?”戚夫人试图劝说,“你难道看不出,綺莹待你的心意?” 屏风后,苏綺莹烧红了脸颊,不断绞著帕子,紧张地等待著宗权兄长的回应。 她想,只要兄长待她有一分情意,她也愿意一辈子侍奉他。 第101章 想为他生儿育女 戚夫人这话刚问完,戚修凛並未当即表態,也给了屏风后的女子一个期盼。 谁知,戚修凛依旧不疾不徐,“母亲若是真想留她在身边,又不想让她嫁给外男,那便办个认亲仪式,將她认作乾女儿,做我的妹妹,在后宅另闢出个院子做綺莹与新郎婿的婚房。” 戚夫人一惊。 “什么?” 他起身缓缓朝著母亲一拜,“便是纳个上门女婿也不是不可,待来日,綺莹有了子嗣,儿子也会一视同仁,將其视作亲外甥,为其筹谋出路。” 这话简直令人不敢置信,可在戚修凛看来,又很是有道理。 既全了恩师的心愿,又满足了母亲的想法,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苏綺莹脸色煞白,整个人摇摇欲坠,差点跌坐在地上。 她那双眸子,噙满了泪水。 “母亲,儿子还有要事,徐侧氏还在侯府,这便要去接她,儿子先走了。”说完,他便从容地离开了慈念堂。 戚夫人嘆口气,倒没想过,宗权会待那徐侧氏这般的情深义重,竟也不愿意纳新妇。 这样並不是个好兆头。 但从另一方面来看,他肖似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是感情真挚。 苏綺莹魂不守舍的出来,跪在了戚夫人面前,叩首道,“是綺莹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也不该让夫人操心,那就按照兄长说的,將綺莹嫁出去吧,便是往后只要能远远看上兄长一眼,綺莹也无憾了。” 她抬头,满脸泪痕,哭得情难自已。 戚夫人心中怜惜,感念当初苏大人也曾在边关帮助过宗权。 且那时节,白水崖之后,宗权重伤臥床也都是綺莹在身边照顾。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戚夫人拍著她手背,这便让苏綺莹愈发的难过。 …… 漪澜院內。 徐灵君盯著满手的针眼子,气得將线筐推翻在地。 “贱婢出什么风头,她这么閒,怎不给我做几双鞋履,跑去討好婆母和太夫人,还给世子也做了鞋袜。”她身为侯府的嫡出千金,何时做过这种粗使活。 那针这么细,每次都精准地扎在她指头上。 痛得要死! 孟嬤嬤便將东西捡起来,拿给下人去做,“您何必生气,只管让人做好了,再拿给世子就好,世子和老夫人又分不出到底是谁做的。” “我只是气不过,如今世子便是踏进我这漪澜院,也只待一会就走,我如今的身子倒是好了不少,应该能怀孕了。” 她也想,跟世子做对恩爱夫妻。 门外,进来个小丫鬟,在孟嬤嬤身边低语几句。 孟嬤嬤挥手让她退出去,“老夫人有意让苏姑娘入世子的房,做个侧夫人。” 徐灵君一愣,盯著自己指头上的血洞,又气又无处发泄。 “老夫人真是糊涂了,一个无权无势,父亲不过是个过气的封疆大吏,怎么有资格嫁入国公府!”她原本还想拉拢那苏綺莹,而苏綺莹也表现得对她客气有礼。 原来,都在算计著侧夫人的位置。 若说是徐卿欢也就罢了。 苏綺莹算是个什么东西,她也配! 徐灵君来回踱步,“这事儿不能让她成了,不然依婆母对她的疼爱,这后宅哪里还有我这个大夫人的地位。” “大夫人不必担心,世子未必就会答应,毕竟世子待您还是有几分情意的。”孟嬤嬤如此说。 倒宽了徐灵君的心。 “去磨墨,我要给母亲写封信。” …… 卿欢回了侯府,同长辈们问安之后,便去竹翠院与母亲说话。 “你如今与世子感情如何,平日里,婆母待你呢?”罗氏比较担心这个女儿在国公府被欺负。 卿欢专捡好话说,“世子待我很好,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罗氏又满脸单担忧,从那房中取出几本书,递给她,“这是母亲特意让人找来的,你要想在国公府站稳脚跟,还是要有个孩子傍身。” 卿欢与她不一样,当初她是不得大夫人喜,才被赶去儋州。 若是欢儿能生下个男丁,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这种事,急不得。”她看了眼书册,有些脸红。 正说著话,鸞儿过来,说是大公子来了。 徐知序得知盘盘迴来,连身上的官袍都未脱下,便赶了过来。 卿欢起身相迎,“兄长。” 徐知序微微一笑,目光在她面上转了圈,如今的盘盘,比之数月前气色越发的好,想必戚修凛是当真待她好。 他这心中是该高兴,却升起一股淡淡的酸涩,像是藏著的一颗明珠忽然被外人发现,纳入囊中。 “前些日子,你每日都要去景和宫,那十三公主可有为难你?”他苦於没有机会见她,这事就一直压在心底。 卿欢微笑,“並无,一切都好。” 看来兄长还不知十三和七皇子被贬为庶民的事。 晚膳,卿欢自然是不会留在府上用,但沈氏却邀她去四牌楼新开的成衣铺子,去买几件时兴的秋衫。 说是儋州那边的商贾,过来开的铺面。 “欢儿难得来一次,就不能让她好生歇著?你若想去,改日,我陪你。”徐知序打断了沈氏。 沈氏那笑意僵在脸上,神情有些尷尬。 “我也正好想去,嫂嫂,辛苦你陪我一起了。”卿欢打了个圆场,还让秋兰和瓶儿去备车,她表现得很是期待,连徐知序也不忍拒绝。 车上,沈氏时不时地抚著小腹,神情温婉,嘴角带著慈爱的笑意。 卿欢便问,“嫂嫂这是有什么喜事,也不与欢儿分享?” 沈氏看向她,犹豫几息,“我想来,是有了。” “明哥儿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那是喜事啊,兄长当真有福气,能娶的嫂嫂这样的整个京都都寻不到的好夫人,把明哥儿教养得乖巧懂事,让兄长没有后顾之忧。” 这话,说到了沈氏的心坎上。 以至於,沈氏有些愧疚,之前她身边的嬤嬤还差点误伤了欢儿。 待至那铺子,卿欢便认真挑选了几件织锦裙衫,在一处柜檯看中了缎面的枕头。 “喜欢这个?”沈氏问。 卿欢摸著,很是舒服,世子每日辛苦,书房可摆上一只,臥房也摆上两只。 “这里面是放了有益於身体的草药包,是江南顶级绣娘绣制的样子,夫人眼光不错。”小二也在极力推销。 卿欢便让秋兰取了钱袋子,结了帐,店家送了几条盖巾。 “温大人,贵客啊,您里面请。” 卿欢回头,便看到了温时玉,一袭浅紫色圆领袍,面如冠玉,人如朗月,只是站在那里就引得无数女娘的注意。 这成衣铺子一楼东侧皆是年轻女子的款式,西侧隔著屏风后便是男郎的袍衫。 他仿佛没有看到卿欢,径直走到了屏风西侧。 卿欢为免於口舌,准备离开,走到门口,从角落猛地衝出个小小的身影,撞在她身上,她身形一歪朝后仰倒。 清淡的草木幽香拂过耳际,年轻郎君搀了她一把,隨后快速地放开了手。 “徐侧夫人,当心脚下。”温时玉声音温润,已站在了几步之外,与她保持距离。 仿佛方才疾冲而出的,並不是他。 秋兰懵了下,等反应过来,气急,“夫人,那是个偷儿,偷了您腰上的荷包,还偷了我手里的钱袋子。” 说完,秋兰就炮仗似的直接冲了出去。 瓶儿不敢走,扶著侧夫人,“奴婢先送您去车上。” 沈氏还怀著身子,自然不能逗留,卿欢匆匆与温时玉道了谢,便与沈氏一起回了马车。 温时玉捏紧指尖,短短的一触即离,掌心似乎留著她衣裙间的清香。 远处,有人策马而来,都督府的人在前开道,路边的行人纷纷避让,便看到那骑坐在骏马上的郎君,冷雋威严,眸光似利剑,俊挺的脸上幽沉似水。 戚修凛的马匹停在了车边。 瓶儿唤了声,“世子。” 马车內的卿欢听到了,心头一顿,掀开了帘子,朝著他盈盈看过去,“夫君?你怎么来了?我正要送嫂嫂回去。” 男人冷冽的目光越过行人,看到铺面门口的那道清霽身影,不由,又是一沉。 “嗯,今日下差早,便来接你。” 沈氏笑著,主动去了另一辆马车,將这儿让给了两人,毕竟是女娘的马车,空间比不得郎君。 戚修凛刚进入,几乎占据了大半,显得,卿欢都有些束手束脚。 她那手边是方才在铺子里买的枕头和盖巾,落入了戚修凛的视线。 “你……怎会忽然想起来买这个?”声音,有些暗哑。 卿欢一愣,“看著色好,面料柔软,便买了,夫君有什么不妥吗?” 话毕她低头去看,枕头是並蒂,夫妻之间用了正好,至於盖巾…… 她心口嗤嗤跳了起来,连著脸颊耳垂都烧得通红,想要將那盖巾藏起来,却被一只大手捉了去。 “原来盘盘,这么想早日为为夫生儿育女?”不枉他,这一整日都在念著她。 那盖巾上,一方绣著百子千孙的样子,一方绣著石榴,皆寓意著子嗣颇丰。 第102章 他想在书案上…… 那伙计送她盖巾的时候,她並未注意上面的绣。 此刻又被世子用那种含著笑意的目光望著,便觉得脸颊一片滚热,无论躲到哪里,都避不开他火热的视线。 不多时,侍卫揪著个浑身襤褸的小孩儿,到了车前。 秋兰去追那孩子的时候,跌了一跤,此刻走路有些跛,便是被铁衣搀扶著回来的。 “侧夫人,世子,这孩子是个惯犯了,银子已经被他转移了,还把侧夫人的荷包弄得脏兮兮。” 秋兰站不稳,但也不想让铁衣扶著,乾脆单脚扶著车辕。 戚修凛挑了帘子,卿欢也靠过去。 年岁不大的男童,也不过六七岁,瘦得不成样子,脸上沾了污泥,正局促不安地看著她。 卿欢便想到了甘州那个曹县令家的公子。 “夫人饶我一回吧,我……我实在饿得慌,没有钱去买包子,我是跟著阿父阿叔上京討债的,可是那人不还钱,我就想著乞討些钱拿回去给阿父买药治病。” 那孩子说著跪了下去,砰砰砰地磕头。 “求好心人不要抓我去见官,我阿父阿叔会难过的。”只是个小孩儿就这么懂事。 在京都这样繁华的地方,还有因为飢饿而偷窃的孩子。 即便有错,也该酌情对待。 “夫君,让铁衣跟著去看看,若他所说属实,不如给些银钱,让他阿父先治病。”她也在年幼的时候被老嬤嬤毒打,撵出了院子,是有好心人给了她吃食,才活了下来。 所以卿欢不想这孩子误入歧途,想著拉他一把。 戚修凛眉心微动,“好,就按照侧夫人说的做。” 铁衣依言照做,后来去了大杂院,確认情况属实,给了那对父子一些银钱,还说是府上的侧夫人给的。 几人感激涕零,將国公府的徐侧夫人视作恩人,朝著远方叩了几个响头。 …… 马车回到国公府,戚修凛带著她先是去了慈念堂,隨后才回了棲云院。 卿欢沐浴后,踏入臥房便看到他把玩著一把小型弓弩,桌上的箭筒里,白羽箭皆是小巧的尺寸。 “这是……”她好奇望著他。 戚修凛將弓弩放在她掌心,收拢五指,手贴手地让她握紧。 “我让人特意打造的,你要是出门就带在身上,这一把弓弩可放三只箭簇,一次三发,只要扣动机巧即可。” 他扶著卿欢走到门外,对著树梢,瞄准之后,用他的食指按压著卿欢的食指。 利箭飞射,便射中了树梢,叶片簌簌落下。 风吹,落了两人发上肩上。 他捡起她乌髮上的落叶,“改日,教你如何攻人要害。” “妾知晓几处穴位是人体要穴,击之便能让人筋骨酥麻,失去自控,若是男子,便是喉结……”她伸手,摸了摸戚修凛的喉结。 他喉结,凸起,上下滚动时擦著她指腹。 卿欢不知这动作有多旖旎,依旧自顾自地说著,等抬眼时,对上他深沉的眸子,这才后知后觉要退开。 戚修凛握住她细腰,轻轻一拖。 她细软的身子就挨著他硬实的腰腹。 “盘盘,今晚,就枕著那百子千孙的枕头……”尾音,消失在贴合在一起的四片唇內。 这烛火摇曳了整夜,帐子里热气逼的她,快要承受不住。 这日之后,戚修凛便带著她练习骑射。 起初,卿欢总是不得要领,但她是个擅于思考的好学生。 勤学刻苦,便是回了府上,也要琢磨。 次日便继续训练,掌心也磨出了茧子,不到半月,她骑艺射艺便比大多女娘都要拔萃。 …… 七皇子与十三公主贬为庶民的布告,经由大理寺衙差,贴在了城中最显眼的位置。 百姓一传十十传百,坊间对昌惠帝也是讚颂不已。 甚至连茶馆也编了话本子,演绎著昌惠帝这些年的政绩。 但隨之,便是曹氏的兄长被擢升为都察院御史中丞。 这一升迁,也让曹氏的娘家重新得到了昌惠帝的重视。 卿欢得知后,就猜到再过不久,父亲应该寻个理由將曹氏接回侯府。 果然没过几日,她便接到了父亲送来的书信,委婉著说是为了侯府考虑。 且曹氏在庄子上身体不好,若出了闪失传出去,只怕会让人以为,他宠妾灭妻。 卿欢冷笑,好一个宠妾灭妻! 如今母亲已是侧室,在承安侯眼里依旧是个妾室。 是以,她要走到更高的位置,得到戚修凛的全部宠爱,这样才能让母亲过得更顺心。 稍晚些时候,卿欢熬了补汤,准备送到四明堂,途中遇到了苏綺莹。 她是从拐角出来,撞到了卿欢,手中的茶水全部洒在了衣裙上。 “嫂嫂,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带你去偏房,然后让瓶儿给嫂嫂送件衣裙。” 卿欢本来觉得没什么,但看到苏綺莹紧张到无措的样子,又不忍拒绝。 便隨她一起去了偏院。 苏綺莹的丫鬟汀兰帮她脱下外衫,摘了髮釵,连耳坠也一併摘了下来。 “不必了,只要换件外衫就好。”这小丫头,力气不小,卿欢推挡不住她的手,蹙著眉有些不悦。 汀兰囁喏,“侧夫人,奴婢也是担心这首饰划到您,等您换好了,洗乾净,奴婢再给您戴上吧。” 嘴上这么说著,动作却丝毫没有放缓。 卿欢那外衫,釵环连腰上繫著的香囊都被汀兰收到了外间。 她只著了件里衣坐在榻上,等著瓶儿送衣裙。 …… 四明堂內 戚修凛知晓卿欢要过来,提前让铁衣和侍卫离得稍远一些,免得有些不合时宜的声音,被他们听了去。 房门被推开时,他正待起身,却见卿欢穿著那件藕荷衣裙,釵环轻晃地走到了烛台边,挑熄了烛火。 四周瞬间陷入了黑暗。 只能借著月光勉强视物。 戚修凛唤了声,“盘盘?” 窈窕身影一点点地靠近,也不说话,熟悉的药草气息扑入鼻尖。 戚修凛一时间,呼吸热了几分。 这些日子,她忙著训练,一回到府上便累得再不想动弹,有时便让她坐在身上,不需她出力气。 她也是不大愿意,伏在他身上便能睡过去。 戚修凛也没折腾她,此刻,便有些急切,握著她的手,拉到了自己身前。 他猛地顿住,起身,將她推开。 待重新点燃了烛台,看清不发一语的“卿欢”,他拧眉训斥,“你未免,太过放肆!看来这些日子留你在府上,竟是件错事!” 那跌坐在地上,不敢回头的女子,浑身颤抖,捂著脸泪如雨下。 她转过头来,羞愤又哀怨地望著他。 “宗权兄长,你要了我不行吗?在边关的时候,你负伤,我亲自照顾你,那时,綺莹就已经將你当做夫君。” 苏綺莹穿著卿欢的衣裙,身上佩戴著棲云院的香囊,连髮釵也都是偷来的。 她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兄长的怜爱,届时,生米成了熟饭,他便不会如此决绝。 “我不求做什么侧夫人,只要能留在你身边,这样也不行吗?”这半月来,她顺从地去相看了几个男子,眼看著,宗权兄长就要给她定下户部家的公子。 而戚夫人却始终没有表態。 她如何能耐得下性子,只能鋌而走险。 苏綺莹起身,解开罗裙,袒露出姣白的双肩。 “哪怕只是一夜夫妻,綺莹也愿意。” “放肆,你真是,不知羞耻!”戚修凛脸色一沉,拿了披风甩在她头上,便打开门要將她赶出去。 门外,卿欢拎著食盒,颇为震惊地看著衣衫不整的苏綺莹。 “我……我並未……”戚修凛皱眉,心跳微乱,急於解释。 卿欢微微一笑,迈步进来,將苏綺莹的衣裙拢好。 “女子的清白若自己都不在意,那还有谁会在意,苏姑娘是个聪慧的人,这样做想必是真心爱慕夫君,爱慕没有错,但不该强加於人。” 苏綺莹羞愤欲死,觉得脸都丟尽了,死死地咬著唇,也不说话,扭头冲了出去。 “我与她,並未发生任何事。” 他拧著眉,对她如此淡然的態度有些不满。 卿欢將地上散落的几本书捡起来,摆在桌上,“夫君不必解释,妾相信夫君,就像上次在厅,妾也相信。” 他黑著脸,“若我没有发现端倪,方才,便与她有了肌肤之亲。” 这话有些刺耳。 她知晓,世上男子大多都要哄著来,便捡了些好话,贴著他耳边说。 “那妾该怎么办?后宅女子嫉妒也是犯了七出,妾不想让夫君觉得妾小气。” 闻言,戚修凛面色稍霽,但这心口还是不爽利。 他一手挥开了桌上的书册,带著那股淤堵,將她放在书案上。 卿欢羞的脸红,抬脚踢著他小腿,“夫君,不能在这里,去里面,去里面……” 好事渐成,本该水乳交融之际。 却被一封边关急报打断。 李怀和铁衣都在门外,两人神情焦灼,铁衣更是什么都顾不上。 “爷,戎狄那帮杂碎,又越过边界了,兵部的几位都在府门外等著跟您一起入宫。” 第103章 他不知节制了 卿欢於混沌中忽然清醒,自然不敢耽搁他的正事,忙从他身下而出,便又听到他闷哼一声。 四目相对,卿欢只敢把目光落在他汗津津的胸膛。 “我先入宫,你放心,今晚的事,我很快会解决。”他掌心摩擦她緋红脸颊,默了默,这才起身穿戴整齐,大步离开了书房。 卿欢看著狼藉的桌案,抖著双腿默默地將东西规整好,也拢好衣裙,回了棲云院。 亥时,乾清殿內依旧肃穆一片,往常戎狄也会时不时地滋扰北境边界,但有驻军,他们尚不敢越过雷池。 但这次,戎狄大肆进军,侵过黑水,涉足大晋的地界,企图侵占毗邻戎狄的鹿尔城。 如今鹿尔城已经断粮断水三日。 戚修凛曾经数次与戎狄打交道,自然知晓他们最擅让对手人困马乏。 昌惠帝看向他,“宗权,这次,你觉得打,还是不打?” 帝王一直有降服戎狄的心思,只是戎狄部落庞眾,地势易守难攻,戚老將军都未能折下这匹烈马。 戚修凛心中,鼓动著喧燥的情绪,他与昌惠帝一般,此刻有了打算。 “微臣愿带兵前往鹿尔城,待臣归来,必会奉上戎狄的一纸降书。” 灯火微微,年轻的武將威挺五官上神色凛然,依稀间,隱约有当年戚老將军的影子。 昌惠帝定定看著他,頷首,“好,朕便任命你为阵前一等大將军,亲率大军,削了戎狄的旗,扒了他们的獠牙,为北境的百姓谋一片太平。” …… 临近子时,戚修凛才踏出前倾殿。 赵明熠已经等了许久,“我知晓你要去北境了,我隨你一起。” “不可,战事凶险,你没有领兵御敌的能力,去了,只会拖大军的后腿。” 赵明熠撇唇,“倒也不用说得这么伤人自尊心。” 两人正要往宫外走,玉阶上,四皇子从夜色中走出,高高在上地看向戚修凛。 “戚將军,这一行,本殿预祝你凯旋而归。”檐下宫灯一晃,倒叫人觉得四皇子的表情,似笑非笑。 赵明熠拧眉,他往常就觉得四皇子话少,故作深沉,此刻觉得他是真深沉。 “多谢四殿下,臣会竭尽全力,不辱使命。” 远处诡譎昏暗,倒显得近处的明黄宫灯,仿佛撕开了宫闕一角。 戚修凛回了国公府,先是交代了铁衣和李怀,即將开拔之事,隨后才去了棲云院。 “世子?侧夫人还未休息,一直在等您呢。”秋兰坐在门口的小几子上,迷瞪地睁开眼。 他嗯了声,轻轻推开门进了臥房。 101看书 101 看书网体验棒,101????????????.??????超讚 全手打无错站 伏在案上的女人乌黑的长髮,只用一根簪子松垮地挽著。 已至深秋,她许是觉得热,將寢衣的袖口卷到了小臂,露出白皙的手肘。 他刚迈进去,呼吸一顿。 卿欢睡得不踏实,听到开门声,便睁开了眼,“夫君?你回来了,可要沐浴,我让秋兰送水。” 她正要起身,却被抱了个满怀,落在他宽厚的胸前。 “不用麻烦……”目光滑过她丰润的唇,他指腹摩擦几下,也没说什么,低头在她唇上廝磨著。 卿欢察觉了不对劲,“夫君,可是军中有事?” 他含糊唔了一声,所有的感官都落在她清甜的唇瓣间。 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他几时变得贪恋温柔乡。 到底没能问出什么,卿欢就被他横抱著去了榻上,等他赤著精壮的胸膛时,那一切都变得水到渠成。 最后,卿欢倒不觉得困,浑身都瘫软得不成样子。 便是这一夜,快要到天亮之际,戚修凛听到外间窸窣的动静,这才离开那温柔之地。 “盘盘,我要离开京都数日,你在府上,安心等我回来。”他去简单冲洗之后,回来便如此告诉她。 卿欢眼底微微泛著青色,实在太累,也没听清他说的什么。 他穿戴好,抚了她几下,“抱歉,昨晚是我不知节制了。” 何止是不知节制,简直孟浪无端,扣著她细腰时,將事情做到了极致。 她不叫,他也不迫,但一双锋锐的眸子紧紧地锁在她潮红的脸上。 要將她所有的表情,全部看到眼里。 等了几息,见她还在睡著,他才大步出了门。 …… 日头升起,卿欢总算从睏乏中清醒,依稀想著世子临走前的话,她唤了秋兰进来。 “世子可去上差了?” 秋兰摇头,“世子寅时三刻就离开了,好像带著铁衣和几个侍卫直接出府了。” 卿欢心中一震,当即就起身梳洗之后未著脂粉便去慈念堂请安。 途中,遇到了已出了慈念堂的嫡姐。 嫡姐皱眉,上下打量她,“妹妹倒是好眠,夫君已经准备离开京都去北境,你竟还能睡得如此踏实,果真是没有心肝的。” 卿欢这才想起,他的確说过要离京数日,只是当时她实在太困,未能分辨。 她便连安也不去问了,转身提著裙摆,小跑著回了棲云院。 徐灵君盯著她的背影,冷笑,“粗俗无礼,便是一步登天做上了侧夫人也改不了骨子里的卑贱。” 如今世子出征,那这府上,稍等些功夫,她再討得婆母欢心,说不定又能掌握住大权。 徐灵君便又露出了得意神色。 再说卿欢,知晓世子要去北境,如今已入秋,北境自然是冷。 她翻出早前做好的大氅,还有几件秋冬的衣袍,並著靴,一股脑地塞入箱子,差了小廝进来將箱子抬了出去。 “侧夫人要去哪儿?”秋兰见侧夫人回来就忙成陀螺,只能隨著她一起转悠。 卿欢小口喘著气,抹了把额上的细汗,“去给世子送些御寒的东西。” 天色有些昏沉,眼看著似乎要有雨落下。 灰濛濛的远处大军已经修整完毕。 这一行,他带了卫所的两万兵卒,还有些是早些年追隨戚家的猛將。 待至北境,亦有二十余万,对付戎狄,应当有余。 铁衣穿著软甲,看向坐在马背上的世子,“爷,已经到了时辰,咱们该走了。” 那鼓声一震,號角吹响,数万將士等著一声令下。 戚修凛默了默,抬手,掌心还未挥开,不远处,一名小將飞快地策马而来。 “將军,夫人来了,说是要送將军些东西。” 戚修凛眸光一亮,看向道路的尽头。 尘土微扬,马车缓缓驶来,从那车上露出的藕荷色衣裙,与这数万大军的沉肃,显得格格不入。 却又像万绿丛中一点红,格外娇艷。 第104章 北境,易子而食(他会活著回去) 卿欢就怕赶不上,路上不断地催促车夫,快些,再快些,她做的东西,还未送到夫君手上。 马车停下,她掀开了帘子,失了分寸,便看到乌泱泱的大军。 车夫竟然將马车驶到了大军跟前。 男人的声音低沉暗哑,透过厚重的帘子传进来,“你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天际便轰隆一声,很快,雨点子缓缓地砸下来,也砸在了戚修凛俊挺的面上。 卿欢掀了帘子,看到他著甲冑,墨发高高挽起,与平日的装扮截然不同,整个人透出悍勇之姿。 她微微一愣,便想让他上马车。 “不可,兄弟们都在,营中不缺什么,你来是要说什么话?”他方才听到小將来报,竟然心头升起期盼。 从前每次离家,母亲和祖母会千叮嚀万嘱咐。 在军中,每次开拔,父亲祖父说得最多,若马革裹尸,便不虚为一名武將。 他也觉得,死在战场上,是一件光荣之事。 只会给国公府带来荣耀,母亲和祖母即便会伤心,他也想好了,在同宗中过继个孩子来,慢慢地便能缓解母亲的伤痛。 但如今,他看著眼前娇媚的女子,忽然不愿去想死后的事。 他须得好好活著。 “妾,妾之前做了些衣袍靴,还有腰带,夫君既要出远门,便都带上吧,还有些糕点,太匆忙了,是昨日做的,已经凉了。” 雨点砸下来,湿了戚修凛的甲冑。 铁衣撑著伞,过来给世子遮挡。 卿欢便拿了帕子,隔著车窗给他擦拭脸上的雨水,“夫君,妾在府上等著你凯旋,夫君要好好的,不要受伤。”说著,她这声音竟有些哽咽。 近一年的时间,卿欢与他纠缠著,惧怕过他,甚至在绝望中生出过怨懟。 如今他是夫君,她盼著他一切都好。 “好。”戚修凛眸光掠过她白皙脸颊,借著青布雨伞的遮挡,伸手抚摸她细滑颊边。 到底克制住了。 戚修凛鬆开手,退了一步,等隨从將箱子搬到輜重车上,才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浓云聚拢,大雨瞬间滂沱而至。 便是这样恶劣的天气,戚修凛率大军,踏著泥泞,朝著北境的方向急速行进。 卿欢看向雨幕,天地间茫然一片。 她捏紧了手指,竟不知心中揪扯的情绪,到底为哪般。 …… 自戚修凛离开京都后,苏綺莹的婚事也就此搁置,老夫人每日诵经念佛,没时间去想那些琐碎的事。 后宅的事,大多就交给了卿欢。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有李怀辅助,卿欢做的也算没那么辛苦。 “夫人,这是城东商铺的收支,夫人可先过目。”李怀將帐册交到了卿欢手上,將军走之前,叮嘱过他,商铺的事,可挪出部分交给侧夫人打理。 將军还说,侧夫人精通数艺,依照她的聪慧,不日就能学得精细。 李怀笑吟吟地看著侧夫人,的確学得很快,想必再过不久,这府上的诸事,即便交给侧夫人,她也能很好的打理。 卿欢正准备翻看,门外,秋兰拦住了准备入內的苏綺莹。 “苏姑娘,这里是府上重地,您不能隨意进入的。”秋兰还是第一次体会,拿著鸡毛当令箭的感觉。 苏綺莹面上露出笑意,“是老夫人请侧夫人去慈念堂。” 卿欢听到后,放下了帐本,同李怀道,“先生稍等,我去去就回。” 她这一去,便被戚夫人扣下。 “国公府的帐册,往常再不济也是你姐姐在打理,就算宗权为了她的身子考虑撤了这份职权,也不该是你,谁准许,你这般肆意妄为?” 戚夫人得知这件事后,大为震撼,即便她猜测是宗权放了权力,也不能接受。 “婆母,是夫君……希望妾能歷练一二,也只是让妾看了几本帐册,並无越权。”卿欢看向站在戚夫人身边的苏綺莹。 苏綺莹声音温顺,“夫人,綺莹觉得侧夫人很是聪慧,既是宗权兄长授意,夫人何必阻拦,若是兄长知晓,恐怕会……” “他会如何,会气恼我为难他的侧夫人?”戚夫人面露不悦。 卿欢忙道,“婆母若是觉得妾没有能力,妾便將此事归还给李先生,婆母身子要紧。” 戚夫人並非是要夺走徐侧氏的权力,而是宗权对这徐侧氏好似愈发上心,不是件好事。 卿欢不再出入帐房,过了一日,才知,戚夫人派了苏綺莹去协助李先生。 虽只是跟著走几个铺面,在外人眼里,苏姑娘却很受老夫人的器重。 …… “老夫人怎么想的,为何要把府上的事交给苏綺莹呢?我著实想不明白。”秋兰一边磨墨,一边吐槽,內心很是替侧夫人抱冤。 瓶儿乖巧地把窗子遮掩,一场秋雨之后,京都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再过不久,就要入冬了。 卿欢铺开纸张,提笔写字,“休要胡乱非议,婆母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你我不必多说。” 嫁给世子之后,卿欢渐渐知晓戚夫人当年也是名满京都的才女,与戚老將军算是一见钟情,没多久就议亲了。 甚至在老將军每次征战在外时,都能不辞辛苦地操持府中事务,算是个睿智的老夫人。 “侧夫人是要给世子写信吗?”瓶儿好奇地问。 卿欢頷首,他离开半月了,想来应该抵达北境。 如今坊间都在传,这次戚小將军必要打的戎狄哭爹喊娘,那边战事吃紧,她心里担忧。 家书上无外乎是叮嘱他注意御寒,加餐饭,勤添衣。 这信便是让侍卫,快马加鞭地送往北境。 边塞天色昏沉,还未到冬日却已经寒风瑟瑟。 远处烽燧连绵著堡垒,更远,是苍茫的青山,阻挡了戎狄和外族的入侵。 戚修凛抵达北境后,就离著鹿尔城不远处就地扎营。 他看向月前被戎狄侵占的春城,两城之间,不足百里。 “戎狄那边一直想攻入鹿尔城,城內连日没有粮食,周边的城镇也送不进去,眼下已发生易子而食的惨状。” 阵前参將便是程勇,才几日,他急出几缕白髮,当下便跪在地上,“末將恳请戚將军同意,让末將去引开戎狄士兵。” 这样,將军就能趁势进入城內,解救城內的百姓。 戚修凛看向他,“你若去,九死一生。” 此次戎狄出兵的便是部落三皇子完顏苏赫,驍勇好战,为人也是狠厉。 他若是攻入鹿尔城,必然要屠城。 “末將的妻儿皆在鹿尔城,若用末將的死能换得將军入城,护他们平安,末將甘心赴死。”程勇跪在地上,带著悍不畏死的神色。 “你想引开戎狄,带著將士们去死,我却不能同意。”戚修凛有了其他打算。 准备入夜后,先潜入敌营,烧了对方粮草,断其后路再去鹿尔城。 一切就绪,戚修凛带著一眾勇猛將士,乔装打扮,在夜色浓黑之际,一点点接近戎狄早已攻陷的春城。 城內倒是一片寧静,街上散乱著杂物,污血还未清理乾净,散发出一阵恶臭味。 铁衣道,“將军,有点不太对劲。”刚才进城时的確看到了戎狄在巡逻,但一入城內就发现,没有半个敌军的影子。 戚修凛皱眉,潜入敌营这件事,只有要紧的几人知晓,连程勇都不知。 他沉声吩咐,“往回撤。” 话音刚落,远处火把烧天,震天的脚步声朝著这边涌来,火光照著汗血宝马上的粗狂男子,正一脸阴冷的望著这边。 “戚將军,好久不见了!” 第105章 噩耗传,世子殞(上) 浓雾瀰漫著空旷的沙地,四周无人,地上却横七竖八躺著断了手脚,或被切了头颅的將士,远处还有廝杀声。 撕开血雾,便能看到一身污血的青年將军,甲冑上被劈了数刀。 俊挺的脸上双目猩红,挥著长枪与野蛮的敌寇殊死一搏。 远处,破空而来一只利箭。 將他身上坚硬的甲冑划了道深深的痕跡。 將军被强悍的力道逼得往后退了几寸,曲膝半跪在地上。 他以枪头插在地上,支撑起身体,又在下一瞬,被身后的人,用长刀插入了肩胛。 刀尖剥开金丝软甲,凶狠地刺进皮肉…… 粘稠的血,一滴滴地染红了他里面绣著文竹的里衣。 “不要!”榻上,卿欢猛地睁开眼,面上胸口早已冷汗涔涔。 秋兰听到了声音,从小榻上翻身下来,几步衝到了屏风后。 “侧夫人,你怎么了?”见著侧夫人面色苍白,眼神之中带著浓重的惶恐,“夫人可是做噩梦了?” 卿欢捂著心口,梦里的戚修凛满身是血,只剩一双眸子清晰可见,甚至被人从后偷袭。 她知道,梦当不得真,但还是心有余悸。 “什么时辰了?”卿欢看向外间,夜色很重,与她梦中一般阴翳。 秋兰看了眼沙漏,“已经四更天了,侧夫人您再睡一会吧。” 卿欢那颗心怦怦乱跳,她喝了些安神茶水就再也睡不著。 如此一直挨到了天亮,卿欢立即去见了李怀。 “李先生,可否告知我,前线如今状况如何?”她迫切地,想知晓如今前线是否极其凶险。 李怀摇头,“我也不知,但侧夫人不必担心,將军身经百战,此次对抗戎狄也不会出事。” 卿欢心中始终放心不下,总是觉得不安,仿佛即將发生什么大事,她当日便回了侯府,想找兄长探听一下。 松墨堂內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体验佳,101????????????.??????轻鬆读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曹氏见到她,儘管厌恶却还是装著慈和,“欢儿到底是心疼罗氏,这些日子跑得倒是勤,就是见了嫡母也不知问个安,莫不是嫁入国公府就目无长辈了。” “嫡母多虑了,早前还听闻父亲说嫡母身体抱恙,今日看,嫡母说话中气十足,想来是已经康復了,这是件好事。” 卿欢垂眸,不想与她饶舌爭辩,此刻,满心焦灼。 曹氏瞥她一眼,一个贱婢,当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来日,她定会助灵君,將这丫头拉下枝头。 看她还能得意到几时。 …… 在竹翠院等了半日,兄长才下差,听闻盘盘来了,便无人通报便来了竹翠院。 他见到卿欢眼底乌青,自然心疼,“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兄长可能打听到北境的事,我心里,总是心神不寧,担心世子那边。”自从世子离京,她忙的时候尚好,閒下来,竟然总会想起他。 徐知序神情一顿,“那你等我,这两日我打听到,会让人去府上传信。” “多谢兄长。”卿欢坐在椅內,那副焦灼,显然,就是动了感情。 徐知序的目光变得幽深,盘盘若是喜欢上了世子,未见得是件好事,毕竟依世子的地位,以后只怕还会纳別的妾室。 如此一等,便又过了一段时间,卿欢还未等来兄长的消息。 却等来了,令人难以接受的回音。 卿欢每日都要写信,但写的信却很少寄出去,也算是聊以慰藉,她方才收了笔墨,將信锁在了匣子里,准备去前院將前些日子抄写的经书,送给祖母。 祖母每日闭门,不怎么见外人,如今越来越冷,老人家更是鲜少出来。 她知晓祖母也快要过寿,便想著去问一问,祖母喜欢什么样的字体,到时也正好能用得上。 太夫人在房內,捻著佛珠。 戚夫人很少来太夫人房內。 除却问安,这对婆媳似乎见了面也说不上几句话。 “欢儿,你过来。”太夫人满头银髮,年愈六十,虽说这两年身子不好,却依旧耳聪目明。 卿欢乖巧地靠近,將自己手写的几种字体摆在桌上。 “你可会生气?气你那个婆母一心想撮合宗权和綺莹?”老人家年纪是大,可心里门儿清,平时不说不代表看不出来。 她跽坐在太夫人面前,“妾不气,婆母也是想府上早日子嗣圆满,只是夫君待苏姑娘为妹妹,並无那种心思。” 太夫人微笑,將手腕上的一串佛珠子套在了她腕间。 “这珠子,我盘了大半辈子,你拿著吧,我是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但希望你们小辈能守望相助,你也別怪你婆母,她年轻的时候也吃过子嗣的苦,所以在子嗣上就格外的执著。” 卿欢心头一顿,没有多问,毕竟,那是长辈的事。 最后,太夫人定了个小楷,卿欢便回了棲云院,准备提前为年后,祖母的寿宴准备。 院前,传来混乱的声响,接著,隱约有哭声传来。 “怎么回事?”卿欢放下了狼毫,“秋兰,你去看看。” 秋兰应了声,麻溜地跑出去,没多大会,又回来,只是欲言又止,神情惶惶。 卿欢心中升起不安,不由得急切问道,“说话,到底怎么了?” 外面依旧吵闹,似乎有人朝这边走,是前院的康嬤嬤…… “侧夫人,您不要担心,想必这消息也不属实,都是假的。” 秋兰说完,康嬤嬤疾步过来,推开门,径直走了进来。 “北境传来了战报,侧夫人快些去慈念堂,老夫人身子不適,晕了过去,漪澜院的大夫人也已经过去了。”康嬤嬤说完,转身就走。 一时间,整个国公府似乎陷入了一种绵长的窒息中。 卿欢呼吸发紧,勉强打起精神去了慈念堂,见著嫡姐失魂落魄的神色,边上的苏綺莹亦是双目通红,泪流不止。 那兵部来的人,嘆了口气,“夫人节哀,如今北境正在搜寻世子的尸身,待寻到便会以棺槨运送回京都,世子大义,与老將军一般都是不畏生死的大英雄。” 闻言,徐灵君跌坐在椅子上,绝望不已,她嫁进国公府,守了五年的寡,丈夫刚回来不到一年,又战死沙场。 她图什么?自己这命怎么这般多舛。 卿欢怔怔看著那官员,喉咙发紧,“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夫人节哀。”官员说罢,嘆息著离开。 卿欢从未想过,世子会死在北境,他走之前,还答应自己,会好好地回来,到那时还要一同守岁过年。 一时又想起那个被血染红的梦境,戚修凛满身是血,跪在地上。 她踉蹌著出了国公府,让小廝备车,便要去寻赵小郡王,仔细地问清楚。 第106章 噩耗传,世子殞(下)未亡人 坐在车上时,她茫然无助,心里,似被一只手用力攥紧,撕扯成四分五裂。 马车在中途被拦住。 却是文蔷刚从赵家府邸出来,恰好看到了卿欢的马车。 文蔷麻溜地上了车,看到她那副苍白神色,也是於心不忍。 “我听表兄说,当日世子与人前去焚烧敌寇粮草,却遇到戎狄埋伏,浴血奋战三个时辰,最终不敌,前去的將士全部战死,世子也未寻到踪跡,想来已经……” 卿欢颤抖著声音,打断她,“不可能!他不会有事。” “卿欢姐,我知你不愿相信,可戎狄残暴,与世子又是宿敌。”文蔷的意思,即便活著落入戎狄手上,只怕也撑不了多久。 见她恍惚,文蔷又补充道,“你放心,只要有任何消息,我会即刻让人去通知你,若能让你心中好受些,那便相信,世子必会大难不死。” 她喃喃道,“会的,一定会的。” …… 卿欢没有见到赵明熠,是因他已动身去往北境。 她努力平復情绪,一直告诉自己,只要没有见到世子的尸身,那他就还活著。 待回了府上,已是暮色四合,她却是一头栽到榻上,也未洗漱,昏睡了过去。 是因这些日子,卿欢殫精竭虑,精神耗费颇大。 秋兰和瓶儿不忍吵醒她,便端了热水,轻手轻脚给她擦洗。 翌日天刚亮,卿欢恍惚睁开眼,她梦中又见到了世子。 不过这次,他却是遥遥看著自己,也不说话,满目的淒楚哀伤朝她露出淡笑。 那股伤痛让她感同身受。 次日清醒时,只觉得手脚冰冷,脸上不知何时落了满脸的泪。 她洗漱后,去前院看望婆母。 慈念堂前,一身大红色嫁衣的苏綺莹,髮鬢上別著绢,素净著面容,眼角垂著泪珠。 却是跪在了堂前,涕泪著道,“我倾慕世子多年,本想著来京都,了却父亲的心愿嫁给世子为妻,却没想到如今天人永隔,还望夫人成全,允我与世子的牌位结为夫妻,代世子侍奉夫人和太夫人。” 此言一出,四周雅寂无声。 谁都没想到,苏綺莹这般情意深重,寧愿做未亡人,也不愿寻个良配。 戚夫人早已肝肠寸断,闻言,更是锤著胸口,“你这傻孩子,又是何必,可惜我的儿……” 苏綺莹哭得哀慟,任谁不会动容。 卿欢却缓缓走过去,目视她,一字一句道: “你想做夫君的未亡人,也要问问这府上的大夫人和侧夫人同不同意,便是婆母和祖母同意,夫君生死不明,你这般说,是在咒我夫君已亡?” 苏綺莹止住哭声,呆愣地看著她,“我,我並无此意,只是太过伤心,嫂嫂何必如此诛我的心。” 到了此刻,嫡姐没有出现,也不该是卿欢主持后宅诸事。 但面对苏綺莹的操作,她不得不忍下伤痛。 “苏姑娘,你心知肚明,夫君从未心悦你,若你执意如此,他日夫君归来,也不会承认这门亲事。” 苏綺莹羞恼地看著她。 “侧夫人,你这话便是在逼我,我也是可以为兄长殉情。” 卿欢已经心力交瘁,不想与她爭论,便吩咐康嬤嬤遣散了下人,不准在府上操办丧事。 因为,她相信世子没有战死! 漪澜院。 徐灵君听说了前院的事,那曹氏也来了国公府,她看著母亲,满心不甘。 “到头来,我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那我还留在这国公府有什么用,没有孩子,什么都没有,老夫人又偏袒那个苏綺莹,有时想想,当初倒不如嫁给萧家。” 曹氏拧眉,劝道,“就算世子真的死在北境,你也莫要有这种想法,稳稳地坐在大夫人的位置,以后国公府上下,都是你的。” 戚修凛当真死了的话,事情反倒好办了,只要过段时日,想尽办法受孕,再说是世子的孩子。 谁能知晓,那世子到底有没有与她同房。 曹氏附耳,与她细细说了此事。 “可我,这身子不知能不能怀上,若不能怀上怎么办?”徐灵君落过胎,本就有孕艰难,这法子,不太可行。 曹氏看向窗外,冷笑道,“那就让徐卿欢,去怀这个孩子,便像从前一般,让她替你诞下国公府的继承人。” …… 半月前,春城。 戚修凛做了两手准备,在入城之前,就与铁衣分开行动,拼杀血战之际,远处就衝出一股火光。 戎狄的粮草库,被铁衣全部烧毁。 只不过,戚修凛也被完顏苏赫重伤,隨行的几人全部死在了春城,他便是顺利逃了出去,却也无力继续远行。 春城附近的渡口,戚修凛潜入一方渔船,那船夫戴著斗笠,在他靠近时忽然从身下拔出长刀,凶狠的劈將过来。 他血流的太多,竭力抵挡竟被船夫一刀刺入了肩胛。 “將军,我不得不这么做,他们拿我妻儿要挟。”要杀他之人,竟然是程勇! 戚修凛嗓子腥甜,呕出口血,勉力支撑著虚弱的身子,“谁,要杀我?” “我不能说。”程勇说完,使了劲,將刀尖旋转,似乎要將戚修凛的手臂砍下来。 便是在此时,江面上雾气浓重,一只利箭撕开浓雾,射中了程勇。 射箭之人,隔著数丈远,面容不清,腰间悬著的青色络子却极为打眼。 半月之后,便是十一月初,北境刚入冬。 鹿尔城內大雪飘过,接连几日,地上房顶早已铺了厚厚一层。 晌午时,一家商铺的帘子被掀开,披著大氅的青袍男子入內,看著大夫问,“里面的人,可醒来了?” “人半个时辰前就已经走了,虽然伤势还是很严重,但下地是没有问题了。” 青袍男子微微一愣,转身时,腰间的青色络子微微晃动。 …… 整个鹿尔城都在传著戚修凛的死讯,他並未现身,而是秘密见了铁衣,命他去调查程勇。 铁衣见著世子完好,哭的差点晕厥,只待哭过之后,便抹了把脸又哭又笑的出去办事。 前后不到两日,铁衣便查到一些蛛丝马跡。 “程勇以前在京都是城门步掖,后来救了七皇子就被调去了甘州,赵肃死后,又被调到了北境。”铁衣说完,也觉得不对劲。 按理说,程勇就算救了七皇子,七皇子母妃早已去世,在宫里没有举荐人的权利。 想拉拢心腹,也没有实权提拔人。 “七皇子是个幌子,真正提拔程勇的另有其人。”戚修凛靠在榻边,伤口还在隱隱渗著血丝。 铁衣又道,“京都那边传来消息,您的死讯传过去之后,陛下痛及万分,却还是……还是命人收编了戚家的將士,以后,戚家兄弟只能陛下亲自调派!” 戚修凛神情一顿,苍白的脸上满是冷意,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昌惠帝,这是要架空国公府,以后戚修凛手上,没有一兵一卒! 他不由得想起了父亲,死前曾经说过:宗权,皇权是最不可深窥的,也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刃。 那时候他不太明白,现在,似乎懂了。 第107章 戚家勾结外敌?(夫妻协力) 在北境月余,京都那边也传来了书信。 铁衣將国公府的信笺送给他时,那上头用蜂蜡密封著,边上还粘著朵早已枯萎的朵。 途中数日磋磨,只剩下三两瓣。 他虽面色苍白,心中悵惘,嘴角却勾出浅浅的笑意,探手便抚了下瓣。 他的护腕是卿欢做的,身上的里衣亦是,只不过沾了血,还被利刃刺破了,便洗净收了起来。 那时生死一线,他眼前居然闪过她含笑的眸子。 “世子放心,京都那边有属下安排的人护著国公府,府上没事……侧夫人也没事。”铁衣方才见著世子那般神情,心中惊讶,现下,世子又是一副温柔神色。 侧夫人的信倒比止疼药还要管用。 “您一定要完好无损地回去,这样,侧夫人见了才不会担心,还有老夫人和太夫人,也都在盼著您呢。” 戚修凛顿了顿。 是了,就算手中再无一兵一卒,他也要誓死护著国公府,母亲和祖母都在等他。 他將信拆开,仔细看了又看,又小心摩挲几下,“温时玉也来了北境,那日在渡口就是他射了那只箭。” “竟是他?他不是,一直与您不对付吗?” 温时玉还曾经差点娶了侧夫人,这好像,是情敌关係,他有那么好心吗? 戚修凛目光幽深,“无论如何,他救了我,我记下了,但他最好不要有旁的心思。” 他起身之际,身上伤口传来微微撕裂的疼意。 “铁衣,我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你留在鹿尔城安抚百姓。” …… 京都內,已入初冬,今年冬日似比往年还要冷一些。 不过月中便已落了场薄薄的雪。 宣政殿內,昌惠帝推翻了几个奏本,怒视著殿內的那些官员。 “你们弹劾戚家五年前拥兵自重,与戎狄勾结?白水崖一战是戚荣光与戎狄谈判不拢,两方才发生衝突?” 这是奏本上所写,昌惠帝冷笑,他並不相信,荣光是他挚友。 他们有著过命的交情,且荣光还多次救过他。 殿內的六科官员却是一副不畏生死敢於諫言的模样,跪了下去。 “臣请陛下彻查,臣是收到了匿名检举,这才斗胆,將证据呈上,还望陛下莫要被戚荣光早些年的假象所蒙蔽。” 另有两个官员附和。 “陛下,北境数万百姓,这些年可深受戎狄滋扰,若属实,那戚家便是千古罪人,罪该万死。” 几位皇子並未说话,这件事,需要帝王自己越过心中那道坎。 昌惠帝看著堆积的信件往来证据,的確是荣光的字跡,但他还是不信。 “先查著,休要惊动了国公府的太夫人。”昌惠帝说完,便离开宣政殿,去了寿安宫。 孙太妃正凭栏赏雪,见到他笑著让他上前,“皇帝来了,今日怎么下朝这么早,还气冲冲的,那些官员又胡说八道了?” 昌惠帝顿了顿,抹掉栏杆上的雪。 “他们说,荣光背叛了我。” 孙太妃看了皇帝一眼,目光又落在远方,“荣光七岁入宫给你做伴读,你那时候不喜读书,去御园的池子里下水摸鱼,被你父皇发现,荣光站出来,说那鱼是他摸的,回去就被戚家老太爷给打了板子,第二日,路都走不稳了。” “那年你十五岁,隨先帝出征,被人突袭,是荣光將负伤的你背出重围,他却差点被乱箭射死。” 闻言,昌惠帝眼角潮湿。 “儿臣知晓了,儿臣会让人好好彻查此事,绝不会寒了戚家的心。”昌惠帝心中开阔起来,便朝太妃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 此事暂时按下不表。 再看国公府那边,徐灵君被曹氏这么一说,重新振作起来,与卿欢一起打理府內诸事。 “如今世子生死不明,你以后怎么打算的?”徐灵君看向那个始终神色从容的庶妹。 她似乎变得越来越陌生。 即便在国公府可能就此失势的情况下还能镇定自若的安排每日琐碎之事。 眼神,气质,都不像那个只会附和懦弱的徐卿欢。 卿欢抬眸,“妾是夫君的人,只要夫君没有给妾休书,那便是死也要留在国公府。” “陛下收编了夫君的兵符,以后,国公府有名无权,连没落的侯府都不如,是个阿猫阿狗都能踩上一脚的,你就甘心?”徐灵君可不甘心,但她並未告诉旁人。 “嫡姐难道还想改嫁不成?”卿欢诧异。 徐灵君气急,“胡说,我何时说要改嫁了,还有,你只是个侧夫人,別什么都揽到自己手上,我才是这个府上的大夫人。” 她福了福身,將手里的销单子一併交给嫡姐,“那就辛苦嫡姐了,如今夫君还未归,老夫人说要打听夫君的消息,我便自作主张支了三百两银子,让李先生拿去打点。” 如今情况紧急,好在徐知序也拿了银钱过来应急,罗氏也將自己攒下的银子一併送来。 但这些,卿欢都没有收。 她还宽慰母亲和兄长,说世子吉人天相,一定是受了伤才不好现身,只是说这些话时,她眸子隱有泪光闪烁。 卿欢这心,每次提起戚修凛,都似被人用小刃,一点点划开,剖成数瓣。 晌午之后,外头的雪愈发地密集。 不到半个时辰便將枝头压得沉甸甸。 文蔷穿著袄裙披著裘毛大氅,小脸被冻得青白,一进门就斯哈斯哈的吹气。 “秋兰,赶紧给县主递个手炉,”说著,卿欢也帮她掸落肩头髮上的雪,“县主来得匆忙,可是有事?” 文蔷眼底凝重,“確有一事,我不能和任何人说,可我不能瞒著你,你应该知晓,才好应对。” 卿欢心头一凛,等秋兰拿了手炉,便让她將门窗关好。 “现在宫里有谣传,说是戚家老將军当年是与番邦外敌勾结,两方没有谈拢,这才导致了白水崖的战役惨败,赵肃不过是捡了个便宜。” “不可能!”卿欢板著脸,她就算没见过老將军,可听说老將军忠肝义胆,绝对不是那种宵小之辈。 文蔷喝了口水,润嗓子,“你听我说,现在不是可不可能的问题,是陛下信不信,帝王的疑虑会把戚家打入十八层地狱,到那时,国公府就完了。” 她冒险前来告诉卿欢,一则是把她当成朋友,二则,也是想著多一个人多一个对策。 “我不敢去问祖母,毕竟祖母是太妃,她便是站,也会站在陛下身边。”文蔷幽幽道。 卿欢起身,便要跪下,“多谢县主,这份恩情,我牢记於心。” “你別跪我,快想想该怎么办吧。” 文蔷都急死了,来回在屋內踱步,就差把地上踩出个洞。 卿欢不知该信谁,也不知该与谁商议,便唤来了李怀,將此事告知他,毕竟世子能放心的將府內大小事务全部交给李怀,便是无条件的信任。 李怀並未震惊,像是早有预料,“我追隨主公多年,这一日,並不意外,侧夫人,且容在下想一想,明日,在下会告诉侧夫人该如何做。” 当晚,文蔷没有走,与她抵足而眠。 外面雪未停,烛光轻晃,文蔷道,“你后悔吗?嫁给世子,不然你就算嫁给温时玉,眼下也是少卿夫人了。” 卿欢看著帐顶,听著雪落地声。 “开弓没有回头箭,两只脚都踏入水中,便是退出去,鞋袜也已湿透,所以没有后悔可言。” 她想了好多,皇帝如若当真要查国公府,那侯府必定会牵连,她一直以来就想保护母亲,心愿也要落空。 卿欢抚著手腕上的佛珠子,侧头,看到文蔷胸口的玉扳指。 “县主这扳指,是心上人所赠吗?”她问。 文蔷恍惚了会,“算是吧,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当初亲我抱我的人,就是四皇子,我憋了好久,谁都不敢说,你可不要告诉別人。” 卿欢眼神闪了闪,没想到会是四皇子,怪不得那日在亭子上,四皇子对县主格外亲昵。 她又想起柳妃怀孕这件事,还有那鼎洛神香。 …… 次日雪停,天光比往日还要亮敞,卿欢一早便去寻了李怀。 这次,李怀倒是坦荡,“这件事有些冒险,操纵不好,便会惹陛下动怒,但在少主公回来之前,也唯有这么做才行。” 谁也不知道皇帝哪一日就改变主意,一旦开始查,国公府眾人下狱是板上钉钉。 卿欢道,“先生只管说。” 李怀走近几步,低声將此事告知,这个法子,看似平常,却是在赌皇帝的怜悯慈爱之心。 第108章 谋害 卿欢即便没有接触过朝堂,却也从书册中看到过歷来朝代的典例。 伴君如伴虎。 君王的心,容不得任何人揣测,她这额上便冒了冷汗,手心也一片滑腻,半晌才抬眸。 “好,我知晓怎么做了。” 李怀惊道,“侧夫人要去?” “还有旁人能入宫吗?这件事不能让婆母和祖母知晓,祖母身体不好,婆母也再受不得打击,嫡姐要留在府上,只有我能借著探望太妃的理由,去宫內走一趟。” 她只是儋州来的卑微庶女,不过一年,走到如今的位置,做了世子的侧夫人,便是站在了党爭的漩涡中。 避不开的。 卿欢起身,朝著李怀一拜,“若我有任何事,还请先生代为同兄长说一声,劳烦念及我与侯府有著血亲关係,让我母亲安度余生。” 李怀也写了信件让人送往北境,但一来一回也要七八日。 多等一日,就多一日的隱患。 他受恩於主公,自然愿意肝脑涂地,但侧夫人只是后宅女眷却有这般情怀,令他折服。 卿欢没有耽搁,出了帐房,准备去慈念堂时,遇到了苏綺莹。 那日之后,她被卿欢当眾拒绝,內心愤懣,却依旧保持著客气,“老夫人已休息,侧夫人不要去打搅她了。” 卿欢只是走个过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准备,便不与苏綺莹多言。 “侧夫人可是嫉妒我与兄长的感情,所以才横加阻拦,不让我嫁给兄长?”苏綺莹拦住她,莹白的脸上透著几分责问。 她长得美,容月色,世子又是青年英雄,威武挺拔,心生倾慕也是正常。 卿欢道,“你与夫君连兄妹之情都算不上,不过是你父亲是夫君的恩师,隔著这层关係,夫君才待你重视。 “那日你胡说八道,若不是你姓苏,早被赶了出去。” 苏綺莹眼角发红,“我,我並未多想,只是想做兄长的未亡人。” “苏姑娘,夫君没有死,这话你莫要再说了。”卿欢觉得她太过心急,显得,有些愚蠢了。 回了棲云院,卿欢便將早前给太夫人准备的佛经取出来,那誊抄的七八种版本,原本只是想让太夫人挑个合心意的,眼下却有了正经用途。 秋兰虽不知侧夫人要去做什么,却还是仔细地帮她梳洗,换了件素净的衣裙,发上便是一根釵都未戴。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卿欢报出了戚家世子侧夫人的身份,原本守在城门的將士是不准备去通传。 “徐侧夫人。” 有人唤她。 卿欢回头,便看到了一身禁军软甲的萧凌,他吩咐那小將去通传。 “侧夫人,稍等片刻。”萧凌错身时,趁人不备將一枚小小的竹筒递给她。 卿欢心口狂跳,將细长的竹筒攥入掌心,重新回了马车上,打开抽出纸条。 萧凌告诉她,这几日陛下总会在酉时去往寿安宫。 她只要在寿安宫待到酉时,就能见到昌惠帝。 透露皇帝的行踪,便是揣摩圣心,是杀头的大罪。 卿欢万万没想到萧凌竟然能为了世子担著这么大风险。 进一步说,萧二公子与嫡姐的事,世子早已知晓,却没有揭露,难道是世子和萧凌达成了什么约定? 不多时,便有寿安宫的小黄门,亲自来带著她入宫。 卿欢怀中抱著的,便是那些抄写的佛经,此刻重如千斤。 待她走到寿安宫时,看到了门外的几个內监。 有些眼熟,好像是四皇子身边的。 果然,四皇子於寿安宫为太妃娘娘烹茶閒聊。 她为了演技逼真,来时途中便在眼皮上抹了药膏。 此刻双眸通红,仿佛彻夜哭过,令人不忍相问。 文蔷將行礼的卿欢扶起来,“祖母,你看徐二的眼睛,都快哭瞎了,世子还没有消息吗?” 四皇子瞥了眼卿欢,神色不明,“既然担心自己的夫君,那怎么还非要来拜见太妃娘娘?” 卿欢垂下眼,將那匣子打开,哑声道,“夫君之前告诉妾身,太妃娘娘常看《金刚经》《法华经》,嘱託妾誊抄了些,准备年宴献给太妃娘娘,如今夫君出了事,妾日日担忧,夜不能寐,为求一片心安,想將这誊抄的几份早些送给娘娘。” 说著,她泪水滚落脸颊。 “妾失礼了。” 太妃却是嘆口气,“好孩子,你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將那经文取来本宫看看。” 这七八种字体,其中有一种便是戚家老將军常用的字体。 只看一眼,太妃眯了眯眼,不由得若有所思地望著卿欢。 酉时,昌惠帝果然来了寿安宫,见到桌上铺展开的千字经文,再看徐侧氏那红肿的双目,心有不忍。 卿欢行了叩拜礼,便见著昌惠帝仔细地看著那些经文。 “这是……”他也看到了肖似戚家老將军的字体,神色一顿。 昌惠帝抬眸,锐利的眼底透著威慑。 卿欢捏紧指尖,颇为镇定地回道,“这些佛经是夫君让妾为太妃娘娘准备的,妾想著,多写几个字体,之前见过公爹的字帖,觉得那字跡浑厚苍劲有力,便临摹了几幅字帖。” 那字跡写得极为相似,是她之前临摹了戚修凛的,而世子又承袭了老將军。 “用了几日功夫临摹的?”昌惠帝目光多了探究。 卿欢如实回答,“不过三日功夫。” “好大的口气,三日便能临摹出另一人的字跡,且分毫不差,徐侧氏倒是让人惊嘆。”四皇子敛了神色。 卿欢不卑不亢,跪下道,“妾没有撒谎,的確是三日功夫,妾虽是內宅妇人,也略读过些书,会写几个大字,所以要临摹另一人的字跡並非什么难事。” 说到这里,便是皇帝也明白了。 这小小的侧夫人,是在拿话提醒他。 朝堂上的事,一个妇人居然也知晓了,可见有人透出风声。 昌惠帝看向文蔷,文蔷缩了缩脖子,小脸一白,死死地咬著嘴唇。 而这,也触及了昌惠帝的逆鳞。 便是此时,太妃敲了敲桌面,“徐侧氏,你过来將这些经文收好,本宫留下了,皇帝也看到了,便该赏赐这个良苦用心的孩子。” 一语双关。 昌惠帝压下心中的不虞,“罢了,你也有心了,该赏的自然要赏,但该罚的,也逃不脱。” 卿欢垂眸,心中跌宕起伏,短短的时辰,已经想好怎么死了。 但幸好,昌惠帝没有过多询问。 她离开寿安宫时,双腿还有些发软,整个人要用尽全力才能撑住,文蔷本想送她,却被太妃留下。 卿欢隨著內监往前走,夹道越来越窄,树荫越来越密。 她想询问时,双肩被人按住,口鼻被捂住,接著,有人抬著她,二话不说地將她双手捆绑住,拋入了荷池中。 极致的惊恐,顺著水窜入眼耳鼻。 她在水中往上看,岸上依稀闪过锦绣华服,上次被曹氏陷害沉湖,她便自救。 这次虽被捆绑双手,却依旧从惊慌中缓慢的镇定下来。 许久之后,另一处池水尽头,卿欢上岸后吐出口污水。 她腕子磨损的伤口,几乎入骨,此刻水中亦是血红一片。 没敢耽搁,她提著湿透的裙摆,避开那几个看守的內监,匆匆往宫道上饶。 萧凌的人,四处找她。 “侧夫人,请隨我来,萧副统领说,让我带您离开皇宫。” 卿欢依旧警惕,直到出了九重大门才长舒口气。 宫里有人要她死,是因她触了对方的警戒线。 或者说,她这些经文,打的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 一回到国公府,卿欢浑身高烧不止,便是连水也喝不进去。 秋兰摸著侧夫人滚烫的额头,匆匆披衣起身去寻了林执,两个月前,世子走时,將林执安排在了国公府。 林执过来时,卿欢昏睡著。 “林大夫,你快看看我家侧夫人,她从宫里回来,倒头就晕过去了,身上烫的嚇人。” 林执看到她手腕伤口,触目惊心,这得多用力,才能弄成这样。 “我看看。”林执探手,给她把脉,隨后才道,“侧夫人在宫里遇到什么事了,脉象凌乱,气浮滯堵。” 卿欢迷糊著,死死咬著唇瓣,这件事,便是个秘密,说不出口。 三日之后,北境变天了。 戎狄皇子完顏苏赫带著受降书,与戚家小將军,一同抵达京都。 那受降书摆在昌惠帝面前时,满朝文武,瞠目结舌,恍然不敢相信。 而戚修凛悍然立在大殿上,神情儘管憔悴,眉眼间凌厉之色,令那几个曾经弹劾过他的文官为之胆寒。 第109章 梦中见到郎君(权臣低头) 他死而復生,有人欢喜有人忧,尤其是还带回了戎狄的受降书。 大晋和戎狄打了近百年,期间也曾休战过,可始终是昌惠帝心里的一根刺。 如今,这根刺算是被戚家给拔了下来。 大殿上,那位异域皇子並没有受降者的卑微,妖冶俊美的脸上,带著笑意,打量殿內的官员,悠閒地仿佛是来閒逛。 但他面对昌惠帝,却有了几分虔诚的尊重。 此一战结束,失陷的城池收復回来,北境百姓至少百年会在太平中度过。 只是戚修凛伤势不轻,整个人清瘦了不少,期间也未曾休养,便是昌惠帝和太妃,也没有多留他说话。 昌惠帝感慨之余,觉得愧疚,遣了几个御医隨他一起回府。 再一想到之前那些弹劾戚家的官员,昌惠帝脸色沉翳,“把那几个官员,给朕押进大理寺,好好给朕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挑拨离间!” 而这一切对於戚修凛而言,掀不起半点波澜。 他漆黑的眸子,星火一闪,便又死寂下去。 还有半月就要到年关,国公府还沉浸在伤痛中,家中的两位长辈也总是闭门不出。 罗氏不顾閒言碎语,住进了国公府,悉心照顾卿欢,甚至被承安侯以休妻为挟,也是置之不理。 她自己的女儿,自己来疼。 燉好了汤药,端到榻前时,罗氏又看到被褥中那张瘦削苍白的脸。 日前的风寒,让她一下子低沉了许多,但好在人已经清醒了。 “娘,我没事了,等会儿我让侍卫送您回去。”她咳了几声,復又让秋兰去唤了李怀。 罗氏也不说话,便是打定了主意不走。 半刻之后,李怀入了厢房,隔著屏风回稟北境的战事,“平日的话,信件七八日就能送到,如今有战事,只怕会拖延几日,不过侧夫人放心,眼下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卿欢这些日子,人前镇定,但每每提及北境,心都被揪成一团。 然而再难过也得打起精神应付。 晌午之后,她吃了药又有些昏沉,迷迷糊糊的听到关窗的声音,院子里似乎有人说话,离得远,好像梦魘了。 有人进门,有人出门,来来回回,她烦躁的皱眉,囈语轻斥。 那帘子缓缓挑开,高大健壮的身躯遮住了亮光,將她瘦瘦的一团拢在了暗影里。 好像有人,在摸她的脸,掌心粗糲,刮擦著她细腻的皮肤。 很长一段时间,卿欢总是做著这样的梦,她看到戚修凛回来了,也是这般,用手抚摸她的脸。 她仍以为的假的,闭著眼,心口酸的难受,默默地流了两行泪。 那只手顿住,隨后擦过她眼角。 卿欢怔愣,缓缓地掀开眼皮,对上熟悉的漆黑眸子。 “我真是累了,大白日居然还能梦到你……” 可这种际遇不是每日都有。 她抓住那只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你到底,是死了,还是活著,为什么也不让人送信回来,你知道这段时日,我很害怕,婆母伤心至晕,祖母身体也不好,苏……还有人胡搅蛮缠非要嫁给你。” “是你非要我入府,我开始是只想离你远远地,你把我拉进浑水里,怎么能又把人丟弃了。” 说到伤心处,抑制不住又要哭。 门外,秋兰和瓶儿抓耳挠腮,罗氏抹了眼角的泪意。 日光明媚,那屋里一对儿,应该有不少话要说。 半个时辰前,宫里来人,说是世子回来了。 戚夫人和太夫人皆不敢相信,待见到宗权,才痛哭不止。 闭门说了大半日的话,戚修凛才从慈念堂离开。 门外的徐灵君和苏綺莹倒是等了许久,他一眼未看,越过两人直接去了棲云院。 她们两人倒像个衬托別人的笑话。 便是被当眾打脸,也不过如此。 半个时辰后,戚修凛便拥住了日夜思念的人儿,他从未有哪一刻像是现在这般满足畅快。 他往前的二十余年里,战场上数经生死,不曾丝毫惧怕,但在北境这次,他生死之际,遗憾丛生。 这遗憾,皆是牵繫著眼前哭红了眼的卿欢。 “別怕。”他把人抱到了怀里,吻她发顶,柔声宽慰。 卿欢初时没注意,伸臂圈住他腰身,將脸埋进他胸膛,泪水打湿了他身上的单薄长衫。 温的,热的,还有股草药味。 她才茫然从他怀里抬首,“你是热的……” 戚修凛低头,觉得她这样傻乎乎的,可爱极了,“热的,活的。” 这样的对话,有些啼笑皆非。 卿欢犹带著泪痕,不可置信的抬手想摸一摸他的脸。 他便主动地低下头,让她的手顺利的贴过来。 只是看到她腕子上缠著厚厚的纱布,眸光一沉,暂压下眼底的杀意。 “你,你没有死?”卿欢一遍遍的確认,听他的心跳,拉开他衣襟,手去摸一寸寸紧致硬实的肌肉。 最后掐了自己一把。 疼的,她才动了动嘴皮子,呢喃著,“真好……” 说完身子一晃,栽倒在他怀里。 戚修凛托住她纤细的身子,这才发现,她瘦了很多,除了腕子上的伤口,脚上亦是布满了许多细小的痕跡。 “秋兰,让林执过来。”戚修凛紧紧拥著她,声音低沉却极有穿透力。 秋兰嚇一跳,赶忙著去请了林执。 罗氏也是满脸担忧,等林大夫亲自诊脉检查,確认只是情绪波动太大才会晕过去。 …… “侧夫人去了宫里,见过太妃娘娘之后,回来时,衣衫湿透,且受了很大的惊嚇,当日便高烧不止。” “侧夫人不说,我们也无从得知她在宫中到底遇到何事。” 棲云院的东厢房內,林执看著负手而立站在窗边的世子。 她恍惚觉得,世子这次回来,仿佛变了个人,神色极冷,唯有面对侧夫人,才会展露那么一会柔情。 北境一行,到底凶险。 “见了太妃?”戚修凛低语,仿佛自问。 “正是,那日落了雪,天气极冷,侧夫人想来是不愿被人看到,从偏门回来,衣裙上都已结了层碎冰。”林执说的倒是全,没有丝毫隱瞒。 戚修凛深吸口气,背后的双手,握成拳。 半晌,他只叮嘱林执好好照顾侧夫人,又唤了秋兰进来,细细的询问这两月来,国公府內发生了什么事。 许久之后,戚修凛冷笑,总有人,要在他不在的时候,欺负他的盘盘。 他便大步离开。 戚修凛出得门,看到了站在拱门外的苏綺莹,目光便长久的落在她面上。 苏綺莹羞涩不已,只当兄长惦记著她,“宗权兄长,你能回来,也不枉綺莹日夜祷告上苍,便是折了綺莹十年寿命也值了。” “我的命是自己搏回来的,也是欢儿亲手做的软甲,於危急关头险险护住,与你何干。”戚修凛没了往日的温和。 苏綺莹一愣,侷促的看著他,“对不住,是,是綺莹托大了。” “我既已回来,你的婚事照旧,之前我已替你物色好了郎君,若你实在不满意,想来京都也没有能入你眼的男子,我便將你送回老师身边。” 他说完,抬步便走。 只留下苏綺莹怔怔站在原地,半晌才捂著脸羞愤痛哭。 铁衣安置好了诸事,又听了李怀絮叨这些日子的事,只觉得唏嘘感慨,內心十分倾佩侧夫人。 转头,铁衣便看到了世子,阴惻惻的站在不远处。 他麻溜跑过去,“爷,您要出去?” 戚修凛脸沉似水,“带几个人,隨我一同,去算笔帐。” 第110章 你心里有我(吻技渐长) 他性子本就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经过北境这次,仿佛被人剥皮拆骨,重新淬链。 李怀是看出来,昌惠帝收去兵权这件事,对他打击不小。 但也因此,让世子认清了君王的冷漠。 戚修凛朝著李怀拱手,之后便带著铁衣离府,却是直入皇城,让人將萧凌寻来。 阔別数月,萧凌早已不復之前那般对他敌意深重,反而恭敬的行了个礼。 “戚將军。” 戚修凛没了兵权,再被称將军已不合適,但他没有纠正,只目光幽沉的说了句,“我要知晓,那天我夫人在宫中遇到何事。” 萧凌噎了下,他记得,这人走之前还特意吩咐过他,要好生的护著国公府。 不单单是因为府上有徐灵君,他才答应,还藏了私心,他希望待自己权势更大时,有能力要求戚修凛和离。 如此他也就能和灵君结为夫妻。 “此事,是萧某失策,那日,侧夫人从寿安宫出来后,萧某的人等了许久没见到侧夫人,便去找,这才见到侧夫人被人拋下荷池。” 戚修凛闻言,面色一紧,目光如炬道,“继续。” “我的人看到侧夫人的时候,她刚自救上了岸。” 还有些萧凌未说,冬日寒凉,池水上结了冰,徐二上岸后,那整张脸都是青白,再晚一些恐怕就要溺死在池子里。 戚修凛闭了闭眼,她在甘州就损了身子,在池水中泡著,只怕更加严重。 “好,我知晓了。”戚修凛转身之际,听到萧凌好意提醒。 “將军莫要为了女子,去开罪那些开罪不起的人。” 戚修凛脚步未停,身上衣袍不知何时又沁出血,但因大氅厚重,鸦羽顏色一般看不出血痕,只能闻到空气中浓重的血味。 “萧副统领,我与你不同。” 萧凌许久之后,才算想明白,戚修凛这是在嘲讽他为了徐灵君差点丟了性命。 一介武將,挖苦人的隱晦倒是不输於文臣。 …… 一个时辰后,四皇子在城中的府邸外,马车驶过,从车上滚落几只麻袋。 袋中的人痛苦呜咽,隨之被守门的侍卫发现,拉开了麻袋,露出几个满脸污血,被打断了手脚的男子。 侍卫一惊,慌忙把这几人送到了府上。 四皇子正在书房与人手谈,听到稟告,抬眼看了对面的人,“瞧瞧,他这一回来就要给自己的女人做主,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坐在四皇子对面的男子,不是旁的谁,正是与戚修凛前后脚回京的温时玉。 “是臣办事不利,无论殿下怎么惩罚,臣都无话可说。” 四皇子嗤笑,眼底露出狠厉,隨即捏起了黑子,缓缓的下了个杀招。 “我让你去北境,你知晓去做什么,要的便是戚修凛死在北境,回不来京都,而你却並未完成这次任务。”四皇子挥落了棋盘,再无之前的温润偽装。 温时玉起身,他与四皇子自合作那日起,就与徐二断了一切可能。 他在渡口的那只箭,本该射穿戚修凛的心臟,但挽弓的剎那,他眼前浮现了徐二那张娇媚动人的面庞。 那箭便偏了几分,射在了程勇的身上。 將徐卿欢拋下荷池的侍卫,皆被断了手脚,肋骨也断了几根,却又吊了口气,没有死透了。 但四皇子也不留这种废物。 他挥挥手,便让人堵住几个废物的嘴,拖了下去,丟去了乱葬岗餵野狗。 “温少卿,你已经与我是一条船上的人,即便中途下了船,待那徐二知晓你是何种齷齪小人,只怕你们往日情分也要磋磨乾净。” 四皇子微微一笑。 温时玉抿唇,“殿下说笑了,徐二早就是他人妇,我也早已不再惦记。” …… 卿欢一觉睡到暮色四合,她猛地惊醒,想起来昏睡前似乎见到了世子回来。 “秋兰,”卿欢边唤了丫鬟,边挣扎著爬起来,想去拿外衫。 罗氏听到动静,忙进门来,想按住她,“你先躺著,別乱动。” “我见到世子了,他……是不是回来了?”不是做梦,那感觉很清晰,他皮肤是温热的,抱著她的手臂是有力的。 罗氏微笑,点点头。 她长舒口气,所有的担忧全部烟消云散,也不顾罗氏和两个丫鬟的阻拦,穿戴好,非要去门外等候。 这一等,便到了天黑。 戚修凛甫一下了马,便看到她站在寒风中,小脸冻得青白,明明风寒未愈,还这么折腾自己。 他翻身下马,几步到了她跟前,瞧到她眼角依旧红红的,“怎么出来了?” 卿欢就只是看著他,“听说夫君回来了,妾心里高兴,在屋里待不住。” 他心里涌起莫名的悸动,握住她冰冷指尖,攥入掌心。 戚修凛平安回来,对北境的事绝口不提,戚夫人也不多问,晚间用膳时嘘寒问暖。 戚修凛始终神色清淡,话也不多,用了膳便称乏累,回了后宅休息。 原本徐灵君想邀他去漪澜院,但看夫君寡淡的表情就知无望,只能訕訕离开。 棲云院內,卿欢刚吃了汤药,恍惚听到脚步声,抬头就看到门外月光倾下,洒在郎君那挺拔身姿间。 积雪融化,屋里燃了两个炭盆还是有些冷意。 戚修凛一进门就探了她额,又见她皱著眉,忍不住问,“还有哪里不舒服,让林执亦或者宫里的御医来给你看看。” 卿欢一双眸子不避不闪就那么直勾勾看著他。 好像要確认他是不是真的。 戚修凛顿了顿,握著她的手放在心口,让她感受鼓声一般的心跳。 “李先生將那件事告诉我了,你拿了经文去寿安宫,徐卿欢,你可有想过,若是陛下动怒,你便是给自己招惹杀头的大祸。”他目光灼灼,视线像牢笼,將锁住。 卿欢揪著他衣领,“妾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国公府祖孙忠义,不该承受污名,我既嫁给了你,就不能只顾著自己。” 说完,她又赌气似的鬆开手,转过身,声音沉闷,“北境传来夫君死讯,府里乱成一团,夫君回来的途中就该让人提前送信,为何不送?” 戚修凛却不答,竟然没头没尾说了句,“盘盘,你心里有我。” 她愣住,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这与你送不送信有干係吗?” 谁知他还在笑,俯身过来,避开她手腕的伤口,启唇便去吻她。 火光映著两道交缠的身影。 她何时坐在他怀里,他又如何逐渐加重,吻的她筋骨酥麻,统统都记不得了。 第111章 亲密时,拽著他的发(像个少年怀春) 他藉由这个吻宣示著数月来的思念,但又在极力地克制,以至於双臂时而收紧时而鬆缓,有力的在她唇內翻云弄雨。 卿欢渐渐承受不住,眸子里泛著水光,软软地靠在他怀里。 浑身都像是被火烧过,禁不住颤抖著抓住他被玉冠束起的发。 烛火闪过戚修凛深邃的目光,他闷哼著停下来,胸膛还在急促地起伏。 “盘盘,鬆开手。”倒不疼,只是怕她手腕使力,会疼。 卿欢眼里噙著泪光,嘴唇已经肿了起来,“你,你怎么忽然……” 说完,將脸贴著他脖颈,不去看他快要吃人的表情,仿佛她是什么美味佳肴。 他语气柔和,又带著桎梏,“这件事,我在北境閒散下来的时候,会想。” 她乌黑丰美的长髮被他弄散了,全部披散在肩背,有几缕缠在他指尖,肆意把弄。 卿欢心口跳跃很快,指尖贴在他颈部的动脉,很有力地鼓动著,这样鲜活的人,此刻抱著她,说些不著调的话。 让她难得憋红了脸。 “北境战事那么危机,你还有心思想这些事,夫君不要骗我了,你就是想欺负我,打断我的话,不然你就算不与我送信,也该给婆母和祖母。” 戚修凛失笑。 亲了这么久,脑子都糊涂了,她还记得这事儿呢。 扫了她一眼,他俯首在她脸颊香了一下。 “有人在国公府设了眼线,我的人出现,他们会提前知晓,所以委屈你了,是我回来得迟了。” 才叫她受了这么多苦。 他想起了什么,起身抱著她放到了榻上,要动手去解她衣裙。 卿欢呆住,死死地攥著衣角,“我还未沐浴,身上有些汗。”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只是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口。”他索性鬆开手,坐在榻边,“盘盘与我早已是夫妻,彼此的身体看过无数次,还怕羞吗?” 卿欢再次呆住。 他,真的是世子吗?怎么会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 见他不达目的不罢休,她只能背过身,自己解了衣扣,里面只穿著小围腰,勉强裹住她玲瓏身段。 戚修凛看得认真,眼底欲望已经消失,目光夹杂著慍怒和疼惜。 粗糙的手指滑过她的伤口,又俯身,一寸寸地廝磨亲吻她这些伤口。 “以后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 她垂眸,想起那日落入冰水中的惶恐,挣脱绳索,爬上岸的劫后余生,消融於世子温柔的抚慰中。 卿欢侧首,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寒芒。 她微微一顿,“戎狄与大晋对抗百年,如今被夫君拿下,夫君当真是英武。” 戚修凛闻言,却並未有丝毫喜悦,只是將她缓缓地揽在怀中,汲取她身上温热的气息,如此自己才像个完整的活人。 月前的戚修凛突袭戎狄被围剿,侥倖逃出去后,看似是被温时玉救下,实则救他的弓弩亦能杀他。 是以戚修凛便漏夜去戎狄军帐,见苏赫,苏赫似乎早料到他会来,煮酒备肉,盛情款待。 戎狄这些年內部混乱,苏赫的叔父们虎视眈眈地盯著垂暮的老首领。 而在不久前,苏赫的母妃被人毒杀,他知晓是那些叔父们干的,却苦於势力不够雄厚。 他便利用攻打春城和鹿尔城,製造危机,逼戚家军现身。 也是因他了解戚修凛,必然会为了给父亲报仇,亲涉北境。 两人合作倒是水到渠成,苏赫到时藉助大晋和戚修凛整治他的叔父们,而戚修凛也恰好用这份降书,堵住了悠悠眾口。 思绪迴转,他心中百感交集,忍不住又轻抬她下頜,两唇相贴,抵了开。 一番缠绵撩拨,將她弄得气息不稳。 他才道,“盘盘为我做的事,我记下了,可有想要的东西?” 铺面,银钱,他能给的,便会竭尽全力给她。 卿欢没想过要这些东西,只是遵从本心,便摇摇头,“只要夫君一切都好,妾別无所求。” 他心头火热,用力压制才將那股燥热压下去。 亥时,卿欢洗漱过,身上抹了药膏子,准备就寢,白日的时候,戚修凛便安排人將母亲送回了侯府。 承安侯原先还想与国公府划清界限,见著戚修凛又携了这么大的军功回来,自然又换了副面孔。 已经能想到承安侯諂媚的嘴脸,卿欢內心不齿,却也没有表露出来。 而此时的四明堂內,戚修凛沐浴后,让御医给他上药。 “世子这肩胛和后背的伤,是贯穿的,之前一直没有好好养护,落了病根,以后阴天落雨想来是要疼痒。”御医提著药箱,仔细叮嘱。 戚修凛这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有近百处,最严重的便是离著心口一寸的地方。 “有劳了,铁衣,送陈医官回去歇著。” 铁衣领命,不多时回了四明堂,又看到世子在皱眉思索。 “爷,可是在烦恼四皇子那件事,卑职也没想到,四皇子如此大胆,仗著圣上的眷宠,想谋害朝廷大將,还有侧夫人被人扔下荷池,您怎么不把这件事告诉陛下。” 铁衣气不过,这个四皇子比七皇子和十三公主还要危险。 留著终究是个祸端。 “一个是陛下的皇子,一个是没有实权的朝臣,你觉得天子会选择相信谁,如今兵权未归,便是陛下心中的想法。” 铁衣嘆口气,“陛下这般,有些过河拆桥。” “再胡说,出去领二十军棍。”戚修凛神色威冷。 铁衣立即闭了嘴,没几息又憋得忍不住开口,“这么晚了,爷怎么不去棲云院,今晚要宿在四明堂吗?” 不对吧,好不容易回来,爷这路上休息的时候,还在摩挲著侧夫人送的护腕,眼里是他没见过的思念,仿佛少年郎怀了春。 怎么回了京,反倒近乡情怯了。 戚修凛顿了顿,问他,“你可知,女子喜欢什么?” 铁衣闻言,愣了好大会,他是个黄闺男,还未牵过女娘的手,更不要说送女娘东西,但他看过不少话本子。 “爷是要送侧夫人吗?香粉,脂膏,珠釵首饰,漂亮的衣裙,女子都会喜欢的,不过侧夫人这般气度不凡,应当也会喜欢笔墨纸砚。” 戚修凛拧眉,瞥了他一眼,“你倒是观察的细致。” “那可不,之前侧夫人刚来府上,假扮荷香的时候,卑职见过她拿著树枝在地上写东西,那字儿写的格外好看,仿佛邸报上刻撰的字。” 戚修凛深吸口气,打断他,“行了,出去吧。” “卑职还没说完呢……”铁衣还见过侧夫人去接瓣上的露珠,製作茶,再送一整套的器皿也不错。 触到世子寒光的眸子,铁衣噎了下,訕訕的住了嘴,转身出了门。 这边,戚修凛回了棲云院,四处搜寻,果然看到窗边的桌案上,摆著一套半旧不新的砚台笔架山,摊开的书册,写了一半的字帖。 已是冬日,料峭至极,但屋里温暖如春。 卿欢穿著浅色寢衣,披著秀髮站在他身后,“夫君,你过来。” 戚修凛心头一跳,捉紧了衣袖,却没想到,刚一靠近就被她拽著去了榻上,那双柔细的手扒拉他腰带。 第112章 和离书,撕开遮羞布(年纪大要会疼人) 他身高八尺余,若真想拒绝,便是动动手指就能將她挥开。 但他任由卿欢的手扯开了腰带。 “你身上有伤,今晚不行,改日吧。”他声音哑了几分,掌心都烫了起来。 卿欢答得十分坦然,“妾要看看夫君身上的伤势,你回来那日,我就闻到你身上有很重的药味和血腥味。” 不用想,也能猜到他不在棲云院沐浴更衣,反而去了四明堂,定是在遮掩什么。 戚修凛按住她的手,“战场上刀剑无眼,皮外伤在所难免。” “那也不成,是夫君自己脱还是妾帮你脱。”她一本正经,令戚修凛心神激盪。 他默了默,很是顺从主动宽衣解带,赤著精壮的上身给她看。 卿欢便看到他身上缠著纱布,从肩胛到腰腹,遮了一半那壁垒分明的肌肉。 她脸色一白,轻轻触碰他,凑过去在他伤口吹了几下。 戚修凛顿时身形僵硬,好一会儿才將她重新纳入怀里。 “以后你要小心再小心,不能再受伤了,婆母和祖母会担心,妾也提心弔胆。” “怕我死了,你要守寡?”他低声笑笑。 惹她瞠目瞪著他,白皙的脸上多了几分鲜活。 她环住他劲瘦的腰,一时想起那些被血水染红的噩梦,禁不住身子颤抖。 “不许咒自己,这种话,以后都不能说了。” 良久,戚修凛浓长的乌色睫羽颤了几下,便將脸埋在她温热馨香的脖颈,“好,再也不说了。” …… 翌日,徐灵君焕然一新,如今世子归来,她便要好好在他面前表现,许是能让他多看几眼。 孟嬤嬤给她发上簪了缠金丝的髮釵,扑了鹅蛋粉,连衣裙都熏了香。 “大夫人这些日子操持府上事,功劳颇大,世子便是看在夫人这般辛苦,也会高看您几分。”孟嬤嬤也看在眼里,其实徐卿欢將诸事考虑得周到,但这功劳,在外人眼里就落在了大姑娘身上。 一个庶女,便是做到了侧夫人的位置,也屈居在大夫人之下。 徐灵君抿了口脂,望著铜镜中艷丽的面容,仔细检查之后,才让院里的丫鬟去请世子。 但铁衣却先一步来了漪澜院。 “大夫人,世子请您去四明堂走一趟。” 徐灵君诧异,难掩心中激动,世子是想通了,决定与她好好做夫妻?她著急忙慌起身,步履都乱了几分。 孟嬤嬤自然为她感到欣喜,“大夫人莫要著急,失了礼数,让那些贱婢看了笑话。” 她端整了仪容姿態,重新恢復了徐家大姑娘的嫻雅端庄。 一时到了四明堂,徐灵君推门进去,屋內扑面而来一股冷风。 窗扇半开,书房內也未燃烧炭盆,世子不惧寒冷,但她却冷的缩了缩肩膀。 戚修凛垂头挥著狼毫,也未抬头,徐灵君便也不敢出声打搅。 半晌,他停笔,示意她坐下,“五年前,你嫁入国公府,本该你我圆房当晚我却远走边关,这些年,你帮著母亲操持家事,辛苦了。” 他取出个匣子。 徐灵君面颊微红,“夫君何必如此说,你我是夫妻,侍奉婆母照顾祖母,这本就是我应当做的。” “这世上没有什么应不应该,这些东西算是我给你的补偿,待来日,你再婚嫁,我会为你备下另一份嫁妆。”戚修凛语气平淡。 徐灵君愣住,抬眸看他,“夫君这是何意,什么再嫁,什么补偿,妾听不明白。” “你心中清楚,你我之间从未做过一日真正的夫妻,若你懂得明哲保身,这份和离书,便是我最大的让步。”戚修凛本该给她一份休书。 但念及卿欢,不好做得太过。 和离书,已是最大的仁慈。 她面孔雪白,往后退了几步,失手打翻了桌上的几本书。 那书上做著醒目的標记,字跡竟是徐卿欢那个贱人的。 “我知晓了,是妹妹在夫君面前说了什么,才让夫君厌恶嫌弃我?妾问心无愧,自她徐卿欢到了京都,妾对她嘘寒问暖,何曾有过对不住她,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挑拨妾与夫君的关係。” 徐灵君失了分寸,脸上表情皸裂。 戚修凛冷眼看她,“徐大姑娘,可是要我拿出证据,你才会死心?” “证据?什么证据?要说证据那便不如说,徐卿欢早在嫁给夫君之前,便与那温时玉眉来眼去,谁知她背地,有没有做什么有伤风化之事。” 她越说越是激动,不能和离,绝对不能! 一旦离开国公府,她就完了。 那些贵女会怎么谣传她,她便是死都不会离开国公府。 戚修凛耐心全无,见她毫无愧疚心虚,反而还在胡乱污衊卿欢,顿时觉得她死不足惜。 “萧凌,萧家二郎,这些年,没少与大姑娘私下见面。”戚修凛揭开那层遮羞布,目光森冷的看了她一眼。 徐灵君嘴唇颤抖,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整个人抖得似秋风中的落叶。 “妾……妾不明白,夫君在说什么。” 戚修凛將那和离书扔在她面前,“拿了和离书,我尚能予你几分情面,否则,大姑娘这些年所为,便要满城皆知。” 徐灵君身子一软,跪坐在地上,浑身,都泛著刺骨冷意。 …… 离著年关只有几日功夫,昌惠帝又给国公府送了不少滋补的药材。 一同前来的,还有赵明熠。 他去了趟北境,见到了北境悽苦惨状,难受了好些日子,回来数日才缓过来。 “我听说,你把四皇子的几个侍卫,打断了手脚,丟到他皇子府外了?” 赵明熠提了五芳斋的糕点,刚出锅,热乎软糯著,他是边吃边好奇地问。 戚修凛推了下他的手,“你嘴漏了?吃东西到处掉渣。” 赵明熠捂著嘴,又问,“你真打断那些侍卫的手脚了,铁衣他说……” 不光嘴漏,还大嘴巴。 铁衣在门外,战战兢兢了会,转头就道,“小郡王別胡说,明明是你自己猜的,我什么都没说。” “背口锅怎么了,小气。”赵明熠拿了块糕点塞铁衣嘴里,“好吃吧,下次给你带。” 他又折回去,看了眼好友,“你什么时候舞文弄墨了,这丹青画得不错,哎,怎是把油纸伞,女娘喜欢的东西,你一个糙汉子怎么也玩起来了。” 铁衣咽下糕点,提醒道,“那是送给侧夫人的。” 戚修凛虽面色不自在,却还是认真地绘製了一副极具巧思的丹青。 “英雄难过美人关,徐二比你小了这么多,你便是多疼疼人家也是应该的。” 赵明熠准备多看几眼,戚修凛已收起了丹青。 “我年关之后才二十四。”谁也不想让人提起年纪。 戚修凛本来不在意,眼下,眉心拧起颇有些不快。 赵明熠瞧出分毫,嘻嘻笑著没说话,但不久之后让人送了南风馆里那些郎君才会穿的衣袍。 戚修凛面色铁青,將那衣袍锁在了箱子里。 年前这几日,卿欢手腕上的伤口恢復得差不多,只还不能灵巧自如。 她惦记著文蔷,上次擅自入宫献经文,应该是给县主添了不少麻烦。 卿欢便想著做些县主爱吃的糕点,送去小郡王手中再转交给县主。 正忙著时,秋兰气呼呼地过来,將水瓢扔到水缸里。 “老夫人也不知在想什么,要办个认亲宴,说要认苏姑娘做义女,以后便留在府上,这样看的话,她岂不是以后真跟侧夫人做姑嫂了。” 第113章 另类的夫妻情趣(嘴硬才有肉吃) 卿欢知晓苏綺莹的打算,也明白老夫人偏袒对方,一定会暗里劝说世子娶苏姑娘。 只是没想到会有认亲一说。 她叮嘱秋兰不要多论,又垂首將切好的枣丝儿洒在糕点上点缀,做好之后便让人送给赵小郡王。 晚间的时候,卿欢在箱笼里取了件寢衣,去了湢室,极自然的走到浴桶边,將寢衣搭在了衣架上。 雾气蒸腾。 男人依坐在桶边,双臂搭在上面,闔著眸子似在沉思。 也许是心境变了,她有时站在夫君的立场想问题,才知他面对的是什么腥风血雨。 內宅的算计,战场的凶险,朝堂的斡旋。 寻常人不可企及的高度,世子站在那儿,应当是不胜寒的。 卿欢挽著袖子,纤细白皙的指尖贴著他鬢角,缓缓按揉。 戚修凛却猛地睁开眼,一把握住她手腕,差点將人推开,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熟悉的女香来自於卿欢。 “抱歉,我看看伤口。”他这一下捏的她疼的脸色煞白。 戚修凛起身,精壮的胸腹下,水珠顺著肌肉束往下滑,一直滚过…… 她视线慌乱,顾不上疼,红著脸道,“不要紧,是妾不好,没有经过夫君允许就进了湢室,这才惊扰了夫君,夫君也快些穿衣吧,御医也说你伤口不能沾水。” 他刚与她拉近距离,不想就此疏远。 戚修凛將她拖到身边,仔细看了手腕,没有血丝。 他低头,目光专注的望著她,“无碍,伤势已经大好。” 顿了顿,他才接著说,“方才我是想起了父亲和祖父。” 湢室內只点了盏灯,光线不够亮敞,可他的眸子却漆黑幽深,陈年佳酿一般令她沉醉。 “我幼时都是祖父悉心教导,君子六艺,严寒酷暑从未懈怠,父亲对我也是格外严厉,但我每次操练回来,他见到我掌心茧子,身上的摔伤,会背里偷偷的哭,后来去战场,每次都是他们护在我身前,最后一次,便是白水崖……” 卿欢知晓这是他心里的痛。 她杏眼如波望著他,“我也听闻父亲和祖父都是秉性纯良,为陛下守卫边疆,捨生忘死,盘盘很是倾佩。” 戚修凛心口酸胀,喉结滚了下,想看清她的脸,於是凑近几分。 他目光烫人。 卿欢被看的羞涩,別开脸,又觉颈侧温热。 是他薄唇贴了上去,吻沿著细细的血管一路绵延到她耳垂。 “这次北境之行,令我看清一些人事,也明白,若我想握住的东西,就绝不会鬆开手,所以以后你要一辈子心悦我,心里只能有我!” 他轻揽细腰,温声软语说著“威胁”的话。 卿欢身形颤抖,还不等她回应,就被戚修凛拦腰抱进了浴桶中。 残影摇曳。 卿欢几次要哭,都被他堵住唇瓣。 等她神志溃散,再也坚持不住时,又听到他热息拂过耳畔,呢喃一样自语。 “盘盘,不要背叛我。” …… 三日后,国公府举办了认亲宴,邀请了京都的一些名门闺秀,深宅贵妇便也来了不少。 因是临近年关,显得颇为热闹。 不过这认亲的诸事却是卿欢一力操持,她已有数日没有见到嫡姐,听下人说,嫡姐身子不適一直蜗居在漪澜院。 认亲宴当天,徐灵君才一袭絳红缠枝织金袄,下穿暗绸马面裙,出现在眾人面前。 只是面色苍白,神情不似从前清傲。 “嫡姐可是身子不適?请府医去看了吗?”卿欢在外人面前还是要做做姊妹感情深厚的假象。 徐灵君却毫不掩饰眼底的厌恶,“如今这一切,不正是你希望看到的,在这儿惺惺作態的演戏,徐卿欢,你別得意,无论是国公府还是侯府,你永远要屈居在我之下。” 卿欢微笑,“嫡姐说的是,在侯府我是庶女,在国公府,我是侧夫人,自然越不过嫡姐。” 徐灵君冷眼看她,转身走了。 这些日子,世子將她“囚禁”在漪澜院。 孟嬤嬤的信送不出去,侯府的人进不来。 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却也不愿意接受现状。 便哀求世子,让她好好想一想,就算是为了两家的顏面也不要直接宣告和离。 好不容易挨到见了母亲,徐灵君忍不住痛哭出声。 曹氏將她带到偏僻的后院,用帕子捂住她的嘴,“先別哭了,到底怎么回事?” 徐灵君抽噎著,“他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还要与我和离,都是为了徐卿欢那个贱人!” 如果那贱人死了,一切就都能回到原点了吗? 曹氏怔了下,“你是说,世子知晓你……” “是,我猜是徐卿欢告诉他的,不然我瞒的这么好,怎么会被世子知晓,娘,你想想办法,若和离,我日后便要被京都那些女娘戳断脊梁骨。” 曹氏拍拍她背脊,心乱如麻,却还是想出对策。 “你告诉世子,再给你段时间,开春后,你便搬出国公府,这期间,娘会好好筹谋,你也要隱忍不发。” 为今之计,只能如此。 徐灵君克制著內心的愤怒,点了点头。 前厅的宴席热闹,苏綺莹光鲜亮丽的跪在蒲团上,为老夫人和太夫人奉茶,隨后那茶杯递到了徐灵君和徐卿欢面前。 “二位嫂嫂,小妹亲手烹煮的茶,綺莹年纪小,若是有礼数不周的地方,还望二位嫂嫂多多包涵。” 苏綺莹微笑著,给徐灵君的奉茶之后,便重新倒了一杯,递到了卿欢面前。 她也不知是没拿稳还是不小心,那茶杯在接触到卿欢的手指时,微微倾斜。 眼看著滚烫的茶水就要撒在苏綺莹身上。 卿欢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杯子。 她微微皱眉,“綺莹妹妹,小心些。” 自己却被烫的指尖发红。 戚修凛已然看到,快步起身走到她面前,不顾这么多宾客,握住她指尖。 后宅的这些爭斗手段,他以往在军中並未见过,但这些日子,却也心知肚明。 戚修凛目光森冷,凉薄的看了眼苏綺莹,隨后与母亲和祖母道,“徐侧氏的手被烫伤,儿子便带她去抹些药膏,前院这边,母亲看著办吧。” 说完,便揽著她离开。 一眾人面面相覷,要说戚夫人忽然莫名其妙的认了个乾女儿,已够奇怪,这世子爷,当眾护妻,更是震撼。 莫不是戚家母子俩生了嫌隙? 一时间,眾人吃瓜眼神,看的戚夫人面色难看。 “母亲,綺莹真的不是故意的,是丫鬟倒的茶水有些烫,綺莹想著寧可烫伤自己也不能撒在侧夫人嫂嫂的身上,却还是让兄长误会了。” 她泪垂於睫,好不伤心。 戚夫人忙宽慰她,“没事,我看的清楚,你没有半分错,宗权若是怪你,便让他来找我。” 闻言,苏綺莹才破涕为笑,“谢谢母亲。” …… 冷水衝过指尖,卿欢微微皱眉,倒抽口气,倒不是疼,而是夫君把她捏的不舒服。 “夫君,你松一点儿。”她挣扎一下。 戚修凛將她包纳在怀里,握著她的双手,是秋兰舀了凉水,细细的倒著。 秋兰偷笑,世子好疼侧夫人啊,一点都见不得侧夫人难受。 不多时,铁衣將军中最好的烫伤膏取来。 戚修凛便拧开盖子,仔细的给她涂抹,整个指头涂了厚厚一层。 “走啊,当杆子杵在这儿打搅世子和夫人。”秋兰看著铁衣。 铁衣后知后觉,这才哦了声,转身出了院子,冬日风吹的人麵皮刺疼,秋兰便捂著脸搓了几下。 他直勾勾盯著她的脸。 秋兰脸色发红,“你看我做什么?” 他皱眉,“你脸上是不是生冻疮了,若是留了病根,来年可要变丑了,我听说可以將雪灌在瓶子里埋到地下,来年开春挖出来,便能根治。” 秋兰窘迫的瞪著他,顿时什么都不想跟他说了。 宴席结束之后,文蔷过来寻卿欢,这一见面,俩人就头挨著头,说些悄悄话。 “你送的糕点,被我表兄扣了大半,他上辈子约摸是馋死的。” 文蔷气的不行,拿到食盒的时候,一掀开少了大半,追著赵明熠大半天都没打到他衣角。 卿欢失笑,“改日我再多做些。” 文蔷面色发怔,恍惚的看著外面晚霞,她摆弄著那枚扳指。 “四皇子跟陛下说了,想要求娶我,他很快去袞州,说要带我去,以后也只对我一个人好。”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离。 这是多少女娘祈愿的事,卿欢知晓文蔷是喜欢四皇子的,但此刻,卿欢总觉得四皇子眼神阴惻,並非良人。 “你不愿吗?”卿欢问。 文蔷神色茫然,“不知道,好像是愿意的,因为长这般大,靠近別的男子,我不会脸红不会害羞,只有他亲我的时候,会有那种快要窒息的感觉,欢姐姐,你呢?世子亲你的时候,你会紧张吗?” 卿欢想起世子在榻上,比平日温柔,却也凶悍。 她耳垂泛著红,“有,有的。” 俩人说了会话,文蔷便没有多留,约著跟她年关再见上一面。 这一日的热闹很快过去,晚膳之后,卿欢便回了棲云院,想著提前梳洗,早早就让秋兰备水。 不多时,戚修凛便推门进来,他一行走一行解了衣袍,隨手扔到了衣架上,迥劲的双腿上,肌肉扎实,步子迈的又大又稳。 水,隨著他的入內,涌出几分。 似乎那次之后,他格外钟爱与她同在一块。 第114章 伤口折腾到撕裂(一本正经撒谎) 卿欢被他抱在怀里,感到他修长指尖摩擦她后颈子。 “今日县主说,四皇子求陛下赐婚於他,可我看县主有些犹豫,夫君,我总觉得四皇子身上有股阴寒,看人的时候,也总让人不舒服。” 卿欢蜷坐在他怀里,两人髮丝缠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戚修凛顿了顿,哑声道,“还记得那日你离开寿安宫,被人绑了双手拋入荷池?便是四皇子的人做的。” 她被热气薰染的粉白的脸上露出惊异。 原来世子知晓她落水这件事。 她满脑子都是文蔷不能嫁给四皇子,挣扎著便要起身,手按在他腰腹,也感知到了他身体的反应。 顿时脸红的滴血。 混闹了好几日,卿欢早就累的不行,忙起身慌张欲走,却被他扣住后腰,抵在了浴桶边。 “盘盘,我去北境数月,你夜间睡不著的时候,可有想著我?” 说时,这威武的男人便用实际行动,让她知晓,他是如何想的。 折腾大半夜,戚修凛便起身去四明堂。 这一遭,伤口撕裂的厉害。 本书首发 海量好书在 101 看书网,101????????????.??????等你寻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府医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世子是操练了还是打拳了?这……这叫老夫无从下手。” 戚修凛不觉疼,“嗯,打拳了。” 进来送热水的铁衣狐疑看著世子。 爷今天只去了前厅和棲云院,別的地方没去过,何时打拳,他怎么不知晓。 莫不是爷打拳给侧夫人看? 这是哪门子的夫妻情趣。 处理好伤口,府医千叮嚀万嘱咐,这才抹著冷汗离开。 书房內,只剩铁衣,他见世子神清气爽,丝毫不觉疼意,顿觉神奇。 感情是味良剂,比麻沸散还要厉害。 “让你查的事,查的如何了?”戚修凛拢紧了衣袍,眼底春情不再,神色恢復一贯冷漠。 铁衣收敛心神。 “那个污衊老將军通敌的人,被押入大理寺之后,只说是有人匿名送了信和证据,他却不知是谁,这官员有个小舅子,早前贩卖盐引,把劣盐卖到西北,害死不少人,是老將军把他小舅子就地正法了。” “所以这人怀恨在心,藉此机会报復,至於是谁送的证据,还未查到线索。” 能如此熟稔的模仿老將军的字跡,想来平日没少练习。 那份证据,戚修凛看过,字里行间,与父亲的口吻一致,就连一些细节都对得上,很容易被混淆视听。 “你去查一下,当年曾在父亲身边任职的文书和参將,有任何消息立即回报。” 戚修凛疑心是四皇子暗中所为,只是还未有切实的证据。 但四皇子欲杀他,却是证据確凿。 …… 次日,戚修凛未在府上用膳,早早去了衙署。 戚夫人色蔫蔫,时不时的咳嗽几声。 苏綺莹小心的奉了茶水,帮著她顺气。 卿欢去问安时瞧到,放在了心上,便亲自调配了止咳清肺的草药香囊,送到了慈念堂。 戚夫人將香囊丟到桌上,“如今在这府上,我这个做母亲的竟比不过一个侧氏了,你这殷勤,我如何敢收。” 卿欢就知是认亲宴上让婆母不快了。 她將所有的错揽到自己身上。 “都是妾的不是,夫君並没有其他意思,他昨日还与妾说,在北境数月,日日记掛著婆母和祖母的身体,担心你们会伤怀,伤未曾痊癒便马不停蹄赶回来。” “夫君的伤,婆母看到了吗?便是伤痛时,还叮嘱妾不要告诉婆母。” 与其让婆母与夫君真的生了矛盾,倒不如將这矛盾引到別处。 母亲疼爱孩子,自然不会真的生气。 戚夫人面露紧张。 “宗权受伤了?可严重?这孩子,那日回来还与我说了那么长时辰的话。” 说著,戚夫人便將旁的事全部丟弃,忙唤了府医来询问。 府医为难道,“世子昨晚练拳,那伤口又撕裂了。” “……”卿欢缓缓转头,看向府医。 而后便一路红到了耳垂。 昨夜,他翻来覆去在水中折腾,后来去了臥房,只歇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又扯开她的小衣。 今晚再不能让他放肆了。 戚夫人这心也就挪到了別处,反而叮嘱卿欢。 “你记著,宗权如今身体要紧,待他下差,不许他再忙公事,吃药也要盯著他,他幼时就不喜吃苦药,若得了风寒,还会偷偷將药倒了。” 卿欢忙应下。 “儿媳知晓,婆母儘管放心。” 苏綺莹站在边上,插不上话,眼底可见焦灼。 她使劲的绞著帕子,心里感到害怕,她用尽口舌才磨的老夫人將她认作义女,留了下来。 可徐侧氏几句话,轻飘飘的让老夫人重心转移。 自宗权兄长从北境回来后,日日留在棲云院,与这徐侧氏粘腻的很,时日久了,岂不是被消磨斗志。 她如今是兄长的义妹,便要帮他及时悬崖勒马。 如此想著,苏綺莹看向卿欢的目光,透著几分倨傲清冷。 卿欢不与她计较,稍后便去了漪澜院,与嫡姐商议年岁团圆宴的事。 …… 徐灵君晨起便堵住戚修凛的路,按照母亲说的,苦苦哀求他,要到开春之后再搬回侯府。 甚至拿了剪子抵著自己的脖子,她要脸,侯府也要脸,若是就此將她撵出去。 她便死在世子面前。 当时,戚修凛神色冷漠,似乎她死在面前也无惧,便让徐灵君寒了心。 世子没同意,只说,“儘早收拾,除夕后,我会將此事告知母亲。” 此刻,她听著徐卿欢絮絮叨叨,恨不得用剪子捅进她心口。 “嫡姐,你脖颈受伤了?”卿欢將年岁酒宴的簿子放在一边,目光落在她脖子上。 徐灵君捂著繫著纱布的脖颈,“不慎擦碰到了,你正得夫君和婆母的信赖,年岁宴便交给你办,有不懂得可以去问孟嬤嬤。” 她挥挥手,把人打发出去了。 等徐卿欢离开,徐灵君悵惘的想著,到底该怎么办,才能留下来。 稍晚些时候,孟嬤嬤垂首进门,便门窗关紧。 她手里提著食盒,掀开之后,从夹层里取出几只药包和纸笺。 “这是大夫人从別处找来的药,大夫人说,按照她说的做,便能化险为夷,安心的留在国公府。” 徐灵君慌忙取过来,看完之后,恍惚的问,“这,会不会太过冒险,万一出事,我如何跟世子交代。” 孟嬤嬤附耳道,“大夫人说了,这东西不会要人性命,许是看著骇人,且到时候一旦事发,牵连不到您。” 闻言,徐灵君捏紧了药包。 戚修凛,是你先不仁,便別怪我不义。 …… 除夕这日,京都又落了雪,昌惠帝与戎狄签订了休战盟约。 戎狄至此之后便是大晋国的附庸国。 每年朝贡纳岁,大晋也会给予其附庸国的待遇,开通贸易,惠及两方,造福两处百姓。 对於不喜战爭的大晋百姓来说,值得庆贺个三日三夜。 儘管如此,昌惠帝依旧对於兵权之事只字未提。 將戚家军队编入了西山大营,改为皇城驻军。 酉时,雪愈发大,原本昌惠帝是让戚修凛携徐灵君与徐卿欢一同入宫。 不过他委婉的拒了,称徐侧氏身子不適,怕衝撞天顏。 也是为了避免让卿欢入宫面对那些腌臢事。 府门外,戚修凛撑著伞,鸦羽色大氅,蹭著身边娇小女子的浅白绒氅。 “不要饮酒,多用饭菜。”卿欢叮嘱他,踮脚將他肩上雪扑落。 冷风將她白皙脸颊吹的薄红,绒氅衬的她肌肤更加如玉剔透。 戚修凛心境平和,“好,夫人叮嘱,我自然谨记在心,我会早些回来。” 她赧然,含羞看著他,“不著急,雪天路滑,安全重要,今年的家宴是妾操办,便是明晚,再与夫君团聚也不迟。” 美人面,温柔乡,戚修凛则抚著她面颊,內心又生出几分燥热。 第115章 除夕夜风波 卿欢看著他俊朗英挺的脸,眸子里的热度如此明显,耳尖一红,便催促他快些入宫。 他自然知晓宫中宴席不能怠慢,只是当一颗心塞满了眼前人,居然想时时刻刻跟她在一起。 但寒风刺骨,府门外又是风口,他便让秋兰撑著伞挡住风势,转身翻上马背。 卿欢原地站了几息等到他身影渐渐瞧不到,才回了国公府。 既是除夕家宴,必要格外重视,卿欢按照嫡姐给的流程簿子,每一步都做得细致妥帖。 菜品口味膳后糕点,谁能吃得酒,谁又吃不得,一一都按照各人喜好备好。 嫡姐似变了个人,深居简出,甚至开始如老夫人一般,手腕上总是串著佛珠子。 人若是做了恶事便会忌惮神明,莫不是嫡姐开始悔悟,以后想要青灯礼佛? 无论是哪一种,只要以后大家相安无事,曹氏也不再为难母亲,那她便会试著放下从前。 远处,冒出缕缕青烟,一个小丫头从膳房东侧出来,手里捧著瓷盅。 之前戚夫人身子不好,每日都要吃汤药,好似一直都是叫金枝的丫头负责的,什么时候换了个陌生的丫头。 她正待上前去问,汀兰深一脚浅一脚地过来。 “侧夫人,姑娘问问,晚间能不能备上银耳川贝羹?她嗓子不太舒服,我们小院又没有厨房,就只能劳烦侧夫人了。” 秋兰还撑著伞挡廊下的风,觉得不快。 一碗银耳羹都要麻烦侧夫人,莫名其妙捡来国公府养女的身份就开始拿架子了。 “自然可以。”卿欢微笑。 她不与任何人为难。 待至临近戌时,戚修凛还未回来。 原本家宴是要等著宫宴结束,如此一家人聚在一块,互送年礼,守岁,这一年也便过去了。 宴席开始时,卿欢便先奉上给两位长辈的礼物,因著双手有伤,无法將剩下的经文誊抄完,便特意去玉石铺子买了块上等的玉,让人打磨成了精致的鐲子。 戚夫人神色淡淡。 太夫人则满脸喜色,招呼卿欢到跟前来。 卿欢打开匣子,准备递给太夫人,便见著太夫人双眼呆滯了下,继而神色痛苦地闭上了眼,从嘴角溢出几缕黑色的污血。 这变故来得突然,眾人懵了。 隨之便是惊叫。 徐灵君离得近,上前,一把推开了卿欢,去搀扶著太夫人。 卿欢被这一推,没有防备,踉蹌地跌坐在了地上。 “侧夫人,你没事吧?”秋兰衝过来,撑著她后背。 堂內混乱,人影交杂,杯碟被挥撒到了地上,淋淋漓漓地满是汤汁。 卿欢顾不得疼痛,起身便让人去唤了府医,但因今晚是除夕,林执去陪伴父亲,府上只有一位老大夫。 老大夫也算是资质深厚,用根银针挑了帕子上的污血,便见著银针瞬间黑到尽头。 而污血中有明显的异香。 “太夫人这是中了西域的一种叫做赤蝎砂的毒,此毒无色有淡淡的香气,中毒者不会立即出现症状,但三两日之后毒入肌理才会发作。” 卿欢一怔,“可有办法祛毒?” “有是有,只是太夫人要受苦了。”说著老大夫便先给太夫人餵了一粒解毒丸暂时压製毒性,隨后让人將太夫人抬到內室。 这膳堂內依旧人心惶惶,几个丫鬟怯生生地站在堂外,探头探脑。 戚夫人缓了过来,坐下去便想喝口水压压惊。 “不行,母亲,万一这茶水里也有人下了毒……”她说得隱晦,但外人听著,却是另一番意思。 太夫人所中的赤蝎砂的毒,有人故意投之。 戚夫人一听,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摆在太夫人面前的药碗。 原本这碗药是该送到她面前,但那丫鬟却慌里慌张的,摆错了地方。 这才让太夫人误以为是自己平日吃的。 发生这样的事,卿欢自然要开始排查,这剩下的餐饭是吃不得了,只能唤了丫鬟僕从尽数收起来。 “徐侧氏,你如此著急,可是想要遮掩什么?”戚夫人那目光,幽冷了几分,国公府是簪缨世家,她耳濡目染,身上也多了几分威严。 卿欢心头一顿,並无慌乱,“妾只是让人收拾满地狼藉……” 便是此时,苏綺莹犹豫著道,“母亲,您的药碗怎么在祖母那边,莫不是……有人一开始想对您下毒?” 徐灵君脸色微变,转瞬又露出讶异神色,仿佛也很是震惊。 “这怎么可能,婆母平日吃斋礼佛,从不会苛责下人,整个京都谁人不夸婆母有容人之度。” 这话说出来,便將矛头直指到了卿欢的头上。 府上的丫鬟僕从谁人不知,前些日子,老夫人在慈念堂对著棲云院的侧夫人发了火,更早些时候,还罚了侧夫人跪。 但也不至於投毒吧? 卿欢察觉到了那些打量的视线,再后知后觉也能猜到这一遭是衝著她来的。 “婆母的药,妾从未掺手,一直都是康嬤嬤命人煎熬的,如此恶劣之事,是该彻查清楚,免得府上人心惶惶。”她便吩咐秋兰去將所有出入过膳房的丫鬟僕从,全部带到了堂內。 却不料,有个小丫鬟,一入內便抖如筛子,不等问话就不打自招。 “老夫人饶命,奴婢並非自愿,是,是侧夫人说,只要奴婢照做,便会把奴婢的卖身契还给奴婢!” “侧夫人还说,若不照做,奴婢的阿弟便会被卖给人牙子。” 这就是凭空捏造,將脏水往卿欢身上泼。 “徐侧氏,你还有什么话好狡辩?”戚夫人怒极,指著卿欢愤怒道,“我原以为你只会狐媚宗权,没想到你是如此蛇蝎心肠,歹毒至极!” 见著她被训斥,徐灵君装腔作势地辩解,“婆母休要受这奴婢挑拨,卿欢虽是侯府庶出的女儿,又养在儋州多年没什么规矩,但这种事,她应该是没那个胆量去做。” 哪里是替她说话,分明是火上浇油。 卿欢眼神冷漠,只看向那丫鬟,“你说是我让你投毒,可有证据,何时买的毒药,在何处买,经谁的手,销多少?” 这一行问下来,那丫鬟已是额上冒汗,战战兢兢磕头。 “奴婢有证据,都是奴婢的房內床榻下压著。” 不多时,戚夫人便让人去搜了来,匣子里装著的单据,还有一份来自“卿欢”所写的药方。 卿欢皱眉,她从未写过,但那上头的字却与她的分毫不差。 …… 一个时辰前,戚修凛便准备提前离开宴席,但他方要起身,对面的四皇子便提著把宝剑,上了殿內。 “今岁大晋风调雨顺,连戎狄也已归顺,来年必定国泰民安,儿臣特请为诸位表演一段剑术。” 昌惠帝自然欣然同意。 四皇子却將目光落在了席间的戚修凛身上,“宗权,早前见识过你马背上的英姿,今日,可愿在父皇母后面前,君臣同乐?” 第116章 狠狠地打(今天会有三更) 正待离开的戚修凛敛了心神,当著诸位大臣和帝后的面,他不可能拒绝。 而坐在他身侧的赵明熠拿手肘捣了他一下。 “没事,我去。”赵明熠起身,朝著帝后拱手,“陛下,皇后娘娘,只是舞剑那没什么看头,臣近来新学了一种击鼓的剑术,颇为有趣儿,特请为诸位演绎,博大家一个彩头。” 他行为洒脱,又受太妃疼宠,昌惠帝想了想,便点头。 四皇子眸光一闪,嘴角勾出浅淡的笑意,终究並未说什么。 “你跟那徐二当真是一刻都分不开啊,这才来了多大会儿就急著要走,不过今儿我帮了你,回头你跟徐二说,让她上回给文蔷做的糕点,再给我也做一份唄。” 戚修凛抿唇,“我给你做。” “那哪成啊,你手硬得跟石头样,糕点没做出来,庖厨都要被你给砸了。”赵明熠將他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隨即起身,呵呵笑著去换了劲装。 戚修凛便趁此机会,称是旧伤復发,再做出復发的假象,还真就让昌惠帝放了他离开。 出宫的步伐,迈得又急又快,有种归心似箭之感。 但刚出了皇城大门,铁衣似早就等在城门外,身上冻得都快僵硬了。 “爷,查到早前老將军身边的文书宋文清,如今在西山大营做个小小的书办,前些日子曾离开过西山大营,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但回去之后就忽然买房置地,还给家中的傻儿子娶了个新妇。” 戚修凛脚步一顿,思索片刻,最终没有往国公府的方向走。 而是牵了马匹,便要朝城外去。 “爷,不急於一时,今晚是除夕夜,你跟侧夫人还要一起守岁呢,待明日天亮去也不迟。” 许多事都是拖著拖著便无疾而终,未免夜长梦多。 去西山大营,一来一回也不过两个时辰,还能赶得及回府与亲人守岁。 …… 戚修凛走后,宴席上,赵明熠换了劲装出来,手持宝剑,不过宝剑未开刃。 殿內君臣同乐,那席间的温时玉却是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目光淡然,似乎周遭的喧闹与他没有半分干係。 直到,一名內监趁人不注意,与他递了张纸条。 温时玉打开纸条,寡淡的眸子倏地凝肃,宽大的袖袍扫落了桌案上的酒盅。 近处的大臣看过来,连昌惠帝也面露诧异。 “臣,酒后无状,还望陛下允臣先去更衣。”他撩袍起身,面色有几分著急,眼底微微发红。 仿佛真的醉了一般。 昌惠帝幽深的目光扫过他,隨即頷首。 温时玉便疾步往外走,身形端方,步履却有些凌乱。 他出了大殿,便竭力地朝著城门跑,只想著快一些,才能让她免於遭受无端的怀疑和折磨。 而此时的卿欢面对铁证,有短暂的错愕,隨即抬眸,看向膳堂內的眾人。 嫡姐,苏綺莹,戚夫人,还有那些不明真相的丫鬟僕从。 她们的目光似乎已经给她定了罪。 “婆母,妾依旧是那句,妾没有做过的事,绝不会认,这丫鬟不知被人买通,想將此事污衊在我身上,便是想要將国公府搅得家宅不寧……” 话音刚落,一个老嬤嬤便揪著秋兰,將她猛地推倒在地上。 秋兰摔得倒抽口气。 卿欢忙去扶著她,连瓶儿也被推搡到了堂內。 一时间,主僕三人抱团在一块儿。 “婆母这是认定了是妾投毒,要害祖母?如今不过一张药方的证据,便是那上面的字跡也能临摹,更不要说这是栽赃陷害。”卿欢想要辩驳,然而她低估了人心叵测。 康嬤嬤已经带了人去棲云院,搜查之后,在书柜的角落找到了一包没有用完的药粉。 经过大夫確认,正是剩下的赤蝎砂。 徐灵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卿欢,你虽是我庶妹,可也不能存了这般心思,就算你与婆母有过齟齬,那也是因为婆母疼爱夫君,才会言语重了些,我们做人儿媳的也要多体谅才是。” “嫂嫂,真的是你?你,你怎能如此?”苏綺莹靠在戚夫人身边,趁机搭话。 卿欢失笑。 膳堂的这些人,各有计较,各怀鬼胎,如今是谁投的毒在她们眼里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能將这罪名死死地扣在她脑袋上。 秋兰咬牙切齿,“你们胡说八道,侧夫人为了国公府的岁宴,已经好些日子没有睡好,每日都在想著那些菜品,督促下人洒扫除尘,你们空口白牙就造谣,难不成毒药是你们谁下的,想推諉乾净。” 话音刚落,康嬤嬤走过来,让人抬起秋兰,照著她的脸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卿欢当下便不再辩解,衝上去,也反手挥了老婆子一巴掌。 “我的人,谁准你打的。”她把秋兰和瓶儿护在身后。 戚夫人猛地拍了下桌子,“反了天了,徐侧氏,我看是你想借著宗权的偏袒將这府上搅得乌烟瘴气。” 好好的一顿家宴,变成了投毒现场,戚夫人气得捂著心口,跌坐在了椅子內。 她养大的儿子,如今满心都是徐卿欢,甚至数次与她说,要將綺莹嫁出去。 母子离了心,都是这个毒妇害的。 戚夫人又问了句,“这件事,你是咬死不认?” 卿欢挺直了单薄背脊,穿堂风掠过,她面色苍白,一字一句道,“妾没有做过,自不会认。” “好,好得很,给我將她拖去祠堂前,取出家法来,今日便是宗权回来,我也要用这家法惩戒你这般刁妇。” 此言一出,丫鬟们都有些惊惧,胆小的不敢求饶,胆大的窃窃私语。 “侧夫人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啊,她平日待人和善,自己做的糕点还常常分给我们这些下人,上次我母亲生病,侧夫人还多给了我一两银子,让我去抓药。” “就是,我也不信。” 便是后院的赵嬤嬤,也跪下求道,“老奴用人格担保,侧夫人不会做这种事。” 她不是因为侧夫人与荷香相似,而是也曾受恩於侧夫人。 康嬤嬤捂著红肿的脸,训斥道,“再嚼舌根,一併拉去院內受罚。” 眾人便不敢开口。 戚夫人脸色越来越冷,这才多久,人心便都向著个外人了,再过些日子,岂不是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国公府便要改姓徐了。 …… 一尺长凳,摆在了祠堂之前,卿欢站在那凳子前,看向康嬤嬤。 “如今还未查清,难不成是要屈打成招?”卿欢说完,便被几个丫鬟按在了凳子上,还將她的双手扣住,便是不想她挣扎的时候,逃了开。 戚夫人气得失去了理智,闻言,也不由得有几分犹豫。 真要是打下去,这情分也就没了,待宗权回来,说不定会怪於她。 “母亲,还是罢了吧,万一兄长看到嫂嫂受伤,心疼之余迁怒於您,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了?”苏綺莹劝道,“还是报官。” 听到报官,徐灵君脸色微变,“綺莹妹妹说的是,但报官,人人都知国公府出了这种事,而且如今夫君在陛下面前,早已不似从前那般……” 戚夫人烦躁地道,“都闭嘴。” 她看到卿欢那副拒不认罪的姿態,便愈发的不快,“动手吧。” 一板子下去,卿欢痛得浑身颤抖,冬日穿得厚实,可也禁不住这个力道,打板子的人似乎用了十分的力气。 她只觉得骨头都要碎了。 第117章 儿大不由娘(表白) 秋兰和瓶儿被拦在外面,哭著叫著不要打了。 赵嬤嬤咬了咬牙,趁著没有人注意,偷偷地溜出去,找了侍卫,告诉他们快去皇宫通知世子。 几个侍卫是戚修凛留下来的,正因为没办法进入內宅,才不知后宅发生的事。 闻言,其中一人便即刻出府,余下几人不顾礼仪,闯了进来。 侍卫一眼看到被按在凳子上的侧夫人,几步上前道,“老夫人,世子吩咐,命属下看护好国公府,也看护好侧夫人。” 戚夫人原本只是想略施惩戒,此刻,內心一阵凉嗖嗖的。 她是国公府的主母,若她此刻叫停,传出去,还有何顏面。 “停下来干什么,给我继续!我看谁敢拦著。”戚夫人说完,起身,走到了院內。 侍卫为难不已,也不敢出手制止。 那板子再次挥下来,卿欢闷哼一声,死死地咬著嘴唇,唇瓣被牙齿咬出血。 满嘴的铁锈味。 便是此时,国公府的大门被人蛮横地推开,一行大理寺的吏从便冲了进来。 “大理寺办案,有贼人闯入了国公府,这是搜查令,速速去通知你们主事的。”一脸横肉的吏从,將搜查令递了出来。 还真是盖了官印的搜捕令! 戚夫人得知后,联想到了什么,脸色愈发的难看,但板子,是不能继续了。 …… 棲云院內,卿欢被挪到了榻上,瓶儿哭著去打了热水送进来。 刚揭开外套,里衣和褻裤都黏在了血肉模糊的皮肤上。 秋兰红著眼,“天杀的,下这么重的手,她们是要把侧夫人往死里打!世子怎么还不回来啊,夫人都要被欺负死了。” 当时就该衝出去,捞著石块,砸到那几个挥板子的丫鬟头上。 小小女娘,力气那么大,这不是摆明了故意的。 瓶儿低声道,“前院大理寺的人还在搜查,不知是什么贼潜入府里,但幸好如此,否则侧夫人定还要受苦。” 卿欢趴在枕头上,后臀火辣辣的疼。 大理寺,温时玉吗? 她神色恍惚地道,“祖母那边怎么样了?” 秋兰一边给她用温水擦拭伤口周遭,一边抹了把泪,“又请了几个大夫过来,说是毒的剂量不多,並没有危机性命,只是还昏迷著。” 闻言,卿欢放下心,“那就好。” 只要祖母没事,她这几板子也无碍,但今晚要她死的人,兴许就在膳堂內。 “秋兰,你去把那个丫鬟带出去,想法子藏起来。”卿欢伸开手,掌心里,是那张药方子,被她捏得皱巴巴。 她把药方塞在了枕头下,喘息道,“快去。” 人证物证都要保存好。 秋兰赶紧跑了出去,找到赵嬤嬤,询问那丫头的下落。 “被老夫人关了起来,说是要稍晚些再审问。” 秋兰急得如无头苍蝇一般,转头便看到了不远处的皂隶,想起来,这些人都是大理寺的,那也就是温三公子的人? 她偷偷摸摸地溜了出去,在府门外,看到了东信。 “你家公子呢?温郎君在哪里?”秋兰抓住冬信,把他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冬信歪斜著身子,“秋兰姑娘別急,公子在后面马车上……” 话音刚落,秋兰风一样又跑出去,跌跌撞撞的,直接趴在了马车边。 …… 从西山大营回来,中途,戚修凛策马狂奔。 雪压枝头,他便想起方才,宋文清被一箭射穿喉咙,双耳流血的惨状。 那份证据。 的確是出自宋文清之手,有人给他一笔银钱,让他模仿戚老將军的字跡,写下了勾结戎狄的书信。 宋文清一开始不愿,对方便將刀架在了他的妻儿脖子上。 他不得不违背良心。 “少將军,我便是写了那些罪证,可我知晓少將军一定会替老將军正名,所以我留下了把柄,便是……” 他刚说出那句话,黑夜中,便有利箭,破空而来。 精准地射穿了宋文清的脖颈。 临死之际,宋文清仍是拼死將那最后一句话吐出。 他便是死也没什么遗憾,只是没能追隨少將军,没能保持住本心。 远处,一点暗影快速奔袭。 正是前来通传的侍卫,那侍卫勒紧了韁绳,混著簌簌而下的雪,急声道,“爷,府里出事了,太夫人被下毒以致昏迷,有人指证是侧夫人做的,老夫人便动了家法。” 铁衣瞠目,“不可能。” 侧夫人绝不会做这种事! 戚修凛眉目森冷,二话不说策马继续朝著城中狂奔。 待他赶回府上时,携一身风雪直接去了太夫人房內,还未靠近便听到母亲大声训斥著。 “一个丫鬟都看不住,居然让她就这么消失了,这定是棲云院那边做的手脚,去把那徐侧氏给我传过来。” 苏綺莹道,“侧夫人恐怕来不了,说是下不来榻。” “就她矫情。” 戚修凛下頜抽紧,身上雪遇著热气融化成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了足边。 他半张脸隱在灯光中,晦暗难明。 “祖母中毒,母亲还未查清就让人对徐侧氏动了家法,母亲,你可有想过,徐侧氏是儿子的妻子。”戚修凛踏一步,隔著屏风,那声音冷如淬了冰。 戚夫人一震,慌忙出来,“宗权,你可算回来了,你那侧氏却是个歹毒的,是她投毒……” “可有证据。”他问。 苏綺莹小声道,“兄长……” “我並未问你,母亲,可有证据?”戚修凛再踏一步,身形魁梧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戚夫人愣住,察觉他语气中的质问,不免悲从中来。 “我儿这是不信母亲,你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人证物证確凿,她无从抵赖,是母亲想撮合你跟綺莹让她生了嫉妒之心,又罚她跪了半个时辰,她一日日累极,焉能不怪我,原本是想毒害我的,却被你祖母误食了。” 戚夫人急急道。 戚修凛却道,“她与人为善,便是母亲不满,让她跪在慈念堂,她也未曾在我面前说过母亲一个不字。” 他转身欲走,却又折返回来,將苏綺莹打发出去。 “数日前,有人弹劾戚家,说父亲勾结戎狄,白水崖才会惨败,而我,在北境被追杀,死讯传入京都之时,陛下便收了戚家的兵权,母亲可知,是徐侧氏不畏皇权压迫,去了寿安宫面见圣上,为戚家正名,回来时,险些被人沉溺在荷池中。” 戚修凛喉结一滚,满眼失望,“母亲不信她,我信。” 他大步离开。 戚夫人瞠目,久久不得回神,怎么会呢?那徐二居然还曾入寿安宫? …… 卿欢后臀疼得发抖,哑声说,“瓶儿,给我倒些水……” 瓶儿便忙著要去斟茶,远远地,看到院內一道挺拔身影,冒雪而来。 戚修凛在廊下解了披风,掸落雪,待身上寒气消散才迈步进门。 他握著水杯,走到榻边,看她只穿著里衣,后腰上搭了条毯子,一头乌髮散在背脊。 便心中被抓了一般酸胀。 “瓶儿……”她呢喃。 戚修凛俯身,蹲在榻边將杯子递到她唇边,“慢点儿喝。” 卿欢愣了愣,侧首看到他屈膝几乎是半跪在面前,眼眶就忍不住蓄了水汽。 上次回来迟了,她落了水,这次,又挨了板子,跟著他,她似乎一直处於危险当中。 “我没有做,不是我。”她软声道,说完,再小口小口的汲著水。 戚修凛頷首,眉目温和,“我知晓,不是你。” 听他这话,卿欢適才受到的委屈顿时涌上心头。 她以为,世子会选择相信自己的母亲。 戚修凛见她哭的眼泪如断了线似的,顿时,有种无措,便將杯子放在一边,捧著她的脸,想了想,將那眼泪一颗颗吮到口中。 “此事,我会查清楚,无论是谁,绝不姑息。” 不久之后,铁衣带著秋兰回来,却是將她给背回来的。 待將秋兰放在之后,他才在门外,沉声道,“爷,今晚投毒的人,有线索了……” 第118章 爭妻(互不相让) 要问责的人太多,整个国公府,从旁观到亲自上手,这些人,趁著他不在,似是要將她逼上绝路。 卿欢拉扯著他袖口,將枕头下的药方递过去,“这上头的字跡,与我的很相似,所以婆母才会生了误会,这件事,夫君不要怪婆母。” 无论如何,至少不能因为她让老夫人和世子生出隔阂。 戚修凛拧眉,“你不怪她?到底是母亲,听信了旁人污衊你的话。” 心里怪,可不能说出来,她微微一笑,柔软的脸颊贴著他粗糙的掌心。 “我知晓婆母是关心则乱,易地而处,我也未见得会有多冷静。”她如此懂事,身上伤口还疼著,却根本不计较分毫。 他心中软了又软,拇指蹭著她脸颊,深深看了几眼才叮嘱秋兰好生照顾她,又让铁衣去请了个女大夫来给她处理伤口。 许久之后,臥房才安静下来。 秋兰走路彆扭。 她去找温三公子的时候,跌了好大一跤,这会子骨头还疼著。 “你別走来走去了,靠著歇一会,摔得要紧吗?”卿欢趴在枕头上,这伤,让她没办法翻身。 秋兰接过瓶儿递给她的热帕子,一面擦脸一面道,“没事儿,那污衊您的丫头已经被温大人带走了,奴婢还担心她会被人灭口,没想到温大人这么迅速……” 说到这儿,秋兰顿了下,“侧夫人,莫不是根本就没有什么贼人,温大人是故意闯进来的?” 不然,解释不通,最后什么都没搜到,那些官兵就退了出去。 卿欢抿唇,“不会。” 但她还是很感激温时玉,不是他,此刻她只怕下半身都要瘫了。 …… 一处幽深的巷子內,雪夜寂静,马车边的雪地上蜷缩著被捆绑手脚的少女,她便是不久前在膳堂污衊徐卿欢的婢女。 此刻双手红肿渗血,满脸惊惶,口中喃喃著“不要杀我”。 戚修凛策马而来时便是看到,人前温润的大理寺少卿,神色阴翳的望著那名少女。 她跪地磕头,什么都顾不上,將所有的事情全部交代了出来,是那孟嬤嬤让她趁著给徐侧氏送药膳的时候,將药粉塞到了房內。 虽然不知是什么药粉,可做完这件事,便能得到卖身契不说,拿了银子离开京都,也便没有人能知晓。 “戚大人,听到了吗?你的大夫人,要谋害徐侧氏,你打算怎么做?”温时玉听到脚步声,转身,唇角勾著嘲讽的笑意。 他在讽笑什么,戚修凛心知。 “多谢。”但依旧拱手道了谢。 今晚是个縝密的布局,从宫宴开始,戚修凛就察觉有人一直密切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每次他欲找些託词离开,便有人与他攀谈,数次打断,他那时就已经察觉不对劲。 后来出了宫殿,听到铁衣提起宋文清,还当是因为宋文清这件事。 却没想到,是一箭双鵰。 他脑中囫圇过了下宫宴的场景,便篤定將他困在宫宴的人,正是四皇子。 而若不是温时玉,今晚的卿欢必定不会这么轻易脱身。 “当初我本不该轻易放手,但徐二选择了你,你便要好好护著她,如今你接二连三让她陷入困境,我倒要好好想一想,你究竟能否继续做她夫君了。” 温时玉微笑。 这话仿佛挑衅,又像是宣告著什么。 戚修凛敛了神情,微抬手腕露出护腕,那是卿欢特意给他做的,他並未受到丝毫影响。 “是吗?温大人这话说的,似乎你想爭便能爭到,你在儋州多年,她也只是將你当做老师,难不成温大人想倒反天罡,做出为人不耻之事。” 似被触及昔日伤痛,温时玉笑容凝固,目中生出冷意。 他道,“这是最后一次,若再有下次,你护不住她,我会不遗余力將她带走。” 戚修凛上前一步,两人身形皆是高大挺拔,彼此互不相让。 “你不会有任何机会。” …… 当晚,戚修凛在知晓了事情的主事者之后,便让人不动声色的围在了漪澜院外。 徐灵君恍若不知,“真没想到,这个贱人竟然还跟温时玉藕断丝连,若不是她暗里勾搭温时玉,他怎么会忽然带人闯进来。” 孟嬤嬤也道,“大夫人不急,虽然事败,但也算是拖住了,只要世子那边没有发现,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雪夜安謐,一行人不知不觉进了漪澜院,皂靴踩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等孟嬤嬤意识到不对劲,想去察看时候,刚一张嘴想要惊叫。 便被人捂住了嘴。 铁衣立在廊下,严肃冷然,抬手,“把人绑起来,遣送回去。” 徐灵君骇然,连连后退,“放肆,铁衣,你胆敢带人闯入后宅,莫不是想死,世子呢,你这等劣奴,便该乱棍打死,给我滚出去!” 她慌不择路,脑中一片混乱,眼睁睁看著孟嬤嬤被捆起来,其余几个丫鬟皆是瑟瑟发抖的躲在远处。 徐灵君拿起桌上的茶杯器皿,胡乱投掷出去。 “徐大姑娘,爷已经写好了休书,请吧,趁著天还未亮,给自己留点顏面,若是再等,只怕满城都知徐家大姑娘被国公府休了,遣送回府。” “至於今晚大姑娘谋害我们侧夫人之事,爷说了,会一笔笔的清算。” 铁衣抬手,几个侍卫亮出錚亮的刀刃。 徐灵君浑身瘫软,跌坐在椅子里,好大会,茫然的看著他们。 “不可能,不会的,世子不会待我这般无情,定是那个贱人,在他面前胡说八道,我要见婆母。”她起身,想衝出去,却被利刃挡住了去路。 徐灵君所有的猖狂瞬间偃旗息鼓,她连行囊都未曾收拾,便狼狈的让人推出了漪澜院。 她住了五年的地方,竟然如丧家之犬,被撵了出去! 这口恶气,淤堵在她心口,以至於到了承安侯府门外,便气的呕出口血来。 除夕夜还未过去,只差不到半个时辰,到处燃放著烟爆竹,这般喜庆的日子,曹氏和承安侯看著被打包送回来的女儿。 两人面面相覷。 皆不知发生何事。 第119章 吃她的口水?(腾空漪澜院) “侯爷,这是休书,至於原委,您问问徐夫人,便什么都知晓了,我家世子还说,此事稍等几日便会请双方宗族的长辈,一一说清楚,也省得侯爷误会我家世子。” 铁衣奉上休书。 世家大族,只有和离,除非犯了七出才可休妻。 便是要休妻,也要提前告知双方长辈,请宗族里的长辈商討,才能擬休书。 这是先斩后奏? 承安侯脸上铁青,戚修凛这是手上握著铁板钉钉的证据了,才敢如此狂妄。 他面色狰狞地看向曹氏,“你们背著我,干了什么事儿?” 曹氏囁喏,自是不敢將那些混帐事儿说出来,但眼下,国公府那边似乎全然知晓了。 她的灵君,以后该怎么办? 徐灵君却只是哭,什么都不说,让承安侯愈发的恼火,被哭得心烦意乱,直接將她们母女两人撵去了偏院。 子时刚过,卿欢就听到外面喧闹不止的爆竹声,年岁刚过,京都在这一日没有宵禁,便是夜间百姓也会走出门庆贺新一年伊始。 房门被推开时,她还以为是瓶儿和秋兰,却见著世子手里捧著热腾腾的宵夜。 他走到榻边依旧屈膝蹲在她面前,“刚做好的,你吃一些再睡。” 卿欢都想好了,今晚的事若他不想深入调查,也没关係,毕竟牵扯了不少人,她扬起了笑脸,动了动身子。 他便一勺一勺吹得温热了才送到她唇边。 只吃了小半碗,她摇了摇头,“这样趴著抵著胃,吃不下了,夫君便倒了吧。” 他看了眼,没有半分嫌弃,將剩下的宵夜吃了个乾净。 倒让卿欢红了脸。 他这不是在吃她的口水? 戚修凛面不改色,將碗放在了一边,便让瓶儿送了温水进来。 “洗漱后再睡会舒服些。”他手上粗糙,但劲儿温柔,拿著打湿了的帕子,擦拭她脸颊脖颈,连著手脚也都仔细地清洗乾净。 卿欢一路红到了脖子根,彆扭地朝著床榻里侧躲,牵动了臀上的伤口,又疼得嘶嘶抽气。 “我,我是第一次这么服侍人,若是弄得你不舒服,便跟我说。”他为了方便擦洗,也只穿著里衣,这会子,额上居然冒出了汗。 卿欢未曾见过紧张的世子,扑哧笑出来,却反倒被遮住了双眸,下一瞬,唇上凉凉的触感,缓缓廝磨著。 她错愕几分,定了心神,张开了唇迎他。 许是在外久了,他唇瓣很凉,沁著雪一样的温度,纠缠吮弄,直至她唇瓣麻胀才和缓下来。 戚修凛的额抵著她的额角。 他沉重地喘息,灼热气息拂过她唇角,“盘盘,这件事很快就会给你一个交代。” 卿欢一瞬清醒过来,“查到是谁下毒了吗?” “嗯。”他思索一下,还是將休妻这件事告诉了她。 卿欢诧异,紧张又窘迫地看著他,“夫君,其实妾,当初不是故意瞒著夫君……” 戚修凛抚过她潮红的侧脸,脑海中想起了不久前温时玉的那番话,心中又泛起潮涌。 “你一出生就被送到儋州,在儋州吃了许多苦,回了京都还要忍受曹氏母女的欺压,之前是我没有好好护著你,你在儋州的日子,早已过去,以后你只管握住我的手。” 往后的日子,两人並肩而行。 檐下积雪滑落,发出细微的动静。 卿欢却被他的话震得瞪圆了眸子,她想寻一处庇佑之所,从头到尾都不想把全部心思押在一个男人身上。 毕竟情爱靠不得,最后韶华逝去也都是那般结果。 但此刻,她听著这话,想起前些日子的谣传,坚硬的心防瞬间坍塌,露出內里柔软。 接著她感到额上也被印下一吻。 卿欢眼角一红,柔顺地窝在他身边,两只手,始终没有鬆开他的大掌。 “妾听到夫君这些话,往前受到的苦都不算什么了,妾心里,很是开心。” 她想跟娘亲说,以后她也有人真心相待了。 只还是担心,这份真心能持续多久。 …… 子时刚过,温时玉回了別院,一进门便察觉诡异的气氛。 雪地上,殷红的血瀰漫开来,许是有些时候,已经结了层碎冰,延伸到了厅。 他眸光一紧,快步疾行过去,便看到瘫在地上的春菱,面色青白地躺在地上,早已没了气息。 坐在厅交椅內的锦绣男子,面露微笑,“温少卿,我以为你为了个女子,连自己的母亲也不要了。” 林氏坐在地上,满脸痴相,瑟缩著抱著自己头,似乎受到了很大打击,精神愈发的恍惚。 “四殿下,你这是何意?除夕夜上门杀了我的人。”温时玉將林氏护在身前,一双眸子发红的盯著四皇子。 四皇子阴翳笑笑,“是啊,杀一个人而已,你何必这么生气,上次任务没有完成,这次又坏了我的好事,你不会以为我会这般轻易揭过。” “你能坐到如今的位置,是我推上去的,我便隨时能將你拉下来。” 温时玉在与四皇子合作时,也曾料想过两人有政见不同时,会面临什么样的抉择。 他看著地上早已凉透的尸体,在这一刻忽然生出揣测。 四皇子,並非只是简单地想要稳定母妃在宫中的地位。 他想要的或许更多。 …… 太夫人的毒被抑制住,又请了几个颇有名气的大夫过来。 几人互相探討,寻了个最优的解毒法子,確认了解毒方子便开始抓药煎熬。 天已蒙蒙亮时,戚夫人似乎还未从昨晚的震惊中醒转过来。 恍惚地坐在慈念堂,一直回想著宗权的那番话。 “康嬤嬤,你去把李怀叫过来,我有事问他。”戚夫人折腾了一夜,没什么力气,喝了几口参茶才勉强缓过来。 李怀一直跟在老將军身边,为人忠良,不会撒谎。 他来之后,先是行礼。 戚夫人便问,“陛下在收回宗权的兵权之后,朝堂之上,可是有人弹劾他,弹劾老將军?” 李怀知晓是世子提了这件事,他言无不尽,“正是,那几日,夫人您与太夫人正是担忧少主公,侧夫人便叮嘱我,不要告知夫人,她亲自去了寿安宫,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就是想博陛下的一丝惻隱之心。” “她可是被人差点溺亡在荷池?”戚夫人倾身,迫切地看著他。 李怀一怔,“竟有这种事?怪不得那日侧夫人回来之后便高烧不止,原是坠了池中。” 李怀也深感惊异,深宫中果然有人按捺不住,出手了。 戚夫人恍惚几息,挥挥手,有气无力道,“行了,我都知晓了,你去忙吧。” 她对徐卿欢再有微词。 在这件事上,也该感谢这个侧氏。 戚夫人让康嬤嬤去库房挑拣不少补品,送到棲云院。 正待起身回去小憩时,见著康嬤嬤顶著仍然发肿的脸,急匆匆过来。 “夫人,漪澜院那边,忽然什么都没了,世子正让人將里面的东西全部腾出来,装了马车准备送回侯府去。” 第120章 与我圆房之人,是卿欢 戚夫人诧异,这怎么可能,宗权为何要这样做? 她忙起身隨著康嬤嬤一道去了漪澜院。 几个丫鬟站在拱门外,瑟缩著肩膀,包括昨晚对徐侧氏动手的丫鬟,也一併被遣到了院中。 赵嬤嬤手中拿著几张卖身契。 牙婆在点人,还时不时地让丫鬟抬手抬脚,似是在检查是否有残疾。 “赵嬤嬤,怎么回事?”戚夫人很是震惊。 赵嬤嬤上前回稟,“老夫人,这是世子吩咐的,这几个丫鬟,昨晚虽是奉了您的令对侧夫人行家法,可是下了死手,將侧夫人打成重伤,世子说,便將她们发卖了。” 发卖? 偌大的国公府从建府开始,拢共发卖出去的丫鬟两只手都能数得清楚,只是打了几板子,就要卖出去。 传到外人耳朵里,宗权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赵嬤嬤又解释一句,“不过老夫人不用担心,卖给的这个牙婆不会苛待她们,教导好了会给她们找些谋生的事情做,只是这府上,是留不住她们了。” 戚夫人看著院中闹哄哄的,脑仁一阵阵发晕,康嬤嬤便將她扶回了慈念堂。 偏院里,苏綺莹也听说了这件事,正满心焦灼,毕竟昨晚,她在旁边煽风点火,想让母亲好好惩戒徐侧氏。 如今整个国公府都陷入惶惶中,昔日巴结过漪澜院的丫鬟僕从,都怕这火烧到自己身上。 “姑娘莫怕,毕竟昨日,太夫人的確中了毒,您也是太过关心,世子不会怪您的。” 汀兰话锋一转,“漪澜院人去楼空,莫不是世子跟大夫人闹了矛盾,大夫人这才一气之下回了娘家,连东西都要带走。” “不可能,漪澜院的那位,可不傻,你去把上次母亲给我的一只百年老参,拿去装好,我亲自送到棲云院。” 苏綺莹仔细妆点,特意在脸上多涂了些珍珠粉显得苍白些。 便带著汀兰,去了棲云院。 见到她,秋兰没好脸色,但碍於礼数,还是委婉地说,“侧夫人还在睡著,且还不能见客,姑娘的好意,待侧夫人醒来,奴婢会同侧夫人说。” 被人赶出去,苏綺莹顏面无光,僵著嘴角扯出歉疚的神色。 “既如此,我便先回了,这只百年老参你拿回去,给嫂嫂补补身子。” 秋兰可不客气,直接將匣子抱在怀里,“谢谢姑娘,姑娘请回吧。” 把人送出去之后,秋兰哼了声,將匣子放在桌上,绕到了屏风后。 “猫哭耗子假慈悲,昨晚就属她在旁煽风点火,原本老夫人没那么气的,她却是恨不得咱们夫人早些挨板子。” 瓶儿打开了那只匣子,“这老参成色很好,她手上能有这么好的东西,想必是老夫人给的。” 若说亲,也实在太亲了。 卿欢臀上的伤口有所缓解,还是不能下地,但总这么趴著也不舒服,便换了个姿势。 “嫡姐那边,可有什么事?”卿欢问道。 秋兰压低声音,“全部搬空了,几个丫鬟也都分派去了后厨,真奇怪,难道以后大夫人不回来了吗?” 卿欢一顿,也没说话,只是臥在枕头上,若有所思。 …… 两日后,萧家接到了铁衣送去的书信。 萧凌看过之后,神色大变,当即就要起身出门。 萧夫人拦住他,“你要去哪儿?刚才来的人,是戚修凛的近身侍卫,他能给你送什么信,定是与徐家大姑娘有关。” “母亲既已知晓,那又何必拦著我呢。”萧凌前些日子相看不少女娘,但都没有心动的感觉。 午夜梦回。 他还是想著念著昔日与他两情相悦的徐灵君。 “她早已嫁人,你莫不是还想娶她?”萧夫人气急,捞过长刀抵在他脖子上,“你要敢出门,我便砍了你的腿。” 萧凌拧眉,信上说的,便是要他在今日戌时前,去往侯府宗祠。 去或者不去,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也是当初戚修凛答应他的,来日和离时,便会告知他,但此举也会让他陷入舆论旋涡。 萧夫人终究没有拦得住他。 萧凌提前去见了戚修凛,“世子愿意放过灵君了?” 戚修凛淡淡一笑,“你去了自然就知晓。” 他用意如何,萧凌不想探究。 此刻,內心隱隱生出几分难以名状的心情,复杂纠结,既不想让父母伤怀,又不想让灵君独自面对即將发生的詰难。 酉时正刻,承安侯府已经被请了不少宗族的长辈。 承安侯这两日简直度日如年,威逼恫嚇,才从曹氏口中听到了真相。 他也曾去找戚修凛说情,私下解决就好,何必弄的人尽皆知。 但戚修凛似乎铁了心,不为所动。 承安侯看著满院子的人,脸色如土。 徐知序並不知发生何事,但眉心狂跳,似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酉时三刻,戚修凛带著侍卫出现在侯府。 他这一出现,让承安侯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岳父,请吧。”戚修凛眉目淡然,步履从容,已迈步前往祠堂。 承安侯闭了闭眼,连走路都须得被人搀扶著,才不至於跌倒。 祠堂內。 徐灵君神情恍惚,听到开门声,浑身哆嗦。 “我没有对不起你,一切都是徐卿欢那个贱人捣鬼,你不能休我,不能休了我,我才是国公府的大夫人!” 有种疯魔之態。 宗族的长辈落座,便看到昔日的京都才女,他们的侄女儿揉乱了头髮,衣衫也皱巴巴的。 眾人大惑不解。 铁衣便將徐灵君所做之事,尽数宣读,包括她如何戕害自己的庶妹,投毒国公府太夫人,甚至企图让人杖毙国公府侧氏。 甚至於,私通外男。 但未点名外男姓甚名谁。 戚修凛曈眸似墨,將一眾人的反应看在眼底,“如此,岳父还以为是我危言耸听,徐大姑娘可真是好手段,这番造化,是不是该一封休书將她送回?” 曹氏忽然衝进来,指著戚修凛便厉声斥责。 “你將我的灵君害得疯癲,今日却说她在外私通男子,有什么证据,只怕是世子容不下侯府,与太子一党结盟,想要扳倒侯府才……” 承安侯大惊失色,抬手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蠢妇,休要胡言乱语,来人,把她给我关起来,一个蠢妇养出个毒妇,莫说世子要休妻,便是本侯,也要考虑休妻!” 他在听到曹氏胡说时,当机立断,寧愿折了曹家这个关係,也不能让人以为,他私下妄议朝政。 传出去,別说太子容不下他,就连陛下也会打压侯府。 而戚修凛却抓住重点。 侯府本来就是站队太子,何时,成为太子的对立面?亦或者说,承安侯早已倒戈,与旁人结了盟。 徐灵君却似乎惊醒,挣扎起来,抓住戚修凛的手臂。 “夫君,你不能休我,这五年,我心心念念都是你,没有旁人,我想为你生儿育女,你適才说我私通,全是假的,我没有对不起你。” 戚修凛神色冷淡。 “那晚,与我圆房之人,我早已知晓,不是你,而是卿欢,往后种种,我戚修凛也只会与徐卿欢一处。” 第121章 撩人不自知(县主是雄鹰) 徐灵君愣住。 她呆呆地看著戚修凛,嗓子里发出尖细的声音,“不可能!” 戚修凛低声道,“你与萧凌来往,我不再追究,你替他孕育了一个孩子,我也可以不追究,徐大姑娘,今日,本世子是要为祖母和徐侧氏,要一个说法。” 徐灵君知晓,她没有希望了,从方才,父亲打了母亲一巴掌。 她就被父亲放弃,加上这些宗族的长辈在场,她维持了二十年的侯府嫡长女形象,彻底的坍塌。 徐灵君看向兄长,衝过去抓住他衣袖,“兄长,你信我,我没有做过那些事。” “你叫我,如何信你,你与母亲背著我,居然犯下这么多错,盘盘却从未与我提起,你怎么忍心?” 徐知序拂开她的手,无情道,“见官也好,看押也罢,我不会念及你是亲妹而有所偏袒,世子,这件事,全凭你做主。” 此话一出。 徐灵君便似受到刺激,极力地撕扯著自己的头髮,衣裙。 也不顾在场还有诸多男子,硬是扯下了外袍。 虽是冬日穿得多,却禁不住她这般拉拽。 三两下便露出了里面的衣衫。 徐知序一愣,忙脱下外袍罩在她身上,“灵君,你在做什么?” 她仿佛痴呆,一味地指著眾人,“你是夫君?不对,夫君还未与我圆房呢,婆母说,他去边关了,要戍边,好久都不能回来。” 戚修凛敛了眸子,掠过她那张与卿欢有几分相似的脸,昔日的艷丽,此刻尽显苍白。 他內心毫无波动。 “我要跟婆母去上香,给夫君祈福,希望他在边关一切都好,这几日下了雪哦,夫君应当会冷。” 她一时看向徐知序,抬手揉他的脸,“你是谁?你抱著我做什么,混帐东西,鬆开我!” “疯了?”宗族的一位长辈不可置信的看著她,隨即露出了惋惜神色。 “可惜,这般有才情的姑娘,怎会犯下这种错事。” 另一位长辈起身,朝戚修凛拱手,“世子,您看,要不还是算了……” 话音刚落,徐灵君便冲开了徐知序,踢掉了鞋履,赤脚朝外面跑去。 寒冬腊月,地上还有些积雪。 她跌倒了爬起来,然后再次跌倒,一直跑到了侯府后院的池子边。 这几日,水虽然结了冰,可被丫鬟们破开了。 她走到边缘,脚下打滑,直直地栽进了刺骨的池水中。 角落,一道矫捷的身影隨之跃入,將她抱在了怀里。 萧凌衣袍湿透,垂眸看著受到刺激变得疯癲的徐灵君,眼底露出痛苦神色。 …… 已至晚间,棲云院掌了灯,文蔷却披著大氅,出现在院內。 她接到了卿欢写给她的信件。 便匆匆出来见她。 却没想到,看到了卿欢趴在榻上,能活动的空间只有那么点大。 听了秋兰的一番敘述,文蔷愤怒不已。 “这个徐灵君,也太歹毒了,她与你还有血缘呢,居然屡次想害死你,活该被休!” 卿欢让秋兰拿了热帕子递给她,再將炉子上燉著的羹汤取来。 “县主先喝点热汤,暖暖身子。”卿欢思索著如何开口,便见到县主已喝净了小半碗,热得脸上緋红。 未免她出了汗得了风寒,又紧赶著拿帕子给她擦汗。 文蔷道,“开春后,我要回翼州了。” 卿欢诧异,“你不是说四皇子向陛下求赐婚……县主没有答应是吗?” 文蔷双手托腮,支肘撑在小几上,半边身子都趴在那上头。 “嗯,你不知道,表兄闹成什么样了,撒泼打諢就是不让我答应,还说,我要是答应,他就去死。” 卿欢闻言,噗嗤笑了,“小郡王,著实可爱……” “此可爱非彼可爱,他自己討不到新妇就不想让我嫁人。”文蔷还是顾念著表兄妹的情意,不然,她才不管他死活呢。 这会子护城河的水就是结冰了,等到开春化了冰,看他还喊著去跳河? 卿欢敛了笑,神色凝重,“县主,我有一事,想告诉你,务必请您慎重对待与四皇子的感情,他……並非良配。” “为何这么说?”文蔷年纪不大,尚有著小女娘的天真烂漫。 情爱这东西,天子不多,皇子更不会长情。 “县主纯真良善,不適合嫁入皇室,四皇子身边不会只有一个妻子,县主能接受与她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吗?” 卿欢问她。 她想了想,摇摇头,“不能,我要一人心,只待我好,以后也不会娶妾纳小。” “这便是了,四皇子即便答应县主,可他毕竟是圣上的儿子,婚姻並非他自己能做主,眼下就算圣上允了这桩婚事,未来也会允下其他婚事。” 文蔷和她不一样,她是为了生存,而不得不接受世间那些不平等的规则。 “县主身有翎羽,艷而美,精而俏,不要为了郎君自折羽翼,你不要做雀鸟,被囚在牢笼,要做雄鹰,翱翔远方,你的丈夫,要能托举你翱翔。” 卿欢想著,依照翼州王对县主的疼爱,一定会物色一个最好的女婿。 文蔷怔怔看著她。 良久,眼角湿润了。 她抱了抱卿欢。 “嗯,我也觉得自己应该做雄鹰,而不是笼中雀。” 文蔷走后,卿欢想了许久,她主动走到国公府的四方墙壁里,把余生跟戚修凛捆绑在一起。 那未来无论遇到什么,都要跟他坦然相待。 戚修凛回来时,已是亥时。 卿欢侧著身子,察觉榻边有动静,她缓缓睁开眼,便看到世子在床边支了小榻。 但他身形过於高大,躺在小榻稍显拥挤。 “夫君,这榻上可以睡得下。”卿欢想挪动,却被他按住肩膀。 戚修凛目光幽深,“不用,我在边上,你夜间需要什么,告诉我。” 只是这样对面而臥,睁眼便是四目相对,卿欢便更加睡不著,总觉得那双漆黑的眸子一直在望著她。 戚修凛看著眼前的女子,面色不再苍白,已是剔透的粉白,睫毛浓长,唇瓣丰润艷美。 似乎睡著了,两片瓣似的唇微微张开。 他跟著了魔似的,靠近,俯首想要採擷,却又停下。 察觉那股气息离得远了,她几乎要將自己憋死,甚至微微启唇准备让他探入。 他却走了? 卿欢仍是闭著眼,伸手揽著他脖颈,乖觉顺从地將双唇贴到他唇瓣上,依照著册子上所教,抿了抿,似是吃著糕点。 將他的唇吮的微微发红。 “夫君,妾困了。” 撩完便睡了过去。 戚修凛呼吸一滯,失落又失笑,他用了半个时辰才压下燥热。 第122章 真情怎能压抑得住(开新地图) 新岁之后,京都喧闹了一阵子,承安侯府丧气了一阵子,徐灵君自祠堂败露,跌落池中,整个人浑浑噩噩,什么都记不起。 便连说话也是顛三倒四。 更不要提她对於过往种种,全部忘了个乾净。 请了无数个大夫,只说,她是大受刺激,伤了心脉,能活著已是奇蹟,若要她继续活下去,便需要精细的养护著。 惊蛰那日,卿欢见了嫡姐。 如今嫡姐被承安侯赶了出去,在城中一处偏僻的小院內,无拘无束的生活著。 果真如大夫所说,她正在院中玩著泥巴,弄得浑身脏兮兮的,却如孩童,將泥巴丟到了茯苓身上。 茯苓抹了把泪,“大姑娘,你这样要到何时啊?” 徐灵君痴痴地笑,“你过来跟我一起玩啊,茯苓姐姐,以后等我长大嫁人,就不能这么放肆了,母亲会打我手心的。” 闻言,卿欢皱了皱眉,不知嫡姐是真的疯了,记忆倒退回到八九岁,还是假装的。 不多时,有人走到嫡姐身后,往她身上披了件大氅,拿著帕子细心地给她擦拭脸上污泥。 “时辰到了,该去洗漱用膳了,等用了膳,我教你写字。” 萧凌像是在教一个孩子,语气温柔。 他护著徐灵君去了膳堂,再回来,同徐卿欢拱手。 “侧夫人,如今的灵君已经失了心智,我知道她以前做过很多错事,侧夫人能不能给她一次机会。” 卿欢却问,“那你呢?你以后就要这般照顾嫡姐一辈子?若她永远不恢復。” 他嘴角,勾起很浅的笑,“或许吧,她现在需要人照顾,那日我將她从池水中救出,她就认定我,我若不在,她会哭闹。” 人若是真的痴傻了,也便罢了。 卿欢也不准备跟嫡姐计较了,她报以一笑,“那就劳烦萧將军,好生照顾嫡姐了。” 只是他这样,却是对不起自己的双亲。 徐灵君被休,宗族里尽皆知晓,但无人透露,只说和离,且绝不往外吐露缘由。 那些宗族长辈家中亦有儿女,为了儿女的前程,这件事他们咬死了牙关也要咽下去。 曹氏也被承安侯冷落,因为那句话,她再次失了侯爷的偏袒,即便有个强大的娘家,也仍旧被禁足。 晌午后,丫鬟將煮好的汤药送来,曹氏催促女儿喝药。 徐灵君看著黑乎乎的药汁,皱眉,神色不经意间露出了厌恶,却又很快遮掩。 她毫无杂念地捧起药碗,喝下一口便吐了,只说苦。 曹氏望著女儿那张无邪脸庞,便將汤药尽数倒了,“你一直痴傻也好,免得被徐卿欢那个小贱人抓住把柄,灵君,娘知道你聪慧,娘一定会给你报仇!” 徐灵君只是笑著,仿佛什么都听不懂。 …… 惊蛰之后,远方便传来了戎狄老皇帝快要病逝的消息,本就四分五散的戎狄部落,也该到了收整的时候。 是以戚修凛收拾行囊,奉旨送苏赫回去。 卿欢不知他这一趟要去多久,但戎狄处於北境,现下依旧寒冷,便连著冬衣春装一併带了满满箱笼。 “草原风大,夫君记得每日涂抹这个脂膏,是我自己调配的,可润肤,听闻戎狄晨起穿袍,下晌便能穿夏衫,一日能过上三季,夫君也要照顾好自己。” 她絮絮叨叨,叮嘱不停。 戚修凛微笑,放下手中的物件,揽著她,將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很糙?” 嗯?卿欢愣住,隨后明白了。 她摩擦了几下,“不啊,我上次去城隍庙,那些小女娘议论,说夫君看著不似武將,好像哪家俊俏的小郎君,小郡王也说过,夫君换了衣裳,全京都的郎君都比不上。” 他噎了下,想起赵明熠给他的几件南风馆的衣袍。 前露胸膛,后面…… “以后不要跟赵明熠打交道。”他沉声吩咐,拥紧了她,几乎要將她柔软的身段全部嵌入自己坚硬的骨骼里。 卿欢想去继续帮他收拾东西,挣了几下。 “小郡王为人洒脱,若不是他撒泼打諢,县主只怕已经心软答应了赐婚。” 她无所觉,却不知,面前的男人早已皱眉,沉了脸色。 “夫君,你待会儿便要走了,细想一下,可还有什么要带的?”她见他双臂铁钳似的,索性也不挣扎了。 戚修凛目光如炬,朝她红唇看了眼,“有。” “那你说,我去收拾。” “不必了,我自己取就好。” 话毕,他低了头,將这段时日,寤寐思服的事吞入口中,因著她负伤,他即便与她同在榻上,也从未逾越过半分,仔细养护了月余,每次念头起来,便生生地压下去。 可一片真情怎么能压抑得住。 他不急不躁,轻抹慢吮,叩开齿关,灵舌相缠。 也不知过了多久,卿欢眸光沁出水痕,浑身软踏踏地被他托著,这才结束。 他抚过她眉眼,想起这段时日京都其实並不算太平。 这一走,將她放在国公府,谁知宫里会不会又召见她。 卿欢正待推他的胸膛,却听到世子在她耳边道,“盘盘,你与我一同去吧。” 她微愣住。 “去哪里?” 戚修凛笑了笑,青年俊美的眉目此刻熨著浓重的感情,“自然是去戎狄,我在北境亦有居所,那五年,便是在那里度过的,盘盘不想去看看吗?” 卿欢顿了下,“可是,府上这么多事,还有婆母和祖母她们……她们会怪妾,妾跟著去北境万一影响了夫君办公。” “北境这个季节,有绵延雪山,到四月后,山顶皑皑白雪,半山腰却是鬱鬱葱葱的茂树,天山的泉水,甘甜清洌,北境的百姓也很淳朴……” 她怔住,心里无不嚮往,以前在儋州,她就曾听游学的老先生说过,北境之美,与儋州截然不同。 “妾,可以吗?”她在京都,也担心会被柳贵妃为难,毕竟四皇子即便去了袞州,那些人依旧盯著她。 戚修凛頷首,“京都,我会安排好,你母亲那边也不必担忧,有你兄长,还有我的人。” 第123章 抵达北境(三更,新地图开始) 他循循善诱,既是不想留在她京都,也確实,想將她时刻带在身边。 免得日日担心,备受相思。 卿欢犹豫著,见他目光灼灼,瞬间定了心,便点了点头。 “好,你且先收拾东西,我去告诉李怀,之后让他多辛苦些。”他俯身,指腹蹭著她微肿的唇瓣,廝磨几下,才转身离开。 卿欢便同秋兰瓶儿说好,但既是隨行,不可过分娇惯,两个丫鬟就先去侯府竹翠院。 但两人谁都不愿意。 “我要跟著侧夫人,您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瓶儿说完,小跑著去收拾行囊,几件衣裳鞋履塞进个小布包,吭哧吭哧地又跑回来。 秋兰反应慢了些,等醒转过来,瓶儿早就收拾好了。 “我也去。” 卿欢嘆口气,“这一趟,不是去游玩享乐的。” “我打从出生,在世上走一遭也没觉得是游玩享乐,但跟著侧夫人,到哪里都是好的。”秋兰一笑,转身去了內室,嘴上说著自己无所谓,却將侧夫人要用的东西全部归整起来。 “这狼毫砚台纸张要带一套,这套浅白绒氅也要带,侧夫人穿著好看。” 瓶儿搭訕,“手炉也得带,侧夫人要暖手,也用惯了这个。” 俩人头挨著头,嘀嘀咕咕,手上不停,收拾了不少东西。 罢了,隨她们吧。 卿欢微笑,顿觉这样的日子当真是好,愿往后都不再有尔虞我诈。 她当日便去了承安侯府,与母亲说了这件事。 罗氏一听,著急忙慌去做糕点,便准备让她带著路上吃。 卿欢帮著打下手,母女俩仿佛回到了在儋州的那段岁月。 炊烟裊裊,罗氏解下厚重繁复的衣裙换上耐脏的袄裙,繫著围裙,在灶间忙碌。 “娘,我想吃桂糕,栗子糕,茯苓饼。”卿欢也穿著灰扑扑的裙子,窝在灶间,往灶膛里塞了把柴火。 罗氏点头,“就知道你馋这一口,我那屋里还有晒乾的桂,栗子也都是剥好的。” 卿欢知晓母亲会担心,与其让她惶惶不可,不如与她一起忙起来,分散母亲的心思。 洗乾净栗子,茯苓切好,桂泡开,糯米粉与粘米粉混著水一起糅成麵团,经了罗氏的手,很快上了锅里的屉子。 糕点还未做好。 秋兰在外惊讶道,“世子爷,您来了啊?侧夫人世子来了。” 卿欢这脸上染著柴灰,在灶膛前,被火苗熏得小脸红扑扑,抬眸看向门边。 戚修凛身量高大,几乎抵著门,含笑唤了声岳母,便挽著袖子进了灶间。 “我来。”他將卿欢顶替出去,自己窝坐在灶膛前,只腿太长,显得空间逼仄。 罗氏怔仲,记忆里,世子清冷矜贵,但对欢儿却似乎格外温和,这样一看,两人倒真像是一对寻常夫妻。 “欢儿,你带著世子去院子吃茶,玩一会,娘这边很快就好。” 卿欢点头,她如何敢让世子烧火,拽著他的衣袖,却拽不动。 “在军中,这些不过是寻常事务,不碍事。”他动作熟练,放下架子,便显得亲切隨和。 卿欢心头似被蜜水浇灌,软得不成样子。 …… 戚夫人儘管不乐意,却也阻挡不了儿子的决定,加上之前她確实愧对徐侧氏,便什么都没说。 只让康嬤嬤去多备了些碎银子和银票,装在匣子里送到了棲云院。 “世子休了大夫人,如今漪澜院便空著了,以后,说不准世子会抬徐侧氏为大夫人。”康嬤嬤道。 戚夫人默了默,休妻这件事,她没有异议。 谁能想到看似端庄的徐家大姑娘,居然能做出谋害亲妹,投毒这种恶劣的事。 至於綺莹与那郎君,庚帖已换,再过不久就要合八字,这婚事想必是推辞不掉了。 户部家的公子无论是样貌还是学识,都不算差,戚夫人见过,待人和善。 且家中连个通房也没有。 “嗯,抬就抬了,他喜欢就好。”戚夫人原本想著,让綺莹嫁给他,全了心思,后来没招了,就索性认作女儿。 这样也好,她就当自己多了个女儿。 好好疼爱这个女儿就是。 时日滑过,出行这日,铁衣带著侍卫將所有的东西装车,秋兰和瓶儿在后面的马车,前头便是世子夫妇。 辞別亲人,马车便缓缓朝著城门驶去。 苏赫坐不惯马车,策马隨在队伍中,他狂放不羈,瞥著戚修凛那辆车。 “你家世子,后宅就一个女人?” 苏赫身边也有不少女子,除却当初母妃给他纳的妾,便是那些女子相中他的脸和身体,主动投怀送抱。 他来者不拒。 铁衣嗤了声,“三皇子懂什么,我家世子,与侧夫人伉儷情深,这叫寧缺毋滥。” 要不是当初跟老將军廝杀,並非苏赫,而是戎狄的大皇子,铁衣根本不屑跟他说话。 苏赫笑了笑,撑著腰间的金错刀。 伉儷情深?有多深? 官道两边树木抽枝发芽,绿荫清凉,马蹄声渐行渐缓,青衫郎君握著韁绳,下頜抽紧地看向远方。 “公子,回吧,您都跟了好久了,难不成还想跟著他们去北境。”冬信一路躲藏,也怕被铁衣他们发现。 春菱死后,温时玉就秘密將母亲送到了江南,隱姓埋名。 他孤身在京都,万事不怕,便是鱼死网破,也要拉著勇毅侯府垫背。 “我送她出城。”再看几眼就好。 冬信道,“可这都出了城门二十里了。” “再多走几里,不妨事。”温时玉正要打马,远处,铁衣策马过来,笑眯眯地递给冬信两只水囊。 铁衣很是周到,“温少卿,这么巧,方才我便察觉有人跟著,春日乾燥,当心上火,多喝点水吧。” 冬信看他那样,颇有些生气,“不用了,我们自己带了。” “哎那挺好的,温少卿,那卑职就先回了。”铁衣调转马头,疾驰离开。 温时玉面色清淡,看不出情绪,可冬信知晓,公子心里定是不好受的。 冬信在儋州就服侍公子,眼见著公子在外祖母家也备受几个表兄妹排挤。 他远远瞧到过二姑娘跟公子说话,公子很是开怀,甚至私下都跟二姑娘的母亲准备过庚帖。 结果事与愿违,二姑娘本该是公子的夫人。 冬信也气,可没办法。 温时玉终究没再继续跟著,只是頎长身影,在林荫间稍显寂寥。 …… 这一行,走了约莫半个多月才抵达北境,戚修凛有一半的时间是在马车上,与她耳鬢廝磨。 “我先送你去北境的院子,你看看可还喜欢,若哪里不合心意就告诉铁衣,让他去改。”他说著,手还在她后腰,揉弄几下。 卿欢懒散的趴在他腿上,坐车太久,腰骨酸软,便弱弱地嗯了声。 戚修凛似没什么抵抗力,听她哼著,筋骨便有些酸麻。 他绷紧了身子,拧眉,便被卿欢注意到了。 “夫君,你身体不舒服吗?”见他神色奇怪,她探手试他额角。 很热,连著脖颈也热。 再往下看,他衣袍微微隆起…… 第124章 王庭內乱(甜言蜜语的哄她) 卿欢看出端倪,脸颊微红,便不再多说,憋了好大会儿才挨著他,轻声说了句话。 戚修凛眸光一顿,深深看著她。 “好,我会早点回来。” 她嗯了声。 待到了那处院子,早就等候的老管事两眼发红地站在门口,上前就朝著戚修凛深深行礼,“少主公,属下等您许久,府里早就洒扫乾净……” 老管事目光看向卿欢,“这位便是侧夫人吧,侧夫人有任何需要儘管吩咐。” 戚修凛在她耳边低声解释。 “这位是军中老將,当年差点死在战场,断了一条腿才退了下来,但一直留在北境帮著打理这处宅子,你唤他忠叔。” 卿欢很是乖巧,“忠叔,有劳了。” 忠叔一愣,隨即憨直地笑笑。 宅子不大,但什么都有,想必忠叔是提前布置了,这时节北境依旧寒冷,傍晚时甚至结了层白霜,地面倒像是刚落了薄雪一般。 因著戚修凛还有公事,连晚膳也没赶得及。 一灯如豆,烛影晃了晃。 林执端了刚熬煮好的汤药过来,她是半路跟上大军的。 “侧夫人如今气色好多了,再过几日,我將药方换上几味药,夫人若是觉得身子不適隨时告知我。”林执帮她诊脉,很是满意卿欢的脉象。 比之前平稳顺滑,若真想要子嗣,也不必太过担心。 卿欢口中发苦,这药吃了太多,每次入喉,儘管有蜜饯,可还是觉得胃里涨满了苦涩的味道。 “林大夫一路辛苦了,早点洗漱休息。” 林执走后,卿欢一直等到子时,都未见戚修凛回来,她內心焦灼,便让忠叔派人去问问情况。 然忠叔派去的人也没有探听到分毫。 惶惶不安了一夜,次日天亮,卿欢便简单梳洗,戴了帷帽前往边城的衙署。 这北境位属边关极北之地,街巷往来有四方城镇亦或西域胡人的客商,脂粉味饢饼味,各种气息交杂在一起,倒是十分热闹。 卿欢没有半分心思赏玩,这才走到街头,便听到不远处有打马吆喝声。 秋兰慌忙挡在她身前,却没耐住人多拥挤,將侧夫人挤到一边。 那马背上艷丽张扬的女子,栗色的眸子,微卷的长髮,头上戴著毛茸茸的毡帽。 “无耻小人,再跑,我剁了你手脚。”异域女子挥舞鞭子,所行之处,铺面上的东西尽数扫落。 行人脸上身上皆掛了彩,勉强躲於角落避难。 那女子再次挥起马鞭时,鞭尾径直扫到了卿欢的手背,顿时一股灼烧之感,从手上延伸到了骨血里。 侍卫见状,拔刀相向,“当街纵马,故意伤人,姑娘这是藐视大晋律法?” 卿欢便见那女子微微眯了眯眼,从腰间露出个制牌。 “侧夫人,这是戎狄的五公主,完顏吉娜。”侍卫认出制牌。 卿欢已经用帕子將手上伤口缠住,拢著袖口遮住了,“戎狄是受降於大晋,身为受降者居然还如此狂妄……” 吉娜公主已经翻身下马,朝她走过来,那一双栗色的眸子上下打量她。 “昨日我见著你与戚將军一同下了马车,莫不是,你是戚將军的妾室?他来北境办差,还要带著你这样娇滴滴的女人?”吉娜没有尊重,言语儘是瞧不起。 卿欢面色平静,回视她,“原来昨日,公主便已经见到我夫君了,所以方才,公主早就认出我,为何还要挥出那鞭子?” 吉娜一愣,没想到她会反问。 “有个偷儿,我適才是抓那偷儿,才不小心误伤了你,听闻中原女人大多小性子,你要是怪我,那我也没办法。” 秋兰挤过来,直接不客气地懟她,“你才小性,这是国公府的侧夫人,世子爷千娇万宠的夫人。” 吉娜脸色难看起来。 “原是將军侧夫人,抱歉,草原儿女不拘小节,是我衝撞了侧夫人,侧夫人勿怪。”但目光,闪过鄙夷。 同为女子,卿欢可太知晓这是什么意思。 这位吉娜公主懟她敌意很重。 …… 去了趟衙署,也没问出戚修凛到底何时归来,倒是铁衣,一身狼藉地赶了回来。 “侧夫人不必著急,戎狄王庭出了点事……他们的汗王,可能不久於人世。”没想到老汗王还是没能撑住,人一死,王庭就要发生动盪。 卿欢面色凝重,“世子可有事?” “爷与那些部落首领斡旋著,这才耽搁了回来的行程,侧夫人先回宅子里,之后便莫要再出来了。”铁衣还要赶回王庭,一来一回,他连口水都没喝。 秋兰好心递给他一杯热茶,“铁侍卫,喝点水。” 他狼吞虎咽,连著灌了半壶茶,才抹了抹嘴,朝她们拱手,扭头就翻上马背,再度起程,朝著戎狄方向狂奔。 之后,卿欢回了宅子,朝忠叔打听了那位吉娜公主。 “是老汗王的掌上明珠,为人娇纵跋扈,曾与少主公阵前对敌过,但被少主公一枪挥下马背了。”忠叔还告知她,这吉娜公主年纪二十有余,还未嫁人,甚至时不时的滋扰边境,是个难缠的。 卿欢便没多问,找了林执来处理手背的鞭伤。 幸亏伤口不深,抹了药膏子缠上纱布,也没什么大碍。 “这件事,先別告诉世子,他为王庭的事烦心,要是再与王庭公主起爭执,终究不是件好事。”卿欢叮嘱几人。 林执觉得她就是过於懂事,“侧夫人不说,难保世子不会发现……” 卿欢想了想,“那就说是我不小心擦伤了。” 眾人闻言,也就不好坚持。 如此过了两日,夤夜深重时,宅外空旷的街巷里传来马蹄声,马背上黑色大氅的男子,一身夜露,急急入了府。 戚修凛边解开大氅,边问了忠叔,“这几日,可有什么事?夫人呢?” “夫人一切都好,除了前日,少主公一夜未归,侧夫人便带了人去衙署找您,回来找我打听了王庭那位吉娜公主。” 戚修凛一顿,“打听她做什么?” “这属下就不知了,不过侧夫人让人將宅里的一些家具更换了,还同属下说,待开春后天气暖和,在院中种几株耐寒的树,也好点缀一番。” 他心不在焉,“嗯,听夫人的。” 戚修凛回来匆忙,先简单洗漱了,才推门去了臥房,秋兰就睡在外间的小榻上,一下子惊坐起来。 见到是世子爷,秋兰忙推搡著熟睡的瓶儿,两人猫著腰回了耳房。 戚修凛绕过屏风,见到榻上睡容恬静的女子,穿著宽大的寢衣,被衾遮住玲瓏身段,只余葱白指尖搭在翻开一半的书册上…… 她睡得两靨微红,许是屋里炭火烧得旺,热得踢开了被子。 凝白的小脚近在咫尺。 戚修凛这几日,身在王庭,心早已飞过草原,落在她身上。 他靠近,掀开被子与她躺在一起,卿欢寻到了宽厚的胸膛,自动地蜷缩进来。 戚修凛被她蹭来蹭去,弄出一身火气。 连日来在王庭绷紧的情绪,瞬间松垮下来。 他挑了她细白的下巴,唇覆盖住香甜的两瓣。 轻声诱哄她,“盘盘,启唇。” 卿欢在梦中都被世子禁錮在怀里,还甜言蜜语地哄她乖顺。 第125章 一刀斩掉头颅(有三更,下章撒糖) 卿欢早在他推开房门时便已经清醒,只是闭著眼装睡。 此刻被他亲得浑身麻软,气喘吁吁,虽已夜深,却难以抵挡男人火烫的身躯,渐渐沉重的压了过来…… 戚修凛念头起来,也没想折腾她,见她睫毛颤抖得厉害,就知她在装睡。 他哑声笑笑,心情大好,俯身握住她双手擎过头顶。 卿欢伤口被他捏住,闷声哼了几下,黛眉紧皱似很是痛苦。 “怎么了,是我力气大了弄得你不舒服?”戚修凛忙鬆开手,鼻息间,嗅到淡淡的血味。 他眸子中的慾念瞬间消散,也看到她腕子上缠著纱布,正渗著殷红血丝。 这般鲜艷的血跡,应该是这两日刚伤著。 卿欢睁开眼,慌忙扯袖子遮盖。 “我都看到了,你还要掩饰,怎么伤的?” 他把人从被褥里捞出来,圈在怀里,撩起她袖口检查。 卿欢只说,“擦伤,已经处理过了,没事。” 若是擦伤,府里其他人会知晓,方才忠叔也会告知他,但忠叔显然也不知情。 他不多问,脸色幽沉地起身,却是唤了秋兰和瓶儿过来。 “你说,我离开的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卿欢见阻拦不住,抿著唇,便將去寻他,在街上遇到人策马將她伤著的事,言简意賅地说出。 可秋兰不想大事化了,“是戎狄的吉娜公主,她当街纵马,还拿鞭子打我们侧夫人。” 戚修凛皱眉,转身看她,倒將她看得一阵心虚。 她没做错,心里却七上八下,索性先让两个丫头出去,开始与他细细分析利弊。 “夫君来北境有要事,妾虽然隨行却不能为夫君招惹麻烦,那位公主想来也不是故意,如今夫君应当把重心放在戎狄王庭,妾会照顾好自己。” “妾也並非软柿子任由人拿捏,今日也是因为考虑两方关係紧张,才不想告知夫君,亦不想拖夫君的后腿。” 她想得面面俱到,唯独忘了,把自己当做他的妻子,而不是盟友。 戚修凛却微微皱眉,“我带你隨行,就是不愿你留在京都受胁迫,若是跟著我也让你时刻警惕不安,那便是我这个做丈夫的没有让你安心。” 他握住卿欢的手,把人轻轻带到怀里。 於她额上落下一吻。 “有任何事,都不要对我有所隱瞒,我与你是要过一辈子的。” 卿欢心头一热,点点头,挨著他展露自己的手腕,“妾这伤口,还有些疼。” 语气便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他垂眸看著怀中雪肤娇弱的女子,顿时觉得心间淌过一股温热的泉水,滋润了身心。 令人心甘情愿折了风骨,主动捧起她的腕子,轻轻吹拂著。 …… 次日,他依旧要去戎狄,又多留了一些侍卫守在宅院四周,更是耳提面命不许她再出门。 等到事情平息之后,他会陪他在这北境好好逛一逛。 卿欢窘然,“那下次,夫君把妾拴在身上吧。” 戚修凛认真思考下,頷首道,“是个好主意。” 倒將她羞得脸红。 他身为將军,在人前自然要恪守规矩,私下里怎么孟浪,旁人也就无从知晓。 王庭的风波还是吹到了京都。 昌惠帝就知戎狄没那么容易签下受降书。 此番宗权只怕还要再辛苦一些时日,帝王嘆口气,推开了面前的碗筷。 “朕先去处理政事。”他昨夜宿在柳贵妃的蘅芜宫,吃了两粒药丸子,倒是龙精虎猛。 但这药亏空身子,早起就有些乏力。 柳贵妃格外贤惠,起身送了昌惠帝,她这身子日渐显眼,倒显得比正常的胎龄还要大一些。 即便如此,昨夜依旧伺候的帝王身心愉悦。 待昌惠帝离开之后,柳妃让人传了御医。 “娘娘,您这……从脉象上看,龙嗣已近五个月。” 柳贵妃皱眉,让人取了个匣子,里面儘是金银之物。 “孙医官,本宫这身子,不过四个月而已,哪里来的五月,你怕是诊错了,这要是传出去,旁人还要以为孙医官学艺不精,不过本宫不计较,听闻你家中二老年事已高,正是需要颐养天年之际,这些银钱,你拿了送与他们,也好略尽孝心。” 孙医官知晓,这银子不收,他也走不出蘅芜宫。 只能冒著冷汗將匣子放到了药箱中。 “微臣多谢贵妃娘娘。” 孙医官战战兢兢退出。 柳贵妃躺在贵妃榻上,看向身边的嬤嬤,“那曹氏怎么样了?” “承安侯冷落她多日,她那女儿自和离之后,也变得疯疯癲癲。” 柳贵妃冷嗤,“一对蠢货,给了机会也把握不住,不过这最后,倒也可以借她们的名头,再达成本宫一个心愿。” 是的,柳贵妃与曹氏结盟,想藉机除掉徐卿欢。 是那徐卿欢曾经看到她的秘密。 她留不得活口。 …… 三日后,王庭內乱愈发的凶险,几大部落首领聚齐在老汗王的灵堂前,叫囂著决不同意让苏赫登上汗位。 那些部落首领皆是苏赫叔伯长辈,此刻如猛虎想要撕碎这个年轻的储君。 戚修凛早有准备,早在去岁他来王庭时,便与老汗王確定立储的詔书,加盖汗王印戳。 待苏赫亮出詔书,戚修凛一声令下,蛰伏在四周的將士便將那些部落首领全部围困。 “好你个苏赫小儿,联合外人对付自己的亲叔伯,你这等孽障,便是天神也不会允许你御统草原。” 有人出声辱骂。 苏赫面不改色,“父汗的詔书在此,三叔有异议?” “狂妄至极,你以为拿了詔书就能登上汗位?我第一个不同意,便是登高位,又岂是你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儿能坐的,也该是我们这些长辈中挑选有能者。” 全程,戚修凛都未曾出现在王庭之人面前,这是王庭的家务事,他只负责协助。 苏赫走到了三叔面前,在他不备之时,猛地用力,一柄匕首刺进了粗狂男人的腹部。 粘稠温热的血涌了出来。 粗狂男人低头,面带不可置信,还未开口,那匕首接连刺入,翻搅,最后插入他心臟位置。 之后,苏赫罗列出这位三叔治辖部落时强掳中原幼女,恃强凌弱的恶行。 “这种人是草原耻辱,死不足惜。”苏赫说完,看向帐外。 戚修凛抬手,厉声道,“清理乾净。” 一行士兵上前,拖走尸体,用水快速冲刷了地面,很快,温热的血便被清除乾净。 偏此时,帐子外一阵骚动。 大皇子都帖尔在父汗尸骨未寒之际,带著草原精兵,意图將所有部落首领,尽数诛杀殆尽。 他绑了东部赤氏部落的妻女,西部顏氏的阿母,南北两处的几个尚未长成的幼子幼女。 “今日,只有我才能登上汗王的位置,谁敢拥护苏赫,便是与我都帖尔为敌,那我这弯刀,便从他妻女幼儿下手……” 眾人惊骇。 唯有戚修凛在暗处,手握弓弩,弯弓搭箭,满弓疾射。 箭簇破风如电闪,狠狠地扎入都帖尔的咽喉上。 他嗓子发出粗噶的声音,手捂著伤口,却堵不住不断喷涌而出的血沫。 戚修凛丟下弓弩,拔出佩刀,刀尖拖拽在地上划出尖锐的声音。 “白水崖一战,是时候清算了。” 下晌之后,卿欢这边就接到个好消息。 王庭的大皇子企图谋反,被大晋的將士当场镇压住。 大皇子被射穿咽喉,还被戚家小將军一刀斩掉头颅。 如今那首级已经准备送回北境。 满城百姓狂欢,戚老將军大仇得报,因为当年,老將军便是死在都帖尔手上。 第126章 是想要了我的命?(让媳妇主动) 卿欢得知后,自是替夫君高兴,她令人备下酒菜,热水。 这一日到了掌灯时分,北境的百姓都未曾回到家中,全部候在街巷迎接戚家小將军,能彻底收復了戎狄。 往后百年,过上太平日子,戚小將军就是北境百姓的恩人。 老婆婆取了刚做好的酱香饼,非要递给铁衣。 老翁打了壶自己酿的酒,也塞给了將士。 一趟下来,將士们手里或多或少地拿了不少东西。 不过戚修凛却让人折算下来,看看到底是多少银钱,再將银钱派给城中百姓。 …… 浴桶的水堪堪过了腰腹,戚修凛闭著眸子,想著白日將都帖尔头颅砍下的场景,血溅当场。 他也想起当日在那山谷中,父亲死在眼前的惨状,不过,当一双柔软细白的手按著他肩膀时,那些痛苦的画面尽数消失。 “夫君,妾备下了酒水,待会儿妾与夫君同饮。”她那手覆住他肩胛后背的陈年伤痕,时轻时重地揉捏著。 他握住她的手,“你不能饮酒,手上有伤。” 卿欢解开了纱布,在他眼前晃。 “结了痂,没有大碍,我饮果酒不易醉人。” 戚修凛这一身迥劲的肌肉在热水的薰染下,泛著水光,愤涨的线条化作柔软的力道,他缓缓按著她后颈子。 压到自己面前,廝磨了好大会才起身穿衣。 果酒的確不易醉人,却禁不住卿欢贪杯,喝了小半壶,整个人便显出几分醉態。 粉白的肌肤氤著两团红晕。 她摇摇晃晃起身,走到他面前,琉璃杯子微微歪斜,却是撒在他衣袍上。 “妾不是故意的……”她取出帕子给他擦。 戚修凛手一抬,將她拥到了怀里,按著她坐在自己腿上,“我今日,诛杀了都帖尔。” 嗯,这是要让她讚赏? 卿欢看著他黑漆漆的眸子,带著未知的力量吸引她,“公爹和祖父泉下有知,以夫君为傲。” 热息逼近,她脖颈间生出几分酥痒。 戚修凛用鼻尖蹭她,也不说话似乎很受用,微闭著眸子,嗅著她身上淡淡的桂香味儿。 她洗髮用的是自己製作的发膏,洗乾净后会抹上一层油膏,气味清淡宜人,隨著体温会沁入头皮间。 每次都会让他血液翻滚。 男人就如同小郎君,做了好事要奖赏。 她脸颊一红,主动凑过去,將唇贴著他唇角,轻重不一地落下抚慰。 戚修凛很少见她主动,尤其是两人独处,她会撒娇,但不会太过热络。 即便坦诚相待,总觉得隔著一层细纱。 他想除掉那层细纱,让她彻彻底底地接纳自己,便往后一靠,双手撑著她腰肢。 “我既做得好,也不要找盘盘要其他的奖励,这膳堂没人过来,方才我已吩咐她们,十丈之內,谁都不许靠近。” “这一切都交给盘盘,你想如何就如何。” 她一愣,咬著唇,半晌才嗯了声。 卿欢见过文蔷给的图册,虽未实践过可依葫芦画瓢还是可以的,她又聪颖,不到半刻便掌握要领。 將他吊得气息不上不下,憋红了一双黑压压的眸子。 “从哪儿学来的,是想要了我的命?” 卿欢捂住他的嘴,也不说话,將自己腰间的玉带解下来,缠在他双眸上,遮住他火热的目光。 “学就学了,夫君別问出处,也不要说话。” 她思索著,伸手扯开他腰间带子,拉扯著衣袍,就露出精壮胸膛…… …… 夜半的时候,卿欢趴伏在被褥里,被戚修凛翻转过来。 起先她的抚慰如同灵药,后来对他来说就是一种酷刑折磨,待至热汗涔涔时,他终究是败下阵来。 只说,“这次作罢,下次再让你好好玩。” 隨后就抱著她去了臥房。 戚修凛大手抚在她平坦小腹。 不免想著,何时这里也能孕育出个孩子,但目前她还需要好好养护身子,这种事也不急於一时。 苏赫登上戎狄汗位,新丧之內,不好大摆宴席,但宴请戚修凛夫妇还是应当的。 这日晨间,卿欢刚一睁眼便看到秋兰捧著簇新的缠纹带兜帽绒氅,一套香色宽袖掐腰外衫,並一些珍珠耳饰。 “这是什么时候带著的,我记得没有这件冬袍。” 秋兰满眼新奇,“世子爷让人送来的。” 卿欢穿著里衣,披散著长发,怔怔地看著那些东西,不多时,戚修凛入內,取了东珠耳饰,亲自替她戴上。 “今日,带你去戎狄,新汗王设宴。”戚修凛取了篦子,捞过她的长髮,一缕缕地梳著。 铜镜中映著她如云月貌,这全身上下,从头髮丝到脚趾,每一处都是瑰宝。 他本该私藏,却也须得让某些人知晓,家中美眷如珠宝他自然不会再看別的女子一眼。 第127章 巴尔草是献给心爱的姑娘 梳洗打扮好,卿欢本就殊色的一张脸愈发的明艷,加上特意妆点,鲜亮娇艷得如同一颗稀世明珠。 尤其是与戚修凛站在一起,如同天山上的皑雪与劲松,刚柔並济又相得益彰。 任谁看著都要艷羡不已。 卿欢这一路上,便觉得视野开阔,远处是碧色连天的草原。 入了戎狄瓦城却是另一番场景,因著还未完全与中原统一,城內百姓有些喜欢居住在帐篷里,有些则拉砖加泥地建了房屋。 不过城镇规模已初具雏形。 瓦城內有商铺茶馆闹市,城东是早市,市中售卖马匹香料甚至是粮食布匹。 卿欢掀开帘子,“若是以后无论是大晋还是別的国家都能在一处交易,诸国互通有无,与千年前一般,那才是真正的天下大同。” 戚修凛抚她单薄背脊,“这次之后,我会请示陛下,在北境开马市,邀诸国通贸易。” 她靠在他怀里,抓过他粗糙大手,翻来覆去看他掌心磨出的茧子,到那时,也就不用交战了。 马车在戎狄王廷前停下,许是模仿大晋的宫廷建造,灰墙红瓦,殿宇林立,倒像是缩小了几倍的九重宫。 戎狄新王派了人在殿外迎接两人。 卿欢看著那人,怔住,竟撇了戚修凛疾步上前,颤声问道,“先生?” 两鬢白的中年男子同样愣住,似是没有料到,有生之年还会见到卿欢,眼角一湿,便笑著点点头。 “没想到二姑娘竟然是戚小將军的侧夫人,若早知如此,侧夫人抵达北境我便该登门去见上一面。” 戚修凛上前,握住卿欢的手,“老师,你与我夫人,早已相识?” 多年前,先生便被陛下任命为边疆大吏前来北境,往返於甘州翼州等地。 之前是在乌夷,这几日戎狄內乱,才抵达北境。 苏成河含泪頷首,“是,早些年曾去过儋州,做了二姑娘几日老师,不过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过往似云烟,若不是今日重逢,苏成河也没料到会有这般际遇。 在殿外敘话许久,卿欢情绪还是止不住,眼角红红的,几次欲落泪,最后声音都哽咽得说不出话。 戚修凛始终握住她的手,不曾鬆开。 …… 宴席间,卿欢与恩师敬了茶,双眸始终时不时地往苏成河那边看。 倒引得戚修凛有些不愉,他硬是握著卿欢的手,捏了几下。 “你总是看老师做什么,看看自己的夫君。” 这话,有些酸味儿。 卿欢失神地道,“我只是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先生,那时我还小,他教我读书写字,给我银钱,让我买吃,对我来说是取代了父亲的位置。” 戚修凛抿唇,给她夹菜。 “我们在北境多待几日,你与老师也能多见上几面。” 卿欢泪盈於睫,点点头,这一幕被宴席上的吉娜公主看到。 那吉娜公主此番早已按照中原男子的喜好换上了大晋衣裙,草原风大,她一张脸被吹得粗糙,虽抹了胭脂却遮不住颊边细细的红血丝。 至看到肩挨著肩,喁喁低语的男女,面色登时不好看。 她的婢女阿朵儿附耳说了几句话,接著,吉娜便露出满意的笑容。 卿欢喝不惯草原的马奶酒,总觉得酒中有股酸味,又不像是果酒那般,她饮了几口便搁在一边。 宴席结束之后,便已经到了暮色四合,草原篝火燃起,百姓围火载歌载舞。 卿欢没见过,满眼好奇,戚修凛便带著她,与那些百姓手牵手,舞动著身姿,在旷野间迎风舒展。 戎狄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相中了哪个女子,便送她一株巴尔草编制的手环,套在腕子上。 两人便去寻双方长辈做亲,然后结成夫妻。 卿欢舞得热了,便想去喝点冰水,戚修凛担心她饮冰腹痛,未免有人在水中做手脚,便亲自去寻。 还特意留了铁衣在她身边。 但一粗莽汉子揽著铁衣的肩膀,“尝尝我们戎狄的烈酒,你这身板,许是承不住……” 铁衣推搡,又不好跟人动手,你来我往间,卿欢看著他们逗趣的样子,笑得容娇艷。 年轻的草原男子红著脸,来到她身边,將那株巴尔草递给她。 “我,给我的吗?”卿欢以为,这是当地人表达友好的赠礼,她便接了过来。 年轻男子英俊的脸上愈发的红,抖著手,示意她自己套在腕子上。 卿欢含笑,正待往手腕上戴,戚修凛黑著脸行过来,一把將那株巴尔草拽下来。 “不必了,这是我夫人。”他语气冷硬,唬得青年怔愣,隨之露出悵然失落的神情。 卿欢疑惑,也不待多说,就被他拖著往篝火外走。 “別的男子给的东西,我若不来,你就收了?”他黑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她没多想,“你不是说来了戎狄要入乡隨俗,妾听不太懂他们的话,但別人的好意总是不能拒绝,否则便伤了两国邦交。” 他噎了下,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可心口憋得不適。 “那巴尔草是献给心爱的姑娘,你受了,便要嫁给他,那我呢?” 卿欢微微张唇,去拉扯他衣袖,“夫君,妾不知,你是恼了吗?” 戚修凛知晓她一直想纵马於草原,便让人牵来宝马,將她抱上马背,自己也翻身而上。 附耳低语时,语气难免带了几分酸味,“不恼。” 策马狂奔,卿欢紧紧往后贴著他壮硕胸膛,隔著衣袍似也能感知浑厚有力的心跳。 她咬著红唇,缓缓侧身,搂抱住他的腰肢,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下。 “妾这辈子,有夫君一人足矣,生同衾……”余下的话被风吹散,也被身后的男人吞到口中。 …… 回了篝火之处,铁衣訕訕,方才是他失职,才让陌生男子有机可乘。 不过爷跟侧夫人出去一趟,好似心情都缓和过来,整个人神采奕奕,爷还扶著侧夫人的后腰,侧夫人手腕上缠了一圈草…… 这是什么情况? 戚修凛一想到方才的场景,內心升起来火热,幕天席地,她羞得厉害,自然不能过分。 远处的吉娜绞著袖口,她盛装打扮,戚修凛一眼未看,反倒目光黏在那个汉人女子身上。 她不就是身段娇小了些,肤色白了些,长得倒也不是那么出挑。 与草原女郎相比,实在弱得不行。 戚修凛这样的武將,便该配草原上的颯爽女郎,与他並肩作战。 “公主,奴这就去了。” 阿朵儿说完,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坐在角落,独自饮水的卿欢。 她一开口便是,“夫人,苏先生要见一见您,说是只能见您一人有要事相谈。” 卿欢微愣,下意识看向戚修凛,还要相问,那阿朵儿已经在她手心塞了纸条,转身离去。 打开纸条,便是见面的地点。 看似没有问题,但卿欢谨记,並未独自离开,而是將此事告诉了戚修凛。 第128章 时疫(转折线到了) 几刻之后,一道高挑身影將大氅的兜帽戴得严严实实,去了那处偏僻的殿宇。 推开门时,並未在殿內看到苏先生的身影,反而是从角落窜出一道迥劲的粗狂身形。 “中原的小娘子都似夫人这般国色天香么,方才在宴席上,我就一直瞧著夫人,夫人不妨也尝尝草原男人的威猛,定会让夫人舒爽畅快!” 男人说著,动手去拉拽来人的衣带。 怀中女郎始终动也不动,此刻没崩住,口中骂了句,“你爷爷的,还想占我们侧夫人的便宜……” 说完,仰头,一脑袋撞在了粗狂男人的门面。 撞得对方连连后退。 兜帽摘下,露出铁衣那张愤怒的脸,未免弄脏了侧夫人的大氅,他特意解开放在了乾净的架子上,动了动手腕脚腕,用力地飞身踹了几脚。 边踢边很是不爽快,“说,谁让你来的?老实交代,今儿就饶你不死。” 眼见事情败露,粗狂男人便想逃,几番爭斗,男人破窗奔出,却看到不远处,那位中原的戚小將军手持弓弩。 白羽箭直射过来,钉在他肩膀上。 …… 啪的一声。 苏赫一巴掌扇在了吉娜的脸上,年轻女子的脸瞬间红肿,印著深深的五指印。 她不可置信叫道,“阿哥,你打我?为了个中原女人,你居然打我?” 殿內,戚修凛面色森冷,“吉娜公主是忘了,数日前你在北境,当街纵马,伤我妻子,这件事,戎狄王还不知罢,如今戎狄与大晋邦交,日后必会往来密切,公主此行便是在给戎狄摸黑。” 苏赫知晓事態的严重。 他能顺利地坐上汗位,戚修凛功不可没,同样,在大晋能为戎狄说得上话的,也只有戚家。 “戚小將军,吉娜如此不知轻重,是我管教无方,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代。”苏赫命她去给徐侧氏赔礼道歉,再去领罚。 吉娜冷笑,心中再不情愿,也明白兄长是站在那个女人的一方。 汉人女子,果然会蛊惑人心。 卿欢已被送到马车上,自然不知晓那殿內发生的事,直到车外响起了吉娜硬邦邦的道歉。 她掀开帘子,微怔。 “那日纵马伤了侧夫人,是我的不是,我给你道个歉,此事,侧夫人莫要与我计较了。”吉娜低头,掩住不甘。 卿欢也无意与她为难,“此事早已过去,公主这歉意,我便收下了。” 吉娜抬头,眸子里隱隱有怒意,但很快遮掩住,她微笑地看著卿欢。 “我倒是羡慕侧夫人,能嫁给戚小將军这般勇猛的儿郎,只是听闻,中原男子大多三妻四妾,这日后,戚將军也总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 卿欢报以一笑,“夫君与旁的男子不同,他持重聪智,心性宽广,自是不会三妻四妾,有劳公主操心了。” 四两拨千斤。 吉娜气急败坏离开。 回北境的马车上,卿欢把玩著腕上的巴尔草,想起吉娜公主的话,心里哂笑。 她虽与世子通了心意,可要是往后,男人再遇到旁地更娇艷的女子,生出心动,作为后宅女子又能拒绝? 这一行回了北境,又多留了数日。 期间,苏成河隔两日便会登门,卿欢便让人好好招待,也从不打搅他们谈正事,却在每次正事结束之后送上糕点茶水,所行诸事面面俱到。 四月初,北境晨起依旧冷冽,院內萧瑟寒风扫过,冻得人缩了缩肩膀。 秋兰打了水,正准备送到臥房,听到后院里一阵悽厉的哭声,嚇得她手里的水盆差点扔到地上。 “怎么回事儿,谁在哭?”瓶儿嚇一跳,跑出来,四处看。 秋兰心有余悸,將铜盆送进去,“我去看看。” 她一溜烟跑到后院,便看到了侍卫用草蓆卷著早已僵硬的小身子,只露出两只枯瘦的小脚,鞋还掉了一只。 秋兰要去捡。 铁衣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不要碰!” 她诧异地望著他,被他嚇一跳,“你做什么凶巴巴的,那孩子,是后厨嬤嬤的孙女,怎么会忽然没了?” 铁衣神色凝重,推搡著她离这儿远一些。 “你回去,赶紧收拾东西,这里不能留了。”说完,便大步去寻了世子。 戚修凛只著了件单薄的春衫,眉目肃冷,看向灰扑扑的天,“你带著人將夫人儘快送出城。” 铁衣抿唇,似乎不愿走。 也就是在僵持间,又有侍卫来送了书信,是苏成河所写。 城內如今瘟疫渐起,势头很猛,城西人口密集的地方已发现了十多人,目前已全部集中到了一处治疗,还在排查源头。 疫症爆发的太过突然了。 没有丝毫徵兆,染上症状的不分男女,起初高烧不止,咳嗽难停。 喝了汤药不管用,后来便会渐渐地吃不下东西,身形急速消瘦,死时只剩一把骨头。 …… “爷,卑职也留下来。”铁衣拱手。 戚修凛冷声斥他,“將在外,军令如山,这是军令,你即刻去安排,一个时辰后,送人出城。” 也不多说,戚修凛大步回了臥房。 卿欢听了秋兰的话,本想去后院察看,被戚修凛堵在了门口。 他身形高大挺拔,一堵墙似的,吩咐秋兰收拾东西。 “怎么了?”卿欢轻声问。 他浓黑的眉微微拧著,“无事,只是你在北境耽搁太久,想必也思念家中长辈,早些回去也好,我再等上几日,也能追上你们。” “妾还想……”她被男人忽地抱了抱,那只大手也抚了下她发顶。 他道,“听话,我很快会去与你匯合。” 卿欢也便不再多说,笑著点头,“老师那边,夫君帮妾带句话吧,妾便不去与他道別了。” 戚修凛頷首,目光复杂看著她,又深深看了许久才转身出了门。 “夫人,好奇怪啊,我刚才看到那孩子,前些日子还肉嘟嘟的,现在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秋兰越想越觉得心惊,手臂上已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卿欢笑意敛去,撑著门框看向发灰的天空,心里不安地乱跳几下。 更奇怪的是,林执这两日,也不见了踪影。 他们这处院子外面挨著街道,平时这个时辰早能听到百姓出摊子的吆喝声,现下,却死一样安寂。 第129章 喜吃酸的(夫妻並肩治疫) 按照戚修凛的安排,一个时辰后,卿欢这边已经坐在了马车上。 所行途中,她掀开帘子,看到城中忽然大变样。 城中寂静,街巷两边不少铺面关了门,偶有几家便是开门做生意,也是稀稀落落的几个客人。 卿欢日前出来採买东西,与路口一家卖酱香饼的老婆婆说过话,如今那老婆婆也不在。 她心绪不寧,便知北境城內是发生什么事了。 铁衣骑马隨行,到了前头的城门处,却看到不少百姓堵在门口,大多是老幼没什么劳作力的。 “求求军爷,让我进去照顾我儿子吧,我还有一口气,吃得不多,就算不吃也没关係。” “求军爷开恩。” 年长者跪下,不断磕头。 守城的將士遵从上头的令,原本是守著城门不许城內百姓私自外出,以免將病情带出去,但这件事,没几人知晓。 如今看这架势,是已经传出去了? 铁衣板著脸,“还愣著干什么,把人带下去,是要闹的人心惶惶?” 卿欢心头一跳,掀开帘子时,她面上已戴了纱巾。 “铁侍卫,城內是起了疫症?不要瞒著我,晨起那个莫名死去的孩子,还有世子要在此时送我们出城,就是发生了大事。” 此言一出,秋兰和瓶儿对视一眼,紧张地看向车外。 那些百姓似乎发现了这辆车,居然朝著这边衝过来。 铁衣大喝,“来人,挡住他们,不得靠近马车。” 他又道,“夫人说的没错,的確出了大事,所以您也不用多问,卑职遵从將军的令,是一定要將您送出去。” 马儿嘶鸣几声,挡在那些百姓面前,几个为首的老者老泪纵横,许是认出了铁衣,也猜到马车上到底是谁。 “侧夫人,之前老汉儿还给您送过菜,夫人心善一定还记得老汉儿,我家中有三子,大儿二儿全部死在了战场,只有一个小儿,如今却被官府的人强行带走,说是他生了病,求夫人让我去帮著烧水煎药就好。” 此起彼伏磕头哀求声。 铁衣自然不会同意,正待让侍卫將他们拦截起来,却被卿欢制止。 “不要使用蛮力,他们也都是爱子心切。”她掀开帘子,眸光清澈,看向跪地者,“请诸位相信,戚將军一定会妥善安置各位的子女,若真是染了急症,也会有军医为他们诊治。” 她一番说辞,又神情真挚恳切,並再三保证,劝住了这些六神无主的百姓。 眾人虽不愿离去却也没有再坚持。 “如今这样,你觉得我还能安心离开吗?这时候马车离开,让旁人看到,他们只会以为將军徇私,自己的家眷可以出城,却不放百姓出去。”她也懂一些医术,能帮得上忙。 铁衣面带犹豫,“侧夫人不要为难卑职了。” 四周的確有不少百姓围观,没办法,为了避免动盪,只能先折返回去。 回到別院,卿欢就马不停蹄开始翻找隨身带著的医书,又找忠叔找了不少古籍。 她废寢忘食,熬了个大夜,伏案睡了过去。 …… “爷,是卑职办事不力,当时城门处都是百姓,若侧夫人离开,他们会立即大肆宣传,到时,爷您在北境这些年的威望全被摧毁。” 戚修凛看著铁衣,目光幽沉,“人呢?” 铁衣还跪在地上,“已经送回了別院,四周也有侍卫把守,院子也进行了消毒,確保侧夫人的安全。” “疫症刚起来,便在百姓间流传,是有人故意散播,企图扰乱民心。” 苏成河面露担忧,“这件事,並非表面上看的这般简单,宗权,你要做好应对之策。” 戚修凛下頜抽紧,俊挺的面上情绪不辨,“学生知晓,老师,还要麻烦您……” 苏成河笑笑,“你不必多言,我会尽全力安抚那些聚集起来的百姓,告诉他们,只要有戚家人在一日,这城內,便绝不会扩大疫症。” “有劳。”戚修凛行了个礼,隨后安排铁衣按照药方去城內所有的医馆药材铺子,购买药材。 然而不久之后,铁衣回报。 城內药材铺子,那几味药早已在日前售空。 “爷,没有药材,那些人,就只能等死。” 死都是轻巧的,这疫症传染性极高,便是离得近了,气息口水,也能传染。 戚修凛抿唇,修书让人立即送往附近城镇,也通知翼州甘州,儘快支援药材。 而眼下,要紧的是,城中水源便不能再饮用了。 …… “忠叔,这附近可有水源?离著城镇不远,最好是在上游,可引来此处。”卿欢一觉起来,还是没能找到更好的解决疫症的法子,但她清楚,水乃万源根本。 就算疫症严重,只要保持水源乾净,就一定能够治癒病情。 忠叔取出堪舆图,指著其中一处,“离北境不远有处雪山,雪山之下流经一条滹(hu)河,但是地势险峻,且有闸口,不便引到城內。” 卿欢想了想,脑海中已经构建出来了。 “不用引到城內,只要在城外就行,到时让將士们去取水,只要保证城內百姓每日所需就行。” 毕竟是紧急时刻,只饮水,洗澡盥洗这些大可省下不计。 “那闸口……需要开闸的文书,且层层上报,这一套流程走下来至少半个月。”忠叔这心也提了起来。 卿欢问,“让世子带人前去,也不行吗?” 忠叔摇摇头,“看守闸口的將领叫刘统,曾经与少主公有过节,且他为人最是死板,若无文书绝不会开闸放水。” “行不行,也得试试,且大事当前,他要是再死板,就直接敲晕了,麻烦忠叔去寻世子,告诉他这件事,要儘快把活水引来。” 卿欢也不得閒,回去便缝製了一些供给军医和隔离区的將士们,可佩戴的布巾和防止直接接触病患的手笼子。 她將那些纱巾手笼放在布包里,交给门外的侍卫,“送到隔离区,交给林执,她知晓怎么做。” 侍卫没敢耽搁,拿了东西便策马赶去隔离区。 卿欢只觉得眼前一,一日一夜没有合眼,整个人虚脱地扶著门便坐在了地上。 秋兰嚇得搀扶她回去,可眼下大夫全部在隔离区,根本找不到人来给侧夫人把脉。 过了许久,她悠悠转醒,只给自己號了脉,脉象比较乱,想来也只是休息不好。 “您好几餐没好好吃饭了,想吃点什么,奴婢去做。”秋兰大喘气,差点被嚇死了。 瓶儿瞧到那桌上有世子前几日买的肉乾,便取来递给侧夫人,“先吃点肉乾垫垫。” 卿欢將果脯抿在舌下,原本寡淡无味的口腔涌起一股酸水。 她捂著心口,接连乾呕十多下,两睫上掛了湿痕,整个人更是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我记得,还有些杏脯,你去取来,我吃不惯这些,弄些酸的解乏。” 秋兰又慌忙去找杏脯,瓶儿忙著倒了茶。 俩人一个捧著果脯,一个捧著茶,眼巴巴地看著她。 卿欢吃了几块,又喝了半杯茶,口津分泌得越来越多,便没忍住將剩下的杏脯全部吃完。 还有些意犹未尽。 “侧夫人何时,这般爱吃这酸得倒牙的东西。”秋兰之前吃一颗,牙齿跟舌头都快打架,酸出了泪儿。 第130章 上门抢药(赵明熠带药驰援) 酸能开胃生津,安抚情绪,吃一些倒正好能让她舒心些。 秋兰还想著再去寻,但罐里就那么些,除非去城中商铺买。 “不可,现在外面不知什么情况,还是在宅子里,等著忠叔那边的消息。” 卿欢靠在囊枕上,心口却还是憋闷,便闭眼休息。 见她有了倦意,两个丫鬟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轻轻地带上了房门,各自守在一边。 “秋兰姐,我以前的老家就发生过一次鼠疫,死了好多人,到最后没办法遏制了,官兵就把那些看似染症的也跟病患关在一起,后来,好端端的人也活不成了。” 瓶儿恍惚,有些害怕,“我见过好些人还剩一口气呢,就被烧死了。” 秋兰揽著她,拍她的肩膀,“別怕,有侧夫人和世子,咱们不会有事,这里的百姓也不会有事。” …… 疫症来得迅猛,上午不过百人染疾,到了下午便又增三百,且那些病患的亲人也都是潜在发病者。 衙署派人前去分开隔离,只是遇到阻拦,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死活不愿离开,以致在推搡中有人受了伤。 城內一时间充斥著两种声音。 一是戚修凛蛮横专制,二是官兵是要將他们关押起来,好让他们等死,即便有苏成河,也难以快速堵住悠悠眾口。 苏赫那边得知后倒是第一时辰派人送了药材。 只是杯水车薪。 “爷,忠叔来了,说是侧夫人让他来的。” 戚修凛正为药材的事头疼,闻言,忙让铁衣把忠叔带进来。 忠叔一进门便將堪舆图递给戚修凛,“少主公,侧夫人与卑职说如今城內正是用水困难之际,疫症之所以扩散得这么快,与水源也有关係,所以侧夫人提议,去滹河,开闸放水,將下游的水库放满,然后再一点点地蓄满城外水库。” 戚修凛神色一顿,便在堪舆图上看到了北境这处的確有个水库,但因只做灌溉良田所用,所以並未用作饮用的水源。 铁衣大喜,“这法子来得真是及时,如今除了缺少药材,这水也成了一大问题。” 既有了对策也便不再耽搁,但诚如忠叔所言,刘统这个人古板至极,且城內疫症的事並未散出去,他想必不会轻易答应开闸。 “我亲自走一趟。”戚修凛手里有圣上特颁的皇旨,沿途各州府衙署都要听令。 刘统犟如蛮牛也得照办。 “爷,您不回去看看侧夫人吗?”铁衣知道世子担心侧夫人,但险情当前才没有过多显露,但他时不时地摩挲袖口,就是下意识的举动。 千言万语,戚修凛只有一句,“忠叔,劳烦你照顾好卿欢,务必不能让她有丝毫损伤。” 忠叔郑重道,“卑职拼尽全力,也会护住侧夫人。” 此时的翼州,赵明熠刚到了此地没几日,还在茶楼吃著茶听著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描述著那戎狄王廷的惊险。 听到精彩之处,赵明熠喝了几声彩,又赏了好几块碎银子。 街巷上,一匹马匹疾驰而过,“急报,行人速速闪开!急报,闪开!” 马背上的將士嘶声吆喝,百姓自然不敢挡在路中间,便纷纷退开。 赵明熠眯眼看了看,便丟了手中酒杯,即刻去翼州王府找舅父。 他看到那將士跪在地上,將一封书信送到了翼州王手上。 “怎么了,这么著急?”赵明熠上前问道。 小將士脸色黑红,哑声回道,“小郡王,北境突发疫疾,现在药材紧缺,戚將军派属下前来翼州恳请支援北境,再迟一些,那些百姓不知还能撑多久。” “什么??”赵明熠瞪著眼,又扫了书信,隨后主动跟舅父请命去送药。 翼州王自然全力配合,並通知临近的几处好友,前去援助。 前后一个时辰不到,浩浩荡荡的人马,便整装待发。 以赵明熠为首,其他城镇州府也各自挑选了一些擅骑射的猛將,將药材背在身上,匯聚在翼州城门外。 锣角刚吹响,赵明熠抬手,马队便迎著晚霞,急速前行。 文蔷得知后,自然也想隨行,却被翼州王锁在了房內。 她便翻了窗子准备逃走,看到站在窗下的母亲,手里的包裹便掉在了地上…… …… 三更梆子响时,卿欢惊醒,便再没睡著,而街巷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接著,宅院的后门有人敲著锣鼓,声嘶力竭地叫嚷著,似乎要衝进院內。 卿欢起身,走到门边,“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是世子回来了吗?” 秋兰擎灯准备去看看,却惊骇地发现墙头有个人头,正一点点的蠕动。 那人影还未越过来便被箭簇射中。 “戚家侍卫杀人啦!” 有人如此奋力嘶吼。 卿欢皱眉,披上了薄氅,带著两个丫头去了前院,看到忠叔换上了软甲,手持长刀,腰挎著弓弩,准备出门。 “忠叔,可是有人闹事?”她知道城內闹了疫病,居心叵测的人会趁乱煽动百姓,製造焦虑,瓦解军民团结。 “不少人聚集在咱们院子外,胡说八道,不过侧夫人放心,有我在,他们越不进来,谁敢冒头,我这把杀敌无数的长刀可不留情。” 毕竟是上阵杀敌的老將,即便残了一条腿依旧能够震慑住人。 卿欢没有出门,只在门后,听著外间的动静。 “这里就是戚家那位夫人住的地上,上次她还说,有戚將军在,这疫症就不会扩散,可这两日过去,死了好些人了,我都亲眼看到,那些官兵用车子拉著人出去埋。” “还烧了他们用过盖过的被褥。” 卿欢心中一惊。 疫症这么严重了? 戚修凛留下的侍卫自然都是精锐,当即逼他们退回去,危难面前,人的自私便会被无限放大,惧怕死亡,甚至极力求生的同时,可以做到顛倒是非黑白。 忠叔冷著脸,“前头有多少人出入隔离区,那些军医大夫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他们为了救你们的亲人,哪个贪生怕死了。” 百姓中依旧有人持质疑的声音。 “那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死去,不断地有人被带到隔离区,还不是你们没有足够的药材,不对,定是你们有药,將药都藏了起来,给自己用。” “乡亲们,这院子里一定有药,我们衝进去。” 接著就是互相推搡的声响,侍卫不到万不得已坚决不能对百姓亮出利刃。 第131章 染病(有孕,悲喜交加) 卿欢闭了闭眼,只觉得荒唐至极,她的夫君拼尽全力守护的百姓,如今却咄咄逼人,反咬一口。 北境的淳朴,想必也只是少数。 隨著人越来越多,侍卫抵挡得也有些吃力,未免见血,酿製暴动,连忠叔也被挤到了角落。 其中几个灰色衣袍的男子,在大声叫嚷之后,躲过了侍卫,往墙头爬。 秋兰看到后准备拿石头去砸。 卿欢制止,隨后回了臥房翻出了戚修凛给她特意打造的弓弩。 她將弓弩架在臂弯,月色中,她一双明眸紧紧盯著那道身影,瞄准后,扣动了机括。 利箭並未射中男子,而是不偏不倚地射到他髮髻上。 卿欢疾步往前走,衣裙翩躚飞舞,手中臂弩不断反射出去,箭簇要么將其钉在墙头,要么擦过对方脸颊。 她的目的只是威慑,並非伤人。 …… 出了宅子大门,卿欢不顾忠叔阻挡,目光睃视,隨后指著人群中的几人。 “来啊,將他们这些编排造谣者全部拿下。” 她手指精准地指向爬墙者。 那几人脸色骇然,转头就要跑走。 卿欢给忠叔使了个眼色,忠叔反应很迅速,当即理解了侧夫人的意思,顺势带著人將那几个闹事者全部扣押在地上。 “这几个定是別国奸细,企图离间你们对戚家的信任,大伙儿千万不能上当,要信任將军,这几十年,老將军和少將军在北境大大小小为你们护了多少次突袭,难道你们都忘了?” 眾人沉默,恢復理智之后,纷纷露出愧疚的神色。 眼见著一场鼓动的风波逐渐消弭。 为了避免接触外人,宅院里所有的奴僕全部遣散,目前只有秋兰和瓶儿,做饭这些,也只能亲自动手。 次日天亮,林执那边著人送了些预防的清热解毒汤药,即便没有被感染,先吃一点,也能让身体强健些。 送药的是隔离区的將士,在门口將装著草药的小布包递给了忠叔,也没耽搁,扭头就走了。 忠叔便要药送到灶间,命人熬煮,余下的药包一併交给了秋兰。 傍晚时分,后宅一片安静,卿欢只觉得头重脚轻,身上也热出不少汗。 她口乾舌燥,便低声唤了秋兰。 屋內没有人在。 卿欢起身,顿觉额上一阵阵地冒著虚汗,双腿使不上力气。 连骨头缝都在疼。 她顿时起了不好的预感,披上了外袍,从床榻到门的距离,平时只要十来步,她竟走了大半晌,秋兰和瓶儿也都有些不適,但症状没有她这么严重。 卿欢裹著厚厚的大氅,戴著兜帽,面上用布巾遮住。 (请记住 追书就上 101 看书网,????????s.???超实用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她去寻了忠叔,“去请个大夫来……我这身上恐怕是被传染了。” 忠叔怔住,“不可能,侧夫人一直在院內,除了昨日夜间在门口逗留了会,怎么会?” 但事情有多严重,忠叔不敢耽搁,忙快马去请了大夫过来。 林执得知后,立即隨行,待回了別院,仔细地看诊把脉,脸色都僵住了。 “你……侧夫人,还请换另一只手。”林执面上一时忧愁一时欣喜。 卿欢不明所以,却还记得用帕子遮住口鼻。 林执半晌没说话,凝重地看著她,“恭喜侧夫人,您这是有了身孕,可,也染上了疫症……” 卿欢是半侧著身子,闻言,虚弱地动了动身子,却没能坐起来。 “你是说,我们侧夫人有喜了?要做娘亲了?”秋兰脸色苍白,也戴著面纱,自动忽略了后面一句,欢喜得差点跃起来。 卿欢怔怔望著林执,双手下意识抚摸平坦的小腹,心中欢喜糅杂著不舍,她染了病,若强行用药,后面这孩子只怕保不住。 但得来不易,她纠结惶恐,眼中不由得沁出水痕。 “他竟来得如此不是时候。”哪怕是早一个月,或迟一个月,也能避开这次疫症。 瓶儿咳嗽几声,慌忙退开。 “你们可能接触过病患亲人,或者是吃了什么东西?”林执问道。 卿欢细细想了会,“昨夜有人来闹事,还有晨起,你让人送了清热解毒的药材,家中还有余粮,这几日都未曾採购。” 林执面色一紧,心生不妙。 “去將那些药材拿过来我看看。” 半盏茶之后,林执看著那小布包,眉心狂跳,將布包丟到院內,倒了油焚烧殆尽。 那哪里是什么布包,分明是已经染病之人穿过的旧衣裳。 …… 夜间更深露重,戚修凛那边命刘统开闸放水,水一日之內便蓄满了水库,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城內。 终究是克制不住內心思念,拐了个弯绕回了別院。 院內灯火寂寂,有种压抑的安静,他这步子也迈得急切,见到忠叔,只觉得对方满脸愧疚,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少主公,卑职罪该万死。”忠叔恨不得自戕谢罪,可他知道,侧夫人绝不会想看著无辜者牵连。 戚修凛捏紧拳头,心臟抽紧,阔步朝著后院走。 忠叔却紧隨其后,拦住他,“少主公,您不能去见侧夫人……” “让开!我自己的妻子,我不能见?”他心中不安,一把搡开了忠叔,只是在看到林执时,眸色变得阴沉。 林执挡在门口,窗门紧闭,一股药味充斥鼻尖。 戚修凛喉间酸涩,紧张漫上心头,“怎么回事?” “侧夫人染上了疫症,可她,坚持不愿意用药,这药都放了好一会儿。”说著,林执眼角湿红,嘴唇抖著。 若不是她让人送什么清热解毒的药材,也不会被人调包,害得侧夫人染病。 而那调包之人,是城內衙署的官兵,也因家中有人染病,而未能及时用药,便心生怨愤伺机报復。 她该以死谢罪。 秋兰和瓶儿被隔绝在另一间房內,两人用了药,却都在担心侧夫人。 戚修凛没有多问,也毫无避讳,径直推开门,不做任何防护便迈步进去。 屋內昏暗,灯火微微闪动,卿欢靠在榻上,声音很弱,“夫君不要过来,妾,会传染给你。” 戚修凛听她声音孱弱,心痛如绞,大步过来,看到她脸白如纸。 满心都似被揉碎了。 第132章 遇截杀,是他髮妻 他把人带出京都,为的就是免於陷入危险,可现在,是他亲手把她推到了危险当中。 戚修凛喉中酸涩,上前便握住她的手,柔声问,“为何不吃药?生病了吃药好得快。” “可是觉得苦?那我让人去备一些果脯蜜饯。”说著就吩咐了外间的人,去买些甜口的东西。 哄孩子似的语气,他大手缓缓摩擦她纤细的手指。 卿欢方才还让林执,暂时不要告诉他,她有孕这件事,是因担心孩子保不住,甚至於说,她若死在疫症中,他会伤心难过。 “我待会儿便喝,夫君,你离我远一些。” 听林执说,这病传染性很高,她便不住地往回缩,企图挣开被他握住的手。 谁料戚修凛非但没有鬆手,反而將她抱在了怀里,直接出了屏风,走到桌边。 她无力挣扎,只能捂著口鼻,別开脸,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取了药碗,自己先喝了一口,的確苦。 可良药苦口。 卿欢很抗拒,甚至不愿吃,眼底渐渐凝聚水汽,隨之大颗大颗的泪滴滚下来。 戚修凛慌张不已,以为自己身上的软甲,让她不舒服。 “別哭,抱歉,我这身上还穿著软甲,又刚从外赶回来,满是风霜,许是气味不好闻。” 他手上也脏,便匆匆將她又放回榻上,急吼吼地出去,在院中水井边打了桶冷水,净手净面,洗去风尘之后才重新进门。 卿欢本就烧得难受,此刻见他谨慎小心,不免更加伤怀,触动了病症,咳嗽得益发厉害。 似乎连肝肺都要咳出来。 戚修凛亦是接连几日未曾休息,眼底满是血丝,再见卿欢如此,不敢表露出半分別的情绪,只是托举著她的双手,捧住自己的脸。 “盘盘,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卿欢勉强掀开眼皮,“夫君,若盘盘撑不住回京……” “不会,不许胡说。”他心头一顿,被拉扯得酸涩痛苦,慌忙伸出大手捂住她苍白的嘴唇。 他是儿郎,是武將。 父亲祖父战死时,落过泪,此后便冷情冷性多年,也不以为还有什么事能让他再次流泪。 戚修凛將脸埋在她柔软的手心。 卿欢便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流过她指缝。 …… 闹事者包括那个报復的將士都被关押在牢中,戚修凛餵了卿欢吃下汤药,哄著她睡著之后,便赶去牢中。 他手中持鞭,一鞭又一鞭,狠狠地抽打在那些人身上。 “说出谁让你们如此做,我便饶你们不死。”话毕,鞭子再次抽打上去。 几人厉声惨叫,身上早已没有好的皮肉,之后,戚修凛丟下鞭子,示意狱卒上大刑。 “没谁,是我自己觉得將军你不给我们染病的百姓用药,那不就是想著留给自己人吗?怎么,难不成將军还想屈打成招?老將军在北境的时候,可不这样。” 戚修凛勾唇冷笑,眼底满是杀意。 “动手。” 铁衣领了令,带人,架起了造谣者,扒开对方衣襟后,看到手臂上的纹身。 “狗东西,还说不是被人指使,这是戎狄的图腾……” 苏赫刚登上汗位,不会蠢到撕毁盟约,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昔日大皇子的旧部,在背里捣鬼。 几人见状,张嘴,欲咬破此间藏著的毒药。 铁衣直接掐住对方下頜,用刀鞘猛击过去,生生敲掉了几颗牙,也掉出了一丸毒药。 …… 城中將士分派了三之有二驻守在几个隔离区,就是防止百姓暴动。 而偏偏在此时,曾经与戚家结过仇怨的贼匪,甚至於都帖尔旧部,蠢蠢欲动。 “爷,赵小郡王派人先送了书信,说是他们护送药材途中遇到围困,可能还要晚上两日。” 不止如此,派去周边城镇的几个士兵,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铁衣將送信的先锋兵带进来,那人已是满身血污,拼著最后一口气,赶到了北境。 “將军……小郡王定会將药材安全送到……”话毕,小兵吐出口血,倒地不起。 戚修凛沉了脸,“安排大夫紧急救治。” 接著,將先锋兵抬了出去。 “全部都赶到了一起,好像有意为之,会不会有人故意製造疫症,再提前买走了城中所有治疗疫症的药材,就是……”铁衣不敢深想,这个计谋实在歹毒。 用北境数万人的性命,与戚家捆绑在一起。 到时候,一旦疫症遏制不住,圣上就会惩治国公府。 背后的人,要国公府全族的命。 戚修凛沉默片刻,“铁衣,你护送侧夫人去寧城,这里没有药,她等不得了。” 只有离开此地,才有一线生机。 铁衣跪地,“卑职领命。” 没有提前知会,戚修凛回了別院,与往常无异,照旧捧著药碗餵她吃药,说是药材已经全部到位,但因为事务繁杂,为了安全起见,先送她去隔壁的寧城。 卿欢微笑,方才,她好像咳血了,留下来似乎也不能帮他。 “好,那妾去寧城等夫君,夫君可要快些来接妾。”她呼吸很弱,鼻息气息淡得像是快要断了线。 戚修凛张张嘴,嘆息著靠近她,“盘盘,我绝不会让你出事,我们还要相守一辈子,你还要为我,生儿育女。” 薄唇想覆在她唇瓣上。 卿欢担心传染给他,忙用帕子盖在面上。 隔著罗帕,他缓缓廝磨她唇瓣,最后,掀开了帕子,重重地融入她唇齿间。 她走时天色阴沉,一场大雨悄然逼近。 林执隨行,秋兰和瓶儿在另一辆马车。 若速度赶得上,当日傍晚便能抵达寧城,然后即刻寻医问药,想来这大小两条命都能保得住。 卿欢靠在被褥中,听著外间震耳的一道惊雷声,接著便是哗哗降下的雨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在了车壁。 林执时不时地探她的额角,用帕子给她擦拭额上冷汗。 马车速度很快,林执不得不出声提醒:“铁侍卫,麻烦你慢一些,侧夫人的身子受不住。” 再这么顛簸下去,还没到寧城,这孩子也保不住了。 卿欢闭著眼,此刻,已说不出话来,只余眼角不断滚下泪珠。 她想恳请林执,若她死了,回去不要告诉母亲,只说她在外远游,过几年再回去。 马车倒是放缓了速度,在路过一处密林时,忽然破空而来几只利箭,射在车辕上,铁衣穿著蓑衣斗笠,那斗笠也被破成两半。 “保护侧夫人。”铁衣抽出长刀,便看到不远处乌泱泱一群人,踏泥踩雨,无声逼近。 几乎是瞬间,两方兵器便交接碰撞,林执爬出去,扯住韁绳驾车继续往前。 却不防备,被利箭射中,身形一歪,栽下了马车。 幸而铁衣策马奔来,翻上去,將失去控制的马车控制住。 铁衣掀开了帘子,看到躺在软榻上捂著腹部,毫无反击之力的侧夫人,手中的长刀,便缓缓抵了上去…… 卿欢只觉得脖颈一凉,她奋力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一时紧张,咳嗽不止。 “你……” “侧夫人莫要惊讶,是世子爷吩咐卑职这般做的,世子说了,戎狄的公主心仪於他,来日他娶了公主,再在京都寻一个能助力的大夫人,国公府便能重新得到圣上的赏识。” “徐家双姊妹,只不过是世子閒来打发时间的消遣玩意儿,如今休了一个,剩下的一个,便不能留著回京。” 卿欢死死盯著他,是铁衣,五官相貌,只是身上的蓑衣遮挡得严严实实。 “不可能,你休要誆我。” 他亮出了那枚如意络子,“世子爷还说,別人不要的破鞋,他也不会要!” 刀锋錚亮,映著铁衣那双阴冷的眼。 她是虚弱可那臂弩一直放在自己手边,千钧一髮之际扣动了机括。 箭簇便擦破了铁衣的肩膀,他吃痛的往后仰倒,那身上的蓑衣便散开,露出里面穿著黑色的衣袍。 不是铁衣! 她没时间细想,用尽全力又射出一箭,最终软软的倒了下去。 远处雨幕中策马而来的青衫身影,手提宝剑,在马车边停下。 青衫郎君面色冷清,一身杀气,举起手中宝剑便狠狠地刺向倒在地上的黑衣男子,紧接著,他便俯身蹲下,撕开了男子脸上的人皮面具。 温时玉神色幽冷,抿唇,转身驾了马车,离开了这片密林。 他从京都而来,已经猜到有人要对他们下手,赶到北境便听闻城內闹了疫症,进不去城便一直逗留在城外,这便遇到劫杀。 至於这杀手为何要假扮戚修凛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温时玉暂时摸不清,他不时地回头看著车內虚弱的女子,明显看出她染上了疫症,於是片刻不停地驶到了离著寧城不远的一处农家。 “烦请这位大姐,帮我找个有经验的大夫来,这是酬劳。”他出手阔绰,给了一袋碎银。 那农妇原本不想让他们进院,她有个亲戚从北境那边过来,说正在闹疫症,要万事当心。 但耐不住这么多银子,莫说这辈子吃喝不愁,便是吃到下辈子也是可以的。 农妇喜滋滋收了钱袋,招呼他们进来,又准备了热水,送到房內。 “这姑娘,是您的……”农妇好奇看了眼昏迷的姑娘,两靨通红,但口唇苍白,似是高烧。 温时玉默了默,道,“是我髮妻。” 第133章 这碗药,是保胎药(阴差阳错.上) 等妇人离开,温时玉又让妇人帮著给她换了身乾净的农家衣裙,自己也换了身粗布男袍,这才迈步进了屋內。 只听到她呢喃著什么。 他靠近,便听到夫君二字,顿时心中泛起波澜,凝望著她虚弱面颊。 “你的夫君却是屡次让你陷入危险,我说过,若有下次,我是一定会將你带走,绝不给他机会了。” 不多时,门外脚步急促,一位髮鬢斑白的老大夫被妇人带进来,温时玉忙起身。 老大夫是这附近极有经验的,搭脉刚诊了几息就面色为难。 “这位郎君,你夫人,已经有了一月余的身孕,且她还染上了北境带来的疫症,恐怕不好治疗,若用霸道的药,这孩子便保不住了。”老大夫忙起身,找了防护的东西遮住口鼻。 温时玉怔住,看向陷入高烧的卿欢,半晌从嗓子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保住这个孩子,无论需要费多少银钱,都要治好她。” 寧城离这边不远,城內尚有几味必须的药材。 温时玉在看过药方之后,乔装打扮,亲自去了寧城。 而此时,铁衣遍寻不到侧夫人,內心升起不好的预感。 林执重伤昏迷不醒,已经紧急送往寧城,秋兰和瓶儿不愿走,冒著雨找疯了。 铁衣几乎將整个林子翻了一遍,直到,他寻到一处满是泥泞夹杂著血跡的空地带。 马儿挣脱了韁绳早已跑得没了踪影。 孤零零的马车安静地佇立在那,铁衣走过去,便看到车帘上溅出的血痕,地上有几片被扯下的衣裙碎片,正是侧夫人的。 地上的男人胸口心臟位置被人捅了一剑,气绝身亡多时。 铁衣头皮发麻,顿时感到五雷轰顶。 …… 戚修凛亲自带兵出城迎戎狄旧部势力,苏赫也带人支援,两方人马用了不到三日时间便將叛军追击殆尽。 堆积的尸体血流入泥土。 晌午后发出阵阵恶臭味,士兵开始清理残骸,挖坑掩埋。 苏赫穿行於往来的士兵中,策马至戚修凛身侧。 “我已筹措了万两银子,送到了北境城內,希望能帮助你度过这次难关,也谢谢你帮我剷除了这些叛军。” 戚修凛已数日未曾闔眼,眼底血丝愈发通红,面上透著疲惫,却依旧挺直背脊。 “戎狄与大晋早已结盟,休戚与共,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苏赫微笑,“这世上没有什么应不应该,戚小將军,我对你,很是服气。” 內心早已不是最初对他的讚赏,而是倾佩,如同倾佩当年的戚老將军,总觉得那样的老英雄不该落得悽惨结局。 戚修凛默了默,之后便看到小参將过来匯报,说是赵小郡王的人马已经抵达城內。 北境边城。 一篓篓的药材摆在地上,那些军医终於守得云开见月明。 所有人长舒口气,便开始紧锣密鼓的熬煮汤药,分发给染病的患者。 药剂下去三两副,便起了显著的效果。 赵明熠身上灰扑扑的,似刚结束一场恶战,弯腰舀了桶里清凉的水,也不管生熟,直往喉咙里灌。 又连吃了几个大包子才算解了饿。 他去寻戚修凛,转身却看到铁衣。 这孩子神情憔悴,整个人像被雷劈过,眼睛也是红肿著。 “你怎么啦,出门没看黄历,遇到龙王打劫了?”赵明熠抹了把嘴角,上去拍了铁衣肩膀。 铁衣嘴唇颤抖,哽咽道,“侧夫人,恐怕凶多吉少了。” 赵明熠脸色一僵,“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徐二到底怎么了?给我好好说话。” 他之所以没有第一时辰去前线通知爷,也是担心爷会因此分心。 这三日,铁衣不眠不休的去找人,始终没有半分消息。 铁衣说完。 赵明熠呆了几瞬,隨后板著脸,“那也別丧著脸,继续去找,徐二可不是一般人,她能嫁给你主子,身上都带著你主子的命格了,是贵人,没人敢对她下手。” “是,小郡王说得对,卑职这就去。”铁衣抹了把脸,掉头就跑。 这一回头,铁衣便看到站在不远处脸上犹沾了血水的青年將军。 戚修凛眼眸阴沉,方才已听得一清二楚,却还是又追问了一遍。 “我们去寧城的途中遇到袭击,侧夫人马车失控,等卑职找到的时候,已不见了侧夫人……”铁衣跪下。 男人高大健硕的身躯,恍惚似的踉蹌了下。 赵明熠扶著他,“別瞎想,徐二不会出事的,许是被路过的行人救下来也说不准。” 戚修凛好大会才缓和了情绪,適才战场上临危不惧,现下居然有迷惘和恍惚,好在他很快镇定下来。 “即刻带人去那处附近的庄子仔细搜查。”吩咐完,他自己也不放心,决定亲自前往。 …… 卿欢喝了汤药,醒来时已经是掌灯时分,她迷糊地听到,有人低声细语。 “夫人这一胎,若是留下,只怕后面会万分辛苦,郎君还是早做定夺的好,若是落了,端看夫人以后调养得好,您二人又正值年轻,也能很快再怀上。” 沉默半晌,男人低声吩咐,“再去熬一碗……” 后面的话,她没有听清,却心里一惊,死死地捏著被角。 不多时那药熬好,温时玉亲自送到她面前,准备在她口中放上软管,效仿著之前的法子餵药。 卿欢却是猛地睁开眼,奋力地將药碗推开。 她瞧到温时玉,怔住,“怎么是你?” 药碗跌碎,浓黑的药汁撒了满地。 温时玉顿住,便拿了帕子擦拭她手背上溅出来的几滴,“那日你遇袭,是我把你带走,安置在这处农户家,这几日你浑浑噩噩用了几次药,疫症已好了大半,只是……你有了身子,这汤药须得继续用。” 卿欢便护住了肚子,试探地问,“那这药,是落胎……” 温时玉脸色微变,似被她的怀疑伤到了,垂眸苦笑。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般不堪?这是保胎药,这三日你一直昏睡著,既是你的孩子,我便不会自作主张,若你想留下,我自然会竭尽全力,若你不想,我也会助你达成所愿。” 卿欢歉疚不已,“抱歉,我適才也不知是你,才会生出误会。” 她靠在枕头上,身子还有些虚弱,说了这会话,便喘息不止。 温时玉便让那大夫又去熬了碗保胎药。 “温公子,林中遇刺时,我分明看到那人跟铁衣长得极为相像,连声音都一样,若不是衣衫不同,我真要以为是同一人。” 她有些后怕,细细想来若不是遇到温时玉,只怕现在已经去了阎王殿报导。 “这件事我也在查,你放心,这里很安全,等到时机合適,我会送你去寻世子。” 话音刚落,那妇人便急匆匆过来。 “快去逃命吧,北境的军队,说是要捉拿叛军,正在四处搜查呢,你们看看,这画像上的娘子可不就是你夫人吗?” 温时玉接过妇人手中画像。 神色微微一顿。 第134章 用命去赌真心(阴差阳错.下) 卿欢自然也看到了,她忍不住又想起林中杀手说的话,世子许是要与戎狄的公主联姻,还要回去再娶一位对他仕途有助的夫人。 可前些日子,他还信誓旦旦说绝不会拋下她,不会让她死,甚至为她落了泪。 “你们快逃命吧,他们凶神恶煞的,还擒住了好几个女子,说她与叛军勾结,寧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妇人说的板上钉钉,將包裹递给他们,“走吧,这里是我给你们准备的乾粮,前头五十里就是寧城了,进了城,你夫妻二人便能好好歇歇脚,也好过在我这担心受怕。” 就是唬他们的,这样一对来路不明的男女说不准真是什么逆贼。 她一个乡野村妇,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卿欢失笑,眼里沁出水痕,“温公子,我们走吧。” 温时玉便不再多留,將那包裹放在卿欢怀里,隨后,他俯身用大氅將她裹住,抱在了怀里。 “莫要伤心,待来日,我会当面替你问清楚。”他板著脸,动作却很轻。 卿欢无力靠在他身前,出了门,果然看到漆黑的夜空下,远处火把幢幢,不断朝这边逼近。 她闭上眼,两行泪珠滚下来,“快走。” 无论如何不能拖累温时玉。 温时玉將她放在马车上,在她手里塞了个手炉取暖,隨后返回车辕,握紧韁绳,口中叱了声,那马儿便撒开蹄子往前走。 次日天亮,两人抵达了寧城,在一处客栈包了厢房,准备暂时歇脚。 温时玉给了小二一些碎银子让他去请城內最好的医科圣手。 小二喜滋滋照办。 除了给她安胎,温时玉还特意叮嘱客栈厨子,做些有营养的汤膳,便是陆续不停地送到了厢房里。 卿欢胃口不好,吃什么都想吐。 “这般会闹腾你,才一个月多,就如此,待大了些还得了。”温时玉皱眉。 卿欢用帕子擦拭嘴角,“我,我想吃些酸的。” 也难为温时玉了,让人备了一桌子的菜,她从昨日便心情沉重,途中也是他,一直在宽慰。 温时玉没说话,起身出去,不到半个时辰便提著寧城颇有名气的蜜饯铺子的酸枣回来了。 他將那酸枣酸脯摆在她面前,“我来时,看到了城门有戚家的侍卫,你此番,若是想去见他,我送你去。” 不舍,不甘,却不能阻止她去见自己的夫君。 卿欢眸光闪了闪,便是经过昨晚的事,也还是想当面问清楚。 她点点头,將酸脯压在舌下,压制那股反胃的感觉。 …… “哥,你就帮我一次不行吗?他夫人失踪了,谁知是不是被叛军杀了,你向大晋的皇帝写上一封奏请,请求赐婚,戚家便不能拒绝。” 吉娜穿著男装,容姿勃勃地策马,跟在阿兄身后。 苏赫瞥她一眼,“想什么呢?绝无可能。” “我是你阿妹,母妃去世时叮嘱你要好生照顾我,为了你阿妹的幸福,你不该多筹谋吗?”吉娜甚至想著,那位侧夫人死在了流寇手里,戚家为了巩固地位,早晚会再娶妻。 那倒不如与戎狄联姻。 “別想了,大白日不好做梦,晚上再做。”苏赫踢了下马腹,往前疾行。 戚修凛策马,目光睃视四周,他似乎已濒临崩溃,找了一夜,仍旧没有卿欢的踪影。 到底在哪儿?昨晚那般大的动静,她若是在附近,应该知晓,为何不现身见他。 是在怪他没有护好她吗? 戚修凛下巴冒出了鬍渣,整个人憔悴不已。 但他威严依旧,加上神情冷肃,反而显得愈发有男儿气魄。 吉娜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著迷的望著他侧脸。 人群中,温时玉搀扶著卿欢,她看向那高头大马上的英挺男人,男人的身侧是戎狄娇俏颯爽的公主,两人並肩而行,任谁看著都格外的登对。 身侧的百姓低声交谈。 “听说咱们將军很快就要娶这位公主了,如今疫症遏制,这算是双喜临门了吧。” “你从哪儿听来的?” 那人神秘一笑,“当然是军中有人这么传了,空穴不来风,还能有假的不成。” 卿欢眼里漫上水汽,唇畔却扯出笑来,“你看,他们是不是很般配?” 她不知不觉便落了泪,胸腔酸涩疼痛,仿佛被千万根细针戳刺。 那些往日的甜言蜜语,变成了迴旋鏢,每一下都让她疼得无法呼吸。 温时玉抿唇,大手揽著她肩膀,“盘盘……” 他自然有能力见到戚修凛,不过要先安抚卿欢的情绪。 而戚修凛著人去拿著画像,询问城內所有的医馆客栈。 他也是许久未曾歇著加上抵御叛军时,受了伤没有及时医治,下马时便感到一阵眩晕。 赵明熠皱著眉把他扶到了医馆,请大夫给他处理伤口,那伤口与里衣黏连在一起,撕下来时几乎连著皮肉。 戚修凛闷哼出声,“我无碍,你去继续找。” “还无碍,血流干了你就满意?到时候见著徐二,她指定气恼你这么不爱惜自己,说不准,把你赶出去睡马厩。” 闻言,戚修凛恍惚了下,“那也好。” 嘖,这人没救了。 赵明熠带了人出去,此地,便也只留下几个侍卫。 戚修凛吃了汤药,睏乏至极,便侧靠在医馆的竹榻上小憩。 一阵暖香缓缓靠近。 吉娜身上用了跟那徐侧氏一样的香粉,她凑过去,盯著男人英俊的面庞,春心荡漾著,便想亲吻他一下。 …… 卿欢就知晓,不该对男人抱有太大的期望,世间男子大多薄性,长情的又有几个。 她本想跟过来,亲自问他,如何能料到,他美人在怀,乐不思蜀了。 原来,她敞开心扉是错的,眼睁睁看著自己沉入泥潭是错的。 远处又有铁蹄声传来,卿欢看到了马背上的铁衣,那日林间惊险瞬间浮现。 她紧张地抓住温时玉的衣襟,“我不问了,你快带我走,休要被他们发现了。” 温时玉垂首,揽著她快速离开,待回了客栈,见她坐在杌子上也不说话,似乎在想著什么。 许久之后,卿欢抬起发红的眸子,“温公子可愿帮我一个忙。” 温时玉听她低声请求,愣住,未曾想过她会有这种打算,“你真要如此?” 卿欢当机立断,“我自从去了国公府,便从未有过一日鬆懈,如今更不能让你为我涉险,无论那日杀我之人,是不是铁衣,这北境,怕真是有人想要我的命,我不想拿这条命去赌任何人的真心,只想好好活著,请先生帮我。” “至於母亲,先生到时候便与她说清楚,再按照我方才讲的,我们总会有再见面的时候。” 温时玉心跳加快,他居然生了恶劣的私心,隱瞒了杀手並非铁衣。 “这样也好,戚家与朝中势力早已结怨,你便是留在戚家,只怕也会成为眾矢之的。” 他起身,定定看著她,“此事,交给我。” …… 戚修凛在察觉那阵暖香靠过来时,便想睁开眼,为將的警惕让他快速伸手,钳住对方脖颈。 吉娜被掐住脖子,用力拍打他肩膀,“唔,是我……” 戚修凛目光冷淡,“谁准你靠近我的。” 他鬆手,却是將她猛地推开数丈远,吉娜狼狈地撞在了墙上,痛得眼泪直流。 半晌都爬不起来。 这个男人,当真不识好歹,多少人想娶她都未能如愿,他却恨不得將她甩出八丈远。 “如今你夫人许是早已死了你何必执著?”吉娜气不过,说话便没了分寸。 戚修凛脸色冷然,几步过去,將她提起来,目光凶狠道,“再让我听到公主诅咒我的妻子,便休要怪我下手无情。” 他鬆开手,差点憋死的吉娜撑著脖子,又惊又恨地瞪著他。 戚修凛披上甲冑,大步而出。 如此又过了三日,一名小將士在城外不远处的水中发现一具尸首,泡了多日,尸身肿胀面目不辨,但身上的衣物和岸上的臂弩,皆让人浑身一震。 那尸首被运送回去,盖著白色的绸布,只露出的两只手,腕子上有著旧伤痕跡。 “臂弩,是侧夫人的?”铁衣惊呼。 赵明熠顿了顿,转头看向戚修凛,“宗权,你且先等等,这应该不是,也许只是巧合。” 戚修凛不说话,盯著地上的尸首。 那一截细细的手腕,还有熟悉的衣裙,半晌,他喉咙泛起腥甜,咳嗽几声,便呕出一口污血。 第135章 江南府,沈瓷(又解锁新地图) 铁衣忙去搀扶著他,却被世子拂开。 戚修凛走到尸首旁,指尖发著抖,却不敢掀开白布。 他並不相信躺在著白布之下的人,是他的盘盘,没有任何生机,指尖苍白,在水中泡了那么长时间…… 而得知找到侧夫人的秋兰和瓶儿,搀扶著林执,踉蹌而来。 “侧夫人?”秋兰哭出声,这几日,她无时无刻不在抹眼泪,便是睡著也会做了侧夫人遇害的噩梦。 却没想到,这噩梦成真了。 林执却轻轻推开了秋兰,走到尸首旁,不顾旁人阻拦掀开了白布,拿手在那尸首的小腹来回按动,半晌,她僵著身子,跪在了地上。 “都哭什么,还没找仵作呢,不能確认这便是徐二。”赵明熠心头酸涩,忙跟铁衣道,“你去找个仵作,过来……” 验尸两个字,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戚修凛目光如死寂,看向林执,“你告诉我,这不是她。” 林执沉默,语气哀慟,女尸的手一直按在小腹位置,便是护著那幼小的胎儿,而从身形体態装扮,甚至是身上的伤口,便能判断,此人的確就是侧夫人。 “將军,请节哀。” 戚修凛黑沉沉的眸子里忽然溢出几丝冷笑,“连你也要胡说八道,你们一个个,便这么想她死?我不信,继续排查搜索,想尽一切办法找到侧夫人。” 他起身,目光看也不看那具尸首,“还愣著干什么,去找!” 铁衣只能领命,率领大军继续四处排查。 戚修凛转身,回了內室,甫一进门便捂著伤处,血丝漫出来,他胸腔痛得撕心裂肺,那种失去至亲至爱的感觉,几乎要將他撕成两半。 悔不当初。 他不该將她带到身边。 …… “我也不相信侧夫人遇难了,那尸首根本就不是侧夫人。”瓶儿给秋兰递了帕子,心存疑惑地看向林执。 她问,“方才林大夫为何不告诉世子,其实侧夫人已经怀有身孕了。” 林执苦笑,“如何能说,他若是知晓,便会再次承受挖心催肝的痛,想必侧夫人不会忍心让將军如此伤怀,倒不如將这个秘密,隱瞒起来,逝者已矣,那日林中杀手如何凶险,我亲眼目睹,他们是,奔著要侧夫人的命来的。” 秋兰不说话,闷著头,“我自侧夫人还是二姑娘的时候便跟著她了,与我们家二姑娘心有感应,我能感知,她一定还活著的。” 说完,她抹乾净眼泪,跑了出去,去求铁衣带她一起去找人。 “你跟著干嘛?只会捣乱。”铁衣本不愿带著她。 他心里乱糟糟的,总觉得这件事是他的责任。 秋兰篤信看著他,“求你带著我吧,找不到侧夫人,我没脸回京都,那我便不回去,留在寧城,一直一直的找。” 她跪在了铁衣面前。 把铁衣嚇一跳,慌忙把他拉起来,“行了,我带著你,你別哭哭啼啼了。” 这一遭,所有人心都提了起来,但其余人还是將那具尸首当做了国公府的侧夫人。 如此在寧城耽搁了近乎半个月,京都那边快马加鞭催促戚修凛入京。 苏成河才不得不出言劝他,“將军只管回京,此处有我,只要我留在北境一日,便不会放弃找到二姑娘,毕竟,她亦曾经是我的学生。” 半月来,戚修凛黑瘦许多,唯有心中益发坚定。 “少將军莫要忘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苏城河將那牢中戎狄旧部的证词递给他,“这些人,与京都那边勾结,人为地製造此次疫症,害死上百名无辜百姓,企图顛覆朝纲,祸乱大晋,將军需赶回去揪出此人,以正国法。” 戚修凛抿唇,知晓自己不该如此儿女情长。 他朝苏成河拱手,深深作揖…… …… 数日一滑而过,卿欢被温时玉辗转送到了江南府,寻了个隱蔽的院落,更名为沈瓷,暂时住了下来。 她一面养胎,一面也会打探京都那边的消息。 五月后,戚家的小將军回了京都,对外宣称侧夫人得了病,被送到了庄子上休养,绝口不提那位侧夫人究竟如何。 外人只以为,是小將军喜新厌旧,打发了自己的妻子离开。 不少朝中的官员毛遂自荐,盼著与戚家结亲,但听闻,那小將军面冷心冷地將人贬得一文不值。 气得好几家的女娘哭得差点寻死。 卿欢听著府里的下人谈论,嘴角微微一笑,他没有娶那戎狄的吉娜公主,也没有娶任何一个对他有助力的贤妻。 便是心里还念著她。 午后阳光越发明媚,江南的气候宜人,院內绿树成荫,她便坐在窗下翻看附近的舆图。 “沈娘子,这是京都送来的家书。”江嬤嬤是照顾她的老嬤嬤,做事妥帖,將那家书摆在桌上。 卿欢看到火漆之下是温时玉的字跡。 但打开之后,却是母亲的字。 她忙拆开,看到了信上內容的剎那,湿了眼眶。 按照她与温时玉定下的计划,母亲在得知她死讯之后,便会谎称伤心过度,请侯爷恩准让她回儋州颐养天年,如此,中途改道,来江南府与卿欢团聚。 日后,便是谁也不能將她们母女分开。 而秋兰和瓶儿,在国公府待不下去,皆回了侯府,想必,也会跟著母亲一同来江南。 窗外起了风,卿欢身上薄薄的褙子贴著微凸的小腹。 这孩子一日日长大,与她骨血相连,渐渐地,她有时候也会想起在京都与那人恩爱时刻。 第136章 身为女子,如此不要脸(世子手动……) 江南富庶,多名流居士且商业多杂。 她要立足便不能只仰仗温时玉,是以这段时间就利用之前李怀教给她的一些经商门道,苦心钻研。 卿欢身上银子不多,还无法租赁商铺只能寻人合作。 “娘子之前让老奴问过,这附近秦淮河的姑娘们都穿些什么样式的衣裙,老奴找人画了些样子,娘子看看。”说著,江嬤嬤递给她一本册子。 卿欢道了谢,打开后细细翻看,此处远离京都,这些年匯聚了北境东南各处往来的商旅,少了京都那种紧锣密鼓的节奏,更悠然缓慢。 这边的女子也更为喜好装扮,在穿著脂粉上,只求精,便是价格昂贵一些也不会那般计较。 “娘子是打算开门做生意吗?”江嬤嬤好奇地问。 卿欢不置可否,只是道,“閒来无事,了解一下而已。” 她每次出门,身边都会有温时玉的人,想做生意,只怕没过多久便会传到他耳中。 卿欢也没打算瞒著,索性做事並未遮掩,晌午后,日头正好,卿欢让江嬤嬤备了车,穿街过巷,去了秦淮河附近的最为繁华的一条街。 远远便看到画舫上衣香鬢影,街上更是热闹鼎沸。 江嬤嬤搀扶著她下了车,卿欢带著帷帽,身上是件素色纱裙,罩衫,身形裊裊。 甫一下车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她却浑不在意,迈入了一家生意爆火的成衣铺子,找了招揽客人的姑娘问了句。 “我有件衣裙,上个月买的,只穿了十日这上头的杜丹便脱了丝,你说该怎么办吧?” 这样大的店铺每日都有不少类似问题,哪能挨著解决。 便都是直接拿了铜钱,塞给卿欢。 “店里有统一的规矩,脱线二十个铜钱,娘子收著吧。”小姑娘忙得满是汗水,见她纹丝不动,以为是故意碰瓷想多討些钱,登时露出不快。 卿欢却道,“我要见蔡娘子。” 蔡芳沁是这铺面的正好从外归来,听到有人要见她,她素日自然不会轻易见客人,不过看眼前娘子容色出挑,五官端雅,浑身气质幽静,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娘子,这人是来讹人的,给了钱还嫌少。”小姑娘低声嚼舌。 卿欢却道,“並非,我是来,与蔡娘子谈一桩生意,一桩老板稳赚不赔的买卖。” 蔡芳沁好奇了,偌大的淮扬之地,与她做生意的不在少数,可没有她这样孤身上门。 左右耽搁不了几个时辰,蔡芳沁点头,她开门做营生,买卖不成仁义在。 两人上了二楼,卿欢便开门见山將自己隨身带著的册子摆在桌上,“淮扬谁不知蔡娘子这成衣远销京都,多少娘子都很喜爱,但每年出的款式不多,便有了局限性。” 册子上是她亲手画设的四季衣裙样式,没有偏离女子喜好。 但偏偏在细节处精巧,比如裙摆輟缠金丝绒,织金罗衣单调,就在娟裙上依照客人喜好定製装饰。 “淮扬知府的大夫人是簪缨世家,她平日不喜採买衣裙,蔡娘子要想做她的生意就要从她喜好下手,她喜笔墨,不妨在裙头用洒金绣出来几个浑厚的字体,收腰收袖。” 卿欢说完。 蔡芳沁看著她,“若她不买呢?” “先付定金,再让匠人绣娘开工,另外,铺子里不妨备著册子,將衣裙大概样式描摹出来,供客人参阅。”卿欢的册子上,描画了不少。 她本来就有作画功底,加上平日遇到陌生人喜欢观察对方穿著打扮。 久而久之,毫末之间揣摩对方喜好。 “我考虑一下。”蔡芳沁有些心动。 这两年,淮扬增了不少新的铺面,这成衣不好做,加上她定价高,靠著的也就是一些老主顾,新客是越来越少。 卿欢也不急,將册子留下来,便回去等消息。 傍晚灯起,她斜依在窗下美人榻,幽梦间似乎看到了戚修凛,俊挺的脸上掛著哀伤,薄唇张合,一声声地叫她的乳名。 …… 因著戚修凛促成了与戎狄的同盟协议,將北境的疫症遏制有功,加之老国公爷去世六载,早已该由世子承袭。 昌惠帝特擬了旨意,王全將那皇旨送到国公府,即日起世子便为国公爷。 晚膳时,戚夫人看著神色憔悴的儿子,又提起了娶妻这件事。 如今宗权已是国公爷,后宅怎么能没有女人,可自他从北境回来,没日没夜地熬著,仿佛不能閒下来。 长久下去,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你別誆我了,徐侧氏根本没有回来,你还要瞒到几时,人死不能復生,活著的人总要往前看,你不妨看看身边……”戚夫人看了眼苏綺莹。 綺莹跟那户部家的公子到现在还没有换庚帖,也是因为那公子前些日子,约见綺莹的时候毛手毛脚。 戚夫人便做主,暂时退了这门亲。 苏綺莹偷眼去看戚修凛,还是没忍住两靨飘红。 戚修凛却起身,直接道,“衙署公事多,从明日起,我就宿在衙署,以后家中若无事,母亲也不必去寻我。” 说完,他径直离开。 苏綺莹一愣,哽咽道,“如今宗权兄长是真的把我当妹妹了,认亲宴都办了,我就更不可能嫁给他了。” 戚夫人皱眉。 “早前徐卿欢活著,他不愿意另娶,如今那人已死在疫症里,难不成还要宗权一辈子寡著,你放心,有认亲宴就有散亲宴。” 戚修凛回了棲云院,院子里空荡荡的,他点了薰香,香气繚绕时,好像伊人还在身边。 多宝阁上,还有她的书册,平日翻看的书籍中间还夹著她自己做的书简。 臥房里的每一处摆动跟之前一样,他也不准別的丫鬟动。 照旧的洗漱,换了寢衣,戚修凛才上了榻,將她常用的囊枕放在身侧,睡到迷糊时,只觉得心头火热。 这臥房里,不知何时,进了个浑身飘香的女子。 轻车熟路地摸到了榻边。 戚修凛再昏沉,也能第一时辰发现,便看到了只著小衣的苏綺莹。 这招数,她不是没用过,只是那时棲云院的这位活著,如今死了,总不能还霸占著棲云院。 他震怒,大手一挥,將她推开,“谁准你进来的,滚出去。” 苏綺莹羞愤至极,却还不愿走,泪眼朦朧地看著他。 “如今嫂嫂不在了,兄长也不想再娶,綺莹不怕人说三道四,便是留在兄长身边,无名无分也愿意。” 说著,大著胆子想要靠近。 戚修凛冷嗤,目光如冰刀,“你若继续做这种不要脸面的事,休怪我翻脸。” 一个女子被心上人说不要脸,就是在剜她的心。 苏綺莹咬著下唇,半晌才道,“綺莹没有別的意思,只是担心兄长这院里没有丫鬟,夜间口渴,便送了茶水。” 未免他怒极,將她赶出去,苏綺莹垂头,拢紧了衣裙,退了出去。 戚修凛却再睡不著,从枕头下摸出了卿欢的一件小衣,紧紧地握在掌心。 又难解心里的燥火,於是明知不该,却还是解开衣裤。 第137章 赠美人,拉拢他(见面倒计时) “我知你还活著,是被谁救下,还是被困,为何不与我来信……可是还怪我没有护好你?” 屏风后,一声闷哼,粗哑含著浓稠的思念。 帐子轻轻晃动似水波,又好像,他掌心握著的是卿欢的柔软,闭上眼,脑海里都是她含嗔带笑的脸。 许久之后,事休,戚修凛歉疚地握著那小衣,打了水亲自洗乾净。 他將卿欢的东西,一併锁了起来,棲云院也不许外人踏入。 天还未亮,便离开了国公府,去了衙署。 日上三竿时,铁衣將北境的书信送过来,“苏先生的信,爷您看看。” 戚修凛忙取过来,拆开,眼底露出失落,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不过关於那场疫症却有了很大进展,戎狄旧部那些人,在后来的刑讯中,又招了不少供词,说是有个粗蛮汉子与他们传话,给了不少银钱珠宝粮食。 “不过苏先生查到,给到他们手上的银器都是些没有冶炼乾净的硫矿,他们分辨不出来好赖便都当成宝贝。” 铁衣说完,也觉得奇怪,“这些银器在淮扬一带较多,不过银矿基本都是朝廷接管,怎么会流出这么多。” 莫不是上头有人跟戎狄勾结。 戚修凛便將这件事联想到了四皇子头上,四皇子虽得圣上眷顾,可终究不是正统储君,太子再不適合,有皇后在,也不可能废黜。 所以四皇子应该很是抓心挠肝。 “安排一下,我进宫面圣,去淮扬走一趟。” …… 从乾清宫出来,已是午时,城门外马车候了许久,一名淄衣侍卫递了邀帖。 “四殿下请戚国公前往薈萃楼一聚,邀大人同赏一幅雪景图。” 侍卫递了邀帖,行了礼,转身离开。 戚修凛略一思索,便將邀帖捏紧,他乘马车抵达薈萃楼时,里面早已人满为患。 在二楼雅间,四皇子寻常锦绣道袍,挽玉冠,靠在窗边,听著珠帘后的悠扬琴音。 戚修凛被请入房內。 他挥手让身边打扇的人退出去,一时让人沏了茶,邀他同坐,取了那幅雪景图,赏了没一会儿便隱晦地看著戚修凛。 “宗权,你如今承袭国公之位,又是孑然一身了,身边没个女子怎么能成,但我知晓你待那徐二情深义重,自然不可能接纳旁的女子,但我前些日子救了个女子,却是与徐二有五六分相似。” 戚修凛顿住,拧眉看著他,“四殿下是何意?” 四皇子微笑,“出来吧,皎娘。” 珠帘一晃,女子柔媚的脸便出现在戚修凛目光中,灿若芙蕖,娇似桃,一双含情的眸子,水光瀲灩地看著他。 竟然真的与卿欢有几分相像。 但此女却是脂粉妆点,浓粉覆面,待洗净,哪里能与他的卿欢相提並论。 “皎娘也是个可怜人,不过她有一技巧,便是擅口技。”四皇子看了眼皎娘。 后者轻启朱唇,张口唤道,“戚大人。” 声音清脆婉转,与卿欢简直没有半分区別。 戚修凛神色淡淡,“四殿下这是要赠下官美人?” “戚大人不想要也没关係,届时我会同父皇提一句,想必父皇也会念及你刚丧妻,给你指派一门亲事,冲冲府里的晦气。” 四皇子敢说就敢做,一次不成,总会有说服昌惠帝的时候。 戚修凛便是拒绝了,说不准下次,昌惠帝能直接往他府里塞人。 且看样子,四皇子是想拉拢他。 他起身,拱手道,“既如此,那下官就多些四殿下。” 待人走后,四皇子嗤笑,“表现得情深意切,见著个美娇娘还不是迈不动脚了,去把温时玉也给本宫叫来。” …… 承安侯府。 驀地传出一声斥骂,“真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好端端的死在了北境,害得侯府白白没了一个女婿。” 曹氏听著承安侯的怒责,温声安抚,“侯爷何必动怒,就算与国公府就此划清界限,也没什么关係,圣上如今早就收了戚家的兵权,就是瓦解戚家,以后,指不定是什么样。” 她心中正痛快著,徐卿欢一死,便没人能踩著她炫耀。 尤其是那罗氏,这些日子整日哭哭啼啼,还自请去儋州。 “侯爷,我兄长升迁之后,前些日子,在菖蒲节上相中一个世家女,后打听才知,那姑娘是柳贵妃的远方表妹。” 曹氏这话就是告诉承安侯,他兄长一旦娶了柳贵妃的远方表妹,那这以后,可就跟四皇子撇不清了。 承安侯没说话,灵君被休,一路看好的卿欢也没了,侯府又没有別的女儿,知序在官场又不似那些长袖善舞的,以后侯府需得仰仗个更稳固的后盾。 四皇子有圣上疼宠,眼下虽不是储君,可谁知以后怎么样。 自古以来废黜太子另立的先例不是没有。 “嗯,那你去库房挑些贺礼送过去,以后也跟柳贵妃走动走动。” 曹氏面露喜色,“妾知晓,那罗氏……” 承安侯不耐烦道,“她要走,就让她走,省得每日哭,哭得人心烦意乱,晦气得要死。” …… 本该哭泣做戏的罗氏,得知侯爷允她回儋州,当即便让秋兰和瓶儿收拾东西,旁地没多带。 平日侯爷给的月银也不多,但她省吃俭用,攒下不少。 秋兰故意將双眼弄得红肿,外人看了以为她刚哭过。 两个丫头闷头收拾东西的时候,外面有人来报,“侧夫人,国公爷来了。” 秋兰脸上的笑意凝固,还未来得及装出哀伤,便看到了国公爷站在了廊下。 她哭笑不得,表情扭曲,抬手掐了自己一把,这才重新露出伤痛之色。 而戚修凛却敛了神色,方才,他若没有看错,这主僕几人,收拾东西时,似还有说有笑。 第138章 找了个贗品,真心错付(倒计时2) 罗氏谨记著保守秘密,绝不会让京都內的第五个人知晓,儘管她这段时日也见到了女婿待女儿,的確是情深义重。 “秋兰,快些给国公爷看茶。”罗氏声音沙哑,情绪也有些低糜。 戚修凛只觉是自己看岔了。 “不用,我来是给岳母送些东西,如今盘盘在庄子里养病,一时不得回来,便嘱咐我常来探望您。”他还在做戏。 罗氏恍惚了下,“你又何必瞒著我,秋兰她们都告诉我了,是我的欢儿福薄,没有福气继续做国公府的侧夫人,国公爷还有那份心来探望我,欢儿若知晓定很欣慰。” 戚修凛拧眉,看了眼秋兰,那目光里夹杂著慍怒。 “奴婢该死,奴婢一时嘴快,这才让夫人知晓了。”秋兰和瓶儿慌忙跪下,装作惶恐不安的样子。 但他没有苛责,毕竟,她们是卿欢在世上的仅有的亲人了。 他留下不少东西,终究是怕触景生情,没说上几句话便起身离开。 秋兰偷摸著跟过去,从角门看到国公爷上了马车,然而有个女子却从那马车上挑了帘子。 细白的手,清婉地笑,眉眼之间与她家姑娘极为相似。 秋兰怔住,便怒不可遏,气恼地衝过去想看清楚,她如何能想到,姑娘才“离开”多久,这位人前还要做戏,却已然找了个替身。 看到她仿佛雷电似的衝过来,铁衣拧眉,大步过来拦住了她。 “你干什么?” 秋兰眼底红彤彤,愤怒地瞪著铁衣,“原来话本子上说的男人最是薄情,都是真的!国公爷如此,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她抬脚,狠狠地踩了铁衣一脚。 十指连心,痛感加倍。 铁衣倒抽口气,“你发什么疯,敢如此詆毁爷,当心我把你扭送到刑部,好好打你一顿板子。” 这丫头,劲儿这么大,恨不得把他脚骨给踩断了。 秋兰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下来,双手往前伸,“绑起来吧,最好打死我,待我见了我家二姑娘,便告诉她,国公爷找了个跟她一模样儿的人……” 粗糲的大手捂在她脸上,阻止她胡说八道。 “没有的事,总之,你別胡说。” 秋兰不理会他,反正都要走了,她不在乎了。 她只是替姑娘觉得不值,一片真心错付了。 …… 薈萃楼內,温时玉神色淡然,“殿下如此高兴,想必是事成了。” 四皇子眸光含笑地看著他,“砚堂,你似乎比我更高兴。” 无需遮掩,温时玉道,“我既为殿下的幕僚,自然万事以殿下为先,即便,我与徐二此生再无相见之日,但能追隨助殿下这般智识沉毅的君主,成就宏图霸业,也算是臣之幸事。” “君主?”四皇子挑眉。 这倒像是挑破了那层窗户纸。 温时玉起身,朝四皇子行了礼,“臣但凭四皇子驱策。” 他垂下眼皮遮掩了眸中情绪,这话不过是权宜之计。 早前与四皇子合作,也只是为了打压勇毅侯,而四皇子为了得圣上更多眷宠,私下举荐不少人,还在袞州猎了只白虎,送给了陛下。 看似是父慈子孝,其实是君臣之间。 “你这么说,就不怕我摘了你的脑袋,再跟父皇稟报,说你有谋乱之心?”四皇子走到窗边,往外看,便从一眾螻蚁中看到一抹艷丽身影。 他目光追隨,抬手,吩咐了隨从。 温时玉笑道,“殿下不会自斩臂膀。” 想来四皇子还有別的贵客要见,並未与他多言,便让他退下。 温时玉前脚刚走,那艷丽身影被请到这处雅间。 “你是说表兄在这里?”文蔷去了趟北境,也得知卿欢的事,她在北境待了月余,四处寻找,白皙的肌肤晒成了蜜色。 刚回到京都不久,想著去探望卿欢的母亲,中途就被人请到酒楼。 “县主进去便知了。”隨从躬身退开。 文蔷推门进去,“表兄……你可有卿欢姐的下落?” 看到包厢內的人,她拧眉下意识就要走。 却被四皇子拽住了手腕,拖了进去,搂抱到了怀里,將她禁錮的动弹不得。 “放开我,你我现在桥归桥路归路,你要娶皇子妃了,就好好过你的日子,別来招惹我。”文蔷愤怒看著他。 从前对他是有些爱意,可少女情怀,总是炙热坦荡。 如果那时他就求了赐婚,想必他们早已成婚,孩子都有了。 四皇子冷了脸,“我没说过与你断了干係,就不准断。” 她拒绝赐婚,还跑回翼州相看男子,胆子太大了。 文蔷张嘴咬他的手背,一枚牙印深深地嵌在他虎口。 “解气吗?不解气的话,嘴上也给你咬。”说时,他扣著文蔷的下巴,抵过去,舌尖撬开,深深地跟她纠缠。 文蔷是个天真烂漫的姑娘,幼时常在他面前晃悠,哥哥长哥哥短地叫著。 他起初厌烦透了。 也不知何时,她长成个娇滴滴的少女,浑身香软馥郁,也不再唤他哥哥,而是四皇子。 处处跟他保持距离,他一怒之下,让那西山的蛇咬了自己,换得她的几行眼泪。 “我没有说结束,你也不许嫁人,我知你对我还有误解,待来日你定会理解,我这般做的苦心。” 他不放过,也不鬆手,將她压在了桌上,动手去拉扯她的腰间的絛带。 文蔷一愣,隨之感到惊恐,奋力地挣扎著,哭了出来。 四皇子顿住,尝到了咸涩的泪水。 他將文蔷按在怀中,轻声安抚,“抱歉,是我不好,但你不想要我,这让我很是不快,以后不要说那种话了,若让我知晓你真要嫁人,我便卸了那人的手脚。” 文蔷觉得他像个恶魔,卿欢姐姐说得对,嫁人就该看品性,而不是身份地位。 四皇子见她安定下来,微微一笑。 谁拦他,谁便要死。 那徐二定是与文蔷说了什么,她才如此坚定要跟他分开,所以他让杀手偽装成戚修凛的人。 死前,也让她尝一尝,被人丟弃的滋味。 …… 戚修凛將那皎娘安置在了国公府的后院,但严令她禁止踏入棲云院。 於外人看,戚家刚承袭了国公爷的位置,新婚不久的妻子也香踪不定,他就从府外带回个娇媚的娘子。 传到陛下耳朵里,往重了想,是年轻郎君耐不住寂寞,心思浮躁,往別处想,就是儿郎情深,不惜找个样貌相似的聊以慰藉。 总之,昌惠帝不会將重心放在国公府。 也好给他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 戚夫人也是忍著不快,又不好责问宗权,就算他真要纳了这个女子做妾,也好过那徐二。 苏綺莹却愈发的愤怒。 棲云院的死了,却又来个贗品,连个贗品都能得到宗权兄长的偏袒,她为何就不能? 是以她去后院为难那皎娘时,戚修凛明明知晓,却並未放在心上。 夜半时分,棲云院烛火静燃,戚修凛伏案作画。 狼毫將一应顏色染在纸上。 玉麒麟镇纸之下,女子清丽五官渐渐浮现,之后描眉画目,勾勒出杏眸中含羞带笑的神態。 第139章 衣香鬢影,似是故人(见面倒计时1) 他痴然看著画上的女子,手指摩擦著,却不能感知她的温度。 戚修凛苦笑,他唯有藉助公事让自己不停地忙碌,但总有閒下来的时候,脑海中便一直縈绕著那道窈窕身影。 他將画作悬於床头,盼著这一夜,仍旧能梦到她,便是在梦中,他也要將她紧紧圈在怀里。 一夜骤雨,京都入了夏。 戚修凛乔装打扮前往淮扬调查银矿之事,临走之时,赵明熠来送他。 见他时不时地摩擦护腕,就知还是没有放下。 “我听说你府上纳了个妾?”赵明熠一脸好奇。 戚修凛微怔,“外间这么传的?没有,那人只是个幌子,我心里从未忘记卿欢,怎么会纳妾。” “这样也好,心里有个念想总比心如死灰能挨得住,但世事无常,我还是想提醒一下,你还年轻,真想为她守一辈子身就得早做打算,像我,直接告诉我爹,我不能人道。” 天空一声惊雷,劈的旁边铁衣外焦里焦。 没听过伤敌一百自损一万的。 戚修凛瞥了他一眼,“怪不得那几日上朝,你父亲神色忧虑。” “我让他跟我娘再生一个,我这辈子是不打算娶妻的,情爱这东西太折磨人心,爱而不得痛苦一生,爱了得到了,谁知这情爱能维持多久,我可不想以后变成面目可憎之人。” 赵明熠对自己可没那么大的信心。 “也好,认知清醒,但若你以后遇到真心相待之人,便知,一辈子也不过弹指一挥间。”戚修凛勒紧韁绳,“走了,小郡王回吧。” 赵明熠参悟不透,索性不想,目送好友离去。 戚修凛一行,快马加鞭,一去数月,便从六月入了仲秋。 淮扬的官员起初还算配合,但阳奉阴违。 帐簿和所有的银器出入並没有紕漏,甚至完美无缺。 戚修凛也不著急,白日他是京都重臣,晚间,他便是京都来的客商,与淮扬官员攀交,一点点瓦解对方的警戒心。 “淮扬知府杨阑曾经督办过银矿的事,不过他只管辖了两年,便主动卸职,称是身体不適,回家之后还真臥床不起了数月。”铁衣了点银子,买通了个歌妓,用一夜功夫,从苏州府的府差身上套了些话。 但这批人,嘴是真严,只进不出。 “去打探一下,杨阑的喜好。”戚修凛在淮扬数月,手中的证据不多,一切都看似正常,但越正常越是暗中诡譎。 没过两日,铁衣便查到那杨阑喜好收藏古玩字画,为人风雅,也是贫寒学子考上功名,在淮扬一带颇有盛名。 戚修凛为了便於接近他,便修书给赵明熠,让他將手上收藏的名品字画还有玉石借他一用。 …… 此时已是十月中旬。 卿欢在那小院中啪啪打著算盘,清点著近来多赚的银两。 虽只有一千两,可对她来说,便是靠著自己谋取的第一笔钱財。 她分取一部分装在匣子里放在床榻下的暗格,另外一部分作为家里的开支,购置柴米油盐。 卿欢与蔡芳沁合作数月,打破之前的成衣风格,非但从款式上做了改善,还提议蔡娘子寻找一些可靠的香粉玉石商贾。 购买香韵阁的衣裙,便会有妆娘亲自帮其梳妆打扮,且不收取额外的银钱。 一时间,淮扬的贵女纷纷慕名而来,生意比之前起色不少,且定製的成衣因新颖精致,掀起了一股簪於裙裾的热潮。 灶房里,秋兰奋力的烧火,“夫人,那燕窝粥燉好了吗?我给姑娘送过去。”她起身,搓搓手,就要去掀盖子。 罗氏瞧她急躁的样子,拿了湿帕子递过去,“別毛躁,慢著点。” 主僕几人一落脚淮扬便被人带到了这处院子,见到卿欢,几人皆是抱头痛哭。 罗氏看到卿欢腹部凸起,百感交集,既心疼女儿在此处吃苦受罪,又懊悔没能早些过来照顾她。 是以这些日子,罗氏想著法子地给她燉汤烹煮,都说江南人杰地灵,在这样的地方,养了小半年,欢儿那气色才好了不少。 秋兰小心翼翼地捧著瓷盅,回了臥房,刚摆在桌上听到一声惊呼。 秋兰嚇得脸色大变,刚端了水盆进来的瓶儿,亦是慌乱地差点打翻水盆。 两人衝进去。 却见著靠在美人榻上的姑娘,手抚著如萝腹部,似笑似哭。 “姑娘,你怎么了?肚子难受吗?”秋兰看著那肚子,即便已经六个多月,可姑娘的腹部比平常怀了孕的妇人要小上许多。 她还总担心是姑娘吃得少。 卿欢微笑,哽咽道,“孩子踢我了。” 说完,罗衫之下顶出个小小的鼓包,也不知是手还是脚,上下滑动,嚇坏了秋兰和瓶儿。 罗氏一进门,也看到这幅场景,她潸然泪下。 “这孩子这般闹腾,想必是个小郎君。”罗氏安抚地对著卿欢的小腹,柔声道,“別恼你娘亲了,乖乖听话,外祖母给你做好看的衣袜。” 卿欢湿了眼眶,这样的日子,才是她心心念念的,只是这孩子出生后,若无人托举,不知未来能有什么造化。 吃了燕窝粥,卿欢起身出去散散步,前院的江嬤嬤过来同她说,“蔡娘子那边托人传了口信,说是过些日子,淮扬要办一场菊宴,淮扬的贵妇都会参加,娘子这边,可要同去?” 江嬤嬤知晓,主子的事不该多问,但私下总会对沈娘子好奇。 “自然是去的,我这便收拾一下,去香韵阁见蔡老板。”卿欢让秋兰取了兜帽大氅,戴上了面纱,仔细遮掩之后才出了门。 …… 湖湾两处是络绎不绝的行人,湖中画舫,一袭天青色团领衫的俊俏郎君立於船首,头戴玉冠,腰悬青竹底纹香囊,右侧是个白玉环佩,如意络子隨风晃动。 俊俏郎君眺望太湖之景。 “裴兄从京都远来,接管家族生意,想必还未见识过淮扬最让人流连忘返的特色吧?”蓝袍男子手持摺扇,指了指不远处的画舫,“丝竹管弦,如天音妙语,稍后我为裴兄寻一佳人作陪?” 此人唤作石钱坤,是铁衣特意打探出来的至关重要的人脉,正是淮扬知府的小舅子。 戚修凛化名裴枕,与这些人打交道。 “多谢石兄,不过我来淮扬,不是享乐,家父对我期望颇高,便想著早些谈成合作。”戚修凛这客商,祖辈是皇商,家道中落,但有一门手艺,便是在银器上篆刻。 官员会私下寻找有能者,为官家办事。 戚修凛这个身份正好满足石乾坤的要求。 “不急不急,酒足饭饱再说不迟。” 远处,画舫轻晃,珠帘隨风浮摆,隱约可窥背对著坐在船舱內的身影。 青丝挽起,露出一截细细白瓷的脖颈。 戚修凛顿住,紧走几步,眯了眯眼,只觉衣香鬢影,恍惚似故人。 第140章 原来是个惧內的(明天第一章见面!) 若是寻常女子也就罢了,偏偏那坐在船舱背对他的女子髮髻上別著的簪子,极为眼熟,他不由得心跳快了几分。 竟然不顾石乾坤,径直让人安排小舟,要去那画舫上看看。 “哎,裴兄,你干嘛去啊?”石乾坤眼神一瞥,看到了香韵阁的画舫,脸色一白,他可不敢招惹蔡家的娘子。 那一个个的凶悍如母虎,生意场上完全不输男子,尤其是最近,听说还有个什么沈娘子。 戚修凛不顾阻拦,催促船家,石乾坤死死地拽著船舷。 “使不得,使不得,那是蔡家的画舫,人家都是娘子,你一个郎君,唐突了人家是要被官府抓去吃官司的。” 之后,他告诉戚修凛,蔡家蔡怀明以前开过鏢局,走南闯北,在淮扬定下来之后就开始做生意。 这种人就是淮扬的地头蛇。 戚修凛目光灼灼,看了许久只等那女子微微侧头,才恍惚地发现,对方並非卿欢。 “你早说啊,淮扬一带多瘦马,我给你寻一个来,绝对的色艺双全,保裴兄乐不思蜀。”石乾坤见他掉头,长舒口气。 戚修凛语气清淡,“不用,家中早有妻子,且管得严,若我在外流连声色,她只怕要生我的气了。” 嘖,还是个惧內的。 石乾坤呵呵笑著,便与他一道回了船舱,让人备酒布菜。 这菜却吃得食不知味。 戚修凛在北境找了月余,回了京都后,也曾再入北境,然而始终没有半点消息。 他午夜梦回,有时是那具浮肿到不辨五官的女尸。 有时是卿欢衣裙染血,含泪站在浓雾中,无声地看著他。 …… 卿欢坐在船舱內,这画舫虽四面都是珠帘,颇为通风透气,可她还是觉得闷热。 蔡芳沁看著她腹部,笑著將冰鉴里色泽红艷的樱桃挑了出来,在她面前摆了几颗。 “秋老虎盛行,暑气还没有完全散去,这些凉的你少吃。”叮嘱后,蔡芳沁又问,“初时见你,只觉得你年纪轻轻,一个纤弱的小娘子,说话做事也算爽快,没想到你早已嫁人了,可从未见过你郎君?” 卿欢早有说辞,“他是货商,常年都在外地,便是一年到头兴许也只能回来一两次。” “怪不得,但你一个独居娘子,还是要多多注意。” 话音刚落,有侍女过来,“沈娘子,好像是你夫君来寻你了。” 卿欢心头咯噔一跳,手里的樱桃滚到了地上。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她抬眸,看向距离画舫不远的一艘乌篷船,摇盪间,那站在船首的青衫郎君,儒雅地朝她微微笑著。 温时玉何时回来的? 怎么还寻到了太湖上。 蔡芳沁哦了声,“这便是你郎君啊,果真仪表堂堂,沈娘子好福气,郎君长得这般俊俏。” 卿欢张口便道,“不是,是我兄长。” 此言一出,在场的娘子几乎个个都將目光投向了那道雅致身影上。 江南女子多温婉但不乏性情豪爽者,蔡芳沁的堂妹蔡明月便是如此。 “沈姐姐,你兄长婚配了吗?”明月凑过来,那小表情像极了文蔷,同样都是心中藏不住事。 “还未。”卿欢笑著递给明月一颗果子。 她脸颊一红,难得露出羞涩,“这样啊,没想到他这样出色的男子居然还没有婚配。” 既已经谈好了事,確定参加菊宴,卿欢也从蔡娘子手中拿到了参加宴的名单。 她便辞別了眾人,乘小船先回了岸上。 温时玉將她送到江南之后,安顿好一切便直接回了京都。 半年间,也只回来三次,每次待不了几日。 “女子怀胎十月,你如今再有三月多便要临盆,许多事要提前安排了。” 卿欢见那车上摆了一盒月饼,诧异地问,“中秋已经过去了,怎么还买了这个?” “我原想著中秋过来陪你,结果有事耽搁了,但月饼不能不吃。”他让卿欢在马车上坐好,细心地给她后腰垫了个枕头。 將月饼取了一块,递给她。 “尝尝。”眼神追隨,似乎含著紧张。 卿欢低声道,“多谢。” 饼皮酥软,甜而不腻,里面掺了些桂和坚果碎,只是看著粗糙些,不像是店面里售卖的。 她慢慢吃著,温时玉便把手放到她下巴处,接那些掉落的碎屑。 免得弄脏她的衣裙。 卿欢总觉得这样不妥,便將月饼用帕子包起来,“等我回去再吃,温公子这次能待几日,后院厢房每日都有人打扫。” 他隱隱有些失落,却还是笑道,“也就三两日,京都还有事等著我回去处理。” 一来一回,便是策马,也要大半个月。 两人一时无话,卿欢在这件事上,的確该感谢他,但那日杀她之人,就跟他没有半分干係吗? “你没有別的事想问我吗?”温时玉目光温和,与她在同在车內,下意识便想靠近。 他膝盖不由自主地抵著她的膝。 卿欢往后退,“倒是有一事想与温公子分享,方才画舫上蔡小娘子问我,你是谁,我说是兄长,她们还惊奇,说你我长得还真有几分相似。” 她咽了下口水,“我有个不情之请,有些痴心了。” 温时玉捏紧手指。 “你说,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 她笑笑,“卿欢想认温公子做义兄,我也知自己身份比不上温公子,不过我毕竟独身在外,要是外人知晓你是我兄长,她们就不会说三道四。” 他敛了笑,呼吸缓缓发沉,漆黑的眸子定定落在她脸上。 “你觉得我想做你兄长?”他想做的,是她的郎君,是她的男人。 卿欢依旧装作什么都不知,“是我高攀了,那就当我没说过。” 他挫败地嘆口气,哪里是她高攀,分明是自己痴心妄想,以为把她送到江南,远离戚修凛,长此以往,她能忘掉那个人。 …… 石乾坤当真找了个瘦马过来,那女子腰肢款款,穿著时兴的衣裙,身子一软就要坐在戚修凛身侧。 她那腰间的玉带,底纹便是青色的修竹,细细的几支,绣成了几个字样,看著倒是別出心裁。 戚修凛看著她的玉带。 女子香腮一红,还以为这俊美的男人看中她,想去握他的手。 他一把挥开女子的手。 “淮扬如今都时兴这种衣裙?”戚修凛看向石乾坤。 石乾坤酒喝得正酣,“是啊,香韵阁的蔡家,还有那个沈娘子,她们几乎霸占了淮扬的成衣生意,也不知这些小女子脑子里怎么想的,学男子做生意,样百出。” “尤其是那个沈娘子,你是不知,她肚子都那么大了,自己郎君都不在,拋头露面实在有辱门楣。” 戚修凛眼皮微跳,也不知怎么回事,多问了一句,“沈娘子是何人?” “沈瓷,不知从哪来的,也不知长什么样,整日戴著纱巾,应该貌丑无顏。” 沈瓷? “妾的乳名叫做盘盘,妾告诉夫君,是因母亲生下我时,第一眼便看到摆在桌上的一盏汝窑瓷器,纹精致,见之不忘,盘盘,乃美瓷之。” 戚修凛呼吸一沉,这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他怎么会联想到一起? 第141章 终得见,滋生出鲜活的血肉 石乾坤见他神情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还以为他是真的担心在外廝混被家中夫人发现。 “裴兄儘管放心,咱们这些人,既要一起做生意,那口风必定是紧的,再说你家中夫人远在京都,千里之遥,哪里会知道。”说著给那瘦马使了个眼色。 女子细软腰肢正要下塌。 戚修凛皱眉,目光幽冷的看了那瘦马一眼,后者唬得再不敢上前。 石乾坤见状,也不为难她了,挥挥手让她退下去,但这画舫上的歌舞却始终没断过。 …… 卿欢回了別院,开始按照蔡芳沁给的册子,熟记淮扬那些贵女的生平事跡,人与人结交,一件小事也能引起共鸣。 尤其是跟这些贵女攀识,就更得仔细。 只是她刚回来没多久,蔡明珠就哭哭啼啼跟了过来。 一见面,蔡明珠红著眼道,“沈姐姐,我能借住两日吗?” 卿欢自然不会把人往外赶,“你总要告诉我原因,是谁让三娘不高兴了?”明珠在家中排行老三,相熟之人便唤她三娘。 她只一味摇头,垂下眼瞼,又哭了半晌才道,“母亲要给我议亲,是杨大人的小舅子,但他虽从商却总是流连巷酒地,与那些瘦马伶人打成一片,这种男人如何能与……” 能与沈姐姐的兄长相比。 她虽然只见过沈公子一面,可远远那么一眼就让她芳心暗许,被母亲骂了也不去找堂姐,反而跑到沈姐姐这儿。 卿欢却知晓,不能將她留下来,否则传出去,她便有拐带之嫌。 “两日也算不得什么,只是你家中双亲恐会担心,若一时情急伤了身子你岂不是要自责,这样,我送你去香韵阁找蔡娘子。” 明月又想起母亲的確身体不好,便鬆了口。 卿欢让人套了马车,本想亲自送她,这事儿就被偏院的温时玉知晓。 他皱眉,换了衣袍,主动提出送那蔡明珠。 “那,那就多谢沈郎君了。” 明珠小脸红扑扑的,滴溜溜的眼神落在温时玉挺拔身姿,也不敢看他俊逸的脸庞,便低著头踢地上的小石子儿。 那一副春心萌动的样子,任谁都能看出端倪。 唯有温时玉神色淡漠,让车夫驾马,他却策马隨在一侧。 待马车抵达香韵阁,明珠掀开帘子,同他道了谢,眼神便都要黏在他身上。 “不必客气,只是瓷儿如今身子不便,若蔡小娘子有事,希望莫要再去烦扰她。”他並不客气,本也不愿卿欢去做生意,他也能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 蔡明珠一愣,心里酸溜溜地难受,也不等她多言,那俊俏郎君便打马离开。 她失魂落魄地看著对方背影,浑然没注意到另一辆马车上,男人怔仲的目光。 戚修凛与石乾坤作別后,途经此地,未料到,会在江南这地方见到温时玉。 如今各为其主,温时玉便是四皇子的人。 101看书 读好书上 101 看书网,101??????.??????超省心 全手打无错站 来江南莫不是要阻止他探查银矿这件事? 戚修凛想了想,便让铁衣先去探一探。 …… 江南多曲折巷子,铁衣一路隨行,不敢离得近了。 只远远看到那温三郎,先是购了些胭脂水粉,再是些糕点蜜饯,又去茶铺提了两盒茶叶,马上掛得满噹噹。 途经的货郎车上掛著乌金裁做的灯球,既不是中秋也不是过年,他却买了好几个。 脸上亦是噙著笑意,完全不像在京都那般冷情冷性的样子。 但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铁衣便跟丟了人。 铁衣回去復命,“好奇怪啊,温时玉好像在这江南哪里藏了个小娘子,又是买吃的喝的,竟还一副春心荡漾的样子。” 戚修凛默默听著,不由捏紧了指尖,他起身,在屋內缓缓踱步,隨后越走越快,心潮澎湃出几分连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情绪。 “爷,您怎么了?” 铁衣纳罕,就算温时玉在江南养了个娘子,跟爷也没什么关係。 温时玉都那般年纪了,又不是苦行僧,怎能不好女色。 戚修凛声音暗哑,眸光沉下去,“你这两日,在香韵阁等著,且再看看,是否有什么奇怪的人出入,尤其是女子。” 铁衣瞠目,结巴道,“爷,你,你是看上哪家娘子了吗?” “不是,休要多问。”戚修凛挥挥手,让他退出去,等內室安静下来,那股说不清的感觉又涌了出来。 那温时玉回了別院,一股脑地將採买的东西送到了卿欢的院子里。 “补给你的,中秋的灯球,月饼你要是觉得好吃,我来年再给你做。”说完,他脸上竟染上可疑红团。 卿欢既知他情意,却不敢有半分回应。 “多谢兄长。” 温时玉脸上笑意僵住,眼底期盼瞬间消失,“我说过,不会做你兄长,但我会护著你,若你执意唤我兄长,有些事,就莫要怪我挑破了。” 他步步紧逼,便是將她逼到了角落。 门外,秋兰和瓶儿察觉不对劲,正要进来。 温时玉冷声斥道,“谁都不许进来!” 他大步去將房门关上,又折返回来,將她按在了多宝阁上,索性全部说开了。 “在儋州的时候,你母亲便准备將你的庚帖交给我,而我,也做好了娶你为妻的准备,后来种种阴差阳错,你我错失了机缘,你嫁给別人,我也没了再娶的心思。” 卿欢知晓他要说什么,拧眉,“温公子,你我之间没有可能。” 他却笑道,“有没有可能,旁人会信?你没有夫君,少不得受外人欺负,我既能护你一辈子,你为何不……” 卿欢抬眸,“所以你是要挟恩图报,逼我委身於你吗?我知晓受你之恩难以用钱资抵消,但你就没有私心?” 他一时怔住,缓缓鬆开按著她肩膀的手,察觉自己做了什么糊涂事,便露出懊悔之色。 本想徐徐图之,为何就按捺不住了。 “对不住,是我犯了浑,我从未想过用恩情胁迫你。” 便是此时,房门被罗氏撞开,她紧走过来,將女儿护在了身后。 “温公子,有些事勉强不得,你又何必执著。” 温时玉垂眸不语,良久才转身狼狈离开。 待他走后,罗氏让秋兰去端来安神的参汤,“你总要为自己的將来做打算,这孩子,终归是国公府的子嗣。” 卿欢不是没想过。 她假死离开北境,就是担心回到戚修凛身边,那些牛鬼蛇神不会放过她腹中孩子,便不如留在江南將孩子安全生下来。 倘若戚修凛再娶,她就带著孩子远离是非。 待孩儿长大,有能力挣前程那她会全力托举,资质平庸,便承欢膝下就好。 “我们母女吃过的苦,我自是不想让这孩子去吃,所以我与蔡娘子合作,想在这淮扬,占得一席之地。” …… 接连两日,卿欢都没有看到温时玉,但流水的补品却送到她院內。 她照旧往返香韵阁,却在第三日,发现香韵阁外围著两列官兵。 “有人买了你们的衣裙,说是穿了身上起疹子,谁是这铺面的主事人?”衙差说话倒算是和气,但禁不住百姓议论纷纷。 带著纱巾的秋兰凑过来,“姑娘,咱们先回吧,当心乱起来,会碰到小郎君。” 卿欢摇摇头,自入內,才知蔡芳沁外出,她便主动应了衙差。 “我虽不是主事人,但这些款式却是我设计的,但我也能保证,这成衣绝对没有问题,那位起了疹子的娘子,此刻在哪里?” 衙差看了她一眼,“在府衙,你隨我过去。” 说著,便开道在前。 卿欢拍了拍秋兰的手背,“你待会儿在衙署外等著,放心,香韵阁在淮扬人脉丰广,衙署不会真的为难我。” 幸而衙差的確没有为难她们,特许她们乘坐马车。 抵达之后,卿欢便隨著一名衙差,进了衙署,七拐八绕地来到后堂。 也是奇怪,她在堂內坐了许久,也未曾见那起疹子的娘子。 反倒来了个府衙的老爷,对她问东问西。 “祖籍哪儿?” “家中几人?郎君是做什么的?” “何时来得江南?” 她觉得奇怪,倒也没有多想,还是一一作答,“祖籍定州,去岁与夫君一起来的江南做生意,夫君是货商如今外出。” 官老爷问完,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只一味地朝著东面那扇屏风看,连著卿欢也忍不住看过去。 屏风后,男人双目通红,双拳握紧似在克制著什么,隔著屏风,隱约能看到立在堂內的女子仍旧带著纱帽,长长的细纱遮住身段,却隱约露出了腹部高凸的弧度。 卿欢被讹传死后,他一直內疚自责,陷入无望的痛苦里。 这半年来,苦寻无果。 竟未能想到,她早已离开北境,前往江南,在此处定居了。 戚修凛呼吸粗重,几欲推开屏风,终究是將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內心的荒凉,在听到她声音的瞬间,就重新癒合,滋生出鲜活的血肉。 …… 衙署给的说辞,是那娘子记岔了,並不是购买的香韵阁衣裙,事后,衙差还在街巷间澄清此事。 並当著眾人的面同蔡娘子致歉,还帮著招揽生意,说是弥补香韵阁的损失。 偌大的淮扬两地,还未见过这等奇闻,倒让围观的百姓好一通惊嘆。 卿欢长舒口气,这腹中孩子又开始闹腾,將她內里五臟顶得火烧一般难受。 她毕竟初为人母,有些事不太懂得,便就近找了家医馆。 “无碍,夫人这一胎,看似小,其实长得敦实,这头啊或者胳膊顶著脾胃,便会觉得吃下的东西难以消化,在等些时候,夫人就要控制饮食,切忌后面胎大难產。” 秋兰嚇得脸色发白,“怎,还会难產?” 老大夫笑笑,“夫人体质不错,只要多多注意,应当会顺利诞下。” 她轻抚著肚子,道了谢便结了诊金离开。 医馆安謐下来,几息之后,再次响起脚步声。 老大夫抬头看过去,“夫人可是还有何事?” 便看到頎长挺拔的俊美郎君,深衣玉带,神色夹杂著伤痛与灰败。 “方才那位夫人,身子如何?” …… 铁衣完全不能相信,方才在衙署看到的女子,竟然就是侧夫人,儘管过去小半日,他抬手使劲掐了自己一把。 痛! 脸上也被掐出了一道痕跡。 原来是真的,侧夫人当真还活著,怪不得那日他將在香韵阁外瞧到个怀了身孕的女子,只觉得身形相似,可没往那处想。 他將此事告诉爷,爷当时是何神情? 震惊不解茫然无措。 但很快,便恢復如常,后来便是找到了衙署的官爷,袒露身份,说是在查香韵阁成衣的事,那官爷倒是配合演了出戏。 第142章 夜入香闺,是我夫人(后麵茶茶的爭宠) 铁衣还陷在震惊里,便看到爷从那医馆出来,步子都有几分踉蹌。 他上前搀了把,“侧夫人定是被那温时玉给藏起来的,他带走了侧夫人,却没有把人送回您身边,摆明了就是存了私心,爷,我们要去寻侧夫人吗?” 戚修凛却不说话,老大夫之言,那位夫人已有六月有余的身孕。 按照时间算,便是在北境时,有了这个孩子。 那时,他忙於公事,很少陪她,及至后来北境闹起了疫症。 她也染上了,竟然都未曾跟他提起半个字…… 戚修凛喉中腥甜,那血从喉管涌上来,便被他硬生生地压制住。 “爷,你脸色不好,可是旧疾又犯了?”自从侧夫人去后,国公爷便落了个情急之下呕血的毛病。 御医说是损伤了精气神,的將养个大半年才能康復。 但他根本不听御医的话,奔走北境与京都两地,数月都未曾休息过一日。 “不用,不要去找,香韵阁这边的人也都撤离,不许再靠近。”戚修凛知晓,卿欢当时一定遇到很大的困难。 否则她不会忍心拋弃他。 铁衣只能照做。 当日晚间,戚修凛枯坐在房內,手中握著一个匣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封封家书。 之前他去甘州,卿欢曾经与他写过信,当时繁忙,没来得及回。 半年前,他在多宝阁上看到这个匣子。 里面是她那些平时根本不会说出口的想念。 她全部写在信里,却又藏了起来。 戚修凛提笔,按照信上內容,开始回信。 每一封都有始有终,待至四更天,外面天色依旧黑沉沉。 他换了件衣袍,黑巾覆面,快步出了庭院。 …… 卿欢这院子,晚间寂静,两个丫鬟和罗氏也都陷入睡眠。 一矫健身影从后院墙头飞身进来,避开巡守的小廝家卫,悄没声息地落在了院內。 他起先摸不清,寻了半晌才找到那处臥房。 房內点了灯,窗扇半开,坐在桌前的女子正伏案书写,青丝如瀑,侧颊粉白,身上的香色衣裙遮住腹部。 她將书册收好便回了榻上,没多大会儿便沉沉睡去。 窗欞推开,黑影翻身进来,几步行到了榻边,屈膝半蹲在她面前。 戚修凛目光灼灼,用目光描摹她眉眼鼻唇。 隨后落在她凸起的小腹上。 温厚的大手缓缓地盖在她腹部,不敢真的碰到,只虚拢著。 时隔半年,他梦里从未见过她这种恬淡的模样,她总是含著委屈,噙著眼泪,看得他心里疼得要死。 想拥抱,想与她亲昵,来抵消自己內心千疮百孔。 却也只是贴著她的掌心,喃喃问著,“为何信不过我,为何不去找我?” 卿欢睡得格外压抑,总觉得,有人在看她。 跟鬼压床似的,直到唇瓣也被压住,那鬼还在抢她空气,气得她一睁眼便醒了过来。 外面天光大亮了。 秋兰打了水进来,“姑娘,蔡家的马车已经在外候著了,我说您还得用了早膳才能出去。” 十月底。 淮扬儘管气候温暖,却依旧有了几丝凉意,卿欢起来洗漱,不自觉地摸了摸唇瓣。 “不用,我喝点山药粥就行,其他也吃不下。”洗漱之后,她简单妆点,吃了碗粥。 罗氏知晓她去做正事,担心她上三竿的时候饿了,便备了些软糯的糕点,一併让秋兰带著。 卿欢披著薄氅,將兜帽戴好,便上了香韵阁的马车。 菊宴是在淮扬有盛名的菊庄子举办,除却淮扬的贵女贵妇,还有些官员女眷。 这次宴席,蔡家算是主办者之一,也是商户们聚在一起的绝佳途径,是以除了赏论茶,还会关起门来谈些生意。 卿欢穿了条杭绸缠枝百迭裙,交领撒袖口挑金边的对襟,发上只点缀了自己找人打造的烧靛蓝珠釵。 她刚迈步到庭院,就听到几个娘子低声交谈。 “这就是那个沈娘子?挺著个肚子自己夫君终日不著家,莫不是根本就没什么夫君,是未婚有孕吧?” “上回还说有人穿她们衣裙起了疹子,以后我可不要买她设计的衣裙,晦气。” “还有蔡家那个老姑娘,也是拋头露面,穿了她们家的衣裙,以后可都要嫁不出去了。” 卿欢一愣,往常还未听过这种话,今日怎么將矛头对准了她。 再一细看才瞧出来,原来这两个娘子不是旁人,正是香韵阁的对家,在这儿浑水摸鱼。 “大晋律法,隨意编排以讹传讹,造成香韵阁生意受损,罚百两,口头训诫,屡教不改罚千两……” 卿欢浑然不惧,“官府已澄清,起疹子是买了別家,与香韵阁无关,几位还要胡编詆毁香韵阁百年清誉?” 她带著面纱,坦然上前,直站在几人面前。 院內一时安静如斯,那几个娘子羞得面红耳赤,跺了跺脚纷纷离开。 蔡芳沁目睹这一切,內心震撼。 维持香韵阁乃至整个蔡家的生计,这几年已是疲累至极,没想到有人真的能与她站在一条线上。 她让人请了卿欢去厢房,思索良久才道,“我打算让你入股,以后每年香韵阁分红予你三分,沈娘子可愿意成为香韵阁的老板?” 卿欢瞠目,“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上次官府传人,你二话不说维护香韵阁,今次那些娘子泼脏水,你也是没有犹豫出言袒护,我允你入股也是有条件的,若这生意做不大,那你也是没什么赚头的。” “除却香韵阁,还有布匹米粮生意,你若愿意,便可合作共贏。” 蔡家没有郎君,这几年又在走下坡路。 之所以苦苦支撑,是因为有不少人靠著这份差事养家餬口。 卿欢內心激盪,能得此机会,她如何不想把握住。 “好,沈瓷不会辜负蔡娘子厚望。” 签了一份草擬的手续,卿欢便成为蔡家在淮扬的二当家,只是刚入股,没有话事权。 但这已然足够,她稍作拼搏多挣些財资,便能在淮扬彻底站稳脚跟。 宴席开始,这边两人出得门,蔡家的嬤嬤过来,焦急道,“三娘跟那知府家的小舅子打起来了,娘子快去看看吧。” 蔡明月是厌恶石乾坤,怎么会打起来呢? 几人慌忙赶过去,远远就看到蔡明珠手里抓著竹条,一下下地抽著石乾坤的脑袋和身子。 “你个泼妇,谁要娶你,谁就倒了八辈子的霉。” 蔡明珠气恼不已,“我才不嫁你这个浪荡胚子。” 两人又打了起来,幸好石乾坤克制著,没有出手,全程只是抱头乱躲,看到蔡芳沁,直往她身后跑。 “蔡娘子,你堂妹疯了。”石乾坤不慎碰到了卿欢。 她身子笨重,脚下打滑便朝一边歪倒。 便是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机会,眼见著她要倒在满是鹅卵石的地上。 角落,猛地扑出一道人影,双臂伸展,將她稳稳地接住。 她惊魂未定,抬头,唬的三魂没了七魄。 男人戴著银制的面具,双目如炬,波澜涌动,口唇紧抿,薄削的下頜线,每一处都熟悉的惊人。 “裴兄,你来的正好,咱们快些走,蔡明珠,今儿这笔帐,我记下来了。” 石乾坤过来拉拽裴枕。 裴枕却纹丝不动,大掌握著那纤弱娘子的手臂,目光还落在人家脸上。 卿欢的心臟砰砰乱跳,“这位公子,请鬆手。” 裴枕这才退后,朝她拱手,“抱歉,方才情急之下,不是故意唐突娘子,还望娘子勿怪。” 便是此时,身后一道疾来的身影,快步至她身侧,上下打量,確认她没有受伤才薄责。 “可有哪里不適,晨起你出门,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温时玉来的著急,並未注意身侧的裴枕,这一回头,对上他的视线。 两人之间,暗流博弈。 温时玉將卿欢护在身后。 裴枕目光冷肃,目光掠过那道企图借著温时玉遮挡自己身躯的人儿。 他勾唇,笑了笑,转身便走了。 待出了门,裴枕那面具之下,早已是悲喜不明的情绪,她这半年来,与旁的男子相处,便是怀著他的孩子,也能撒谎说郎君在外是货郎。 许是过些时日,会说郎君死在了外头。 然后带著他的孩子,嫁给別人? 石乾坤瞧他神情不对劲,加上方才还握著人家娘子的手臂,便好奇问,“你,不是家中夫人管得严,不让靠近女子嘛,刚才怎么还抓著沈娘子的手臂不放。” 该不是就好人妻吧。 裴枕咬牙低语,“那就是我夫人。” 第143章 春梦了无痕(夫妻俩各忙各的) 他声音太低,语调太缓,石乾坤没听清,“你说什么?” 裴枕咽下那句话,“没什么,我这手上有些珍罕字画,都是父辈传下来的,也不知真假,听闻杨大人好丹青字画,便想著请他鑑赏一下,石兄能否引荐?” 酒桌上结识的生意好友,下了酒桌谁还管你有什么请求,大多想法子搪塞。 但石乾坤欣赏裴枕的谈吐气质,也很少见这般英挺的郎君,没多想,便答应下来。 “多谢石兄。”说完,男人的目光再次往回看。 想起方才温时玉待她,如此关切,而她也没有拒绝,就觉得心口堵著一股气。 繁茂的槐树之下,秋兰本想著去马车上给姑娘把食盒拿过去,迎面看到个眼熟的面孔。 她脚一软,身子倒还算反应迅速,扭头就要跑。 铁衣早已看到她,冷著脸,从地上捡起一粒小石子儿,用力弹出去,恰好从她耳侧飞过去钉在了树干上。 “你们怎么会在淮扬?” 面对铁衣的詰问,秋兰决定抵死不认,“我不认识你。” “秋兰姑娘,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方才跟你一起进去的娘子,有些眼熟……”铁衣面色愈发冷,用刀鞘挑下秋兰的面纱。 她嚇一跳,后背靠著树干,“我来淮扬是,是探亲的,夫人的亲人在淮扬。” 铁衣知晓她必定咬死了不承认。 那神情顿时沉得嚇人。 秋兰站直了身体。 她没什么好心虚的,要不是跟著国公爷去北境,姑娘不会遇到这么多事,差点死在北境。 如今的生活,她们过得很舒心,决不能被人打搅。 “青天白日,铁侍卫是要用刑逼供吗?你不是最喜欢用上大刑嚇唬人,绑了我送到府衙吧,反正我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好怕的。”她一副悍不畏死的模样。 铁衣噎了下,他还什么都没说,她就这样子,要是透露出见过侧夫人,她不得一头撞他身上。 “行了,你走吧。”铁衣撵她。 秋兰一听,眼神都亮了,也不去拿食盒了,麻溜地提著裙摆就往回跑。 一气儿跑回了宴席上,看到姑娘已经跟诸位娘子热络地说话,也不好打搅,就等到宴席结束才摸到跟前。 “我方才看到铁衣了,怎么办,国公爷可能也来了淮扬,姑娘,这段时间咱们还是不要出门了。” 卿欢顿住,想起那戴银面具的男子,摇头道,“躲不了。” 与其躲,不如迎难直上,便是被他知晓又能怎样,还能將她强行带回京都不成。 温时玉一直等到宴席散了,接了卿欢上车,细致地给她披上大氅。 “深秋有风,仔细些,今日腹中的孩子可有闹你?” 他仿佛,真將自己当做这孩子的父亲了。 卿欢始终觉得,不將他认作义兄是个祸端,便道,“多谢兄长,这般关心侄儿。” 温时玉脸色凝滯,缓缓地握紧了手指,眼底的阴翳不想嚇到她,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同上一辆马车,没多久,马车便缓缓驶离。 …… “温时玉真是胆大包天,敢挖您的墙角。”铁衣看著地上车辙子,顿时来了气,恨不得提剑去砍了温时玉。 戚修凛心情压抑,哑声道,“那也要看他,是否挖得动。” 铁衣欲言又止,侧夫人都跟別人这般了,还不是挖走了吗?还要怎么才算,难不成真让小世子唤別人父亲。 这般想著,他万死都不能接受。 戚修凛没忘记来淮扬的目的,是为了查银矿跟北境戎狄旧部这件事。 “这几日,杨阑可曾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他目光沉沉,看向遥遥马车。 铁衣道,“是见过几个盐税使,那盐税使好像是之前陛下任命的內监司,往常是在两淮一带,这些日子才来了淮扬。” 说起盐税,这也是昌惠帝的心结,大晋的盐业都是朝廷管控,再將盐引卖给盐商,有诸多弊端。 圣上的意思,银矿查清楚之后,就要大刀阔斧地进行盐业整治。 “嗯,继续让人盯著。”戚修凛转身,修长挺拔身姿,在日光下耀眼灼目。 引得出门的几个娘子纷纷看过来。 他浑然不觉,满心在想著,到底要不要与她相认,转念又觉得,不认便是对她的保护。 是夜,臥房里灯火亮敞,秋兰担心她看伤了眼睛,便多点了几盏灯。 罗氏瞧著卿欢边看帐册,边去捏盘子里的蜜豆糕,便直接將盘子取走。 她一时捏了个空,诧异抬头,“娘,我还没吃饱呢。” 这孕后期,晚间的时候特別容易饿,一日要吃好几顿,但又不能多食,便少量多次。 “大夫说了,晚膳之后,要少吃糕点,灶上给你温著一小碗蛋羹,吃了就早些睡觉。” 秋兰麻溜地把蛋羹送来,淋撒了几滴麻油,黄橙橙的看著香气宜人。 “接生的稳婆已经找好了,就住在不远,大夫也就隔著半条街,隨时都能来。”罗氏看著她的肚子,既担忧又期盼。 卿欢嗯了声,只低头吃著蛋羹。 待吃完,洗漱后,罗氏与丫鬟退出去,她照旧思索著如何扩宽在淮扬的生意。 与蔡芳沁合作后,这人脉便多了不少。 蔡家成衣铺子之所以渐渐滯后,一是价格高受眾有限,二是供应锦缎的货商杀熟。 若是能找到稳定道义的货源,或者自己建个布庄,便能解决这个难题。 想著想著,卿欢便有了些困意,拉过了薄衾盖在脸上。 夤夜。 屋內又是一阵窸窣,借著月光翻入的身影快如猎豹,到了榻边便温顺下来。 戚修凛身量本就高大,將烛光挡了大半,甫凑近便听到她囈语。 似在唤他。 他微微一笑,笑容又僵在脸上,是因她接著便骂他浑蛋。 语气满含委屈薄怒,也不知他梦里做了什么混帐事,让她这么伤心。 戚修凛蹲下身去,將被衾拉过来给她盖好肚子,本不想离她太近,却因想她想得厉害,不知不觉又做了真的混帐事。 他粗糙的手指握住她莹白指尖,凑在唇边,心满意足地挨个亲了个遍。 又觉得这样已经无法满足內心情意,便俯凑过去,就著两片红唇,廝磨很久。 以至次日清晨,卿欢涨红了脸,这身下粘腻的感觉实在太过真实。 昨夜里,她上半夜的梦明明是在北境看到戚修凛抱著吉娜公主,两人交颈缠绵。 后半夜,那跟他交颈缠绵的人,就变成了她。 戚修凛还如此放荡不羈,梦中种种,简直不忍直视。 幸好一切都是虚假的。 第144章 世间男子大多薄性(戚修凛:我不薄性) 京都的赵明熠自接到了戚修凛的传书后,便想起了父亲的库房里有不少奇珍异宝。 他早前也曾得了祖母的赏,但那时候不喜字画玉石,全部丟给了父亲。 现下想起来,便偷偷撬开了门,一股脑地搜罗了不少好东西。 装了满满一大箱子,趁人不备全部送上马车,连夜送出了城门。 他又折返回来,想著再取几件,结果被父亲发现,吩咐了家中所有僕从丫鬟,追著他撵。 赵明熠手脚麻利地爬到树上,抱著树干叫嚷。 “爹,我就是拿你几件破字画,你至於带著一百来號家丁追著我揍吗?我是你儿子,不是你养的小猫小狗。” 王爷拿著鞭子,呼哧喘气,“你给我下来。我保证不打*你。” 中间那个死字,自动摒弃。 等他下来,老王爷指定要把他打得屁股开。 连赵王妃都忍不住训他,“那是几件破字画吗?那是先帝曾经赏给你父亲的,你倒好,不问自取,还把库房的古玩全部打包带走。” “可你把我当鸡撵算怎么回事,我不要脸面的吗?”赵明熠理亏,但嘴硬。 老王爷气笑了,指著他,“下来,乖乖去跟太傅家的三姑娘相看,我就不跟你计较。” 赵明熠就知道有这茬,他答应得也爽快,好汉不吃眼前亏,等找著机会直接溜之大吉。 后来,他借尿遁逃跑,用了十来天,带著一箱字画玉石宝贝,从京都渡口包了艘客船。 一路不歇,乘浪踏波,直入江南。 待见到戚修凛,他双脚好似悬浮在水上,整个人摇晃大半日才缓过来。 “看看吧,都是我爹的宝贝,不过,有些送给你,有些可不能搞坏了,是祖父送给我爹的。” 铁衣打开箱子,顿时被闪瞎了眼。 小郡王著实胆子大,竟然带著这么多宝贝招摇过市,就不怕招贼惦记吗? “多谢。”戚修凛淡笑,他没想到赵明熠如此义气。 赵明熠却看著他眉眼间的舒展,如冬日凛雪融化成水,尽显春色。 他怔仲问,“宗权,你在江南,莫不是结识什么女娘了?这才数月没见,怎么就像脱胎换骨了。” “前尘过往,我已经放开,自然是要展臂以博来日。” 戚修凛这话,说得人云里雾里。 所以徐二已经是前尘过往了吗? 只不过戚修凛转头便吩咐铁衣去找淮扬最好的接生稳婆,甚至想著给那还未出生的孩子,置备些鞋袜衣物。 …… 淮扬知府杨阑最好字画,也好帮人鑑赏。 他往日是贫寒学子时,被人讥讽嘲笑,说他一介寒门还妄想攀綺门,与达官显贵坐在一起,简直就是痴心。 是以落得个心病,即便坐上知府位置,任谁说手中有字画需要他品鑑,他都是来者不拒。 太白楼上,远处湖水泛著粼波。 杨阑一看到那幅百年前遗落民间再无踪跡的字画,整个人为之一振。 加上戚修凛谦逊,对他更是句句附和,让杨阑生出一种相见恨晚之感。 “裴小兄弟,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才情见识,倒让我觉得,像是见到了昔日在国子监的恩师。”杨阑曾在国子监待过数月,苏祭酒便是他恩师。 戚修凛顿住,果然天助他,“可是如今在北境的苏先生?” 杨阑惊讶,“你也识得?” “苏先生桃李天下,在下不才,也受到先生的教导,去岁去北境,还见过先生,与之畅谈过,先生提及有个学生虽为寒门士子,却极为刻苦,已官至知府,原来就是杨大人。” 这下,杨阑已是泪湿了眼眶,待戚修凛更加亲和,甚至主动邀他去府上一敘。 得此造化,戚修凛所筹谋,事半功倍。 另一边,卿欢看著坐在她面前,垂涎地盯著桌上糕点的蔡明月。 “想吃就吃罢。”卿欢將碟子推过去。 蔡明月赧然一笑,“谢谢沈姐姐,上次都是我的错,我本想今日来赔礼,不是来討糕点吃的。” 边说边往嘴里塞。 小模样逗笑了罗氏,她让秋兰去把剩下的糕点都打包好,待会儿给蔡小娘子捎带上。 卿欢好奇,“你为何要打石公子?” “他浪荡惯了,他身边的那个裴枕也不是个好东西,两人还在太湖上召了几个瘦马,就这种人,还想让我嫁给他,倒不如让我嫁给一条狗。” 卿欢愣了下,脸上笑意凝固,她说的裴枕,应该就是化名的戚修凛。 至於戚修凛为何要乔装改名,还与石乾坤攀交,她无意打探,只是心里绵密地窜过疼意。 “可我娘还是不放弃,说让我去知府家走一趟,沈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蔡明珠无人可倾诉,只能来找沈姐姐。 卿欢喝了几口茶才压下喉间的酸涩,“若你真不想与石公子议亲,倒不如与杨夫人说明,我看石公子对你也无意,你们协商好,免得令尊生出误会。” 蔡明月瞪著眼,“我竟没想过要跟杨夫人说,那我要怎么开口?” “你不用开口,自有人会主动,石公子想必比你更急。” 明月点点头,“那沈姐姐你能陪我一起吗?便在杨家附近的茶馆等我就好,我有点紧张。” 卿欢自然有此打算,她本就想结识杨夫人,当下便应了蔡明月的恳求。 等蔡明月走后,秋兰一人跑到廊下生闷气。 瓶儿见她拿著地上的草苗撒气,便上前询问。 “方才我听著明月娘子说,男子大多喜新厌旧,就想起……那位国公爷,在京都也找了个与姑娘相似的女子,我还见著他把人带在身边,姑娘为他辛苦孕育子嗣,吃尽了苦头,我心里气。” 虽说男子三妻四妾,在大晋也算多见,但她就是为姑娘感到不值。 穿堂风,卷著秋日落叶,飘到不远,锦缎鞋履顿在原地。 卿欢神情怔仲。 她手托著小腹,只觉得肚皮渐渐发紧发硬,一时站得困难,撑著廊柱子呼哧呼哧地喘著气。 第145章 猛灌一桶醋(情敌真多) 妇人孕后期,不能忧思多虑,最好放鬆心境,到临盆之际才能顺利生產。 卿欢这一胎本就来的困难。 半年前从北境到了江南,整整走了快两个月才抵达。 温时玉就是担心对她身子不利,才让车夫和临时雇的嬤嬤悉心照顾。 到了江南,养了没多久又开始忙於生意。 她立在那儿缓了好大会,低声唤了秋兰,“我走得快了,拧著肚子,你们扶我回去坐一下。” 两个丫头都嚇了一跳,赶紧闭嘴不敢再嚼舌根。 事后,罗氏请了大夫过来看诊,確认只是情绪波动以致震痛,这不是个好现象,至少在足月前,不能再被任何人刺激。 等卿欢喝了安神汤,躺在榻上小憩。 罗氏將秋兰叫到了耳房,“你方才说了什么?” 她支支吾吾,將在侯府门外看到的事告知了夫人。 “没有看错?”罗氏不太相信。 若戚修凛当真想要找个与欢儿相似的女子,何至於还要做出一副深情的样子,难道真是为了面子,才在人前做戏。 但无论哪一种,这话是不能再让欢儿听到。 温时玉听说后院那边请了大夫,情急之下,便要起身,却又生生地遏制住了。 现在他对卿欢就如同捏著一根风箏线。 他紧,她便想极力挣脱,甚至开始谋划跟蔡家的合作,不再仰仗他。 他松,说不准她会念在他態度的改变,两人关係进而缓和。 “你盯著石乾坤,还有他身边那个叫裴枕的男子。”温时玉吩咐了暗卫。 暗卫领命离开。 不多时,小院家僕送了封信笺,信上似扑了脂粉,浓香呛人。 温时玉皱眉打开,扫了几眼便点了火摺子,將信给烧成灰烬,隨手丟到了竹筒中。 他来江南,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封几个人的口,至於能不能封得住,就看戚修凛的动作是否够快。 温时玉知晓,史书上多少皇子夺权,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败者,死无全尸。 他隱约揣测到了四皇子的意图,自己虽不是忠义的士大夫,可也不会做谋逆篡位的背逆者。 …… 晌午之后,蔡明珠派了马车过来,她与卿欢坐在一处,紧张得手心冒汗。 “沈姐姐,我有点怕,不知道怎么跟杨夫人说。” 卿欢塞给她一张小纸条,“照著背下来,拢共说个大概就行,蔡小娘子,其实你的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本不该插手,只你若顺了父母心,嫁给石家公子,难免以后过得难以顺心。” “我与你堂姐也算好友,但帮你这件事,未必就能成功。” 蔡明珠红了眼,“我知晓,谢谢沈姐姐。” 马车抵达杨府之后,蔡明珠下车,带著丫鬟提著礼物便上门了。 卿欢去了不远处的茶楼,那楼里有个圆台子。 她找到茶楼老板,將手中的钱袋子摆在桌上。 “帮我寻几个会些功夫的梨园子弟,按照这套词儿,唱上一段。” 老板见她戴帷帽,遮住脸,但通身有股淡雅出挑气质,便仔细看了唱词,没什么问题。 唱的正是石家两位知名的將军事跡。 这在淮扬不算罕事。 不少有点名望的世家会包场子,专门请人擬词做曲,在露天台子上让那优伶唱上一段折子戏。 老板当即就应下,拿了钱袋子去找伶人。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那优伶记性不错,全篇便能通背下来,只听锣鼓敲响,圆台间便是个娇俏的小娘子,手持长枪,舞得颯颯生风。 茶馆的看客皆看出来这折子戏的主人翁正是杨夫人以及她早已故去的长兄和父亲。 据说这杨夫人也是个女中豪杰,嫁给杨知府后就退居宅院。 卿欢这齣戏,就是排给杨夫人看的。 果然不久之后,杨夫人就听到家门附近的茶馆有人在唱公子和老爷的戏谱。 她登时一愣,手里的茶碗差点打翻了。 蔡明珠是照著沈姐姐给的词儿说的,没想到杨夫人反应这么大,这是被她一番话给感动了? 明珠內心窃喜著,扭头就看到同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石乾坤。 “姐,要我看,这婚事就算了,我根本不想娶她,我早有心仪的女娘了。” 杨夫人看著他,皱眉,“你有喜欢的女娘,哪家的,是淮扬这儿的还是那些……算了,今日蔡娘子来,是我招待不周,乾坤顽劣,上次在菊宴对你动手,我已教训过他,本该是我们上门道歉。” 蔡明珠笑笑,“是我仰慕杨夫人美名,所以才登门拜访,也顺便告诉夫人,我心中所想。” 看来,八字有一撇了。 杨夫人以为父兄死后,便被人遗忘,却没想过还有人排了折子戏。 她心中思念亲人,便亲自去茶馆。 见到坐在主位上的女子戴著帷帽,时不时地拊掌喝彩,又拿了不少铜钱彩头打赏。 杨夫人惊异道,“沈娘子?竟然是你?” 卿欢回头,只撩了一点细纱,朝杨夫人行礼,“夫人莫要怪我,是我来淮扬许久,久仰两位將军的美名,这才斗胆让人排了折子戏。” 杨夫人自然不会怪她,早些日子还听闻这位沈娘子的美名,便是面对官府的人也临危不惧。 化解了香韵阁的风波。 夫君在外奔波,家中独有她一人操持,已经够辛苦了,杨夫人也曾独挑大樑,是以对她便多了几分亲切。 两人便在这茶馆,听戏谈心,竟忘了时辰,直到暮色四合才互相作別。 经此一事,日后只要再製造点偶遇,这杨夫人对她就更加上心。 蔡明珠在马车上等了许久,也未见沈姐姐从茶馆出来,等到她差点睡著,听著小廝说,“沈娘子出来了。” 她扒著车窗,果真看到杨夫人与沈姐姐不知说些什么。 “沈姐姐这般好,为了我,还特意约了杨夫人。” 明珠感激得要哭出来。 但等杨夫人离开,她正要下车却看到一宝蓝色道袍,戴著银制面具的男子,始终不远不近地跟著沈姐姐。 …… 互相知晓对方的身份,还要装作不知情,卿欢也觉得好笑。 她察觉了背后的黏糊目光,也根本不回头去看。 戚修凛望著她背影,这几日的思念仿佛一汪泉水,潺潺不停地冒出来,连著眼神也灼热了几分。 却不想,她一眼都吝於给他,生生將他视作空气。 戚修凛敛眸,掩饰激越的心情,想著,也就这样远远先看上一会。 茶馆里忽然奔出个还未完全卸了妆的旦角儿,径直来到了卿欢车前。 这旦角儿是个郎君,长得颇为俊秀。 方才风吹细纱,他看到了帷帽下的绝色容貌。 “娘子若下次还点折子戏,能不能再来找我?” 淮扬有不少商贾富贵人家,包养旦角儿,养在宅邸供人消遣。 他也存了几分不该有的心思。 希望娘子能看看他。 卿欢一愣,没有多想,“可以,往后我可能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点这齣折子戏。” 旦角儿双眼亮晶晶,“我叫兰生,娘子莫要忘了兰生的名字。” “兰生,倒是个娟雅的好名字,我记著了。”卿欢说完,隔著帷帽朝旦角儿笑了笑。 那兰生脸颊通红,羞垂下头。 不远处,戚修凛目光冷峻,脑中一团乱麻,他抬脚就要往前走。 “爷,您不是说要先隱瞒身份,等事成再跟侧夫人见面吗?”铁衣一愣,上前去拦。 戚修凛冷冷看著旦角儿,额角青筋冒起,“再等下去,她就要在这淮扬扎了根落了户。” 第146章 还能唤我一声夫君吗(卿欢:不能) 扎根落户。 这四个字是锐利的尖刀,戚修凛尝过温柔乡,就不会再想过冷情冷性的日子,由奢入俭难,他一想起来,心就被狠狠戳了下。 青天白日並不適宜去见她。 只是跟著马车走了许久,目送她回到別院,又等了半晌才转身离开。 蔡明珠却將一切看在眼里,慌忙去寻卿欢,“沈姐姐,你要当心那个脑子有病的人。” 卿欢思绪正乱著,冷不丁听她这话,微露诧异。 “抱歉方才在想事便没有等蔡小娘子,你说的是哪位?” 蔡明珠凑过去,低声道,“裴枕,就是那日在菊宴上借著帮你,实际轻薄於你的男子,跟石乾坤一样,物以类聚。” 卿欢顿了顿,“好,多谢蔡小娘子,我会注意。” 蔡明珠这才放下心来,又仔细地看了几眼沈姐姐的样子。 的確是美,且有种恬淡安静的气质,难怪那些男子连脸都没有看到便心生嚮往。 …… 戌时,秋雨绵绵,淅沥雨水打在窗欞上。 这雨来得仓促,风起便落了下来,打湿了窗边晾晒的一些草药。 秋兰和瓶儿忙著將草药收回来,卿欢则將靠在窗欞边的几本册子收到多宝阁里。 待雨水大了起来,天也彻底暗下来。 饭后,卿欢洗漱之后,便没再看书,而是早早便上了榻。 罗氏见她困顿便掩好门窗,出了门去。 亥时不到,窗子又被推开。 来人携一身风雨,在窗下解开蓑衣摆在角落,轻声慢步走到了屏风一侧,也没敢靠近。 窗外风雨大作。 卿欢梦中又是细碎的过往,这次便看到了他怀里揽著个与她七分相似的女子,而自己则被他无情嘲讽,將她昔日真心踩在地上,尊严也被撕得粉碎。 她从狼狈中醒转过来,惊出一身冷汗,便看到屏风外那道黑漆漆的人影。 登时將她嚇得从枕下取出匕首,握在掌心,“谁?” 来人忙出声,“盘盘,是我。” 熟悉的声音,叫她心头狂跳,双目圆睁的看过去。 这人著实胆大,她以为,他会再装上一段时间,没想到如此沉不住气。 他从暗影中走出来,落拓身形在烛光中清晰,这次没有戴著面具,英挺俊朗的五官深邃分明。 “这位郎君,夜闯娘子臥房,寡廉鲜耻,岂非窃贼,你要是想要银钱,我给你,拿了银子便速速离开,我不会去报官。” 戚修凛苦笑,退后一步,擎灯照著自己五官。 “半年前,你从北境离开,来了江南,在这淮扬落户,可知我期间不断往返北境京都,还以为此生我们不得见,没想到,上苍终究待我不薄,徐卿欢,你仔细看看,我究竟是谁。” 他从她眼里,居然看到了嫌弃。 心里不由得怯了几分。 卿欢一时又想起梦境,面色也冷了,“这是淮扬的郎君想出来搭话的法子?无耻之徒,你要是再不出去,我兄长就在別院,他定不会放过你。” 不提温时玉尚好,提了,戚修凛抿唇,阔步上前。 “你干什么?”卿欢警惕性大起,他靠得近,匕首离他胸膛只有寸许位置。 偏偏他毫不畏惧,眼见就要捅刺进去。 卿欢將匕首偏移几分,双目发红,“你疯了。” 戚修凛便顺势屈膝,在她面前蹲下,“我是疯了,那些暗杀你的人,我抓到之后,严刑逼问,也未能问出半个字,事后在寧城春城等处找寻,你那时若是还未离开应当能看到布告,不去找我,可是因为受了伤。” 目光还在她身上扫视。 卿欢面上没什么表情,內心却有些撼动,“那时世子不是与吉娜公主传出好事將近,找我,不过是想一纸休书给了我。” 见她承认自己就是卿欢,戚修凛微微一笑,却又皱眉。 “绝无此事。” 卿欢看他神色肃凛,加之他並未迎娶吉娜,想来是真的,但半年的自由生活,她已经不愿意再回到京都,受困与后宅內院。 一旦心软,就势必恢復国公府侧夫人的身份。 戚修凛说完,便从怀中摸出几封信,分递给她,“这是你之前写与我的,你放在臥房多宝阁上,我一直隨身带著,睡前总要看上几眼,这些,是我的回信。” 藏在他怀中,这么大的雨,一丝未湿。 她微微一愣,鼻头髮酸,別开脸,不去看他。 戚修凛见她態度缓和,心中喜悦,拆开一封便念了出来,“午后小憩,梦中得见盘盘,心中欢喜,却不得与人道,梦中贪欢,多睡了半个时辰,以至让几位將军在院中暴晒许久……” 卿欢不记得这是哪一段,但听他毫不知羞地念出来,还是红了脸。 “住嘴,我没问你这些事。”她把信拿走,扫一眼,便重新丟给他。 后面更是让人脸红耳赤。 “在北境,吉娜是来找过我,但我已严厉拒绝,且我的心如何,你最清楚。”他强势地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狂烈的跳动下,两人都是浑身一震。 嗅著她熟悉的香气,看她为自己孕育子嗣,忍受辛苦,他心头滚热。 卿欢忽然开口,轻声唤道,“戚国公。” 他应了声,几不可察地靠近。 “我不想过拘宥於后宅的生活,淮扬的女子亦可经商,並不会对女子苛责太多,若你想要个规矩温顺的夫人,不妨將眼界放出去,自有別的娘子愿意侍奉国公爷。” 戚修凛怔住,“你还在怪我,没有护好你。” 他低头看向她高凸的小腹,“你怨我怪我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你这半年確实吃了许多苦,如今快要临盆,的確不適合启程回京,等孩子生下……” 卿欢打断他,“便是生下来,我也不会回京的。” 她心情很是复杂,回去便要重新面对各种关係,不回去,来日若是身份暴露,也是个难题。 戚修凛看出她在犹豫,担心迫得急了她恼怒,缓了语气道,“我来淮扬是督查银矿的案子,这件事陛下很是重视,想来与北境那场疫症有关,疫症死了上百人,是戎狄大皇子旧部暗中製造的。” 他没有瞒著卿欢,就是想让她知晓,自己待她是何种心意。 “人为?”卿欢想起那些闹事的百姓,还有她为了打消百姓疑虑故意说有细作挑拨。 竟然真的有细作。 想得多了,她小腹又是一阵收缩,不由靠著床头深深呼吸。 戚修凛顿时惊住,颇有些慌乱,一时不知如何帮她舒缓,便想唤人去找大夫。 她一手捂住他的唇,从他唇里呼出的热气烫了她掌心。 “別喊人,我缓一缓就行。” 她闭上眼,等著腹部收缩过去,僵硬的肚皮渐渐鬆缓,睁开眼看到他不知何时倒了温茶,捧到她面前。 她想问一问,那个与她长得相似的女子是怎么回事。 但眼下自己情绪不宜再被波及,於是直言,“戚国公,你以后不要再来了,我这身子臃肿且受不得刺激,否则会有难產风险,您若是还念著当初的夫妻情分,就暂让我在淮扬过些安生日子。” 戚修凛如今见到她,自是不会轻易放开。 他目光温和落在她脸上,语气却是带著不容置喙的意味,“我会安排人在庭院附近保护你。” 卿欢皱眉,將舌尖的话咽了下去。 两人互相退了一步,卿欢知道他是个轻易不会罢手的人。 看似转圜,实则在给自己布下天罗大网,她即便对他还有那么些情意,也不敢轻易再回到他身边。 “在人前,国公爷最好还是装作不认识我,我也不会打搅国公爷办正事。” 戚修凛道,“可以打搅。” 她噎了下,“我对外宣称夫君是货商如今在外跑货,裴公子与石公子交好,难不成想让人以为我是个品行败坏的妇人。” “我知,你放心,我会装作不认识你,但你不能阻我对你的好意,也不能再忽然消失不见。”他也亮出条件。 各执己见。 卿欢深吸口气,“大夫说,我若精神不济,总是处於担忧中,恐有难產之相。” 他默了默缓缓退后,与她保持一定距离,任心里抓心,也绝不让她为难。 “你……还能唤我一声夫君吗?” …… 戚修凛临时租赁的別院,便让人送了热水,准备洗去身上雨气。 赵明熠睡不著,听到动静披衣起身,打开窗子坐在窗欞上,朝屏风后的矫健身影看去。 “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哪儿去了?” 没回音。 戚修凛沉浸在与她相认的欣喜里,浑然没有听到赵明熠的话,他心绪跌宕起伏。 一时欢喜一时拧眉。 热气氤氳,赵明熠翻进去,差点摔个四仰八叉,扶著腰爬起来的时候,屁股一阵酸疼。 赵明熠一瘸一拐走到屏风边,瞪著眼,“宗权,你莫不是见鬼了,哪家的艷鬼把你魂魄都勾走了。” 这笑的也太诡异了。 他头皮发麻。 戚修凛这才看到他,“没什么。” “你越是这么说,越是有鬼,我不信,”赵明熠嗅了嗅,有股很淡的女子脂粉味,接著便看到宗权手上握著条女娘的帕子。 “你……不甘寂寞,去找人排解了?” 戚修凛起身,哗啦水声中,赵明熠叫了声,“我不好男风,你別这样啊,怪嚇人的。” 谁知戚修凛快速穿戴好,把他一气儿地撵了出去。 赵明熠去找铁衣,“你家爷是不是找女人了?他怎么半夜三更出去,回来还一脸春色,那徐二怎么办?” 铁衣一听,顿时困劲儿没了。 “爷来淮扬是办正事儿的,小郡王不能胡乱揣测,没得给我家爷脸上抹黑。” 赵明熠愈发奇怪,於是接连好几日都夜半不睡,偷摸著蹲在墙根想抓点把柄,结果宗权偏又不出门了。 …… 温时玉也察觉卿欢不对劲。 有时用膳,她会短暂地恍惚,挟了不喜的菜,放到口中才会皱眉吐出。 他以为是生意上的事惹她烦心。 “我找人,替你接手香韵阁的事,这段时日你留在院中安心待產。”温时玉如此安排。 卿欢正好胃口蔫蔫,“不了,你找的人也代替不了我,不过,我便从今日起,等到生產之后再去香韵阁。” 温时玉面色平淡,內心却风起云涌,连握著双箸的手也用了几分力。 那人也来了淮扬。 看卿欢的反应,他们应该见过面了,不然,她不会如此听话地避在院中,所以藏了半年之久,精心蓄养的儿,仍旧是要被人摘走? 他不愿意。 第147章 脸怎么如此红(骨子里还是直男) 温时玉不能总是在此处,这半年鲜少过来探望她,所以卿欢有时会与他一同用膳。 但饭后便各自回了院中,卿欢闭门不出,自从上次失了分寸,她就格外警惕。 如今便是连话也同他说得少。 他还有要事,自然不能多耽搁,走时还留了几个暗卫乔装扮作家丁,以防备卿欢再次与那人见面。 菊宴之后,香韵阁生意依旧水涨船高,加上杨夫人对卿欢態度转变,秋冬的衣裙便也开始在香韵阁置购。 除非熟客,或是提前预定,指定让沈娘子帮著设计,否则,她轻易不会踏出门。 这日午后,蔡芳沁忽然造访,將漆木雕的匣子递给卿欢。 “原本说是按照一年四季度来给你分红,不过这个月营收可观提前与你一些,淮扬有几大钱庄,这些银两你留在身边並不安全,我会差人跟你一起去將银钱存在钱庄里。” 白的银子,挤挤挨挨,垒了四层,略看一也有千两。 如此算下来,每年至少万两。 但看著蔡芳沁似乎面有忧愁,眉头不展。 “蔡娘子是有心事?看著气色不好,秋兰,去將我之前做的合欢红枣茶泡一些送来。” 卿欢吩咐一句,秋兰自去泡茶。 蔡芳沁苦於无人诉苦,便將此事告诉她,“官府那边通知加增赋税,我这手底下的劳工大多没有多少农田,俱是早些年就已经被朝廷征了去,但现在那位专管税收的大人说是劳工为了不缴纳田税而抗法不遵。” “官府征地,都有记载,他们要想再收田税就得拿出证据。”总不能因为天高皇帝远就这么藐视王法。 蔡芳沁皱眉,“劳工有些胆大的便是这套说法,结果当天晚上,他们的住处就被人一把火烧了,如今已有十数人住在了铺面后院。” 卿欢张了张嘴,这件事,她是帮不了,但有人能帮。 “蔡娘子不必著急,淮扬有杨大人在,杨大人不会放任不管。”话音刚落,院子里有人著急要见蔡芳沁。 卿欢托著后腰起身,罗氏未免耽误她们谈话就一直在外间,此刻也忙著过来扶著她。 几人出了房门,看到蔡家的家丁额头见了血,“渡口那儿打了起来,淮扬的布政司去查货,说是咱们的货船上有朝廷丟失的东西,他们翻查的时候將咱们的丝线骨扣和布匹都扔到了河里。” 家丁大喘气,接著说,“两边打起来,官府的人失足掉了下去,捞上来的时候已经咽了气。” 眾人大惊。 卿欢忙道,“蔡娘子先去看看,我这边再想办法。” 一船货物运过来,中途耗费多少人力財力,就是官府查货也不该如此蛮横。 卿欢担心蔡家会吃亏,就只能去找杨夫人。 蔡芳沁点点头,“此事牵扯官府的人,你现在身子不便还是不要出门,免得衝撞了胎气。” 只她前脚刚走,卿欢就让人备下马车。 罗氏见她忙碌不歇,知晓劝不住便帮著去將马车上铺了柔软的被褥。 …… 午后天气沉闷,知府后宅,杨夫人一听此事,拍案震怒。 “沈娘子只管放心,我这就去寻杨阑,在他的辖区,这布政司也太专横跋扈。” 卿欢感激不已,“多谢杨夫人,若非情势所迫,商铺损失惨重,劳工也面临著拘捕,我是万万不敢来叨扰杨夫人。” 杨夫人自有一股侠义柔肠,让她在此处等候,便去寻了杨阑。 只是半个时辰过去,杨夫人还未回来,却是杨阑沉著脸出现在会客厅。 “沈娘子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竟然算计到了我夫人头上。”杨阑看向卿欢,“你莫要以为在茶馆排上几处折子戏笼络了我夫人的心,便能利用她为你做事。” 卿欢心头一跳,“民妇不敢,民妇只是与杨夫人一见如故,其实数月前便在香韵阁见过,也相谈甚欢,民妇也知大人刚正不阿,清廉为官定不会让淮扬商贾失了对官家的信任之心。” 杨阑不是不帮,而是那布政司与盐税使宋秉礼关係匪浅。 而宋秉礼又是陛下亲封的淮扬税使。 如今这位宋大人的亲信就在他府上,他一人之力,如何能螳臂当车。 “你一介妇人如何理得清,速速离开。” 杨阑念在她夫君在外,是个独居娘子,不想落人个欺凌弱小的名头,便让人好生將她送了出去。 纷乱中,卿欢的帷帽被挥落,一张芙蓉般的白皙面容迎著日光,迸出万千光彩。 秋兰就等在院中,见状,赶紧过去扶著她,“娘子没事吧。” “没事,恐怕这事儿比我们想的要严重,连杨大人都不敢轻易得罪。”卿欢垂眸,用袖口遮住脸颊。 远处垂厅,有人赞了句,“这容色,的確娇,恰又是个有孕的,正是合適。” 另一人接道,“可要去將人捆了去?” “不急,你可不知她是蔡家那个娘子的友人,若是平白失踪,少不得给乾爹製造麻烦,先等等。” 两人说完,转身离去。 这边卿欢就知晓,杨阑是忌惮那个布政司,她没办法了,一咬牙,便返回了別院,却没进门,而是从怀中摸出一枚玉哨。 吹响之后,也不知从何处冒出几个身形利落的侍卫。 “夫人有何吩咐?” 卿欢沉声道,“送我去见你们国公爷。” 那侍卫面露喜色,当即应下,隨后乔装成了马夫亲自驾车,待至那处两进宅院时,巧遇了出门的赵明熠。 “呵,香车宝马,哪家的娘子来寻你们公子了?”赵明熠还当是倾慕宗权的,说话没个好气儿。 侍卫为难,“要不,让娘子先进去,公子定是欢喜见到娘子的。” “欢喜什么,我还不信了,这世上能有比徐二还要好的女娘,我今儿就看看是什么样的妖艷女娘,能勾的宗权没了心智。” 赵明熠一时说著,便想去掀开帘子,那帘子先一步挑开,是个戴著面纱的小丫头,看眉眼有点眼熟。 也不等他细看,小丫头身后,缓缓下来个娇滴滴的娘子。 戴帷帽,看不清脸,但一看腹部,才知是个身怀六甲的妇人。 他瞠目结舌。 愣在当地。 就连美妇人同他说话,他也没听清楚。 卿欢见他怔仲,便不多留,带著秋兰与那侍卫一同迈进了庭院。 此时戚修凛並不在,卿欢便在厅等著。 “你们就这么放她进来了?也不盘查一下?”赵明熠的脸色,可以说得上不好看,甚至有些生闷气。 他坐在那女子不远,闷头喝茶,时不时地拿眼神打量对方。 卿欢抬手,搭上了帷帽边缘,似要摘下来。 赵明熠一双眼睁的大大的,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模样的女子,如今连通传都不用便可直接进门。 …… 啪的一声。 赵明熠手里的杯子摔掉在地上,他蹭的一下站起来,几步衝到她面前。 “你……你是……” 卿欢微笑,“赵小郡王,別来无恙。” 赵明熠如何敢信,不住地揉著眼睛,又看了看她身边的丫鬟,那丫鬟也摘了面纱,居然是秋兰。 “你没死?那你的肚子这么大……”赵明熠受了不小的惊嚇,脑子反应慢半拍,却还是捕捉到了关键点。 “莫不是你当初是从北境直接来了江南,所以说这半年,你一直在这里?” 她点点头。 各种曲折实在是三两句说不清楚。 此时的货运码头,秋风瑟瑟。 戚修凛眼前便是蔡家被拘捕的一眾劳工,说是將官差推下了船只,这才造成了官差溺死。 布政司唤陈鸿,此刻便要对將那些人送至淮扬大牢。 却被戚修凛给制止,为此,那位陈大人暗中嫉恨上了他。 宅院的侍卫赶过来通传时,戚修凛只听了前头几句就吩咐了铁衣,看护好这些劳工。 他策马朝著別院赶。 甫一踏进院子,直入厅,远远看到赵明熠拉了个凳子坐在卿欢面前,嘰嘰咕咕不知道说什么。 他脸色微变,大步过去,却是把凳子连同赵明熠往后拽开。 赵明熠低呼一声,差点摔倒,等他看清,面前就是一堵宽厚的后背。 “宗权,你藏得真深,竟也不透露给我,怪不得你半夜出去,我差点找道士给你叫魂。” 赵明熠扒拉戚修凛的肩膀,跟卿欢道,“徐二,你在与我说说你在淮扬还做了什么?除了结识那个什么蔡娘子的……” 戚修凛目光灼灼看著她,“找我有事是吗?” 卿欢也不兜圈子,“蔡家商船出事了。” 他点头,“我知道,劳工推搡时,导致衙差溺水,你是为这件事而来,放心,我都安排铁衣盯著陈泓,绝不会让他对那些劳工动刑。” 她鬆了口气,整个人陷在椅子里,戚修凛却是牢牢看著她。 “先別急著走,我给潮儿买了不少鞋袜和衣裤,你看看如何。” 卿欢愣住,谁是潮儿? 赵明熠直勾勾盯著她肚皮,“宗权连孩子名字都取好了啊。” 戚修凛也没理会好友,小心的扶著她起身,“听说后期走路会很累,要不,我抱你去?” 厅里几人惊讶不已,倒不是这话有什么不妥,夫君关心妻子,这是再正常不过,不正常的是国公爷脾性大变。 卿欢脸皮薄,正要拒绝,他已经弯腰把她抱起来,转身时,差点扫到赵明熠的脸。 她忍不住脸红,又觉得戚修凛变化如此之大,当著这么多人,一点都不避讳。 “你脸怎么如此红?身体不舒服吗?”戚修凛一气儿说了很多话,完全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卿欢鬱结,“你这儿空气不好,我喘不上气。” “那应该是赵明熠昨日抽了水菸袋,我马上让人薰香洒扫。” 赵明熠跟著不远,听得清清楚楚,天降一口锅扣在他脑袋上…… 第148章 用美色扰人心神(嗯,可能开窍了) 他也不是不识趣的人,紧跟几步,听了些黏糊话,就顿住脚步。 方才听宗权的意思,这边码头有官府的人闹了事,一时好奇,扭头出了庭院,朝那码头奔去。 抵达码头之后才远远看到乌泱泱的一群人,陈鸿那傢伙一脸阴相。 赵明熠是见过这陈鸿。 有一年陈鸿进京述职,却不知为何在途中跟人起了衝突,被打得满脸是包,后来据说那几个围殴他的人被关押了大牢,至於后面是生是死就不清楚了。 赵明熠翻身下马,將马匹拴在岸边的一棵大树上,找到了铁衣,“你家国公在忙著正事,我来帮一把。” “小郡王,可你这次来淮扬,身份暴露,老王爷知晓不会怪你吗?” 赵明熠嘖了下,“我偷他字画,他都没捨得打我一下,別看他规矩多,私底下还是挺护犊子的。” 远处,陈鸿冷眼看著戴著细纱帷帽,青色衣裙的女子,“本官只给你三日期限,商税和你手下那些有田业的劳工,要是还拖欠官府税收,那就別怪本官不念及情面了。” “蔡娘子是个聪明人,知晓怎么护住自己的人,可別让本官等太久……哎哟,谁敢打本官?” 鸡蛋大小的石头砸在了陈鸿后脑勺。 他探手一摸,掌心都是血。 赵明熠立在不远,手里掂著另一块,似笑非笑地看著陈鸿,“陈大人,可还记得我?” 横出这变故,衙差正要上去拿人,铁衣抽出长刀,呵斥道,“京都赵王府的赵小郡王,孙太妃的嫡亲皇孙,谁敢上前,给我退回去。” 衙差訕訕纷纷退到一边。 蔡芳沁眉心微动,静观其变。 那布政司是个长袖善舞的,哪里不认识赵明熠,当即脸色僵硬。 蔡家到底是什么背景,居然有戚总督和小郡王做靠山。 他不得不收敛獠牙,换了副笑脸。 …… 另一边,戚修凛抱著卿欢回了后院,一进臥房就闻到熟悉的药草香,是她往日在京都常用的。 她抬头看他,恰好他也低头。 眼里的笑意温柔几乎溺出曈眸。 卿欢知晓他心情好,也没有说过过分话,顺势道,“放我下来。” 戚修凛將她安置在垫著软枕的椅子上,从箱笼里取出不少东西,一字摆开在她面前的桌上。 有小孩儿的衣帽鞋袜,小巧可爱,可见也是上了心的挑选。 他似改了策略,没有逼她认清心意,反而一步进三步退,他虽在边关五年,可回京后哪日不是宦海沉浮,与她一介女子做博弈,实在轻巧。 卿欢收回了目光,“大人有心了,这些东西,稍后再收起来,我想问问蔡家……” “你觉得潮儿这个乳名怎么样?”戚修凛扯了凳子在她面前坐下,倒了杯果茶推到她面前,“我还给这孩子取了个大名,叫戚濛,亲缘似细雨绵长,盼他/她既坚毅果敢,在困境中也能从容不迫。” 她抿唇,这才注意他眼底淡淡乌色,想必这些日子也没有休息好。 “戚濛,国公爷的意思,到时我生下孩子,便要让孩子认祖归宗,跟你一起回京都?”卿欢眸光流转著细碎的光。 戚修凛瞧著她,目不转睛,“你要是想在江南继续生活,待处理好所有的事,我就留下陪你,其余琐碎的事你不用担心,回了京都,国公府也只会有一个大夫人,不会再有旁地女人。” 他还是想將她母子接回去。 意识到这点,卿欢嘆口气,“这件事暂时往后放一放,先解决蔡家的事。” 戚修凛见她反应平淡,心头一松,把凳子往她旁边挪了挪。 “蔡家的事,我会查清楚,你只管宽心,但你现在跟蔡家有了合作,官府会盯著你,也不安全,不如我给你另外置一处別院,你跟岳母搬过去。” 他一时说话,还要盯著她看,目光跟把火似的,烧得她坐立不住。 即便许久没见,他依旧英挺俊美,加上这一袭緋色官袍,衬得眉眼清雋,摄人心魂。 卿欢也没听清他的话,含糊应了声好。 “你既答应了,那也就不用回去,我会派人去將你用惯了的东西,一併都捎过去。” 他起身,大步出去,吩咐几句,再回身时眼底浓烈的喜色,根本遮挡不住。 她后知后觉,那神色一下就沉了下去。 “国公爷好歹也是大晋重臣,怎能对我一介民妇耍心机。” “你既是我孩儿的母亲,就不用张口闭口民妇,我也唤你盘盘,我们就算当做好友,也不必这么拘礼。” 跟京都重臣做朋友? 卿欢失笑,他也能说得出口。 但转念想,戚修凛说的也没错,蔡家接连出事,明显就是有蹊蹺,像是有人故意针对。 …… 罗氏和瓶儿被接到另一处宅院,到了晚间,温时玉回来,才知晓此事。 他不由冷笑,也不说话,握著茶杯,用了力气,便捏碎成几片。 碎片割开他手心,潺潺的血便流了出来。 如今她要走,他自不会强行阻拦,但至少同他说一声,就这么悄无声息离开算怎么回事? 温时玉心中酸涩,夹杂著愤怒,起身去了她的臥房,房內她常用的东西已被收走,但桌上留了张书信。 他慌忙拆开,又將信件捏得皱巴巴丟到了桌上。 信上与他简单解释,说是蔡家不知为何得罪官府的人,恐怕会查找沈家,不想牵连他便另外寻了住处。 他坐在榻上,缓缓抚摸空荡荡的床榻,似乎那上头还残留著她的气息。 “欢儿,是我將你送到淮扬,躲避了追杀,这半年来,我往来数次,你竟还放不下他?还要投身他的怀抱?” 温时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经是一片清明。 他换了衣袍,只身策马,去了淮扬一处奢华宅邸。 被侍卫引带著进了內院后,远远听到歌舞靡靡之音。 富丽堂皇的厅堂內,舞姬著著清凉的装扮,极力扭动腰肢去討好坐在上首位置披头散髮的男子。 男子面白无须,年约三十,身形偏瘦,阴柔的长相倒教人一时分不清是男是女。 “温大人,稀客呀,来人给大人斟酒。” 温时玉頷首,“宋监使,有一事,想劳烦一下宋监使。” 宋秉礼长眉一挑,推开了身上的妖嬈舞姬,捏著酒杯走到温时玉面前。 第149章 有谋逆造反之心(请娘子给我做件衣裳) 温时玉虽是借著外出查案的缘由,可他到底只是个大理寺少卿,权势有限,並不能插手淮扬官事。 “温大人儘管开口。” 温时玉便道,“宋监使可知今日淮扬码头那陈泓死了个手下,却將此事全盘怪责在淮扬三大家族的蔡家头上,温某知晓,蔡家曾经得罪了监使,若想除之,便不能急於一时,否则,是会激起民愤。” “若到时,民起而反之,传到了京都,会对宋监使不利。” 宋秉礼顿了顿。 他是想剷除蔡家,蔡老头是个古板不知变通的。 明明在商会说几句软话,多孝敬一些银钱就能解决的事,非要联合那些商会,妄图改变这淮扬商场的规则。 “那温大人有何妙招呢?” 温时玉微笑,“温某倒是有一计。” …… 亥时,卿欢见到了蔡芳沁,没想到关押在大牢里的几个劳工已经被放了出来。 陈鸿跟吃错了药似的,给了银钱补偿那几个劳工。 还宽限了缴税的时间。 “多谢沈娘子,从中周旋,没想到沈娘子竟然能说服杨大人,芳沁感激不尽。”蔡芳沁拱手,朝著卿欢行了个江湖礼。 卿欢一愣,她今日是去见了杨夫人,可並没有半分成效,反而被杨大人给赶了出来。 难道是戚修凛? “解决了就是好事,但以后还要更加警惕,也不知这位陈大人何时会再次发难。” 蔡芳沁面色和缓,“官场向来如此,陈鸿一直想把持淮扬商会,我父亲又是商会会长,只怕这次风波,就是陈鸿想要让蔡家屈服。” 两人閒话一会,蔡芳沁起身告辞。 没多大会儿,院外传来一阵笛声,声音悠扬,传入庭院。 卿欢拧眉,是温时玉。 她便让秋兰出去送个口信,说今日已太晚,不宜再见。 谁知秋兰刚出门就被铁衣拦住了。 “你毕竟是国公府的丫鬟,还是少见外男,还有侧夫人,閒杂人等,以后都不要见了。” 秋兰一听,气笑了,“你还敢提侧夫人三个字,当初我们姑娘在北境遇到袭击,差点身死,可是温大人救了我家姑娘,要不是温大人,我家姑娘早就魂断那场冰雨里,还有姑娘腹中的孩子,那时节,国公爷忙著公事,奴婢作为一个丫鬟自然没有资格质疑,但国公爷后来还找了个与姑娘相似的女子,算是怎么回事……” 她就是为姑娘感到不值。 说完,也不怕,大不了这条小命交代在这。 “你胡说什么,爷什么时候……”铁衣语塞,担心被外人听到,“这种话不许再说了,爷那是有缘由的。” “天大的缘由,也不能伤害我们姑娘。”秋兰说完,撞开铁衣,直直地往外走。 暗影处,走出一道人影。 戚修凛看向后院,猛然想起,卿欢每次看他,眼神中总有股警惕。 原来是因为这事儿。 “爷,您別听秋兰那丫头胡说八道,不过温时玉竟然也去了北境,这个四皇子,又想拉拢您,还背里跟您耍阴招,他究竟想干什么?” 戚修凛冷声道,“他想要的,可太多了。” 他大步朝后院去,在庭院树下站了许久才迈步过去。 罗氏见到他,也不算惊讶,毕竟早前那侍卫去接她们的时候,就已经透露出是国公爷的意思。 兜兜转转,该遇到的,还是不可避免。 “欢儿吃了药膳,已经睡了,国公爷,我想跟您谈谈。”罗氏將门掩好,走到不远处。 戚修凛頷首。 半晌,罗氏才道,“看得出来,国公爷待欢儿是真心实意的,但是欢儿有心结,恐怕一时半会打不开,你千万別急,要一步步来,她是个心软的孩子。” 罗氏是旁观者,看得清戚修凛秉性耿直,胜过承安侯千百倍。 她不希望欢儿以后孤身带著孩子,过著漂泊的生活。 戚修凛神情郑重,“宗权定不辜负岳母的嘱託。” …… 他在这臥房外站到了半夜。 惊雷响起时,卿欢猛然睁开眼。 下意识去看屏风,那里空无一人。 她醒了便睡不著,起身去倒茶喝,便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 “国公爷,您怎么还在这儿站著啊?要下雨了,您还是回去吧。”瓶儿的声音。 秋兰没说话,想淋就淋吧。 卿欢本不想过问,但这院子也是人家找的,事情也是人家帮的,她便披衣出门,让秋兰把他放进来。 “房內有伞,你取了赶紧回去洗漱,仔细別生了病。”她说完就要回去。 戚修凛漆黑的眸子,定定看著她,不说话,简单的擦洗之后,就跟著她进了臥房。 卿欢回头,“你跟进来干什么?这里是我的臥房,没有国公爷睡觉的地方。” 他道,“我睡在地上。” “……” 卿欢皱眉,“国公爷在说笑吗?我如今是沈瓷,不是徐卿欢,也不是你的侧夫人……” 他忽然拆解衣袍,脱下身上半湿的外衫露出里面中衣,“你给我做的,原本一直都是我自己清洗,上次被府中婢女洗了一次,差点敲坏了,沈娘子若是得个空,能不能再给我做一件。” 她不知他究竟想说什么。 “想给你做衣袍的女子多的是,不多我一个。”卿欢托著肚子,靠在了美人榻上。 这伟岸高大的男人长腿一迈,在她面前收敛了锋锐,变成温润的郎君。 “有件事,我要跟你说明。” 卿欢护著自己的肚子,也怕他忽然起了兴头,但一想到自己大腹便便,哪里能让他失去控制。 她点头,就听到戚修凛道,“四皇子想要拉拢我,先以武力胁迫,再使了美人计,送我一个与你长得很是相似的女子,连声音也有七八分像,若不是细看,只怕任谁都会误解那人就是你。” 卿欢心提起来,“他送你,你便收到了房內,可见这世上也不是谁都不能被替代的。” 男人嘆口气,俊挺五官隱在暗处,倒看不清情绪,但他握住她的手。 掌心滚烫。 “欲让其败,必要先让其膨胀,月满则盈水满则溢,我的人,查到了四皇子在袞州,暗中屯兵操练,他手中的將士,比明面上的多了至少五万。” 卿欢愣住,这样的话,便是说明四皇子有谋反的心。 她一时就忘了初衷,被他带到另一个话题,“圣上疼宠他,他为何还要屯兵操练?” “自古夺权之路都是如此荆棘,看似宠爱,其实將他打发去了袞州,就足以说明,太子无论怎么样,都会继承皇位。” 他没有瞒著她,只有说开了才能解开她的心结。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件事?就不怕我说与其他人?”卿欢手心冒了汗,这个消息,委实太过震撼。 四皇子屯兵,若真有谋反的心,说不准哪一日就会起兵,那大晋岂不是要陷入內乱。 “你不会,盘盘从前在京都就处处为我考虑,如今我也相信盘盘,你也要信我,从未与其他女子有过半分接触。” 他用军机大事,混著儿女情长,让她无从抵抗。 毕竟,兹事体大。 卿欢怔仲,下一瞬,她就感到那大手揉捏她手背,溽热从指尖传递到了心扉。 第150章 嘴上有个牙印(戚修凛:你不懂 ) 戚修凛吮吻她指头,“我看到你跟温时玉在一起,我心里不快,很是不快。” “但在北境,確实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才叫你陷入危险,那无数次,我都想著,你若真死了,我便不娶了,以后从宗族里过继一个孩子做养子。” 她低呼,“婆母绝不会答应的。” 他笑笑,俯凑过去,几乎是半跪在地上,將她从那榻上扶了起来,大手托举她后背。 “我那时已经物色好了一个孩子,大约七八岁,不过既然我们有了子嗣,这件事,我自然不会再想。” 边说,大手还边缓缓地揉捏她后背。 卿欢怔仲看著他。 半年之久,他思念的情绪也只在梦中才能发泄,如今拥著娇软的人儿,戚修凛难免心猿意马,双目也盯著她粉润唇瓣。 方才她喝了水,现下看,那唇瓣水盈盈的。 卿欢也不知如何回应,眼眶却渐渐湿润,內心很乱,“我不知道,你这么说是真是假……” “这半年多,我每次想你,都会看你给我写的信,徐卿欢,你说过会留在我身边……” 若是之前,她恐怕听到这话会一脚踹开他,再讥讽一句,“妾是蒲柳之姿,恐怕入不得国公爷的眼。” 但现下,她眸中潮热,“那日杀我的人,跟铁衣长得一模一样,他还说,我只是你閒来消遣的玩意儿,后来,我被人救下,逃亡途中,军中的人在捉拿细作,他们说我便是那细作。” 戚修凛完全没想过会有这种事。 他怒极,“绝无可能,铁衣寻到你时,马车边的確有个早已死了的杀手,並非铁衣,而细作,更是无稽之谈。” 有人想要离间他们,其心歹毒,他绝不会放过。 卿欢恍惚看著他,“我……” “盘盘,信我,不要疑我。” 戚修凛手指探过去,摩擦她脸颊,呢喃几句,到底苦苦熬了许久,没有撑住。 两人如何交吻,如何缠绵,到臥在窄窄的美人榻上。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卿欢已经毫无所觉,只有唇舌被他引带著,软绵绵地侧躺在他面前。 他依旧保持这个姿势,双手捧著她的脸,她一动弹,他就使了巧劲儿,既不会弄疼她,也能让她感到愉快。 次日天亮,秋兰进来的时候,还以为国公爷已经走了。 美人榻上的姑娘盖著锦被,国公爷就侧坐在地上,支肘撑著鬢角,闭目休息。 另一只手还紧紧握著姑娘的手。 秋兰愣了下,又悄悄退了出去。 罗氏见到她退出来,问,“怎么了?” “夫人,姑娘和姑爷,好像和好了,我瞧著姑爷坐在地上,两人都像黏在一起了。” 瓶儿想去看看,被秋兰拽出来,“別去,打扰了姑娘休息。” 罗氏心下舒缓了,想必昨夜两人已经说清楚,只要欢儿心中有国公爷,那一切就好办了。 …… 晨起用膳,卿欢还觉得彆扭,戚修凛坐在旁边,给她夹菜。 他衣冠楚楚,与昨夜那个揉捏纠缠的人完全割裂开。 “用了膳,你就留在別院,有事就交代侍卫去做,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我知你如今也算是香韵阁的半个老板,但你如今的身体,不能劳累。” 卿欢一听,不吃了,“你不想让我做生意?” 戚修凛见她放下筷子,宽她的心,“不是,你既有才情能够变作银钱,这是好事,只是万事还要以身体为重。” 她这才放下心。 早膳之后,戚修凛又让大夫给她请了脉,確认没事才出了院门。 赵明熠手里拿著包子,靠在树下,看到他將剩下几口塞到嘴里,用巾帕擦拭手指溜达过去。 “你知道昨天大牢里的人都被放出去了,是你暗中让人这么做的吗?”赵明熠一早出去吃了淮扬的特色小吃,买了几笼包子,准备给徐二,结果人家夫妻俩关上门来吃早饭。 都不带他一个。 戚修凛拧眉,“不是我。” “那会是谁?”赵明熠觉得奇怪,陈泓是个睚眥必报的,別说死一个人,就是掉一根毛他都得报復回来。 说完,他视线一转,发出惊呼。 “宗权,你脖子被谁咬了,还有这嘴上,怎么也有个牙印。” 深秋了,难道还有蚊子。 戚修凛拉了下领口,又抚了下嘴角,想起昨夜,他情动的时候,弄得她不舒服,卿欢就狠咬了他几下。 “你没有妻子,你不懂。” 赵明熠是不明白,他扒开宗权的衣领子,仔细的看了几眼,但也不是那么蠢笨。 “看来是蚊子咬的,淮扬的蚊子这么大啊。”他说完,扭头走了,还让人找了药膏子给戚修凛送过去,让他好生抹一抹。 戚修凛手里拿著紫玉膏,转手扔到了铁衣怀里。 “去查查,昨晚放走那些劳工之后,陈泓去见了什么人?” 铁衣將药膏子塞到药囊里,领命去查。 而昨晚,温时玉却是在別院外站了许久,回去便起了烧,只觉得迷糊中,有人抚摸他的脸。 似乎拿著帕子给他擦拭脖子上的冷汗。 熟悉的香味扑入鼻尖。 温时玉口中呢喃,“欢儿……” 那人手里的动作顿住,凑过去轻声问,“沈公子,你要什么?” 蔡明珠来找沈姐姐,才知她已经搬出去,但沈姐姐的房內,沈公子趴在桌上,浑身滚烫。 她找来了大夫,赶紧给他看诊,亲自熬煮汤药,餵他吃下。 他似不舒服,睡梦中也在呢喃谁的名字。 蔡明珠想听清楚,结果被他一把抱住,压在了胸前。 她羞得脸颊红透,整个人僵著身子,半点不敢动,却还是大胆地將脸颊贴著他。 蔡明珠向来胆子不小,敢拿著鞭子抽石乾坤,但面对沈公子,却不敢吐露心意。 “欢儿。” 他又在唤了。 蔡明珠听得清清楚楚,“欢儿是谁?是你心仪的娘子吗?” 温时玉掀开眼皮,看到身上的女子,並非卿欢,他猛地將她推开,虚弱的坐起身,一双眸子泛著寒光。 “我,你起了烧,我才留下照顾你,沈公子不要误会。”蔡明珠无措解释,一张芙蓉脸羞的红彤彤。 温时玉捏了下额角,“多谢,蔡小娘子先回吧,瓷儿去了別的地方,你若想寻她,以后不要再来此处了。” 蔡明珠一愣,“那我去哪里寻沈姐姐?” “她总会再去香韵阁,你找蔡老板就好。”温时玉表情清淡,起身,直接穿戴好,“在下还有要事,就不招待蔡小娘子,失礼了。” 话毕,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蔡明珠傻乎乎地站在原地。 沈公子似乎很討厌她,竟连一眼都不曾看她。 蔡明珠很是失落,低头出了大门,闷头走的时候,被人一棍子敲晕。 有人拿出画像比对了下,“不是她,那小娘子怀胎有七月。” “那这个怎么办?” “带走吧,正好用她当饵。” 第151章 学花楼里的小馆扭腰(遇劫) 蔡明珠到底是的女子,也知这样贴上去不得郎君一眼,內心既羞又怒,但转念一想,她跟沈姐姐的兄长前后不过见了几次,他哪里就能对她青眼有加。 她去香韵阁找堂姐,询问沈姐姐的下落,当天便下了拜帖,想去探望沈姐姐。 但令她挫败,堂姐也不知沈姐姐到底住在哪里。 在这淮扬地带,竟然还有堂姐找不到的院落? 劳工被释放之后,一切看似正常,蔡家的生意也並未受到影响。 灶间红泥炉子上火苗嗤嗤跳动,瓷罐里煮著养胎的药膳。 铁衣看著忙碌的国公爷,不得不出声打破灶间沉静。 “爷,您说这件事该怎么办,陈鸿这人之前就干过以查货为由,將货商下狱,藉机谋取高昂赎金,前两年还因为一个丝商不从,当场起了衝突,死在了衙差的刀下。” 戚修凛知晓陈泓这个官当得不够清正,背后应该有人护著他。 “还有呢?” 铁衣道,“他跟管理银矿的几个官员都有接触,还有淮扬的盐税使宋秉礼走得很近。 卑职查到,银矿那边的帐册,有批银器不知去向。 而同年,陈鸿就给宋秉礼送了处宅邸,外人进不去,卑职夜探,也只远远看到地上铺了镀了银的砖块。 连廊下的廊柱都贴了金纸,但是到了白天,银转和金纸就被遮住了。” 戚修凛眉头一皱。 赵明熠来了后院。 他知晓陈泓的身份,特意来提醒宗权几句。 “你们刚才在討论什么,脸色都这么臭,是那陈泓还是宋秉礼?” 真巧,赵明熠口中两个人都猜中了。 戚修凛用布掀开盖子,见熬煮得差不多就停了火,边净手边问他,“你在京都最好八卦,可有听过这宋秉礼的事跡。” “我怎么觉得你这句话不是什么好话呢?什么叫我好八卦,嫌我长舌啊,但今儿我还真要给自己正名,我这张嘴这耳朵可不是什么都听的。”他撩开衣袍,扯了小杌子坐在宗权面前。 从他描述中,戚修凛知晓个大概。 王公公是个阉人,不能生养,认了几个乾儿子。 其中这个宋秉礼一开始並非阉人,而是个孤儿,且极其聪慧,擅於数艺。 后考取了功名,便被任职到了淮扬,起初是个小小的盐官,后来上一任盐税使莫名暴毙,就提拔他为盐道法,再至如今的位置。 “他变成阉人也是奇怪,他前年回京都述职,不知怎的就得罪了十三公主,我可是亲眼所见,他被送到净身房,出来的时候下身都是血。” 赵明熠嘖了几下。 这个十三阉了宋秉礼。 圣上却没有重罚,主要还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 “说到皇后,宗权,你知道当年圣上能登上大宝,皇后的娘家可是出了很大力,还有你祖父和父亲……”赵明熠唔了下,赶紧止住了话题。 当初圣上还不是太子时,先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到药石无医时,准备让太子登基。 结果有朝臣发现太子私下结交臣子,为自己树立贤名,还挖空了国库,通外敌,是叛国罪。 先帝一怒之下,废黜太子改立如今的圣上为太子。 接著废太子手下的侍卫不服,起兵谋反,围了皇城。 是昌惠帝带了精兵斩杀乱臣。 而废太子妃则抱著只有三个月的襁褓里的儿子,跳城楼而亡。 反正,那次宫变极其凶险,姜家死了不少人。 戚修凛神色淡淡,陈年伤疤虽然会隱隱作痛,但好在有卿欢抚慰。 “无事,祖父和父亲知晓我已经成亲有子,会很欣慰,你多提几次,他们便多欣慰几次。” 赵明熠一时无语,倒也为好友感到高兴。 …… 卿欢接到了杨夫人的帖子,邀她去府上参加茶宴,还要为她介绍几个川蜀来的丝货商,想来是因为之前的事,觉得歉疚。 她也正好有此需要,於是应了下来。 戚修凛捧著药膳过来,便见到她將邀帖收了起来,“要外出?” “杨大人的夫人邀我入府品茶,也就一两个时辰,让几个侍卫跟著我就成。” 戚修凛神色一顿,拒绝的话就压了下去,“好。” 已经拘了她好几日,再过分些她只怕又要与他生分。 没想到卿欢还与他解释一句,“杨夫人是想介绍几个丝货商,蔡家的货不是被衙差掀到河里了吗?蔡娘子也会过去。” 他鬆了口气,笑道,“谨慎些总是好的,你如今身子愈发笨重,另外我给你配了个帐房的先生,帮你整理帐册。” 卿欢微愣,见他还凑近了,搅著汤匙,声音又低,俊脸放大,倒叫她心头一阵跳。 原来男色的確惑人。 他以前哪里会这些,不由想起日前,赵明熠同他说。 “你要想俘获娘子的心就得捨得下脸,京都楼里的小倌儿那小腰扭的,你也得会扭啊,不过你这腰硬得跟石头似的,估计不行。” 戚修凛低头。 他的腰的確硬。 卿欢喝了汤药见他垂眸,似在沉思,也没多管,自去了內室先午睡一会儿,晌午之后再去杨府。 睡到迷糊,只觉得小腿抽疼,便绷直了脚尖,想等著疼痛过去,结果越来越厉害。 她低声哼了几下。 戚修凛在榻边坐著看书,闻声抵过去,“怎么了?” 她似带著哭腔,“腿痛,抽筋了。” 大夫说,后期要適当按摩双腿,才不至於筋脉不得舒展。 不多会,戚修凛便上手,替她揉捏小腿,將酸疼揉开了。 他还觉得做这些不够,又暗暗地学了不少按摩的技巧。 午后,卿欢便带著秋兰,几个侍卫佯装的护院,乘了马车前往杨府。 蔡芳沁和蔡明珠比她来得早,见面之后寒暄一阵,便与那几个丝货商洽谈生意。 中途,蔡明珠拉著卿欢去池子边餵鱼,“沈姐姐,你知晓你兄长生病了吗?” 卿欢一愣,“何时?” “前几日,落了场雨他想来是淋了雨,起了高烧,烧得迷糊还在叫……叫著欢儿,沈姐姐你认识这个女子吗?”蔡明珠一脸天真,迫切想知晓,欢儿是谁。 卿欢抿唇,不得不撒谎,“並不认识。” 论她跟温时玉的交情,除了儋州的几年师生情谊,便是他数次救助她。 她內心感激,却知晓搬离別院的选择,是对的。 明珠悵然若失,卿欢想著出来的时辰够了,也该回去,正要开口,却不料身后一阵浓郁的香风吹过来,她吸入一口,顿时头昏脑涨。 四肢都不听使唤,虚软地坐在了凉亭的石凳子上。 明珠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已趴在了石桌上,“沈姐姐,我动不了了……” 第152章 做著皇帝梦的乱臣贼子 这里是杨阑的府邸,又是光天化日,她受杨夫人邀请,谁敢这么大胆。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接著,卿欢被堵住口鼻,意识混沌时听到对方开口。 “轻著点,別碰到她的肚子,让人给她换好衣裳,不要惊动旁人。” …… “明珠,醒一醒,沈娘子呢?”蔡芳沁苦等不来两人,到凉亭这儿来寻,结果看到明珠瘫在桌上,四处寻不到沈瓷。 而杨夫人也紧急让人去找,將府里上下搜了个遍,也没有半点踪影。 明珠被一碗凉茶泼醒,懵懂地看著堂姐,隨后心头狂跳,“我闻到一股异香,接著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沈姐姐呢?” 见眾人面色难看,明珠晃悠悠起身,“这里是杨大人的府邸,杨夫人,是你邀我们来见丝货商的,沈姐姐怎么会不见了。” 杨夫人沉著脸,转身去寻了杨阑。 “上次我找你出手,公平公正地帮一把蔡家,你將我锁在屋內,如今我邀沈娘子和蔡娘子,只为表达那日的歉疚,莫不是你又將人赶走了?” 杨阑面色微变。 半个时辰前,有两个贡生抬了一箱子的字画,请他鑑赏,方才已抬著空箱子离开了。 他暗道不好,暗中让人去查那两个贡生的身份,才知他们没有参加过淮扬的乡试,身份不过是顶替旁人的。 淮扬官场盘根错节,就算杨阑想要做个清官,也抵不过污泥薰染,不然,他这位置也坐不稳。 但是沈娘子好歹也是蔡家的另一个老板。 他脸色沉下来,赶紧让人去找。 …… 马车摇晃,卿欢双眼被蒙著布巾,听到身侧有女子呜咽声,车上很拥挤,人挨著人,她担心挤著腹部,就不住地往角落蜷缩。 许久之后,车子停下,有人將她扶下了马车,似乎是上了船,昏天暗地的大半日才上了岸。 她们被推搡进了一处房內,等布巾被扯下来,才看清这房內已经有七八个如她一般身怀六甲的妇人。 老嬤嬤让她们脱了衣裙,检查手脚牙齿,最后还要躺到榻上检查身下。 “记住,你们是来服侍爷,要想锦衣玉食,就得乖乖听话。”老嬤嬤检查到了卿欢,拽开她衣裙,看著她乾乾净净的身子,点点头,“这个不错,待会儿你便伺候下半夜。” 她心头狂跳,完全摸不清楚状况,但垂眸不说话。 之后,老嬤嬤离开,便有人送了饭菜。 卿欢看向身侧约莫四个月身孕的娘子,低声问,“要伺候谁?你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那娘子眼角通红,“我是寡妇,丈夫刚死没多久,他们说去绣坊做工就能挣钱,我去了,他们却將我带到这里,说以后吃穿不愁。” 其余人战战兢兢看过来。 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许说话!”鞭子抽的声音,嚇坏了这些娘子,她们不敢反抗,闷头吃了饭便被带下去洗漱。 卿欢抿唇,一双眼却依旧寻机四处看。 四周安静,应该不是在城內了,想起方才登船,这淮扬水域发达,虽不直通海,却临近三大港口。 莫不是她们已经到了外海的某处岛屿? 饶是卿欢保持镇定,听著远处隱约传来的海浪声,也不由得有些心慌。 岛上有不少渔民,其中有个孩子,远远瞧到被推搡的女子,瞪大了眼睛,孩子放下手里的渔具,赤著脚跑到父亲身边。 “阿爹,你看,那位娘子是不是在京都给我们银钱的?” 男子看过去,顿时捂住了孩子的嘴,“六儿,先別说话。” 父子俩躲在暗处,等人走过去才探出头。 他们在京都到底没能討要到银子,反而靠著这位娘子给的银钱回了江南,被人誆上了海岛做木匠。 说是要建造什么大房子。 实际建的却是与皇城无异的殿宇。 卿欢自然也看到那隱在半山腰建了一半的殿宇,她便知晓,这岛上的人定是个做著皇帝梦的乱臣贼子。 而此时的淮扬,早已乱成一锅粥,戚修凛得知卿欢失踪,亲自上门要人。 杨阑见他盛怒,心中骇然,便不敢有所隱瞒,將两个贡生的事合盘告知。 人是在杨阑府上失踪,他责任重大。 “戚大人,这件事,卑职会给大人一个交代。”杨阑虽不知戚修凛为何如此生气,可看对方焦灼之態,就猜到那沈娘子绝非寻常女子。 杨阑调动了城內衙差,全城搜查,蔡家所有的护院也齐齐出动,联繫地头蛇,发动所有的关係网,水路,陆路,全方位寻找沈瓷的下落。 …… “公子,二姑娘那边出事了。”侍卫探查到消息,即刻回去稟告。 温时玉驀的起身,“什么事?” “她晌午去了杨阑府上,前后不到一个时辰人就不见了,好像凭空消失,不过有两个贡生出来的时候抬著箱子,不知二姑娘会不会在那箱子里。” 温时玉心头一乱,却又强迫自己仔细回想,欢儿在淮扬没有与谁结怨,那两个贡生为何非要绑走她? 他不由得想起一件事。 在与宋秉礼接触时,偶然得知对方喜好有孕的女子,且会让人高价诱惑女子上门服侍他,再之后那些妇人便消失不见。 因无人去报官,这件事也就成了件隱秘的事。 他脸色铁青,根本未加思考,直接策马去寻宋秉礼。 夜幕深沉,海上升起一轮明月。 卿欢被送到殿內时,顿时觉得一股熟悉的香味儿冲入鼻尖,她被换了一身衣裙,换衣裳的时候,她將一柄簪子藏在袖口,若那位爷对她用强,那便鱼死网破。 只是出乎意料,细纱之后,隱约传来诵读声,读的便是《策论》。 她觉得奇怪,看到书柜上满噹噹的书册,除却本朝还有前朝,工农商尽皆有之。 “你去寻一本书,读给我听。”男子没有露脸,指挥她去拿书。 卿欢垂眸,取了书照著吩咐念了几页,接著那细纱挑起,后面的男子缓步走出来。 戴著鎏金面具,一头长髮铺在后背,径直走到她面前,伸手想要摸她的肚子。 卿欢躲开,警惕的看著他。 “放心,在这里,只要你们听话,將孩子生下来,再好生教导他们长大,我是不会亏待你们。” 第153章 產子(上) 原本以为这人掳了她们来岛上是为了个人慾望,却没想到,他並没有为难她,只是让她读了几本书,又问了她祖籍在哪,家中还有什么人。 这问题,一时倒让她想起在衙署里,那老爷问的话。 卿欢不想惹怒他,回答的规矩。 面具男子仔细看著她,忽然走过来撩开了她故意散下来的碎发。 “我见过你。” 她嚇一跳。 “你是那沈娘子,倒是个有点经商头脑的,跟著蔡怀明的女儿做生意。”他轻笑,看她的眼神都带著打量,“只是,你跟那温时玉是什么关係?”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卿欢捏著书本,谨慎措辞,“他曾经救过我,我认了他做义兄,其余,我也不知,兄长他总是外出,似乎很忙,这位公子,你认识我兄长吗?若认识,能不能放了我,我夫君也在外跑货,回来寻不到我必然心急如焚。” 说著,她掩面哭出来,泪珠子滚滚而下。 男子皱眉,约摸是厌恶女子哭泣,但不知碍於什么原因,没有斥责她。 “你既是温时玉的义妹,怪不得他为了你东奔西走,可见是真心喜欢你的,既如此,我便做件好事。” 他勾唇一笑,转身出了门。 只留她留在原地揣测他这句话的意思。 当日晚间,卿欢与那些妇人分开看押,来给她送饭的是个六七岁的孩子,一进门就直勾勾盯著她,“侧夫人,您还记得六儿吗?” 那孩子眨著眼,把她拉到了隱秘的地方,扑通就给他跪了下去。 卿欢想不起来这孩子是谁,但从他著急的神態间看出几分熟悉。 “在京都,我偷了您的钱袋,您既往不咎,还给了我和阿爹阿叔一些银子,要不是您,我跟阿爹就要饿死在京都了。”说著,他实打实地磕了好几个响头。 卿欢赶紧將他扶起来,“你是那个孩子,我想起来,你怎么会在这?”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体验棒,101??????.??????超讚 】 之后,六儿將回江南的种种告诉她,还与她道,“岛上的婶婶娘子生了孩子,若是活著会留下照顾那些孩子,若是死了,便会丟到海里餵鱼,我在灶房里帮忙,每日送饭,阿爹说,过两日会有沙船过来,那船上会运一些米粮肉脯和布匹,可以安排夫人坐船回淮扬。” 六儿说著还塞给她一把防身的小刀。 “你们呢,和我一起走,不然留下来也危险。”卿欢心头狂跳。 六儿摇头,“我们留在这儿还有的吃喝,那位大人对我们还不错,回到淮扬,官府的人又会欺负我跟阿爹,侧夫人您回去就好,阿爹跟沙船的伙计认识,一定会安全把您送上岸。” 他说完,不能多留,猫著腰地离开了厢房。 卿欢这一等,等到了第三日,期间那人依旧传她过去读书,有时会写几个大字,似乎对她很满意,也总是看著她的肚子。 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晨间,海面上升起浓雾,卿欢站在窗边远眺,心中拉扯著,门扉被推开时,老嬤嬤带著一袭火红的衣裳进来。 “娘子,过来试试。” 她拧眉,“我身上衣裙不脏,不需要再换。” “公子说了,今日是娘子大喜的日子。” 卿欢一愣,惊骇地往后退了两步,那嬤嬤就带著人將她按住,脱了衣裳,从头到脚的洗得乾乾净净。 仔细的装扮后,换上嫁衣,就把人送到了掛满了红绸点了喜烛的厢房里。 “娘子就在这儿等著吧,稍后郎君就会过来。” 老嬤嬤说著,將一应儿的桂圆生洒在了床褥上,拉过被衾盖住。 卿欢还等著六儿,结果六儿始终没有出现。 “姑娘別等六儿了,他犯了主子的大忌,已被打得脱了一层皮。”老嬤嬤眼神精明,上下端详她精致的脸蛋,“上了这岛上就没有人想走就走。” 卿欢喉咙发紧,一把抓住老嬤嬤的手臂,“他怎么样了,別杀他,都是我的错,他只是个孩子。” “娘子放心,你只要乖乖留在岛上,六儿和他父亲都不会有事,但你要是再生逃跑的心思,主子就会把他们丟到海里餵鱼。” 老嬤嬤说完,拨开她的手转身离开。 卿欢等了许久,小腹一阵阵发紧,外面才响起了脚步声,她托著腹部,慢吞吞地挪过去,从窗欞看到了熟悉的清瘦背影。 …… “怪不得你总是往淮扬跑,原来並非为了公事,而是为了个女子,今日我便卖你个人情,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若你能做到,这女子我便给了你。” 鎏金面具男看向青色长衫容色焦急的青年。 青年想也未想,直接应下,“好,我答应你。” 面具男微笑,“这件事,是要用你的下半辈子来完成,便是你的子孙也要遵守这个承诺,若有违背,你温时玉此生所爱皆不得正寢。” 温时玉眉头舒展。 “若有违背,我温时玉此生所爱皆不得正寢。” 面具男子靠近,附耳低语,温时玉眸光闪了闪,眼底露出惊异,隨即缓缓頷首。 他被人引带著去了厢房,推门而入时,便看到了躲在角落一袭红衣的女子。 短暂的恍惚之后,温时玉才轻声唤,“瓷儿,是我。” 卿欢听到熟悉的声音,这才確定,来人就是温时玉,她却没有靠近,反而离他远远的。 见她一脸警惕,温时玉心中满是痛楚,“我不会伤害你,但现在你要听话。” “他是谁?”卿欢心头烦乱,“他搜罗那些有孕的妇人,你也出了力?” 温时玉神色清朗,摇头,“没有,我只能保证,从未做过对不起的事,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至於他是谁,你后面会知晓。” “好,我不多问,你送我离开这里,还有一个叫六儿的孩子,和他亲人。”卿欢照旧往后退,她现在,忽然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了。 他口中,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接著,卿欢便听到了令她难以接受的话。 “他让你我成婚,但我未答应,告诉他,我需要跟你培养感情,所以这段时日,你要假装,与我好好相处,等到淮扬那边来了人,便会將你解救出去。” 他是蒙著面被带来海岛,並不知晓这里到底是何处。 但是离开淮扬之际,温时玉却给戚修凛送了信,想必戚修凛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寻到这座海岛。 …… 海上时日过得缓慢,但又飞逐浪一般,时日晃过便到了岁关,也临近卿欢生產之际。 她在岛上已经过了两个月,每日都在盼著戚修凛能早些来,那鎏金面具的男子似乎耐心尽失,这几日,一直在催促温时玉,与她完婚。 也不知这人是对成婚有什么执念,除了好有孕的妇人,还好为人拉媒保聘。 海上鲜少能见到蜃楼,尤其是到了冬日,更是奇罕。 这日晨曦,远处便显现出一片浓雾,隨著海风吹过,雾气散开,是艘硕大的海船,在急速的破浪前行。 岸边堡垒上的人见之大惊,架起了弓弩,朝著雾气繚绕的地方万箭齐发。 让人震惊的是非但没有损伤分毫,那雾气重新凝聚之后又是那艘船只,隨著日头升起,霞光万丈洒下,將海面铺洒开缕缕金辉。 幻影消失后,鱼群涌出,属於深海的鱼怪,纷纷跃出海面,掀起层层巨浪。 这种场景,海岛上的人从未见过,一时间还以为遇到神祗,纷纷跑到海岸边对著金光许愿。 卿欢从早起就觉得腹中往下坠,来送早膳的嬤嬤摆好了饭菜便去了外间,有不知轻重的丫鬟跑过来,语气急切慌乱。 “方才沙船出去,说是击沉了一艘官府的船只,船上有不少官兵……不知是不是晨曦那会儿看到的海市蜃景。” 卿欢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托著沉重的腹部扬声唤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踉蹌著走到门外,服侍她的小丫头紧紧跟在她身后。 卿欢直直地看著方才说话的丫鬟,“官府的船只找到这里了?那船上有谁,知道吗?” 日上海面,光芒映著她粉白的脸颊,她四肢依旧纤细,只有腹部却大得出奇,眼底迸出凛冽的锋芒。 第154章 產子.下(母子平安) 她现在的情况哪里能激动半分,刚问出这句话,腹部就开始发硬收缩,伴隨著一阵阵的坠痛。 丫鬟支吾几句,“就,就官府的船啊,我也不知上面有谁,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卿欢深吸口气,就觉得双腿间有溽热缓缓出来,地上已经是水渍一片。 “啊?娘子怎么溺了?”话毕,丫鬟去找老嬤嬤,那嬤嬤抬手打在她脸上。 “还不快去叫接生的稳婆,她那哪是溺了,分明是羊水。” …… 温时玉从外回来时,被隔绝在门外,隔著门板听到里面发出压抑的闷哭声, 他愣住,便是再不通晓事也明白她这是要生了,“不是还有段时间,怎么这么快?” 声音微微抖著,他在儋州祖母家中,也曾见过舅舅的小妾生子。 后宅爭斗,妻容不下妾,便让那腹中的孩子越大越好,最后胎大生不下来,足月的孩子憋死,小妾也血崩而亡。 他来回走动,不住叮嘱,“一定要保住他们母子的命,若是出了任何差池,我绝饶不了你们。” 说著,他远走几步竟是提了把剑回来,嚇得出来打热水的丫鬟脸色发白。 “娘子,你这用错了力气,跟著我的话去做,不要太紧张,这第一胎生的都会难一些,呼吸,吐气,这儿要用力,有了便溺的感觉便再使劲……” 稳婆掀开被子,看著她双腿间,那羊水流的多了,时间长,孩子便会憋死。 卿欢抓紧被衾,舌尖抵著齿,一想起官船上或许有戚修凛,便腹痛难忍,帐子里热浪粘稠,糊了她满脸是热汗。 身上的单衣也湿透了。 而此时的海面,巨浪过后,变得平静,几艘巡座船破水飞快地朝著那岛屿划去。 戚修凛只在北境待过,並未参与过海战,方才落水之后,幸而身上穿著水靠,才免於溺水。 月余前他就已经接到温时玉的提醒,加上他这段时日一直在查银矿之事,锁定到了淮扬税使宋秉礼身上。 这一查,便挖出来七年来宋秉礼手里的烂帐一堆,且他与京都某位贵人有过生意往来,那些年,每年都会有笔银钱送到京都。 日头渐高,映著远处苍翠孤岛,戚修凛神色一暗已然能看到岛上高建的瞭望台上有人影晃动。 有经验的小將士寻了个僻静的湾口泊船,又抓了个木匠,亮出身份,那木匠听后跪地不起,哀求他们將他带回淮扬。 “你可曾见过这个人?”戚修凛便將温时玉的画像取出,让那木匠辨认。 小木匠当即点头,“见过的,他月前就来了岛上,我那兄弟见过他夫人,还去给他夫人送过东西,是个好脾气的。” 戚修凛拧眉,脸上阴沉似水,一股无名火气急速攀升,他让那木匠在前带路,顺著山道直往半山腰走。 驻在淮扬大营的几位將军则带著人,陆续上岸。 …… 又是一阵剧痛之后,卿欢没了力气,稳婆让人给她餵了几口参汤,吊著口气。 “娘子想想,郎君还在外等著,你可不能半途而废。”说著,便让人寻了被褥垫在地上,架著她踩在垫子上。 那从横樑上悬垂下的手巾,恰好落在她手边。 婆子叮嘱,“娘子攀著这条手巾。” 卿欢早已痛得双目恍惚,脑中如浆糊,任由著婆子將她的手套在手巾里,后腰也被人抱著,以便於支撑。 偏偏是这样的姿势,让她觉得下腹犹被横刀劈开,从喉咙里溢出无意识的泣音。 门外,温时玉额上青筋暴起,哑声道,“徐侧氏,你听,潮涌过来,是那大船靠了岸,你的夫君应当是赶来寻你了。” 也不知是他这句话的作用,还是卿欢真的从混沌中听到来自远方的廝杀。 她眼皮一跳,微微掀开,趁此机会,稳婆赶紧又给她灌了几口参汤,口中也是催促不止。 那廝杀声越来越近,已经抵到了这处房外。 温时玉回头,看到宋秉礼的人手持长刀,满面凶恶地衝杀过来,將他团团围住。 “主子说要將里面的娘子带走,温公子,休要挡我们的路,否则,这刀剑可不长眼。” 温时玉提刀横在身前,“绝无可能。” 他虽非武將,可素日也不曾懈怠,寻常招数勉强能挡住这些人的攻击。 但终究无法与穷凶极恶的悍匪相比。 便被人一刀刺入肩头,拧著肩骨剜出一片血肉。 剧烈的疼痛让他面色惨白,一双眼却猩红著怒视对方。 “若你们敢伤这位夫人分毫,莫说是他宋秉礼,便是整座岛屿,也必会被那人夷为平地。” “疯子,把他弄开。” 刀尖旋转,回收,抬脚踹过去。 温时玉青竹般的身躯撞在门扉,又如破布坠在地面。 他抬手抹掉嘴角的血,刀尖抵在地上之时,看到了不远处疾冲而来的矫健身影,立时便笑了出来。 “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真是个疯子。”几个卫兵抬起长刀,正要挥下,胸膛被人从后贯穿,粘稠的血滴滴答答。 刀光浮影,身后的戚修凛携满身杀意,抽出利器,推开了挡在他面前的卫兵。 他也听到了,屋內传出的哑声哭泣,顿时身形僵硬,抖著指尖想要推开门,却被温时玉制止了。 “她生死一际,国公爷不可进去,会惊到她……咳……”温时玉已被隨行而来的將士搀扶起来,但身上多处有伤,勉力站起,维持著一丝清醒。 里间,经过筋骨错位般的疼痛折磨,卿欢已经死了几次,依稀听到门外熟悉的声音。 她气若游丝,“他们,来了吗?” 婆子心惊肉跳,但此刻她们离开,这娘子的命就交代在这儿了,几人手上不停。 “是呀,所以娘子彆气馁,哟,看到一撮头髮了,再使点儿劲。” 一门之隔,戚修凛喉间哽咽。 他知晓女子生產便似一脚踏进鬼门关,一脚踩在阳关道,不能分心,他抬手,曲起食指在那门扉上叩了几下。 三长一短的节奏,接连敲了好几次。 北境有烽燧台,每次蛮族侵扰便会点燃烽火,三长一短便是安全,一长两短便是有敌寇滋扰。 他曾把卿欢揽在怀里,用指节叩著她手臂。 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已经来了。 卿欢抬头,鬢角濡湿的髮丝粘在犹带著泪痕的脸颊,一双眼却灿亮惊人恢復了生机。 “使力啊娘子。”隨著婆子的一声吆喝,卿欢卯足了劲儿压制著衝破喉咙的叫声,便觉得双腿哗啦一下,有什么东西从她腹部挤了出去。 婆子忙接住了孩子,另一人拿著早已消毒过的银剪子將脐带给剪了。 匆匆擦拭几下,看清了孩子,婆子喜道,“是个郎君,是个郎君!” 隨后,小婴孩发出嘹亮的一声哭泣,那哭声紧密一声赛过一声,传到廊下数人耳中。 戚修凛眼眶发热,顿了几息,將兵器交给身后人。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看向那站在屏风后的纤弱剪影。 第155章 看他高楼起,看他高楼塌(君王猜忌) 温时玉心头鬆缓下来,艰涩地笑了笑,终不用再苦苦支撑,两眼闭上晕了过去。 铁衣恰好衝过来,看到这一幕,忙让人去將温大人送下去医治。 “大人呢?”他问小將士。 小將士懵懂地指著屋里,“里面有位娘子在生產,好像,生了个带把儿的。” 铁衣愣住。 啊?莫不是侧夫人生了?他將耳朵贴在门上,听著里面婴孩啼哭,夹杂著爷那一声声柔情的哄人调子,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在廊下绕来绕去。 他让人守在门外,紧赶著冲了出去,一气儿跑到了赵小郡王的身边,抓住人乱晃。 “小郡王,我们小世子出生了,我有小主子了。” 赵明熠脑仁快被晃成豆腐脑,听出个大概,眨了眨眼睛,“宗权后继有人啦?” “正是,小世子哭声可洪亮了。” 赵明熠,“那我得去看看……” 远处山头,忽起了场大火。 火势汹涌滔天,將那处已经建了一半的殿宇吞没在火海中,依稀还能听到有人撕心裂肺的哭喊。 …… 换了乾净的里衣,窝在簇新的被褥里,卿欢已是累极,却还是捨不得闭上眼。 “是我,抱歉,来得迟了,让你在这儿担心受怕,等你好了怎么罚我都行。”戚修凛握著她的手,揉搓著,也不去看孩子的模样,就守在她身边说著话。 她唇瓣掀动,“潮儿呢?长得什么样,抱来我看看。” 那婆子一听忙將裹在襁褓里的婴孩放在母亲身边。 “刚出生的孩子大多一个样,但娘子这小郎君,双眼皮儿,高鼻樑小嘴巴,皮肤红红的,指头也是细长,以后定是个俊俏的郎君。” 的確,潮儿一出生就是胎髮浓密,方才哭了一气已经安静下来正裹著嘴巴吸吮。 戚修凛看著这个还未睁开眼的小婴孩,心里软得不行,伸手想去摸摸,却觉得自己指腹粗糙,担心刮伤他的脸。 他这月余悬著的心总算落回实处,轻轻揽著卿欢,唇印在她额头。 “睡吧,我就守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 熟悉的男性气息就在身边,卿欢心安,这数日来的忧愁隨著诞下孩子,也一併消失。 她缓缓合上眼,唇瓣微微扬起,沉入了睡眠。 不多时,外间有人低声唤,“爷,半山腰的宫殿被人一把火油给烧了。” 几个婆子还愣在那里,也不敢外出,一听殿宇都没了,她们心绪复杂,有人还暗暗抹了泪。 戚修凛轻轻抽开手,掖好了被角,走到门外,“宋秉礼呢?” “在殿里,火势太大,他要是想烧了什么根本阻止不了,就怕他把证据给烧了。” 铁衣著急不已,眼看那浓黑的烟雾冲天。 为了免於將整座岛屿上的树木焚烧,不少人已去挖了条隔离带。 他往回看了眼,要事在前,便將铁衣留下,他则亲自带人去擒宋秉礼。 火光中,宋秉礼怀中抱著木牌,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阴翳地看向殿外的人。 他呢喃著抚摸著怀中牌位,“礼儿这次没能完成阿姐的嘱託,可礼儿却已將千余孩子抚养长大,他们以后会在大晋掀起一股风浪,让那高位上的人,寢食难安。” 话毕,残破的门被人踹开,戚修凛大步而来,不顾房樑上即將坠下的火球,揪著宋秉礼,將人往外拖拽。 轰的一声。 房梁坍塌,沉重的木樑差点砸在戚修凛身上,他躲闪及时,但宋秉礼却被砸断了一双腿。 他仍旧抱著木牌,发出悽厉的哀嚎,隨即彻底晕死过去。 人倒是捡回来一条命,可双腿骨头粉碎,以后成了个废人。 赵明熠带著人从那殿內拖出只乌木大箱子,打开后,满场人发出惊呼。 “好傢伙,这么多帐册,银矿山盐场,还有淮扬一些官员兜售官职,宗权,这个宋秉礼藏得真严实啊,把证据都放在岛上,淮扬的宅邸却是一根毛都不留,怪不得这么多年,没人查到他脑袋上。” 赵明熠带著手笼子,往下翻,还看些书信,打开,俱是与戎狄都帖尔的往来密信。 其中有几封,竟然提及了太子。 赵明熠神色大变,將信攥在手心,让人看守好箱子,不许任何人假手靠近。 他將信递给戚修凛,“提到了东宫太子,你看吧,这怎么收场。” 戚修凛绷著脸,眼底冷意渐起,凝成一层碎冰。 …… 海面禁不住这般热浪,也不知是不是上天怜悯这岛上的百姓,半个时辰后便落了场大雨。 浇熄了最后一片火星。 看他高楼起,看他楼塌了。 那用了七年才建成如今规模的殿宇一夕之间变成灰烬,只剩下伶仃废墟。 掌灯时,卿欢被热醒,睁开眼便看到右手被男人紧紧握住,戚修凛依旧坐在地上,趴在她榻边,浓长的睫毛遮住眼底乌青。 她时至现下还觉得是梦,左手便去探他脸颊。 戚修凛惊醒,呼吸急促地看著她,眼底猩红的愤怒瞬间变成柔情,“醒了?我让人给你熬了点红水。”说著便让人送了进来。 卿欢靠在他怀里,由著他一勺一勺地餵过来。 小半碗喝完,她便问了那叫六儿的孩子。 “放心,都被看护起来,等过几日一同送回淮扬。” 戚修凛將碗放好,仔细看著她,似怎么也看不够。 “我现在一定好丑,你还是別看了。”她想起自己生孩子那会儿蓬头垢面,衣衫凌乱,可想而知现在一定难以入目。 他低声廝磨她脸颊,“美得很。” “胡说,你是在骗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比喝了水还要甜。 戚修凛嘆息出声,捋她一缕碎发別在耳后,“在我眼里,你无论什么模样都是最好看的,无须怀疑。” 重新將她抱在怀里,戚修凛逆光之中,神色痛楚夹杂著不可说出口的悲戚。 午夜之后,戚修凛將卿欢哄睡了,他起身又去了那处废墟,看到地上被雨水浇灌之后,烧得焦黑的木牌。 是个无字的牌位。 他捡起来,撑伞去了关押宋秉礼的房间,那人头髮被烧了大半,虽已经换了衣袍,却是如废人坐在地上。 “宋大人,你落了重要的东西,本官帮你捡回来了。”戚修凛將那牌位递给他。 宋秉礼恍惚抬头,驀地爬过来,死死地抱著牌位。 “想必这位逝者是你重要之人,若你能如实交代这些年在淮扬所作所为,本官会考虑为你这位故人点几盏长明灯。” 戚修凛拋出条件,却不料宋秉礼摇摇头。 “她不需要,至於你所说的,我会如实交代,包括这些年,太子如何与戎狄勾结,谋害了你的父亲和祖父,还有戚家上千无辜的將士性命。” 戚修凛目光如炬,一把遏住他脖颈,“你所说,若有半个字为假,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若是太子,那太子为何这么做,明明已经被陛下器重,早晚会登上皇位,为何还要设计害戚家。 “呵,你以为的皇权,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里头早就腐臭了,你父亲的名头盖过了高位的人,功高盖主四个字,戚大人没听过吗?” 第156章 情敌见面,风度尽失(下次放郡王来骂) 一席话將高位的帝王推了出来,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旁人听到,再多的脑袋也不够砍。 戚修凛冷眼看他,內心却已经掀起滔天大浪。 这数次危险,戚修凛早有怀疑当年父亲死因蹊蹺,也怀疑过四皇子。 但独独不会往昌惠帝身上做想,毕竟这件事太过危言耸听。 “太子敢跟戎狄大皇子结交,你以为是谁授意的……”宋秉礼话音未落,喉骨差点被捏碎。 戚修凛起身,冷眼看他,“本官还没怎么训问,你就全部交代了,未免太过心急了,还是说这不过是你攀诬太子的手段,为旁的贵人打掩护?” “你怕了,怕面对太子背后的人,没想到戚家的英伟小將军,是个不敢面对现实的怂货。”宋秉礼嗤笑,咳嗽几声吐出口血,懒洋洋地靠在桌边。 戚修凛已细细地捋清楚,宋秉礼承认得太快,不知藏了什么私心。 他看向那块牌位,让人取了火盆,將牌位抢了过来。 作势扔进火盆中。 “想来宋大人也是不愿意说实话,那这件东西留著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宋秉礼挣扎的要去抢,被人按在地上,喘息如牛,“戚修凛,不许烧,还给我好不好?” 本就焦黑的木牌被火光薰染。 宋秉礼依旧不曾改口,坚称这件事跟太子有关係,戚修凛便將牌位丟进去。 火势一起,宋秉礼跟著了魔似地扑过来,双手探入火盆里扒拉,將那牌位给捞了出来,双臂都被燎出一圈水泡。 见他如此嘴硬,戚修凛也不再多说,让人將好好看守。 外间,赵明熠满脸愁容,“要真跟太子有关,宗权,这事儿没法善后,就算他讲的是假的,只要传出去,朝野必会掀起动盪,得罪了皇后,圣上到时候恐怕会归咎於你身上。” 一咬牙一跺脚,赵明熠抽出匕首,“我进去宰了他,省得他给你招麻烦。” 戚修凛沉著脸,拦住他,“宋秉礼能一把火烧了建了七年的殿宇,箱子里的证据也能烧,他留下来就是故意给我看到,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引著我走到陷阱中。” “他想要你的命,我就不能留他!”赵明熠低声道。 “我来淮扬就是查银矿,如今数罪一起,都指向太子,我却不能让他如愿,这件事我心里有打算了,你先別声张。”戚修凛顿了顿,附耳与赵明熠低语几句。 赵明熠点头,“你的意思,十三让人把他阉了或许会知晓宋秉礼的事,那成,我这就修书,让人去查,那宋秉礼怎么办,他那张破嘴,万一到处说……” “先毒哑了。”戚修凛面无表情。 赵明熠愣了下,隨后竖起拇指,“成,一劳永逸。” 而且淮扬那些买卖官位的也该一锅端了,拿他们对付皇帝,至少能抵上几个月,中间的时间,只怕宋秉礼五服里的亲戚全部能查清楚。 “徐二给你生了个儿子哎,我怎么有种做梦的感觉。”赵明熠掐了自己一把,还挺疼,“要不你儿子给我当乾儿子吧,等他长大了,我就能带他出去玩。” 戚修凛是知道他那点心思,当即拒绝,“別想了,倒不如你自己娶妻生子,別把主意打到潮儿身上。” 他转身走了,只剩赵明熠一脸惋惜,小时候就总被宗权欺负,想在他儿子面前充老大,还被无情扼杀了。 …… 门被推开的瞬间,温时玉便醒了过来,他起身,看到戚修凛。 “徐二怎么样了?”温时玉问出口,多此一举的解释,“我將她当做义妹,自然是要多关心一句。” 戚修凛看著他苍白孱弱的样子,嗯了声,由衷地道了声谢谢。 “若不是你,欢儿这些日子许会吃些苦,你虽然阴险了些,到底还是做了件人事。” 温时玉皱眉,“戚大人,你这是在骂我?” “哪个字是在骂你了,阴险说的是你將我夫人从北境带到了淮扬,这半年来你往返两处,在京都屡次见到我,却依旧能坦然自若,说你阴险狡诈已经是好话,若不是看在你身负重伤,你以为我会让你安生地站在这儿。” 他会將他大卸八块。 温时玉失笑,“说得好像我犯了多大的错,若不是我,欢儿早就被人杀害,而那杀手本就是衝著你的。” 戚修凛深吸口气,捏紧了指尖,“你若再唤她欢儿,我割了你的舌头。” “你以为我怕?若怕,便不会在那时挡在门外。”温时玉咳嗽几声,自去倒茶。 “她在淮扬这些日子,我也从未委屈过她,她的衣食住行都是我一手安排,事无巨细,所以欢儿才想认我做义兄,只不过,她已有兄长,为了免於以后生出误会,我才拒绝了她。”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卿欢执意要认他做兄长,偏他不愿意。 戚修凛忍下心头怒意,面上淡然,“难为你想了这么多,给自己开脱,不过你与宋秉礼,交情匪浅,待回了京都也要协助调查。” “自然,戚大人放心,我会配合大人的公务。” 戚修凛转身便走,又折返回来,“她在淮扬这件事,若从你口中透出半个字……” “我以这条命发誓,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儘管放心。”温时玉明白,若是卿欢还要回京都,那就不能传出任何风言风语,否则,是会將她逼上绝路。 两人就此达成共识。 在岛上过了几日,卿欢调养了一段时辰。 等到身下乾净之后,便开始吃一些滋补身体的药膳,好在潮儿很乖,吃饱了便乖乖睡觉,也不会闹她。 这日傍晚,潮儿哇哇哭了一阵,婆子將他抱过来,“娘子,到时辰哺小郎君了。”说著便將襁褓放在了她怀里,再帮著解开了娘子的衣襟口。 卿欢在经过几日习惯之后,面对潮儿也不似一开始的紧张,游刃有余地托著他。 见他闭著眼,喉咙有清晰的吞咽声,热得胎髮都湿透。 她拿了帕子擦拭,询问婆子,“岛上的人都送出去了吗?” “走了大半,还有一些在善后,毕竟前些日子,烧了半座山,哎,我们在这儿住了六七年,都有了些感情,主子对我们也不算差。”婆子是被儿子嫌弃赶出家门,回去也没有住的地方。 卿欢没再说话,等餵好了潮儿,由著婆子把他抱走拍嗝,她便去屏风后用帕子擦洗。 戚修凛一回来就闻到室內甜腻的香味。 似牛乳,却比之更香甜。 他一想到这是什么,耳垂不由红了几分。 第157章 目如赤子,炙热熨心(一同回京) 隔壁房內,潮儿似乎不太舒服,一直哼唧,也不哭,只是声音像只吃多了的幼崽。 戚修凛便过去,看到婆子正揽著潮儿拍他后背。 “我试试。”他忽然出声,倒把林家婆子嚇了一跳,忐忑地把孩子递到他手上,又小心的指导这位大官儿该怎样抱。 戚修凛並未抱过这么小的孩子,浑身软得像没有骨头,手脚却又很有劲儿。 潮儿的手已经从襁褓里钻出来,不过几天功夫,原本红扑扑的皮肤变得白皙,跟泡了羊奶似的,这一点倒是隨了他母亲。 那小手抓住襁褓边缘,张著嘴儿直勾勾地盯著他。 戚修凛心里一软,“潮儿,我……是父亲。” 或许对他的声音感到陌生,潮儿小嘴儿瘪著,张嘴便哭。 虽已是冬日,这海上也冷,屋內却燃著炭盆,这么一哭,不光胎髮连著里面的小衣都湿透了。 卿欢擦拭乾净出来,听得揪心过来一看,她那不太懂得如何跟孩子相处的夫君手脚僵硬地抱著婴孩。 “先放下,打开襁褓看看是不是溺了。”卿欢让林婆子拿了用布裁做的褯子(古时候尿片)。 戚修凛上阵杀敌也未曾这般手忙脚乱,高大威武的郎君解开襁褓,对著白糰子束手无策。 林婆子刚把褯子和热水取来,便看到小郎君尿了老高,直接溅到了男人的衣袍间,洇出好大一团水渍。 卿欢也愣住,实在忍不得,噗嗤笑出来,“你先去洗洗,换件衣袍,我来吧。” 她轻轻把他拉开。 戚修凛脸色僵著,掌心也是一股湿热。 他只觉得惊奇,也不走,仔仔细细地看著她给潮儿更换褯子,用帕子擦洗乾净,再涂上粉状的东西,有股淡淡的香味。 而潮儿乖巧得很,无论卿欢怎么翻腾,竟也不哭不闹。 事毕,卿欢將潮儿哄睡了,见他还站在原地,便拉著他的手臂去了臥房,让人去寻了男子的衣袍来。 他自行拆解衣袍,目光如旋涡落在她面上。 半晌,清洗乾净后,便来到她身边。 將她轻轻揽到怀里。 “我想恳请你一件事。”卿欢窝在他怀里,手,扯著他腰间带子。 戚修凛嗯了声,“不要说恳请,对我你可以提出任何要求。” “你以后要护好潮儿,京都豺狼那么多……”话没说完。 他便低头凝视她,“如何叫我护好潮儿,你不同我一起回京都?经过这么多事,你几次险些丧命,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我知你怕什么,也明白这纷爭不会断,可我在一日就会托举著潮儿,托举著你。” 目如赤子,炙热熨心。 卿欢心神颤抖,经此一事,她自然是不能留在淮扬,只是也不想拖著他办正事。 “我还没说完,潮儿是我千辛万苦生下的,怎么会撇下他,且我当初离开北境就是想安生养胎,加上对你,有所误会,也非我本意。” 这么一说,戚修凛顿时眉目鬆缓,又紧著追问一句,“那你可愿隨我回京?” 卿欢眼角已经潮热,看他黑了瘦了的样子,想必这月来吃睡不好。 细细的指尖揉著他皱起的眉尖。 “愿的。” 刚说完,男人手臂一紧,低头俯凑在她脖颈,似嘆息著磨蹭她。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直到门外响起了赵明熠的声音。 “我来瞧瞧,你家小郎君睡了吗?这都好几日了,每次来不是吃就是睡,小婴孩都是如此?” “那不然呢,像小郡王一样,提了刀就能上战场,那我家郎君就成了旷世神童了。”铁衣回道。 卿欢推他胸膛,“你去忙正事吧。” 的確是要把最后的事收尾,他也没耽搁,深吸几下,带著她身上的香气出了门。 “別吵,岛上的人还剩多少,那些已经生育过孩子的,可有统计出具体数字?”戚修凛往前走,离著厢房远了些,才问道。 铁衣拱手,“一共有一百三十人,其中双胎有十八对,那些孩子如今大多都已五六岁,不过这个宋秉礼也没有为难他们,反而是劫持了专门的夫子教导,所教书册也没问题,夫子叫卢世隱是淮扬的先生,经查证,是永寧四十年的状元。” 永寧是先帝在位的年號,四十二年时先帝薨,如今的陛下登上了皇位。 戚修凛神色凝肃,“仔细查查这个卢世隱。” 之前询问过那些孩子,没有人知道夫子被关在哪里,在岛上四处搜查,才发现个暗道。 卢世隱被看押在地下囚牢里。 赵明熠溜过来,似乎听到个卢世隱的名字。 “我好像听过这个人,我爹曾经提过,说他才能卓越,那时我就囫圇听了一耳朵,也记不得太清说的什么,等我回京好好问问。” 大晋能数得上名字的状元,拢共就那么几个,其他大多堙灭在岁月中。 …… 时日一晃,又过去半月,岛上百姓全部送回了岸上,並按照户籍助他们寻到亲人。 毕竟已经离开家乡七年,有些人举家搬迁或者亲人病逝,无处居住,由杨阑安置了,男子可去砂石矿上做工,女子便在附近就近去了布庄或者绣庄寻个谋生。 大船从那处岛屿出发,行驶了小半日便抵达沿海港口,时值凛冬,落了雪,雪飘曳到了卿欢厚厚的大氅上。 她被戚修凛裹得密不透风,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对儿眼睛。 看到岸上的人影,卿欢已经红了眼眶。 母亲和两个丫鬟还有蔡娘子和明珠,都过来迎她。 那船刚停稳当,放了梯子,明珠就撒开脚地朝这边跑,心里除了惦记沈姐姐还有沈公子。 没留心脚下,便被摔了个四脚朝天,她那身后的年轻郎君,慌忙把她扶起来,亦步亦趋地跟著。 蔡芳沁便扶著罗氏,紧走了几步。 “不急。”戚修凛站在她身侧,低声提醒。 人前,她是沈娘子,与外男不得离得太近。 卿欢点头,等彻底停好,林婆子抱著潮儿,与她前后脚下了船。 “你们跟著护送夫人,我先回趟衙署。”戚修凛安排铁衣,目光流连在卿欢身上,好大会才转身离开。 甫一见了面,罗氏就拉著她的手,红著眼说不出话。 这些日子,她眼泪都快流干了,母女俩说了会儿话,在风口也待不得便上了马车。 林婆子將小郎君放在了娘子怀里,朝罗氏笑道,“您就是娘子的母亲吧,您瞧瞧,娘子生了个多可爱漂亮的小郎君。” 第158章 其间芳香不必说(夫妻夜话) 四圈儿无声,莫说罗氏,秋兰和瓶儿都一劲儿地抹眼泪。 “娘,您外孙儿,潮儿,大名也擬好了,是,是夫君之前便定下,单名一个濛字。”卿欢看了眼怀里的婴儿,刚满一个月却透著一股机灵劲。 罗氏拨开襁褓一角,潮儿听到动静,眼睛隨著声音转动,虽不知他能不能看清是谁,但红润的嘴咧著,露出粉嫩的牙床。 將罗氏那颗心彻彻底底地压进了胸腔里。 …… 回了別院,稍作休息,蔡芳沁前来见她。 “你失踪这件事,我责无旁贷,当时若是警惕一些,也不会叫你平白吃了这么多苦。”蔡芳沁满脸歉疚。 卿欢刚出了月子,额上覆著避风暖额,神色却没有萧索,反而更见红润。 “避不开,他们有心如此,就算我大门不出,也会想法子把我掳走,蔡娘子不要自责。”卿欢说完,便看到门外怯生生的身影。 明珠一进门,就抹眼泪,“不怪堂姐,可是沈姐姐得怪我,要不是我单独把你唤出去,那些人也寻不到机会。” 卿欢却道,“其实错不在你,这是我与杨夫人的计谋,故意被人劫走,然后一举营救那些被掳的妇人,算起来,你也是功臣。” 这话自然是骗明珠的,不然她不知要哭到什么时候。 等人都走后,明珠依旧挨著她,“沈姐姐,我方才想同沈公子说句话,却听到有人唤他温大人,原来,他竟不是沈公子。” 顿了顿,明珠笑笑。 卿欢抿唇,也不知如何与她解释。 “沈姐姐不必说安慰我的话,我应该猜到,你们这样气质讲究的人,定不是一般的商贾之家,我虽不知沈姐姐为何隱瞒身份,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我绝不会外传。” 一直以为最天真的小娘子,没想到心思这么细腻。 卿欢嘆口气,“多谢。” 晚间,戚修凛回了別院,先是去了偏院换下夹著雨雪的衣袍,简单洗漱,才来了卿欢的臥房。 潮儿睡得很熟,即便换了个陌生的环境,也很快適应,罗氏便將潮儿抱去了隔间,將臥房留给他们夫妻俩。 既已说开,两人默契地便睡在一处。 “国公爷,我有一事想请你法外施恩,是关於温……”卿欢仰著头,话说了一半,头顶阴影罩下来。 戚修凛捧著自己的心放在她面前,她还惦记著別人。 且眼下没有外人,夫妻俩独处,还唤他国公爷。 他一低头,轻易堵住一片柔软,其间芳香甜美不必说,连同来不及躲闪的舌尖也被他一併捲住。 原本还有几声喁喁低语,忽然安静下来,只剩女子细弱地喘息。 那烛火燃烧了许久,帐子里的春意才停歇下来,她已经说不出话,除却衣衫被他揉乱了,唇上也留了浓重的痕跡。 “唤我夫君,再说刚才那件事。”戚修凛声音也哑了。 粗糲的手指按著她唇瓣,那意思,若不唤,他还要继续。 卿欢只觉得素日清冷自持的男人忽然幼稚得要死,却还是顺势改了口。 “夫君,我是想说,温公子到底救了我,若他真与宋秉礼这件事有关,可否给他一些体面?” 戚修凛揽著她,大手梳理她长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她肩膀。 “便是你不说,我也给他安排好了,放心,我没那么小气性。” 说完,又低头温柔看著她。 …… 温时玉写了供词之后,便被铁衣“护送”回去,且外间一直有人看护,不得与旁人接触,还安排了大夫,隨时帮他看诊。 窗外落雪簌簌,他这屋內也没有点个炭盆,满室淒冷。 但好在,欢儿跟潮儿没有事,他也完成了四皇子交代的任务,將银矿这件事全部推到了宋秉礼的头上。 至於宋秉礼与十三有过天大的仇怨。 他们如何狗咬狗,就与他无关了。 这日之后,年关很快过去,京都那边快马加鞭送回了消息。 昌惠帝身边的御前副统领,也便是萧凌,亲自带著圣旨,前来宣戚修凛归京。 而此次,萧凌也带来个让人意外的消息。 “承安侯与四皇子搭上了,而且京都坊间有传,太子殿下贤明,心慈仁善,堪为国君,还有算命先生借著天象捧高太子。”萧凌虽是武將,也知晓,这种所谓的天象无异於捧杀。 戚修凛领了旨意,面色沉沉。 皇帝可以有无数个儿子,也可以有適合做帝王的储君,但当储君的风头压过帝王。 恐怕会父子间会生出罅隙。 原来暗中操作一切的人,是想尽了各种办法也要將太子从储君的位置上拉下来。 “辛苦萧將军,宫里是龙虎深潭,你自己也要多多注意。”戚修凛压低声音。 萧凌笑笑,“若不是將军提拔,我哪里有今日的成就,只是多留意一些,暗中传递几个消息,算不得什么,还有件事,月前,柳贵妃诞下的孩子被宫女捂死了,偏偏,那个宫女指认了是太子妃。” “圣上让人杖毙了宫女,褫了太子妃的正妃之位,禁足宫內。” 戚修凛倒没想到,他离开这段时间,宫內上演了如此嘆为观止的大戏。 只是不知柳贵妃这般大的牺牲,能否让陛下与皇后离了心。 …… 蘅芜宫外,宫人每日都要听到柳贵妃的哭声,夹杂著唤几声麟儿。 小皇子出生后,一直很乖巧,几乎没怎么听到过哭泣,是个知晓疼惜母妃的,可惜了,还不到一岁就被人害死。 此时那殿內,柳贵妃容色苍白,手中抱著婴孩的大红撒襁褓,从背影看,令人痛心,只走近了才瞧到她眉梢並无半丝伤怀。 红艷的唇上甚至掛著诡异的笑。 如此哭了一阵,便將襁褓丟到了地上,喝了口茶润嗓子,外间传来宫女的行礼声。 四皇子失去幼弟,特求了恩准,允他留在京都宽解母妃。 他迈步进来,神色冷然地看著做戏的母妃,“哭够了?” 眼底满是厌弃。 第159章 生辰,寿麵(小郡王永远吃不上热乎的) 柳贵妃看著儿子如此厌烦的神色,却不以为意。 “我这般做还不是为了你,你还给我甩脸色,你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就得除掉所有的障碍。” 她抚著空荡荡的肚子,免不得还有些不舍,毕竟十月怀胎,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虽然越来越不像陛下,但总归是从她肚皮里出来的。 “但我没让你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四皇子冷眼看著她。 柳贵妃一愣,捏紧了杯子,“你能长到这般大,全是我用这些下作手段换来的,若是你能让文蔷怀上身子,母妃何至於要走上这条路。” 她起身,从里间取了个精致的匣子递给他,“將这药丸碾碎了给文蔷喝下,只要她怀了你的孩子,那翼州王还能让他女儿大著肚子,传出去,谁还敢娶她,翼州的十万精兵不就是你囊中之物。” 到那时,再要成为储君便又多了一份助力。 四皇子从匣子里捏了那枚药丸,两指用力,揉成了粉末。 “我不会用这种法子,你也安生点,不要打乱我的计划。” 柳贵妃皱眉,“你莫不是真的对她起了真心?母妃提醒你,以往母妃能靠著与先皇后三分像的容貌博得陛下的喜爱,如今母妃年纪大了,谁知陛下哪一日厌弃了母妃便將我打发去冷宫,你自去袞州,想要回来就不是件容易事。” “我说过,心里有数,母妃只管宽心,等待做皇太后那日。”话毕,四皇子转身离开。 出了蘅芜宫,便看到王全立在不远的白玉阶上,“四殿下,陛下差奴婢来说一声,今晚便不然蘅芜宫了,另外,陛下宣四殿下去乾清殿走一趟。” 四皇子面色如常,“好,劳烦王公公。” 乾清殿內,昌惠帝看著朝他大步走来的四皇子,依稀从他身上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看似谦和实际骨子里都有著一股劲儿。 这么多皇子里,四皇子与他无论是相貌还是脾性都极为相似。 只可惜…… “父皇,这几日因为母妃的事,让父皇忧心了。”四皇子掩藏锋芒,微躬著身子放低姿態。 昌惠帝让他走近,“不知不觉,你已经长成这般大了,父皇也老了。” 那目光,是在看他,又似乎在四皇子看著遥远的过去。 四皇子依旧谦和,“父皇正当盛年,如何能说老,依旧能提枪上马,亦是儿臣心中的楷模英雄。” 君臣之间难得说些这种体己话。 昌惠帝忽地咳嗽几声,便见著王全赶忙过来递上了帕子,他掩著唇角,虽很快將帕子遮掩了,却依旧让四皇子看到一抹血红。 “父皇,京都天气乾燥冷冽,您要保重身子,王公公,父皇每日的药膳可有继续用著?此前,儿臣为父皇寻来的千年血灵芝,有滋补益气的功效,连续用上月余便能起功效。” 血灵芝是四皇子去了岷山亲自寻来的,为此,他摔得浑身是伤,如今身上那伤口还没有完全癒合。 “你这孩子,有心了,行了,今儿时辰不早,你先回吧。”昌惠帝说著又咳嗽几声,王全便紧赶著扶著他去了暖阁。 四皇子看著昌惠帝的背影,收起脸上的关切。 父皇的確老了,背脊都佝僂了些许。 这天下也该落在有能者手中,而不是太子兄长那般,毫无雄心魄力之人。 但他,也確实需要更多助力。 …… 淮扬冬日不比京都暖和,雨雪之后,天气放晴,积雪消融了这冷气便直往人脖子里钻。 这傍晚刚到,霞光洒在院中,灶间传来咚咚咚的声响,凑近了,才知是有人在揉麵团。 赵明熠原本打算来问问何时回京,看到那道身影,下巴都要掉在地上。 “宗权,君子远庖厨,你以前很少来灶间,这是打哪里吹来的邪风,你也会揉面了。” 戚修凛面不改色,他知晓,元宵之后第三日就是卿欢的生辰。 以往他未曾给她庆生,今年,试著做一次寿麵。 “给徐二做的?”除了她,赵明熠不作旁的想法,只是觉得惊奇,情爱这东西当真能改变一个人的脾性。 戚修凛頷首,继续试著將麵团擀成薄软的一片。 但做出来的却並不尽人意。 赵明熠笑道,“多做一些,让我也尝尝。” 戚修凛唤了铁衣进来,“给赵小郡王几两银子,让他去麵馆,点一碗麵。” 赵明熠是缺银子的人吗,他看著铁衣真取出银钱,嘖了声,也没拒绝,接到了手心里。 “成吧,我这孤家寡人吃不上宗权的一口好东西,铁衣,你也没个相看的娘子,要不,咱俩一起。” 说著就要来拽著铁衣。 铁衣退避三舍,慌不迭地躲了出去。 罗氏將生辰礼送给了卿欢,这一转身便看到戚修凛提了食盒,衣著鲜亮地站在门外。 他本就容色出眾,平日又总是一副深沉打扮,今日却挑了件亮色的圆领道袍,脚上是云履,倒有了几分赵明熠的扮相。 卿欢讶然,“夫君,你这是?” 戚修凛清了下嗓子,“我知晓,今日是你的生辰,这是从外面预定的寿麵。” 但是食盒盖子打开,面已成坨,並不像是外面酒楼会做的样子。 她心中知晓,不由生出几分感动,以前只吃过母亲做的寿麵,入了国公府,这生辰便就此搁置,却没想到,他会上了心。 罗氏见状,心中也益发地坚定最初的想法。 夫妻俩抵膝而坐,卿欢便要尝尝那寿麵,余光看到他目光定定,便装作不知情,吃了几口,没口子的赞著。 “哪家酒楼,手艺这般好,这里面是用了鸡汤做底料吗?除了母亲做的,这便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戚修凛愣了下,他手艺,有这么好? 第160章 年轻气盛忍不住(回京,风起) “你,若是难吃不用勉强。”戚修凛道。 卿欢握紧了双箸,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她並未勉强。 吃了寿麵,送了礼物,戚修凛也给潮儿在腕子上系了精巧的长命锁。 潮儿渐渐敦实,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看母亲又看看父亲,小脑瓜里也不知在想什么,忽然伸手拽了父亲的手指。 孩子的手生得嫩,握住男人粗大的指头。 他一时也没敢动。 这样安謐的气氛,不必多说,温情流淌时,彼此心头都是一片祥和。 稍晚一些,罗氏让秋兰和瓶儿往后院里添水,还在浴桶中放了只艾草包。 她这齣了月子,方才好好清洗身上,之前在岛上,林婆子也一直告诉她。 “娘子身体本来就有些虚弱,月子期间最易邪气入体,只能用温帕子沾了艾草水擦拭,不可沐浴洗髮。” 且她后期即便每日涂抹很多脂膏,脚后跟也似裂开,有时走路也会疼痛难忍。 反倒是生產之后稍有好转。 卿欢脱了衣物,坐在浴桶中,罗氏这一转身便看到她后颈子上的淡红色痕跡,立时便明白过来。 她少不得提醒女儿,“你刚满月没多久,切记,还不可同房,必要再多等些时候,否则伤的是你的身体,宗权看似心细,可这种事他想来也不知晓。” 卿欢一听,恨不得缩进桶里,两边耳垂红透了。 这几日晚间,戚修凛的確歪缠她,也只是亲吻抚著,其他便没了。 “我,我知晓。” “你们这些孩子,年轻气盛,又分別这么久,哪里就能忍住了,这不行,今晚起,我便跟你睡在一处。”罗氏嘀咕。 卿欢便闭上唇不再说话。 等她清洗乾净,通体觉得舒爽,整个人都像活了过来,那一身的肌肤白瓷一般更加诱人。 戚修凛见她穿著寢衣回来,虽腹部还未完全消下,却更添一股成熟风韵。 他眸子一沉,起身迎了上去,拿了手中的巾子给她擦拭半乾的发。 她想开口,视线相对,便沉溺在他深邃的目光里。 “盘盘……”戚修凛將巾子裹著她后颈子往前拽了下,低头跟她鼻尖相蹭。 心火起来时候,薄唇微张,跟她无所顾忌的唇舌交缠,那灼热的气息几乎烫化了她。 房门忽地被敲响,罗氏的声音传来。 “欢儿,你把门打开。” 戚修凛看著她,胸膛起伏。 “母亲说,潮儿晚间吃好几次夜奶,少不得会吵到你,便让你去隔壁房间睡。” 他唇还在摩擦她,“不吵,你都睡不好,我如何能坦然就寢。” “那也不行,你身上像火炉,躺我旁边我也睡不好。”卿欢只能如此说,却见他神色黯了下,终究不忍心,捧他脸颊吻了下他唇角。 两人耳语半晌,才让戚修凛点头,走时,也是万般不舍。 …… 在淮扬数月,卿欢熟稔了如何经营成衣阁,且结识了一些经商的人脉。 她既要离开淮扬就得跟蔡芳沁说清楚。 次日天亮,卿欢便让秋兰去给蔡家送邀帖。 秋兰她拿了邀帖一路往外走,看到铁衣已经让人收整东西,装车,似准备出发离开。 “这就走了吗?”秋兰问道。 铁衣点头,看了她一眼,这丫头怕冷,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 他想了想,去拿了个手炉给她。 秋兰怔了下,心口嗤嗤跳,“给我这个干吗?你自己用啊。” “我这身体用不著,反倒是你冻得脸上青白,得亏你没在北境生活太久,不然,门都出不了。” 秋兰觉得这是嫌弃她身体素质不好,便板著脸將手炉还给他。 “我也用不著。”说完,扭头便走了。 铁衣莫名其妙,回身时看到赵明熠,將手炉递给小郡王。 赵明熠早看得清楚,打趣道,“真对得起你这个名字,铁衣,铁一样的郎君,给人家送东西得说软话,你倒好,我要是个女娘,看都不看你。” “小郡王看岔眼了,我是看她手都要冻出冻疮了,还怎么服侍侧夫人。” 赵明熠白眼一翻,“对牛弹琴。” 却说蔡芳沁收到邀帖便赶来別院。 “沈娘子这是要走?”她隱隱猜到了什么。 卿欢与她相识半载,成为香韵阁的另一个股东,到了此刻若还再瞒著便有些说不过去。 她頷首,坦然道,“其实,我並非沈瓷。”便掐头去尾说自己只是来江南安胎,为了避免惹人注意才换了个虚假的身份。 蔡芳沁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位京都来的大人用那种目光看你,还有陈泓那次,也是这位大人去了码头。” 原来都是沈娘子的功劳。 蔡芳沁朝她拱手,“多谢沈娘子,我也曾听闻,那位大人有位极为恩爱的侧氏,莫非就是沈娘子?” 卿欢微微一笑,算是默认。 意料之外却又是意料之中。 蔡芳沁內心感慨,以后她也是有戚家这个人脉了,恰好京都也有香韵阁的分铺,原本是要关门撤走。 如此一来,正好转手交给沈娘子。 …… 诸事毕,铁衣与赵明熠押运著宋秉礼温时玉並几名淮扬涉事的重要官员,前往京都。 戚修凛与他分成两拨。 元月底,铁衣出发,到二月初抵达京都,直接將人投入了大理寺的牢狱中,整个大理寺都震惊了。 温少卿竟然也在刑犯当中。 不过看他神色坦荡毫无忧虑,更像是被冤屈的。 铁衣没有耽搁,直接入了皇城,面见昌惠帝时,神色憔悴道,“回陛下,是卑职护力不周,戚国公负伤,恐怕要到月中才能回京。” 说话间,赵明熠也拄著拐,一瘸一拐地被个小黄门搀扶著进来。 “陛下,臣总算活著回来了。”赵明熠撩袍,想要行礼。 王全嚇一跳,“哎哟,小郡王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快快扶著郡王。” 昌惠帝疑惑地看著他,“你这又是怎么了?” 经过赵明熠三寸不烂之舌的胡编乱造,说得殿內眾人瞠目结舌,仿佛跟著他的说辞,新潮迭起。 那海岛上如何惊险万分,潮浪有十丈高,怪鱼会吃人,差点將官船吞到鱼腹中。 “宗权再力挽狂澜,还是重伤昏迷数日,臣也是去江南大营,想著为演武场挑几个文武全才的將士,没想到会遇到这么惊险的事。” 昌惠帝深信不疑,“宗权,可有大碍?” 铁衣低头,生怕露馅,“已休养一段时日,还是不大好,是以回来的途中便慢了些。” “无事,你自去迎他,务必要確保他途中安全。” 得了昌惠帝的吩咐,铁衣领命离开。 事情传到四皇子耳內,他倒是不信,“派人去打探实情,儘快来报。” 第161章 戚家要没落了?(设计谋,引火烧身) 他让温时玉去江南,从中作梗,再转移戚修凛的注意。 事情倒是办的好,却也有美中不足,那就是没有一举要了戚修凛的命! 四皇子再运筹帷幄,此时也难免心焦。 他清楚,戚修凛真要伤重,那此时就是要他死的最好时机! 从傍晚等到次日晨曦,那侍卫才匆匆返回。 “回殿下,情况属实,卑职跟著戚家的人一路往回,到了离京都百里之外的涿州,见到了戚修凛,他的確面色苍白,连走路也需要被人搀扶著。” 四皇子抚掌大笑,“好,好得很!” 他在房內来回走动,戚家从权臣到如今的式微,一切有跡可循。 待戚修凛死后,戚家就彻底在大晋没落。 “殿下,可要属下派人前去……”那侍卫做了个抹杀的动作。 四殿下微笑,“调集死士,这次,我要他躺在棺槨中,同他父亲祖父那般回京都。” …… 寿安宫內,孙太妃面露诧异,“你是说,宗权身负重伤,如今还在途中?” 房嬤嬤点头,“正是,王全的乾儿子,小德子说漏了嘴,戚家就这么一个子嗣了,若真出了个好歹,戚家岂不是就此止步了。” 太妃面色凝重,当初,她拿了徐二做饵,跟宗权做交易。 也是为了让他护著太子,平安登上皇位,是有人不想让宗权扶储君,才屡次下狠手。 她如何不知,是谁按捺不住了。 “还有一事,大理寺的温时玉也牵连入內。”房嬤嬤道。 太妃皱眉,当初七皇子被贬为庶民,十三被幽禁,可都离不开他的精心谋划。 这一切,她心知肚明,只做壁上观。 若温时玉能选对枝头,便是大晋的良將,若不能,朝堂爭斗,牺牲几个棋子,也是常有的事。 “將那萧副统唤来,本宫有事吩咐。” 房嬤嬤领命离开。 天际,响起了一道惊雷,白光闪过,映著窗前那道略显单薄的身影上。 卿欢坐在窗前,怔怔的看著外面雨水哗啦而下。 罗氏给她拿了件披风,裹在她肩头,“你这刚出月子没多久,吹不得风。” 卿欢並未挪动分毫。 她想起了戚修凛走之前,与她说的那番话。 “这一切都有人在暗中密谋,那人想要你的命,是因他知晓你的命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所以我绝不会让他在皇城中安稳,定要他露出狐狸尾巴。” 卿欢问了戚修凛,“可是四皇子?” 戚修凛頷首,“正是,他心术不正,这种人,拥有兵权,对大晋的百姓来说,如在头顶悬了一把剑,陛下对他顾念著几分父子情意,不舍动手,那便由我来。” 所以卿欢继续留在淮扬,等那边尘埃落地,他会回来接她。 可她心中不安。 一整日眼皮都在跳动。 “母亲,以后我回了京都,你也不得不再回侯府,母亲可会怪我?”她拉扯著罗氏的衣角。 罗氏抚著她的发,“傻孩子,天底下哪有母亲会怪自己的孩子,只要你好,母亲也就觉得开心,如今你有了潮儿,可万不能再生出任何怯懦的心思,一定,要为潮儿博一个好身份。” 潮儿若是成为国公府的嫡长孙,那未来便是唯一的继承人。 罗氏为妾多年,身份卑贱,担心女儿走她老路,如今这一切,来得何其珍贵。 卿欢頷首,为母后,许多事更加由不得她。 而此时,涿州境內。 戚修凛入住在行馆,不时地有人进出,端出来的水盆亦是如血水一般。 “爷,眼下消息估计已经传到四皇子耳中,他定不会让爷轻鬆入京。”这侍卫也是戚家的家生子,唤做卫平,性子很敦厚,但身手不错。 戚修凛侧靠在榻上,用纱布將胸口缠住,做出重伤的模样。 他在杨阑和一眾淮扬官员的面前就曾做过吐血的假象,为的就是迷惑人心。 让他们以为,他在海战中受了內伤。 命不久矣。 他神色淡漠,只是在想起卿欢时,又露出几丝柔情。 潮儿出生,回京便要成为眾矢之的,他绝不会允许有人伺机伤害他的妻儿,哪怕对方是皇子。 …… 到了晌午,戚修凛便被搀扶著上了马车,继续往京都驶。 只是没走出多远便下了大雨,路上泥泞,不得已,就近在一处镇子落脚。 他下车时,吐血不止,甚至连路也走不了。 “来人,快来人,大人又昏迷了。”卫平扬声,立即有人上前,帮著將戚修凛一併扶到了简陋的客栈里。 接著便是混乱的看诊,换药。 待至稍晚些时候,天色越发的暗了,小客栈也没什么人来,外面又是大雨瓢泼,小二索性歪靠在柜檯打盹。 不多时,外间一阵马蹄声,有十来个披著蓑衣带著斗笠的男子从雨幕中出现。 “还有客房吗?我们是商户,有批货物淋不得雨,需要搬进来。”来人沉著脸,身形高壮,倒像是走鏢的。 小二战战兢兢,“有,有的,我这就给诸位安排。” 男人眼角有道疤,抬头看向二楼,脸上露出了阴鷙之色。 一箱箱的东西搬到了楼上,待小二送了热水吃食,便被赶出去。 小二骂骂咧咧离开。 到了半夜,客栈陷入寂静,原本守在戚修凛房外的侍卫闹肚子,“哎哟,我这晚上不知吃了什么,肚子疼的厉害,你先顶一下,我去去就来。” “不行,我也腹痛,你顶一下。” 两人推搡,谁也没留下,一併去了茅房。 之后,走廊尽头的房门打开,几个彪壮的汉子快步到了这边,用竹筒吹入迷烟,推门而入。 刀光一闪,便狠狠地劈向被褥间。 第162章 四皇子恶行败露(下章欢儿回京,潮儿归宗) 但转瞬,汉子愣住,掀开被褥,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遭了,上当了。”转身之际,才发现,原本该垂死的人,完好地站在身后。 戚修凛目色幽深,手中长刀直指著几人,卫平也带了人,將房间包抄。 那几个死士见此先是怔住,隨后意识到被骗了,双目圆瞪,挥起兵器便衝过去。 夜间寂静,这金石之音也格外的清晰,小小的客栈里,廝杀声,桌椅板凳砸在地面的声音,仿佛地牛翻身。 嚇得一楼看护的小二从床上惊了下来,外出一看,有个黑影径直撞破了栏杆从二楼摔落在他眼前。 正是白日里过来打尖儿住店的鏢师。 只见地上红白之物,脑浆迸裂,嚇得小二捂著嘴差点吐出来。 许久之后,打斗声渐止,铁衣让人打了水清刷地上的污血。 刺杀的人除了从二楼摔下去后再无气息的,其余还活著,被捆绑手脚堵住嘴,防止咬舌自尽。 戚修凛眸色深沉,这些人身手矫健,不是寻常练家子,出手就是要人命的杀招,是死士才会用的手段。 一番搜查,也没能找到证明身份的东西,但戚修凛早有应对之策。 “铁衣,你即刻回去稟告陛下,就说我途中遇刺,不幸身亡,再去准备一件棺槨,用棺槨运送我进城。” 卫平怔住,铁衣也摇头。 “这,太不吉利了。” 戚修凛拧眉,看向他们,“你跟著我上战场见了多少死人,何时学会这一套,让你做,你就去。” 见爷决议如此,铁衣只能照做,只找了件寻常棺槨,在底部凿出空心方便呼吸。 戚修凛便躺进了棺槨中。 而萧凌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已经盖上的棺槨,他难以接受这一切,疾步上前,扣住棺盖。 “怎么回事?” 铁衣哽咽,“国公爷……本就伤重,还遇到了刺杀……” 萧凌脸色不好看。 而铁衣和卫平为了演戏更逼真,想了无数伤心之事,硬生生逼红了双眼。 …… 棺槨一路护送去了京都,刚进城,铁衣並未回国公府报丧,而是將棺槨停放在了皇城不远的別院。 这消息传到昌惠帝耳中时,皇帝怔住,“你再说一遍?宗权怎么了?” “陛下,有人刺杀国公爷,且那些人也不知是何人豢养的死士,招数狠毒,趁著国公爷身弱体乏,钻了空子,可国公爷伤重,也只有淮扬的几位官员知晓。” “还请陛下为国公爷做主,查清到底是谁要害人性命,国公爷垂危之时一直惦念陛下。” 昌惠帝神色哀慟,被王全搀扶著,坐在了龙椅上,“朕定会查清此事,宗权是朕的肱股之臣,有人想要他的性命,便是与朕为敌,与大晋作对。” 话毕,便起身,要去瞧一瞧宗权最后一面。 铁衣抹了下眼角,垂著头,再说不出半句话。 皇帝换了便装,亲自出宫,並未告知任何人,到了那处別院时,果然看到了正堂里停放的漆黑棺槨,四周冷风寂寂。 他神色一顿,眼角便溢出几滴溷浊的泪。 “陛下,请您去內堂,此处风大,您龙体重要。”铁衣躬身,在前带路。 王全便搀著昌惠帝一步步朝著內堂走,待至內堂,拨开珠帘,皇帝看到臥躺在窗边小榻上的青年,不由得瞳孔一震。 …… 这件事,並未告知旁人,只有皇帝与禁军副统领萧凌知晓。 而四皇子作为暗杀者,得知戚修凛身死,且是用棺槨运送回来时,垂眸低笑。 像是终於了却了一件心头大患。 “卑职一直候在客栈外,里面有打斗声,那些死士被捕,不过后来就听到哭声,戚家的侍卫就去找了棺槨,想必是死透了。” 但四皇子还是不放心,“你亲自去打开棺槨,看一眼,若真是他,便回来再报。” 那人是他的心腹,当即领命。 三更天后,庭院阴风惻惻,偶有低声哭泣,显得十分压抑,一道黑影潜入其中,在后院放了把火,看守棺槨的侍卫尽被引去扑火。 黑影用隨身带著的器具撬开了棺槨,先是看到一双脚,接著是蓝色的袍角,黑影暗暗惊喜,便继续往上看。 却瞧到一双瞪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 “好小子,你可算来了。”铁衣抬脚,猛地踹向对方心口,直將人蹬翻出去。 那人意识到不好,忙起身要逃,却见堂前不知何时,围了乌泱泱的侍卫。 侍卫散开,便看到一身寻常衣袍的帝王,冷著脸缓步走出。 昌惠帝见过这人,他是老四府上的骑射先生,早前在赛事上见过。 “是老四让你来的?”帝王满脸怒气,话毕,抽了侍卫的刀,横架在了那人脖子之上。 那心腹到了此时,自然不会承认是受命於四皇子,还在狡辩,“陛下,並非四皇子,而是卑职,卑职早已投奔了太子,是太子……” 刷的一声。 昌惠帝砍下他一条手臂,见著他倒在血泊中哀嚎,眼底迸出阴翳。 “还要污衊太子,罪该万死,你若说实话,朕给你留个全尸,否则,诛你九族,牲畜不留!” 那人猛地抬头,脸色惨白,却是呼哧呼哧喘著粗气,九族之前,他没有任何选择。 帝王要是起了疑心,就算他否认,恐怕也不会再相信四皇子了,他为求自保,如此做也是不得已。 “……是,是四皇子让卑职前来探一探,戚修凛是否死绝了。” 昌惠帝恼恨之极,竟失手將长刀刺入他心臟。 內堂,戚修凛拧眉,没想到皇帝年纪大了,还变得沉不住气。 …… 夜间,文蔷睡得不踏实,窗欞乍响时,她猛地翻身,看到跃入窗內的身影,便从枕下翻出让人特意打造的弓弩。 “你再靠近,我便动手了。” 暗影不为所动,走到光亮处,那张俊美的脸上噙著笑,“你不捨得动手。” 文蔷皱眉,毫不客气地扣动机括。 箭簇擦过他脸庞,划出血痕。 四皇子慍怒,上前夺走了弓弩丟到一边,扣住她下巴,“文蔷,你想杀我?” “杀不得?你这种登徒子,披著偽善的外衣,其实骨子里都烂了吧,夜闯我闺房,想坏我名声,我杀你也是应该。”她愤怒不已,因为没有功夫傍身,轻易就被他制服。 四皇子非但不气,反而道,“我不顾危险,漏夜来看你,你就这么想我死,你真是让我伤心。” 他低头,看著她的脸,忽然將她抱起来,坐在他大腿上。 “但我不跟你计较,因我今晚很开心,以后阻挡我的人,便又少了一个。”四皇子大手往下,拂过她挺拔胸脯,沿著她婀娜曲线落在平坦的小腹。 不禁畅想,这里要是真的怀上他的孩子,是什么样子。 第163章 归心似箭(幽居高墙) 文蔷身上穿著寢衣,屋里又格外暖和,她心头紧张挣扎起来,便出了不少汗。 滑腻腻的格外难受。 四皇子的目光变得幽深。 原本抚她小腹的大手往下,撩开她裙摆,钻入其中,一点点碾磨她细腻的皮肤。 这般亲昵,早已超越了文蔷心里的底线。 她双目通红,犹如泣血,“你若敢轻薄於我,待来日,我定会让父亲亲手砍下你的头。” 他顿住,深深看著她,“你就这般恨我?” “恨你?没有,只是我清清白白不能叫你玷污了。” 她性子活泛天真,往日总会跟在他身后雀跃地看著他,几时变得如此冷漠,那种眼神让他心中一紧。 “若我鬆开,再次提亲,你可愿嫁我?”四皇子目光灼灼锁定她的面庞。 文蔷知晓他看似温和实则是偽装,不敢激怒,假意迂迴,“我可以让父亲考虑,这事儿总得跟双亲说,四皇子,这里是赵王府,请你快些离开,被发现的话,大家都別想好过了。” 他仔细打量她,似要找出她隱藏的漏洞,但想到来日方长不急於一时。 便索性鬆开她。 文蔷弹射离开,抓起外袍裹住自己,甚至不住地往她的小弓弩身边凑,便再次激怒他。 他冷声道,“你怕是根本就没想过要考虑,只是想將我打发出去。” 说时还不住靠近,浑身冰冷的气势让她心中狂跳,弯腰,伸手去捡弓弩。 他却快她一步將弓弩踢开,直將她拽过来,压在床上,闷头啃咬她脖颈,牙齿抵著血管,好似要咬破,喝她温热的血。 这样才能彼此融为一体。 便是这时,房门被敲响,“文蔷,刚才侍卫说府里进了偷儿,你这边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文蔷小脸发白,想张嘴,被四皇子的大手捂住。 她呜呜叫唤。 四皇子拧眉,“別乱说,除非你清白不想要了,正好我趁此机会娶了你。” 文蔷使劲摇头,勉强镇定下来,“我没听到,堂兄你赶紧去睡吧。” “那成,你自己小心点啊。”赵明熠擎灯,身后的嬤嬤放了心,转身,却看到地上几只脚印,驀地瞪大了眼。 嬤嬤指著地上,“公子……” 赵明熠眯了眯眼,看向窗欞,自然也瞧到被踩的痕跡,他嘘了一声。 “文蔷,母亲这几日夜里总是头疼,也睡不好,你穿好衣裳,跟著嬤嬤去母亲院里,陪她说会儿话。” 榻上,被男人紧紧压制的文蔷张嘴就说,“好,我马上起来。” 四皇子不悦,但也只能让她起身,隨后文蔷逃跑似的衝到门口,拉开房门。 看到站在廊下脸色阴沉的堂兄。 “我,我这就去。”文蔷前脚刚跟嬤嬤离开。 小院外面就围满了王府的侍卫,连墙头都是弓箭手。 他一脚踹开房门,看到正在整理衣襟的四皇子,目眥欲裂地衝过去,抄起瓶就往四皇子脑袋上砸。 四皇子躲闪开,与赵明熠在房內拳脚相向。 赵明熠发了狠,只知这人要毁了他妹妹的清白,下手毫不留情。 “四殿下走错了吧,我谅你有眼疾看不清路,今日就作罢,要是再有下次,我这王府的弓箭手必会將你射成筛子。” 他冷沉著脸色,出言赶人,也清楚,此刻宗权那边估计已经有了结果。 四皇子並不多说,脸上一闪而逝的志在必得。 让赵明熠气得差点跳起来。 但四皇子前脚刚离开赵王府,绕出长街,远处乌泱泱的一群人围过来。 “五军都督府奉旨拿人,四殿下,请跟我们走吧。”都督府校尉上前,抬手,几名衙差便要上手。 四皇子猜到原委,依旧端著皇室架子,“本殿何错之有,都督府这是要无詔而为?” “四殿下这就是圣上的意思,抓紧时间!”一行人衝上来,钳著四皇子,径直將他带到了衙署。 衙署內。 皇帝心力交瘁,戚修凛重伤是真,经太医诊治,几乎命悬一线。 此刻青年撑著一口气,將关於四皇子刺杀的证据,包括袞州操练私兵的事,全部摊开在桌上。 包括赵明熠回京之后想尽办法去见了十三,言语刺激,从她口中听说了当年为何要阉了宋秉礼。 原是宋秉礼有个义姐,在先皇后身边当掌事姑姑,却被年少的十三推入池中淹死。 为此宋秉礼恨毒了十三,而宋秉礼每年与京都贵人送去一笔银钱,便是送到了四皇子府上,用於私下招兵。 皇帝看过之后,拍案怒喝,“这个混帐!竟如此胆大妄为。” “正因如此,臣的妻子在北境遇袭,如今还在庄子休养,无法回京。”他一边说,一边催动內力咳了口血。 铁衣和卫平忙搀扶著他。 皇帝让他赶紧坐下。 不多时,四皇子被押送到了都督府,他倒是坦荡,毫无慌乱,只在看到坐在堂內的帝王时,皱了皱眉。 “父皇,您怎么会在此?宗权?你如何受了这么重的伤?”四皇子面露担心。 戚修凛不语,神色冷漠。 昌惠帝將那些证据,砸在他脸上,“看看吧,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朕以为让你去袞州歷练一番是件好事,却没想到你背著朕招兵买马,你想做什么?想造反?” 四皇子捏紧拳头,俯身捡起帐册,书信。 那些证据將他钉死,但他却死咬著不承认。 “父皇,儿臣冤枉,父皇忘了?这些兵卒是驻守袞州的宋將军所留,若说招兵,儿臣万万不认。袞州地势要紧,歷来也是兵家常爭,是以儿臣想著每年募兵多招一些,连那奏疏都已经写好呈送给了父皇,难道父皇没有看到?” 四皇子跪下,言辞哀切,似真的被冤枉。 戚修凛定定看著他,拧眉,转而看向立在皇帝身侧的王全。 若四皇子真的写了奏疏,陛下不可能疏忽以至於没有看到,唯有一种可能,王全从中做了手脚,藏匿或者故意不让陛下看到,以此造成偏差,给四皇子製造机会。 可,他为何要帮四皇子? 王全垂头,宽慰著皇帝,“陛下,袞州每月都会送来奏疏,四殿下借著奏疏与您诉说袞州风土,还有好些呢,要不,奴婢去取来,您翻阅看看?” 昌惠帝頷首,疲乏地摆摆手。 之后,王全將有关袞州的奏疏全部取来,还真就翻出四皇子关於多募兵的奏疏,不过,奏疏上说是五万,而並非戚修凛所查到的十万。 “你的人,出现在別院,说是奉了你的令,去查看宗权的生死,又是怎么回事?” 昌惠帝问出这句话。 戚修凛心里一沉,便知,这件事只怕不能往重了判。 最重要的人证已死,更多细节无法问出,四皇子稍作狡辩便能从轻处罚。 “儿臣早些时候与先生起了衝突,先生想让他外室之子入营,儿臣没有应下,他许是怀恨在心,故意污衊儿臣。” 一番陈情,倒真让帝王露出几分悲悯。 只是四皇子勾结宋秉礼,私下掌控银矿,而银矿又与戎狄旧部息息相关。 这一遭,却是无可狡辩。 “四皇子赵祈之,交通外臣,虐害黎庶,经三司会审,罪证昭昭,削去袞州祈王封號,罚没岁俸,褫去兵权……” 最终高墙圈禁。 至於大牢內的温时玉,因无证据,证据他私下与四皇子结交,便被释放出大理寺。 …… 京都夤夜。 戚修凛去了大理寺天牢,让铁衣餵给宋秉礼一瓶药。 药效发挥很快,没多久,宋秉礼便嗓子一阵滚热。 “事已至此,你还有何话可说?”戚修凛看向他,他衣著灰败,但神色熠熠,丝毫没有即將赴死的惧意。 戚修凛后来得知,岛上生產之后难產而亡的妇人並未投入海中餵鱼。 而是在后山挖坟葬人。 宋秉礼为何如此? 他身上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无话可说。”他闭上眼,怀中抱著牌位,嘴角含著笑。 “乌兰是你何人?”戚修凛话音刚落,看到他驀地睁开眼。 便知问对了。 宋秉礼拨开脸上乱发,似乎说起这个名字也要將自己整理妥当。 “你连阿姐都查到了,可见你也並不是那么相信太子和皇后是无辜的,那大人,可要仔细地查清楚。”他咧嘴笑笑,然后兀自说起了故人。 说他是孤儿,被王全收养之后,进宫遇到了先皇后的婢女乌兰。 乌兰也就比他年长五岁,给他吃喝做衣裳,说他像她在宫外的弟弟。 “后来,我想考取功名,阿姐也被先皇后允许放出宫,可是十三那个贱人却把她推到了池水里。” 宋秉礼说完,抱著牌位蜷缩成一团,后面的话几乎是喁喁自语。 戚修凛再问,他便什么都不说了,只剩啜泣。 看的人心里酸溜溜的。 出了大牢,铁衣道,“这宋秉礼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勾结四皇子,也间接害了北境的无辜百姓,可看他那样又像是有隱情。” 戚修凛眸色沉沉。 “无论什么隱情,都不能以无辜者的生命为代价。” 戚修凛说完,咳嗽几声,催动內力做出伤重矇骗御医,也让他耗损了些精气。 但他並未在意,吩咐铁衣备马,准备回淮扬。 “您现在不宜长途跋涉,还是卑职和卫平去接侧夫人和小世子回来。” 他神色坚定,“我亲自去。” 天色泛出鱼肚白的时候,戚修凛便策马,带了十数侍卫。 中途换马不换人,连赶了七天行程,抵达淮扬。 江南到了春日,总是淫雨绵绵。 潮儿出了月子,长势跟那路边的柳条儿一样抽枝发芽,刚两个多月的孩子,居然比同龄人还要壮实一些。 “还是娘子的奶水充足,这才將小公子哺得白白胖胖。”新来的嬤嬤在淮扬一带颇有名气,產妇餐食做的格外精致。 卿欢便將她收在院內。 刚说完,秋兰叫道,“小公子尿了……小公子便了。” 卿欢看著帐册,笑意盈盈。 她入了蔡家商会,便是以沈娘子的名號在商会与淮扬的商贾打交道。 她这手里,如今也有了些钱资,待回了京都开家酒楼不成问题。 且商会里有位沿海的林老板,与渔民合作,她若开酒楼,他答应可以成本价合作。 “娘子,杨夫人邀您去太白楼听戏,小廝送了邀贴。”瓶儿把邀帖递过来。” 自她在杨府失踪,杨夫人格外愧疚,簪缨儿女皆是性情中人,倾囊相给,香韵阁的生意,不少都是杨夫人带来的。 卿欢自然不能驳了,餵了潮儿,便戴上帷帽出门。 几个侍卫隨在她马车一侧。 她前脚刚走,戚修凛后脚抵达。 国公爷风尘僕僕,面上不带疲色。 罗氏惊讶的看著他,隨即鬆口气,“欢儿刚出去,想必要小半日才能回来,宗权,你先坐著我让人去给你备些饭菜。” 他坐不住,“去哪儿了?” 秋兰怔怔的,傻乎乎道,“太白楼。” 便看到国公爷又一阵风似地离开了,当真是归心似箭。 第164章 躺在那只等著她开始 卿欢是到了太白楼,才知一同听戏的並不是只有杨夫人,还有商会的林老板。 林明录不过二十三,丧妻,家中有个幼子,为人倒还算周致。 知晓单独见面不妥,便由杨夫人做中间人,將开酒楼擬定的协议,置於桌上。 “听闻沈娘子不日就要与夫君一同回京都,沈娘子这般有胆识头脑的人定能有所作为,在下便斗胆先將这协议签好。” 林明录曾偶然听到沈娘子与蔡老板谈及生意,她虽是个女子,可有自己的见解。 他也见过沈娘子绘製的成衣款式,受到追捧也是理所应该。 如今生意不好做,且看沈娘子与那位京都的大人有些交情,他何不藉机攀上这高枝。 卿欢却並未答应,“此事不急,到时我会差人联繫林老板,毕竟渔业这块,还是林老板有路子。” “是林某唐突了。” 之后林明录便起身告辞,却没走远,反而若有所思地看著楼內。 “可惜了,她那夫君却不知何时回来,若她没有夫君……”林明录不由生了几分幻想,只不过终究是綺念,他摇头失笑。 身边的小廝道,“沈娘子那夫君总是在外,谁知会不会回来,这跑货的在外遇到个险事儿,死在外头也是常有的事,到时老爷嘘寒问暖,兴许能玉成好事。” 林明录恍惚了下。 她一直戴著帷帽,但隔著细纱,隱约看到娇媚的轮廓。 “叱,这大路是你们家的吗?站在路口閒谈,被马衝撞了算是谁的责任?”一名乔装打扮的侍卫语气不快。 他自是听到这些人背地议论他家侧夫人,胆敢肖想侧夫人。 戚修面具遮脸,此番神色阴晴不定。 林明录感到一股寒气直逼他后颈子,便訕訕离开。 马匹在门口低低嘶鸣,楼內的卿欢下意识转首,春日暖阳金灿灿,洒在那人藏青衣袍间。 卿欢撑案起身,声音微颤,“杨夫人,我忽然想起出来的仓促,小儿还未哺喂,眼下只怕受不住饿。” 知晓她院中有个嗷嗷待哺的婴孩,杨夫人表示理解,当即让人护送她出去。 卿欢出了太白楼,瞥了眼翻身下马的伟岸郎君,那一眼饱含无限思念。 看得戚修凛想大步上前,握住她的手。 不过此处人多,他生生忍住。 等卿欢上了马车,驶到人少之处,他撩开帘子便俯身入了车內。 许久没见,她倒是还算淡定,便是见到他,也没主动扑到他怀里。 戚修凛目光灼烫,见她不动,拧眉摘下了面具,“是我。” “我知晓。”她微笑。 他深吸口气,马车里香馥馥的,是她身上的气息。 “京都的事已经解决,四皇子被褫了封號,收了兵权,与庶民无异,余生都要被幽居在高墙里,至於旁的人,等你回了京都再去见。” 他坐在车凳上,挪到她身边,见她皱眉,当下心都凉了。 这是怪他来接的迟了?还是怪他来得不是时候。 卿欢胸口涨起来,那嬤嬤做的鱼汤膳食的確下乳,便是半个时辰不吃,也要用热帕子擦拭。 原本是要找个乳母,但她觉得多少让潮儿吃上一段时间,等半岁之后再断乳。 路上,他低声细语,她顰眉躬身。 到了別院也是直接去了內室,让秋兰去取乾净的衣裳。 戚修凛站在廊下,身子僵著,半晌动不了。 还是罗氏让人去给他备了热水让他先去沐浴。 …… 晚膳后,卿欢先哺了潮儿,再將孩子交给嬤嬤。 他早已沐浴更衣,薰香,乌髮披散在后背,坐在屏风外安静地等著。 卿欢餵养孩子的间隙,他已经从罗氏口中得知晓这些时日的事,包括之前从北境来到淮扬,未曾告诉他的一些细节。 她绕出屏风就看到他翻看书册。 “夫君,我……” 他合上书册,攒著淡淡的青叶气息,朝她缓步走来,“你如今的字写得愈发好了。” 卿欢唇瓣轻动,“我每日都要写字,会写十多种字体。” “你这个人,也愈发的好了。”看她与人交谈,坦然大方,毫无从前扭捏,从內到外换了个人。 就算没有国公府,在这世间,她要是真想活下去,也能按照自己的心思过活。 到了淮扬,她像游鱼入江河,颇为自在。 回到京都又要將她困住。 她脸颊一红,露出几分羞赧,一点点凑近,將裊娜身子挨著他。 “那会儿,你怎么不说话?”戚修凛问她。 卿欢想了想,应当是在马车上,她涨奶,胸口硬的跟石头似的,哪里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杨夫人邀我去听戏,我匆匆餵了潮儿,可能吃了点东西,这便……涨的有些难受。” 她耳尖緋红。 戚修凛呼吸一紧,忍著燥热,摩擦她依旧丰盈的后腰,“现在呢?” “好多了。” 他揽著她走到桌边,倒了茶餵她,又將京都的事与她说了一遍。 卿欢本想追问。 四皇子犯下这么大的错,陛下也只是褫他的封號和兵权,那些无辜枉死的百姓性命就不作数了吗? 可臣妇怎能私下妄议圣上,那是大不敬。 之后两人交颈相谈,她指节缠著他乌黑髮丝,“回了京都,也不知他们看到我好好地站在他们面前,会怎样惊讶。” “兄长和嫂嫂如何了?” 他一一回应。 除却徐知序颓靡了一段时间,后来也就渐渐回到正轨。 待时辰尚晚,两人脱鞋上榻,帐子放下。 气氛便有些闷热,卿欢刚想將脚伸出去散热,便察觉头顶罩下了隱影。 她咬唇,也不等他有动作,伸臂勾缠他脖颈。 轻柔的一个吻,点燃两人多日不见的思念。 戚修凛倒是学会了克制,知晓自己劲儿大,担心她没有恢復好,索性躺在那只等著她开始。 帐子里光亮不够。 她酡红的脸蛋像洇了两团胭脂,葱段似的手指拨开他衣襟,贴合过去。 外间湿凉的空气扑在窗子上。 里间却是仲夏一样热气腾腾。 许久之后,她双腿酸软,“夫君是伟丈夫,妾认输了。” 他轻笑,翻身捲起被子將两人裹住,一时间纱帐晃著,连同两颗心也上下起伏。 他能坚持一夜,便如打拳练剑,从不会觉得疲乏,军中也鲜有人能与他相较。 但这事儿可不能跟打拳相比。 她到底身子弱,没能坚持太久…… 事毕,戚修凛起身,没让秋兰送水,亲自去灶间打了热水,给她擦拭乾净,从箱笼里找了晒得浮软的被褥,换好之后才將她重新塞入被褥里。 经此一遭,她早就累极,窝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潮儿也是乖巧,竟也睡了个夜觉。 次日天还没亮,卿欢就觉得身后异常热。 这一回头才知是戚修凛,握她一缕髮丝,挨凑著抵在她身后。 昨晚已经放肆过,眼下就没再折腾她。 他柔声道,“天色尚早你再睡会。”便在她颊边亲了下,隨即起身。 潮儿恰好醒了,哼唧著要吃,嬤嬤已经用小被衾裹著他等在了门口。 但这夫人和老爷恩爱不已,她又不敢敲门。 戚修凛开门之际,便將潮儿接过来,那嬤嬤顿时愣住。 还未见过这般俊朗英伟的郎君,莫说是跑货的货商,说是京都的达官显贵都有人信。 潮儿饿了好大会,红红的嘴唇瘪著,嗅到熟悉的奶香,没忍住,呜哇大哭。 卿欢紧赶著便起身,慌忙解开了衣襟將孩子接到怀里,几息,便听到咕咚咕咚的吞咽声。 他背过身,咽了咽喉,自去倒了凉茶喝。 第165章 认祖归宗,其乐融融(有人欢喜有人忧) 军营中的男子就如同苦行僧,不见荤腥即便想,也不会太过执著。 但成婚后,鱼水一欢,连听到声音也能在脑海中构建出画面。 戚修凛闭上眼,不由得更加燥热。 潮儿吃饱喝足,打了个嗝,嬤嬤也没將他抱走,父子俩见面总要相处一阵。 他起身去了屏风后,看到卿欢正在整理衣带,伸手去摸巾子。 他將巾子递给她,视线往下一扫,看到她丰挺的身前。 似乎大了很多。 “难怪昨夜,总觉得与之前不同。”无论是手感还是轮廓。 卿欢一愣,猛地拉上衣襟遮住那整片细腻白皙的宝地,“哪有不同,是你错觉。” 她自己是能感觉出来,不然怎么会被个奶娃娃禁錮在宅子里,出门半个多时辰便能察觉胸口越来越沉重。 但她也曾忧心,因孕期而堆积的丰盈,现在还牢牢地黏在肚腹上。 “夫君可会觉得难看?”她咬著唇,拉过他的手,贴著依旧微微凸起的小腹。 只是比之前柔软不少。 戚修凛掌心之下,隔著衣衫揉捏几下,不免心旌荡漾,“哪里难看,我觉著还差一些,再多吃点,更好,以往你就是太瘦了,风若大一些都不敢叫你出门。” 卿欢脸红,拨开他胡乱摸的手。 两人便挨著潮儿,轻声说些话,潮儿如今两个多月,又是开春的季节,不愿被襁褓束缚,便整日穿著小衣小裤,厚实的小袜,连手上也套了罗氏亲手做的笼子。 便是怕他抓伤自己。 戚修凛將他抱在怀里,潮儿就直勾勾盯著他,咿呀著说了听不懂的话。 父子俩交心一般,你咿一声,他应一句。 卿欢在边上看著心头软乎乎,眼圈微微红了,背过身去擦拭眼角时,被他看到。 “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昨晚,我弄得你身体难受了,需要用药吗?”他想得多,將潮儿放下拉她到了身侧,直要去掀她的裙摆。 她嚇一跳,按住大手,“没有,是瞧你们父子这样,心里高兴。” 戚修凛嗯了声,沉默几息,又问,“那就是很舒服?” 卿欢抬头,看进他黑沉沉的眼底,顿时面红耳赤。 “不说了,洗漱一下待会儿用早膳。”她起身要走,原以为这一茬就算过去,谁想到了晚间,起伏间,他依旧执著於白日的问题。 被衾翻卷,卿欢热出细汗。 雪颈往后仰时,他俯凑过去,在她凝白上点缀浅浅痕跡。 待尝到一点香甜,之后就益发不可收拾。 …… 戚修凛来了淮扬第三日,便收整东西,动身出发。 临行,蔡芳沁和蔡明珠赶来相送,两人远远瞧到杨柳依依的河岸,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虽戴著面具瞧不清长相,可就是因为如此,才有更大的想像空间。 蔡明珠瞪大眼,“这人就是沈姐姐的夫君啊,只看背影,这淮扬怕找不出第二个郎君能跟他相比,沈姐姐好福气,就是他为何戴著面具?” 卿欢沉吟一下。 “他面上有痕,怕嚇著外人便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明珠嘆口气,“老天爷是公平的,让他手长脚长,身量挺拔,却给他一副丑面孔,沈姐姐辛苦了。” 惹得几人笑出声。 卿欢与蔡芳沁道,“待我去了京都,香韵阁分铺的事便交给我,你尽可放心。” 蔡芳沁点头。 眼见日头升起,不得耽搁时间,便阻了还想攀谈的堂妹。 “沈娘子,一路平安。” 道一声珍重,下次见面便不知是何时。 卿欢被秋兰扶上了马车,隔著窗子与她们挥了挥手。 马车缓缓驶离,沿著宽敞大道,迎著和煦春风,渐行渐远。 明珠看著马车,不由得泪水滑下来,她若得了空定会去京都寻沈姐姐。 但没有见到沈公子,也是一大遗憾。 回京因带著潮儿,走走停停,抵达京都时,已至月末。 国公府內。 戚夫人经歷过大起大落,心气儿都要散了,此时病在榻上,竟然吃不下汤药。 苏綺莹心生不耐,可又不能表现出来。 “母亲,您好歹將这汤药喝下去,这样病情才能好得快,不然兄长回来看到您这样又要伤心。”话音刚落,康嬤嬤慌张跑过来。 她喘著粗气,等了好大会才说出话,“老夫人,国公爷回来了,还带著……带著侧夫人和小世子。” 哗啦一声。 苏綺莹手里的药碗掉下去,摔了个粉碎。 什么?那徐卿欢竟然还真活著?竟还生了个孩子。 这怎么可能,她派人去过庄子,根本没发现徐卿欢的踪跡。 苏綺莹脸色难看,戚夫人却以为听错了。 “扶我起来,我去看看。”戚夫人掀开被子,由著康嬤嬤给她穿衣穿鞋,匆匆地往外走。 慈念堂前,披著绒白薄氅的柔美女子,怀中抱著个玉雪可爱的小男婴,身边是揽著他们母子二人的戚修凛。 一家三口,就这样忽然出现。 潮儿咿咿呀呀说话,对这个陌生环境有些不適。 或许是京都的宅院与江南不同,四四方方的墙高出许多,显得压抑。 戚夫人反应不过来,直到那婴孩啼哭起来,才疾步上前。 “宗权,你……这是你的孩儿?我的孙子?”她如何能信,一年不到的光景,那徐侧氏走的时候徒惹她烦心。 戚夫人只当她死在了外面,还想著帮儿子筹划娶妻,却没想到,她竟生了个孩子。 戚修凛頷首,“正是,我儿戚濛,之前是为了保护卿欢才一直让她在外休养。” “婆母,妾这些日子未曾近身侍奉,婆母身体可还康健?” 卿欢恭谦有礼。 戚夫人却仿佛没听到,凑近了去看那小儿。 只觉得那小鼻子大眼睛小嘴巴都跟宗权小时候一个模样。 她立时眼眶潮热,“好,都好,快些进来,这会儿风大可別吹著潮儿了。” 待去了慈念堂,康嬤嬤灵敏地让人赶紧准备膳食,又给徐侧氏斟茶。 而戚夫人则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抱在身前,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泪在眼眶中打转。 “可惜你父亲祖父不在了,若他们看到戚家后继有人,心里定然是开心的。”戚夫人抬头,看向卿欢。 见她乖巧站在那,昔日的厌恶早就在半年间消散得差不多。 “你坐吧,辛苦你了。” 为戚家诞下个大胖小子。 卿欢怔怔看著她,忙道,“不辛苦,都是儿媳应该的。” 戚修凛揽著她,“母亲让你坐,你就坐。” 他则站在卿欢身侧,指腹搭在她肩上,一副亲昵姿態。 苏綺莹听到动静,却久久无法出来,她调整不了情绪,做不出笑脸。 她只能躲在暗处,愤怒地看著他们其乐融融。 第166章 男人喘的好听(撒娇男人最好命) 自四皇子倒台,承安侯府受了牵连,有人在朝堂上弹劾承安侯与四皇子私下结交,被陛下厉声斥责。 承安侯百口莫辩。 昌惠帝念在他与戚家是姻亲,並未削了他的侯位。 但其余所享福泽一併取消,幸而徐知序在职期间勤恳,否则也要被牵连。 侯府从荣盛跌落泥潭。 承安侯如何受得住,动輒就是羞辱曹氏,“若不是你,侯府何至於此,我徐家百年基业尽毁在你这个蠢妇手里了。” 曹氏却觉得是时运不济。 “我蠢,当初也是侯爷自己答应的结交四皇子……” 承安侯没忍住,抬手甩了她一巴掌,“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提起来,本侯怎会听信你的话,若是太子因此对我有所迁怒,以后侯府才算彻底完了。” 一想到此,承安侯就气不打一处来。 偏此时,管事进来,稟道,“侯爷,大喜事啊。” “滚!”承安侯气头上,什么都听不进去。 管事囁喏著,“二姑娘回了国公府,据说还带回了小世子,如今戚老夫人欢喜得正要给小世子补办满月宴,这请帖都发到府上了。” 说著,管事將烫金的帖子递了过来。 曹氏眼前一,上前夺走,“不可能,怎么可能?” 承安侯重新抢回来,推搡开曹氏,低头细细地看,然后拊掌大笑。 “我的儿,我就知这女儿没有白养,总是能解救侯府於危难之时。”说著,承安侯便让管事去库房將所有的宝物取出,再备上吉祥的见面礼。 承安侯满面红光,曹氏面如土色。 话分两头,满月宴的帖子送到赵王府时,文蔷气愤不已,差点將帖子撕成两半。 “別乱来啊,你不去,我还要去呢。”赵明熠乐呵地拿过来,感慨於宗权终於正大光明的抱著娇妻回来了。 文蔷气得眼都红了,“凭什么,卿欢姐姐尸骨都未找到,他戚修凛凭什么在外头养了个別的女人,还生了孩子,算算时间,在卿欢姐姐刚失踪时,他就已经让那女子大了肚子,这般薄性的男子,不配得到卿欢姐姐的真心。” 他擼著袖子,要去打抱不平。 赵明熠拉住她,“胡扯什么,这孩子就是徐二生的,我见过呢,长得特备漂亮,跟徐二一样儿。” 文蔷看傻子似的望著他。 “你中了什么邪,你何时见的……”她顿住,脑海中想起来堂兄离京,说是去江南,而戚修凛也是去淮扬办差。 她后知后觉,“没骗我?” “骗你是小狗,真真的,徐二没死,之前没告诉你,是怕你守不住秘密,睡觉说梦话说出去,那岂不是给他们招麻烦。” 文蔷没听清,闷头往外走,跑出去就让小廝给她套马车,跟头驴似的,任谁都拉不住。 …… “这是太夫人送给小世子的长命金锁。” “老夫人找人特意抄的千字文描金帖,寓意文曲星庇佑。” 秋兰一一数著,屋里堆了不少好东西。 这棲云院重新恢復了生机,所有房间的摆著还与去岁一样,即便刚回来也能直接入住,也是因戚修凛日日叫人打扫。 满月宴定在了三月初,也就是十日后。 卿欢以为还要费一番波折,没想到格外顺利,顺利的让她心头有些不安。 看著慈念堂那边送来的东西,她眉宇轻折。 戚修凛因“伤重”,圣上特许他在家中养伤,他便多了些时间陪伴妻儿。 “在想什么?”他示意秋兰和瓶儿退出去,然后靠近她,从后拥著她的身子。 卿欢顺势靠在了伟岸的胸膛上。 “总觉得这一切太过顺遂。” 他对外说,她在庄子上休养,那些暗地里的人不可能没去打探。 但一点水没掀起来,仿佛在刻意压制。 戚修凛鼻尖磨她的髮鬢,“若有那不怕死的,儘管舞到我面前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呼吸都喷在她耳畔。 敏感的耳垂红了起来。 鲜嫩得让他觉得可口至极。 他低头,噙住一抹白皙,在舌尖辗转。 后宅没有他的允许,不会有外人进来,他才敢越发放肆。 “陛下让你在家中养伤,你还没告诉我,你伤在哪里,还有我看府上有宫中的御医坐镇,陛下似很重视,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比如,他用了什么法子揭穿了四皇子,依四皇子的縝密,不可能隨意轻信。 戚修凛嗯了下,“是伤著了,到里间我解开让你看看。” 她没有多想。 他刚解开外袍,握她指尖压在肌理结实分明的腹肌上。 “外面看不出来,伤在內里,你按一按。” 她听话地按了下。 戚修凛闷哼,却不是疼的,而是自骨髓里生出麻痒,男人喘得比女人还要勾魂。 卿欢脸颊更热,以为他在撒谎,用力按了下。 他的確有点內伤,是为了吐血更真实,是以她一按,便皱眉发出痛苦的轻哼。 “你,真伤著了,我去叫大夫来。”她急忙抽回手,转身欲走,却被他拉住,敞开环抱把人包纳进来。 高大的身躯微微躬著,脸颊也埋在她颈侧。 呼出的热气一下下地掠过卿欢细细的血管。 “不要大夫,要夫人亲我几下。”说完,倒是自己先红了耳垂。 卿欢愣住,也忍不住心头狂跳,她自是不知別的夫妻相处如何,但看身边,曹氏和承安侯,利益结亲,根本没有感情可言。 “亲不亲?”他还在问。 卿欢捂住他的眼睛,踮脚亲了一下,又快速地鬆开,动作却不及他快。 外间响起一通喧闹,秋兰拉拽不住这横衝直撞的县主,又担心她衝进去看到不该看的。 便扯著嗓子喊道,“侧夫人,国公爷,文蔷县主到了。” 卿欢推开他,红著脸整理衣裙,但胸口恰逢涨了,赶忙去抱了潮儿先餵上一阵子。 第167章 潮儿的身世(谣传) 文蔷一进来,看都没看戚修凛,直接去了里间,瞧到卿欢姐姐,还抱著个奶娃娃,正大口大口地吃著。 她跟做梦似的,掐了自己一把,疼的嗷一声。 “县主,抱歉,让你担心了。”她起不得身,怀里的娃娃揪著衣襟吃得正欢。 文蔷抹了把眼角的泪,凑过去,仔仔细细地看她,然后再去看孩子。 怕自己手脏,又用帕子擦了好几遍,才点了点潮儿的脸蛋。 卿欢感动不已,她没想到文蔷待她仿佛亲人,竟这般关心她。 “这是你生的娃娃?这么小,像个蹴鞠,不,像两个蹴鞠,头髮真多,皮肤也白……” 好神奇,果然如表兄说的很漂亮。 之后,卿欢將潮儿放在窗边的摇床上,轻轻摇晃著,文蔷坐在旁边,听她细说这一年来的过往。 文蔷唏嘘不已,箇中曲折听得她时而愤怒时而紧张。 但她一想到这些事都是四皇子策划的,內心生出无限心酸愤怒。 戚修凛知晓她们小姊妹见面有说不完的话,便自行离开。 “县主这些日子,一切可好?”卿欢见她手上不知何时弄了细小的伤口,便找了祛痕的药膏子给她抹上。 文蔷怔怔看著她,“不好,前些时候四皇子闯了我的闺房还被表兄看到了,表兄什么都没说我,可我却觉得对不住你们。” “这与你有何干係,別把旁人的错揽到自己身上,如今你只要继续往前看就好。” 卿欢拿著哄潮儿的拨浪鼓塞到她手里。 文蔷笑笑,“那我要是说,我想养几个面首,不招婿,不嫁人,你觉得呢?” 卿欢四下看了看,顺著她道,“县主欢喜就好。” …… “四皇子幽居高墙之后,柳贵妃也被打入冷宫,之前柳贵妃的儿子被掐死,也被重新拎出来调查,太子妃是被冤枉的,就是柳贵妃想给东宫泼脏水。” 赵明熠看著坐在书案后的男人,溜达过去,见他翻看著户部的卷宗。 就知他在查卢世隱的黄册。 他耸肩,“別看了,你找不到的,卢世隱这个人黄册上记载的很简单,我七拐八绕地从我爹那儿才套出几句话,还被揍了一顿,说我吃饱没事干,这卢世隱考试的卷子由先帝亲自批註,永寧四十一年,还曾特意將他召到了乾清殿,命卢世隱做先太子嫡子的老师,不过后来他家中父亲病逝,便要回家丁忧。” 也就是说,在卢世隱做小殿下老师的第二年,京都就发生重大的变故。 先太子勾结外敌,挖空国库,被废黜,然后起兵造反,被昌惠帝镇压,诛杀在城门。 “这件事,我爹不许我再查,好像是什么隱秘的事。”赵明熠感慨,“还有废太子,坊间没人敢私传,线索也就不多。” 戚修凛沉吟,圣上登大宝时候已是而立之年,昌和元年就开始大刀阔斧改革。 与废太子有关的人事,也基本上消湮在改革中。 “卢世隱那边问出什么了吗?”赵明熠问。 戚修凛摇头,“他只说是被宋秉礼劫上海岛,如今卢家中落,因为宋秉礼待他还算尊重,甚至给他结算银钱,他倒是一句恶话都未曾詆毁对方。” “那些证据,你打算怎么处置?” 矛头直指东宫和后宫,自然不能公之於眾,也不能呈给陛下。 “宗权,如果你不准备给陛下,那就烧了,这东西,留著终究是个隱患。” 戚修凛自然知晓这东西,是能摧毁戚家,他便焚了火盆,將一应信件丟进去。 但关於戎狄与太子勾结,陷害戚家,他反覆细看,终是从火盆中又捞了出来。 那些海岛上出生后便没了父母的孩子,对外只说是宋秉礼好人妇,幼子无辜,便安置在了朝廷的孤儿善堂。 …… 城中偏院。 曹氏看著依旧痴傻的女儿,猛地將她手中的纸鳶丟到地上。 “你就日日守著这些破烂过活,以后侯府真没有我们娘俩的地位了,徐卿欢那个贱人回来了,她也是命好,居然能生个儿子,以后国公府怕都是她的天下了。” 徐灵君垂眸,没做声,只是一双手绞著袖口。 “灵君,你若想翻身,就不能再这样下去。”曹氏握住她肩,使劲晃悠。 徐灵君溷浊的眼底,精光一闪,便再次昏暗下去。 到了晚间,轰隆隆地响起了春雷,她又哭又闹,“我要见二郎……” 丫鬟嬤嬤没办法,便摸黑去了萧家,从后门送了口信进去。 萧凌这一年来,为免父母操心,应下了娶妻,给萧家留个后,但母亲便不能再干涉他去外间见徐家大姑娘。 他一听口信,套了衣裳便出门。 到了別院,见徐灵君蜷缩在榻上,单薄纤弱的身板,缩成一团,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 他多少有些心疼,毕竟真心相待过。 “二郎,打雷,我怕。”她赤著脚下地,扑到他怀里,身上本就鬆散的衣襟敞开,露出粉色绣牡丹的肚兜,裹著白皙的胸口。 萧凌每次来看她,从未逾矩,这次,她伸臂缠著他,还用温热的身子不断地蹭过来。 他受不住。 “灵君,你先坐好,窗子怎么也不关上。” 徐灵君在他转身时,盯著他背影,忽然解了衣衫,褪下褻裤,赤条条地走过去…… “二郎,有些热。” …… 偏偏到了满月宴的前两日,京都传出一些流言蜚语,说是国公府的侧夫人,並未在庄子里休养,根本就是没有影子的事儿。 “既然没去庄子,那国公爷为何要对外说侧夫人身子不適去休养呢?难不成里头还有什么隱情?” “谁知晓呢,你们可还记得,三年前,新科状元游街散福,可是当著那么多人的面將钱袋子递给了徐家二姑娘。” 茶馆里,有人交头低语。 其中一青袍男子瞪著眼,“这是真的,我亲眼所见的,新科状元看二姑娘的眼神,可不像对待一般人。” 另一个紫袍青年打断他。 “这种话如何能乱说,这毁人清白的事做了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青袍男子嗤笑,“你是个怂蛋,胆小怕事,以前那二姑娘可是在儋州生活了多年,我在承安侯府有亲戚,人可说了,二姑娘不是侯爷接回来的,谁知道为了什么回到京都。” 茶桌间,谈论不休,甚至疑心那小世子並非国公爷的亲子,而是旁的谁。 途径此处,准备买些茶点的冬信听后,皱眉出去,凑在马车边,將这话又说了一遍。 车帘子挑开,温时玉面上阴晴难辨,双目泛著冷意地看向茶馆。 他当下后悔那日莽撞,原以为可以与她结成连理,没想到最后成了刺向她的一把刀。 第168章 挑拨他们夫妻感情 温时玉一面让人盯著这几个背后嚼舌根的男子,一面去寻了戚修凛,將此事告诉他。 戚修凛正准备两日后的满月宴,亲自去铺子取之前让匠人打造的一套头面。 还未出门便看到了温时玉,他表情顿时凝固。 “戚大人,在下有事相告。” 温时玉与四皇子勾结,也曾助紂为虐,但念及他没有害人性命,且在危难中数次救了卿欢,他便在这次风波中將温时玉的罪证压了下去。 但这不代表,他们之间有什么共同话题。 温时玉神情焦急,凑近几步,低声道,“是关於徐侧氏,你若不想两日后的满月宴上,让她面对非议,便儘管跨出这道门。” 戚修凛拧眉,在旁的事上他大可不予理会,但这件事,不得不慎重。 铺面的后院厢房,庭院有侍卫把守,房內的戚修凛肃容看著他。 “你说,怎么回事?” 温时玉道,“徐二养在江南这件事很隱秘,知晓的人不多,但她不在庄子上这件事,却很容易就能探查到,如今暗中有人借题发挥,想要以此来抹黑小世子的身份。” 闻言,戚修凛震怒,他性子沉稳,很快镇定下来,开始思索如何应对。 而温时玉同他所想一致,“此时万不可抓捕那些造谣者,会落人口实,让旁人以为国公府就是在遮掩,依我之见,谁是得利者,谁便会主动跳出来,戚大人不妨再等等。” 的確如此,抹黑潮儿的身世,对谁能有利,无非是不想让满月宴顺利进行。 待至晚间时,卿欢对此事並不知晓,她刚將潮儿哄睡著,便看到苏綺莹满面愁容的立在院中。 “嫂嫂,我想同你说些知心话,但又觉得唐突,不知该不该开这个口。” 卿欢知晓她心思,无非是说些捻酸的话,故意让人闹心,但应付她几刻也没问题。 “去偏房吧,潮儿已经睡著了。”卿欢笑笑,让秋兰去备茶水果点。 秋兰自是不情愿,一个国公府的养女,如今早就过了嫁人的年纪,还赖著不走,是真將老夫人当成自己母亲了吧。 偏房內,苏綺莹欲言又止。 “綺莹妹妹有话直说。”卿欢语气很淡。 苏綺莹上前一步,似乎不愿被外人听到,刻意压低了声音,“嫂嫂,綺莹知晓不该说,可眼下,却是不得不告诉嫂嫂,数月前,兄长从外面带回一个与嫂嫂长得极为相似的女子,养在別院,前些日子,兄长忽然將人打发走了,可兄长却是留宿在那女子院中了。” “嫂嫂,我想著这件事不能瞒著你,总要叫你知晓才好。” 说著,苏綺莹上前拉著她的手臂。 被卿欢不动声色给推开,“她如何与我有什么干係,綺莹妹妹若是閒来没事,便学著如何管家,如今你兄长回来,念及你是苏先生的女儿,也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她愣住,“你在北境,可是见过我父亲?” “苏先生胸襟宽广,在北境多年,不计个人得失,为何你总是錙銖必较呢。”卿欢原本想给她留有几分顏面,但看样子,她根本不领情。 还要来挑拨她与夫君的关係。 苏綺莹脸色难看,內心愤懣,却故作委屈,“我是为嫂嫂著想,担心日后发现这件事再与兄长闹出矛盾。” “我与夫君感情甚篤,他有任何事都会告知我,就不劳綺莹妹妹费心了,秋兰,送綺莹姑娘回去。” 卿欢转身坐在交椅里,取了茶盏啜饮几口,姿態淡然,似乎並未將她的话放在心上。 秋兰上前,“请吧,姑娘。” 那苏綺莹微怔,隨即面色青红交加,扭头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放弃对戚修凛的心思,就算到了此刻还想著挑拨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你派人跟著她,查查她这些日子在忙著什么。”卿欢记得,那日回来便没见到苏綺莹,之后好几次请安,也未看到她,问了丫鬟说是姑娘总是出门。 在这京都,苏綺莹能认识谁,何至於往外跑。 秋兰应下,著人去办,前后只半个时辰便回来稟告。 “侧夫人,苏姑娘去了城中一处很偏僻的院子,据跟过去的侍卫说,那院子里还住著个年轻貌美的娘子,却是个怀了孕的。” 卿欢心头泛起不安,这连日来她心绪不寧,眼睫跳动,在听到有孕的娘子时,忽然愈发不安。 待至晚间,戚修凛回来,瞧她坐於妆奩前,柔静的侧脸,白皙莹润,只是顰眉思索,手里的篦子半晌都没动。 他接过篦子摆在桌上,替她拆解髮髻,“是潮儿闹你了?” 卿欢回神,扯出笑容,“没有,他向来乖巧,如今婆母寻来的乳母也会哄孩子,潮儿在她身边倒是睡的安稳。” “嗯,侯府那边你也宽心,我安排了人进了侯府,曹家势落,如今也翻不起多大的水。” 戚修凛安排妥当,加之卿欢母凭子贵,地位甚至越过了曹氏。 承安侯也不敢慢待罗氏。 卿欢心不在焉,侧首便看到桌上果盘里顏色鲜亮的小果子。 此时正是红樱盛產的季节,他特意从外面让人购了些。 戚修凛握著卿欢的手,走到桌前,捏起一颗递到她唇边,“尝尝。” 红果入朱唇,轻嚼慢咽,几滴艷红的汁水粘在她唇瓣,似给她上了层淡淡的口脂。 偏偏卿欢毫无所觉,探出舌尖將那果汁捲入口中。 “甜。”她眉宇舒展,澄澈的眼底满是笑意。 戚修凛心潮涌动,难免生出旖旎心思,“等你给潮儿断了乳,用这樱桃酿些酒,以往我在北境便做过,清甜且不易醉人。” 说著,他便又往她口中送了几颗。 “我在儋州做过桑葚梅子酒,夏日若不劳作便躲起来,跟秋兰一起喝上几盅,又不能被嬤嬤发现,不然她便將罐子摔碎。” 她说的轻巧。 戚修凛听得心疼,轻揽她肩侧,鼻息相磨,唇瓣也差点贴在一起。 “在我这儿,你想饮多少都有。” 她笑,“我还未酩酊大醉过,恐怕酒品不好,醉了要耍酒疯。” 他一手抚她脸颊,一手握她细腰,才发现,从淮扬回来之后,她好像瘦了些,不过腰肢依旧丰软。 戚修凛不免想著,调皮的卿欢躲起来贪杯饮酒,是什么模样。 他倒真想看看。 “可以,你醉了,在我这儿做什么都不为过。” 第169章 贗品终究是贗品 苏綺莹来寻她这件事,她到底没告诉戚修凛,沐浴时,还在想著別院里那个有孕的女子。 她洗净后,起身擦拭,浑然没注意身后有人靠近。 戚修凛已脱了外衣,只著了件里衣,身上带著淡淡的果酒味。 她惊异地回头,“夫君,你饮酒了?” 好端端的喝什么酒。 “只是洒在了衣袍上,並未真的饮了,你不是馋那果酒。”他这意思是將自己身上撒上酒水,靠近她,好解馋。 卿欢失笑,“哪有这样的,只是闻著味有什么用……” 他迥劲的双臂已托抱著她,將人放在了靠近浴桶边的桌案上,厚实的大手也按在她泛著湿气的髮丝。 卿欢正要说话,他抬手按著她唇瓣。 “待会儿你就知这酒味好不好闻。” 高大的身躯伏下。 湢室浴桶里的热气早就散开,但卿欢却是越来越热,鼻息也都是从清淡到浓郁的酒香味。 混闹之后,她睡得更熟,戚修凛拂过她汗湿的髮丝,眸光深沉。 次日,戚修凛再次出门,没多久,秋兰匆匆过来,附耳低语,“苏姑娘又出门了,还是去了那处院子。” 卿欢深吸口气,“嗯,安排马车,我过去看看。” “您要亲自去吗?万一她设下什么陷阱怎么办?” 秋兰知晓苏綺莹的心思,也担心她背里耍阴计。 “明日就是满月宴,她要真想做什么,今日恐怕还会有动作,潮儿这个嫡长孙的身份,一点岔子都不能出。”她唤瓶儿取来了披风,穿戴好,带著几个侍卫从后门离开。 一路去了侍卫口中的庭院。 苏綺莹带著的小廝见到她,嚇得慌忙从车辕跳下来,口中支吾,“侧夫人,您怎么来这儿了?” “苏姑娘能来的,我就来不得?这院里住著谁?”她冷声质问。 小廝心虚,不安道,“是位有了身孕的女子,早前,早前国公爷曾经带到府上,不过后来就打发出去了,小的也不知怎么回事,还请侧夫人饶了小的。” 他嚇得跪下叩头。 卿欢隱约猜到什么,让侍卫用刀尖撬开了门锁,一行人便这么闯了进去。 但动静很轻,並未惊动內院厢房里谈话的两人。 “我只告诉你,明日你无论哭也好闹也罢,只管將矛头对准那侧夫人,休要去攀咬我兄长,且你这腹中的孩子,谁知是哪个男子的。” 是苏綺莹的声音。 依在窗前榻上的女子抚著硕大的腹部,看样子已经足月,即將生產。 “这个孩子,自然是国公爷的,我之前被爷带回了府上,那晚爷醉了,踏入我的房內,云雨之后便有了这个孩子,姑娘若是不信,也不会帮我了。” 卿欢听得这句话,整个人身形一晃,再定睛去看。 那女子眉眼当真与卿欢有几分相像,但细看还能分辨清楚。 “休要胡说,我兄长才不会碰你这种女人,他连我都……”苏綺莹气得说不出话,这女子找上她的时候,说是能帮著离间国公爷夫妇的感情,方便她趁虚而入。 却没想到,会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女子娇媚的脸上泛著笑意,“苏姑娘莫气恼,我的目的並非嫁给国公爷,让他认下这个孩子,只是同为女子,我实在不忍见你如此伤心,待她二人感情生了罅隙,你不正好顺势而为?” …… “是吗?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房门被驀地推开。 温雅端庄的女子迈步进来,摘下兜帽,露出那张娇艷的面庞。 苏綺莹怔怔看著她,“徐卿欢!” “如今倒是连装也不装一下了,连名带姓地唤我,也不称嫂嫂了,苏姑娘,你打的一手好算盘啊。”卿欢抬手,几个侍卫带刀进来,其中一名侍卫搬过来个凳子摆在她身后。 待卿欢坐下后,掀了下眼皮,覷著那女子。 “贗品终究是贗品。” 那女子並不慌乱,反而起身,朝她行了个礼,“侧夫人,妾也是夫君房里的人,夫人即便说妾是贗品,也改变不了夫君宠爱过妾的事实。” 苏綺莹白著脸,已如强弩之末在顽抗,“正是,兄长將皎娘带回府上之后,倒是宠爱有加。” 徐卿欢眼神凉薄,或许是近朱者赤,这一眼,倒有了几分戚修凛的气势,有些骇人。 “我问你了吗?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话毕,卿欢便起身,吩咐道,“將她们两人软禁起来,没有我的允许,一步也不许踏出去!” 苏綺莹顿住,忽然上前,愤怒道,“你凭什么囚禁我?” 侍卫伸臂,用刀柄拦住她。 “姑娘慎言,侧夫人未来便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是小世子的母亲,莫说囚禁姑娘,就是直接处置了,也有这个权利。” 闻言,苏綺莹脸色煞白,踉蹌著往后跌了几步。 她喃喃道,“滚开,我要去见母亲。” 卿欢笑了笑,“便是母亲也救不了你,苏姑娘,你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吗?是要將国公府覆灭。” 她说完又看了眼皎娘的肚子。 “给她准备个稳婆,免得生產时出了事。” …… 出了別院,卿欢心口滯塞,憋闷难受,她相信戚修凛不会与旁的女子有染。 但保不齐这女子做手脚,趁他意志消沉时用法子怀上孩子。 且不说皎娘是四皇子用作拉拢他的棋子,就算是颗棋子,孩子都这般大了,也不可能逼她落胎。 途中,卿欢遇到了赵明熠。 他下了王府马车,跟在她这辆车边上,“明日就是满月宴了,你怎么还往外跑?宗权也真是,这几日也找不著人,说好的把你家孩子抱出来给我看看,也没看上几眼。” 无论他说什么,徐二都没有回应。 他还觉得奇怪,等马车抵达国公府。 下车的时候,卿欢一时没察,差点踩空,是赵明熠搭手扶了一把。 这一幕正好被府上的嬤嬤看到,便传到了老夫人耳朵里。 戚夫人皱眉,她原先还觉得徐侧氏在外诞下孩子,著实辛苦,当下不免多想。 “綺莹呢,怎么一早就没有看到?”戚夫人问了句。 康嬤嬤道,“说是出去有点事,这都有一两个时辰了还没回来,老夫人別著急,奴婢这就去著人出去寻。” 第170章 堂前对质(下章国公爷**哄妻) 康嬤嬤出了慈念堂,吆了几个小廝丫鬟,匆忙往外去,行经前院看到了披著薄氅的侧夫人,依礼问了安,对方也只是淡淡嗯一声。 回了棲云院,卿欢装作什么都不知,照顾潮儿,也没让侍卫去通知戚修凛。 等到掌灯时分,院內踏入一道矫健身影,她抬眸看到,示意乳母將潮儿抱走。 “夫君回来了,先净了手,到这边,妾有话要和夫君说。”她眉头轻折,神色严肃。 戚修凛顿了下,莫不是知晓了外间在传,潮儿的身世,他这两日东走西顾,从城外揪出一小股四皇子的余党,清理之后就急往家中赶。 他顺从地去净手,將身上沾了风尘的外袍脱下,换上宽鬆的家居衣裳。 戚修凛执壶倒水,递给她。 卿欢定定看著他,“夫君是不是有事瞒著我?” 这一眼,戚修凛手指一抖,那杯子里的水差点撒出来。 “妾知晓夫君在京都为难,面对皇权並非一句话能拒绝,但也要妥善安置,以免留有后患,如今这后患便出来了。” 还伺机想要搅合明日的满月宴。 戚修凛鬆口气,“你放心,我已经將人都拿下了。” 卿欢不明看向他,“哪里解决了,那人分明好好的在城中一处偏院里,妾不会处置,等夫君定夺,毕竟,她……” 那腹中还怀著孩子,眼下还不確定是不是他的,若不是,那就好办,虽是女子,却也不能宽纵。 若是,那就棘手。 她面露忧愁,转身也不接他手中的茶杯。 反倒叫他好一顿疑惑。 “盘盘,你且安心,明日的满月宴不会有人来捣乱,便是有,只要他敢靠近,便是自寻死路。”他望向卿欢,卿欢亦和他对视,似也想从他眼中看到什么。 半晌,她眸中失落,到底,他都没有坦白曾经將皎娘带回府上的事。 “嗯,夜间潮儿认人,哭闹起来,只怕会扰了夫君休息,妾便先去偏房睡一夜。”说罢,她起身,让秋兰过来抱走了她的枕头被衾。 戚修凛怔住,上前便拥著她,“我也能抱著他,你只鬆手不管就是。” “潮儿是妾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妾怎能不管。”她笑了笑,便轻轻挣开他怀抱,转身走了。 戚修凛低头看著空荡荡的双臂,心里也慌了几息。 他私下唤了秋兰去问,“侧夫人白日可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没见什么人,一直在府上。”秋兰谨记著侧夫人的叮嘱,內心觉得姑爷那半年,早已坐拥佳人,为何还要去找侧夫人呢,如今找回来了,那佳人还怀了孕。 秋兰有些生气,但他是国公爷,她小小丫鬟无权质问。 戚修凛拧眉,知晓定然发生了什么。 否则卿欢决不会与他分床睡。 稍晚一会,他心绪不寧,慈念堂那边派人传话让他过去。 戚修凛披衣起身,刚入了前堂。 “宗权,你快让人去城中找一找你妹妹。”戚夫人神色焦急,她想起今日小廝说过的话,便以为是徐卿欢做了手脚。 戚修凛却道,“苏綺莹这般大的人,又不是不知回府的路,想来是与谁见面误了回家的时辰。” “她毕竟是你义妹,你怎能说出这种话,是不是徐卿欢在你耳边吹了什么枕边风,我就知晓,她是个不安好心的,出去这一年心思倒是野了。”戚夫人一拍桌子,面色难看。 戚修凛神色幽冷,“母亲慎言,这种话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次,等满月宴之后,我便会將徐侧氏抬为大夫人,往后这府上也只有她一个夫人。” 闻言,戚夫人愣住,“她那般的身份,能坐到侧氏的位置已经是少见,你竟还要让她做正妻。” 宗权三岁持枪,八岁便隨父去了军营,在京都也不曾荒废学业,十三那年去了战场,与长辈一起屡建战绩。 但很孝顺,从没有忤逆她的话。 便是娶了不喜的徐灵君,也没有违逆她。 可要扶徐卿欢做正妻,她並不同意。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戚夫人顿了顿,终究是豁开了这个话题。 戚修凛目光如炬,“知什么?” “坊间有人在传,徐二在入府之前,许就不是……完璧之身。”戚夫人闭了闭眼,莫名想起当初在府上做丫鬟的荷香。 那样相像的眉眼五官,若不是脸上碗口大的胎痕,任谁都以为,徐卿欢早已在国公府露过脸。 所以她一直不喜这女子。 戚修凛脸色阴下来,几个乱嚼舌根的人已经被他暗中盯梢控制住,四皇子的余党也被他清理乾净,还有谁能传这种话。 “她那般的身份,是怎样的身份,母亲瞧不上徐二,那以后,儿子带她出去另开府邸就好,至於这话,有人在污国公府的名声,污祖父和父亲的名声。” 他环视四周,这才问道,“苏綺莹呢?” 戚夫人自知失言,愣了一瞬,“从白日出门,到现在还未归,这才让你带人去城中找一找。” 他没耽搁,派了人出去。 …… 下半夜,卿欢被吵醒,却是苏綺莹不知如何,从偏院逃了出来,正门和偏门的侍卫都没有发现她,那想必,是从哪个狗洞钻出去的。 卿欢轻巧起身,没有吵醒潮儿,穿衣带著丫鬟去了前厅。 远远就听到苏綺莹哭诉,“我只是出门办事,却被嫂嫂囚禁在偏僻的院子里,不给吃食,便是要生生饿死我,求母亲和兄长为我做主。” 说时还卷了袖口露出手臂上的伤痕。 戚夫人大怒,“这便是你夫人做的好事!如此目无法纪,这还了得。” 戚修凛自然不信,“她不可能伤你。” “兄长这意思,是綺莹自己弄伤自己,污衊嫂嫂?”苏綺莹泪盈於睫。 卿欢在堂外听得,只觉得好笑,她迈步进去,跟秋兰使了个眼色,將其余丫鬟嬤嬤全部撵了出去。 这一幕,让戚夫人气得胸膛起伏,“我还在呢,你就当了我的家,要人都撵出去,再过些日子是不是连我也要撵出去。” 戚修凛上前一步,便要握她的手。 卿欢错身避开,恭敬地行了个礼,“儿媳不敢,是因儿媳接下来的话,外人听不得,传出去,损了国公府的顏面。” 她深吸口气,將那偏院里的有孕的女子说了出来,“苏姑娘与那女子合谋,要在满月宴上污衊潮儿,妾一时心焦,这才將人拦下,潮儿是夫君的孩子,毋庸置疑,还有另一人也能证明。” 卿欢抬手。 外间,进来个青色衣裙的女子,正是林执。 自卿欢回来之后,林执便从北境赶回来,恰好赶在了掌灯前回了京都。 “当初国公爷安排属下隨在侧夫人身边,那时节恰好北境闹了疫症,侧夫人被真出有孕,便是当时抓药的方子和记录都在,时间对得上,老夫人若不信可差人去北境城中的济世堂一问便知,当时给属下抓药的是个老大夫。” 卿欢看向苏綺莹,“你勾结外人,先是污衊自己的义兄,后污衊我,若在明日那样大的日子,京都高官命妇尽在,辱我一人无事,却是辱了整个国公府,从此以后沦为京都官眷茶余饭后的谈资。” 闻言,戚夫人怔怔,不可置信地看向苏綺莹,“她说的可是真的?” 这时承认就是自掘坟墓。 苏綺莹跪在地上,哭得哽咽,“不是,我没有……” 一声冷笑,自卿欢唇瓣溢出,她无情抨击,“没有?那莫不是这府上的侍卫看错了,听错了。” 戚修凛神色凛然,唤了铁衣,前往那处偏院。 他则站在卿欢身侧,“此事也是儿子的意思。” 卿欢心头一钝,生出绵密的酸涩。 “兄长,你信我,我绝无害你之意,只是坊间都在传,嫂嫂在入府之前就……”她话音未落,便看到了兄长眼底的杀意。 顿时嚇得將剩下的话咽下去。 “卫平,將苏姑娘送回北境,京都不適合她,她只该待在苦寒之地,余生都不许再踏足京都半步。” 卫平领了命,让侍卫一左一右的架了苏綺莹,在她哭喊时,於口中塞了巾子。 戚夫人恍惚起身,蹣跚几步,“宗权,你,你放过她这一次吧。” “我已经给过她很多次机会。”他挥了挥手,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此时,戚太夫人拄著拐出来,看到这乱糟糟的一幕,迎头斥责戚夫人。 “真是糊涂,好好的儿媳不疼,偏要去疼一个外姓人,莫不是连儿子孙子都不要了。” 戚夫人想起了潮儿那张软乎乎的小脸,登时面色苍白,“我的孙儿……” 这一闹,太夫人心口难受,卿欢便隨著嬤嬤一同去房內照顾太夫人。 …… “爷,那个女人,的確怀了身子,但肯定不是您的。”铁衣去了趟小院,回来稟告,见著国公爷那脸色铁青,卷了舌头咽下后面的话。 之前爷是做戏,把人带回国公府,没几天就送出去了,后来那皎娘不知怎么逃走,大半年都没有踪影。 没想到怀了个孩子回来,还污衊是爷的。 戚修凛后知后觉,久久没说话,想必这才是卿欢要与他分榻的原因。 是怪他没有妥善处理那个女子,才给了对方泼脏水的机会。 他吩咐铁衣,“著人看守,她生下孩子即刻抱走送给旁人去养。” 母子分离,应该没有比这更诛心的惩罚。 天际露出熹微碎末光时,卿欢回了棲云院,给潮儿洗乾净换上崭新的衣裤戴上薄薄的虎头帽。 毕竟是满月宴,宴请了京都不少官员贵妇,送给小世子的满月礼堆成小山似的。 礼簿子厚厚的一扎子。 连寿安宫也送了百衲衣和一斛东珠。 卿欢极为震撼,这百衲衣便是收集百官家中幼子的锦缎碎布缝製的衣袍,纳了百家福气。 前院热闹不已,棲云院这边,下人送了好些饭菜,说是国公爷特意让人按照夫人的喜好提前准备的。 潮儿已经遮著脸,在前院宾客面前走过一圈,眼下困的哼唧,直要睡觉。 但他想要奶睡,卿欢便先餵了几口。 不多会儿,秋兰疾步进来,压低了声音,“方才卫侍卫过来传话,说是那院子里的人,想要翻墙逃跑,不慎坠落,当场便摔得没了气息,人已经死了,被拉去埋了起来。” “死了?”卿欢怔了下,她记得院墙不矮,皎娘身形娇小,想要攀爬上去不容易。 但若有人想让她死,那就另当別论。 第171章 有话就说別关门 此时的戚修凛方才將刚剃下的胎髮系好,放在了匣子里,准备给用这胎髮做支笔收藏起来,因京都有习俗,在婴孩满月这日便要回到娘家住上半日。 宴请的宾客正在用膳,膳后便由徐知序將卿欢接回侯府,过上小半日。 他神色间虽有喜悦却难掩愁绪。 赵明熠刚送了贺礼,吃了个红鸡蛋,便过来瞧了眼那胎髮。 “今日是你家小世子的好日子,我方才听你嘆了口气,你怎么回事?”不对劲,按照好友待徐二的感情,定是欢喜难掩。 戚修凛看向棲云院的方向,“我做错了件事,惹了她伤心。” “说来看看。”赵明熠找了个凳子坐在宗权旁边,一副等不及的样子。 “早前四皇子曾经为了拉拢我,塞了个女子过来,那时我为了打消四皇子的疑虑,便將那女子带回国公府,只没几日就打发走了,却没想到……” 几息之后,赵明熠咋舌,“怀孕了?眼下还坠墙死了?徐二该不会以为那孩子是你的吧。” “我知晓她是信我的,就是那女子的確在国公府住过几日。”戚修凛忽然起身,握著匣子,“我去同她说清楚。” 赵明熠拦住他,“別急,女子心软,我教你一个法子,说的时候,最好示弱一些,夫妻之间最忌有隔夜事,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追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便捷 】 说著,推了把戚修凛。 赵明熠笑道,“徐二冰雪聪慧,不是一般女子,她是一点就通的。” 戚修凛頷首,这点他很认同。 棲云院里,卿欢面前放著潮儿抓周抓到的一柄小木剑和一本书册,她摆弄几下,只觉得有脚步声靠近,接著头顶罩下一篇阴影。 “夫君,你瞧,潮儿抓的是木剑,以后他估摸也要像你一样做个將军。”她倒看不出什么情绪。 戚修凛眸光一顿,坐在她面前,握住她指尖,“那孩子不是我的,我从未碰过她,你信我。” 卿欢听他的话,抬眸看他双眼,不躲不避,待瞧到真诚坦然,心中便长舒口气。 她隱约听到潮儿的哭声,点点头,“我信你。” 起身就要走。 戚修凛却捧著她的脸,不许她走,“这件事,必要说清楚,多耽搁一刻,我心里都不安。” 他打横直接將她抱著去了內室,关上门,谁也不许进来。 “你有话就说,关门干什么。”前院都是宾客,青天白日,若有点事,丫鬟不好意思来敲门。 外人还不知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前些日子,城里有人在讹传三年前的事,我便著人跟著那些造谣者,锁定了四皇子参与的党羽,包括这个皎娘,她利用腹中孩子,迷惑眾人,为的是在满月宴当日,诬陷我与四皇子结交,她根本就没打算活著。” 卿欢怔住,“她对四皇子这么衷心?” “嗯,经查当年四皇子救过她,將她放在了柳之地养著,这些年,是四皇子的眼睛和耳朵,给他打探不少消息。”戚修凛估摸著,那皎娘隨身带著四皇子赠送的东西,想来是对他有意。 她想起皎娘已死,便定定看著他,“她翻墙坠亡,是真的?” 戚修凛目若湖光,“真的,应该是还不死心,想最后一搏,所以我说,她没打算活著,只要能攀咬我一口,哪怕落在墙外,见著任何一个陌生人,也要泼上几句脏水。” 她唏嘘不已。 “你一开始见到她,是不是疑心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戚修凛也才二十多岁,又没有经歷过感情,这头回动心,难免想得多。 她没回答,“看天色,兄长应该要来接潮儿回侯府了,我去准备一下。” “不许走,现在就回答我,是不是疑心我?” 见他非要问出个答案,卿欢抬头,“那你看到我挺著腹部,没有疑心我吗?” 他倒是回答得斩钉截铁。 “並未。” 因他是直接跟到了医馆,问了老大夫。 卿欢心虚,她確实怀疑了,还想著就算是他的孩子,大不了养在外头,不认就好。 “妾也,並未。” 戚修凛挑她下巴,“你不敢看著我说,便不是你心里的回答,盘盘,一开始你想必是疑我的,你又惹我伤心了。” 嗯? 卿欢听他一副受伤的语气,已然忘了最开始明明是他瞒著没说清楚,才造成了现在的误会。 她忙去看他神情,偏他转过脸,避开她的打量。 像是孩子闹脾气。 此时,外间乳母过来,“侧夫人,大公子来了。” 挪巢耽搁不得,她只能先把这件事放一放。 那边厢,戚夫人已经来了棲云院,用大红锦缎小被,裹著潮儿,乳母则擎了株悬著金锁的桃枝,跟在一边。 待出了国公府大门,戚夫人將潮儿交到徐知序手中。 她虽不情愿,將交给这个快要没落的侯府长子,可也懒得计较太多。 潮儿对舅舅不熟,刚入他怀里就瘪嘴,手脚乱动。 “我来吧。”卿欢抱住潮儿,小孩儿一到她怀里便安静下来,舒展了眉头,“潮儿,这是舅舅,是母亲的兄长。” 侯府变故之后,徐知序虽官位不变,却备受排挤,在官场上也不似之前那般游刃有余。 有人说他,若不是有个国公府的侧夫人做妹妹,只怕早就被踢出刑部。 他自觉愧疚,双亲迫害卿欢,她却还能既往不咎,遵循京都的习俗,也让侯附能从泥潭中喘上几口气。 …… …… 挪巢也只是小半日,卿欢带著孩子回侯府,与承安侯和徐老夫人並未说几句话,在竹翠院待了两个时辰,为的就是给母亲长脸,让侯府更忌惮母亲。 徐家宗族里的亲戚一改之前嘲讽嘴脸,对承安侯奉承巴结。 承安侯更是笑得嘴都合不上,满口的,“本侯这个女儿最是爭气,嫁给了国公爷,如今又有了世子,徐家祖上便是光耀门楣了。” 似乎忘了,他还有个大女儿徐灵君。 角落一隅,徐灵君看向吹嘘的父亲,面露讽笑,她不过时运不济,被小人打压,落难的凤凰终究还是凤凰,但野鸡也不一定了。 曹氏將她拽走,“你莫要去前院,省得被人看到,上次事未成,你还要再找一次机会,抓住萧凌,不然,你父亲便要给你找个鰥夫了。” 徐灵君原本溷浊的眼底,乍见清明。 她捏紧手指,不由想到那日大雨,萧凌去关窗,回身看到她赤著身子,竟然未將她扑倒在榻上,而是给她穿好衣裙。 板著脸的离开了院子。 他没有碰她,甚至这些时日都未曾来了。 徐灵君听闻,他相看了个女娘,已经准备过庚帖,合八字! 第172章 上半夜睡书房,下半夜站岗 原本她最看不上的萧二,居然也开始嫌弃她,是觉得她傻了,没有价值了,比不上那些世家大族的姑娘了。 徐灵君这痴傻,装了一年多。 人前装疯,人后看著昔日低贱的庶女,居然爬到她头上。 作威作福,还享受著戚修凛的疼爱。 最要紧的,徐卿欢当真生了个儿子。 原本她若是留在国公府,这无上尊荣便是她的了。 越想,徐灵君便越是不甘心。 “我不要嫁给鰥夫,我要一步步重回到过去,让那些下贱的贱婢,再也不敢看不起我。” 竹翠院,罗氏取了桃调製的顏料,点在了潮儿的眉心。 小傢伙踢腾著双腿,咯咯地笑了几声,新生的孩子对什么都好奇,伸手便握住了罗氏的袖子。 “如今你回了国公府,以后宗权肯定会让你掌家,万事都要小心。” 罗氏叮嘱她。 卿欢点头。 她已经做好准备,只是经过苏綺莹这件事,只怕婆母对她又多了微词。 晌午的日头悬在半空,虽是春日,却有些燥闷。 马车里,苏綺莹的伤口隱隱作痛,她看著押送她的侍卫,无声落泪。 前头有个茶寮,服侍她的嬤嬤忽然同侍卫道,“姑娘口渴了,在前头停一下。” 苏綺莹哪里有心思喝茶。 谁知嬤嬤將她唤醒,“待会儿,姑娘便藉机躲起来,到稍晚一些,老奴会来带人接姑娘回去,老夫人说了,到时候您就在庄子里住著,暂时不要回城中。” 苏綺莹愣住,隨即哽咽道,“我就知晓,母亲不会把我赶走。” 她擦乾泪水,被嬤嬤搀扶著下了马车,按照计划,谎称要去如厕,便趁著侍卫不备,躲在了茅房外头的水缸里。 打开盖子才闻到臭气熏天,是个大的夜香桶。 她忍著恶臭,蜷缩在桶里,听到外面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以及侍卫厉声呵斥著嬤嬤。 嬤嬤也只是哭著说自己也不清楚。 便搪塞了过去。 等到天黑透,嬤嬤才过来寻她。 苏綺莹一身狼狈,头髮上沾了点点焦黄的秽物。 她一张脸煞白,即便堵住口鼻,出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吐得浑身发抖。 “姑娘先別吐了,那些人还在到处找您呢。” 苏綺莹翻了个白眼,“我要沐浴……” “眼下哪有时间去洗,先走。”说著便直接搀扶著她,朝著远处一点灯火走过去。 她就这么,穿著沾了夜香的衣裙,忍了一路,也吐了一路。 …… 潮儿吃了母乳,在小床上睡得安稳,藕节似的胳膊和小腿,白白嫩嫩的。 还带著奶香。 卿欢没忍住,偷偷亲了几下。 “侧夫人,国公爷刚才让人传话,说他歇在书房,晚上就不过来了。”秋兰犹豫了好大会,才说出这句话。 卿欢顿住,猜到他还在为白日的事耿耿於怀。 “嗯,他既要在书房,便给他送条褥子,还有煮点茶汤,摆在房內,之前有段时日没住,想必屋里有些霉味。” 她亲自去取了被褥,递给秋兰,然后吩咐小厨房,若晚间国公爷饿了,便送些吃食过去。 正好,她將潮儿抱到了榻上。 戚修凛静不下心,不时地抬头去看窗外,月华似水,除了几声虫鸣,再没有旁的动静。 他唤了铁衣。 “棲云院那边怎么说?” 铁衣困得要死,强睁大了眼,“爷,您这一刻钟问了好几次,还没回话呢。” 这话刚说完,秋兰就送了被褥过来,瓶儿手里是煮好的茶汤,也摆在了桌上。 “侧夫人说,晚上还有些凉,国公爷当心身体,若被褥不够的话,便差人去棲云院取,茶汤是驱霉味的,劳烦铁侍卫,举著茶汤在书房走一圈。” 两个丫鬟来得快,走得也快。 “这就没了?”戚修凛皱眉。 铁衣道,“好像,是没了。” 但铁衣知道国公爷的想法,追上了秋兰,拽住她衣袖。 秋兰拉回自己的袖口,“还有事吗?” “侧夫人只说了这些吗?就没有什么关切的话?爷这內伤还没好呢,有时会心绞痛。” 秋兰在幽暗的星空下,看著铁衣那张睁眼说瞎话的脸,“侧夫人要哄小世子睡觉,就没有多交代,若是国公爷不舒服可以叫大夫。” 她扭头走了。 铁衣瞪著她背影,这气性,跟侧夫人一样。 他回去之后,看到国公爷將手里的书册丟在桌上,盯著茶汤和那床被褥看,好似能看出朵。 “爷,秋兰说侧夫人听说您要宿在书房,担心您伤口痛,叮嘱您早点休息,切勿劳累。”铁衣低声道。 戚修凛烦闷的心情才稍稍好转。 他隨口一说,並不打算宿在书房。 想等著她来唤他。 结果等到天亮,卿欢睡得倒是安稳,潮儿才三个月便开始睡整夜觉,只晨起要吃一次。 潮儿脑袋在她胸口拱来拱去。 她就觉得有双大手,解开她的衣襟,接著潮儿看到餐饭似的,一手抓著,一手抠著。 痛得她微微皱眉。 戚修凛低声呵斥,“你这小子,吃就吃,不许动手动脚。”眼看著白皙的皮肤上多了几道痕跡。 他直接將潮儿抱走。 小儿没吃饱,张嘴便哭,吵醒了卿欢。 她袒露著衣襟,茫然看著那对父子大眼瞪小眼,等反应过来凉意,燥得脸色通红。 等潮儿吃饱被乳母抱走,她才轻声问,“夫君昨夜宿在书房,睡得可好?” 戚修凛望著她,目光微热,“並不好,想起你还在怪我,夜里心口就疼了起来。” 对於这话,卿欢很是温顺地给他按揉了心口,其余的也没多说,更不再提起皎娘这件事。 …… 满月宴之后,京都太平了一阵子,三月中,菜市口传来喧闹。 “今儿那宋秉礼要梟首示眾,说是他搜刮民脂民膏,残害不少妇孺,这种阉人,只是梟首算是轻巧,就该割上一万刀,让他活活疼死。” “可不是,朝廷的蛀虫,死得好,咱们去看看。” 菜市口的台子上,仰面站著个头髮蓬乱的修长男子。 他瘦得衣袖打摆,颧骨微凸,清癯的脸上没有惧色,反而多了几分坦然赴死的无畏。 风一吹,灌满了衣袍。 宋秉礼看向人群,自然瞧到了站在人群后的戚修凛。 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出来。 那刽子手眼瞅著时间,將他推著跪下。 监斩官挥了斩立决。 午时一到,大刀落下,噗嗤一声溅了满地的热血。 那颗头颅滚到了角落,嚇得围观百姓纷纷惊呼出声。 “爷,按照您说的,找了缝补尸首的敛尸人,將宋秉礼跟那个牌位葬在一起。” 铁衣觉得奇怪,“只是,您为什么要答应他这个要求?” “因为他没有残害过那些孩子。” 远在淮扬的河畔间,柳树之下,一名老者焚了纸钱,烟尘隨风绕到半空时,那老者嘆息出声。 “宋大人,愿你来生投个好人家,老朽在这里送你最后一程。” …… 几日之后,赵明熠见著戚修凛眼底有乌色。 “你与徐二,和好了?”他好八卦,尤其好宗权的八卦。 铁衣道,“没呢,爷都好几日上半夜睡书房,下半夜回棲云院站岗。” 赵明熠搭眼一看,铁衣也眼底泛青。 “嘖,我还以为你床头吵架床尾和了,原来是自己睡不著,生熬出来的,你是不是个男子啊,自己的娘子都哄不好,我教你……” 附耳过去,在他耳边说了一通。 戚修凛板著脸,“不可能。” “那你试试,反正要不了你一块肉。” 第173章 郎君的腿长,手长,腰细 从赵明熠的口中自然听不到什么好主意,但他確实不想再睡书房了。 他自康復之后,便照常去衙署办差,还未到时辰就將文书推到一边,紧等著下差。 中途却看到护送苏綺莹的护卫,一身风尘,满面愧色,“卑职办事不利,苏姑娘,还未抵达北境,便中途不见了。” 铁衣瞪著他,“什么叫不见了,说清楚。” 戚修凛拧眉看过去,那侍卫驀地跪下,“是隨同的嬤嬤说苏姑娘要喝茶水,命我们在茶寮停了不到半个时辰,姑娘说去净手,便找不见了,卑职已找了好几日,都没有踪跡,那嬤嬤只说什么都不知情。”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腿长在她自己身上,定是藏了起来不愿去北境。 戚修凛当即並未说话,只让侍卫回去好生休息,便先回了国公府。 他先去了慈念堂,与母亲閒话半晌,冷不丁地提了句。 “苏綺莹不日便会抵达北境,母亲不必太过担心,她虽做错了事,可到底是老师的女儿,就算在北境也能安稳度日。” 戚夫人顿住,心不在焉地嗯了声,等宗权离开,便唤了康嬤嬤过来。 “怎么回事,方才宗权说,綺莹就快到北境了,莫不是中间出了岔子。” 康嬤嬤是个人精,朝门外看了眼,便瞧到那廊下一抹衣角闪过。 她压低了声音道,“国公爷还未走呢。” 戚夫人心头一跳,赶忙扬起声音,“綺莹一个女儿家,在那苦寒之地到底不方便,嬤嬤你稍后再备些东西,差人送给她。” …… 戚修凛猜测是母亲找人做了手脚,他便差人暗中盯著康嬤嬤。 半个时辰后,才回了棲云院。 卿欢已经让人將潮儿抱到了隔壁,这边食案上也备了不少好菜,並一壶好酒。 她一改之前的態度,替他更衣,“夫君这些日子在书房睡不安稳?脸色不大好,要不,今晚便先回棲云院歇著?” 台阶递过去,他起先还故作犹豫。 “看样子还是忙,那稍后,妾再让人备些甜羹,等夫君晚间饿了用一些。” 卿欢转身,將脱下来的袍子搭在了木架上。 戚修凛一怔,径直走过去,握住她指尖,“我还没回答,你就替我答了,若我说晚上回来,你难不成要把我撵出去。” 手指被他攥在掌心,他整个人都靠过来,身上有股淡淡的草木清香,再一细看,他发梢带著湿气。 “你沐浴过了?”不止,衣袍还熏了香,根本不需要宽衣,因这身衣袍本来就是换过的。 他此时也没了扭捏,目光灼灼,“是,你之前调过的香,这衣裳也是你亲自替我缝补过的。” 其实两人之间本就没有矛盾,说开也就罢了,卿欢也早就有意示弱。 “那,夫君上次说妾伤了你的心,如今这心结,可愿意打开了?”她抽出指尖,將手贴在他心口,往下按了按。 戚修凛呼吸一顿,却不知是被她按得紧张还是觉得她身上的香味惑人。 晚间用了膳,他再未去书房,看著卿欢在整理床褥,心跳得越来越快,便主动去调暗了烛光。 卿欢绕出屏风才发觉视线昏暗,看到背对她拆解衣袍的戚修凛,背脊宽厚,那寢衣薄如细纱,隱约能看到蜂腰长腿。 灯影映著,让她不由得想起文蔷提过。 “有些郎君看著裹得严实,瞧不出什么,实际身形迥劲,话本子上说,郎君的腿长,手长,腰细,便是个有力气的。” 她怔怔看著。 连他几时走到身前也没有发现。 “夫君,你这是……” 这寢衣也太……她是没见过秦楼楚馆的郎君如何,但也略有耳闻。 原以为这辈子没机会见著,却没想到在自己夫君身上大开眼界。 她这双眼,上下打量,眸子里带著笑意,甚至上手揉了揉那衣袍的料子。 “这料子倒是不错,若是能製成女娘夏日的衣衫,定然十分清凉。”如今她回了京都,潮儿的满月宴也过去几日,便著手香韵阁成衣铺面的事。 戚修凛噎了下,万没想到她只看到衣料,顿时拧眉。 “你就没有看到其他的?” 卿欢从善如流,“看到了,就是不知这寢衣是谁赠给夫君的,那人手上可有这衣料的商路。” 戚修凛抿唇不语。 夜风拂过窗帘,发出窸窣的动静,她在昏暗中靠过去,缓缓缠住他劲瘦的腰。 將脸颊贴在他胸膛上。 踮脚在他耳边,说了句暖人心肠的话,说得戚修凛舒展了眉头,展臂將她抱了起来。 帐子放了下来,没多久,金鉤便开始摇晃。 夫妻间犹如小別胜新婚,感情隨著一次次水到渠成,愈发地黏糊起来。 …… 三月下旬时,戚夫人身体也不似以往康健,便渐渐地將府中的事务交给了卿欢。 她提拔了赵嬤嬤做府里的管事,协助李先生一同管辖那些琐碎事。 赵嬤嬤为人灵巧,一点就通,以往在后厨帮忙时,也是个心思活络的。 那时卿欢还是荷香,便看出来了。 如今將她提拔到身边,也是瞧她办事麻利。 “侧夫人,这是这个月的帐册,还有下个月萧老將军家的二公子要成婚,也要准备一些贺礼,您看看从库房中挑选什么合適?” 卿欢抬头,“萧家二公子便是萧凌?” 赵嬤嬤点头,“可不是么,早前……早前这位郎君差点与漪澜院的那位定了亲,后来他便去了边关,如今愈发的得陛下赏识,这要娶的便是礼部郎中家的四姑娘。” 卿欢沉吟一下。 “按照惯例,封喜仪,再將那对如意粉彩对瓶装好。” 赵嬤嬤便带著人先將东西备好。 那晚,卿欢得了戚修凛的应许,每隔几日便可去京都香韵阁分铺走一趟,但她仍是以沈娘子的身份去经营铺子。 是以她前往香韵阁时,身边便时常跟著卫平。 分铺的老板自然知晓沈娘子的名头,对她也很是倾佩,这日,沈娘子来时,她亲自將季度的帐本取出。 卿欢方才翻看几页,听到楼下传来惊呼。 “这位娘子,你手上这是什么,起了这么多红疹,这些被你摸过的衣裙,旁人便不能买了。” 眾人纷纷看向那女子。 她窘得脸色发红,拉扯著袖口遮住手背以至腕子上的疹子。 “你开门做生意,连摸都不让摸了,这是什么道理,我家四姑娘那是被蚊虫叮咬的。” 小丫鬟叉腰,据理力爭。 卿欢一听四姑娘,便差人下去看看,这一打听才知,是礼部郎中家的四姑娘。 林月瑶本就是脸皮薄的姑娘,垂著头,便要走,却被一道清凌的声音唤住。 “四姑娘且等一等。”卿欢行到她身侧。 这一看,不由感慨。 林月瑶竟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鹅蛋脸,白净如瓷的肌肤,一双眸子,怯生生地看著她。 卿欢低头,便看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已经起了大片的红疹。 她还不住地拿手抓挠,眼看就要破了相。 “四姑娘还是去看看大夫,这样抓下去,便会留了一脸的疤痕。”卿欢握住她手腕,防止她失控之下,挠出血痕。 那丫鬟急了,“我家姑娘从前几日就一直浑身刺痒,有时还会呼吸困难,看了大夫开了药,只是吹不得风,但姑娘说要出来买些东西,想必是见了风。” 卿欢细细看了眼,这不像是寻常的疹子,倒像是吃了什么过敏的东西,才会有此症状。 第174章 情断义绝 不提尚好,丫鬟刚说完,林月瑶脖颈上也红了起来。 疹子起得来势汹汹,且还伴隨著脸色发白。 她伸手捂住了脖颈,开始大口地喘息。 卿欢忙让卫平牵来马车,送她去了最近的医馆。 老大夫仔细看过之后,一时也摸不清她到底怎么回事。 “你家姑娘方才吃了什么东西,平日在府上可有忌讳的食物?” 丫鬟哽咽道,“没什么,就是萧公子送了姑娘几块桂糕点,但姑娘以往也吃,都没有问题。” 卿欢见她越来越痛苦,手臂上有大片的风团,大有喘不上气的架势,便让老大夫按照敏症先给她扎针。 银针刺入曲池穴合谷穴,然后在將她指尖挑破。 血珠子缓缓溢出来。 卿欢用帕子给她擦拭乾净,“再扎耳尖!” 老大夫便將银针用药水擦拭过,扎破了这姑娘的耳尖。 依次几回,便见著原本恍惚的林月瑶恢復了清明,挣扎著要下榻给她道谢。 “四姑娘先躺著,你这风团来势汹汹,还是先別动。”卿欢按住她,因戴著面纱,林月瑶也瞧不清她的相貌。 但就是觉得她说话温柔,眉眼也亲和。 看著看著,林月瑶觉得眼熟,总觉得似曾相识。 “多谢,我已经好多了,敢问这位姑娘住在何处,改日我让人亲自去府上送些谢礼。”林月瑶客气有礼。 卿欢只是举手之劳,便报出是香韵阁的老板,若说道谢,以后可以去铺子里定做衣裙。 “你,你家人允许你在外做营生?她们不会说你拋头露面吗?”林月瑶很惊奇,她鲜少见女子出来做生意。 大多嫁人生子,留在宅院里,就连她,还未出嫁,母亲便提醒她婚后要与夫君好好相处。 “大晋也有女子经商,不在少数,如果这都算是拋头露面,那女子岂不是要被圈在后宅出不得大门了。”卿欢看得出,这四姑娘循规蹈矩。 这种大户人家的姑娘,平日吃食会更谨慎,若有敏症必然会提醒身边人。 她今日的症状若是遇到个不懂的,只怕耽搁下来,会有性命之忧。 林月瑶感慨,“你家人真好。” 之后,老大夫开了止痒消肿的药方子,抓了几副药,交给丫鬟带回去继续熬煮,多吃几次就能康復。 …… “她没事?” 庭院里,女子声音尖细,尚算精致的五官扭曲。 “我瞧著那带她去医馆的女子有些眼熟,跟过去还真见著卫平和秋兰,大姑娘,如今她可是春风得意,咱们要不要先缓一缓。” 孟嬤嬤跟著大姑娘多年。 如今她被侯府驱逐在外,念著当初大姑娘救了儿子,也便一直没有离开。 眼见著萧家娶妻,大姑娘不甘心,便打听了林家四姑娘吃杏仁会起风团,特意让人做了糕点掺了杏仁粉,混在了萧凌送出去的食盒里。 徐灵君讥誚道,“能得意到几时,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就能变成凤凰了,她跟温时玉说不准真勾搭在一起,不然,温时玉怎会处处帮她。” “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做?再过不久萧二郎可就要成婚了。” 徐灵君眼底,泛出狠意,她从桌上的竹筐中握住一把剪子,狠了狠心,在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 待血流出来时,她咬牙道,“去告诉他,说我发病自戕,若见不得他,便死在这院子里。” 孟嬤嬤不敢耽搁,慌忙用帕子沾了些鲜血,藏在袖中匆匆出了门。 此时的萧凌自然听说了林月瑶身体不適的事,他对林月瑶並无什么感情,但到底即將成为夫妻,下差后,便想著登门探望。 府门外的小廝瞧到他,慌忙进去通传。 等待的间隙,孟嬤嬤便一路尾隨他找了过来,“二公子,老奴知晓不该打搅您,可大姑娘情绪激动,院子里的丫鬟嚼舌头说您即將娶妻,她想不开便用剪子伤著自己,流了好多血。” 孟嬤嬤將帕子捧出来。 萧凌神色一紧,看了眼林宅大门,他与徐灵君早就结束了,若说执念,也曾有过,只是后来想明白一些事。 所以那次,她解了衣裙,天真地看著他,让他抱她。 他没有动她分毫。 “二公子,求求你去看一眼大姑娘,她也不肯让大夫近身,这样下去,会失血过多,您就眼睁睁地看著她死吗?”孟嬤嬤声音渐大。 此处又隨时有人经过,萧凌不想给林家惹上非议,便点头应下。 他前脚刚走,林月瑶便被丫鬟迎霜扶了出来,她自然看到了孟嬤嬤。 也知孟嬤嬤是谁的贴身嬤嬤。 林月瑶眼底的光彩顿时沉了下去。 至於萧凌见到徐灵君之后,让大夫给她包扎伤口,慎重想过,还是开口道,“以后,我兴许不会再来看望你了,不过每月会差人送些银钱,你在这院里听话些,我会保你这辈子平安。” 徐灵君內心自得,以为男人终究还是在意她。 却没料到听见这话。 她来不及遮掩诧异,“你说什么?” 萧凌起身,“灵君,以后我不会再来了,你先歇著吧。” 徐灵君赤脚下地,抱住他后腰,“不要,二郎不要我了吗?爹娘说我是累赘,你也嫌我拖累你了,你不是答应从边关回来就要娶我吗?我等了你好久,我们现在就拜天地……” 他嘆口气,徐灵君是恢復了些神智,大夫说她记忆就停留在几年前。 他们二人被拆散之时,萧凌为了挣军功,离开的那夜。 “若是两年前,或许我会拼劲一切用军功换你回到我身边,可现在,不可能了。”萧凌说完,缓缓掰开她的手,將她送回榻上,转身便走了出去。 徐灵君不能接受。 她愤怒的推翻了桌上的杯盏瓷器。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拋弃她,背叛她。 徐卿欢,林月瑶,抢了她最重要的东西。 都不该活的如此舒坦。 …… 稍晚些,湢室里,卿欢给潮儿洗了个澡。 那木盆里,摆满了木质的小玩意儿,大多是赵明熠搜罗来的,说是小孩儿都喜欢。 如今这房內,七巧板九连环华容道,便没有小郡王找不到的。 待洗净了身子,给他穿上轻薄的小衣小裤,潮儿便躺在竹床上对著悬掛的竹蜻蜓伸手。 戚修凛回来先是换了衣袍净手,才逗了会孩子。 “前两日我见著林家四姑娘了。” 上榻的时候,卿欢一边解了他束冠,一边牵著他走到榻边。 “四姑娘是个温柔的性子,也不知嫁给萧凌会不会被他冷落。” “旁人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干係。”他今日入宫,见了太子,太子虽敦厚,估计被皇后点拨了,说了些拉拢感激之言。 如今昌惠帝膝下没有几个能成大事的皇子,太子便高出一头。 第175章 有意请封她为一品誥命 “也不能这样说,京都妇人的圈子,也算是个门道,谁家夫妻和睦,谁家又添了喜事,都要知晓,不然哪日聚在一起说错了话的罪人都不知。” 听她这话,戚修凛暗忖:她把心思多放在外面,就会少放在他身上。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两人抵膝相拥。 恩爱之后,卿欢趴於他胸膛,缓了好大会才道,“等过段时日,我想在京都开家酒楼,不过是让李先生找个人代为打理。” “我不出面,毕竟京都人多嘴杂。” 她考虑得周全,眼下潮儿还小,重心还是要放在府上。 戚修凛没有拦阻她,“你怎么想的,只管与李先生说。” “之前在北境便看到不少孩子,是营中兄弟留在城中照料不到的,若以后酒楼赚了银钱,分出一拨,给那些孩子买衣鞋袜。” “只是如今酒楼筹建还需要些银钱。” 她眼波成水,“夫君愿不愿做这第一批股东?” 戚修凛失笑,原来在这儿等著他呢。 他的俸禄和赏银不全都交给她了。 “库房的钥匙都交给你了,我这满身家当都握在你手里。”他在被下握她细腰,往上一拔,她就顺势缠住他。 挤挤挨挨,又生了几分热意。 “圣上赏的银子,是你拿命换来的。” “黄白之物,我本就不在意,拿回来也是给你跟潮儿用的,你隨意处置,再说,你不也是为了北境的孩子们著想。” 说时,他低头,凑她唇边香了几下,觉不解馋,舌尖裹住用了些力气。 之后拉过被衾,盖住她大片雪肤。 被翻红浪,经久不息。 两日后,戚修凛便唤了李怀,“酒楼的事夫人应该已经告诉你了,还有件事,你著手去办,我准备先將徐侧氏抬为大夫人,再去礼部,请陛下敕封一品誥命。” 北境灾情时,卿欢没少出力,还误打误撞地识破了几个细作。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超便捷,????????s.???隨时看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李怀点头,立即著手去办。 他动作快,京都最好的绣娘与师傅上门给卿欢量体裁衣,询问样子时,她满心不解。 “这不年不节的,为何要做衣裳?”她本身就是香韵阁的二当家,衣裙更不用找旁人做。 绣娘笑道,“自然是国公爷疼爱夫人,只是一件小事也放在心上,马上到夏日,夫人总要添几件,还有小世子,也都一併裁做了。” 卿欢没多想,定了尺寸样,那绣娘与师傅便出了棲云院。 消息本该遮掩得很好,是因戚修凛想要给卿欢一个惊喜。 却被几个丫鬟看到了,暗暗嚼舌头。 “你说侧夫人如今已经掌家了,外人看就是大夫人了,国公爷会不会將侧夫人抬到正房的位置?” 绿衫子的丫鬟撇嘴,“兴许吧,你看之前侧夫人不就把大夫人赶了出去,她跟大夫人还是嫡亲的姊妹呢,谁不想当这府上唯一的女主人。” 康嬤嬤站在不远,听了个真切,出言训斥两人。 她快行到慈念堂,將此事稟告了老夫人。 “我就知晓,宗权有这个打算,只是那徐侧氏身份不行,到底只是个庶女,如何能真的当府上的大夫人,你与我梳洗一下,我出去一趟。” 戚夫人如今在看卿欢,就觉得她不服管,太有主意,容不下綺莹,以后也不会让宗权纳小。 这种人很难掌控。 …… 月底,帝后在万岁山办了场赏宴,邀了百官的女眷赴宴,以往也有为了增进君臣感情,而举办各种宴席。 一则是为了给成年的皇子挑选合適的妃子,二则,若有陛下看中的,那些臣子自然也百般愿意將女儿送到后宫。 卿欢在邀请之列,她打扮素雅,脂粉清淡,连釵环也只戴了两支。 “侧夫人好歹也是国公府的人,这样打扮会不会落了国公爷的面子?”秋兰取了支华丽金釵。 卿欢又给放在匣子里,“太妃节俭,就连皇后本人也不喜奢靡,我要是穿金戴银,团锦簇的,岂不是喧宾夺主。” 越是不显眼越是不会招麻烦。 万岁山如蓬莱一般,堆土成山,山上种植了各种奇异草,席间清泉流水,美人香风,倒让人大开眼界。 卿欢算是头回来这万岁山,远远就瞧到各式美人。 文蔷自四皇子被拘押之后,在京都耽搁许久,即便父亲来了不少书信催促她回翼州。 她贪玩,想著等过了夏日再回去。 “你看,这位是户部尚书第三个女儿,那边是工部尚书的嫡女,还有那个靠近坛的,是礼部钦天司的二女儿,今日来的大多是適龄婚嫁的女子,想必又是给皇子选妃了。” 卿欢一一看过去,的確是各入各眼。 其中文蔷特意提过的那位工部尚书的嫡女刘嬋,不知何时凑了过来。 “徐侧夫人,早前在明春馆,我差点与侧夫人成了一组。”刘嬋眉眼小巧,脸也小,就显得五官有些紧凑。 但胜在身段姣好,弱柳扶风似的。 文蔷打断她,“不对,那时候我跟她是一组,你目下无尘的,根本没带看一眼。” 怎么睁眼说瞎话呢。 刘嬋窘了下,丝毫没有受影响,“那许是我记错了,不过,我瞧著这红气的確养人,侧夫人可不似两年前那般了。” 卿欢不与她爭辩,顺势道,“刘大姑娘也不似两年前了,那时节我与姑娘半句话也说不上。” 刘嬋一愣。 觉得她在隱晦地说自己清高冷傲,只与有官阶的女眷攀谈。 她內心气恼,没说上几句话便堵了一肚子火气回了座位。 席间姜皇后与官员女眷閒谈甚欢,之后便唤了卿欢去身侧,絮絮叨叨,问她北境那场疫症时,还赞她是个有胆识的女子。 皇后朝席上扫了眼,刘嬋垂首,拎著裙摆离开了宴席。 …… 这山头另一侧,昌惠帝命人备了靶子,与臣子射箭,不多时,有小內监给戚修凛递了个口信,说是侧夫人身子不適,又不好离席,眼下还苦撑著。 戚修凛心神一跳,她的確是產后常觉乏累,原本他是想推拒这次赏宴。 卿欢搬出一堆道理,將他说服。 “好,我这便过去。” 他准备找人寻文蔷,將她带出来,却在途中,看到个身形衣裙与卿欢很是相似的女子。 背对著他,去摘那艷丽的牡丹。 戚修凛拧眉,转身便要绕开,那女子回身,急声唤他,“国公爷,可还记得我,我父亲便是工部尚书,两年前,国公爷刚回京都时,路上有匹马惊了,是国公爷勒住那马韁绳,免於刘家的马车被衝撞。” 听她絮叨几句,他神色冷漠,“不记得。” 转身便要走。 刘嬋见状,追过来,便拦在他面前,“那时隔著帘子,您並未看到我,可我却看得清清楚楚。” 第176章 搭好了戏台子(守男德) 人还未靠近,身上浓郁的脂粉味就已经飘过来。 戚修凛往后退开两步,谁知这刘嬋非但不知羞,反而上前,想要抓握他的袖口。 此时不远处传来的说话声,几息之间就要靠近,若是让外人看到他们单独相处,只怕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刘嬋眼珠一转,身形歪了下,朝他身上倒去。 戚修凛下意识抬脚,没什么怜香惜玉地踢到她小腿,刘嬋瞪大眼,径直倒向了旁边的丛中,枝叶间的刺將她昂贵的衣裙,精致的妆容,剐刺得乱七八糟。 那张脸也被划出了道道血痕。 她痛得想要叫出声,却又怕这副狼狈的样子被那些人看到,成为她们取笑的谈资。 她便捂著嘴,往丛中钻去。 戚修凛冷著眼看她这番操作,隨后几位京都高官的誥命夫人朝这边走过来。 “戚国公,您怎么在这里?”这问话者便是刘嬋的母亲刘夫人。 刘夫人四下看,什么都没有发现。 隨同的另一位夫人则笑道,“都说戚国公与府上的夫人感情极好,这莫不是只分开几刻就想念了,要去寻她?” 话自然是打趣的。 但戚修凛点头,“正是,她生了小儿之后,身子不如从前,久坐必会难受。” 几个夫人对视一眼,瞭然笑笑。 戚修凛大步离开。 刘夫人皱眉,隱约听到窸窣的动静,打发了几人离开,她拨开丛看到满脸血痕的刘嬋,低声惊叫。 “嬋儿,是谁將你伤成了这样,戚国公?”她忙把女儿拉出来,打落了衣裙上的倒刺和叶。 刘嬋气得发抖,她看著用牛乳娇养的双手满是脏污,脸上也一片刺疼,羞耻的哭了出来。 “他,他根本没有將女儿放在眼里,真是块顽石。” “行了,你这模样也不用去席间,赶紧回去,找大夫处理你脸上的伤。”这要是回去,那些夫人们牙都要笑掉了。 …… 姜皇后与卿欢刚说到北境有人闹事,边上的人也听得一脸紧张。 正是要紧时刻。 文蔷哎哟一声,走过来就坐在卿欢身边,“我这吃多了冷酒,闹肚子,站不起来了,徐侧氏劳烦你扶我去一下净房。” 她性子与一般的闺阁姑娘不同,有话说话不会藏著,在一眾贵女中自然不討巧。 可架不住太妃宠她。 皇后笑著点头。 卿欢便扶著文蔷离席,走的却不是去净房的路,半道就在迴廊看到了一身锦绣蓝袍的戚修凛。 “好啦,人给你安全送到了,有什么话你们俩悄悄说吧。”文蔷把卿欢的手塞在了戚修凛掌心,扭头去摘了。 卿欢瞠目,“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没什么,就是担心你被繁琐的规矩束缚的难受。” 戚修凛收紧掌心,为著刚刚那一脚感到庆幸。 方才那脚被跟过来的温时玉看到,温时玉自然也听到刘夫人母女的对话。 他可不似戚修凛那般好性子,大理寺要做的事便是將朝中藏污纳垢者揪出来,复查京都各类案件,刘尚书位高权重,手上的错漏也不止一件。 温时玉转身之际,瞧到了大步过来的赵明熠。 “你瞧著宗权没有?” 温时玉覷了他一眼,故意停顿了下,“瞧到了,还看了出戏,工部尚书家的嫡女约摸是对戚国公有意,方才在那树下……” “你別胡说,宗权最有分寸,不可能做出对不起徐二的事。”赵明熠出声打断,但一想,宗权那张脸,的確有吸引刘嬋的资本。 他不免担心这温时玉会在徐二面前乱说,还出言威胁,“你別嚼舌根,破坏他们夫妻感情。” 温时玉嗤笑,“本官没那般碎嘴子。” 话毕,他径直离开。 赵明熠却是找到了戚修凛,恰好看到他与徐二前树下,交头说话。 不远处是他那个傻气的表妹,在给人家夫妻俩心甘情愿的望风。 他走过去,低声问,“看什么呢?” 文蔷回,“还能看什么,当然是看美人了。” “哪家的美人?” 文蔷回头,“可惜不是我家的……表哥?你怎么跟鬼一样就来了,刚才戚国公让我把卿欢姐带出去,说是有话跟她说。” 赵明熠长舒口气,不由得也安排起自家妹妹,“翼州又来信了,这次送信的可不是寻常小廝了,是你那未见过面的未婚夫。” 她愣了,“我没有答应,他怎么擅自替我做主了,把那人赶回去。” “我可没那么大的权利,回头你自己去见见吧,不过我以为舅父会给你找个武將,没想到是个小白脸。” 听了这话,文蔷更烦了。 …… 卿欢侧身便看到赵明熠跟文蔷嘀嘀咕咕,她脸颊一热,“我先回去了。” 戚修凛握紧她指尖,“嗯,別吃冷食,若是吃不惯回了府邸再让厨子重新做。” 人与人相处,就是拿真心换真心,卿欢也感知他的热忱,自然愿意双手奉上自己的体贴。 待卿欢走后,赵明熠几步跨过栏杆,站在了戚修凛面前。 “你怎么跟那刘嬋说上话了,她早就看你眼神不对劲,以后可得与她保持距离,免得被徐二听到什么风声。” 戚修凛並不担心,“除非刘家脸面都不要了。” 转念又问,“你怎么知道?” 赵明熠撇嘴,“被温时玉看到了。” 但谁也没想到,这件事偏被另一位夫人捅到了皇后面前,那位何夫人正是刘夫人的手帕交。 “臣妇也是路过,瞧到了戚国公与刘家嬋儿说话,两人挨著很近,看样子……”说到这,何夫人慾言又止,给人留有遐想。 卿欢就坐在皇后左侧,闻言,看向何夫人。 姜皇后沉吟一下,“刘嬋如今年芳多少?” 刘夫人方才將刘嬋送出了万岁山,这方才回来没多久,听到皇后的询问,忙回道,“去年便已经及笄了。” “这是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了,可有在相看的郎君?”姜皇后又问。 刘夫人笑笑,“这孩子心气儿大,非要找个自己喜欢的,为人父母的也不好强迫她嫁给自己不乐意的郎君,只是,她喜欢的,却已经有了家室。” 何夫人搭腔,“莫不是戚国公?怪不得方才我看著他二人在树下说话。” 几人一唱一和,搭好了戏台子,让卿欢看。 但她始终笑著等她们挑破。 姜皇后这才看向她,“这国公府上只有徐侧氏,如今又添了小儿,是得需要个人来帮著一起打理,也能让宗权无后顾之忧地为陛下分忧。” “徐侧氏,你以为呢?” 第177章 劫持(自救) 卿欢心中清楚,皇后也想让刘家跟戚家结亲,所以故意这般说。 若她拒绝便是小性,不为夫君考虑。 若同意,自己心里难受,后宅多一人,就代表要开始为了夫君的宠爱爭斗。 文蔷听的冷笑,合著一个两个都想往戚家塞人,眼巴巴的看著大夫人的位置。 她正要开口被卿欢按住了手。 “方才何夫人说刘大姑娘与国公爷说话,挨得很近,你可是亲眼见到的?” 何夫人斩钉截铁,“自然是。” 卿欢惊讶,“何夫人莫不是与刘夫人有什么恩怨,要在背后编排刘大姑娘,我方才与大姑娘说了会话,瞧著她是个知礼端庄的,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你却说她去寻了国公爷,可適才我听人说刘大姑娘分明是身体不適提前离席。” “何夫人,这是让在场的夫人们误会大姑娘,私下去见外男,还与人亲昵交谈?” 刘夫人惊得差点打翻了桌上的酒水,“没有的事。” 卿欢笑道,“既没有,那就说明刘夫人想必是看错了,既看岔了,刘夫人也就不用气恼何夫人了。” 说完,文蔷低头闷笑,叫你们嘴碎,狗咬狗一嘴毛吧。 姜皇后顿了顿,却还是问道,“便不是刘嬋,徐侧氏也该为宗权多考虑,为戚家多多开枝散叶才好。” “皇后娘娘,陛下这后宫中佳丽不少,娘娘心里高兴吗?”文蔷嘴快,直接问出来。 在场眾人將心提起来,那刘夫人也不再执著嬋儿的事,低了头,不敢去看皇后。 皇后脸色微变,皱眉斥道,“县主吃酒醉了,来人,把她扶下去休息。” 但仅此一次,皇后也没了兴致,找了个理由回了侧殿。 …… 卿欢陪著文蔷离席,“多谢县主仗义出手,但以后千万不要这么鲁莽,方才你那话,嚇的我魂魄都要离体了。” “皇后娘娘跟陛下是结髮夫妻,当初陛下还是皇子时就嫁给他,我听说她以前也是恣意明朗的少女,这些年见著不断有新人充入后宫,应该能体谅女子的难处。” 文蔷嘆口气,“但她却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想逼你答应给你丈夫娶妻。” 要是刘嬋入了国公府,可不是侧氏那边简单,说不定要做大夫人。 到时候压了卿欢姐一头,棲云院就没有好日子了。 卿欢微笑,“你这样好的女子,也不知谁有福气,能遇到。” “可惜我不是郎君,我要是,娶了你,不就行了。” 席间的事,原也只是刘家的一厢情愿,且依照戚修凛的性子,潮儿还小,他不会再娶,就算潮儿长大了,他应当也会坚守。 戚修凛却等不及,將抬大夫人的事提上了日程。 他將此事告知戚夫人。 “你,你真要如此?她为你生下潮儿,母亲自是欢喜,也体谅她辛苦,可这大夫人,是国公府的门面,她如何能当得?”戚夫人试著劝说他。 戚修凛神色平淡,透著坚定,“父亲当年求娶您,也並未看身家地位,您是父亲同僚的女儿,若当初父亲娶的是朝中高官之女,此刻,母亲便不能坐到这里,只怕也没有儿子的容身之处。” “这怎能一样?” 他起身道,“仪式已经定好,就在下月初八。” 见他不是来商量,只是知会她一声,戚夫人顿时心中一股难言的愤怒。 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到头来还是为了个女人与她离了心。 四月初的时候,府上就开始忙碌起来,每日都有人进进出出。 赵嬤嬤在庭院里指挥著,“连缝隙里的杂草都要清理乾净,廊柱更是要擦得没有半点灰尘,都不许懈怠啊。” 还未到端午,也不是大日子,怎么就忙成这样? 秋兰不免好奇,“赵嬤嬤,这府上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是啊,天大的喜事,比年关还要重要。”赵嬤嬤也提前知晓,她自然乐意瞧到侧夫人被抬到正房,这也说明,国公爷是真心疼爱夫人。 她跟对了主子,以后只要好好干事,便是这府上一等嬤嬤。 秋兰回了棲云院,与侧夫人说了几嘴。 卿欢手里的拨浪鼓顿了顿。 若说大事,除非是给戚修凛娶大夫人,否则还有什么能让全府忙的脚不沾地。 但为何,他没有与她提过只言片语,莫不是担心不知如何开口,想著能瞒一时是一时。 …… 她晚些时候让人做了些绿豆羹,亲自送到书房。 几个侍卫都是眼熟的,刚要行礼。 卿欢摇摇头,示意他们不要说话。 走到门边便听到里面传来铁衣的声音,“爷,这件事都临头了还不告诉侧夫人啊。” 男人低声道,“我自会说,要你多嘴。” “也是,这么大的事,確实只有爷才能亲口告诉侧夫人。” 戚修凛似乎在笑,“过几日,你就该改口了。” 听到这里,卿欢听不下去了,转身之际同那几个侍卫道,“不要说我来过,免得让国公爷分心。” 侍卫心道侧夫人体贴爷,想得周到细致。 但她仿佛被种下一根刺,想著等他回来问清楚,结果当晚戚修凛便因公事离府。 接连两日都未曾见他归府。 初五,卿欢將手中绘好的成衣款式送到了香韵阁,这般巧,又见到了林四姑娘。 林月瑶白皙脸上掛著笑容,“沈娘子,我每日都差人在这里等,恰好今日你来了,上次的事,我想郑重跟你道谢,请你去茶馆坐一坐。” 卿欢见她大好,不忍驳了小女娘的心意,便应下。 马车朝著京都最奢华的茶馆驶,只是途中忽然变了道。 卫平先察觉,正要去问那车夫,却不料车夫忽然用力勒紧了韁绳,马儿朝前奔袭,瞬间將卫平等人甩在了身后。 因是在闹市,卫平佯装家丁並未策马,两条腿自然追不上四条腿。 秋兰也嚇一跳,赶忙著提著裙摆追上去,但眨眼间,那马车就绕到了別的巷子。 …… 林月瑶被惯性,猛地甩到了车壁上,疼的她脸色煞白。 卿欢双手张开,撑著车壁,“你且坐好,稳住自己。” 马车摇晃的十分厉害,途中似乎还听到有路人惊呼,纷纷大骂著往路边躲让。 车夫跟疯了似的,不断的加快,卿欢竭力才能让自己勉强稳住身形。 这一路狂奔,便到了更加偏僻的地方,刚停下就有人过来拉开帘子,把林月瑶往外拽。 “放开我,你们是谁,想要做什么,可知晓我父亲乃是朝廷大臣……” 对方一脸横肉,眼角一枚刀疤,腆著脸將她抱下车,那男人也看到了卿欢。 “哟,这里头还有个美娇娘呢。” 话毕,就將林月瑶丟了出去,伸手去拽卿欢。 卿欢伸臂,露出了臂弩,一箭便射在了男人的脸上。 他鬼叫著往后仰倒,捂著脸大骂,“把那小贱人给我弄出来,老子今日要弄死她。” 卿欢自然是怕的,但害怕无济於事,幸好这身上一直有防身的东西,还有林执给她的一些药粉。 她从荷包中取出,撕开就朝那些男子脸上撒去。 粉末被吸进去,发挥很快,只觉得浑身瘙痒。 几人不断抓挠,將脸和脖子全部挠出血,抓得溃烂不堪都未能止痒。 卿欢跳下马车,拉著林月瑶就跑。 第178章 鱼死网破.上(一点点收网) 那些药粉分量足,只沾上一点便要受百蚁啃食的痛苦,更何况是一整包,但因风向原因,其中两人避了开。 两人皆是高壮的男子,三两步就要追上她们。 卿欢转身又射了一箭,却偏了,径直钉在了土墙上。 泥土漱漱而下,那男人黝黑的大手就要搭在她肩膀,满脸的狰狞狠厉,只怕真要抓住她们定会狠狠地报復。 此事,巷口传来纷沓脚步声。 卫平带了人,匆忙赶过来,乍见这幕,抽出长刀,直接砍在了男人的手臂上,然后飞起一脚,將他踹到土墙上。 墙体震颤,男人破布似的跌落,吐出口鲜血便昏迷不醒。 剩下一人被生擒住,侍卫反剪了他双手扣押在地上,他倒是惜命,筛糠似的求饶。 林月瑶俏脸惨白,忍著没有晕倒,却只能依著卿欢。 “沈,沈娘子,这些人是图財么?”可看他们那架势,却又不像是为了银钱。 卿欢拍拍她背脊,“四姑娘莫怕,就是些饿惯了的小贼,你先去歇著,我来报官府。” 到底年纪轻,平日被家里娇养著哪里见过这种事,林月瑶点点头,却还是紧紧抓著她的衣袖。 “沈娘子,方才谢谢你。” 卿欢微笑,让人送她离开,隨后脸上笑容凝固。 她看向卫平,“讯问一下,这些人受谁的驱使,想要做什么。” 林家的马车自有標识,寻常的小贼根本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劫持高官的女儿,还是在皇城脚跟,除非是不要命了。 卫平领了命,他跟在戚修凛身边多年,耳濡目染,学了一身本事,讯问的手段不见血,却能让人痛不欲生。 没多久,那几人顶著满脸的血痕,拼命的磕头,“夫人饶命,其实,是有人给我们一副画像,按照画像去绑人,把她剥光了衣服丟到大街上,伤人性命的事也没让我们做,夫人念在我们並未真的伤害你们,饶了我们吧。” 其中一人就是要嚷嚷著要弄死卿欢的男子。 他瑟缩著脖子,全程不发一语,看样子是知道的更多。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解无聊,101??????.??????超实用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卿欢却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剥光了四姑娘的衣裳,便是告诉外人,她丟了清白,这不就是要她去死? 背后人心思歹毒狠辣,简直令人髮指,知晓女子清白何其重要,偏偏拥著这种手段,就没打算让四姑娘活著。 卿欢脸色愈发凝肃,看向那始终垂著头髮抖的男人,“你呢?看样子是认识我,想要活命,便老实交代,否则挖鼻割耳,你尽可选一个。” 卫平站在边上,怔怔看著侧夫人,总觉得似曾相识。 是了,有点爷的影子。 他不由得生出钦佩。 寻常女子面对危难,早就软了手脚,方才要不是侧夫人机智,又是射箭又是撒药粉,就算他们赶到了,只怕夫人也要受这些恶徒的磋磨。 这般想著,卫平气的抬脚就踹过去。 踩在了男人胸口,用力碾压著,“说!” 他刀尖抵在男人的咽喉。 男人嚇得濡湿了裤子,连连道,“是,是个老嬤嬤给了我不少银钱。” 卿欢皱眉,隱约猜到了。 隨后,她找了笔墨画出一副画像,让卫平拿给男人看。 对方拼命点头。 还真是孟嬤嬤。 …… 別院里,徐灵君將压箱底的衣裙全部翻出来,一件件的在身上比划。 她如今身边也没个丫鬟,日子过得清寒,母亲不受宠,父亲连月银都一再拖欠。 要不是萧凌,她在別院的日子根本难以为继。 可这些不是她要的,她要重新回到以往那种光鲜亮丽的人生。 “嬤嬤,这件裙子好看吗?”她要穿著去见萧凌。 孟嬤嬤点头,违心的道,“大姑娘穿什么都好看。” 她在这京都待了大半辈子,跟著大姑娘享过福吃过苦,如今老了想回祖籍。 “姑娘,等这件事过去后,您要是嫁给萧郎君,老奴想回祖籍,去看著我那不爭气的儿子,他有好几月没给我来信了,不知在家闯了什么祸。” 孩子总归是娘亲的心头肉,就算这块肉腐了烂了,也还想著照顾一二。 徐灵君笑笑,“等事情结束后再说吧,到时候,我亏待不了嬤嬤。” 笑容戛然而止,院门被推开,她从窗户往外看,就瞧到了那个熟悉到让她恨到绝望的身影。 徐卿欢一进门就看到石桌上的茶具,再落魄,这位嫡姐也不会让自己过下等人的生活。 “你是谁?”徐灵君被孟嬤嬤扶出来,脸上是天真纯粹。 卿欢拿起桌上的茶杯,手指鬆开,將茶杯丟到了地上。 “抱歉,不小心。” 接著,她又不小心的打碎了整套茶具。 眼见著嫡姐的表情皸裂,她走过去,语气很淡,“嫡姐,装了一年,不累么?” 徐灵君眼底愤怒,径直暴露,两人视线相对,一个含著笑,一个噙著怒。 “二姑娘,你如今高高在上,难道还要来踩一脚大姑娘?她已经过得这么落魄了,被侯爷拋弃,二姑娘是要赶尽杀绝?”孟嬤嬤说完,就听到一声很低的冷笑。 卿欢眼神无波,明明神色平静却又让人不敢直视。 “嫡姐莫不是忘了,当初是谁將我与母亲接到了京都,强塞进了国公府,给嫡姐这不爭气的肚子诞育一个孩子,又是谁,一次次的羞辱我,你与曹氏想要置我於死地,这不是赶尽杀绝?” 这些年,她无数次想著,若是就在儋州过上一辈子,等她有了足够的反抗能力,便不再惧怕那些婆子。 她靠著写字卖画,也能赚点钱,日子虽然清贫可不用担心受怕。 是徐灵君將她拉到深潭里。 卿欢步步逼近徐灵君,揭开她骯脏的偽装,“你的人已经招供了,是你让孟嬤嬤找了混子企图辱四姑娘的清白,而你,也明知我在那车上,是想著一箭双鵰。” 说著,卫平就让人將那男人带了进来。 男人为了活命,直接指著孟嬤嬤,“就是她!让我乾的这丧良心的事,夫人,都是她们这对恶毒的主僕。” 人证有了,物证便是孟嬤嬤给的那些碎银子,因为银钱不够,还掺杂了一只徐灵君的珠釵。 徐灵君面色青白,知道这次再装傻已经不能让人信服,她聪明一世,是承安侯府的嫡千金,明明有著大好的人生,去偏偏被这个贱婢给毁了! 她不甘她愤怒! 徐灵君推开孟嬤嬤,一把拔下了头上的簪子,在所有人不察之下,横在了卿欢的脖子上。 “为什么你还活得好好的,你不是该死在北境吗?为什么还要回来,你毁了我,我死,也要拉著你下地狱!” 第179章 鱼死网破.下(昔日的小姑娘) 簪子横在脖颈,卿欢也没有觉得害怕,她知道嫡姐的目的只是想重回到过去那种生活,而不是杀了某个人泄愤。 她比谁都聪慧。 可这种聪慧又没有用到正途上。 “大胆,还不快放开我家夫人。”卫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那簪子划出伤口,他没办法跟主子交差。 孟嬤嬤在边上,意识到大势已去,居然也开始劝徐灵君。 “大姑娘,要不算了吧,木已成舟,您这样也改变不了什么。” 卿欢被她拽住肩膀,徐灵君便站在她身后。 “让卫平退出去,有些话我们姊妹俩要好好谈一谈。” 卿欢看了眼卫平,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卫平知晓夫人是要他不可轻举妄动,隨后抬手,一面退了出去,一面赶紧的让人去通知国公爷。 臥房內,徐灵君拉扯著卿欢。 那簪子被她日夜磨成了尖锐的利器,已浅浅地划破了皮肉,泛出殷红的血珠。 “嫡姐,如今只有我们两人,你有话就直说,恨也好,怨也罢,你我之间本该不用如此。” 卿欢说完,看到徐灵君眼底恍惚了下。 但很快她就恢復了阴冷,让孟嬤嬤找了绳子將她捆绑住双手,推到了凳子上坐著。 徐灵君翻出箱笼,將那些破旧的衣裙扔到地上,妆檯的盒子也全部打开,里面只有几支素雅的釵子。 “你看看,这便是我过的日子,如野狗一般,这都是拜你所赐。” 卿欢见她疯魔,嘆息道,“可这一切不是你自己造成的?没有人逼迫你,是你贪心不足,想要的太多却没有能力拥有。” “你闭嘴,既然走到这步,那很简单,我要见戚修凛,让他去宫中找陛下赐一道旨意,允我嫁给萧凌,做他唯一的妻子。” 真是疯了。 人心要歪曲到什么地步才能说出这种话。 孟嬤嬤道,“大姑娘,这,国公爷也不会的……” 徐灵君却找了把剪刀,抵在卿欢脸上,“那我若是毁了徐卿欢这张脸,他还能视若无睹?” 接著,徐灵君伏低了身子凑在她耳边道,“妹妹,我助你,你也助我不好吗?若不是我,你眼下还在儋州那样的无人问津的地方,过著猪狗不如的生活。” 卿欢拧眉,知道不该激怒她。 便应下她的要求。 “好,嫡姐要我怎么助你。” “那便看你的夫君,到底是不是真的疼爱你,若他只是將你当做个玩意儿,就算我划烂你的脸,他也不会在意,他还能娶李家程家的二姑娘。” 卿欢缓慢地磨动著手腕上的绳子,这过去的每一分都是在加剧徐灵君走上不可转圜的死路。 …… 巷子里火把闪烁。 戚修凛赶了回来,与他隨行的还有徐知序和温时玉。 “爷,夫人被徐大姑娘挟持,如今还在房內,也不让我们靠近,只说要见您。” 卫平说完,徐知序便控制不住推门进去,他动作快,几步衝到了院中。 “灵君,你別做傻事,快將欢儿放出来,兄长会替你说情。” 戚修凛沉著脸,迈步靠近,“徐大姑娘,不是要见我,我既来了你有何要求儘管提,但不许伤害我夫人。” 此时距离卿欢被绑已过去小半日,手腕被磨损出血痕,原本死结渐渐鬆散。 她自己解开了绳子。 “嫡姐,你用剪子放在我身前,当著国公爷的面,你也好与他提你的要求。”卿欢声音平淡。 徐灵君却愤愤看著她,“你就不怕我恼怒之下真的杀了你?” 怎么能如此淡然。 这样的徐卿欢,她不是没有见过,却不愿意承认,这个庶妹已经变得与她不在一个阶层。 她能不能嫁给萧凌似乎已不再重要,徐卿欢回了戚修凛的怀抱,才是让她深受打击。 徐灵君胁迫著卿欢,出了臥房的门,这才看到院中除了戚修凛,还有徐知序和温时玉。 她咬牙,“这些男人都为了你出头,你很是得意吧。” 说著她將剪子逼近。 温时玉不动声色,走到暗处,却是从侍卫手中取了弓弩,瞄准了徐灵君。 但无论徐知序怎么劝说,徐灵君皆不为所动。 戚修凛冷著脸,看到了卿欢脖子上的伤口,“你要什么?” 徐灵君道,“我要你入宫,让陛下下旨,给我和萧家赐婚,且我要你用徐卿欢和她孩子的性命发誓,不会追究今日之事,否则,他们便不得好死。” 如此恶毒,让徐知序最后一点兄妹情分也消磨殆尽。 他声音淬了冰似的,“灵君,你现在罢手,还有回头的机会。” “我在烂泥里过了这么久谁给我回头了,兄长,你虽然让人送那几两银钱,有什么用,我要过的是人上人的生活,而不是现在这样蜷缩起来。” 就在戚修凛抬手,准备起誓时,卿欢就看到了暗中的那把弓弩。 她心跳得很快,忽然往后猛地用后脑撞击徐灵君的脸。 隨后,她挣开了束缚,朝著戚修凛奔跑。 戚修凛见状,快步上前,张开双臂將她抱了个实在,飞快的后退,几个侍卫仿佛人形盾牌,挡在了面前。 只听暗夜中箭簇划过空气,发出细微的动静。 下一瞬,锋锐的箭头便插进了徐灵君的胸口。 她低垂著头,並不觉得痛,反而觉得有大股温热的液体从胸脯流了出来。 火光將院子里照得仿如白昼亮敞,也映著徐灵君那张惨白的脸。 她死死地抓著箭尾巴,想要拔出来,却颤抖著哭叫出来,“我不能死,我要活著,活著做那……人上人。” 徐知序知晓这一切都是灵君咎由自取,可他还是祈求地看著戚修凛。 “能否找个大夫,帮她处理一下伤口。” 但任谁都知晓,这一箭,射中的是心口,便是大夫来了也挽救不了。 戚修凛頷首,捂住了卿欢的眼,“不要看。” 卿欢拉下他的手,看到了躺在血泊里的嫡姐,千万算计,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她怎能不唏嘘。 但她没想到,那弓弩手竟射到了嫡姐要害的位置。 暗处,温时玉收回弓弩递给了身边人,他从袖中抽出了帕子,缓缓擦拭手指,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一边,仿佛那射箭的人並不是他。 …… 萧凌赶过来时,徐灵君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她吊著那口气,挣扎著伸出手。 “二郎,我……我的嫁衣已经做好了,我可以做你的新娘。”她瞳孔散光,隱约瞧见个人影子,却分不清到底是不是萧凌。 萧凌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到灵君,她才十二岁,是个小姑娘,虽然娇纵,却不至於心思恶毒。 那时节他刚从祖籍来了京都落脚。 京都的世家公子们瞧不起他,说他是个马奴,徐灵君便替他赶跑了那些人。 她还安慰他,“不要听那些人说的话,就算是个养马的又如何,你养的马儿膘肥体壮,跑起来比他们那些瘦了吧唧的骡子都快。” 从那时起,她下了学总会给他带糕点,那些美味的东西,萧凌此前从未吃过。 小姑娘还笑话他吃相像他养的马儿,晚霞烧天的时候,她说要去骑马,说母亲不许她做这做那,侯府的大姑娘要循规蹈矩,以后嫁给高官之子。 他怯生生地问,“不是高官,不行吗?” 徐灵君定定的看著他,“要是你这种长相,不是高官,我也嫁。” 第180章 前朝旧事(下线) 那时那地的场景还歷歷在目,只是昔日的小姑娘早就被世俗磨去了纯真。 萧凌不知是她变了还是这世道逼她成为这样的人。 他走过去,屈膝蹲在了榻边,伸手握住她的手。 徐灵君只觉得有人握住她的指尖,缓解了伤口的疼痛,也让她感到温暖。 “二郎,我那嫁衣还在箱笼里,是我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我知晓早晚有一日你会带著军功回来求娶我。”说完,她咳嗽几声,从嘴角溢出了几缕血丝。 萧凌心里痛如刀绞,用衣袖帮她擦拭,“嗯,会的,等你好起来,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在场的老大夫摇摇头,与徐知序小声道,“大人,大姑娘臟腑被穿透,回天乏术还是儘早给她准备身后事。” 徐知序恍惚地看著榻上满是鲜血的身影,回头,踉蹌的走了出去。 这一幕也让卿欢心绪复杂,虽说嫡姐做了很多错事,可眼下她要死了,还是让人无法平静下来。 “你不用替她感到惋惜,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戚修凛揽著她,心有余悸,把人带出了庭院,让那老大夫给她处理脖颈上的伤口。 但见著老大夫手抖著,便將人挥开。 他亲自帮她涂了药膏,用细纱裹住伤处,“明日就是你抬为大夫人的日子,这伤到了,便要將日子往后再推一推,这么深。” 戚修凛皱眉,起身出去同卫平道,“自己去领罚,二十军棍。” 卿欢忙制止他。 “卫平当时反应已经很快了,是那伙贼人偽装成了四姑娘的车夫才让人放鬆警惕……你刚才说什么?” 她反应过来,定定地看著戚修凛。 戚修凛道,“我让卫平去领罚。” “不是这一句,是前面的,什么大夫人?”她以为自己听岔了。 戚修凛解了身上披风裹在她身上,不再理会不远处隱隱传来的悲痛哭声,抱著卿欢出了院门。 星河烁烁,戚修凛附耳低声道,“这些日子府里一直在忙,还有之前绣娘和师傅给你裁做衣裳,都是为了明日准备,以后这国公府,只有一位夫人,我也只认你生下的孩子。” 她微怔,隨著他脚步顛簸,眼眶渐渐潮热。 便轻轻靠在他胸口,內心一片寧静祥和。 …… 徐灵君没能撑过当晚,咽气之后,便被徐知序安排的丫鬟擦乾净身上的血,换了一身她生前最爱的衣裙。 她从小就爱洁净,走得自然要体面一些。 曹氏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不可置信地打了那报丧的丫鬟脸上。 “贱婢,胡说八道,灵君好好的,你胆敢咒她。” 那丫鬟捂著红肿的脸,“是大公子让奴婢来的,大姑娘劫持了国公府侧夫人,还伤了侧夫人,这才被射中了一箭,没有救回来。” 闻言,曹氏脸色煞白踉蹌著冲了出去。 承安侯板著脸,只觉得这个女儿招了晦气,死了也要给他添麻烦,他便藉口身子不適,並未出面。 老夫人將徐灵君自小养在身边,对她自然是要比卿欢的感情深厚,被人搀扶著,去见了大孙女的最后一面。 徐灵君的死,侯府甚至未能掀起多大的水。 但当曹氏亲眼看到躺在榻上,没有半点生气的女儿时,忍不住痛哭著叫骂著。 “混帐,你不是说要重新来过,谁让你这般沉不住气,这些年,我是怎么教导你的?你生来就是要做人上人,岂能因为一时的失意就乱了阵脚?” 说著便去摇晃著她。 萧凌眼底发红,拽开曹氏,將她推倒在地。 “就是有你这样的母亲,她才会有今日的境地,她的死,便是你一手促成的。” 曹氏摇头,“不是我,是徐卿欢那个贱人!” “够了,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萧副统领说的没错,您大错特错,如果不是您,灵君她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亲生儿子也在指责她,曹氏又哭又笑,拉扯间,被人强制地带了出去。 老夫人远远瞧了眼,吩咐徐知序,“好好处理你妹妹的后事,这孩子,活著也是痛苦。” 忙碌到了子时,庭院才安静下来。 徐知序擎灯,看著站在夜色中的萧凌。 “原本我打算过段时日送她离开京都,去江南也好,川蜀也罢,只要她愿意,过些平淡的日子,也好过留在京都。” “但我知晓,她应该不愿意走。” 萧凌垂眸,一滴清泪滑过侧脸,“她的灵魂扎根在京都,去哪里都不会快活。” 草叶间虫鸣阵阵,国公府同样一片沉肃。 戚修凛手中握著团扇,轻轻地给卿欢打扇,凉风习习,她翻来覆去睡不著。 梦里是嫡姐那张狰狞的脸,时而大笑,时而哭泣,说她抢走了她的人生。 那只手,死死地拖拽著卿欢,把她往深渊里拽。 她惊醒过来,额上沁出了薄汗。 戚修凛用帕子给她擦拭,“做噩梦了?” 往他身边靠拢,双手揪扯著他衣襟,“梦到刚来京都时,嫡姐那时还只是想要坐稳大夫人的位置,一切都还没有开始,有时想一想,若是我跟母亲没有来京都……” 他俯身,在她额上吻了下。 “不许想,你若在儋州嫁给了別的男子,我怎么办呢?” 倘若她不来京都,徐灵君老实本分些,他或许会与她相敬如宾,到死,也不会知晓这情爱的滋味。 他也无法想像,潮儿唤別的男子为父亲。 戚修凛皱眉,那场景刺疼了他。 他低头廝磨她唇瓣,“別多想,好好睡一觉。” 卿欢被折腾一日,的確累了,在他身侧,再次沉入睡眠。 子时后,戚修凛披衣起身去了书房。 铁衣一直没睡,就等著爷过来。 “卢世隱那件事,爷您確定要插手吗?那毕竟是前朝的事了,万一被发现,会牵连国公府的。” 这次,卢世隱书信来,请戚修凛前去一敘,谁能想到他竟然提起了二十多年前的旧事。 戚修凛面色凝重,不由想起卢世隱那番陈情。 “当年我虽被陛下委以重任教导皇子,可后宫中却並不太平,一直有人想要太子的性命,包括太子妃膝下的两个皇子。” “先太子勾结外族,並非事实,而是有人故意栽赃,青州有万人请命重新彻查,却因先帝重病被耽搁。” “至此,大厦倾覆,城门一战,太子惨死,太子妃便抱著三个月的小皇子殉身,卢某就是知晓有诈,才提前借著父亲病逝回去丁忧,避开了纷爭,但这么多年,我心中有愧,对不住先太子。” 所以,他求戚修凛能去查二十年前的旧事。 戚修凛无法插手,但当卢世隱提及政变时,戚家並未对先太子赶尽杀绝,甚至有意放走太子妃。 却被人发现围追堵截。 戚修凛皱眉,看著手中的那份万人请愿书,並未言语,但神色沉得仿佛外间夜色。 第181章 他在邀宠 次日,因著徐灵君之事,卿欢抬为大夫人便往后推了几日。 徐灵君死后,孟嬤嬤被拘捕进刑部,她算是买凶杀人,加上之前做的错事,数罪併罚,將终身被囚禁在牢狱中,但孟嬤嬤说要给祖籍的儿子写信,恳请徐知序念在她伺候了大姑娘多年的份上,帮她一次。 “当年,你儿子因欺辱国公府丫鬟,在狱中畏罪自尽。” 孟嬤嬤怔仲,“不,不是,那丫鬟就是二姑娘……我儿没有欺辱她,大姑娘说已將我儿送去祖籍……” 余下的话被巾子堵在舌下。 孟嬤嬤软了四肢,整个人瘫成烂泥,被人带了下去。 她不相信,大姑娘为何骗她?那些书信明明是程安的字跡。 孟嬤嬤忽然想明白了,她奋力挣扎低吼,大夫人骗了她,根本就没想过让程安活著出来,枉她一辈子忠心耿耿却落得这种下场。 她不甘心,便在牢中主动跟徐知序坦白了曹氏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徐灵君的丧事是为秘密发丧,並未惊动多少人。 全程是徐知序和萧凌操持,扶棺下葬时,萧凌將採摘的鲜艷野摆在棺槨上,看著被人送下墓穴,便掬了一捧土撒上去。 天高云淡,从此以后,前尘往事消散如烟雾。 待葬好棺槨,徐知序道了声谢谢,毕竟对於萧二,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尽到了责任。 徐知序走后,萧凌依旧站在墓前,將带来的食盒打开,取出了她最爱吃的几道菜。 他撩袍席地而坐,斟酒时,与她说了些儿时趣事。 远处,山岗呼啸而过一阵风,草儿摇晃间拂过浅绿色裙角。 “四姑娘,以前就听说那里头埋著的大姑娘,差点跟萧副统领结了亲,后来萧副统领去边关,就是为了她挣军功,她死了,副统领说不得就能忘了她好好跟您过日子,您不应该高兴吗?”丫鬟鹊儿扶著林月瑶。 林月瑶指尖一颤,“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死了,我为何要高兴,如果她死了,萧家上下欢庆,我才要好好考虑要不要嫁给这个人。” 但她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她不清楚萧凌和徐灵君之间的纠葛,只知晓,逝者为大。 远远地將看了几眼,便折身离开。 转眼间,便到了月底。 这半月来,文蔷隔上几日就来国公府,跟潮儿玩耍,小孩子长势喜人,嫩胳膊嫩腿跟水豆腐似的,看得文蔷也觉得生个孩子没那么难以接受。 午后日光从窗欞漏进来,在地上撒了一地碎金。 文蔷拿著拨浪鼓轻轻摇晃,“我听说,承安侯出府的时候,不知为何跟曹氏廝打在一起,曹氏没了女儿愈发没有顾及,將承安侯的脸抓得像个猫。” 让人唏嘘,也给卿欢姐丟人。 百姓提起来,都会说国公府侧夫人的爹跟个泼皮似的当街和妇人扭打。 卿欢手里针偏了几分,戳到了指尖。 101看书 101 看书网书库全,101??????.??????任你选 全手打无错站 她不是担心承安侯,而是担心母亲在侯府被牵连。 “照这样下去,承安侯迟早会休了曹氏,到时候便將你母亲抬到主母位置,也是正好。”文蔷说完,又神秘道,“上次在万岁山,刘夫人与何夫人不是一唱一和,想让你鬆口,让刘嬋进门吗?后来……” 她不知该不该说。 卿欢,“说吧,这儿没有旁人,不会被听到。” “我瞧到老夫人出入过景和宫。” 卿欢一愣,婆母去景和宫做什么,她以前不是不喜跟宫中的贵人打交道,所以那时避忌十三如蛇蝎,就是怕戚修凛尚公主。 再一想,她失笑,莫不是婆母同皇后说了些话,让皇后把刘嬋推了出来。 说到底,婆母还是对她有芥蒂,但那又如何,她又不是与婆母过日子。 卿欢心境坦荡,“许是你看错了,对了,县主看看这套衣裙,喜不喜欢?” 她去將自己亲手设计交给香韵阁做出的流仙裙取出来,让文蔷试一试。 文蔷雀跃不已,去內室换了出来,在她面前转了几圈,抱著卿欢,在她脸上亲了下。 “真好看,像仙女儿似的,可惜我像桂树前抡著斧头砍树的吴刚,没衬出这裙子的好处来。”文蔷还没撒手。 卿欢帮她把领口捋好,“县主的好,可不是任何人都能瞧到。” 两人这般说话,没察觉门口来人,皱眉看著她们亲昵耳语,似有几分不快。 戚修凛咳嗽一声,文蔷这才抬头,不情不愿地鬆开了手。 “国公爷回来了,那我也该走了,卿欢姐,改天我再来找你玩。”说完直接將身上的流仙裙穿了出去,在门口遇到秋兰,还要一通显摆。 门刚关上,戚修凛便去坐在竹床前,逗著潮儿,漫不经心地道,“县主这些日子来得倒是勤快。” “她在京都也没什么好友,在王府也閒著……” 戚修凛拧眉,“她不是閒著,是她未婚夫日日去烦她,她便来烦你,还劳你给她裁做衣裙,王府什么裁缝没有。” 卿欢走到他身后,给他按揉鬢角,“又不费事,她那未婚夫,我还未见过。” 长臂一搂將她揽坐在怀里。 戚修凛揽得更紧,以至於两人贴合得没有缝隙。 “见她未婚夫做什么。”他將下頜枕在她心口,一说话,气息拂过薄衫下的肌肤。 卿欢顿了顿,伸出手圈住他脖颈,“只是好奇,县主未来所嫁之人是什么样的,她秉性热烈,应该有一个真心待她的郎君,不计较她身上的特立独行。” “外人的日子,有他们自己的过法,你这好些日子都没有看看我了。” 卿欢听著他邀宠似的,向来清冷的眼,摇盪著碧波一般,心里软乎乎的,红著脸便在他嘴角印下几个吻。 “这还不够,显得生分。”他紧了紧手臂,微微仰著脸。 潮儿还在咿咿呀呀说话,对於父亲母亲的亲昵,觉得新奇。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过来,嘴角吐出几个小泡泡。 戚修凛大手虚虚的盖在了潮儿的眼睛上,“好了,潮儿看不到。” 嗯,想让她主动几次,確实不容易,但她容易心软,禁不住哄。 许久之后,卿欢唇上的口脂被他吃了个乾净,脸上潮红一片,衣衫也有些凌乱。 软著身子趴在他怀里。 他衣带也被自己扯开,抱著她走到了门边,唤了嬤嬤进来將潮儿抱走。 青天白日,他就掀开了帐子把人压在了被褥间…… 国公府大摆宴席,邀了附近的百姓吃流水宴。 一则是府上大喜事,便是侧夫人被抬为大夫人,二则是藉由宴席告诉旁人,他再无娶妻纳小的心思,让那些人趁早打消不该有的想法。 这一整条街喜气盈盈。 京都不少闺中女子十分艷羡徐卿欢,只当她嫁了个好夫君,竟然不计较她的身世,还为了她大摆宴席。 更有不少百姓,是知晓卿欢曾经在北境的事,对她讚不绝口。 戚夫人听著外间的热闹,知晓一切都是枉然,便问了康嬤嬤,“綺莹在庄子上怎么样?” “一切都好,吃的用的都是经过老奴特意叮嘱过,不会受半分委屈。” 戚夫人这才放心,她嘆口气,“以后这个家,便是她徐卿欢掌管著了,宗权这是在提醒我,不该插手他屋里的事。” 康嬤嬤,“老夫人不必著急,再怎么样,国公爷跟您是母子,他总归是会向著您的。” “母子?”戚夫人神色恍惚,“他与我早就不是一心了。” 宴席还未结束,文蔷这口菜都没吃完,看著眼前那个清风朗月的男子,气不打一处来。 “你怎么还不走?” 魏珩舟將帕子递给她,“县主唇角沾了东西,擦一擦,还有这是方才大夫人的丫鬟送来的果酒,说是大夫人之前亲自酿的,不易醉,县主別吃烈酒,伤身。” 这一整月,他说得最多的就是“少吃甜食”“少吃冰食”“多用蔬菜”。 比她爹还囉嗦。 文蔷被他烦得要死,反將面前的烈酒递给他,“你喝了,我自然就没得喝了。” 她这桌饭菜是卿欢特意让人给她在厢房备下的。 只有几个服侍的丫鬟,还有个空著的座位是留给表兄的,谁知表兄没来,反倒是魏家这个白面书生来了。 第182章 夫妻敦伦(百无禁忌) 魏家郎君看了眼满到快要溢出来的酒水。 他没说话,竟真的接过来,一仰脖颈灌了下去。 如牛饮水,不过几息功夫就醉得双颊通红,坐在那里,不动不说,像樽木头。 赵明熠在前院跟同僚寒暄完,过来一看,皱眉说,“我都打听过了,这个魏珩舟就是个探,酒量也差,你让他喝这么多,万一出什么事,你怎么跟人家爹娘交代。” 文蔷瞥他一眼,魏珩舟也看过去。 四目相对,文蔷才发现他皮囊长得还可以,可能是皮肤白净才会给她白面书生的错觉,忘了他也是被陛下钦点的探,在翼州任职父母官。 她努努嘴,让人送了解酒茶。 但听到咚的一声,人已经倒地不起。 “不,不是吧,醉死了吗?”文蔷嚇得筷子都掉了。 赵明熠把人扶起来,探了下鼻息,“没死,我安排马车你先把人送回去,让大夫看看。” 她哦了声,也没敢放肆,乖巧的跟在表哥身后。 上了马车之后,这魏珩舟躺在小榻上,车里空间有限,他手长脚长,深受限制,曲著大长腿,整个人看著有点可怜。 其实不是厌恶他,文蔷只是不想开展一段感情,四皇子那件事给她很大的阴影。 没多大会,魏珩舟睁开眼,一点点地坐正身子。 “县主討厌垚璋吗?” 垚璋是他的字。 文蔷拿手在他眼前晃,却被他一把抓住,这男人看著温雅,手心居然像火炉一样滚烫。 “放肆,还不鬆手。”文蔷怒喝,另一只手打了过去。 他不躲,生生挨了这一巴掌。 脸上的红痕清晰明显。 “你莫不是有毛病,你家里人给你说亲,你都没见过我就应下来,万一我不似世家大族的姑娘端庄漂亮,万一我貌丑无顏,你还能看得下去?” 101看书 101 看书网体验棒,101??????.??????超讚 全手打无错站 她挣不开,暗道醉酒的人力气真大。 魏珩舟眼角薄红,“见过的。” 他醉了,说的是真心话,这月余来,在京都跟她相处,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是想把他赶走。 文蔷呆了呆,知晓醉酒的人最好套话,於是凑过去问他。 “何时见得我?” “是在京都还是翼州?” “你是真的想要娶我?可我这人打人很痛的,也不许家里的夫君纳妾,后宅只能有我一个女主人。” 他一一作答。 “在翼州,我第一天上任,三年前,你带著丫鬟出去逛街,水粉没买到却把银钱给了一对乞討的母子,还让丫鬟给他们送吃食。” “垚璋是真心想要跟县主做夫妇,翼州三年,垚璋见了县主无数次,但县主从未將目光放在垚璋身上。” 他麵皮精致,唇红齿白,说这些话怎么有些违和? 文蔷不太相信,毕竟男人醉酒演起来,谁能分得清真假。 她道,“你醉了,先回去歇著吧,咱们之间的事,往后再说吧。” 也许过个一段时间他就自动退缩了。 魏珩舟微笑,“好。” 来日方长。 水滴石穿,他早晚能软化县主抗拒的心。 …… 宴席结束之后,卿欢便是这国公府唯一的夫人。 至於戚修凛,每次朝会,散朝之后与高官隨行,也不再似从前那般冷冰冰。 竟也会与官员谈及子女,甚至虚心求教,几岁启蒙最合適。 官员惊嘆。 昔日的冷麵將军,如今的一品总督居然会在谈及小世子的时候,神色温和,如同慈父。 眾人又知,这想要再往他府里塞人,只怕不可能了。 一时间,京都那些还想嫁给他做侧氏或者妾的姑娘顿时偃旗息鼓。 天气渐渐回暖,国公府里栽种了不少驱蚊的树木,隨著枝叶抽芽,那株树从最初的只有小臂粗,长至两只手都围不过来。 时日似白驹过隙,一晃而过。 庭中枝叶绿了黄,黄了绿,这一年便悄无声息从指缝中溜了过去。 潮儿一岁半的时候,便走得很是稳当。 五官也与父亲长得很是相似,周岁宴那天再次抓周,抓的便是笔桿子和小木刀。 被人赞,以后必定是文武双全。 既是隆冬,京都落了场大雪,外面灰扑扑的,秋兰撑伞过来,在门口將伞放好,扑掉了身上的雪。 “夫人,刚才铁衣过来送了话,说国公爷今晚就歇在衙署,公务太多,也走不开。” 卿欢一听,放下小儿书。 潮儿大眼睛往外看,“爹爹,没回来。” 她微笑,“是啊,爹爹很忙,今晚潮儿乖乖睡觉,娘亲给你讲爹爹在北境的事。” 他年纪不大,但对什么都感兴趣,尤其喜欢听故事,以往都是戚修凛哄著他,给他讲自己从军的事。 潮儿听的兴致很高,每晚必要缠著他父亲。 乳母过来,牵著潮儿的小手,“夫人,那奴婢就带著小世子去洗漱了。” 嬤嬤在府上快两年,习惯了照顾潮儿,也不愿意离开,就此留了下来。 卿欢点点头,不久,她便翻出了帐册。 酒楼倒是开起来了,都是交由李怀打理,不过卿欢从未懈怠,亲自聘用了几个为人老实可靠,家庭圆满幸福,上敬重父母下疼爱子女的伙计。 唯有这种人品才能踏实做事。 新年过去后,她还打算与蔡芳沁在淮扬开个布庄,已经拨出去一批银子去购置织布设备。 亥时,卿欢去了潮儿臥房,见他手里还攥著父亲给他雕刻的小木剑,便將东西取走,给他盖好被衾。 等再出来,便看到院中撑伞的男子。 戚修凛阔步过来,身上霜寒还未散,一双深邃眸子倒影著她惊讶的神色。 “不是要歇在衙署吗?” 她上前,给他掸落肩上的雪,拉著他走到臥房,让丫鬟送了热水。 戚修凛自行解开外袍,“衙署的床太硬太冷,睡不好。” 他以前做將军时,隆冬里还要睡硬板床,也没有觉得睡不下去,现在倒好,贪恋家里的温柔枕,也觉得衙署的被褥不如家中的香。 卿欢失笑,赶紧著让他净手,喝了点热汤暖暖身子。 “潮儿睡著了?”他轻声问,將她扯到了怀里。 “睡了。” 夫妻敦伦再正常不过,但戚修凛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在案上铺了一张宣纸,握著她的手,两人同画了雪中红梅。 梅殷红,绵雪细白。 最后一幅画被揉皱得不成样子。 许久之后,戚修凛將她从桌案上抱下来,去湢室沐浴。 卿欢还恍惚著,一张脸又羞又恼,恼他如此大胆,羞的也是他居然提笔在她身上落画。 “对不住,我给夫人赔罪,亲自给夫人清洗乾净。” 他大掌厚实,用巾子將她肩膀的梅搓洗几下,顏料便被洗掉。 原本的湢室只有浴桶,后来戚修凛找来了工匠修了汤池,池子虽不是很大,容纳两人却绰绰有余。 卿欢趴在边缘,身后抵过一具宽厚的胸膛。 “大不了,下次,你在我身上落画,我绝无异议。” 卿欢想了想,总要扳回一次,“那到时无论我做什么夫君都不能有异议。” 两人沐浴之后,回到榻上,劳累之后,她睡得很快。 雪落幽寂,戚修凛揽著她,便想起白日去乾清殿,撞见了从川蜀来的道士,这道士亲自向陛下献出炼製的药丸。 一颗,便能精神百倍龙精虎猛。 偏偏圣上已经连用了半年之久。 而那被幽禁在冷宫的柳贵妃因肖似先皇后,居然再次被昌惠帝从冷宫接出来,秘密地安置在了一处废弃的宫殿。 此事看似做得隱蔽,却还是被萧凌发现,然后告知了戚修凛。 这对一个帝王来说,是件何其荒淫又糊涂的错事。 第183章 棲云院大火 朝堂的事他不想让卿欢知晓,尤其是这一年来,她上手掌管中馈,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经她的手,外面的生意也是一日不落。 有时戚修凛委婉地提醒她將生意放一放,也总被她四两拨千斤地驳了。 他缓缓抚著怀中温暖的身躯,忍不住搂紧了几分。 次日天亮,戚修凛起得很早,並未在家中用膳,早早就去了衙署。 卿欢將蛋羹放得稍微凉一些,摆在潮儿面前,小小的人儿就自己握著调羹吃得像模像样。 一顿饭还未吃完,秋兰送来了翼州的书信。 去岁五月初,文蔷就和魏家郎君回了翼州。 中间一年的时间,她每隔两个月便会差人送书信和一些孩童的玩意儿。 这次信件上写的比以往都多了。 卿欢看完,忍不住嘴角笑意。 “奴婢还记得那日县主离开京都,魏家郎君牵著马匹跟在车边,看县主跟您道別,魏郎君的眼神,都快黏在县主身上了。”秋兰取了帕子给潮儿擦嘴角的蛋羹。 瓶儿附和,“可不是,魏郎君应当是真心实意待县主。” 卿欢將信收好,“她自己也说,再过不久就会成婚了。” 这信中还夹著一封邀帖。 一时,两个丫鬟也都为县主感到高兴。 饭后,赵嬤嬤带著几个丫鬟婢子到棲云院回稟近日事务,说老夫人最近往城郊寺庙去地勤,每次都要住上几日,昨日下了雪,还是坚持出门。 “差人跟著,仔细护好,若是路上实在难行,就折返回头,老夫人生气的话,就说是我让你这么安排的。”她吩咐了赵嬤嬤。 赵嬤嬤领了令,带著几人离开。 却不想晌午的时候,赵嬤嬤慌张过来,“老夫人的马车打滑,侧翻了过去,摔得严重,眼下人住在了离京都不远的庄子上,庄子上的大夫年纪大了,不敢给老夫了正骨,您看,老奴带著人走一趟庄子。” 卿欢放下手里的帐本,让秋兰找来大氅,“让府医准备好跌打扭伤的药材,我与他一起去,秋兰瓶儿,你们留在府上照看好小世子,若是晚间我还回不来,就跟国公爷说清楚。” 秋兰和瓶儿紧忙著答应。 卿欢这些日子与戚夫人井水不犯河水,甚至因为她,让戚修凛与自己的母亲生了齟齬。 马车出了城,抵达庄子上,一路上积雪融化,十分难行。 但好在顺利地到了庄子外。 那陌生的老嬤嬤见到她,脸色大变,支支吾吾地不想让她进门,卿欢便察觉不对劲。 卫平上前,挡开了老嬤嬤,护送著卿欢去了厢房。 刚靠近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我已经住了一年,还有多少个日子能蹉跎,如今京都谁人不知国公府上只有一个夫人,就算现在回去兄长也不会让我进门,所以母亲,倒不如给我另找个郎君。” “放心,我会给你留意。”戚夫人咳嗽一声,便说自己腿疼。 卿欢皱眉,径直推开了门,看到神情慌乱的苏綺莹。 “婆母,儿媳带了府医和药材,这就让人给您正骨,只是有些痛,您得忍著些。”她来得匆忙,方才车軲轆陷入泥坑,还下车帮著推行。 是以裙裾上满是污泥,一张白皙的脸也被冷风吹得潮红。 戚夫人也没瞒著,“嗯,綺莹前几日才回来的,这件事你別告诉宗权。” 苏綺莹绞著袖口,“嫂嫂,我没別的心思,只是想念母亲回礼看看。” “我还什么都没说,你紧张什么。” 做贼才会心虚。 府医给老夫人看诊,用了药,倒不像赵嬤嬤口中说的很是严重,只是寻常的摔伤。 即便不严重,一时半会还是走不了。 半个时辰后,外面又落了雪,扑簌不歇。 卿欢看著雪势越来越大,心中很是焦急。 这几日国公爷也总是忙到很晚回府,她若是再被困在庄子上,潮儿许是会害怕。 “老夫人的伤怎么样了?”卿欢问了府医。 “已经接好,伤筋动骨一百日,老夫人需要好好臥榻休养。” 听此,她放下心来,安排卫平去套马车,准备冒风雪回城。 她前脚刚走,苏綺莹便看著她背影,慢慢地,嘴角勾起个模糊的笑容。 …… 风雪大,驾车的卫平好几次险险避开了坑洼,这等恶劣的天气若强行出门,也不知会发生何事。 卫平回头,“夫人,要不还是回去,等明日天晴了再回城?” 卿欢撩开了帘子,迎头被雨雪吹拂著脸颊,只觉得刺骨的冷意往脖颈里灌。 “不行,再难也要走。” 前后不到几刻,马车又陷入了路边的坑中,乘坐马车倒显得更加慢了。 她道,“牵马来。” 卫平知道她的打算,本想再劝一劝,但看著夫人神色,只怕心意已决,也就让侍卫让出一匹马。 她下了马车,踩著泥泞翻到了马背上。 “卫平,你与我先策马回京都,马车让余下的侍卫推出来,剩下的路便不必著急。” 卿欢归心似箭,猛地踢了下马腹。 便踏著风雪策马往回赶。 今晚潮儿喝了小半碗粥便腹痛不止,抱著小肚子,哭得眼泪哗哗。 “娘亲……”他四处看,也没有发现娘亲,更委屈地瘪著嘴。 秋兰和嬤嬤都著急得不行,准备去唤大夫。 “小世子乖哦,待会儿大夫来了喝点药,肚子便不会痛了。”瓶儿把一应玩具摆出来,却根本哄不住他。 潮儿脸蛋通红,额头滚烫,隨后哇的一声,將晌午吃的蛋羹和牛乳都吐了出来。 “嬤嬤,救命啊,小世子又吐了。”瓶儿嚇得脸色煞白,拿著巾子给小世子擦嘴角。 府里空荡荡的,平时棲云院有个什么动静,隨便吆喝一声,都能听到脚步声。 但今晚,安静得厉害。 秋兰出去了,嬤嬤打了热水,用巾子沾湿给小世子降温。 结果非但没有好转,小世子还哭得更加厉害。 瓶儿著急,擎灯出去迎大夫,半道,看到个模糊的影子,便唤道,“你站住,快去前院唤个侍卫来。” 那人顿住也不说话,靠近时,瓶儿惊得瞪大了眼,还未等她呼救,便被人用棍子敲晕了。 妇人蓬头垢面,满脸佞色,两只眼里全是阴狠之色。 她將棍子丟在了雪地上,从袖口里滑出一把金色的剪子。 握著剪子朝棲云院走。 这偌大的国公府,死气沉沉,前院的赵嬤嬤和几个丫鬟,吃了晚膳之后就昏睡不止,並没有察觉府里的异样。 几个留下来巡守的侍卫,看到神色匆匆的秋兰,正要去询问,便看到棲云院起了火。 第184章 宫变.上 火烧起来时,有股浓烈的火油味,遇到风雪竟然未能消减半分,反而猛扑起来。 侍卫见状,二话不说衝到院內,便见到瓶儿仰倒在地上,地上湮了一小团血。 秋兰抱著她,连呼几声,她才幽幽睁开眼。 “有恶人……快去救小世子……”她气息微弱,似强弩之末。 侍卫奔到臥房,只见到地上躺著的嬤嬤后背被刺得满是血窟窿,同样是昏迷不醒,四周浓烟滚滚,小竹床上空荡荡的,没有小世子的身影。 只余地上那被踩碎了的拨浪鼓。 此时,卿欢抵达城內,心口一阵慌乱,嗤嗤跳动著似要跃出胸腔。 她策马到了国公府外,远远就看到天际的烟尘。 心下大惊。 棲云院里,潮儿的乳母躺在地上,面颊盖著一片巾子,已经没了气息。 卿欢踏进院內的瞬间,只觉得手脚发冷。 她身上的雪被热浪融成水,濡湿了大氅和髮丝,“潮儿呢?” 秋兰脸和衣裙全是乌黑的菸灰,瓶儿头上也裹著厚厚的纱布,两人面如土色。 “夫人,您別急,我们的人已经去了都督府,即刻封锁城內所有主干道,贼人带著小世子应该走不远……” 卿欢努力告诉自己镇定,但声音还是抑制不住的颤抖,“是谁?可有看清楚。” 瓶儿哭道,“奴婢看得清清楚楚,是大夫人。” 谁能想到,曹氏蛰伏一年,被承安侯休了之后,连娘家门也进不去,便住在徐灵君生前的小院里,有徐知序差人照顾她的日常起居。 但她似乎受到刺激之后不太正常,总有人能看到她抱著徐灵君的衣物,偷跑出院子,在街上叫囂著自己是承安侯的大夫人。 后来,曹氏就被徐知序送到庄子里,养了大半年,本以为没什么事。 她竟又回了京都。 卿欢握紧手指,一言不发,转身出了门,她並未去寻戚修凛,而是去找了徐知序。 侯府门被人用力拍响,老僕人过来开门,瞧到一身风雪的二姑娘,嚇了一跳。 “不要惊动竹翠院,我在前院等著兄长,你把人唤过来。” 那僕人忙去请了大公子。 “欢儿,你这是?”徐知序尚在处理公事,来得很快。 卿欢眼角发红,“曹氏一把火烧了棲云院带走了潮儿,兄长告诉我,她在哪里?” 她说完,双膝一软,差点坐在了地上。 徐知序心头一痛,赶紧扶著她坐好。 “我让人看著母亲,就是担心她疯癲之下会闯祸,庄子那些侍卫功夫很好,按理说她不可能轻易离开。” “可她就是杀了潮儿的乳母,把人带走了!我不要她的命,求兄长告诉我,她在哪里?” 徐知序见不得她这样痛苦,“你以为我知晓她的去向?欢儿,她是逃出去的,这件事,我立即亲自去查。” 见从他这里问不到,卿欢心乱如麻,起身挣脱他的手臂,又一路策马回了国公府。 远远就看到戚修凛。 他疾步上前,將她从马背上抱下来,“別急,京都已封锁了,我已派了人去將曹府上下全部控制住……” 话未说完,他看到卿欢脸上两行泪滚滚而下。 除了疼惜便是对那曹氏的痛恶。 这件事,曹氏一人做不来,背后定有旁人操纵,而潮儿必不会有事。 …… 小儿啼哭不止,吃了汤药还是憋得小脸通红。 邋遢妇人恶毒地瞪著他,伸手要掐住他纤细的脖颈。 却被人拽开,一脚踹在了地上。 妇人疼得脸色煞白,抬头便看到小儿被个衣著华丽的女人抱在怀里。 柳贵妃覷著地上的女人,“我答应过你,帮你报仇雪恨,回到承安侯府继续做你的大夫人,你这种蠢货该不会以为自己还是昔日的名门贵女吧。” 蓬头垢面的女人便是曹氏。 她失去女儿,娘家兄长和父母为了撇清关係,將她扫地出门,大骂她是扫帚星。 还被亲儿子送到了庄子幽禁。 曹氏不甘心,柳贵妃的人找到她时,她抓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以为能扳回一局,却成了柳贵妃手里的棋子。 “娘娘是要食言?其实我在回京都时,就留下了证据,要是娘娘是骗我的,那人就会將证据送到我儿手中。” 谁都会给自己留一手。 柳贵妃冷笑,抬手,“那就连你儿一併杀了。” 侍卫上前,手中握一根麻绳,几人制住了曹氏手脚,將她脖颈套住。 不断地绞紧,曹氏瞪大眼,临死双目都透著恨意。 她风光一世,最后竟落得个被人利用,惨死的下场。 隨后柳贵妃让人用草蓆卷著尸首,掩埋在了后院。 晌午之后,宫中偏殿,昌惠帝与柳贵妃一番云雨后,她伺候著皇帝用下药丸。 昌惠帝的眼前便浮现了幻影,控著柳贵妃的腰肢,按在了榻上,口中似还低声叫著谁的名字。 柳贵妃细听,只觉得好笑,“陛下,妾是璃月,不是你的颐华。” 她长得像极了先皇后,如今皇后姜宜芸的表妹。 据说当初是家道中落住进了姜家,被登门拜访的昌惠帝看到,就此跟魔怔了似的,登上帝位便立了陆颐华为皇后。 不过没多久,那陆颐华生下的孩子得了天病逝,前后不到两年,先皇后也隨著皇子离世。 柳贵妃就凭著跟陆颐华五分相似的长相,博得了昌惠帝的宠爱。 “陛下,妾跟著你多年,如今你既不愿將太子之位给我儿,那我便要亲手给他爭个前程出来。” 之后,昌惠帝昏迷不醒,是那药丸吃得太多,泄了太多龙精。 內里早就被掏空了。 柳贵妃也趁乱逃出了皇宫,带了人准备將幽禁的四皇子救出来。 而她诱导曹氏去国公府偷孩子,便是给自己找了另一个筹码。 …… 雪夜深寂。 禁卫军打扮的男子手持令牌,“陛下病重,召诸位皇子於榻前,特令我等来带四皇子去往乾清殿,將门打开。” 看押四皇子的衙差见令如见陛下,忙躬身去开门。 只见昏暗的房內,布置简单,只有一张床榻书桌恭桶,再无其他,而四皇子桌寻常布衫,清癯的脸上一片冷漠地坐在榻上。 “四皇子,请吧。”禁军低头,不经意露出了腰间的制牌。 四皇子看到之后,禪了禪衣袖,起身离开了铁笼一般的房间。 他被幽禁在此一年之久。 久到快要忘了外面的气息。 只是刚出了高墙,就看到外面乌泱泱的衙差,都督府的人將此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的便是戚修凛。 他前后串联了种种细节,今日宫中御医全部匯聚去了乾清殿,儘管太医署的人瞒得瓷实,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圣上亏空严重,连连咳血,看著病情凶险。 而柳贵妃也不知所踪。 戚修凛找了萧凌,將所有的城门盘查之后,才发现酉时有辆车輦从西门出去,对方拿著出宫令牌,是以禁军並未细查。 这一想,那离开皇宫的车輦,估摸就是柳贵妃。 他在赌,赌柳贵妃是为了四皇子。 “宗权,又见面了,只是眼下你我是敌非友,你若执意要拦阻我,那就只能鱼死网破。” 四皇子挑衅看著他。 戚修凛冷笑,“你母亲谋害陛下,那道士之前曾在坊间散播太子堪为明君的谣言,但你没想到,並未撼动太子的位置,便让那道士炼製丹药,呈送给陛下。” “丹药的確能让人精力充沛,却也能让人神志恍惚最终药石无医。” 四皇子谋害圣上,证据確凿,戚修凛那把长刀直接架在他脖颈上。 “宗权,你我本不该是敌人,是你逼我至此。”四皇子眼神一暗,朝后伸手,那乔装的禁军將匣子递给他。 四皇子將匣子打开,里面是只小小的带著血跡的手指。 第185章 宫变.下 戚修凛凝睛,顿时浑身发冷,那小小的手指圆嘟嘟的,灯影昏暗,只觉得极其眼熟。 他喉结似乎有只手死死地抓住,呼吸艰涩地望向四皇子。 手中的长刀,几乎要割断他脖颈。 四皇子神色淡然地回望他,“你知道,若你敢动我分毫,下次送到你手上的便不知是什么东西,也许是一整只手,也许是一条腿,小儿的骨头嫩,轻轻一砍,便掉了。” “赵祈之!你敢!”长刀往下压,嵌进四皇子的肩膀。 四皇子顿时受不住,屈膝半跪在地上,却还是仰著脸咬牙忍疼。 “宗权,我离开京都,只为求一条生路,父皇上次与我说话,吐了几次血,其实並非吃那丹药,是他本身顽疾在身。” “如今他病入膏肓,待太子上位,皇后姜氏焉能留我,我只不过,想活著而已!” 这些年,他已经够如履薄冰,皇后厌恶他们母子,屡次打压。 戚修凛冷笑,“你动了潮儿,我便要你死。” 说著,那刀子抵著肩胛骨头,还在往下压。 四皇子眼前白光一闪,抬手抓住戚修凛的衣袖,“我死了,我母妃不会放过你儿子,到时候,黄泉路上有个小儿牵路作伴,也不错。” 这句话,瞬间让戚修凛回神,他喘著粗气,厉声问,“人在哪里?” “你让所有人退后,只与我两人离开,自然会知晓他的下落。” 闻言,戚修凛定了定神,唤了铁衣,带其余人先离开,他依旧將刀横在了四皇子身前。 上了马车。 直抵达了东城门。 此时城门处依旧有兵卫把守,来回巡视,那隱藏自暗处的车马根本突破不了。 车內,小儿啼哭几声,接著便被捂住了口鼻。 潮儿眨巴著大眼睛,不哭了,滴溜溜地看著柳贵妃,甚至伸手拽著她衣袖,眼睛里的泪珠子仿佛珍珠。 將落不落。 柳贵妃怔住,心中一软,她生下四皇子后,也曾与陛下又诞育过一个孩子,是个男孩。 已经养到了一岁多,却在玩闹的时候从假山上摔下去,就那样死在了眼前。 这孩子瞧著格外机灵,儘管难受,却强忍著哼唧。 柳贵妃鬆开捂住他口鼻的手。 他忽然伸出白胖的小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饿,潮儿饿了……” 柳贵妃抿唇,半晌才从桌上的糕点盘子里掰了一块酥糕,塞在他手里。 他就捧著酥糕往口中塞,吃得满脸满嘴都是渣滓。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柳贵妃本不是心狠之人,所以方才原本想切下这孩子的手指,去胁迫戚修凛,临了改了主意,找了个別的幼童。 “夫人,好像是四皇子朝这边来了。” 侍卫的声音隔著帘子传了进来。 柳贵妃知晓,她们要走,离开京都,若没有戚修凛的放行,绝无可能。 她抱著小儿,下了马车,身边有嬤嬤给她撑伞。 戚修凛则押著四皇子,看到潮儿的瞬间,眼眶微微湿润。 潮儿也瞧到了父亲,挣著小身子想要下地,却被柳贵妃掐了把大腿。 他不敢乱动,委屈巴巴地揪著柳贵妃大氅的毛领子。 “戚国公,现在就让人打开城门,待我们离开,这孩子自然无虞,不止如此,你那老母亲,现如今也在我手上,若你识趣儿就快些照办。” 戚修凛拧眉,目中森冷,但当著潮儿的面,没有露出杀意。 免得嚇坏了孩子。 柳贵妃却不知,卿欢在离开庄子的时候,已经留了人照料老夫人,是以当她的人潜入庄子,想挟持老夫人,早已扑了个空。 …… 雪势越发的小,冷风刺骨,潮儿冻得双颊通红,倒还算乖巧,不哭不闹地缩在柳贵妃的怀里。 柳贵妃还替他拢紧了领口。 这一细小的动作,被戚修凛看到,他鬆口气,知晓方才那手指应该不是潮儿的。 四皇子拨开了利刃,“宗权,快些做决定,小儿年纪小,受不得磋磨。” 戚修凛反手將长刀递到了四皇子手中,“挟持我,你们才能顺利离开。” 四皇子轻笑,反手握住刀柄,站在戚修凛身后,从暗影中一步步走到火光下。 远处早有赶过来的弓弩手戒备,温时玉之前去了岭南一带办差,前两日刚回来,听了国公府大火,便即刻赶过去。 也就知晓了戚濛被拐走的事。 温时玉的弓弩对准了柳贵妃,待看清她怀中抱著的孩子,便又生生地鬆开了手。 “大人,真要让他们离开的话,后患无穷。” 温时玉按住了身边人的弓弩,“谁都不准出手。” 戚濛不能伤到分毫。 守城门的將士看到戚都督被挟持,还勒令他们打开城门,互相对视,犹豫了会便將门开启。 轰隆隆的门轴转动,接著,柳贵妃上车,命车夫驾马。 一行人赶至城外,並未停歇,接连行了上百里,遇到了接应的人,才將戚修凛推了开。 彼此斡旋,谁都占不到好处,四皇子並不想跟戚修凛真的对弈,便从母妃怀中接过了孩子。 柳贵妃顿了顿,终究鬆了手。 潮儿一下地,扑通著小短腿踉蹌著朝著父亲奔过去,戚修凛健步如飞,长臂伸展將潮儿捞到了双臂中,然后死死地抱住。 小儿的委屈如山倒,顷刻就抽噎著大哭起来。 空旷的地带,除了风声便是他的哭声。 “宗权,下次见面,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但我还是不希望与你在战场上见面。”四皇子翻坐在车辕,勒紧韁绳,驱车离开。 铁衣便带了人前去追截,但四皇子在袞州之前屯了私兵,后来虽被陛下收编,却还有漏网之鱼。 那些人,效忠四皇子,多是些山匪草莽,不惯朝廷束缚,便自主跟隨四皇子。 戚修凛解下外袍披在孩子身上,仔细检查,潮儿並没有受伤,只是受到了惊嚇。 身后,有人递来了一块麦芽,用油纸包著,在雪夜中沁出淡淡的香气。 “潮儿,別怕,温伯伯给你带了。”温时玉走到戚修凛面前,眉眼带著温和的笑意。 潮儿见过他几次,每次,这位伯伯都要带些好吃的好玩的,说话特別温柔。 他伸手,抱著麦芽小口地啃了。 戚修凛早无暇计较其他,紧紧的揽著孩子。 “你把四皇子放走了,这件事,往我身上推,就说是我让守城的人开门。”温时玉道。 戚修凛瞥他一眼,“我还不需要拉你做垫背。” 说完,他便將潮儿交给了铁衣,用大氅罩住孩子的脸,他握著刀柄,抿唇,將刀刃一点点插进了肩胛。 “四皇子与柳贵妃叛逃,重伤於我,现回京入宫请罪,铁衣,你將小世子送回府上。” …… 卿欢这会儿在家中坐不住,棲云院被烧得面目全非,只能在慈念堂等候。 太夫人也被惊动了,关心则乱,担心曾孙儿受伤,卿欢还要安抚她。 一眾的嬤嬤丫鬟吃了汤药,也都渐渐恢復清醒。 府里下人开始打扫清理。 便是此时,铁衣抱著小世子回来,潮儿哧溜一下从铁衣怀里滑下去,庭院里就响起他软糯的声音。 “娘亲,曾阿祖。” 太夫人一听,眼泪刷地流下来,拄著拐被嬤嬤搀扶著起身。 卿欢扑过去將他又小又软的身子抱在怀里,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第186章 惯子如杀子 乾清殿外,跪著一道挺拔的身影,戚修凛背脊笔挺,肩胛的伤口还在冒血,地面的雪水將他衣裤濡湿。 王全撑伞为他遮挡,“戚国公,您还是去偏殿让御医给您处理一下伤势,哎哟,陛下还未醒来,您就算要请罪也不能硬是跪著。” 宋秉礼被梟首之后,王全请命自降,昌惠帝没答应,查清楚是宋秉礼跟四皇子私下勾结,与王全没关係。 加上戚修凛提供的证据,並没有涉及王全,这才保了他一条命。 “国公爷,杂家扶您起来吧。”王全俯身,要把他扶起来。 戚修凛山一般动也不动,“不用了,陛下的身体,如何了?” 毕竟是涉及皇朝未来根基的事,王全不敢多说,只道,“陛下平日身子还算硬朗,倒不是大问题。” 话毕,便看到有人飞奔过来,正是赵明熠。 他拧眉看著半边身子都被染红的戚修凛,“你要是想死,我不拦著,等你跪死在这里,我就让人给徐卿欢再相看几个郎君,给你儿子找后爹!” 从小到大,他们是好友,是异姓兄弟,彼此都不想看到对方受伤。 戚修凛神色难看,倒不是失血过多。 他清楚自己身体的底线,这点小伤不过是迷惑人心的障眼法。 但真要因此落下病根,导致他无法陪著卿欢活到老,那就得不偿失了。 几息之后,戚修凛身形一晃,便晕了过去。 “来啊,快把国公爷抬去太医署,赶紧的。”赵明熠蹲下身,托住他,吆喝了几个小太监,用车輦將人送到太医署。 诊治后,那太医也上道,摇头嘆息,“国公爷被贼人伤得很重啊,差一点就要伤及心脉了,还需得好生调养。” 这事儿很快就传了出去,闔宫上下都知晓,四皇子与柳贵妃逃出皇宫,还重伤了戚国公。 …… 啪的一声。 茶杯被姜皇后摔得粉碎,“柳璃月就这么安生地离开了京都?” 太子站在边上,眼皮一跳,没敢说话。 “属下带人去搜查,都督府禁卫军也都全城追捕,据城门的將士说,是四皇子挟持了戚国公,重伤了国公爷才从东城门逃了出去。” 这话的確属实,太医署那边也传来消息,戚修凛伤到陈年旧伤,请罪时候晕厥在乾清殿外。 姜皇后抿唇,端雅的脸上瞧不出情绪。 她与柳璃月斗法多年,若柳璃月只是个寻常的妃子,倒没什么,偏偏她长了一副跟陆颐华相似的脸。 每次看到,都让她无比厌恶。 姜皇后吩咐侍卫去请了太医署赵院长。 “你与本宫说实话,陛下这次能不能撑过去?” 赵院长叩首,自然不敢说实话,“陛下龙体平日康健,这次只是用错了药,调养几日就能康復。” “赵院长,本宫知晓你家中有三个幼子,长子膝下有一儿一女,你这府上人丁兴旺,定然不想就此凋零。”姜皇后微笑。 赵院长听明白了,思量之后,便道,“陛下身体里积攒了太多毒素,以致伤及肝肺,五臟损伤严重,即便吃了汤药,扭转一时,约莫也撑不到三个月。” 三个月,无碍了。 姜皇后舒了口气。 皇帝是吃了药丸在床上昏迷,传出去有辱皇家门面,便对外说是旧疾復发,由太子代为摄政。 太医署。 戚修凛坐在榻上,肩胛包著纱布,听著赵明熠絮叨。 “陛下年纪不算太大,却差点马上风,那柳贵妃也是个厉害角色,这些年许是一直给陛下吹枕边风,没能如愿就狗急跳墙。” 赵明熠端了汤药过来,舀了一勺要餵他。 戚修凛別开脸。 “你都这样了,我餵你一下怎么了?小时候光屁股的样子我也见过,现在开始扭捏了。” 戚修凛接过药碗,一鼓作气喝完,“多谢,但小时候的事还是少说。” “如今陛下还没清醒,只怕朝堂上会由著太子暂时摄政,我父亲那边晚间跟我说了,让我机灵著点,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皇城就要换君主了。” 他们忧愁的不是圣上薨逝,也不是新帝继位,而是太子太过敦厚老实。 在殿上压制不住百官。 到时候隔著一道帘子,再有皇后听政的话,大晋朝岂不是就要让皇后把持了。 “宗权,当初宋秉礼死的时候,我也曾好奇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去看了回,见他笑话这大晋以后就要是女人的天下了。” 赵明熠比较开明,“百年前是有位女帝,但她在位期间开创了盛世,百姓夜不闭户,流民盗贼都少了,但那也只是少数,十三那些年手上沾的人命不少,我不相信皇后不知情。” 惯子如杀子。 堂堂的太子能被她养成如此懦弱的性子,谁知她是不是故意的? 戚修凛脸色沉下去,“这种话,只在我面前说说,出去之后把牢你那张嘴,別给你父亲招惹麻烦。” 赵明熠点头,“放心,我心里有数。” 没多久,戚修凛便被马车送回了国公府。 宅院被烧了大半,但漪澜院却没受到波及,秋兰和赵嬤嬤便將主臥打扫乾净。 戚修凛回来时,潮儿已经被哄著睡著了,但两只手死死的抓著卿欢的手指。 隔著雪夜,两人遥遥对视。 戚修凛挥退了下人,走到她身边,缓缓將她圈进了怀里,下頜抵著她发顶。 就察觉怀里的人在小幅度地颤抖。 “別怕,没事了。” 卿欢闷头便哭,又怕惊醒潮儿,便咬著嘴唇克制著情绪。 潮儿被曹氏带走,她心都被挖走一块,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只遵循著本能的迈著步子。 一整晚,她还是魂不守舍,直到戚修凛说了这句没事了,才魂魄归位。 戚修凛不住地安慰她,都未能將她情绪压制住,便索性弯腰捧著她的脸,撬开齿关,用密密匝匝的热情软化她。 夜间,潮儿睡在两人中间,戚修凛那只完好的手臂,枕在卿欢脖颈下。 她时不时睁开眼,“你伤口痛吗?” “不疼。” “那你把手臂抽走。” 僵持不下时,潮儿抬脚搭在了戚修凛腹部。 两人便又安静下来。 这一夜,並未睡好觉,次日天亮,外间吵吵闹闹。 戚夫人从庄子上回来,才知府里出了大事,她非要见著潮儿才放心。 卿欢眼底乌青,想起身,却被戚修凛按住肩膀。 他面色幽沉,“你先看著潮儿,我出去一趟。” 虽伤著手臂,穿衣倒还是利落,很快便开门出去。 院內的康嬤嬤,咽下了嗓子里的话,换了语气,“老夫人很是著急,小世子没伤著吧?” 戚修凛没说话,径直去了慈念堂。 “母亲既已知晓昨晚有人潜入府上,焚烧棲云院,掳走了潮儿,便也该知晓,你这些日子总是去寺庙,又无故摔伤,去了庄子,是有人故意如此。” 戚夫人茫然不解,“宗权,你这话是何意?” “这一年来,苏綺莹在庄子上,因她並未回京都,我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母亲糊涂至此,被有心人引到了庄子,目的不就是让欢儿走这一趟。” 戚修凛目光灼灼。 他穿墨色衣袍,纱布下的伤口崩开,虽未显露血跡,屋內却瀰漫著一股血腥味。 第187章 江州称帝(新地图,江州之战) “母亲不知……宗权,你受伤了?” 戚夫人想起身,可伤著腿又行走不便。 “铁衣,你进来。”他扬声唤道。 铁衣大步迈入,拱手道,“老夫人,经卑职彻查,月余前,苏姑娘曾秘密见过一陌生男子,据庄子上瞧到的老嬤嬤说,那男子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戚修凛冷声道,“这般巧,母亲摔断了腿,住在庄子上,这般巧,消息便被人送到府上,卿欢刚离开不久,府上起了大火。” 稍稍细想就知道个中端倪。 戚夫人脸色苍白,“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一审便知。”他不会顾及师徒情谊,有人想要他妻和子的性命,他也不会纵容。 铁衣瞭然,当下退出去,让人绑了苏綺莹,押进了都督府。 一应的刑具还没上,她便嚇得什么都招了。 戚夫人得知宗权居然將綺莹下了大狱,顿时失了控,“你不能伤她,她是你的……” 话未说完,戚夫人便生生止住了,只余老泪纵横。 戚修凛也觉得奇怪,“您百般维护,到底是为何?” 戚夫人说不出来,只是神情恍惚地看著他。 “你留她一条命,她有千万的错处,儘管来找母亲,我亏欠她太多,原以为把她带在身边,没想到反倒让她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戚夫人挣扎著,目光哀切地看著他。 “她错了就是错了,母亲不为她辩解,但你看在母亲的面子上,留她一个活路。” 著急,懊悔,交织在一起,以至戚夫人失了平日稳重端庄。 让戚修凛內心诧异,却並未將疑惑问出口。 …… 一处偏僻宅院里,从狗洞钻进去的长毛犬,嗅到了腐肉的气息,便围著那树下使劲扒拉。 新鲜的泥土之下,暴露出一张被药水腐蚀的面目全非的脸。 那寻著狗儿进来的男子,好奇趋势之下凑近一看,顿时转过身噁心地吐了出来。 不多时,男子去官府报了官。 尸首便被运去了刑部殮房。 仵作正在验尸时,徐知序一袭官袍,出现在殮房,他在看到熟悉的衣角时,袖口之下的手便握成拳。 他认出那被腐蚀成一把骨头的尸首,正是他的母亲曹氏。 “大人,此妇人死於喉骨断裂,但因为被腐蚀无法辨別身份,只能去调黄册,看看近日都城有无失踪者。” 徐知序哑声道,“不必了。” 他的母亲,嫡亲的妹妹,一次次地谋害卿欢,最终落得这般下场,他羞愧难当。 一时也不知如何面对卿欢。 罗氏得知国公府的事,在侯府也待不住,便直接带著丫鬟去了国公府,寸步不离地守著潮儿。 如今的侯府,看似鲜亮,背里早已烂到根,罗氏掌权之后,將府上的下人重新换了个遍。 眼下偌大的侯府,已然是罗氏的腹地。 年关前夕,罗氏回了趟侯府,再回来时,便通知了卿欢。 “你祖母染了风寒,身子每况愈下,恐怕撑不了多久。” 卿欢一怔,“之前见著,她身子骨还算硬朗,怎么忽然就……” “大夫说,是被人投了慢性毒,约也有两年之久,只是之前一直没有发现,累极起来,现在只能靠著汤药吊著口气。”罗氏將刚做好的衣裳放到了箱笼里,又把小床上潮儿的衣裤叠好。 她道,“在大姑娘去后,侯爷就已经不许曹氏再进门,曹氏的几个丫鬟重新去了后院做洗衣婢,在茯苓的房里找到了没有用完的药粉。” 那一家子人,互相伤害,最后死的死,病的病。 要不是还有兄长在,只怕就要散了。 潮儿扑到了罗氏怀里,甜甜地叫她,“曾外祖,看看肚儿。”他拍拍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刚才吃了不少东西。 小孩子经过那样的凶险,忘得也快。 罗氏心疼地亲亲他,“乖孩子,让外祖母好好抱一会。” 潮儿比寻常孩子开蒙早,识字快,小小年纪也会捧著书册像模像样地看。 祖孙俩没多大会就头挨著头,很快便听到潮儿咯咯的笑声。 迴荡著房间內。 …… 新岁前,府上修葺好,棲云院还是不能住人,卿欢便一直住在漪澜院。 她给了乳母的家人一大笔银子,又把乳母家的小孙子逢恩接到了府上,那小孩不过七八岁,却很沉稳,每日就跟在潮儿身边,帮他收捡被弄乱的玩具。 逢恩倒是个好孩子,乖巧懂事,虽话少,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卿欢看著院中,逢恩带著潮儿用积雪堆出个小小的雪人,还將一条緋色的围领圈在雪人脖子上。 逗得潮儿在旁边拍手。 卿欢看得眼热,转身去了耳房,想平復一下心情,只是看著眼前熟悉的摆设,不由想起刚入国公府时,她便是住在这间房里。 那时节,嫡姐时常欺辱她,她躺在那榻上高翘著双腿,希望能早些怀上孩子。 如今孩子都能跑能跳。 门被推开时,卿欢转身,迎上男人温柔的目光。 这几日,戚修凛日日都去宫中,每次回来,身上都染著浓重的药味,这是吊人性命的汤药。 而他在书房和衙署,待的时辰也越来越长。 卿欢忧心忡忡地问,“宫里是不是出了大事?” 戚修凛拥著她,沉声道,“陛下恐怕撑不了太久。” 她顿了顿,也是,那日若不是陛下出事,柳贵妃怎么能轻易逃出去。 为了打消她的忧虑,戚修凛审视著耳房里的桌椅,隨后目光落在临窗的桌案上。 “你那时候就是住在这里,每次我经过这儿,总觉得奇怪,漪澜院那个叫荷香的小丫鬟,倒是比主子还要主子,很少能见到人。” 卿欢恍如隔世,“嫡姐不让我出门,怕我见到你。” “可缘分使然,该遇到的,怎么阻止都没有用。”戚修凛收紧了手臂,听著院中逢恩跟潮儿的声音,唇角忍不住掀起。 他道,“潮儿比我幼时还要调皮。” “夫君,你与我说说,你幼时的事,小郡王说你看著稳重,其实骨子里一点不服管,所以公爹还早早把你送到军营去歷练。” 陈年旧事,提起来三两句也说不完。 两人交颈相拥,耳鬢廝磨,直到日头西下,落了一地余暉。 …… 川蜀,剑门关。 此地乃是兵家必爭之地,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咽喉之称,一身戎装的赵祈之坐在沙盘前,仔细地筹谋著战事。 他既来了此地,就不可能寂寂无名地活下去。 数日前,赵祈之便在南面称蜀帝。 揭发了昌惠帝在位期间贪图安逸享乐,並不是真心为百姓,甚至纵容外海的水贼与官员勾结,侵吞民脂民膏。 赵祈之找了人充当百姓,在其间造谣起势,很快就有不明真相的百姓因过得实在贫寒,而归顺於他。 短短一个月,他手下,最初只有五千精兵,渐渐增至两万。 他占据了江州等地势险要的重要城镇,如今在剑门关,也是为了与关外的夷族结盟,摧毁大晋,坐拥江山。 不多时,日头落下,参將进来匯报。 “殿下,人已经带来了,现在就在江州您的府邸上。” 赵祈之丟了手里的木棍,披上大氅便策马,连夜赶回了江州。 他一进了院子,便听到打砸声。 女子嘶哑著声音辱骂他,“把赵祈之那个王八蛋给我叫过来,这个混蛋,他自己叛国,还把我绑来,让我陪他去死吗?” 赵祈之皱眉,推门而入,恰好茶杯砸在他头上,殷红的血顺著冷的眉眼往下坠。 几个丫鬟瑟瑟发抖,“陛下,娘子不吃东西,奴婢也没办法。” 女子见到他,衝上前揪著他衣领子,恨不得咬断他喉咙,“你疯了,你居然在南面称帝?” 第188章 是去救下官的未婚妻子 一阵淡淡的香味,扑面而来,赵祈之没有反抗,甚至挥手让婢女退出去。 他看著一地狼藉,笑道,“我为帝,便封你为后,不好吗?” 说完,眼前的女子露出惊恐的神色,鬆开手往后退。 “你真是疯了。”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身前,“文蔷,不用气恼,我既让人把你带来,就是要让你过上好日子,以后在江州,你就是百姓口中的蜀后。” 赵祈之带著她到了桌前,按她坐下,还倒了杯水。 文蔷动弹不得,“別做梦了,这件事很快会传到京都,到时候大晋的军队会剿灭你们,你师出无名还想分走半壁江山,不觉得可笑吗?” 赵祈之嘴角笑意凝固。 他轻轻抚摸文蔷的脸颊,“你希望我死?” “你放了我,我便不希望你死。”以前的一点感情早就消磨完了,文蔷跟魏珩舟已经打算成婚。 魏珩舟在翼州只是个地方学政,算不上大官,与她心中丈夫八竿子打不著,可那段时间为了让她笑一笑,也是使出浑身解数。 她去了魏珩舟的家中,他母亲祖母,连兄长的两个孩子都很是喜欢她。 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那种氛围,让她並不惧怕融入魏家。 原本她都准备裁做嫁衣了,却在外出时被人绑走。 一路上都昏昏沉沉,彻底清醒后,就已经到了千里之外的江州。 “四殿下,其实就算太子做了帝王,他敦厚善良也一定会让你安稳过了下半辈子的,你又何必走到这一步,这是死局,你没有回头路了。” 文蔷劝他。 他非但不听反而露出自得的笑,“你还在关心我,那就够了,你恐怕不知我跟母妃在宫里过的什么日子。” “外人看,父皇宠爱母妃,可其实他的宠爱只是觉得母妃像他早故的皇后,我与別的皇子一起入学,被人欺负打破了头,也不会告诉他,因为他根本不会关心。” 文蔷隨著他的靠近,眼皮一抖,儘量让自己远离他。 这却激怒了他。 赵祈之坐在凳子上將她紧紧禁錮在怀里,“我从来要什么都是得不到,什么去袞州歷练,不过是想把我打发出去,囚禁我,也不过是想在世人面前维持他可怜的慈父形象。” 说完,他低头埋进她脖颈。 “我只有你了,你做我的皇后吧。” 在这江州,做一方帝后,且江州易守难攻,就算有人来攻打,一年两年也攻不下来。 到时他早已兵强马壮。 文蔷绝不可能同意,但也知晓,不顺著他,谁知道他会做什么疯狂的事。 …… 元宵刚过,四皇子在江州称帝的事便传到了京都。 朝野震盪,朝堂上百官奏请出兵江州,围剿这个乱臣贼子。 但太子生性敦厚,在大殿上没有帝王的雷霆气势,他竟然以同宗同亲为由,並不愿意围杀亲弟,只想著招降。 散朝时,官员还在私下议论,剑门关毗邻夷国,夷国的皇帝向来与大晋不合,早些年就战火不断,被戚家老將军打得节节败退,才守住了南面的国土。 如今戚老將军没了,四皇子要是主动与他们结交,势力壮大,不好对付。 戚修凛听著朝臣低议,脸色愈发的冷。 两日后,刚散朝,景和宫的小太监便快步追上来。 “戚国公,皇后请您去景和宫一敘。” 戚修凛猜到是何事,頷首,待到了景和宫,暖阁里隔著帘子隱约见著姜皇后坐在万字炕上。 “微臣参见皇后。”行过礼,戚修凛静等几息。 姜皇后道,“后宫不得干政,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但这次陛下病情凶险,就是四皇子母子所致,所以无论他是否称帝,都要被缉捕回来伏法受刑,本宫这里有陛下让本宫代擬的出兵圣旨,便是任命戚国公为平南大將军。” 內监將皇旨取出,宣读,戚修凛跪地听后,確认其上的確有国璽。 但乾清殿已经只允赵院长入內,其余皇子公主一律不得面圣。 是以圣上到底什么情况,没人知晓。 “戚国公,接旨吧。”姜皇后下了死令。 戚修凛若是不接就是抗旨不遵,接了便被推到潮浪之上,哪怕日后他剿匪成功,也会被官员詬病他私下与皇后走得近。 宫廷內帷忌讳结交大臣。 无论怎么算,他这一遭都是踩在刀口上。 “戚国公,你连陛下的旨意也要违抗?”姜皇后掀开帘子,定定看著他。 戚修凛屈膝跪地,双手接了圣旨,“微臣不敢。” 见此,姜皇后才露出笑意,“本宫等著將军凯旋的好消息。” …… 出了景和宫,外间天色阴沉。 赵明熠也是担心他出事,散朝时特意等著他,结果等了半日都没看到戚修凛,后来一问,才知他去了景和宫。 “你……”赵明熠已然看到他手中的圣旨,“完了,皇后这是给你下套了。” “可我却不得不接。”毕竟是皇旨不能擅自给外人看,但走到无人处,戚修凛將圣旨递给了赵明熠。 赵明熠很是气愤,“以前在人前,皇后总是端庄温和,现在是装都不装了,她控制了赵院长,我想接近问几句话都不行,所以让祖母去走一趟,陛下还在昏睡著,怎么可能睁眼让人擬圣旨。” 摆明了,这道圣旨就是假的。 “这样,我跟你一起去江州,后面皇后要想使绊子我就是你的人证。” 赵明熠有了打算,主动请缨做先锋。 戚修凛摇头,“你那三脚猫的功夫,留在京都,別跟著扯我后腿。” “谁三脚猫了,我这也是实打实好不好,上阵杀敌,拼的是蛮力吗?那拼的是脑子,是运筹帷幄,好歹我也是饱读兵法,你敢看不起我,我就非要做出点成绩。” 说完,他把圣旨塞戚修凛怀里,扭头走了。 戚修凛皱眉,这人死性子,认定了估计很难改变。 他出了宫回府之后,门外一人一马,不知等了多久。 那人身上染满风霜,下頜长出青色鬍渣,眼底有乌青,却神色炯炯。 “大人,还请大人相助。”魏珩舟上前,撩袍就要下跪。 男子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拜父母和长辈,就连见著比自己高几级的官员也只需行大礼,而不用如此双膝著地。 戚修凛搀住他手肘,“魏学政,先去府上细说。” 魏珩舟深吸口气,待入了国公府的四明堂,这才將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你怀疑,县主是被赵祈之掳走了。” 魏珩舟神色凝重,“是,我让人一路追查,车辙是出了城往东南,若是求財,早就会让人去送筹钱的书信,可这半月来,音信全无,而下官也知晓了四皇子在江州称帝的事。” 说到这事,也是文蔷醉酒之后提过一次,但他心思敏锐,並没有多问。 “无论是不是他,此次入蜀,他都难逃法度制裁。” 戚修凛这话说出,魏珩舟愣了下。 “不日,我会带兵出征蜀地。” 魏珩舟抿唇,忽然拱手道,“下官愿隨同前往,大人先不要急著拒绝,为公,是协助大人剷除大晋蛀虫,为私,是去救下官的未婚妻子。” 第189章 自己生,哪有抢得快 戚修凛就算不答应,他也会想法子去川蜀。 晚间,更深露重,卿欢陪著潮儿玩了会皮影戏,便让瓶儿带著他去睡觉。 “国公爷已经回来了,但方才我去后厨找赵嬤嬤时,看到魏家郎君了,他那模样好像几天几夜闔眼。”秋兰说完,听到脚步声,忙噤声退到一边。 戚修凛进来,吩咐所有人退出去,严肃地看向卿欢。 “怎么了,好像天都要塌了。”卿欢上前给他拆解衣袍,转身將外袍搭在架子上。 戚修凛顿了顿,“我马上要去川蜀,赵祈之在南面称帝,陛下的意思,趁著他势力还未大到不可控制,及时扼杀。” 卿欢捏紧了衣袍,心头一乱。 “那,那我给你收拾些衣物,川蜀那边湿气重多山林,毒虫多,还要带些驱虫的药粉,万一被咬了,也不能不当回事。” 她心里静不下来,便要去內室收拾东西。 戚修凛嘆口气,將她拢在怀中,“军中什么都有不需要特意准备,这两日,我会告假在家里好好陪著你们。” 嗅著她身上熟悉的气息,戚修凛贪恋的不想鬆开。 卿欢心绪复杂,低头,便看到他玉带上悬掛著络子。 都好几年了,他还当成宝贝一样。 即便期间她又给他打了好几条,他也还是无论何时都將最初的那条掛在腰间。 “要多久才能回来?” 戚修凛,“我不能保证,但战事结束会即刻回来。” 但有多凶险,卿欢能猜到。 大晋已经安稳太久,近来却不断有传言,说是南面揭竿起义的百姓愈发多了,甚至有人借著起义的名头,闯人家宅,抢夺一番。 简直与盗贼无异。 卿欢想得多,洗浴时不小心摔了一下,脚踝扭得青紫,她硬是一声不吭偷摸去上药。 戚修凛那书也看不进去,想著与她多缠绵一会,左右等不来,便去寻她。 就见著卿欢躲在湢室隔间,赤著双腿,玉白的药膏涂在她微微发青的脚踝。 她倒抽口气,还死死地咬著唇。 戚修凛皱眉,几步过去,犹如山一般的身躯遮挡了外间的光线,“夫人这是厌恶为夫了?” 他没头没脑的话,让卿欢愣住。 “没有啊,夫君为何这样说?”她没忘了捞过小毯子遮住脚踝。 戚修凛坐过去,將她的脚搁在腿上,“不厌恶,为何摔倒不告诉我,还是觉得你自己做什么都可以,不需要仰仗我了,便觉得为夫可有可无。” 一个可有可无的男人,正用他深含怨气的眸子望著她。 卿欢脚趾蜷缩,“我其实,不想让你去江州,古来征战几多凶险,之前在甘州,甚至是七年前的白水崖,你都是屡次涉险。” 她低头,眼圈一红。 戚修凛就没辙了,拿她毫无办法,轻柔地给她抹好药,用毯子裹著她玉滑的身子。 卿欢的手拂过他胸口,不由分说把他腰带撤开。 “盘盘,先別急,你脚还伤著,我自己来就好。” 卿欢不理他,扯开他衣裳之后,手指滑过道道伤痕。 “你这身上有多少伤口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等你回来,若是又添了新伤,就自己去书房睡。” “还没伤著呢,就开始想著与我分房了。” 他眉心一皱,由奢入俭难,温香软玉抱多了,冷床冷褥谁还愿意吃那份苦。 说完,他哼了声,“想都別想。” 夫妻间情话多,蜜里调油的事做的也不少。 没多大会,隔间里就热了起来。 也许是分开在即,他格外势猛,一夜间,缠弄四五,湢室跟臥房都乱成一片。 …… 这两日,戚修凛都未去上差,出战的消息没有几个人知晓,但私下,戚修凛已经手书,让铁衣送去京郊大营。 三日后,便校点士兵直接开拔。 戚夫人养在偏院,经过这么多事,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但她拉不下脸面与卿欢道歉,便让康嬤嬤主动去帮扶著卿欢打理后宅。 也常常让人带著吃食去狱中探望苏綺莹。 但要网开一面,宗权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鬆口。 “赵明熠是不是来国公府了?”院內一道洪亮的声音,惊住了几个丫鬟,眾人看过去,赵王气的鬍子翘起来,手里一条皮鞭子,也不知从哪里杀过来的。 丫鬟们纷纷摇头,侍卫也摇头。 “好,都不说是吧,本王要见国公爷。”赵王不走了。 此时的赵明熠躲在卫平身后,拧了把卫平的胳膊,“你要是敢出卖我,我咒你这辈子娶不上媳妇。” 说完,他猫著腰去了漪澜院。 卿欢见他狼狈的样子,诧异至极。 “什么都別问,让我在这里躲一天,我爹祖传的皮鞭都快抽断了,他要是看到我,得把我打死。” “无缘无故,王爷为何打你?”卿欢问他。 他咂咂嘴,“他让我未婚生子,你说这混帐事,我能干嘛,绝对的不行。” 其实是赵明熠要去江州,被老王爷发现了,知晓管不住他,就让他先成婚,立马圆房,等新媳妇怀了身子,隨他去哪里。 他觉得是祸害人家姑娘,死活不答应。 戚修凛抱著潮儿出来,见他坐立难安,笑道,“早劝你,成了婚你就知晓好处有多少。” 赵明熠,“……” 怎么,这饱汉子开始嘲笑他孤家寡人了,不就是生儿子么,自己生的哪有顺手来得快。 他一拍桌子,扬声道,“宗权,你说的是什么话,你成婚了,对我也有好处啊,这不,你俩帮我生了个大儿子,以后潮儿,就是我乾儿子。” 第190章 南下平反 赵明熠性子活泛,只要他想,上至耄耋下至黄口,都能玩到一起去,他上去抱走了潮儿,带著小儿去玩九连环。 卫平来报说是赵王来了,赵明熠头都不带抬。 “就说我不在,不然我就趁你不注意把潮儿偷走。”话毕,赵明熠在潮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两人很有默契地点头。 卿欢觉得他是个不定性的,但骨子里又很良善,值得结交成生死好友,但赵王妃夫妇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 “小郡王,人与至亲本就是难得的亲缘关係,你何必总是躲著王爷,惹他们伤心生气,人这一遭,死后如灯灭,活时如歷险,谁知明日和身死哪一个先来,珍惜好当下最重要,你还是出去同王爷说清楚,若王爷实在不理解你的心思,那,那你再跑也不迟。” 戚修凛附和,“卫平,请小郡王出去。” 赵明熠嘆息。 “好嘛,你们妇唱夫隨,我无话可说。” 之后,父子俩一见面,赵王手里的鞭子就差点甩在赵明熠身上,要不是戚修凛从中周旋,只怕气氛更加剑拔弩张。 折腾许久,戚修凛才回了院內,卿欢正教潮儿练大字,写的便是当初戚修凛诗集上的《越关山》。 是他在北境时,大败蛮族,於星空下同將士们围火饮酒的画面。 潮儿早慧,心中竟能勾勒出模糊的场景,“大將军,威风吗?” 那一笔落下,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卿欢將狼毫搁置在笔架山上,抚著潮儿的髮鬢。 “做將军不止是威风,更多的是要保护大晋的百姓,在北境,还有很多很多跟潮儿一般大小的孩子,战时,他们吃不上饭,所以爹爹要去赶走坏人,这样他们就能去读书,长大后做自己心中所愿之人。” 潮儿靠在母亲怀里,稚嫩的小手,尚握不住狼毫,却还是提笔写了几个不算好看的字。 “潮儿长大了,也要,像爹爹一样。” 母子俩挨在一起,研读著戚修凛的那本诗集。 …… 次日就要出征,卿欢睡不著,收拾好了衣物,还將自己调配的薰香和驱虫的药粉都塞在行囊里。 戚修凛洗漱好,看著她忙得像个陀螺,便將她拉到身边。 “明日就要走了,你就不能好好陪我一会。”哪怕只是说会儿话。 卿欢问,“征伐途中辛苦,可要带几本书?”问完便摇头,“应当是不用的,那我多做些糕点,可以放几日,记住驱虫的药粉就掛在你身上,不要摘下来。” 戚修凛嗅她身上淡香,听她殷殷叮嘱,觉得心中柔肠百结。 他连著唤她乳名。 一声比一声缠绵入骨,最后抱著她去了床榻,打掉了银鉤。 他用手探索她的极限,用唇描摹她的曲线,平生所学全部用在了这场没有尽头的潮浪里。 卿欢累极,这一觉冗长,再醒来,身边早已空荡荡。 秋兰送了热水进来时,说道,“国公爷一个时辰前就出发了,叮嘱我们不要吵醒夫人,夫人,您起来洗漱吧。” 她微微怔了,抚摸著被褥,半晌才嗯了声。 晨曦微露,京郊大营的將士持械往南行军。 这一程山水迢迢,戚修凛身上的玄色甲冑蒙了层淡淡的雾气,眉眼坚毅。 但中途休整时,会望著京都方向,抚摸著腰间掛著的驱虫囊袋,有时安静到旁人不敢打搅,有时不知想到什么,微微一笑。 倒让隨行的將士有些心惊胆战。 “我看那路口有桃树,要不,摘下一截给將军驱邪。”年轻的小將士挠头,他娘说,出门在外遇到点神神叨叨的,桃符最管用,或者抹点灶膛里的灰。 另一个年纪稍长些的將士敲他一记脑瓜。 “你怕是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吧。” 小將士脸红,“娘给我说好了一门亲,等我回来就娶了,到时候再给爹娘添个大孙子。” “怪不得,將军这是想念家里的夫人了,你是没见过將军的夫人,我远远瞧过,那就是仙女儿下凡,只有咱们將军才能跟那样的娘子结成一对儿。” 一人打马而来,顾不上抹掉脸上的灰尘。 两个將士见之忙拱手行礼,“小郡王。” 赵明熠摆摆手,翻跳下来,大步朝著戚修凛走过去,“宗权,你真不够意思,居然串通我爹把我锁起来,幸好我之前在牢狱里认识个偷儿,跟他学了开锁技术。” 戚修凛折了下眉心。 “回去,打仗不是儿戏,你学的那点子兵法书,上了战场就知根本没用。” 赵明熠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起水囊灌了几口。 “我跟他们说好了,一定全须全尾地回去,他们以前总说我不学无术,整天排练话本子,我现在也是在做给他们看,他们的儿子不是草包废物。” 他笑笑,搭上戚修凛的肩膀,“我还要去救我表妹呢,那丫头指不定现在躲起来哭鼻子了。” 日头高升,金灿灿的阳光洒在赵明熠脸上,他扭头,就看到了坐在对面的魏珩舟。 魏珩舟手里拿著舆图,皱眉思索著什么,隨后猛地抬头,大步朝这边走。 “將军,您看看剑门关这里,这儿地势险峻,两侧都是峭壁,只有中间一条狭窄的栈道,要想取胜,可以先置一些准头绝佳的弓弩手,攀上峭壁,埋伏其间,再引对方出关。” 他將舆图摊开,指著其中標註出来的地方,“还有,江城附近有嘉陵江,四面环山,易守难攻,我们也不能硬闯,但江城的將军史新是个疾恶如仇的性子,他没有反抗便是说明被赵祈之蒙蔽了。” 赵明熠微笑,“好小子,你是真有几把刷子。” 魏珩舟愣了愣,这才看到赵明熠,忙给他行礼,“表兄。” 戚修凛接过了舆图,仔细地看,他与魏珩舟所想一致,史新是个突破口。 接著几人开始商议下面的计策。 说完,赵明熠从马背上取下个包裹,从中捞出几只新鲜的果子,分递出去,然后使劲地啃了几口。 “也不知文蔷那丫头,现在怎么样了,可千万给我抗住了。” …… “我不吃,別给我端来了,你送一次我砸一次。”文蔷把桌上的饭菜推到了地上。 她咽了下口水,那黄橙橙的鸡腿,香喷喷的酱香鸭,真是馋死她了。 可这些东西谁知道有没有放什么迷药。 她吃了,被赵祈之占了便宜该怎么办。 “娘子,您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奴婢们也活不了。”几个婢女磕头,恳请她多少吃一些。 文蔷不为所动,饿得头晕眼,转身去躺在榻上,睡著了,也就什么都不想。 赵祈之忙了两日,与夷国皇帝签下协议,准备迎娶夷国的公主,唯有这样,对方才肯出兵相助。 第191章 父母为子女筹谋深远 他不打算告诉文蔷,但一回来看到她破罐破摔的样子,冷著脸让婢女將热好的粥送来。 “起身,吃东西。” 文蔷根本不理他。 赵祈之冷笑,挥剑便要砍下其中一个婢女的脑袋,那婢女抱著头嚇得直呼饶命。 文蔷翻身过来,看到他阴鷙的表情,忙道,“你有火气冲我来,別去伤及无辜。” 她起身,久饿之下身形一晃。 赵祈之一把將她拢在怀里,坐在了榻上,將温热的粥一勺一勺的餵到她嘴边。 “不想让她们死,就乖乖听话,等著你我大婚之日,就册封你为蜀后。” 文蔷觉得好笑,“你真的喜欢我,还是觉得不甘心,明明我们在西山说好了,非君不嫁非我不娶,结果我先舍了你,所以你要报復回来。” 他气的胸膛起伏。 “我不相信什么情深似海,但我愿意跟你试一试,所以文蔷,你与我做夫妻,我不会亏了你。” 他说完,將一碗粥餵乾净,將她当做个布偶娃娃一般,细心地给她擦拭嘴角。、 他不许她有自己的思想却强迫她必须服从他,满心满眼都得是他。 文蔷也顺从了,却坚决不许他留宿在房內。 “你想娶我就得尊重我,大婚之前,不能碰我。”文蔷提出要求。 赵祈之抚她细滑的脸蛋,“我想碰你,你也拦不住,那几年都等了,几日又如何等不了。” 等他走后,没多久,柳璃月便亲自来见了她。 柳璃月身边的小太监捧著琉璃酒壶。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藏书广,101??????.??????任你读 】 “我没想到他对你还有这么大的执念,县主,你活著,只会拖累我儿。” 文蔷看著她,如今的柳贵妃依旧光彩照人,只是不復在宫中那般小心翼翼,她看著小太监倒了杯酒,几人过来按著她,便要將酒水灌下去。 “是我要来的吗?是他將我绑来的,我本有自己的人生,谁想掺和你们这些破事。”文蔷抬腿,一脚踹开了小太监。 她愤怒的瞪著柳贵妃,“我凭什么要死在这里,凭什么要成为你们的垫脚石,你有本事,把我送走啊,我绝不在这里碍你们的眼,但你要是杀了我,赵祈之会不会与你母子离心?” 柳璃月皱眉,她清楚祈之对这个女子感情早已不是当初那般,已变得执拗。 “祈之马上迎娶夷国的公主,县主,你当真不嫉妒?不想著借著祈之坐上蜀地皇后?”柳贵妃让人控制住她,又倒了杯毒酒,缓步走到她面前。 文蔷气笑了,“我呸,什么狗屁皇后,谁稀罕谁去当,当初你在宫里被十三公主欺负,我可是帮你说过话的,你们母子就这么报答我的?” 柳贵妃思索间,房门被人踹开。 赵祈之阴沉著脸,蹬翻了钳制文蔷的几个太监,隨后將她揽在怀里。 “我说过,谁都不许动她。”他跟柳璃月对峙。 柳璃月愣了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个女人只会拖累你的大计,你贪恋美色,能成什么大事。” “我只贪她一人,足矣。”赵祈之將怀里的女子使劲按住,防止她乱动。 隨后不顾柳璃月的阻拦,將文蔷抱走。 安置在了他的房內。 男人的房间都是兵器,舆图,还有些兵法书册,色调冷硬,连床板也是硬邦邦的。 “我知你在翼州娇生惯养,回头让人多送几床被褥。” 赵祈之是真想跟她在一起。 文蔷虚与委蛇,“你要娶夷国公主了吧?我听说夷国皇帝就是一夫一妻,他应该不会让你左拥右抱委屈他的女儿。” “吃醋吗?我娶她只是权宜之计,唯有如此,夷国皇帝才会出兵助我,但是文蔷,无论我身边有几个女人,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温香软玉在身侧,他忍不住意动。 俯身想吻她唇瓣。 文蔷別开脸,“我刚才被你母妃嚇到了,想休息一会。” 他顿了顿,指腹蹭她唇,眼眸幽深,“好,晚间別睡太早,等我回来。” 等他回来做什么,她心知肚明,但绝不可能如他意。 是以等他离开后,文蔷就在房內寻了个尖锐的物件,割开指腹,將褻裤染红假装来了癸水。 只她又能躲得了几日? …… 京都,半月后。 依旧由太子摄政,卿欢也开始了解朝堂上的事,她在京都的酒楼生意越做越大,楼里经常有达官贵人,关起门来,议论不休。 那消息便传到了酒楼的眼线耳中,隨后,眼线將听到的匯报给了夫人。 “兵部家的公子在楼里吃酒,醉酒之后说了这次爷是带著五千骑兵,率先前往江州,这五千只是先头兵,太子会亲自带著两万精兵去支援。” 卿欢皱眉,“那太子什么时候会出发?” 眼线接著道,“这个倒是没说,还有一点,他们……他们说皇后这次是想给太子树威名,太子以前没有摄政,如今在朝上,没有君王的气魄反而优柔寡断,以至於朝臣非议。” 所以皇后这是拿戚修凛做靶子,给太子探路,等到快要摘获胜利的果实时,再有太子出马。 到时候打了胜仗就掛在太子的头上? 卿欢觉得可笑,堂堂一国之后居然也会打这种见不得人的主意。 父母为子女筹谋深远,但不该踩著別人的血肉之躯。 “你继续盯著,有情况再来报。”卿欢吩咐眼线。 隨后,她想起一人来。 温时玉。 他看似不爭不抢,实际在三年前能与四皇子结盟,后来全身而退,没有在四皇子的风波里受到牵扯,就说明他有足够的能力。 卿欢让卫平去温时玉的宅邸,送了邀帖,邀他酉时在酒楼见面。 去岁,徐灵君死后,萧凌將婚期往后拖了三个月,才与林家完婚。 他想来也是明白过来,不再执著过去,与自己的妻子好好相处,不久前他府上才添了喜事。 但因林月瑶害喜严重,便告假在家中陪伴妻子。 朝中的事,也打探不到,只能寄託於旁人。 卿欢將茶具烫好,静等了没多久,房门被叩响,她刚说了“请进。” 温时玉推门而入,依旧是一袭青衫,衬的身形修长挺拔,他眉眼温和,恪守著礼节朝她作揖。 他知晓卿欢不是家雀,骨子里有韧劲,从在儋州初遇就知,她以后必定有更高远的人生,他愿意助她一臂之力,竭尽全力地托举她。 第192章 估计有人在骂你 两人对面而坐,卿欢为他斟茶,温时玉默默看她这番动作,没有说话。 卿欢也不藏著掖著,开门见山,“温大人,你我也算是旧识,当年你在北境救我一命,这份恩情我一直铭记在心,如今京都生意日渐起来,我手上有了盈余,大人不嫌弃的话,这酒楼可赠与大人几成股份。” 自古,用银钱办事最是可靠。 温时玉皱眉,茶也不喝了。 “我虽俸银不多,可没也落魄到需要二姑娘来接济吧。”这是觉得他俸银养不起家,还是瞧不上他了。 每月也有十两银子,除去给娘亲五两,他哪里就看著像缺钱的样子了? 卿欢將早就备好的匣子取出来,里面是铺面地契和银票,“若是不要股份,这些也成,温大人別误会,是我有求於你,我知女子不该多问朝堂的事,但我夫君出征在外,我实在担心。” 他抿唇,摩擦了下杯子,“你放心,我会留意,有任何情况会差人告诉你。” 如今昌惠帝病重,百官再不满太子作为可碍於没有更加称职的皇子,只能寄希望於皇帝能够奇蹟般地康復。 之后,卿欢从他口中得知太子的確要亲自带兵前往江州,且就在两日后。 听了这话,她才长舒口气,积压在心底的巨石总算能暂时落下去。 卿欢起身朝他道谢,也没有多耽搁,便转身下了楼,酒楼的伙计是个中年男子,跛脚,做事很麻利。 他身边的小儿郎穿著灰衣,肩膀上搭了条巾子,来回地穿梭在大堂,热情的招呼著客人。 “客官慢点走,六儿愿您日日有钱赚,身体康健,家中和睦。”他嗓门儿大,声音清亮,吆喝起来跟唱戏似的,逗得来往的客人笑容满面。 六儿之前在淮扬,一个月前来了京都,將身上攒的银子送到国公府。 还写了封皱巴巴的信,感激夫人当年的救命之恩。 卿欢见他们父子千里迢迢来,还要赶回去,也知晓他们在淮扬並没有家了,便留他们在酒楼做工。 六儿平日要去上学堂,学堂每隔七日便会休息一次,他便来酒楼。 他一转身,看到卿欢,喜滋滋跑过来,“夫人,您等一下。” 六儿去了后厨拎著食笼,里面是刚做好的缠,乳饼松子鹅油卷。 “大师傅刚做好的,可香了,我给夫人送到车上。”他热得一脑袋汗。 卿欢给他递了帕子,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六儿年纪小,却很懂事。 长大以后也必定会有大作为。 卿欢在京都开了几家善堂,不收银钱,举凡有上不起学的孩子,经过先生考核通过,皆可来报。 “你留著吃,酒楼里的事有大人去忙,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研读课业,过些日子我可要抽背,背不出来要打手心。”也是故意嚇唬他。 六儿拍著胸口,“保证都会。” 她走后,六儿抱著食笼,抹了把眼泪,转身又去忙活。 卿欢回了国公府,要忙的事情太多,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等看完最后一本帐册,已经是下半夜。 她睡不著,索性去了四明堂。 卫平主动將书房的门打开。 爷在的时候特意吩咐过他们,夫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就算把国公府拆了也得递榔头。 一进门,眼前熟悉得让她眼眶发酸。 在房內走了一圈,卿欢的目光落在了多宝阁上,那儿有个黑漆漆的匣子,之前还没有,应当是戚修凛走到时候將匣子摆了出来。 她打开,看到里面是本册子。 原以为是书册,没想到是他记的小笺。 扉页厚实,约莫有上千页。 每一面都写得密密麻麻。 他字跡迥劲,最初还笔锋锋锐,后来暴躁起来,歪七扭八,再至变得皱巴巴,像是打翻了茶碗撒了水。 多是卿欢去了淮扬那半年,他內心情绪无处紓解便记载了下来。 思念,懊悔,彷徨,还有焦躁。 卿欢翻看著,渐渐脸红不已,越往后写得越不正经,还在小笺里给她道歉。 “夫人久不入梦,夜里难眠,用了夫人的小衣,但为夫已清洗乾净。” 卿欢低低说了句什么。 终是被晚风吹散。 …… 戚修凛眼皮一跳,连著耳尖也微微发热。 他抬手按了按,还是跳得厉害。 赵明熠瞥他,“耳朵这么红,莫不是有人骂你。” “不,是我夫人在想我。”戚修凛说完,面不改色地看著舆图。 赵明熠已经习惯他如此自恋又戳人心窝子的话,低头去看屋內中央的沙盘。 他们已经抵达江州,在距离不足五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 昨日晚间,戚修凛已经带了几个身手矫健的將士,潜入江州,找到了赵祈之的住处。 但因为守卫很严,並未寻到文蔷,而府內掛满了红绸,大摆宴席,准备迎娶夷国的公主。 “新婚这日,就是引史新出来的最好机会。”戚修凛说完,铁棍点在江州城东边的山坳位置,“到时派上一只队伍扮作流匪,史新也曾是山贼招安,骨子里对流匪有执念。” 说做就做,赵祈之也已知晓昌惠帝派了人来围剿他。 他只要得到夷国的支持,便是戚修凛来了,也休想能討到便宜。 但千万算计总有缺漏之处。 晨时天刚蒙蒙亮,这处矮小的山丘之上便埋伏了戚修凛的人,早有將士扮作江州百姓在城中散出消息,说是城外有流匪滋扰。 史新受不得激,当即带了人,欲扫平流匪。 山岗上,日光初升,远远地看到一行淄衣將士,为首的膀大腰圆的汉子就是史新。 他抡长刀,背弓弩,满脸横肉,约有上百人。 戚修凛神情凝肃,抬手,从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放箭!” 一时间,成千上百支箭雨激射出去,但因为箭头被绑了布条,並没有伤及性命的危害,只是气势惊人。 漫天乌泱泱的箭簇,乍然打乱了史新的队伍。 史新这才注意,山岗两侧草丛之后蛰伏了不少人。 他惊觉不好,调转马头就想往回,却已入了戚修凛的网。 “戚將军?”史新认识戚修凛,因他以前曾见过戚家老国公。 第193章 万人空巷(收復了江州,就回去) 赵明熠摇晃著手中的旗帜,“史新小儿,速速投降,否则你助紂为虐,休怪我们治你个通敌卖国的罪。” 史新讥笑。 “明明是帝王不作为,才让流民四起,苛税繁重,逼得大家不得不反。” 戚修凛皱眉,大手一挥,铁衣便將之前散布谣言的人推到了史新面前。 面对重重包围,那人胆战心惊,不敢不吐出真话,江州的確有人贪墨,但此处远离京都,难保不会有人大行贪腐。 “陛下已经知晓江州祸乱,但你却不知,赵祈之母子是逃难至此,根本就不是受太子迫害,而是他们给陛下投毒,逃出京都,你以为,赵祈之为何要娶夷国公主,到时,一旦他得势,別说江州,整个蜀地都会水深火热。” 史新怔仲,他是个莽汉子,却也明白,戚小將军所说属实的话,那四皇子就是弒父谋逆的大罪。 四皇子在军中將士面前揭露昌惠帝的罪行,这才激起民愤。 “我凭什么要信你。”史新瞪著眼。 赵明熠嗤笑,“蠢货,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银子。” 史新脸色难看。 戚修凛没说话,第二波箭雨重新对准了史新。 “你想拖著你身边的兄弟陪你卖命,也要问问他们愿不愿意,等赵祈之有了靠山,你这些兄弟只能任人宰割。” 戚家的人,品行如何,大家有目共睹。 戚修凛的话掀起轩然大波。 如果四皇子真是投敌叛国,那他们就都跟著遭殃。 晌午时,史新回了城內,他蔫头耷脑,看著城內鼓乐鸣奏,便让人去偷偷地察看那新娘子的相貌。 前去探查的將士,混进了接亲的队伍,匆匆扫了几眼就折返回来。 “还真是,夷国那个不受宠的公主,夷国皇帝跟咱们可势不两立,之前他那边的人在官道上打劫了咱们的官粮。” 史新颓然地抓挠著头髮,他心烦意乱地回了家。 家中的几个皮猴子窜上来抱著他,爹爹的叫个不停。 他夫人跟著他多年,没过几天好日子,他好不容易混上了將军,要是因为赵祈之成了千古罪人。 那真是死都没脸去地下见祖宗。 “当家的,你怎么的,灰头土脸的。”妇人打了水,绞帕子给他擦脸。 史新握住夫人的手。 这双手掌心都是茧子,平常妇人要用的脂膏,她不捨得买,都把钱省下来给孩子们买肉买菜。 给他买布做衣裳做鞋子。 偏偏自己身上一件裙子洗得发白,都捨不得做身新衣裳。 他咬牙,想通了,“五娘,我跟你说个事,今晚上,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来,把孩子们带到地窖里藏好。”说著他起身去把粮食和一些耐放的蔬菜都搬到了地窖。 地窖通风,能做饭,若是封了口,待个四五天不成问题。 五娘嚇一跳,“当家的,是要打仗了吗?” 史新点头,“差不多,反正到时候一乱,我顾不上你们,就辛苦你照顾好孩子们。” 他又挨个地抱了几个孩子,挎著长刀,出了门。 当天,史新就派人偷摸出城,给戚修凛送了信。 赵明熠凑在戚修凛面前,看著信件,“还算他不是特別笨,我带著人,乔装成百姓,去跟史新匯合,今晚一定要把赵祈之的阴谋给破了。” 戚修凛頷首。 之后,赵明熠去找魏家郎君,那小子不知跑哪里去了。 他顾不上,索性带著几个粗布麻衣的將士,走水道,从城西闸口,混进了城內。 江城里水源丰富,水道通城內各处,史新早就等著他们了。 一见面,史新就道,“我听戚將军的,接下来要怎么做?” 赵明熠擦掉脸上水珠,看向不远处热闹的街道,“通知城內百姓,江州有人得了时疫,让他们全部居家待著,不许出来。” 史新点点头,赶忙带著人,兵分三路。 一路去城中府衙,通知知府和县令,一路直接率將士,满城敲锣,百姓间听闻后,个个嚇得面如土色,纷纷广而告之。 不到半日功夫,整个江州十之八九的百姓都听说这件事。 大人孩童居家闭门不出。 偌大的江州几乎是万人空巷。 赵祈之知晓后,皱眉,但他大事將成,就算闹了时疫也不能中止。 …… 晚间。 庭院通明,赵祈之与夷国公主的婚仪结束后,他並未去婚房,而是让公主自行歇息,他与夷国来的使臣谋划大计。 赫连镜灼也不是好性子,儘管在夷国不受宠,可听老嬤嬤提起后院金屋藏娇。 她可不惯著赵祈之。 直接找到了文蔷的寢居。 文蔷双脚戴著镣銬,赤足坐在地上抱著膝盖,无力改变现状又期盼著谁能来把她放出去。 门打开的时候,她还以为赵祈之,警惕地瞪著对方。 “你就是赵祈之藏起来的女人?脸蛋不怎么样。”赫连镜灼嘲讽她。 文蔷瞧著她的嫁衣,猜到她就是夷国公主,顺势道,“公主有所不知,赵祈之把我绑来,囚禁在这儿,说是以后还要封我为皇后,可我已经有未婚夫君,若是公主能放我离开,我定感激不尽。” 赫连镜灼讽笑她。 “你真想走?” 文蔷点头,“我绝不与你爭赵祈之,你们怎么样也与我无关係,我只想回家。” 赫连镜灼却阴冷笑笑。 “好,我放你走。” 皇室长大的人,从不做对自己不利的事,她也没打算真的放走这个女人。 她的人把卿欢的镣銬打开之后,得了赫连的令,出城之后就一刀宰了对方。 省得留下祸患。 文蔷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往外看,道路偏僻。 她也不是没心眼子。 捂著肚子称自己腹痛,要如厕。 护送她的几人面露不耐,为防止她逃跑,还跟在她身后。 文蔷俯身时,抓起地上的泥土往后一扔,提著裙摆往草丛里跑。 身后传来叫骂声。 耳边风声不止,穿杂著箭簇,其中一支划破她耳骨,只觉得脸上有热乎乎的液体流了出来。 文蔷感知不到疼,一心只往前跑,到了大路上,远远看到一点星火,似乎在朝这边奔袭。 她心提起来,转头朝著相反的方向跑,直到了有人策马,追过来。 “文蔷,不要跑了,你想看著这几日跟在你身边的丫鬟惨死?那你只管继续走。”赵祈之得知公主放走了文蔷,他愤怒之下,差点砍伤了公主。 追查过来,见到她,不惜软硬兼施地逼迫她回来。 文蔷回身,看到他坐在马背上,朝她伸手,“过来,听话,我会好好对你,只要你回来,你的丫鬟我一个都不会动,否则她们家中父兄姐妹,一个不留。” 她又气又急,急得流出两行泪,咬牙不愿意回去,而此时,另一行人马,渐行渐近。 从马背上翻下来个清雋的男子,粗布衣裳,神色焦急,一迭声唤她。 “县主!” 文蔷听到这个声音,委屈得要死,一回头就看到朝她跑来的魏珩舟。 第194章 全然的依赖(下章回到主角) 她没有半分犹豫想朝著魏珩舟跑,可那身后人还在威胁,若她敢动一分,便斩杀她侍婢,割头断手,悬在城墙。 魏珩舟哪里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上前就將文蔷揽在身后。 赵祈之握紧韁绳,目中带著愤怒,他的人,就算亲手摧毁也不会让任何人染指。 伸手,掌心搭了只弓弩。 赵祈之挽弓,对准了魏珩舟和文蔷,千钧一髮之际,那只射出的箭簇被另一道箭矢拦腰截断。 跌落在泥土地上。 魏珩舟护著怀里的姑娘匆匆退开。 一行人自中间分出条路,赵明熠以黑巾覆面,方才那支箭就是从他手中射出。 “堂堂的大晋四皇子,没想到是这种不要脸的宵小,劫人妻,叛己国,你这种人史书上的確是会留名,却是臭名昭著。”赵明熠骂完,不解气,將弓弩丟给了身边人,弯腰抽出了马鞍下的长刀。 他手中兵器指著赵祈之,“你兵败,那是迟早之事。” 赵祈之看著眼前的便装队伍,知晓昌惠帝的人已经到了附近,他並无畏色,反而亢奋起来。 这一战本就在所难免。 他要抢回文蔷,势在必得,於是抬手,“诸將听令,带回皇后,赏黄金百两。” 诸將互相对视,忽然振臂高呼,大家都是为了生计才当上衝锋陷阵的將士,既然蜀帝许诺,他们就如同困兽,衝出囚笼,迎面与对方廝杀。 两方同出一脉都是大晋將士,但良莠不济,赵明熠手下的皆是戚修凛精挑细选的猛將。 三两个回合就將赵祈之的人痛击得节节败退。 便是此时,赵祈之的参將狼狈而来,“陛下,不好了。” 他转首,看向那人。 参將喘了几口粗气,体力不支地跪在了地上,“城门被人打开,外敌冲入城內,將太后和夷国公主控制住了……” …… 戚修凛与史新里应外合,史新借著巡逻的机会,將守门的將士替换下来。 刚过了戌时就偷摸地將城门打开放了戚家的军队进城。 之前散布的“谣言”已经奏效,满城的百姓都躲在家中,拴上房门。 虎子被爹娘藏在了床底下,他调皮,也觉得新奇,从床下爬出来溜到院子里,抱著那棵大树哧溜几下爬到了树顶。 墙外面,是两军对阵。 火把將夜间照得亮敞敞,虎子瞪大了眼睛,就看到外面的人忽然就打了起来。 极短的时间內,街巷里,只能听到街巷马蹄声,兵器相交声以及廝杀厉吼。 前后只有半个时辰,这城內的叛军就抵抗不住凶猛的攻势,纷纷缴械投降。 虎子跟其中一个將士对视上了。 铁衣侧首,看到那树上的孩子,他齜了齜牙,嚇得那孩子哇地叫了声,从树上滑了下去,裤襠都差点磨破了。 江州城已经被控制住,赵祈之没办法回来,在外间徘徊,他明白戚修凛抓住了母亲和夷国公主就是要逼他主动的投降。 但他不是那种轻易示弱的人。 带著仅有的上百兵马,去了夷国。 夷国皇帝对於失去一个公主,並不觉得伤心,他正好借题发挥,攻打大晋,这样多了个出兵的理由。 老皇帝看著眼前的赵祈之,“如今我的女人被你们大晋的將领给擒住,你说这仗,朕该不该打?” 赫连本来就是他埋伏在赵家小儿身边的棋子,无论结果如何,他势要咬下大晋一块肥肉。 “自然是应该,陛下儘管擬战书,我赵祈之甘愿为先锋,替陛下出兵大晋。”赵祈之明白没有退路,走到这一步,一切已成定局,他要破局就得叛国。 老皇帝笑笑,“好,朕就给你五万精兵,四皇子,可莫要让朕失望。” 次日天亮。 江州城的百姓推开门,就看到乱糟糟的街道已经被士兵收拾的乾乾净净,几个年轻的小將扛著扫帚,累得满头大汗。 打斗时不小心把人家铺面的门头给砸坏了,小將还搬来了梯子把牌匾给摘下来,找了个会写字的战友,重新给老板写了块牌面。 这世道就是这样,谁做皇帝,谁统治这个国家,底层的老百姓並不是那么在意。 只要他们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就行。 铁衣带著人,在街上巡逻,所有的叛军已经下狱,街上一片祥和。 一户农家的门刚打开,虎头虎脑的孩子探出头,刚出去就看到昨晚的那个冲他齜牙的將士。 他嚇得差点坐在地上。 铁衣从怀里掏出一包,递给虎子,“小孩儿,吃不吃?” 虎子警惕看著他,“我娘说,打仗的人都会吃人,你昨晚杀人啦。” 铁衣把他抱起来放在了墙角的石磨上,把塞在他怀里,拍著自己的兵器。 “我的刀只杀大奸大恶之人,那些人死有余辜,他们坑害百姓,对,专门抓你这种小孩儿去做苦工,做不好拿鞭子抽你。” 虎子眨巴著眼,鼻涕差点流下来。 铁衣一面嫌弃一面拿了怀里的巾子给他揩鼻涕,“半大小孩流鼻涕,你是不是还穿著开襠裤呢,我瞅瞅。” 小孩儿嚇一跳,“没有,俺娘说了,等我再大一些就要给我娶媳妇了。” 他俩坐在墙角看著將士清理街道,看著百姓走出家门,看著江州城又恢復了往日的热闹。 …… 文蔷受了惊嚇,加上饿了好久,被赵祈之囚禁日日担心,还被逼著吃东西,以至於脾胃伤著,吃什么都没胃口。 “表兄,绿珠她们没事吧?” 赵明熠宽慰她,“好著呢,你这猫肚子,怎么吃这么点。” 他拿了粥碗,文蔷却摆摆手。 不多时,门外走进来一道高挺身影,只是站在屏风外,轻声询问。 “我让膳房撇了米油,县主吃几口?” 赵明熠覷著表妹的神情,很识趣地起身出了屏风,拍了下魏珩舟的肩膀,隨后大步离开。 魏珩舟深吸口气,迈步入內。 两人对视许久。 若说以前文蔷对他感情不够深厚,只是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选,那昨晚他將她安置在后方,提刀便与叛军搏斗的场景,触及她內心深处。 他看著文弱,居然也能提刀上阵,尤其是他双臂胸怀,比想像的还要宽厚有力。 魏珩舟扯了只杌子坐在榻边,舀一勺餵给她。 文蔷心里一软,眼圈发红。 他立即紧张询问,“哪里不舒服?” 文蔷摇头,让他把粥碗放下来,还拍了拍床榻一角,示意他坐过来。 他还有些拘谨,知晓她不喜欢被人弄脏床褥,还在榻上垫了块巾子,碍於不想唐突她,离著有一定的距离。 文蔷失笑,“你莫不是討厌我?” “没有,珩舟……怎么会討厌县主。”他一路上有多担心,见到她就有多庆幸。 文蔷本来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跟魏珩舟相处久了渐渐察觉他的好,这一细看,才发觉他眉目清秀,虽是白面书生相貌却有股子刚劲的气息。 经过这次,文蔷又乏又累,索性让他坐正了,她背过身去靠在他怀里,好像是全然的依赖。 魏珩舟受宠若惊,僵著不敢乱动。 第195章 陛下杀了太子(下章战役结束回归甜宠) 文蔷就这么靠著他睡了会儿,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盖著被衾,而魏珩舟就那么靠坐在床角,克己復礼,丝毫没有逾越半分规矩。 她不由得想起卿欢说过的话,原来真心想要跟一个人过余生的感觉,其实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这日之后,魏珩舟先带人护送文蔷回去,临走之时,赵明熠上了马车,看到表妹掀开窗帘瞄那清雋身影。 他哟了声,“现在不说人家是个没用的书生了?是不是觉得他可俊俏,一刻不见如隔三秋了?” 文蔷脸皮没那么厚,耳尖一红,狡辩,“我没说过这种话,是表兄你总说他是小白脸,我先入为主了。” “合著都是我的错了,对不住,表兄有眼不是泰山,误把表妹的良缘当成了烂桃。” 听他笑嘻嘻的调子,文蔷脸上更红。 赵明熠舒口气,神色严肃地看著她,“没事就好,舅父舅母担心的要死,这次之后,你就跟魏珩舟好好过日子。” 看这架势,两人不久之后就能成婚,到时,三年抱俩,他辈分又要升一升了。 文蔷点点头。 “你们……多多保重。” 表兄和国公爷还要留下来,因为最大的祸患还没有解决。 车马一行走过之后,江州城如往常一般,看不出曾经被四皇子的人霸占过。 但四皇子却像是销声匿跡,並未露面,柳贵妃被人看守在那处宅院,不吵不闹,似乎接受了被放弃的现状。 这日,柳贵妃忽然坚持要见戚修凛。 她面前的餐饭,丝毫未动,上了年岁的脸上显出岁月的痕跡,眼角褶痕层叠。 短短十多日,鬢角白了许多。 戚修凛踏入房门之后,那柳璃月闭著的眼才缓缓睁开。 柳璃月嗤笑,“赵渊还没有死吗?” 赵渊是圣上的名讳,她眼底是浓烈的冷漠,似乎恨毒了皇帝。 他神色平淡,“陛下身子康健,再过不久便能恢復。” “那还真是可惜了,吃了这么多年的药我以为他早该废了,没想到还能坚持这么久,早知,就该多给他吃一些。”她没有做贼的心虚,反而无比惋惜。 戚修凛拧眉,以为她想说什么,原来不过是诅咒天子的话,他转身欲走。 谁知,柳璃月没头没尾地说了句,“陛下杀了太子。” 他顿住,侧首时看到柳璃月起身走到了窗边,打开窗子微微仰著头,任由夕阳余暉洒在她憔悴蜡黄的脸上。 太子好好地在宫中,陛下既为太子生父,何来要杀太子一说。 戚修凛目光幽深。 柳璃月自知大限將至,如今祈之兵败,就算与夷国皇帝结盟,有戚修凛在,恐怕也难以成功。 她也不想做一个拖累孩子的母亲。 她这辈子没什么本事,年轻时有个心仪的郎君,可惜对方出征,死在了战场上,父亲將她送到了宫里,希望能藉助她改变家族运势。 也的確被昌惠帝宠爱过,但那宠爱镜水月。 “二十多年前,前太子为什么要勾结外敌,他明明可以继承大统,却在继任之前被曝出叛国,不是很愚蠢的行为?”柳璃月疯癲了似的,笑著道,“其实就是坐在高位上的皇帝,他看上了太子妃啊,小叔子怎么名正言顺的占有寡嫂,那就只有当兄长的死了。” 戚修凛嗤笑,“你现在只有这种挑拨离间的伎俩了,柳氏,你与赵祈之已经是穷途末路。” 柳璃月跟没听到似的,还在絮叨,说得更是越来越惊悚。 …… 已至深夜,灯火似豆。 赵明熠来了两趟,看到他还没有睡,如今江州虽步入正轨,可赵祈之一日没有受降,事情就没有结束。 “这夜不能寐的,想徐二了?”赵明熠提了酒,摆了两个海口大碗,倒满后推到他面前。 “江州有名气的烧酒,喝点吧。” 他扯了凳子坐下。 戚修凛神色始终凝肃,且不知柳璃月口中的事,是真是假,但即便是假的,空穴不来风。 现在想想,当年先太子与现在的太子一般都是性子敦厚之人,太子妃的母家也是世代效忠帝王,据说他们夫妻伉儷情深。 戚修凛喉结一滚,端了酒水就大口咽了下去。 烧酒辛辣,却浇不熄他心里的疑团。 “你白日见了柳璃月就把自己关了起来,怎么回事,她跟你说了什么?该不会是揭露皇宫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吧?”野史都有记载,歷朝歷代皇宫里令人震惊的事不在少数。 赵明熠也看过一些,这个宫女儿跟哪个侍卫眉来眼去,那个后宫不受宠的妃子,跟她嬤嬤对食。 但都不足为外人道,他也没那个胆子编撰成话本子。 眼见怎么都套不出来话,酒水下肚,赵明熠倒先醉了,趴在桌上,他酒品好,醉了也只是睡觉。 戚修凛起身,取了大氅盖在他身上,遥看著夜空,想著此时,卿欢在做什么。 …… 卿欢凝望月夜,听到潮儿翻身的动静,担心他掉下床榻,便折回去,轻拍他的背脊。 这几日温时玉派人来送了消息。 太子再有七八日便能抵达江州,而江州那边传来了战报,说是四皇子逃匿出去,县主获救,好消息是江州暂时解除了危机,坏消息是四皇子与夷国皇帝勾结。 只怕会捲土重来。 她这种不信神佛的人也去寺庙,为戚修凛求了道平安签,只是那寺庙的住持却对著签子嘆了几声。 道她夫君凶险万分。 那住持也是半路出家,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次日天亮,卿欢安置好府上诸事,才带著卫平和几个侍卫去了趟酒楼,半道,差点被惊了马。 看那马上的小將士,灰头土脸,挥著手中旌旗,一路从城门疾驰而来。 寻常人见了这种旗帜都知晓是军机大事,自然不敢挡路,纷纷让开。 那小將士脸上似带著血跡。 卿欢心头一紧,等了半晌,马车才继续往酒楼走,只是不到两个半个时辰,楼下便是一阵马蹄声。 她推开窗子,看到萧凌,带了一行人出城。 “去差人问问温大人,江州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事?”卿欢同卫平道。 卫平拱手,领了命离开。 她从晌午等到了夕阳快要落山,暮色升起,余暉刚落在窗欞,卫平才回来。 而温时玉也一同前来,他本来不打算告知她,但不说,她只怕会想尽法子去打听。 “江州那边,被围城了,夷国皇帝的五万兵马围困了整个江州城,若是太子和湖广的將领不能及时的前去支援,江州怕是保不住。” 虽然易守难攻,可时日多了,五千兵马再精悍也难以抵挡夷国的五万人。 第196章 坟头的草丈许高 卿欢一听,面色变了,儘管极力克制还是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茶杯。 淅淅沥沥的茶水淋撒在她的衣裙上。 温时玉嘆口气,递给她一方巾子,“这是最坏的结果,湖广的几位將军曾经与戚家有过结交,非常时刻,以军情为重。” “若是没有调令,他们便不出出手?亦或者说看在昔日同僚情意冒著被处置的风险,去驰援江州?”卿欢指尖微抖。 她就是揣测出皇后的用意,才会觉得慌乱。 若皇后当真打著让太子借著江州之战稳固在朝堂的地位,就会一再拖延,等到两败俱伤才会出兵。 江州怎么能等? 五万大军围困的话…… 卿欢不敢细想,正当神思恍惚之际听到外间传来一阵哄堂大笑的动静,中年男子髮鬢白,从兜里掏出一个钱袋子,倒出来几枚铜板。 但银钱根本抵不上饭钱。 有人嘲笑他,“没钱出来吃什么酒,穿得破破烂烂就该留在家中啃几个窝头算了。” 说著掀开了桌上的食笼盖子。 中年人面有窘迫,他让人打包的食笼里都是上好的菜餚,还有一壶好酒,显然与他穿著打扮並不想匹配。 “一看就是想吃霸王餐,伙计別跟这种人多废话,直接报官。” 中年人解释,“我银钱被偷了。” 微弱的声音夹杂在一眾指责嘲讽中,中年人嘆口气,本想將食笼还给小二,但这几道菜是他指定让后厨做的,便试探地问了小二。 “我能否见一见你们东家?我可以抵押这枚玉佩,待来日再赎回去。” 眼见他也不像那种吃饭不付银钱的人,且他手里的玉佩通体剔透,是上好的和田玉。 六儿的爹便上了楼,“东家,楼下有个客人,身上亿银钱不够说要抵押一块玉佩,您看成不成?” 卿欢头脑一乱,也未听清就应了声好。 温时玉便自动去了屏风后,不多时,那人被带上来,他將玉佩双手捧著递了过来。 “若不是形势所迫,在下绝不会行此令人不齿之事,还请店家能通融一下,若我无能力赎回玉佩,便抵上这顿饭钱。” 卿欢心神方定下来,抬头去看,微微皱眉,“先生有些面善。” 中年人顿了下,將头垂得更低,似乎不愿被人看清面容。 卿欢猛地起身看向对方,“卢先生?” 卢世隱下意识抬头,也认出了卿欢,溷浊的目光闪了闪,“沈娘子?真是好巧,没想到娘子离开了淮扬是在这京都落了脚,还开了这么大一间酒楼。” 这沈娘子之前在海岛上,备受秉礼的厚待,也是因为她与姓温的有点关係。 卢世隱说是来京都祭拜故人,想来最好的酒楼定製一份酒菜,结帐时才发现钱袋子不知何时露了个洞。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她对此人略有耳闻,便做了件善事,没收他分毫。 卢世隱不愿,慌乱之下从包裹中摸索出玉佩,硬是按在了桌上。 走时,卿欢让伙计送了坛上好的秋露白。 他盯著酒罈子,朝著包厢深深作揖,这才提著食笼踉蹌离开。 “卫平,你派人护送一下卢先生。”卿欢看出这人形容枯槁,这一年来想必饱受精神磋磨。 卫平找了几个身手不错的侍卫跟著那位卢先生。 之后,卿欢细细地看著搁置在桌上的玉佩,总觉得有些眼熟。 她冥思苦想,脑海中浮现了在儋州,苏先生曾告诉她,麒麟玉饰是皇室才能有的东西,寻常百姓不可私下篆刻,否则便是大不韙。 …… 温时玉绕出屏风,原想再宽慰她不要担忧,却见她已调整过来,便放下心来。 “你有任何打算,也可差卫平去告知我,举凡我能做到的,会尽力帮你。”这是他唯一能说的话。 卿欢点头,便戴了兜帽,快步离开。 许久之后,温时玉才从出了包厢的门。 田野间的芳草萋萋,早已漫过了坟头,远处树梢晃动,天色也越来越沉。 卢世隱在坟头蹲下,打开了食笼点了几根香插在墓碑之前的空地上。 瓜果酒水饭菜摆得整整齐齐。 他撩袍跪在坟前,叩拜了几下,便默不作声地开始烧纸钱。 一阵风过,卢世隱回头,看到几道黑色的影子鬼魅似的流窜过来。 很快那长剑便横在了卢世隱身前。 他似早有预料,闭上了眼,“死之前,能不能让我先將这坟前的草清理一下。” 几个黑衣人哪里容得他耽搁,挥剑便要刺入他的胸膛。 而恰好,卿欢差的侍卫及时制止,与黑衣人缠斗半晌,打斗中將人刺伤,黑衣人识时务,扭头遁於林里。 卢世隱却已晕厥过去。 待至稍晚一些,卿欢便得知此事,她亲自去了医馆。 诊治的老大夫一味地摇头,“不成了,病入肺腑没得救了,还是通知他的家人给他准备身后事吧。” 卿欢没想到卢世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她心中一沉,念及他也算是有点功德,便让卫平去备了棺槨。 卢世隱再次醒来就知道自己剩下的时日不多。 他躺在榻上,幽幽道,“沈娘子,若有幸见到戚国公,能否为在下带一句话?” 听著他一声声的咳嗽,卿欢没有拒绝。 “先生请说。” 卢世隱说得飞快,似担心再也没有机会,“还请国公爷务必记清卢某之前说过的话,但若为难,卢某也不强求。” 卿欢,“我可以代为转达,但有件事,想请问卢先生,你为何会有前朝之物?” 麒麟玉佩重新出现在眼前。 卢世隱很是震惊,他明明,拿的是普通的和田玉,怎么会是…… “这东西,非皇室不得佩戴,且这上面有个景字。”为了避讳戾太子名字,后来昌惠帝的皇子中没有一个子嗣带景。 卿欢在市井里听了些关於前太子的事,前太子唤赵容景,儋州那样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也不敢明面议论,还是在茶馆听到几个书生私下低语。 她那时不过十来岁,却觉得太子通民情,为民请命,是个好太子。 还觉得不该落得那样的下场。 “我问你,这玉佩,是不是前太子赵容景的?” 卢世隱垂死病中惊坐起,满是震惊地看著她。 …… 卿欢望著灰扑扑的天空,身边的潮儿伏在她膝盖上,仰著脸巴巴地问,“娘亲,天上有什么?你看了好久。” 也不陪他玩。 她抚著潮儿绒绒的发。 他如今五官愈发的像戚修凛,尤其头髮,乌黑浓密,睫毛也很浓长。 “没什么啊,娘亲在想晚上给潮儿讲什么故事。”她又同潮儿说了会话,越想越沉重,索性起身去了四明堂。 书房中都是戚修凛重要的东西,她关上门,四处翻找。 几乎將整个书房翻了个底朝天。 终於在箱笼里看到从未见过的匣子。 匣子通体漆黑,带孔明锁。 第197章 没粮就去抢 这种锁对她来说不是难事,无非是运用了数艺,她仔细观察,扣动最上面的机巧,上下左右拨动,咔的一声,便將匣子打开。 卿欢呼吸一紧,看到了几封泛黄的信件。 信里面写著昔日戎狄曾与太子勾结。 她枯坐许久,直到晨曦初亮,才仔细地收好了信件,將匣子锁好放回原位。 戚修凛留著这些信,也是怀疑老国公的死跟现在的太子有关,所以没有销毁,若真和东宫有关,太子会不会趁机灭口? 而卢世隱提起,昔日前太子之死,疑点重重,所以他拜託戚修凛去查这件陈年旧案。 刺杀他的人,想必与这件事有关,之前没有得手,是因戚修凛派了人保护他。 他却自知身体到了极限,想著死之前,来京都祭拜下贵人。 至於坟头里的人,便是他偷偷收了戾太子的几件旧衣袍,立下的衣冠冢。 如此又过两日,江州再次传来消息,说是江州城缺粮严重,冒死出来的將士因在湖广等处筹不来粮,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京都。 但小將士没有去皇城,而是直接找到了国公府。 他正是戚家的护院,一直跟在铁衣身边,此刻重伤累累。 身体如张开的弓弩即將崩断。 101看书 101 看书网解闷好,?0???????.??????隨时看 全手打无错站 “卑职不敢去皇城,只怕皇城也不会出人出粮,现在太子已经在云阳县驻扎,可离著这么近,也没有说要帮著江州抵御夷国。” 从江州赶回来,少则要用十多天,他纵马,中途累死了好几匹,摔了好几次,右腿骨头粉碎了。 撑著一口气才赶了回来。 “夫人,如果再没有粮,江州就要像春城一样,变成死城了。” 说完,他胸骨一痛,彻底晕过去。 卿欢绷著神经,內心虽乱却强自镇定下来,让人送他去医治,隨后找了李怀,准备支取一批银子。 李怀神情严肃,“夫人的意思,是用这大批的白银带去江南,途中购买粮食送到江州,可山水千里,並不安全,带著这么多银子太过显眼。” “不,我取银子,就是为了迷惑某些人,但取出来的银子我有別的法子带走。” 临走,卿欢去见了婆母,亲自奉茶。 “母亲,过些日子这府上的事就暂时交给母亲帮著打理,儿媳要出趟远门,这一行,不知能否完好回来。” 戚夫人疑惑,“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 卿欢笑笑,上前將那茶推到了她手边,“儿媳自己晒的菊茶,加了决明子,对眼睛有好处。” “我问你话呢,你到底要去哪里?如今宗权也不在府上,你是……你总不会要去找他?”戚夫人怔怔的,也不知怎么就问出了这句话。 她也没有回答,只是恳请婆母盯著潮儿。 那孩子调皮,一个没留神便藏著叫谁都找不到。 戚夫人本就忧心,不免多想,“是不是前线,出什么事了?” “只是小事,您放心,夫君哪一次不是逢凶化吉,这次也一样,无论外面怎么传,您只记住一件事,那就是夫君一定会好好地回来。”她不多解释,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便转身出了慈念堂。 戚夫人看著她背影,想起这几年来,无论自己怎么挑刺,她都一副温顺的样子。 在外,將铺面打理得有条不紊,在內,家中诸事大小都没有紕漏。 她將佛珠扣在桌上,急急起身,康嬤嬤忙扶著她出去。 “卿欢。”戚夫人唤道。 已要步出拱门的卿欢顿住脚步,听到婆母在身后,叮嘱她万事当心。 她侧身看到戚夫人眼角发红。 “儿媳知晓。” …… “你说什么?徐二带著大批银子出京都了?”温时玉刚从大理寺回来,久等他的东信焦急上前,將这件事告诉他。 就在不久之前,东信亲眼见到国公府的侍卫带著十数辆马车,出了城门,那马车上的箱子贴著压条,一看就是很要紧的东西。 而且马车是从京都最大的钱庄出来的,可不就是驮著十多箱银子。 押鏢的师父很厉害,只要他们出马,寻常的盗贼根本不敢靠近。 “胡闹,她怎么能这么大胆。”温时玉要出门,他又不能擅离职守,便谎称重病,告假在府上养病。 两个时辰后,才追上了鏢局的马车。 马匹拦截在鏢头前,温时玉板著脸去寻国公府的侍卫,那鏢头识得他,虽想阻拦,却被温时玉给推到了一边。 “你们夫人呢?” 侍卫往后看了眼,“夫人在府上呢。” 温时玉神情难看,大步过去,轻巧地跃上马车,掀开帘子,却微微一愣。 车內不是卿欢,而是穿著女装扮作她的男子。 他哑然失笑,这就被她给骗了,而侍卫无论怎么询问,都只道是按照夫人的嘱咐,也並不知晓夫人去了何处。 从京都到淮扬的客船,船行飞速,只用了不到四日便抵达淮扬码头。 蔡芳沁得知卿欢来了淮扬,即刻来见她,“你怎么也没有提前说一声,来的这么匆忙?” 如今水运上,蔡家占据了要紧地位,水网密集,能更好的避开眼线。 “蔡娘子,我这船上有白银两万两,按照如今的行情可置买四万石大米,眼下我亟需粮食,还请娘子帮我,先运送一批,剩下的,等筹好之后,交给我的护卫。” 蔡芳沁一愣,“商会有不少粮商,只要去说一声,一日之內就能筹集出一万石,但你为何忽然要这么多粮食?” 卿欢不多做解释,“我自有用处,蔡娘子,售粮之事只说是运往西北,有劳了。”她拱手作揖。 蔡芳沁瞧她神色焦灼,点点头,“好,你等我安排。” 蔡家动作很快,到了傍晚,那一袋袋的粮食便运到了船上。 风浪翻卷,卿欢立在船首,朝蔡芳沁再次道谢,她没有耽搁半分,留了几个侍卫,运送余下的粮食,便即刻启程奔赴下一站。 …… 烛火一晃,外面又传来哭闹声,被围城的半个月,城內粮食库被火油烧了大半,剩下的存粮越来越少。 每日都有妇人抱著孩子来府衙討要吃食。 铁衣回来,一脸的愤怒,“太子人都在云阳了,却不送粮来,难不成,真想要看著江州城的百姓饿死。” 赵明熠嗤笑,“他老实了大半辈子,没想到也是个心狠的,之前看他在朝堂上还不愿意围剿四皇子,原来骨子里跟四皇子都是一样的。” 戚修凛抿唇,半月来,四皇子对外宣称,已与他结成邦交,导致湖广各处以为他叛国,一分粮食也没有送来。 他冷然看著窗外,捞过佩刀系在腰上,没粮?他就去抢! 第198章 抵达江州(总算要亲亲抱抱了) 校点了几个伸手敏捷的將士,戚修凛吩咐铁衣留下,骨哨吹响时將西边的城门打开。 赵明熠也是閒不住,换了夜行衣,全副武装跟在队伍里,等出了城才被戚修凛发现。 他一脸无辜,“我不知道这衣裳怎么跑我身上了,不过我知你出去干大事,哪能不带兄弟呢,我这身上可有各种宝贝,关键时候还能帮兄弟们一把。” 说是宝贝,其实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什么痒痒粉,迷药,泻药,扛了一兜子。 大事当前,戚修凛没赶他回去,一行人策马,子时后便抵达了云阳县。 远处就是大军驻扎的地方,戚修凛揭下面罩,扬声呼道,“平南大將军戚修凛在此,速速去通报太子……” 鹿柴门外,几个將士一听到这个名字,居然慌乱地吹了號角,从营地里涌出乌泱泱的將士,架起了弓弩。 “戚將军,你如今已经跟赵祈之同流合污,请恕我等不能为你通传,还有,太子有令,见到叛军,无须稟告,就地斩杀。” 箭雨来得凶猛且仓促。 戚修凛挥出兵器抵挡,不断后退,却抵不住接连的攻势,擦伤了手臂,如此一来,他们根本靠近不了援军,便被驱逐出去。 到底是信了他们是叛军,还是想藉此机会打压除掉戚家。 戚修凛脸色发沉,一面精准地砍掉激射的箭簇,一面快速后退。 嗅到血腥味的赵明熠气得大骂,“太子这个蠢货,又蠢又坏,我真想一拳把他打到茅厕里。” 戚修凛解开外衫,简单用布条扎住伤口止了血。 他冷声吩咐,“听我令,即刻前往云阳县粮仓。” 这档口,他来云阳县,就是为了试探太子的態度,现在看,东宫的確有灭他的心思。 赵明熠脸色沉重,咬著牙,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向来懦弱的太子为什么变得如此冷血。 “你放心,我是人证,谁敢污衊你,都得先过了我这关。” 戚修凛抿唇,眸光淬了冰,“小郡王,你我多年好友,好意我心领,若真到了那等时刻,我希望你能退后,不要踩进这趟浑水里。” “我的脚,我做主,你管不著。”赵明熠撇嘴,拽著马鞍翻坐上去。 戚修凛顿了顿,隨即笑了笑,骑跨上了马背,晚风猎猎,吹得衣袍翻卷作响。 太子也好,皇后也罢,高位者都想掌控皇权,这个世道是由胜利者书写,但最后谁胜,还未可知。 当天,云阳县的粮仓的仓大使,见到了戚修凛,二话没说偷摸著让人帮著运粮。 守粮的仓吏之前吆喝著吏从,“快些,动作麻利点。” 等粮食装到车上,他抹了把汗,朝著戚修凛憨直一笑,“將军,別的地方不给粮,那是他们,但您到了我这儿,我就算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也不会让江州的百姓饿肚子。” 不多,但勉强能撑几天。 戚修凛抱拳,“多谢。” 仓吏却道,“都是大晋的子民,这个时候不伸手,简直枉为人。” 说完,仓吏催促他们赶紧离开,被人发现了想走都走不了。 戚修凛頷首,看向漆黑夜色,果然有星点火把朝这边快速移动,几人驱使马车,没有半点耽搁。 …… 云阳县。 太子即便坐在首位却还是內心胆怯,母后让他来淬链,说是走这一趟再回去便能震住那群朝臣。 但有一点,他做不得主,江州情况如何,他不知情,更不知湖广两处的將军以粮食不够为由,拒绝出面,最后貽误战机。 他的確懦弱,自被封为太子,母后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他是未来的君王,事事都要拔尖。 幼时因字写不好被母后打板子,说错话,被罚跪。 以至他担心说多错多,愈发不敢袒露內心,在父皇面前也只將他当做皇帝,谨小慎微地逢迎。 久而久之,他变成了母后一手塑造的太子,没有主心骨,连这些个將军,也从不將军情告诉他。 他提线木偶当了多年,总有厌烦的时候。 “江州那边到底怎么样了?”太子传了一位阵前大將余青问话。 余青搪塞,“这件事末將几个会处理好,太子只管安心等著就好。” 太子看著他黝黑脸上目光锐利,瑟缩了下,右手搭在桌上使劲地抠著。 “到底你是太子,还是孤是太子,孤说要看军情,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几句话说完,太子声音洪亮几分。 余青怔了下,“末將不敢。” 都说太子是羔羊性子,这也不像。 再说戚修凛那边,將粮食运送回去,当天就分发下去,满城上万人,也根本不够。 几日之后,那些没有分到粮食的百姓,飢饿之下便有人在城內闹了起来,聚集在城门处说要逃难出去,往北走,去別的地方省得留在江州饿死。 也就是此时,城墙上的士兵发现了驻守在不远的夷国人往前挪动。 攻城锤,锁链,战车,火油,齐齐上阵。 楼上的鼓声阵阵,传到了还在喧闹的百姓耳中,眾人面露惶恐,都知晓这是有人进攻的警示。 戚修凛一袭甲冑,盔顶饰红缨,披膊上的织物镶铁片在日光下闪烁著森冷的光。 他持长枪,统领一支驍勇武將出城御敌。 …… 卿欢从商船转到陆运,车马不歇,走了七天才抵达江州,但这一路听到的简直耸人听闻。 有说戚家的將军叛国,勾结四皇子,表面上打打杀杀,实际上早就沆瀣一气。 还有说戚修凛没有老国公的勇猛,据守江州,数日都没有击退叛军。 万一江州败了,叛军一路往北,他们岂不是遭殃了。 更有些人已经收拾行囊举家往京都迁移。 卿欢既为他们凉薄的人心感到可悲,又为了戚家感到不值,卖命守护的百姓,私下就是这么议论他的。 不过也有钎著包裹,打算去江州的青年。 三五成群,结伴而行,恰好偶遇了卿欢的商队,得知他们是去江州送粮,那些年轻人捋著袖子便帮忙保驾护航。 “戚將军是好人,有他在,我们才能放心,可不能让好官寒了心,所以我要去参军,帮將军赶走夷国人。” “就是,我还號召乡亲们,筹了不少粮食,都准备送到江州。” 大伙儿说著,群情奋起,一个个年轻的面庞被晒得通红。 卿欢为方便行事,穿著男装,此刻忽然又觉得,正是因为有这些充满热血的儿郎,所以戚家的付出也就没有白费。 但她到底是个女子,轮廓五官都比男子精致,眉眼如一样,看的几个年轻人脸色愈发的红。 粮队行驶到江州不远的村落,卿欢派了卫平前去探路,探路的人跟趁乱出城找粮的人打了个照面。 两方抽出兵器,差点交手。 为首的青年眯了眯眼,一巴掌拍在了身边小將的脑袋上,“不许动,都给我住手……卫平?” 卫平愣了下,策马往前,看清了对方,“小郡王,快些让人开道,属下带了粮过来。” 要什么就来什么,简直是天降甘霖。 赵明熠身边的小將脑袋还晕著,也不忘齜著牙赶忙帮著开路。 “你怎么知道我们缺粮?是陛下让你们送粮的?” 卫平摇头,“不是,是夫人。” 赵明熠掏了掏耳朵,“什么?你说谁?” 第199章 谁敢爬他的床 卫平又重复了一遍,赵明熠反应过来后,策马朝著粮队那边赶,离得近了,看到一抹纤瘦的背影,在跟几个年轻男子说话。 那些个男子离她那么近,有几个还用极为倾慕的目光瞧著她。 赵明熠翻身下去,几步疾行,“徐二?” 卿欢听到这声音,回头,朝他微微一笑。 这些时日的日晒雨淋,她原本白皙的肌肤变成了蜜色,眼神却异常灼亮。 之后,他才得知京都的事,只是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复杂。 “就算要送粮,你怎么能来呢,待会儿宗权看到你,指不定要心疼成什么样,还有这些个半大小子,离他们远一些。”一个个的眼睛都黏她身上了。 卿欢並未想得太多,忙问他戚修凛的情况。 赵明熠长话短说,先宽了她的心,之后便带著人原路返回了江州。 …… “他们人多势眾,用车轮战,真是卑鄙,不过將军威武,也没让他们討到便宜,还亲手射穿了对方统领的脑袋。” 一想到那个场景,参將就激动地搓著手,而这次御敌,这般巧合,萧將军也及时赶到。 萧凌带了人马过来,途径达州广安等处,將手里的调令亮出,徵集了两万兵马,连夜赶到江州。 打了夷国和赵祈之一个措手不及,暂时逼退了他们。 也幸得戚修凛那一箭,击杀了夷国最负盛名的大將,猛挫了对方锐气。 在一堆男人中,戚修凛还算是乾净一些,其余的,便是身上血连著汗,也未洗澡,整个衙署的屋子里瀰漫著一股浓烈的味道。 说话间,外面急匆匆跑来个年龄不大的小將士,结巴道,“將军,有京都的客商送了粮过来,如今在行馆休息,小郡王让我来跟您说一声,请您务必要即刻回去。” 戚修凛顿了顿,其余人都是面露欣喜。 他们缺粮,就有人送了来,简直是天大的喜事,如此就可以全身心的跟夷国那群狗贼酣畅淋漓地打一仗了。 “嗯,好好款待一下,你去回小郡王,说我这边还有更重要的事,稍晚些回去。”他低头,盯著面前的舆图,也没打算现在就走。 小將士为难地道,“可小郡王说,请您一定现在回去,说是给您备了个大惊喜。” 什么惊喜能比得过打退夷国人。 他拧眉,“就按照我说的做,好了,我们继续商討下一步。” 没办法,小將士只能悻悻离开。 他回了行馆,看到坐在前厅的年轻公子,朝小郡王不好意思道,“將军说,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让卑职好好招待这位公子。” 赵明熠呵呵笑。 挺好,军务比夫人重要。 卿欢知晓孰轻孰重,“正好,我还要去核对一下米粮数量,这茶也吃了,也歇够了,小郡王,我先去忙。” 她说著便要起身。 赵明熠拦不住她便带著人隨同她一起去检查米粮,来时遇到雨天,担心受潮,幸而用油布盖了几层,只有少量需要摊开晾晒。 当天,卿欢就让人先烹煮一些,熬了粘稠的米粥,专门给老幼妇孺布施。 卫平在旁边打下手。 前几日隨行的青年,较为斯文的一个不知何时凑到了卿欢身后,期期艾艾的看著她。 “徐公子,我帮你吧。”他年纪不大,也就十八九岁,一身的力气,抡大勺毫不费力。 卿欢点点头,抬袖擦拭了下汗水。 “你叫大山是吧。”她记得他,是因大山有把子劲,几袋米直接往肩上扛不带喘气。 大山古铜色的脸上泛起红光,“是,你记得我的名字呢。” 他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公子,村子里都是些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糙汉子,就算是女娘也比不上徐公子漂亮。 用漂亮似乎不妥当,但大山真的想不出来有什么词合適。 他紧张得手抖,差点把粥洒在了人家手上。 卫平往回看,眉头一皱,“公子,您先去阴凉地方歇著,这里有我跟兄弟们。” 事情办得差不多,剩下的一批粮食过几天就会送到,她提起来的心放了下去。 “好,辛苦你们了。”卿欢微笑。 大山低头,也不敢看她了。 晚间的时候,卿欢洗完澡,住进了戚修凛的臥房,他房间布置得乾乾净净,被褥叠得整齐,在枕头下还看到她的一件小衣。 她蹭的一下脸红,这人,什么时候把她东西揣在身上了。 把小衣塞进了里面,她又在房內绕了几圈,等到亥时也没见他回来。 卿欢困极,索性先去睡觉。 …… 赵明熠拉著卫平说了好多话,一个劲地嘖嘖感慨。 “徐二要是个男子定也是个能做出一番成就的人物,可惜大晋没有女子为官的说法,不然我高低地举荐她去考个功名。” 女状元?也不是不行。 两人说著话,外面传来了“戚將军”的声音。 赵明熠把卫平推到角落藏著,他大步出去,朝著戚修凛嘿嘿笑了几声。 “鬼上身了?”戚修凛不解。 赵明熠还是笑,“把自己洗乾净一些,瞧你身上臭烘烘的,待会儿熏死人了。” 戚修凛嗅著衣袖,的確有些汗味。 “那位客商呢?”他进了厅堂,自己斟了杯冷茶喝。 赵明熠道,“人家白天帮著施粥,整整十几车的粮食,够城里吃上一段时间了,你说吧,你该怎么报答这份恩情?乾脆以身相许算了。” 戚修凛神情严肃。 “你在胡说什么,他既出资,这件事待回了京都自有户部去统筹安排,若他需要,我自然会表示谢意。” 赵明熠点头,“好,我就欣赏你这种气魄,那你千万別以身相许,最好跟她保持一定距离,我怕你看到人家忍不住生出歹念。” 越说越离谱,戚修凛没搭理他,转身回了行馆后院。 他房內的烛火亮著。 戚修凛心头一顿,看著幽幽暗暗的烛光,连推门的动作也轻了,但房內空无一人,想来是哪个小將点了烛台忘了熄。 房內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这趟出来,他的確带了卿欢常用的薰香。 闻著,就好像她人在身边一般。 他边走边解开了外袍,隨后搭在架子上,走到榻边才觉得不对劲,被子微微隆起一个包,细微的呼吸声,从那被褥中传出来。 戚修凛怒火中烧,他床榻上有些私密的东西,是不能让外人看到的,但偏偏有人胆敢爬他的床。、 一把长刀,挑开了被角,就看到小巧白皙的脚踝,圆润饱满的脚趾,颗颗都泛著莹润的光泽。 他呼吸一顿,长刀就掉在地上。 下一瞬,从被褥里钻出个红扑扑的小脸,睡的迷糊,眼皮都没掀开便道,“夫君,你回来了?” 第200章 欢喜死了 也不知是怎么睡的,鬢角微乱,眼皮半睁未睁,身上还穿著他的里衣,太过宽大,鬆散地露出了雪白的肩头…… 戚修凛双目微瞠,似不敢相信,紧走几步靠近,仔细看她。 烛火闪烁,如梦似幻,一时以为是做梦,但他的声音和气息近在咫尺。 戚修凛放轻了呼吸,下一瞬心口衝进一股怒火。 竟然未曾多说一句话转身就往外走。 院子里,赵明熠扒在拱门朝这边看,瞧到高挺身影时想避已经来不及。 “出来!”戚修凛声音低沉,克制著火气。 卫平咽了咽嗓子,迈步走到爷的面前。 接著扑通一下跪到地上,请罪道,“是卑职的错,卑职拦不住夫人,夫人知晓了江州缺粮,便跟李先生商议做一场戏,让外人以为国公府带了银子出去,实际夫人却是直接坐船去了淮扬,买……买粮了……” “你別怪卫平,徐二是你夫人,她知晓江州的事肯定坐不住,情有可原,幸好她一路过来没出事。”赵明熠试著打圆场。 可惜宗权似乎根本不理,依旧黑著脸。 “稍后我会去找你。”戚修凛深吸口气,转身往回走。 赵明熠想跟过去,前面一个停顿,他急剎,差点撞宗权后背。 “你也回去,我连你一併找。”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 卿欢坐在床榻上揉了揉眼睛,刚才是做梦吗?她明明听到夫君的声音了,怎的一转眼就不见了。 她失笑,重新躺回被褥里,但左右也睡不著索性起来。 隨身带著的包裹里有潮儿写的几本字帖还有他小时候的虎头鞋。 卿欢晚间睡不著便会看著孩子的东西,缓解思念。 还带了她自己做的茶,只是途中下雨,受了些潮气。 卿欢细细地冲泡,自己喝了半杯確认没有问题便安静的等著。 一门之隔,戚修凛听到屋里的脚步声,竟然不敢推开这扇门。 他来江州两月有余,没有片刻得閒,但夜深人静便会想念家中妻儿,以至於下半夜常常枯坐到天亮。 周而往復,他甚至觉得如今坐在屋里的卿欢不过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吱嘎一声,房门被推开。 卿欢欣喜回头,便看到頎长挺拔的男人立在门边,曈眸在烛光下仿佛暗夜星辰,带著摄人的光芒。 她惊住,连日来的思念剎那中止。 “你,晚上用膳了吗?”满心思念被冷水浇熄,卿欢心里酸涩。 路上几多磨难都没有觉得难捱,偏偏他见到她,没有欣喜,没有拥抱,还用那种冷冷的眼神看她。 她转身去箱笼里取寢衣,“我让人去送热水,你洗漱一下吧。” 声音都带著哽咽。 戚修凛嘆口气,上前,双臂展开將她锁在怀里。 他心跳很快,挤压著卿欢柔软的背脊。 “不要忙了,坐下来,我看看。”说著,拉著她的手走到光亮处。 两人坐在一起,戚修凛目光巡视她脸颊。 面色憔悴了些,眼底还有些乌青。 卿欢抽回手,怏怏不快,“你见到我没有半分高兴,是不想看到我?正好粮食我也已经送到了,剩下的过几日也会送来江州,我就先走了。” 起身就要走。 戚修凛看她眼红的样子,心里一紧,什么都顾不上,將她重新拥在身前。 “走什么走,我何时让你走了。” 她气得推他的胸口,“我辛辛苦苦来了江州,你见到我没有一句贴心话,也不对我笑,还板著脸,那就是不愿看到我。” “我知晓了,许是江州有什么更好的小娘子入了你的心。” 戚修凛拧眉,急於辩解,“胡说,我每日一睁眼就是想著怎么赶走夷国人,睡前也只会想著你跟潮儿,身边都是男子,哪里来的女娘……” 又不忍心她红了眼,低头吻她脸颊。 戚修凛软声道,“我是气你为何来江州,便是真的缺粮,你就信不过自己夫君吗?京都到江州山水千里,还带著粮食,有多凶险你知不知道,万一遇到匪贼,你带的那些人顾不上你,你又没有武艺傍身。” 说著就手紧了双臂,刚才掩藏的情绪彻底暴露出来。 他哑了声音,“我是担心你。” 卿欢埋首在他胸前,泪打湿了他衣襟,“那你怎么刚才那副神色,像是赶人,你不喜欢看到我,我走就是何必板著脸。” “没有不喜欢,欢喜死了,不信你摸摸。”让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嗤嗤跳的像是打鼓。 之后,他又问起在途中有没有遇到危险,卿欢报喜不报忧。 川蜀的確蚊虫多,卿欢肌肤细腻,路上在林间休息时候,即便身上涂了不少驱虫防蚊的药粉却还是被咬出痕跡。 戚修凛撩了她裤管,仔细地涂抹了药膏,又听她说了会路上的奇遇,便揽著她稍作休息。 等卿欢睡熟了,戚修凛起身,去了偏院。 卫平倒是乖觉,又跪了下去,“爷您儘管罚卑职。” “起来吧,你仔细告诉我,路上发生了何事。”戚修凛不苟言笑,心底倒也没有真的想惩罚卫平。 卫平是个实心眼的,大事小事说了个实在。 淮扬到江州,坐船时还算顺当,转陆运时便遇到了山匪。 幸好夫人早做了准备,加上带了足够的侍卫,才將山匪给震慑住。 其余便是些七七八八的小事。 只是听在戚修凛耳中却是让人心中腾起惊天骇浪。 赵明熠也没躲过去,被戚修凛好一通训斥。 “你就说吧,这惊喜够不够大?”赵明熠说完,笑了几声,有点尷尬地捋著衣襟,“我困了,你们先聊。” 走得比谁都快。 次日天亮,戚修凛难得没有起早,不过外面的小將士却敲了好几次门。 “將军,您还不起来吗?该去衙署了。”將军昨日还说今天要部署一下如何反击夷国人。 卿欢趴在衣襟散开的男人怀中,双手缠在他身上,惊醒后,要起身去给他找衣衫。 戚修凛按住她,“你好好休息,我忙好会早点回来。” 他袒露著胸膛,卿欢脸颊潮热,闷声嗯了下。 临走,他折返回来,扣著她后颈子,吻在她唇瓣上。 这乾柴烈火碰到一起,差点失去了控制,烧了起来。 两人鼻息相对,他又细细的啄吻好大会儿才依依不捨离开。 小將士看著戚將军,“將军嘴唇这么红,早上便吃辣子了吗?” 戚修凛抬手抹了下唇,“没有,走吧。” 声音也是哑的,看样子是最近太过劳累了,小將心中乱七八糟地想著,挠著头跟在將军身后。 第201章 成何体统 夷国人虽有五万,可如今萧凌也带来了两万,加上江州城內,凑足够了三万多,正面交锋,夷国根本没有胜算,加上时日一久,谣言不攻自破,赵祈之企图离间的目的破灭了。 也就是这两日,太子不顾拦阻,执意带著將士浩浩荡荡地进了江州城。 百姓见到太子,信心倍增,大道两侧都是瞻仰天顏的百姓。 戚修凛见到太子,神色未变,似乎他是否驰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 衙署里的人儘管不敢显露情绪,却都清楚,太子这个时候出现不过就是想摘取即將大胜的果实。 到时候凯旋的消息报送到京都。 不明真相的百官,当真以为这只家养的凤凰淬链后能够独当一面了。 眾人唏嘘不齿,衙署寂静无声,太子挥手摒退了眾人。 “宗权,你在怪孤吗?” 戚修凛恪守君臣之礼,“臣不敢。” 可这话,谁又相信,毕竟前几日,戚修凛去要粮,还被鹿寨门的將士围追,说他通敌叛国,说太子下令就地斩杀他。 后来太子知晓那些將士传出去的话,勃然大怒,下令惩治了几个胡说八道的人。 “孤从未说过要诛杀通敌叛国者,那些话其实是……”他羞於启齿。 是他身边的谋议擅作主张,私下吩咐。 其实也就是母后的意思。 戚修凛顺势道,“殿下不用过多解释,当时的情况,便是殿下起了疑心也正常,如今殿下既来了,那不日就能將夷国驱出大晋。” 太子语结,登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 街道上,总算恢復了一些生机,米粮分发下去,全城百姓都有粮吃,不必忧心害怕。 外面虽然还有夷国人,但城里不少店面已经打开铺子营生。 卿欢原本是在行馆,但耐不住閒,便出来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 一只巡守的队伍从她面前经过时,队伍中的年轻將士开口唤道,“徐公子?” 卿欢瞧到了大山,他穿著甲冑,秀气的脸上满是重逢的喜悦。 那日施粥之后,他想找徐公子来著,却被公子身边的人当著,后面连一句话都没说上。 “你现在是得偿所愿了,恭喜。”卿欢由衷地道贺。 大山红了脸,鼓足了勇气把怀里藏著的几块桃酥递给她。 “我刚才买的,身上银钱不多,但现在入了伍,下个月发了月银就能给你买更多好吃的。” 卿欢知晓他们赚钱不易,从自己钱袋里取了几块碎银子,接过糕点的时候將银子塞进他手心。 “算是我买的。”卿欢转身。 大山著急想要脱离队伍追上去,陡然,身后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便见著高头大马的上的俊挺男子,著蓝色圆领袍衫,墨色长髮用根简单的玉簪束著。 眉眼冷锐,目光却灼灼地落在卿欢身上。 他策马过来,翻身下马將韁绳递给了卫平。 “不是让你在行馆里休息,怎么还出来了?”他语气温和,靠近时,身上带著薰香的气息。 卿欢这身上还穿著男装,在外人眼中,她是个男子,便往后退了两步。 戚修凛不大高兴,故意往她身边靠近,衣袖摩擦,已突破了寻常人结交的距离。 “將军,我这样,於理不合,等我回去……”她说著抿了抿唇。 戚修凛忍了又忍,终究没控制住,握住她的手,大步往前走。 两人袖口宽大,遮住交握的手指。 大山却瞧得真真切切。 戚將军原来也是好男风,那这样看,他每次见到徐公子,心跳加快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是,大山自觉身份低微配不上徐公子,也许只有將军那样的盖世英雄才能与之匹配。 他失落神伤,心里酸得无比难受。 卿欢被他带回了行馆,一进门就將她抵在门后。 “夫君,你这是怎么了?我哪里招你了?一回来就气冲冲的。”她拉扯著他的脸皮,想让他笑一笑。 戚修凛儘量心平气和地问,“刚才那个小將士,你什么时候认识的。” “你说大山吗?是中途结伴同行的,带著同村的兄弟要来江州帮忙。” 很正常的一句话,戚修凛听得皱眉。 结伴同行,也就是说那个大山途中不知这样偷看她多少次。 他低头,目光烫人地盯著她的脸。 “我脸上脏了?”她要去打水净脸。 戚修凛大掌搭在她腰肢上,按了按,整个人往前挤压。 “你在衙署是不是沐浴过了,还熏了香,嗯,身上的香好闻。”卿欢怎能不知男人的这点小心思,之前还一身臭烘烘地回来,现在就知晓清洗乾净了。 戚修凛也不知心里憋得什么劲儿,先是在门后,与她耳鬢廝磨了会。 许是驱走夷国已经板上钉钉,不用再彻夜筹谋,所以稍加鬆散,放任心底的凶兽奔出。 原本只是想亲昵一番,结果就闹到了天色黑透。 卿欢睁眼时,僵著身子,昏过去前的粘腻感早就消失,身上还被换了件乾净的寢衣。 戚修凛却不见身影,她下榻,两条纤细的腿都在打颤。 走到檐下,便看到戚修凛正搓洗著她的褻裤。 薄薄的料子在他厚实的掌心里,来回揉搓,也幸好这院子里没有人过来,不然她没脸出去。 戚修凛洗得很快,皂角冲乾净之后,便將褻裤拿回房內,搭在了风口。 “起来了,渴不渴?”说著给她倒了杯温茶。 卿欢刚要说话,嗓子哑得难受,只能点点头。 待將一杯茶喝净了,她还是说不了话。 戚修凛一时著急,让人请了大夫过来,大夫诊治之后,老脸上浮现了不自在。 “將军,借一步说话。”出了门之后,大夫才低声道,“公子没什么大问题,应该是,是伤著了嗓子,老夫开一些调养嗓子的汤药就好。” 戚修凛面不改色,“有劳了,她不喜苦药,多加些甘草。” 老大夫:成何体统,將军竟然好龙阳之风,但谁让將军挽救了江州,好就好吧。 第202章 下辈子,投在寻常人家 卿欢吃了汤药,嗓子好了不少,这一整日都很少说话,但这件事说出去总归有些丟脸,她索性蜗在房內,外面的事情就都交给了卫平和旁的侍卫。 戚修凛自知放肆过了头,每日勤勤恳恳为她煎药,亲自看著她喝下去。 晚间睡觉虽还是会挨在一起,却老实很多。 再有几日,余下的粮也送到了江州。 彼时卿欢正在屋內做著一件衣裤,听说了粮食抵达,便换了衣裳出去。 她如今住在行馆,行馆是专门给有职差的大人下榻,但大家都心照不宣,知晓她与那位戚將军关係匪浅,私下也就没说什么閒话。 吏从对她还算客气,见了面便打招呼,还把自己家里种的果子递给她。 “徐公子,这是我家果园里自己的琵琶和荔枝,给您带一些尝尝鲜。” 满满一兜子,沉甸甸的。 卿欢道了谢,给银钱对方也不要,一径地跑远了。 “徐公子。”身后,有人唤她。 这一转身便看到衣裙飘曳眉眼清丽的蔡芳沁,她身边是国公府的几个侍卫,应是带著她来见自己。 卿欢没想到蔡芳沁会亲自护送粮队,两人去了后院。 甫一坐下,蔡芳沁的表情耐人寻味,“其实我一很久之前就知晓你的身份,只是你既不说想必是有顾忌。” 卿欢以茶代酒表示歉意。 “那时候確实身边危险重重,抱歉。” 蔡芳沁摇摇头,“身为女子,行在世上本就艰难,你一直谎称自己夫婿在外行商我又如何能往你心窝里伤。” 卿欢那时的难处她看在眼中,哪有自己夫君在外从未回来,任由一个妇人挺著肚子为了谋生,到处奔波。 “当时我还瞧不上你那个未见面的夫君,后来知晓你夫君便是戚將军,也觉得他並非什么良人。” 听到这话,卿欢讶异地看著她,“你竟会这么想。” “他看你的眼神不对,一开始奇怪,知晓后便又觉得他靠不住,自己的妻子在外漂泊这么久吃了多少罪,儘管有原因,也跟他脱不了干係。” 卿欢失笑,隨后给她续茶。 衙署里,戚修凛眼皮一直在跳,还打了个喷嚏,不知是不是有人在背里说他不好的话。 参將便在此时来报,“將军,咱们的人马已经集齐,夷国似是看情形不对,准备后撤了。” 戚修凛起身,声如洪钟,“通知所有据点將领,便是追击到夷国境內,也要將对方彻底降服。” 一次就要狠狠地压制住,否则未来必会反扑。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 狼烟滚起,四方號角响起来,阵前的赵祈之一身甲冑,他没有机会回到大晋,也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去夷国。 一个被拋弃的皇子叛了自己的国家,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可死有何惧。 两军对阵,赵祈之踢了下马腹朝前走几步,与对面的戚修凛遥遥笑道: “戚宗权,你知晓我为什么执意要反吗?因为大道不公,因为坐在储君位置的太子不能將大晋治理好,他懦弱无能,看似温厚,实际被教养得根本不懂治国之道,只会纸上谈兵。” 太子有最好的老师,前途一片光明,可他没有任何人能仰仗。 “为君者,首要是为百姓谋划,北境疫症,你可曾想过那些染上重病的百姓会不会死在疫症里?”戚修凛冷然反驳。 赵祈之不以为意,“自古夺权,本来就是要踏出一条血路,虽死犹荣。” “你错了,人有善恶,但高位者若没有了怜悯眾生的能力,就算让你登上帝位,你也会视人命为螻蚁。” 这一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戚修凛抿唇,號角再次吹起,便踢了下长枪,枪头上的红缨在半空中划出道抢眼的弧度。 两人皆力道强悍,一人使长枪一人使长刀,互相碰撞时摩擦出星点火。 赵祈之的长刀劈砍过来时,戚修凛往后折身,避了开。 枪头是用精铁锻造坚硬无比,是父亲留给他的,跟著他身经百战,沾了无数敌人的鲜血。 远处呼声震天,赵祈之猛烈的攻势忽然顿了几息,那枪头径直扎进他胸膛里,粘潮的血流了出来。 胯下的马儿不知主人负伤依旧奋勇往前。 枪头没入一寸,接著是枪身,儿臂粗的精铁穿透他胸口。 戚修凛神色冷肃,看著他自寻死路的行为,“你想死?” “谁不想活著,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可我没有败,只是生不逢时,夷国这些人,我拱手送给你,但我有一要求,放过我母妃。” 冰冷的长枪已经大半没入他身子。 赵祈之脸色青白,几乎是被串在了枪上,之后,他跌落下马,眼睁睁看著马匹逃走。 畜生就是畜生,日日精细养著到了大难临头依旧会选择拋弃自己的主人。 戚修凛高坐马背,看他仰头,吐出一大口血,满脸是得意的笑。 赵祈之拉了夷国五万人,一直驻守在城外,原本是想一举攻破江州,可后来审时度势,他並没有几分胜算。 死后是否遗臭万年,他不在乎,死前,却不想疼惜他的人伤怀。 “统领败了!”有人呼和一声,接著夷国队伍开始自乱阵脚。 大晋的將士却如猛虎冲入羊群。 很快就占领了上风。 远处,风扬起落叶,卷到半空。 赵祈之眼神涣散,却有了几丝明亮,他缓缓伸手,接住了那片落叶。 之后,他双膝跪地,头垂下,从脖颈的衣领里掉出只玉扳指。 扳指都被摸了上千万次,愈发的光滑,他下頜的血滴到了上面,如明珠蒙尘。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被遗忘。 赵祈之只怕,被那人给就此忘了。 大战持续了两个时辰,最后结束收场,夷国五万大军有大半投降,剩下死的死逃的逃。 收拾士兵尸首的时候,戚修凛叮嘱了铁衣和卫平,找到赵祈之,將他好好入殮。 “他是混帐,这最后还做了件人事,手够快的啊,赵阿祈,把夷国的几个大將军都给砍了,原来早就打著把他们当人情送出去了。” 赵明熠看到了依旧跪在地上早就没了气息的人。 想起小时候,他总是叫赵祈之为阿祈,但对方很不喜,每次都板著脸。 说著说著,赵明熠嘆息一声,“死了就好好去投胎,下辈子可別投在皇家,淮扬有不少商贾富贵人家,你挺能吃苦的,去了之后再好好博个前程吧。” 第203章 以后都不会来打搅你 戚修凛给了赵祈之最后的体面,即便是叛国,也没有让人对他的尸首不敬。 反而是寻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就地掩埋。 最后一捧土是赵明熠撒上去的。 他隨手扯了几朵野插在了坟头,风一吹,骨朵迎风摇摆。 仿佛少女柔软的手。 “你说你,何苦呢,要是当初不那么较真,也许现在早就娶妻生子了吧。” 赵明熠看著远方,拍了下手上的泥土,转身走了。 …… 人死前会出现走马灯,將这一辈子的事全部快速地过一遍。 赵祈之咽气之前,嘴角是带著笑意的。 他看到母妃还没有被后宫磋磨到失去本性,那时尚且年轻,生了他便一心地对他好,將父皇赏赐的东西,全部堆积起来,摆在他面前。 他却很较真,觉得母亲不爭不抢,也不会固宠,害他被太学的那些人欺负。 但有一点,他入学没多久就见到赵王的儿子赵明熠。 小郡王有个表妹,只有三岁,被当成个玩意儿抱到了太学,几个皇子围著小女娃,逗她玩。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那粉粉白白的小脸,看著就很好捏。 赵明熠趁人没注意,捏了几下。 小女娃抱著他的手咬了好几口,將他手指上弄的都是口水。 他嫌脏,推了她一把,小文蔷就坐在了地上,大眼睛里涌出豆大的泪珠。 为了哄她別哭,他爬树掏了只鸟塞她手里。 温温热热的小雏鸟还没有长毛。 將她嚇得哭得更加厉害。 赵祈之说过一句死前想到都会想笑的话。 “你別哭了,等你长大,我娶你。” 那句话贯穿他大半辈子。 西山被蛇咬,他抚著她哭得发红的眼睛,也在心里笑话她哭的真丑。 但再丑,他也没嫌弃过。 …… 天刚擦黑,翼州。 文蔷听著母亲说纳吉的事,眼前昏沉沉的,便伏在母亲身边睡了过去。 眼前好浓重的一片雾气,文蔷扬声喊了母亲。 无人应她。 她便继续往前走,走到一处架前,看到个缠满了鲜的鞦韆。 那一袭白袍的俊美皇子,褪去狠厉,还是过去那般温和。 “你不是想要一个鞦韆,我给你做好了,这边有葡萄架,到了秋日,你坐在鞦韆上一伸手便能摘到葡萄。” 文蔷怔怔看著他,抬手掐自己,不觉得疼。 原来是做梦啊。 她有好久都没有梦到他了。 “傻姑娘,过来坐著,你这么娇气走一会路都喊著累,让我背你。”青年走过来,冰凉的手握住她的手。 文蔷觉得握著一块冰。 “你鬆开,我们都没有关係了,还入我的梦干什么。”她四处乱走,找不到出口。 像是进到一个无边的笼子里。 四周都是大雾,只有这一片天地朗月当空,星辰灿灿。 青年微笑,走过去,不顾她反抗將她抱在怀里,“当初说要娶你,可惜没能如愿,等来生,我再来找你好不好。” 梦里哪能当真,而且文蔷也不想跟他纠缠了。 “不好。”她冻得打了个喷嚏。 青年这才放开她,只是一张脸煞白的嚇人,“我就当你答应了,对你不住,来生再弥补你。” 人死如灯灭,哪里还有来生,文蔷心里酸溜溜的,只觉得梦里这个赵祈之看她的眼神,好像的確很爱她。 她还是想逃出去,往后退几步,再回头时就看到他周身变成碎光。 “你……你要走了?”文蔷轻声问。 赵祈之点头,“走了,以后都不会来打搅你的生活。” 光影消失时,文蔷眼眶酸胀,滑出了两行清泪。 母亲抚著她的鬢角,指尖触之是凉湿的痕跡。 “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母亲让人端来了安神茶,她自江州回来,晚间有时睡不安稳。 也幸好魏家郎君日日过来陪著她出去散心。 两家人想著等江州事情结束之后就儘快给他们把婚事办了。 文蔷看向夜色,抬手抹了下眼角,“不是噩梦。” …… 赵祈之用夷国五万大军换柳璃月活著,戚修凛知晓,私下放了柳璃月將会是个隱形祸端。 当晚,诸事毕,戚修凛回了行馆,卿欢一面给他宽衣,一面问起了战场的事。 “我听铁衣说,人没了。”儘管作恶多端,死的倒是惨烈。 戚修凛頷首,默了默接著说,“他想让我放过他母亲。” 卿欢解开他腰带,两人挨得很近,彼此气息相缠,“若是被外人发现,只怕不好,但赵祈之用夷国將士换了这个要求,你即便没有答应,可也没拒绝吧,这样,我来想个法子。” 他低头捉住她手腕,拇指缓缓摩擦。 温柔,细致。 战事后,將面临的事更棘手,见他神色依旧没有鬆缓下来,卿欢反手握住他的手。 “夫君,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她拉著人坐在了凳子上,“你还记得卢世隱先生吗?” 戚修凛一顿,“嗯,怎么了?” “他去了京都,拜祭一位故人时被追杀,杀他的人……虽还不能確定,却和……”话都没说完,卿欢的唇便被粗糲的手指压住。 她瞪著眼:干嘛不让我继续说。 戚修凛呼吸发紧,这件事被他压得很好,就是不想被她知晓,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听卿欢的口气,想来是发现了什么。 她一把拽下他的手,嗔怪道,“不让我说,我偏要说,你还想瞒我到何时,我都在你书房的匣子里看到了,还有那卢先生身上带著前太子的玉佩。” 到底是件很隱秘的事,卿欢將声音压得极低。 戚修凛表情复杂,拧著眉道,“你去我书房,翻东西?” “难道不是你说过,整个国公府我想去何处就去何处,怎的,不成吗?难道你书房里藏著见不得人的东西。” 还真有,那便是他写的那本小册子,上面荤言荤语,他自己都难以想像。 “没有,你想去哪里都可以,这件事本就不该牵连到你。”话毕在她脸上看了一圈,大手在她细细的腰肢上摸了几下。 卿欢受不住痒,在他怀里左右扭著,轻笑著推挡他的手臂。 “你別太过分了,明知我腰有痒痒肉,还乱摸。” 瞧她笑得两靨生霞,眸里水盈盈的,戚修凛忍不住凑过去,浅尝輒止。 “夫人这腰又细了几分,从京都过来吃了那么多苦,是为夫不好,叫你担心了,今日事不多,我等会就侍奉夫人安歇。”截断了她后面的话,戚修凛俯凑过去,极尽温柔地勾缠。 房內一时间听得曖昧声音。 她这身段,样貌,莫论是女子,就是个男子,出去也不安全,还能引得那个叫大山的贼心不死。 戚修凛越想,掌下便越是放肆,撩了裙摆,溜进去。 她仰著脖颈承了会,差点泣出来,最后朝著他喉结咬了几下…… 次日,赵明熠便看到他喉结上醒目的痕跡。 “呵,川蜀的蚊子果然厉害,你瞧瞧,昨晚我也被咬的都是包。” 戚修凛面不改色,“嗯,你多涂点驱蚊药膏,我便不必了。” 他没所顾忌,去了衙署,去见太子,如今战事已定,便要同夷国商榷后面的休战协议。 第204章 一副被掏空的样子 夷国在十多年前大败给戚家老將军,今下又败给戚修凛。 接连在戚家身上吃了十几年的亏。 再不情愿,也为了不被灭国,不得不签割让城池的协议。 此行那位赫连公主也被遣送了回去,但她並不愿意就此回到王庭,任人欺负,她是知晓这位驍勇善战的戚將军,便在临行前,让人通稟,要见他一面。 戚修凛闻言,微微皱眉,並未应允。 一个受降国的公主之言,听不听没那么重要。 不过赵明熠却好奇,这人想整什么么蛾子,於是隨那小將士去了看押她的房间。 房门刚推开,他便闻到了一股异样的香味。 仿佛让人置身於一片汪洋海中,熏熏然,又觉得心旷神怡,不由深嗅一口气。 赫连看到他,略有愤怒,“你是何人,戚修凛呢,你告诉他,我要见的是他。” 赵明熠打了个喷嚏,“现在是大白日还没天黑呢,你做什么梦呢,他不会来见你,也就是我好心,过来瞅一眼,你要是有话跟我说。” 身上好像有虫蚁在咬,赵明熠挠了几下,抖了衣角,真以为是川蜀的虫蚁掉在了身上。 赫连瞧他通体不俗,神態倨傲,在大晋应当也是个为官者,咬了咬唇,索性豁出去。 她抬起手腕,轻轻一扫,香风阵阵。 这香是她隨身带著的,当初是为了用在赵祈之身上,没想到他竟死了。 眼见她越走越近,赵明熠往后退,“你身上涂了几斤香料,熏死人了,离我远一点。” 赫连羞恼至极,不忘拉下衣襟,露出雪白肩头,这一幕便是个男人看到也忍不住吧。 谁知赵明熠烦躁无比,抓起门后瓷瓶,將里头的枝丟掉,兜头把水洒在了赫连脑袋上。 “这点小把戏,忽悠谁呢。”说完,他扭头就走。 赫连一身狼藉,气得浑身发抖。 赵明熠扭身出去后,身上难受加重,尤其是小腹麻痒,他一个男人,还能不知刚才赫连在屋里烧的什么薰香? 不就是男女那点事。 幸亏不是宗权,万一中招了,跟那个赫连拉扯几番,叫外人看到乱嚼舌根,白白地污了名声。 他不一样,他脸皮厚,就算赫连想,他一脚踹过去,咬死不承认。 赵明熠径直去找行馆的大夫,那老大夫正给个小吏看诊,对方起了高烧,满脸通红。 他忍,不急。 等小吏瞧好了,又换了个后厨烧火的嬤嬤,嬤嬤说自己手伤著了…… 赵明熠忍得脸颊发红,声音发抖,眼前一晃,模模糊糊地看到个清丽柔婉的脸庞,顿时那火烧得更旺。 老大夫总算注意到他,“这位郎君,你是哪里不適?” 赵明熠僵硬地挪动双腿,坐下后,袍角翘著…… 老大夫一目了然,“你这是虚火旺盛吧,是不是还未娶妻吶,切不好过度,时日久了,这內里亏空,肾精大损。” 旁边,蔡芳沁本想让行馆的老大夫给队里的兄弟开些水土不服的汤药,谁想听到这话,皱眉看向对方。 两人视线相对。 赵明熠难得发窘。 他自詡泰山崩於面前都能面不改色,没想到今儿中了赫连的药,这窘迫的样子还被蔡当家的看到。 老大夫搭手诊脉,双目圆睁,“你速速去里间等著。”又看向蔡芳沁道,“娘子稍等,老夫得先给他扎针。” 蔡芳沁瞥了眼赵明熠,什么都没说,转过身避开,目光不经意扫过他身下,顿时拧眉,对他印象更加不好。 …… 戚修凛得知赵明熠还躺在榻上,待见到了人,看他一脸苍白地捧著药碗,喝一口骂一句。 “你怎么一副被掏空的样子?”戚修凛瞧他眼底发青,讶然不已。 赵明熠將汤药一口喝净,苦得皱眉,“赫连不是要见你嘛,我这个多管閒事,去她屋里站了几息就著了道,想我这辈子还没受过这等屈辱,我这第一次,生生交代给了这双手。” 戚修凛忍俊不禁。 “別笑了,枪都快折断了。”赵明熠嘆口气,仰面一躺生无可恋。 脑子里想到被蔡芳沁给看到了狼狈的一幕,又是嘆息不止。 別的世家公子王孙贵族到了一定年纪,家里必定要挑几个通房,给郎君暖房,赵明熠家中没那种规矩,儘管母亲问过他,他严词拒绝。 是以二十多岁,看过春宫图,却不屑去尝试。 戚修凛不再多说,派了大夫来密切盯著他的状况,確认只是中了迷情的薰香,只要服了汤药,慢慢细养,不过度泄了精气神就没什么大碍。 他回了臥房,卿欢嗅到他身上的药味。 她紧张道,“你伤著了?” 戚修凛面上不显,心里一软,忍不住捂著胸口,“嗯,之前伤著的。” 说著就被卿欢扶著坐在凳子上。 “那你之前……”细眉皱著,她眼神中带著薄责。 戚修凛却將她揽坐在自己腿上,握她的手按在胸口,“以后,你在上,我在下就好,就是要辛苦夫人多多主动一些。” 卿欢低头,仔细思索他的话,顿时明白过来。 她脸颊一红,又觉得诧异,“既然如此,那你歇了这个心思不就好了。” “不好,大夫说,心情积鬱也会加剧伤势。” 卿欢捧著他的脸,指腹磨过他眉眼鼻樑和唇瓣,在江州这段时日,他风吹日晒,肌肤粗糙了,身上也多了不少伤痕。 她早前说多一道,便赶他去睡书房的话,也都不是真心话。 夫妻门一关,日子过得都是自己的,她便俯身,在他眉眼上吻了几下。 “这样心情便不会积鬱了?” 戚修凛面色平淡,心潮乱起,嗯了声,大手在她后背上下抚著,自觉有些情动,便抬头想要多討一些亲昵。 门外,铁衣来提醒说是到了起程的时辰。 戚修凛喉结一滚,“等上几刻。” 几刻之后,他出门,看到铁衣便皱眉。 铁衣再榆木,也猜到方才屋內的事,毕竟爷这唇上还沾了不知是茶还是什么。 前往夷国也就两日功夫,太子同行,在一眾將士的见证下,夷国皇帝不情不愿地签下休战协议,並割让了一座城池,退后两百里。 若十年內一兵一卒敢踏入大晋国土,到时,便是主动撕毁协议。 江州的战报送到京都。 景和宫里,姜皇后却神色阴翳,赵祈之死了,太子將亲自送回夷国的休战书,满朝百官谁还敢质疑太子。 只是,他依旧放心不下。 不多时,殿內迈入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在她面前俯身跪下,“娘娘,属下办事不利,那人,被戚家的侍卫带走了。” 但他身后还有个妇人,战战兢兢地被推了过来。 “不过属下找到了此人,当年在戚家待了十多年,后来被戚夫人送走,她来京都,在国公府外徘徊好几日,说,知晓戚家一个秘密。” 那老嬤嬤满头白髮,满脸褶子,连著磕头道,“娘娘,老身……想用这个秘密换老身的孙子在京都谋个差事。” 姜皇后居高临下,睥睨著那嬤嬤。 “是吗?你且说说看,你这个秘密值不值得本宫费心。” 老嬤嬤抬了头,乾涸的嘴唇张合,说了段被时光掩埋了多年的秘密…… 第205章 那是她的夫君 景和宫里一年四季都等不来那个人,姜皇后靠在万字炕上,看著悬在墙面的一幅画,是当年在皇子府里,昌惠帝亲自给她画的肖像。 新婚燕尔情意正浓,她没多久就怀了身孕,可惜第一胎没留下,第二胎才生下了太子。 后来又诞下十三。 这宫里进进出出多少新人,明面上她是一国之母,荣宠无限,实际皇帝早就与她不是少年夫妻。 姜宜芸也不在意,只要太子能坐上皇位,她便依旧是后宫之主。 她示意嬤嬤將画摘下来,看了半晌,两指捏著边角,刺啦一声撕成两半。 画像变成细碎的纸片,扔到了地上,仿佛那段年少岁月也被她一併都销毁了。 隨后,姜皇后吩咐嬤嬤去牢狱中,將之前一直看押的苏綺莹给提了出来,安置在宫外。 本来要去探望苏綺莹的戚夫人,去了牢中,並未看到人。 她便去问狱卒,“一直关在这里的刑犯呢?” 狱卒事不关己。 “上头来人,说她还牵扯了別的案子,便调去別处问话,夫人,你每个月都要来,莫不是,那犯人与你有什么关係?是你家中亲戚?” 戚夫人神思恍惚,没有回应,转身出了牢狱。 康嬤嬤上前搀扶著她,“今日怎的这般快,可是姑娘又闹了性子?” “不是,我这心里很乱,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嬤嬤,你说,当年的事会不会被人发现了。”戚夫人提起那件事,后背便冒出冷汗,这事儿要是被人揭出来,必然会牵连到宗权。 康嬤嬤搀著她上了马车,“您別著急,不会被人发现,是老奴亲手操办的,经事的人早就没了,这世上不会有第三人知晓了。” 但愿吧,戚夫人靠在车壁,闭上了眼。 没多久她便做了个梦,梦到刚嫁给戚铭朗时,两人感情极好,她却因幼年时落过水,被冷水激得很难有孕。 而那一胎,大夫说过,恐怕是她此生唯一的孩子。 她知晓丈夫並不在意男女,但她却不能有同样的心思。 睡得迷迷糊糊,马车回到了国公府,一进到院子,就看见潮儿哭著找母亲。 秋兰抱著他,“小世子乖啊,夫人出去给世子买东西了,过几日就会回来的。” 本书首发 读好书选 101 看书网,????????????.??????超省心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戚濛泪眼婆娑,他梦到娘亲了,想让娘亲抱他,结果娘亲去哄別的孩子了,他伤心不已。 戚夫人心头髮软,上前將孙子接到了怀里。 “祖母,我要娘亲。” 戚夫人嗯了声,“祖母跟你娘亲说好了,等那树上的叶子变得比潮儿的手还要大,她便回来了。” 小孩儿知晓树要喝饱了水便能茁壮成长。 他哧溜一下滑下去,找了小水壶,给那株树浇水。 …… 昌惠帝喝了不少汤药,依旧没什么起色,他清醒的时辰比昏睡得多,但只要醒著便会让大臣来暖阁。 这一代朝臣中,温时玉算是比较出挑,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便將大理寺积攒的所有案件全部重审,昌惠帝下令擢升他为大理寺正卿,温时玉又是个看似温润实则有雷霆手段的性子。 六部里,鲜少有人敢跟他起正面衝突。 一时间他便成了昌惠帝身边备受器重的红人。 晚间。 冬信將刚煮好的参茶送到了书房,忍不住嘀咕几句。 “公子已经做得够多了,如今她离开京都,您又何必照看著国公府和侯府,反正她也不会记住您的好。” 温时玉,“你懂什么,国公府和侯府真以为是我在照看?戚修凛这三个字,便足以让人忌惮,不敢去对国公府和承安侯府动歪心思,我只不过与徐知序时不时说上几句话,做些面子功夫。” 闻言,冬信还是不明白,“您如今被陛下擢升,为何要做面子功夫,那也该是別人来巴结您。” 是,昌惠帝之所以將温时玉放在正卿位置,就是为了让他去搜集姜家私下的错事。 换言之,帝王之侧,容不得他人酣睡。 冬信看了眼桌上的狼毫,“二姑娘送的东西您还留著呢,公子,您还惦记二姑娘吗?她毕竟已经是国公府的夫人了,您也该娶妻生子了。” 温时玉皱眉,“行了,我便是一辈子不娶妻,也碍不著谁的事。” 长夜寂寂,温时玉依旧在翻看大理寺的陈年旧案。 江州有了粮食,想必就是卿欢送过去的,她倒是一点都看不得戚修凛遭罪。 也是啊,那是她的夫君,她自然该为之担心。 千里之外的江州,卿欢让人做了顿丰盛的饭食送到了关押柳璃月的房內。 柳璃月看著那饭菜,冷声嘲讽,“想要下毒,毒死我?” “柳夫人误会了,这饭菜里乾乾净净。”她取了双筷子,挟了其中一道菜,送入口中。 柳璃月確实饿了许久,但她知晓战败,祈之应当不会苟活,她失去孩子,自然要给祈之报仇。 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卿欢始终微笑,待她吃完,让人收拾乾净,隨后离开,只是在走廊角落,叮嘱面前的年轻男子,“你擅口技,便按照我交代你的话,说与那里面的夫人听。” “事成之后,会有重谢。” 对方拱手,“草民应该的。” 夜间湿气重,柳璃月入睡之后,从门缝钻入一道浓烟,烟雾繚绕里,门被推开。 她猛地惊醒,看到那门后缓缓飘进来一道人影。 待看清楚,她痛哭出声,“我儿,你……你这身上的伤,痛不痛?” “赵祈之”声音低哑,便说自己这辈子造孽深重,为了登上那宝座害死了多少无辜百姓,他要去赎罪,去地狱受油锅煎熬之苦。 柳璃月甚至能摸到他的手和脸。 她往常便相信生死轮迴,这下,更加篤信,“娘要如何才能减轻你的痛苦?你说,娘去做。” “赵祈之”道,“东南,有个地藏庙,您要是想让我魂魄不被压制,便每月初一十五去为我点上几炷香,点上长明灯,否则,儿这魂魄便要压在道场,永不得解脱。” 他说完,眼角流出血泪。 柳璃月哭道,“娘知晓,娘一定会照著做。” 烟消雾散之后,柳璃月看著地上的脚印,嚎啕大哭,她方才看到了祈之的灵魂。 院外,卿欢看著那年轻男子,他撕下来脸上的面具,露出原本的五官。 第206章 那个油头粉面的郎君 他五官比较阴柔,与赵祈之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但在江州城是有名气的角儿,尤其是有一把好嗓子。 卿欢递给他一袋银钱,“辛苦了。” 对方推开银袋,跪地道,“要不是公子送了粮来,我本就病弱的母亲只怕早就饿死,还有戚將军,若不是你们,江州城早就陷入战火里,这点小忙,不足掛齿。” 可卿欢执意將东西塞在他手里。 “拿著这些可以做些生意,或者自己开个小茶馆。”说完,她让人送了男子离开。 次日,柳璃月当真找人打听附近的地藏庙,还缩在屋里亲自做了长明灯,灯做好之后,她找来了剪子…… 卿欢得知柳夫人自剪了长发,甘愿做尼姑,在房里念念叨叨,就知晓她这一生都要为赵祈之祝祷奔走。 那日,看她面色,眼底乌青神思恍惚,应当所剩时日不多。 待柳璃月死后,將其安葬在赵祈之墓碑之侧,也算是应了赵祈之的请求。 战事结束,江州城也规整好,便是起程回京都。 如今这个季节正是榆树叶掛满枝的时节,江州城內虽不如北境那般多,可路口也常可见到鬱鬱葱葱的榆树。 一些馋口的小儿带著网兜,扛著杆子想打下来一些,带回家让娘亲蒸窝头。 铁衣临走,买了些,想著给那虎子吃,路上遇到了赵明熠,两人结伴,看到泥鰍一样乱窜的虎子带著史家的两个小子。 “大人,帮我们去摘榆叶。”大儿本来就调皮,见过赵明熠几次,跟他混了个脸熟。 小儿也扯著赵明熠的衣袖,“蒸好了窝头送你一个。” 铁衣嘿嘿笑,小郡王长这么大应该还没吃过窝头。 “一个不行,我要两个。”赵明熠难得跟这些顽童闹在一起,几人三五成群,吆五喝六就去了城东的一片河道边,摘榆叶。 若论爬墙上树,赵明熠敢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他挑了一抹泥土糊在掌心,摩擦几下,攀著树干,灵巧地爬上了最高处。 那榆树茂密层叠,挑拣最嫩的撇下来,全部装进了网兜里,底下的几个孩童看得目瞪口呆。 铁衣道,“小郡王好厉害的手法,以前没少上树吧?” 赵明熠拿了一把榆叶砸他脑袋上,“吃你的吧。” 一缕阳光洒在他眼前,虚晃了一下,再睁开眼,赵明熠看到远处路口,粮食铺前,利落劲装,长发高挽的郎君,蜜色的肌肤透著股健康的劲儿。 正是女扮男装的蔡芳沁。 她捧了把米,面色难看至极,似在与旁人爭执什么。 店面老板满脸横肉,不耐烦地拿手推搡她。 蔡芳沁往后趔趄了下,差点摔倒。 “小郡王,你看什么呢,赶紧摘榆叶……”铁衣说完,看到赵明熠拨开树枝一个纵身,从树上跃下。 他掸了掸衣袖,大步朝店面走。 刚准备出手,便看到蔡芳沁板著脸,握住老板的手臂,反手將他按在了地上,“你以次充好,拿这些带著霉斑的米卖给百姓,为商者都如你这般,那大家都不用做生意了,只管挣著丧良心的黑心钱。” “大江大河,把人送去官府。” 蔡芳沁撒手,她身边的两个护卫,一左一右地架著老板,把人夹在中间。 赵明熠张了张嘴,见过女娘做生意,但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女娘。 两人视线相对的时候,他清了清嗓子,“蔡……老板,我方才听到了,这事儿,我会处理好的。” 蔡芳沁神色一顿,嗯了声,“多谢小郡王。”顿了顿,她又道,“上次在渡口,也谢谢郡王出手。” 上次? 赵明熠冥思苦想,是第一次见到蔡芳亲的时候,那个布政司刁难她的商船,把她的货都撒到了水里,他那时候不识得她,纯粹是替宗权出面。 “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赵明熠说完,虎子抱著满兜子的榆叶跑过来,“大人,你跟俺回家,让俺娘给你做好吃的。” 虎子看向蔡芳沁,“呀,是发粮的好心公子。” 他胖乎乎的小手一左一个拉扯著两人的袖口。 蔡芳沁没忍心拒绝他,一道去了他家,虎子娘极为热情,用缺了口的碗倒了茶,自己做的茶果摆上桌,一通忙活。 蔡芳沁年后便双十,在淮扬,她早已是老姑娘了。 虽也有人倾佩她的经商能力,却依旧有不少人背后嚼舌根,道她人老珠黄,以后难嫁人。 她並不想嫁人。 守著基业一辈子。 蔡芳沁挽了袖子,去灶间给虎子娘打下手。 虎子带著赵明熠在桌上玩五子棋,院子很小,依稀能听到灶间的谈话,那虎子娘又是个热心肠的,说要给蔡芳沁介绍个娘子。 “哎哟,公子你咋还打个耳孔?”虎子娘眼尖,细细看了几眼,也没瞧到喉结。 她低声问,“你是个姑娘呀?怪不得长得这么水灵,瞧这眼睛鼻子小嘴巴,外头那个公子是你相好的吗?” 蔡芳沁愣了下,“谁?” “那个油头粉面的郎君啊。”虎子娘有什么说什么。 蔡芳沁失笑,赵小郡王的確跟个白面书生一样,“不是,他是京都的官儿。” “我瞧你们挺登对的。”虎子娘说完,朝面盆里撒了点水。 蔡芳沁皱眉,没再接话,外头的赵明熠可听得清楚,眼神滴溜溜地往蔡芳沁身上瞥。 …… 临走,江州城的官员布置了送行宴。 宴请了太子,戚修凛和赵明熠,並著商队的人。 卿欢和蔡芳沁坐一起。 席间小酌几杯,卿欢酒量不好,两杯酒便微醺,觉席上燥热,起身出去凉快。 蔡芳沁立即差人去知会戚將军。 出门太久,卿欢醉酒便思念潮儿,呆呆地坐在行馆后的长廊栏杆上,抱著柱子不愿走。 “潮儿晚上睡不著,必要找我,他找不著我,哭闹怎么办?” 蔡芳沁听著她哽咽,心头也不好受,“潮儿小时候就很乖,如今都快两岁了,定是更懂事。” 卿欢仰著头,借著烛光,看到她脸颊红热,眼底噙著水一样,看得蔡芳沁都有些不忍。 拿了帕子给她擦拭。 戚修凛来时便看到卿欢抱著蔡芳沁,两人低低说话。 他眉头一皱,快步上前,將卿欢的手拉扯了回来,缠在自己的腰上,“有劳蔡娘子,我带我夫人去休息。” 说完,他还弯腰哄了卿欢一阵。 蔡芳沁微笑,缓步离开长廊,隱约能听到白日威严持重的將军温柔小意地说尽软话。 第207章 温泉 卿欢不知道那酒后劲儿这么大,喝的时候甜味足够,以为是果酒,一口闷下去。 现在身体里酥酥麻麻的,说话间,口齿都带著一股酒香。 尤其那双眼睛,眸光清透,戚修凛喉结一滚,指腹捏了捏她的后颈。 那一小块细腻的肌肤,嫩滑光洁。 “潮儿现在应该在哭,我要回去给他讲故事。”酒劲儿上来,她哪里还分得清在江州还是京都。 戚修凛耐心道,“嗯,明日就回去。” “不要,我现下就走。”说著,她踉蹌起身,推开他就朝著走廊尽头走。 左脚绊著右脚,差点摔倒。 戚修凛一把將她捞进怀里,他从未见过醉酒的卿欢,以往她也喝过却从没有这般过。 “好了,盘盘听话,我们先回房好吗?你一身的酒味,先沐浴。” 卿欢生气,“你嫌我?” “不是。” “那你说我身上有酒味,那是果酒,很好喝,不信你尝尝。”她唇瓣緋红,微张开,隱约窥见里面小巧的舌尖。 一点嫩红。 戚修凛闭了闭眼,毕竟还是在外面,隨时有人过来,他也不想被外人瞧到她这媚態。 “回去尝。”他想抱起她。 卿欢灵活地躲开,往前急走,刚才还步履不稳,现下脚底生风一样。 两人在后院里你追我捻,卿欢早累得气喘吁吁,两靨红霞乱飞。 这般晚了,那大山突然出现,意外的撞见了卿欢这副醉酒样子,整个人犹如石化了,傻乎乎地看著她。 “徐公子,我听说你们明日就要走了,我,我特意来找你说些话。” 戚修凛几步过来,將卿欢搂进怀里,按住她后脑勺。 他黑沉著脸,“不方便。” 隨后温柔看著她,“乖,我带你去找潮儿。” 她立即点头,两只白生生的手抓著他衣领,亲昵的让人嫉妒。 大山低头,等他们离开,才抬首去看,心里又酸又难受,堵的快要喘不上气。 …… 戚修凛知晓这江州城外有处温泉山庄,离著不远,让铁衣套了马车,带著醉酒的卿欢去那山庄。 铁衣知晓非礼勿听,找了东西堵住耳朵。 马车上的卿欢可不老实,手钻进他衣领,拉扯乱摸。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路又不平,顛簸之下,她趴在戚修凛身上。 葱白的手指刮擦起的火,烧的旺盛。 直到了山庄,戚修凛抱著她入內,山庄管事识得戚將军,忙去张罗著安排了最大的汤池。 换了薄薄的纱衣,甫一进去,卿欢就往下坠。 戚修凛只能把她放在身前,撩水给她洗髮。 那几日,他就听闻这山庄的泉水有滋养身体的功效,卿欢生了潮儿之后,有短时日篦发的时候落了几根,她忧心忡忡。 听说妇人生產后,到了月份,那孩子认人了母亲便会脱髮。 戚修凛也找了大夫给她调理身体,府上有乳母,除了餵养,其余一应不许她沾手。 “潮儿呢?”她问。 戚修凛唔了声,低低道,“睡了。” 她乌黑柔顺的长髮披在后背,遮住了白皙单薄背脊。 整个人几乎是趴在他怀里。 泉水滑过圆润肩头,再往下,他不禁目色赤红…… 戚修凛每唤她,她都低声应著。 卿欢跟做了场梦似的,梦里在水中,浮浮沉沉,身上筋脉舒展,被人托举著后腰,整个人身心畅快。 此时的行馆內,蔡芳沁看著眼前同样烈酒上头的赵明熠。 她皱眉,“小郡王喝多了,早些去歇著。” 赵明熠闷声不语,一抬头看到了蔡娘子,“那个粮店还有不少发了霉的大米,已经被官府的人查抄带走了。” “多谢。”蔡芳沁掐他东倒西歪,身边也没个侍卫,便想去唤卫平来。 他手长脚长,直挺挺地站起身,两只脚却走不成直线,径直朝著她倒过去。 蔡芳沁下意识地扶住他。 男人温厚的大手,原本想推开她,却贴实她耸高温软的地方。 下一瞬,扑通一声。 赵明熠便被一脚揣进了池子里。 …… 一觉醒来,卿欢浑身酸软,抬眸看著熟悉的帐顶,额角还有些宿醉的痛感。 外面有些喧闹,她记起来今日要启程回京都,忙起身穿衣。 戚修凛早將她的衣裳叠好放在了床头,她才发现,这里里外外连小衣都被换了个遍。 可昨晚的事,著实想不起来。 用过早膳,卿欢便去寻蔡芳沁,途中遇到了赵明熠。 他扶著后腰,走路一瘸一拐。 见到她,赵明熠神情有些尷尬,自言自语解释,“昨晚醉了,不小心掉进了池子里,摔到了后腰,这才走路这样,你可別多想啊。” 是么,怎么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日上竿头。 大军便动身,路两边有不少江州城的百姓,追行相送。 虎子跟史新家的两个儿子,拿了不少他娘做的豆子和一些糕点,硬是塞给了铁衣。 “徐公子,我娘说,以后你再来江州城,一定去我家,到时候给你做好吃的。”虎子跟著马车跑。 卿欢朝他道,“好,若有机会,定会再来江州,不过等你长大考取功名去了京都,也能见到我们。” 虎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连连点头。 人生无不散之宴席,江州城的一切,隨著车马远离,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以后,虎子心中或许会种下一颗期许相见的种子,那种子渐渐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的一日,便会是他们再见之时。 初夏时节,罗氏常往国公府走动,戚夫人也不似从前牴触,甚至因著潮儿也能与罗氏閒话半晌。 待至傍晚,戚夫人亲自安排人將罗氏送回了侯府。 又让康嬤嬤去打听綺莹的下落。 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戚夫人失魂落魄,在祠堂里跪了许久,直到康嬤嬤来回稟,说是北境的故人回来了。 她神思恍惚,“故人?” 康嬤嬤道,“是苏先生。” 她忙起身出去,庭院里,一抹灰色长衫,髮鬢半白的中年男子,颧骨微凸,但五官是记忆中熟悉的样子。 苏成河当年离开京都,还是年轻模样,青年才俊,清俊的端方君子,如今回来,却已是年过半百。 第208章 他用了避子药 在外奔走的这些年,当初的君子也早已不復韶华,但眉眼间的温和依旧。 戚夫人难免神伤,眼眶中泛起了酸涩。 “你,收到我给你写的信了?”她以为,过去这般久那信已经在中途丟了。 苏成河点点头,声音低沉,“夫人,我回来,是有事想同你说,綺莹呢?” 说到这个孩子,戚夫人心沉下去,脸上一阵青白,康嬤嬤见状,忙道,“先生,去偏院说。” 几人到了偏院里,隔绝了外面的丫鬟小廝,再无旁人的时候,苏成河便隱约猜到了。 “她之前在京都还一直往北境送信,后来渐渐没了消息,我那边也忙,收到你的信,处理好公事便紧急赶了回来。” 戚夫人让康嬤嬤奉茶,隨后嘆了口气,“是我不好,以为能中和她与宗权之间的关係,没想到弄巧成拙,现在……” 她泪沾在睫上。 苏成河內心一震,“出事了?” “是。” 之后戚夫人便將苏綺莹犯下的糊涂事一一告知,末几担忧无比,“她若有个好歹,我实在愧对她,这么些年,没有尽到一点责任,还带累了你,没有娶妻生子。” “过去的事,夫人不要再提,且永远都不要提,否则传出去,这百年基业就要毁了。” 苏成河神色凝重,他起身,“她糊涂,是年纪轻不懂事,夫人也不能跟著不懂事,算了,我这就去寻人,只盼著在事情没有发酵起来之前將她找到。” 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这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真要泄露出去,到时候莫说国公府毁於一旦,连老国公留下的盛名都会累及遭殃。 这件事不得不提到了一桩纠葛的旧事。 二十七年前,京都威武大將军关家的小女儿关朝阳,与戚苏两家的公子不打不相识。 纠纠缠缠了一段时间,朝阳嫁给入了戚府,成了戚家的媳妇,而苏成河黯然神伤,外出半载,后辗转北境成为封疆大吏,至此便留在北境。 原以为这辈子会安稳度过,直到那件事的发生…… …… 一转眼便入了夏。 大军在京都热起来时,回城復命,带著夷国签订的降书和割让的城池。 不过將这些东西送入皇宫的人,正是太子。 朝堂上,那些官员虽没说什么,却知晓,这战绩来的名不正言不顺,碍於皇后如今把持著大半的朝政而不敢有微词。 戚修凛站在乾清殿,看著这荒唐的一幕,垂眸轻笑,太子坐在高位,隔著一道屏风,坐著姜皇后。 连孙太妃都无暇顾及前朝的事。 朝堂间气氛诡异,待下朝之后,有大臣私下议论。 “自古以来,垂帘听政者少之又少,数百年前那是因为幼帝不足以震慑局面,如今算是怎么回事?” “小点声,那是有圣上的准许,否则你以为皇后娘娘能坐在太子身边。” 戚修凛从旁边经过,那两位大臣立即止住话题,匆匆离开。 京都的天入了夏,前一瞬艷阳高照,后一瞬便起了大风,將日头遮盖住,乌云层叠,很快便落了场大雨。 卿欢回了府上,潮儿便跟只麻雀嘰嘰喳喳,跟在她身侧,雀跃无比。 “祖母说,院中的大树上树叶有孩儿的手掌这般大,娘亲便回来了,祖母没有骗我。” 两月余没见,他个头又长高不少,说话更加清晰流畅,宛如个小大人。 “潮儿晚间睡觉有哭鼻子吗?”卿欢抚著他小小白白的脸蛋,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摇头,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都是对自己的夸讚。 “那潮儿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小郎君了,若是打雷下雨,也必不会害怕了。”卿欢低头,看到他小手里,竟然磨起了薄薄的小茧子。 他还颇为自得,“潮儿没有一日懈怠,每日都在练字。” 母子俩说话间外面的雨落得更急。 卿欢心头一顿,看向灰濛濛的天。 再说戚修凛去见了卢世隱,他用了汤药吊著气,气色倒是比之前好不少,唯有心气神散了很难修復。 查前太子的事,戚修凛始终犹豫,若深查,会牵连国公府,他如今有妻儿,便要替她们打算。 外面轰隆一声雷,响彻天际,戚修凛安抚好卢世隱,出得门后,吩咐铁衣把他送出京都。 铁衣领命离开。 戚修凛撑伞,准备返回国公府,漫天雨幕下,却陡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徐知序站在不远处,神色笼罩著雾气,带著几分凝重。 待走近,徐知序才道,“宗权,借一步说话。” 戚修凛顿了顿,隨后两人便去了路口的茶馆,外面雨打窗欞,发出噼里啪啦的动静。 “苏綺莹不见了,很可能,被皇后的人带走了,而你的老师,目前回了京都,也在四处找她。”这一句话混著天际雷声,砸在了耳廓上。 戚修凛拧眉,“皇后为何要带走苏綺莹?” “这我就不知,只是那日凑巧,我去狱中提一要犯,狱卒说是那位苏姑娘被人提走,是刑部的另一个官员,我一番探查才发现,那官员的夫人与刘夫人走得近,而刘嬋的母亲,那些日子总往后宫去。” 但这话,並非什么好兆头。 戚修凛细细思索,找寻不到皇后要见苏綺莹的原因,至於老师,那是她的父亲,回京探亲自然是因为父亲思念女儿。 但他隱隱觉得有些蹊蹺。 “当初苏綺莹百般想要赶走卿欢,我这人心胸狭隘,她不见了倒是件好事,但是谁带走都行,唯独不能是皇后,所以宗权,我不想看到卿欢再受到威胁。” 徐知序嘆口气,如今他没有了母亲和妹妹,不想看到卿欢为难。 “她是我的妻,我比谁都要在意她,这件事,兄长不必担心。”戚修凛起身,大步离开。 回了国公府,他去慈念堂给母亲请好,看到母亲神色恍惚,不由心头一顿。 “母亲可知,苏綺莹不见了。”戚修凛问道。 戚夫人脸色一变,“並,並不知,她怎会不见了?” 戚修凛定定看著母亲,似要从她细微神情中看出端倪,半晌,他回道,“此事儿子已经让人去查,想必是提错了刑犯。” “那就好,你可得上心,她毕竟是你老师的女儿,如今也算是你的义妹。” 戚修凛頷首,只是回到四明堂,翻来覆去地想,总觉得母亲的表现太过奇怪。 他驀地想起来,幼年时,母亲做衣袍,总是连著做两套,一件给他,另一件却是个顏色鲜亮的,一看便是女娘所穿。 后来渐渐长大,母亲很少亲手给他缝补衣衫,却时不时地让后厨做些糕点,那些糕点,他並不喜欢吃。 他去营地歷练几年,回了国公府,母亲很是心疼,有一次甚至在汤膳里放了他最不爱吃的芫荽。 这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让他觉得不適应? 似乎,是在两年前。 苏綺莹踏入了京都,来到国公府。 雷声滚滚,轰然砸在了庭院,竟然將庭院里一株百年大树劈成了两半。 国公府的丫鬟僕从,纷纷挤在廊下,眼睁睁看著那大树似被人挥了斧子拦腰斩断。 “乱糟糟的,还不快点去收拾。”赵嬤嬤出来,吩咐下去,只是看到大树焦黑,地面散乱的都是枯败的枝叶,也大惊失色。 棲云院。 卿欢听到这声雷霆之怒,让秋兰和瓶儿看护好潮儿,她紧忙著去了前院。 只见院子里狼藉凌乱。 几个胆小的丫鬟不敢靠近,卿欢忙让人往后退开。 “这般大的雨,不急於一时,等明日天亮,雨过天晴了再收拾,还有,赶紧去检查其余房顶的铜瓦是否鬆动。” 雨扑在她衣裙上,打湿了面颊,一只大手,將她揽到了身侧,青布油伞遮在她身前。 “这么大的雨,你出来干什么,快回去。”戚修凛声色暗哑。 卿欢心跳有些快,“没事的。” 他不由分说带著她去了四明堂,让丫鬟送了身乾爽的衣裙。 卿欢去了屏风后,换下身上打湿的衣袍。 书房內很安静,幽黄的烛光摇晃,影子映在了屏风上,戚修凛默默地看,不断搓著指腹。 他知晓,有些事定是到了要紧关头,但他並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心里很乱,如乱麻撕扯著神经。 卿欢刚系好带子,身后便传来了温热的气息,戚修凛不发一语,站在她身后,目光深沉如晦暗的海。 “夫君。”她启唇,软白的手按在衣襟上,接著被他拽了下来。 屏风后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混著她细弱的吟声。 任凭外间如何瓢泼都挡不住一室生香。 戚修凛夹杂著不安和亟需抚平他情绪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 哪怕卿欢羞地挡住他的脸,也仍阻止不了他更加的放肆。 他要从她身上汲取温暖。 起了贪念,无论得到多少都觉得不够,这漫漫长夜,直到许久之后,戚修凛才算饜足。 卿欢正要起身,两人昨晚事情做得急,他也没有做任何措施。 如今潮儿还小,她担心有孕,便想让嬤嬤去准备避子汤。 戚修凛披衣起身,给她斟茶,一口口地餵她,“你不用那些虎狼药,我已经服用过了,这药对男子没什么大碍。” 她怔住。 “你知晓自己在说什么吗?”哪有男子用避子药的。 戚修凛微笑,“大夫说,最开始会有些副作用,便是腰膝酸软,但我並无,昨夜,盘盘不是验证过了,为夫可有让盘盘觉得愉悦了?” 第209章 断簪 这件事可大可小,若那药当真没有別的坏处,吃几次也就算了,大不了以后不再用。 但卿欢比他要当心,“穿好衣裳,让大夫来再给你诊治一下。” 她虽略懂医术却比不上经验丰富的老大夫。 戚修凛不以为然,“一碗汤药而已。” “那好,若你吃了药,损了根本,以后我还想要个孩子该怎么办?夫君难不成……”话说一半,卿欢没有继续。 戚修凛皱眉,“你生潮儿的时候,那么凶险,我怎么可能让你再冒险诞育孩子,再者,国公府有个继承人就可以了。” “现在不是孩子的问题,是我要问问大夫。”卿欢难得生气。 戚修凛没再坚持,穿戴整齐后,让侍卫去请了大夫。 天还未大亮,老大夫起得早,两眼迷瞪地过来,伸手给戚修凛诊脉。 “国公爷这脉象强劲有力,看著没什么问题啊。” 卿欢问道,“若是,吃了避子的药,可会损伤身体?” 老夫人捋著鬍鬚,瞭然道,“原是这件事啊,无碍的,这药是老夫开给国公爷的,是前朝留下来的方子,经过改良没有坏处,服药后,是有期限的,半个月左右確保效用。” 卿欢这才放心。 戚修凛知晓她有这个心思之后,床幃之事就更加谨慎小心。 再忘情也不会让她受孕。 很快,月中,翼州那边传来喜讯,文蔷和魏家郎君即將成婚,邀他们前往翼州吃喜酒。 这期间,戚修凛一直让人留意景和宫的动向。 皇后娘娘两次出宫,去的是西山的寺庙,说是给陛下祈福,而铁衣跟过去,蹲守一夜才看到那房嬤嬤去了偏僻的禪房。 房间里住著个老嫗。 已是疾病缠身,日日都要用汤药。 “那老嬤嬤禪房边总有几个和尚守著,看著不像和尚很警惕,倒像练家子。” 铁衣觉得奇怪,难免疑惑,“皇后娘娘为何要囚禁一个老嬤嬤,不许任何人靠近,我好几次都差点被人发现。” 要不是山间树林茂盛,藉机藏身,铁衣也很难脱身。 戚修凛听罢,並未多问,而是换了衣袍,当晚便潜入了寺庙。 一探究竟。 老嬤嬤这些年身子匱乏的厉害,能撑到现在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不过为了子孙,她没有別的出路。 山里夜间寒凉,她睡不著,翻来覆去,发起了呆。 窗户上一闪而过个黑影。 她心口扑通乱跳,爬起来,抄起了门后的棍子,便看到一道伟岸的身影定在了窗外。 嬤嬤往后跌坐在地上。 接著,黑影动了起来,朝门边移,只听到木门吱嘎被打开。 凉风吹进来,將灯烛吹灭。 禪房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能借著昏暗的月光看著来人。 嬤嬤惊恐得瞪大眼,嘴唇哆嗦张合,“世……世子爷……” …… 从京都到翼州,坐马车也要六七日,潮儿对什么都新奇,一路上扒著窗户,看外间景色。 兴起时还要跟著赵明熠坐大马。 晒得小脸通红也不愿意回到马车上,累了渴了才会窝在卿欢怀里,吃饱喝足又要出去。 “宗权,潮儿这皮实样子,有我当年的三分风采,不愧是我乾儿子。” 赵明熠剥了荔枝,让潮儿咬了一半,剩下的他也不嫌弃直接塞嘴里。 潮儿唤,“乾爹。” 他咧嘴就笑,“哎。” 卿欢拿了帕子递给赵明熠。 “你给他帕子做什么,他热了就用衣袖擦。”戚修凛將那帕子又扯回来塞自己袖口里。 “让小郡王给潮儿擦汗啊。”卿欢去他袖中抢,他抿唇,径直下了马车,將赵明熠给赶下马背,自己带著潮儿遛马。 这一路走走停停,抵达翼州时恰到晚间,翼州王早就备好了別院接待他们。 文蔷见著卿欢,自有说不完的话,让侍卫將给潮儿准备的小礼物全部搬出来。 潮儿跟赵明熠蹲在地上拆礼物。 “卿欢姐,你跟我来。” 文蔷带著卿欢去了臥房。 房內,衣架上是她的嫁衣,凤冠霞帔,夺目生辉。 “今晚我想跟你一起睡,想跟你说说话。”文蔷对於即將面临的婚后生活有些焦虑。 她以前故作大度,其实心里还是担心,担心魏珩舟也如旁的男子,几年之后,便会喜新厌旧。 担心自己不能生下一儿半女。 卿欢诧异看著她,“以前县主还说要养几个面首,不婚嫁,我那时就想,像县主这样的女子,世间难得,就算有一日真的嫁人也不会被规矩捆缚得无法脱身,若那人用规矩束缚你,那他就不是真心待你。” “所以,魏公子若当真是婚前婚后两面做派,县主这般脾性,定不会让他欺负了你,是不是?” 文蔷点头,“是啊,我怎能就忘了以前的自己。” 这一夜,文蔷跟卿欢说了大半夜的话,天色微明时,有嬤嬤过来请她去梳洗沐浴。 翼州的婚礼,前一日,新妇便要提前准备。 卿欢也回了別院,院子里很安静,送她回来的嬤嬤恭敬的退出去,她推门进去时,看到正把玩著她玉簪的戚修凛。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躯隱在晨曦光线里,看不真切神情,但从他手上动作看得出,那簪子是极其重要之物。 她抿唇,起了逗弄心思,垫著脚走到他身后。 “夫君……” 戚修凛手一顿,那簪子直直的坠在了地上,一瞬,摔成两截,孤零零的躺在了地面。 这玉簪是当初他送的首饰,她一直收在妆匣里,万分珍重。 如今,居然就这么断了。 卿欢忙蹲下去將簪子捡起来,触手间,一半带著余温一半却早已冰凉。 第210章 情如明月,今非昔比 戚修凛看著那截断玉,神色如常,“断了便断了吧,待回了京都我再让人重新给你锻造一支。”他起身,扶著她坐在了凳子上,又问她在翼州可还习惯。 卿欢抬眸,看向他眼底,“这玉簪是你送我的。” “嗯,我知晓。”他语气淡淡。 卿欢心间被轻轻抓了下,说不上疼却又带著股酸涩,半晌她微微一笑。 “好,那我要一模一样的。” 这世上哪有一模一样的东西,便是有,也如明月,今非昔比。 她將玉簪用锦帕包好放在了匣子里,收进了箱笼,就当只是寻常的一日。 之后,两人谁也没再提玉簪的事,文蔷那边却已经是鸡飞狗跳了。 开脸的时候,她痛得捂著脸,“脸上的毛毛为什么要扒乾净,我又不是待宰的鸡鸭,还有手脚上为什么要涂这么厚的脂膏,憋死我了。” “县主莫要再动了。” 几个喜婆都按不住她,脸才开了一半,还有另一边没有剔乾净。 儘管县主本身肌肤就吹弹可破,但再精细点上妆才更美。 文蔷终究拗不过这些人,被按在梳妆檯前,她已经沐浴过,全身上下搓洗过,如今这套流程走完。 整个人都像从里到外地沁满了香。 她不喜欢这样,好像把自己当成个礼物摆在了榻上等著魏珩舟去拆。 她要把魏珩舟当礼物拆。 幸好卿欢姐跟小潮儿在身边,不然她决计是要溜出去躲开这顿磋磨。 …… 翼州婚俗复杂,射轿门,踢火盆,跨马鞍,撒谷豆等。 魏家不讲究这些,是以当喜輦到了魏家大门外时,喜婆递给他弓弩,被直接丟开,他大步朝著喜车走过去,撩开红纱,將新妇抱了出来。 旁人还在议论他以后必然是个惧內的。 为了巴结翼州王,娶人家的女儿,连老祖宗留下的规矩都不讲了。 魏珩舟微笑,抱著文蔷低声道,“他们说他们的,我做我的,我这不是惧內,而是敬重自己的妻子。” 她发冠坠的脖子痛,闻言抬头,才发现他穿得更加艷丽,发上胸口皆戴著红。 喜服衬的这人面如冠玉。 文蔷靠在他怀里,抬眼望著他,魏珩舟便又紧了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 走完一应的流程便送新人去了臥房,经有喜嬤嬤在旁提示,两人系了同心结,喝过合卺酒,新姑爷便去外间应酬。 文蔷自己摘了发冠,累得直接躺在了榻上。 她的丫鬟彩云担心她饿著,已经让膳房送了饭菜个过来,只是送的东西却比她预料的多。 府里的林嬤嬤道,“大公子说了,就怕夫人饿著,让老奴特意送些夫人爱吃的,要是不够,夫人儘管再吩咐。” 文蔷闻著香味儿,坐在桌前,取箸吃了起来。 “够了够了,谢谢嬤嬤啊。” 林嬤嬤喜滋滋看著她,新夫人真好看,能吃能喝,自从她来了,府里笑声也多了起来,老夫人那病都好不少。 文蔷吃饱喝足,便有些犯困,彩云这丫头也是个没心眼,直接给她叫了水。 前院,魏珩舟面颊緋红,喝了不少酒,眼见走路都不稳当。 赵明熠给他挡住了旁边递来的酒杯,“今儿是我表妹和妹夫的大喜之日,他酒量不好,我代他。” 话毕,他一饮而尽,偷偷地踢了魏珩舟的小腿。 小子,还不快走,留著被人灌酒,今晚你的洞房烛夜就泡汤了。 魏珩舟极为上道,借著酒意被人搀扶著离开庭院。 臥房里烛火一跳,彩云靠坐在门外,就看到了魏郎君穿著喜袍踉蹌走过来。 她慌忙起身,“姑爷,县主这两日太累,已经睡著了。” 彩云担心姑爷会生气,但看姑爷的脸色,嘴角还带著笑。 “嗯,你们都下去,等何时叫了水再来。”他推门进去,动作很轻,走到榻边,看到帐子被放下来。 里头还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魏珩舟脸红心跳,以为掀开帐子会看到让他血脉喷张的一幕,却瞧到文蔷手里拿著生,榻上有个小金盏,里面盛满了生壳。 文蔷赧然,“等你太长时间,这生是盐焗的……” 魏珩舟失笑,道了歉,跟她坐在一起,帮她剥壳。 “你脸这么红,醉了吗?”文蔷擦了擦手,下榻,让彩云送点醒酒汤。 他也不知喝了多少,汤碗都端不住,文蔷看得心急,一勺一勺地餵他。 有几滴洒在他唇角,她直接用拇指蹭掉。 魏珩舟黑漆漆的目光落在她眉眼。 一身薄衣跟月光纱似的,什么都遮不住,那底下的曲线若即若离地贴著他。 肉肉的红唇近在眼前。 魏珩舟闭上眼,喉结一滚,把醒酒汤全部咽下去。 “其实,我没醉,都是骗他们的,今晚是我跟县主的洞房烛,我怎么能喝醉……” 文蔷还保持著贴近他的姿势,“那都回了房,你还装啊。” 魏珩舟双目迷濛,“没装,酒不醉人人自醉。” “油嘴滑舌。”文蔷低头,拿手扯他的脸面,难得看他脸红成这样,像个少年郎。 她心里也紧张,但毕竟阅览百书,自认为学识丰富。 可都是纸上谈兵,她在卿欢面前说的那些大话也就过个嘴癮。 魏珩舟沐浴乾净,出来后,两人大眼瞪小眼。 她去解他衣带,他垂首吻她,错了开,磕得他唇瓣发麻。 一点默契都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文蔷噗嗤笑出来。 她本就是明艷的长相,一笑百媚生。 魏珩舟捧著她的脸,寸寸凑近,抿下她唇瓣的笑容,热意將彼此包围,以后余生,他都想独占她身上的温暖。 …… 夜间寂静,从热闹中抽身出来,卿欢了无睡意,她翻身,看向身边的戚修凛。 伸手搭在他胸口,细白的指尖隨著他呼吸,一起一伏。 若是往常,她稍稍主动,他唇角都压制不住。 “夫君,你睡了吗?”卿欢靠近他。 戚修凛唇角紧紧抿著,被下的手缓缓地握紧。 他分毫没动。 卿欢心中失落,却依旧挨著他,拉开他手臂,整个人蜷缩在他怀里。 在翼州待了七八日,文蔷带著卿欢吃遍美食,茶馆酒楼游湖登山,似要將翼州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她。 但总归是要分別。 便是在离开的前一日,文蔷带著卿欢和潮儿去听曲儿,意外地在茶楼听到些閒言碎语。 “我方才好像在梦浮楼看到了戚家的国公爷,不知是不是看岔了。” “不会,那身段和样貌,以前我便在北境见过他,真真的,没错。” 穿青衫的男子诧异,“那梦浮楼可是些达官贵人狎玩的地方,这位爷不是向来不去那种烟之地嘛。” 另一个灰衫青年笑笑。 “这你就不懂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男人三妻四妾常有,整日只看著一张脸早就腻了。” 卿欢心中一紧,她跟戚修凛的关係早已不是简单的夫妻情意,还是家人。 他不可能去那种地方。 文蔷可听不得这群混帐胡说八道,让人跟著他们,拿著麻袋套在对方头上一顿揍。 打得对方连连求饶才罢休。 “卿欢姐,你儘管放心,谁要是在乱嚼舌根,我拔了他舌头。” 卿欢点头,心绪有些复杂,幸好潮儿还小,不甚理解。 待吃了茶,卿欢带著孩子回了別院,让秋兰送潮儿去小睡一会。 她推门进去的瞬间,便嗅到了一阵香风,不属於她的薰香,而是浓郁的甜味。 戚修凛的外袍上,隱约一枚胭脂唇印。 她倒还算镇定,自顾倒茶,轻声问,“夫君方才去了哪里?怎的身上一股脂粉味。” “嗯,与同僚閒谈而已。”他一起身,从腰间掉下个环佩。 叮噹脆响。 卿欢心中钝疼,一剎呼吸急促,杯子里的水洒在了衣裙上。 若在往常,他定会急急问她有无烫到。 现下他那般淡然地站在那里,缓缓俯身將环佩捡拾起来握在掌心。 “明日就要回京都,你今日好好歇息。”戚修凛目光发沉,转身欲走。 卿欢问,“你去梦浮楼了?那环佩是也楼里姑娘的?” 他顿了顿,將环佩丟到了竹篓中,“你不喜,我丟了就是。” 卿欢眼窝酸胀,都说夫妻相处,走到一定时间,必然会相看两厌,再至形同陌路。 她跟戚修凛不是那种寻常夫妻,是经生歷死的。 戚修凛视线淡然,掠过她苍白的脸,指腹搓了搓,“只是小坐半晌,你何必放在心上,以后不去便是。” 说完,他举步离开。 屋內香气不散,浓稠得让人呼吸不过来,卿欢看著竹篓里的环佩,明明是仲夏,却有一股冷意从她后脊窜过。 第211章 降为贵妾(打假来了,都是假象) 戚修凛行事谨慎,在外不与旁的女子多说一句话,便是在家中,那些丫鬟,也不敢往他身前凑。 何时起,不介意身上沾染香粉,若方才她不提,他也不会丟掉那枚环佩。 夫妻间,最忌讳猜疑,卿欢不想与他生齟齬。 晚间睡觉,他沐浴过后,便在桌前翻看兵书,卿欢很自然地走到他身后,两只手轻轻地搭在他肩上。 “夫君,早点歇著吧,明日还要赶路。” 缓缓地捏著。 一阵幽幽的香气飘入鼻尖,戚修凛面不改色,但衣袍下的身子顿时有了感觉。 隨著她將兵书拿走,软软的气息拂过他脖颈,再是喉结,柔软的唇也落在他喉结处。 戚修凛闭上眼,並未出手环抱住她,只是將她推了开。 “我与赵明熠还有事要谈,今晚你先自己睡。”他起身,也未看她一眼便出了房门。 卿欢顿住,僵硬地看著他背脊。 他方才,拒绝她了? 一夜无眠,次日天亮,戚修凛才回来,却早已沐浴过,换了身衣裳,用早膳的时候,倒还与平时一般,互相夹菜,只是少了几分亲昵。 回程途中,赵明熠察觉他们之间气氛不对劲。 “你怎么回事,怎么有人传你去了梦浮楼,那种地方,你去干什么?你怕徐二生气吗?” 戚修凛语调平淡,“只是去谈事,她若大度不该在意。” “胡说八道,哪个女子能见著自己夫君去烟巷里还能不吵不闹,那样貌合神离你的关係,你要吗?別忘了你之前为了徐二连命都差点没了。”赵明熠皱眉,上去一把扯住他的韁绳。 赵明熠语气严肃,“你到底怎么了?有事说事,不要瞒著我。” “没有,小郡王如今是愈发的疑神疑鬼。”戚修凛拽回韁绳,踢了下马腹不再与他並行。 赵明熠气不过,追上去,踹了戚修凛的马屁股,“宗权,你给我下来。” 一直行到前面的小溪前,赵明熠翻下来,张开手臂拦在他面前。 “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我疑神疑鬼,你心思野了还是外头哪个美娇娘把你迷惑住了,你我自小的情意,我不想看著你跟徐二之间不愉快。” 戚修凛端坐马背,“没有不愉快,只是最近比较累。” 马车內,潮儿手里玩著九连环,卿欢从窗缝中看到戚修凛挺直的背脊。 脑海中始终忘不掉他那天丟环佩的神情。 …… 回到京都,一切与往常无异。 唯一不同便是戚修凛总是宿在书房和衙署,卿欢要顾及家中事务还要操心外面生意,久而久之,两人见了面也很少说话。 彼此都累,不再交心,只有在面对潮儿时,才会多出几分默契。 且他应酬越来越多,有时回来身上总沾了酒气。 “国公爷今日还没回来?”教过潮儿写字,卿欢走到廊下,看向秋兰。 秋兰犹豫著,还是道,“刚才铁衣过来传话,说是爷在外有事,恐怕不会那么早回来,便是回了也会去四明堂,叫,叫您早点歇著。” 秋兰愤愤不平。 “如今国公爷著实过分,明知夫人已经这般辛苦还这样,他莫不是在外头,乐不思蜀了。”男人有了权势和银钱,哪能固守一个人,总会想著法子地找新鲜。 卿欢垂眸,回京的半月,他竟然未曾再踏入臥房。 她进了屋內,寻了件从前出门的男装,换上之后,带著卫平从角门出去。 杏巷,烟粉楼。 俏芙蓉一张粉面浓妆艷抹,围著几个郎君扭腰慢舞,男人面前的酒杯,酒水未动,波澜起来时,他抬眸看向俏芙蓉。 芙蓉笑著道,“爷,您看奴家跳得可好?” 男人黑漆漆的眸子无波无澜,“赏。” 银钱摆在桌上,俏芙蓉舞得更厉害,只见她裙带飞舞,视线瞥过外间,隱约瞧到一抹月白纤瘦的身影时,腰肢一扭,径直落入了男人宽厚的怀里。 芙蓉伸手搭在男人肩上…… …… “是这里?”长衫的年轻公子看向妈妈,那妈妈笑了笑,示意他往里看。 这一眼,公子身形僵硬,细白的手扣著门板,圆润的指甲用力到发白。 妈妈道,“公子,您找这位爷有事吗?他可是我们杏楼的贵客,我们这行有规矩便是知晓对方身份也不会戳破,所以公子,您瞧也瞧到了,可別往外说。” 公子冷笑,扭头问妈妈,“有没有淸倌儿?” 妈妈上下打量他。 “公子不好女色?我这楼里,什么小倌儿都有,才艺还是色艺啊?” 公子一张俏脸早已微微发白,“都好,只要服侍得本公子开心,便有重赏。” 之后,妈妈喜形於色,从年轻公子手里接过几锭银子,亲自去挑了几个腰细劲儿大麵皮漂亮的小倌儿送到了厢房。 梅兰竹菊四个小倌儿见著公子,一个弹琴一个跳舞,另外两个几乎匍匐在他脚下。 没多久,那扇门被撞开。 戚修凛黑著脸,站在门口,“都给我滚!” 小倌儿不愿意,扒著公子的腿,“你是谁啊,公子给了银钱的,奴家自是要服侍的公子开开心心……” 话没说完,几个小倌儿被戚修凛一手一个丟出去。 斜著身子倚在桌角的公子唇红齿白,“国公爷真有意思,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能来杏巷寻乐子,却把我的小倌儿丟出去,是何道理。” 戚修凛深吸口气,大步过来,將她手里的酒杯丟开,拿著帕子擦拭她双手。 “你看到了。”他低声问。 卿欢拨开他的手,定定看著他,“你碰那个舞姬了吗?” 他抿唇。 卿欢眼圈一红,“戚修凛,这段时日你总是避著我,晚间也不与我同榻,是厌倦了还是有了別的女子,你若想纳妾我绝不拦你,便是你想出来寻乐,我也不拦你。” 他睫毛一颤,见不得她眼红,却还是冷著声音道,“你看到了,我便不瞒著,芙蓉曾经是我旧部的妹妹,流落封尘,我想给她赎身。”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卿欢愣住。 她语气艰涩,“赎身之后呢,养在外头,隔三岔五去看看,久而久之生了情意再纳入府里?” “你同意的话,我將她带回府里也不是不行。”戚修凛目光淡然,看她眼底通红,看她神色失態。 夫妻多深的情意禁得起这样带著饼渣子的话。 她不敢相信这是他说出来的,仔细地打量他,“你为何……” 一夕就变了? 戚修凛起身,“你將潮儿丟在家中,女扮男装点小倌儿,成何体统。” 卿欢怔怔地看著他。 “那你呢?你与那舞姬可以搂搂抱抱,我便不能点清倌?” 戚修凛居高临下望向她,“若我说是呢?” 卿欢心口刺疼,踉蹌起身,推开他往外走。 晚间,她静下心来,仔细回想这段时间种种,转折太突然,並不像戚修凛的做派。 从暮色四合一直等到掌灯。 卿欢得知戚修凛回来,人在慈念堂,她便起身去寻,夫妻之间,有话便说清楚,若他真的厌了倦了,她不会横加阻拦。 慈念堂外,老夫人的几个丫鬟並未注意到她,依旧背著身喁喁低语。 “咱们府上要有新夫人了?你说是那个刘嬋?” “那棲云院的夫人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平妻,不过我看那刘家的娘子不是个好相与的,刘家还与皇后关係匪浅,说不准会让咱们夫人降为贵妾。” 第212章 一別两宽,各生欢喜 丫鬟口中的刘嬋,卿欢在万岁山的时候见过,知晓她对戚修凛有意,那时候她委婉地拒绝了皇后的意思。 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绕了回来。 她心里泛起了酸涩,一圈圈荡漾,压製得她胸口憋闷,待去慈念堂,隔了几步便看到戚修凛曲膝跪在戚夫人面前。 母子俩不知说了什么,戚夫人神情悵惘,却在和她对视的瞬间变了神色。 “你既对皇后的赐婚没有异议,那这件事就这么办,卿欢,你过来。”戚夫人朝她招手。 卿欢脚底灌了铅,四肢千斤重。 “婆母。” 戚修凛起身,缓缓坐在一边,执起茶杯啜饮,全程没有看她。 从前的恩爱,到如今的淡然,前后不过才两年多,人情幽冷至此,她只道人心易变。 “国公府毕竟是权势之家,你方才也听到了,这桩婚事便由你这个大夫人操持,务必要办的让刘家满意。”戚夫人如此说。 这帽子扣下来时,卿欢身心皆冷,脸上再无半丝情绪,“好,我知晓了。” 廊下灯影一晃。 她站在那等了会,见他出来,开门见山道,“你以后打算將潮儿放在何处?刘家大姑娘进门,必然会怀上自己的孩子,到时候,潮儿便不再是府上唯一的子嗣了。” 黑夜遮挡了她眼底的泪意。 她看著这个默然的男人,不再抱有別的期待,唯有潮儿不能让出世子之位。 谁知,他竟道,“皇后的意思,刘氏女的孩子以后会承袭世子之位。” 卿欢冷笑,上前定定看著他。 “你应了?” 他无声看著她,点点头。 卿欢喉中酸涩至极,不由后退两步,扶著身后的墙壁,耳中一阵蜂鸣,竟什么都听不到了。 天地间,只有他这薄情冷性的话在脑中迴荡。 “你……好得很,戚修凛,当初誓言全部不作数,我不与你爭辩,在淮扬你允过我,潮儿会是世子,未来你会好好扶持他,我才心甘情愿回来,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你的虚情假意。” 她痛极,怒极,再看他俊挺的脸,忍不住想狠狠的扇他一巴掌。 但她控制住,转身回了棲云院。 戚修凛看著她的背影,眼底晦暗,夹杂著缕缕伤痛,隨后折返回了慈念堂。 …… 忍让一时,不会换来和平,甚至以后等刘嬋进门会变本加厉。 且戚修凛如今,还打算將杏楼的芙蓉赎出来,她晚间实在睡不著,便自己去了后院,用锄头挖出了埋在树下的桂酿。 酒水绵柔,喝多了也会醉,醉了便会想起曾经种种。 初见的怯懦,侯府被他错认成嫡姐,肌肤相触,后来身份暴露,被他步步紧逼,诱著嫁进了国公府。 以为的心意相同最后也不过如此。 醉酒的卿欢不敢哭也不敢放纵情绪外露。 她蹣跚回了棲云院。 戚修凛驀的出现,挡住她的去路,看她满身酒气,声音愈发的冷,“刘家女还未进门你便深夜醉酒,做出这副样子,你若不情不愿,方才在慈念堂何必应的如此爽快,没得待刘嬋进门又要摆著冷脸。” 卿欢一愣,上前拉扯著他衣领,“你到底是谁?为何把我夫君弄成这样,你滚啊,让我的夫君回来。” 说著,泪珠便滚了下来。 那张被酒洇红的脸上除了痛苦就是无助,她揪著最后一棵稻草般撕扯他的衣裳。 “我一直都是国公府的国公爷。” 卿欢瞬间冷静下来,哑然失笑,“请爷给一句实话,会不会將我降为妾。” 他没说话。 也算是给了他答覆。 既如此,没什么好说的。 卿欢后退一步朝他行了个礼,“夜深了,妾不打搅国公爷了。” 说罢,她转身离开,走得决然无盼。 月底,景和宫就下了道赐婚的旨意,那旨意径直送到了戚家,闔府上下虽说早有准备却还是私下被惊到了。 现如今皇后都能隨意插手臣子的婚事了,那朝堂上呢…… 赵明熠在寿安宫请安时,看著祖母閒事不理的样子,忍不住道,“这后宫的事,您也不管管吗?皇后娘娘执意让刘嬋嫁给宗权,您就这么看著?” 孙太妃看著面前的棋盘出神。 心里早有了打算。 “宗权都不急,你急什么。” 赵明熠摇摇头,“不是我急,是我不想让他走错路,他跟徐二一路走来有多难,您也看到了,眼下有个刘嬋横插一脚,我看著就烦死她了。” 实在不行,大婚之日,他把刘嬋给掳走。 孙太妃將黑子摆好,恰好围困了白子,可白子要想脱身就得捨弃一子。 但捨弃又何尝不是成全。 昌惠帝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后来又呕了几次血,连太医也同皇后道,“娘娘要有心理准备,陛下已经回天乏术了。” 姜皇后面上哀慟实则內心窃喜。 她总算,等到了这一日,便遣走了太医,將早已准备好的皇旨取出来。 按大晋章程,帝王驾崩,死后便由太子继承大统。 为了万无一失,她诱哄著皇帝盖上璽印,如此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事,太子才是名正言顺的君王。 昌惠帝掀开沉重的眼皮,看到昔日端庄的皇后露出阴狠神色,不由一愣。 “宜芸……” 姜皇后冷眼看著他,“陛下,你还不知吧,你曾经最宠爱的柳妃跟她那个叛贼儿子,已经身死在江州,你这一生,所欢喜之人,无一善终。” 昌惠帝喉咙里发出咳咳的动静。 他握住了姜皇后的衣袖,“你这话,何意。” 拂开他的手,姜皇后嘆口气,坐在了榻边,那双眼里没有半点昔日情意。 “陛下还记得妾身那早死的阿姐吧,其实妾身那阿姐也不过是有故人的几分相似,我们所有人都不过是那人的替身,可惜那人到死都没有让陛下碰一片衣袖。” 姜皇后想起那个温婉端庄的女子,当真是绝色佳人。 只是红顏薄命。 也幸好她死了,所以姜皇后能稳坐眼下的位置。 昌惠帝怔怔的,忆起旧人,思绪空荡荡的,之后溷浊的泪水滚过憔悴的脸。 …… 赐婚的旨意下来后,卿欢表现得淡然,儘管罗氏竭力宽慰,兄长也说,侯府永远是她的归属,她也未曾表露出伤怀,反而让赵嬤嬤打开库房准备迎亲。 三书六礼,一样不差,走到最后一道流程,便是让戚修凛敲定聘礼单子。 卿欢还记得临出门时安抚著潮儿。 “娘亲,潮儿好久没有看到爹爹了,他为什么不来看潮儿,我听府里的下人说,是因为爹爹要娶新夫人了,以后新夫人也会有孩子,那时候爹爹就不会喜欢潮儿了。” 卿欢心痛如绞,轻轻地抱著孩子,眼眶里早已蓄满了泪水。 “不会,爹爹和娘亲永远疼爱潮儿。” 她背过身抹乾净泪水,换上笑容,让秋兰和瓶儿好好照顾孩子,这才披著披风大步离开。 再见到戚修凛,卿欢恍惚想起来,有好几日未曾看到他了。 细细薄雨下,他坐在城郊的亭子中,身侧是杏楼的芙蓉娘子,素手抚琴,衣袖翩躚。 远看,他们倒像是一对佳偶。 卿欢摒退了侍卫,独自擎伞,迈上台阶將那聘礼册子摆在他面前,“国公爷,劳你最后过目,妾便將这册子交给库房,按照仪制准备迎亲。” 戚修凛捏著酒杯,目光淡淡瞥过,“你做主就好。” 芙蓉指尖琴音戛然而止,“大人,妾先退下。” “不用,你继续。”戚修凛始终垂目。 卿欢起身,最后深深看他一眼,“夫君,待迎亲之后,妾有一事相求。” 他这才抬眼,眸光却落在她白嫩耳垂上的翠色耳璫。 “你说。”声音隱在淅沥雨声。 卿欢道,“能否,保住潮儿的世子之位?” 他唇角轻轻扯了下,竟是在笑,“皇后之命,你觉得我能轻易允你?” 至此,所有情意如裂帛,碎了就碎了。 卿欢没再多说,只福了福身,忍著喉咙里的哽咽,从衣袖里取出一封信轻轻地摆在了桌上,“那劳烦夫君到时签下这份和离书,放妾与潮儿离开,从此以后我们一別两宽各生欢喜。” 她也不等他回应,转身拾阶而下。 芙蓉怔怔不已,待人走了才问,“大人,夫人要与您和离?您……为何一句话不说。” 他捏紧了杯子,碎裂之后,割破掌心,血珠滚在衣袍间,沾湿了被掩藏起来的络子。 第213章 抗旨下狱 芙蓉看到他手受伤了,忙找了帕子要给他包扎。 戚修凛挥开她的手,让一直等在边上的铁衣给了她不少银钱。 “我已经帮你赎身,以后,天南海北,你自可隨意去留。”戚修凛起身,准备离开。 芙蓉顿了顿,跪下磕头,“多谢大人,奴婢无以为报,若大人有需要,芙蓉这段时间还会留在京都,大人尽可差人去杏巷寻芙蓉。” 她本就是低贱之人,兄长也的確是戚大人麾下的一名普通將领。 死后无以为继,她家中田產都被叔婶霸占,只能贱卖去了杏楼,遇到戚大人实在是意料之外。 她没有別的心思,包括那日大人让她故意做戏。 事后,那小公子刚走,大人就將她推开,还特意薰香驱散身上的异味,她就知晓,大人心底是容纳不了旁的女子。 戚修凛跟著卿欢的马车,一直等到她回府,才折身去了衙署。 李怀被特意请到了衙署里。 他安静等著吩咐。 “再过不久,我会与夫人和离,现下你將府上能变卖的田產全部售卖,还有铺面,全部转移到夫人名下,但帐面上不要显露出来。” 戚修凛说完,看向李怀。 李怀恍惚了下,径直跪下,“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若非到了万不得已,国公爷何至於让他变卖田產,还要转移铺面。 戚修凛只道,“你不需要知晓,只要记得,以后你唯一主子是夫人,你要听令於她,还有铁衣卫平,到时就隨著夫人一起离开。” 李怀犹记得上次听到这话,还是老国公託付他好好效忠世子,如今,他不免神伤。 安排妥当之后,戚修凛长舒口气。 他让铁衣磨墨。 铁衣绷著脸,低头,偷偷抹眼泪。 “行了,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戚修凛皱眉,內心涩然的无法控制,他提笔准备在和离书上签字。 却又变了心意,重铺纸张,挥毫如下: 盖说夫妻情缘,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幽怀合卺之欢,凡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结缘…… 戚修凛写了放妻书,写下名字,隨后覆住卿欢那份,交给了铁衣。 “拿去棲云院,看著夫人签字,然后去户部除籍。” 铁衣哽咽,“爷,您真的要这么做?” “休要多言,去吧。”戚修凛只知晓,他要做的事,不能牵扯卿欢母子。 铁衣咽下酸涩,拿了放妻书,闷头离开。 在廊下撞到了赵明熠。 “你手里什么东西?”赵明熠动作很快,直接拿走,看到放妻书几个字,顿时冒火。 他气得头大,衝进去將放妻书砸在桌上,“什么意思?你现在是软柿子啊,由著皇后拿捏,她让你娶刘嬋你就娶,她让你休妻了吗?” 戚修凛微笑,“没有。” “你还笑得出来啊,你心这么硬,知道这东西一旦送到户部除籍,徐二就跟你没有半分关係,以后她再嫁生子,你就哭吧。” 赵明熠目光灼灼。 戚修凛挥挥手,铁衣拿了放妻书就走。 拦都拦不住。 见状,赵明熠抓耳挠腮,完全不懂好友到底在干什么! “小郡王,若来日,戚家遇难,还请你照拂好我夫人。” 赵明熠愣了,“你什么意思戚家好端端的怎么会蒙难……宗权,你有事瞒著我,是皇后要对你做什么还是你要做对皇后做什么?” “很快,你便知晓了。” …… 淮扬的蔡芳沁收到了京都的来信,说请她去一趟京都。 她没耽搁,连夜收拾行囊,辞別了父亲,乘船,只用了七日便抵达京都。 却没料到,遇到了迎亲的队伍,而那队伍之前,马上的郎君,不是旁人,正是戚修凛。 蔡芳沁不敢相信,再三確认,的確就是他,便满心愤怒。 愤怒的又何止她一人。 文蔷也从翼州赶了过来,正在一处別院指著天骂个不停。 骂到口乾舌燥,灌了几口茶水喝,又接著道,“卿欢姐,你怎么不恼呢,这个负心汉,他前头装著多爱你,后面就要娶別的女人,还给你写了放妻书,把你跟潮儿赶了出去,给別的女人腾位置。” 简直猪狗不如。 可惜她那日提剑就要去教训戚修凛,被表兄给拦住了。 卿欢手指一顿,几日未曾休息好,眼底满是乌色。 那日雨后,铁衣便送来了和离书,她看都没看,便落了笔,之后,铁衣去了户部,前后不到一个时辰,户部就將她与戚家解除了夫妻关係。 如今的她,已是自由之身。 只是,她觉得恍惚,一切都像是一场梦,那份放妻书还压在她箱笼里。 “姐姐不怕,如今你有酒楼布庄,和离后,你便是这京都最有钱的娘子了,日后,你想再嫁便嫁,不嫁,我便认潮儿做儿子,以后潮儿咱们一起托举。” 文蔷拍著胸脯保证。 卿欢这才笑了笑,“可是小郡王也认了潮儿做义子,这可如何是好。” 说话间,赵嬤嬤慌张地推开小院的门,脸上是一片污血,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国公爷他,他抗旨了。” 抗旨? 卿欢愣住,忙將赵嬤嬤扶起来,“怎么回事?” 赵嬤嬤脸色青白,一副受到惊嚇的样子,“夫人还不知,眼下京都里大乱了,有人说刘家的大姑娘是孤寡克夫的命,她之前有过未婚夫,却早早地死了,其实是她买凶杀人,她不愿意嫁给那郎君,这件事在爷迎亲前一日知晓,今日爷的轿到了刘家大门外,当著眾人的面將这件事戳破了。” “刘大姑娘羞愤至极,在家中悬樑自尽,被救下来,如今刘家要让皇后娘娘做主,给一个说法。” 赵嬤嬤能逃出来,是因她恰好在后院,那些禁军,没注意到她。 “那国公府现下如何了?”卿欢声音颤抖,急切地看著她。 赵嬤嬤哽咽,“被皇后下旨,將老夫人和太夫人还有国公爷,全部押去大狱了。” 第214章 嘴硬心疼(后悔,但不承认) 这一消息如雷声滚过小院,惊住了眾人,文蔷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赵嬤嬤如实回答。 卿欢心里很乱,下意识就要出去,推开门,却看到门外的铁衣和卫平。 两人神色凝重,拱手异口同声道,“请夫人不要插手此事。” 再看不远处,还有几个侍卫,连李怀也在其中,这件事显然不是这么简单,仿佛被人织就了一张大网,將她紧紧地缠住,一时觉得呼吸不畅。 “我想知道,是戚修凛让你们来的吗?”她直接问道。 铁衣面有难色,“夫人,您別问这么多,只要顾好小世子就好。” 卿欢骨子里便是固执,她执意想弄清楚,就没有人能瞒得住。 “你们不说,我自有法子。”她往前走,目色凌厉,“让开!” 眾人匯成一堵墙,死死地堵住她的出路。 当此时,李怀上前,压低了声音,“好了,到了此时无须再瞒著夫人,便是爷交代过,夫人真就能被瞒一辈子?” 卫平低头,没说话。 铁衣別开脸,眼底红红的,男儿大丈夫,轻易不会红了眼。 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戚家的家生子,怎么可能会离开戚修凛。 待回了院內,李怀並未透露太多信息,只將匣子打开。 里面儘是些银票和铺面地契,只是上面的名头已从戚修凛转到了徐卿欢。 卿欢瞳孔微缩,磨得起身踉蹌行至臥房,打开箱笼,翻找出了放妻书。 其上种种与她之前书写无异,笔跡相似,只是最后却截然不同。 他在放妻书上明確说明戚家诸事,盖无大小,皆与她再无干係,生死不同时,且潮儿他是自愿放弃。 按例,她带不走潮儿,潮儿是戚家唯一的子嗣血脉,为何让她带走? 当时没想明白,现下就算铁衣不说,她也全然清楚了。 卿欢心乱如麻,將放妻书收好,起身要出去。 “卿欢姐,你別急,我马上让表兄去查清楚。”文蔷方才还指著天骂戚修凛,如今熄火了。 “没事,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秋兰,看护好小公子。”她看向铁衣和卫平,“你们隨我一起。” …… 杏楼。 外间如何变迁,都影响不了这里靡靡之音,卿欢覆著面纱,一进来便找到那妈妈,递给她不少银子。 “我要见芙蓉娘子,劳烦妈妈安排一下。” 妈妈瞧到这么多钱,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芙蓉如今被贵客赎了身,已经不出来见客了,我们左右不了她,当然若是她同意便可。” 芙蓉並未拒绝,在听说有位气质脱俗的娘子找来时,便猜到是谁。 她衣著整齐,不再浓妆艷抹,褪去脂粉的脸上清丽,看起来也不过是二八年华。 卿欢进门,看到她,揭下了面纱。 “我就是在此处等夫人的,还想著若是夫人不来,走之前也要去寻您。”芙蓉屈膝跪下,“芙蓉身份卑贱,幸得大人赎身,才能摆脱深潭,此恩无以为报,夫人有事儘管问。” 卿欢鼻腔微酸,將她扶起来,“你跟戚修凛……” “我跟大人什么都没有,那日一切都是做戏,大人在得知夫人也点了小倌儿时,连酒桌都掀了。”芙蓉嘆息一声。 她目中有不解,“但大人没有多说,只让芙蓉照著做,所以夫人,芙蓉也只能告诉您,大人洁身自好,那日连酒水都未曾多饮一口。” 得此,卿欢心中疑惑尽解。 她没有耽搁,离开杏楼之后,便去寻了兄长,恳请兄长能让她去大狱中瞧一瞧戚修凛。 徐知序见她眼眶通红,神情急切,宽慰的话压在舌下,“好,你儘管放心,狱中我有打点,他们无碍。” 若只是简单的抗旨,不会闹到下狱,徐知序知晓皇后只是藉机发难。 跟景和宫对阵,意味著什么? 徐知序拿自己的仕途做赌。 潮湿的甬道长得似乎没有尽头,两侧壁灯昏暗,即便是白日,这大牢里依旧昏沉,不少刑犯蔫蔫的靠在墙角,看到有人来便抬眼,接著又悻悻地低头。 走到尽头,卿欢脚步顿住,嘴唇张合,根本说不出话。 戚修凛端坐在墙角,一身囚服,髮鬢不似从前整洁,面颊和脖颈上带著伤痕,嘴角有撕裂,显然是被人用刑了。 “不是说,不会有人对他用刑吗?为何是这样?”卿欢控制不住情绪。 墙角的人,猛地睁开眼,黑漆漆的眸子落在她白皙含泪的脸上,似乎想起身,却又极力地控制情绪。 “你来干什么?我们既已和离,便没有再见的必要,以后山高水长,徐娘子便是再行婚配,也不必特特的来知会我。” 都到了这种时刻,他还说著违心话。 卿欢挥手,让狱卒打开了牢门,那狱卒也是听命行事,上头髮话要上刑,就算是徐大人也管不住。 更何况,原本是要挑断里头这位的琵琶骨,若不是大理寺来了人,眼下里头这位两根琵琶骨都已尽断了。 狱卒走远一些,时刻观望著甬道口。 卿欢进了牢內,將隨身带著的药粉取出来,“你闭嘴,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了,我们是和离了,但总归你还是潮儿的父亲,还有,借你吉言,眼下的確有人想提亲,也不在乎我是二嫁妇,待我与他婚后,想必过得顺风顺水也想不起来还有个你,到时,便是外人提起戚国公,只怕我还要想一想这是个谁。” 一番话,如利刃,扎进戚修凛的心窝里,他恍惚看著她。 乾裂的唇角张张合合,最终什么都没说。 走到这一步,是他预料之內,也是所有计划的一环,不能出错。 他垂眸,任由她扯开他衣襟,露出伤口,將药粉撒上去。 戚修凛嘶了一声。 卿欢冷眼看他,“疼,国公爷也要忍著,毕竟我们和离了,我自是不会心疼一个外男。” 戚修凛自食恶果,无话可说,只是贪恋的汲取著她身上的幽香和温暖,这牢狱中潮湿闷热,这对冬日也会冷床冷褥的人来说,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 但他是拥抱过软玉的,此刻看著她裙角,目光都透著不舍。 上好药,她起身,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戚修凛目送她,喉结剧烈滚动,缓缓吐出几个字,“盘盘。” 第215章 同进退共风雨 卿欢离开之后,回了別院,途中她反覆思索,琢磨这段时间他的反常之处,但因为不知他到底在密谋什么,只能不动声色。 稍作休憩,安顿好了赵嬤嬤,秋兰引著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过来。 她定睛一看,正是蔡芳沁。 “京都有人给我写信,说是让我来寻你,我以为是有什么大事,马不停蹄就赶了过来,却没想到,见著戚家的迎亲队伍,更没想到,戚大人竟然当著那么多人,揭露了刘家女买凶杀人的勾当。” 蔡芳沁是跟著队伍过去,亲眼所见。 现下想起那一幕还觉得震撼。 戚修凛扯下身上的喜服,显然是早有准备,里面穿著寻常的衣袍,目色幽冷的看著刘家眾人。 那些人都被惊呆了,反应过来后,根本来不及阻止,所有的丑事已经公之於眾。 卿欢心里灌满了酸涩,“他为了將我跟潮儿摘出去,可真是煞费苦心。” 但这所谓的用心,並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同进退共风雨。 …… 景和宫內。 太子看著高高在上的母后,他懦弱多年,从未敢在母后面前大声说话。 此刻,他被掣肘的呼吸困难,却还是质问出声,“为什么要抓宗权,他不就是抗旨没有娶刘嬋,但这件事,刘家欺瞒在前,还犯了人命,刘嬋才应该下狱。” 皇后笑他的天真无知,“你眼下该做的就是准备好登上大宝,而不是关心戚家,再过不久,你就要做这大晋的新帝。” “儿臣並不想做什么皇帝。”太子说完,看到母后脸色一震。 姜皇后脸色冷淡,“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你站在这个位置,有些事由不得你,来人,把太子带下去,著鸿臚寺卿好好教导他如何做一个君王。” 太子被迫离开。 姜皇后唤了禁军统领,那统领直接屈膝跪下,“娘娘,按照您的吩咐,已经控制了戚家所有人,但还是没有找到您要找的嬤嬤。” 那嬤嬤之前被藏在西山寺庙后的禪房。 后来无故消失不见,就连苏綺莹也被人带走。 姜皇后便猜到是戚修凛从中作梗,左右,她已经知晓,且有了最新的证据,只要那人鬆口。 戚家这次再无翻身之日。 然而千算万算,姜皇后总有失策,她前往那地牢时,看到被绑起来的中年男子。 一身伤痕,单薄的身躯仿佛破布般被拴在木桩上。 听到动静,他掀开黏著血的眼皮,嗤笑道,“什么风將皇后娘娘给吹来了?” 姜宜芸看著他狼狈的样子,“苏成河,你还不承认?本宫的耐心有限。” 苏成河吐出一口污血,“皇后这么说,那便意味著你拿戚家没办法,更意味著,你已经狗急跳墙,想要用我来对付宗权,那老夫便更不会让你如愿了。” 他眼底没有惧意,只有藐视。 姜宜芸皱眉,让人控制住他,防止他咬舌自尽。 “你若是承认,待来日本宫做了太后,便可保你一世荣华富贵,更不必去北境那等苦寒之地受罪,你的子孙后代,也会因你得福。”她拋出诱惑,企图用最后的砝码说服苏成河。 他无愧天地,更不会为了一己私慾出卖昔日挚友。 “皇后为何急著要除掉戚家,莫不是因为宗权触及了皇后的底线,譬如,二十多年前,禁军曾经在先太子的府上搜到勾结蛮族的证据?还是七年前,戚家军惨败白水崖?” 苏成河被关押之前,见过宗权。 宗权那孩子曾提醒他不要再找苏綺莹了,还准备安排人送他回北境,说京都不久之后就要变天。 那时候他没理解,现在想想,应该是因为多年前的旧事就要被捅出来了。 苏成河察觉了姜宜芸脸色大变,就知自己猜对了。 他嗓子里发出呵呵的声音。 姜宜芸闭上眼,再睁开后,从刑具架子上取下一枚匕首,一点点地插进了苏成河腹部。 “要想你女儿活著,苏大人,便好好配合本宫。”匕首抽出来,沾满了血,这张端庄的脸也早已变得狰狞。 苏成河咬牙,並不回应。 “看护好苏大人,苏大人何时想通了何时给他米水。” …… 话分两头,卿欢在別院,这一等,便到了天黑,院门被打开,进来一行人,皆是黑衣打扮,为首的便是萧凌。 他在门外低声道,“夫人,末將特来护送夫人暂时离开京都,在外头避一避风头。” 卿欢打开门,夜色下,她肃著一张脸,“谁给你的令,让你来护我离开。” 萧凌只道,“夫人只管隨著在下离开,您的母亲已经在城外等候。” 她一愣。 连母亲也要被送走,可见不久之后,的確是要乱了。 “戚夫人太夫人呢?”卿欢又问。 萧凌没瞒著,“已经被温大人送回了国公府,夫人不必担心。” 潮儿被秋兰抱了出来,两只眼睛迷瞪著,张嘴便唤,“娘亲……爹爹来找潮儿了吗?” 她心里一酸,頷首,“是啊,潮儿乖。” 知晓情势紧急,她没耽误大家的时间,便让秋兰和瓶儿简单收拾行囊,一行人隨著出去。 蔡芳沁早已换了衣裙,妆容加持,加上覆著面纱,乍一看竟与卿欢如同姊妹。 她也知晓那封信是戚修凛所写,目的就是让她在京都,扮作沈娘子,帮著打理商铺。 给人造成卿欢並未离京的假象。 “我有在,京都的生意你就放心。”蔡芳沁压低声音。 卿欢瞧她这身扮相,当即什么都明白了,她不走,就会成为绊脚石。 她頷首,“蔡娘子,多谢,保重。” 几人上了马车,从西门出了城,远远在官道上看到另外几辆马车。 卿欢与罗氏匯合之后,马车继续往前走,她心中始终不安,就这样走了吗? 京都发生的事情就此与她没有关係了。 婆母和太夫人,甚至戚家上下的那些丫鬟僕从…… 她做不到不闻不问,只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 “母亲,如今国公府遇到棘手的事,儘管我跟戚修凛已经和离,可有些事三两句说不清楚,我不能走,母亲带著潮儿离开,待京都事平,我会让人去將你们接回来。” 卿欢將熟睡的潮儿放在罗氏身边。 罗氏给潮儿盖上薄毯,温和看著她,只觉得她眼底的坚定从容,不容任何人劝说。 “好,欢儿,娘和潮儿等你,你万事小心。” 卿欢俯身,亲了亲潮儿肉乎乎的小脸,她掀开帘子看向铁衣,“你护送老夫人和小世子离开,卫平隨我去京都,余下的人,跟著一起走,休要多说,以后戚修凛要是敢罚你们便让他儘管来找我。” 她从铁衣身上取走弓弩系在身后,又將长刀別在了马鞍中,萧凌见她態度坚决,便想使用武力。 谁知卿欢的弓弩对准了他,“萧大人,当年你与嫡姐的事,可是害我不轻,这件事,我还没与你算帐,你要想我咬死不说出去,耽搁你跟你夫人的感情,那就闭嘴別说话。” 萧凌噎了下,脸色一红,抿著唇不敢开口。 他好不容易跟月瑶培养出感情,禁不起半点波澜。 铁衣,“……” 夫人还能这么威胁人,但他觉得,这样的夫人颇为英姿颯爽。 …… 卿欢策马,带著卫平赶回京都,直奔国公府,她也是来得巧,那府门外围著不少人,戚夫人和太夫人,被人“请”了出来。 房嬤嬤道,“皇后娘娘说了,有段时日没见到戚夫人了,这次是个误会,想著邀您二位去宫里坐坐。” 戚夫人冷笑,“是吗?那皇后可真是太客气了,看样子也容不得我们拒绝。” 太夫人拄著拐,拍了拍戚夫人的手背。 婆媳两人对视一眼,彼此不必说得太清楚,两人心中清楚,宫里是虎狼窝,踏进去便会成为皇后胁迫宗权的筹码。 但死有何惧。 婆媳俩准备上马车。 月光皎洁明亮,卿欢举起弓弩,二话不说,直接射出一箭,径直插入了房嬤嬤的髮髻上。 第216章 打翻一缸醋(下章剧情结束,开始对照书名) 准头很厉害,稍微往下偏移一分便钉在了房嬤嬤的后脑勺。 她嚇出了一身冷汗,回头去看,只见月光下,马背上的人逆著光,看不清面容。 弓弩却依旧对准她。 “今日谁敢带她们离开,便只能血溅当场了。” 女子的声音很冷,隱隱带著杀气,让人不寒而慄。 房嬤嬤还想让侍卫强来,却发现对方的人不在少数,这样硬碰硬,她们只会吃亏,当下便决定先走一步。 “夫人,让她们离开的话,回去稟告皇后只怕还会再来。” 卫平低声道。 卿欢扯了扯嘴角,“那便来,难不成景和宫还能当眾抢人。” 房嬤嬤不敢多留,仓皇地带著人离开。 戚夫人却已然看清了来人,只觉鼻腔一酸,对太夫人道,“是欢儿回来了。” 她如今懊悔从前种种,还担心没有机会挽救弥补,现下,便让人赶紧回去烧水准备饭食。 …… 膳堂里,太夫人眼皮一跳,目不转睛地看著面前的一对婆媳。 嗯,现下是晚间,日头没有从西边出来,但她这儿媳好似换了芯子。 戚夫人给卿欢夹菜,“你爱吃的,我这儿都记著呢,等宗权回来……”提起宗权,戚夫人眼底红了红,哽咽得未说得下去。 卿欢握著双箸的手一顿,“婆母放心,他不会有事。” “先吃饭,吃了饭你好好歇一晚,这府上你不能待著,得回去。”戚夫人说完,起身,不知忙了什么。 等饭后,才知她是亲自给潮儿缝製了几件秋衫和鞋履。 连同潮儿落在慈念堂的几件玩意儿一併装在了小箱里。 “府里的事,你別插手了,你跟宗权已经和离,你不需要蹚浑水。”戚夫人神色严肃。 卿欢心头一跳,“所以一开始,婆母便知晓他要与我和离,这些日子,他日日不来棲云院,也都是做戏,我与他夫妻数载,婆母也知晓我的性子,若走,今日便不会再回来。” 这话说得鏗鏘有力,也让戚夫人知晓,她的心意。 戚夫人嘆息道,“你又是何必。” 卿欢想多问,可戚夫人根本不说,只一味地让她离开,她便按下心思。 却没有想到,事情比她以为的还要棘手。 次日,城东便张贴了一张布告,说是戚家欺上瞒下,於二十七年前,用一个男婴替换了戚夫人生下的女婴。 若仅仅如此,倒不足以羈押戚修凛,而是当年的男婴,是戚老將军救下的敌国妇人之子。 一时间,掀起了轩然大波,京都城內沸反盈天。 而这布告之所以张贴得如此仓促,是那地牢里的苏成河濒死之际,想通了,为了前程便要亲自出堂指认戚家。 人群中,议论纷纷,但大多数百姓私下並不相信。 毕竟当年的老將军,为了边关百姓能吃上一口热饭,更是连自己的俸禄都拿去买粮食。 即便是救下一个孩子,也只能说明老將军心善。 戴著帷帽的女子,在那布告前站了半晌,隨后压低了帽檐转身离开。 她一路去了城中一处小院,刚进去便摘下兜帽。 “卿欢姐,你可算回来了,我跟你说,陛下恐怕就这几日了……”文蔷看著穿著普通的卿欢,捂著嘴,低声说道。 卿欢將兜帽放在石桌上,陛下大限將至,薨逝后,即便坐实了戚家的罪行,朝中的元老也不会轻易让皇后处置戚家。 所以只有在皇帝还未薨逝时,借著帝王之手,来震慑朝堂,狠狠地碾压戚家。 卿欢没说话,心里已是万分焦急,她起身,正要出门便看到赵明熠和温时玉。 这两人很少能一起出现,此刻,赵明熠更是急不可耐,想先进门,肩膀撞到了温时玉。 后者不与他计较。 赵明熠火急火燎,“徐二,布告你看到了吗?我这才知晓,宗权为何要与你和离……” 温时玉拧了下眉头,“和离?” “咋了,就算和离,也跟你没关係,你没半点机会,別想了。”赵明熠扭头看他,视线在他身上,上下扫视,忍不住嗤之以鼻。 都什么时候了,还打扮得光鲜亮丽,莫不是早就知晓徐二跟宗权和离,想来挖墙脚。 那可不行。 他走到徐二面前,“宗权是为了你和潮儿,他寧愿自己去死,也不想把你们牵扯进来。” 卿欢心中恍惚,却依旧打起精神。 “我想知晓,他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温时玉迈步进来,门外,是他带来的侍卫,加上卫平那几人,將小院护得瓷实。 “他以身涉险,作为棋子入局,所以你要做的就是据守后方,不要让他分心。” 卿欢想知晓,如何入局,是否有生命危险。 温时玉只是看著她,神色已然说明一切。 当下要紧的就是转移戚夫人和太夫人。 卿欢之前在江州,便曾经寻了个旦角假扮赵祈之,如今照样如法炮製,寻了两名身形体態相似之人,藉以妆容辅助,又在脸上画了脓疮皰疹,说是感染了疾病。 抓捕她们的衙差见著两人戴著帷帽,並不相信,上前掀开。 只见“戚夫人”脸上红红点点,脓疮还流出黄色的脓水。 把几个衙差噁心得差点吐出来。 这才勉强矇混过关。 …… 长安街前,囚车载著戚家眾人去殿前受审。 路两边围满了百姓。 戚修凛身形高大,那囚车窄小,他却依旧泰然如旧,英挺硬朗的面上毫无波澜,只是面上的伤口依旧。 几日未曾梳洗,下頜鬍渣清晰。 整个人说不出的落魄。 这样的戚修凛,莫说百姓未曾见过,就连卿欢,也觉得陌生,她淹没在人潮中,遥遥看著他挺拔的背脊。 不禁眼眶酸胀,到底没能忍住,泪水滚滚而下。 许是察觉了什么,戚修凛极力地侧首,精准地看到立在角落的卿欢。 她穿著素雅的衣裙,覆面纱,那双他无数次梦到的双眸噙著水光,面纱已然被打湿了。 他握紧了拳头,恨不能將她抱在怀里好好安抚。 “看什么,你如今可不再是曾经风光无限的戚国公了,只不过是个阶下囚。”押送的武將叫做刘懋(mao),曾与他有过节。 是在北境抵御戎狄时,这將领罔顾军令,为居功带將士涉险,上百人险些被戎狄射杀。 戚修凛领兵营救,回了营地便將此人军法处置,重打了三十军棍,降为了参將。 后来他走通关係成为都督府的经歷司。 刘懋逮著机会,想一雪前耻,竟然不顾还是在押送,当著这么多百姓的面,挥舞了鞭子,狠狠地抽在了囚车上。 鞭尾扫过戚修凛的面,擦出一道血痕。 卿欢怔住,下意识要衝出去,却被人拉住。 “你现在出去,救不了他,反而会激怒了刘懋。” 温时玉冲她摇摇头。 卿欢听著鞭子抽打声,还有假扮戚夫人的旦角,佯装出的痛哭声,顿时心如刀绞。 她一把抓住温时玉的袖口,“温大人,能不能……” 温时玉頷首,“放心,我来。” 远处,戚修凛皱眉,无视那刘懋疯狗一样的发泄,反而將目光落在了卿欢和温时玉身上。 他咬碎了牙,眼见著卿欢竟然去拉扯温时玉的衣袖,心中更是酸得仿佛倒下一缸醋。 第217章 满心相思化成水(正文预计明后两天完结) 刘懋如同得了特权,內心的恶被无限放大,讥笑谩骂,终惹怒了百姓。 有人拿了烂菜叶子砸在了刘懋的后背。 有一有二,更多人开始鸣不平。 “戚將军是好人,他是被诬陷的,我有亲人在北境,去岁的疫症,戚將军不顾个人安危,屡次冒险取药,才救了我亲人。” “不许你打戚將军!” “就是,戚家要是被惩治,那世上还有公正道义吗?” 刘懋一看,情势不对,忍下怒意,却是朝地上啐了口。 隨即恶狠狠地瞪著戚修凛,“將军,昔日仇怨,不是不报,这时机便来了,来日將军去菜市口斩首,末將亲自执刀,必定一刀给將军个痛快。” 戚修凛神色淡然,嗤笑,冷冷的瞥他一眼。 深嵌在血脉里的压制让刘懋头皮发麻,手里的鞭子差点掉在地上。 刘懋愤愤然,还想恶言恶语,一袭便装的温时玉出现在囚车前。 “刘经歷,陛下让你押送刑犯,你这是做什么,以权谋私?还是泄愤?耽搁了陛下亲自审讯,你头顶的这乌纱帽,只怕要就此摘下了。” 温时玉目光清冷。 “原来是温大人,下官不敢,只是途中这刑犯挑衅才略施惩戒……” 刘懋狡辩几句,见温时玉那神色,也不敢多耽搁,即刻让人快行马车。 其实此游街,纯粹是刘懋的个人私念。 就是为了报復戚修凛,没想到也因此看到,在百姓心中,戚家竟然有如此重的威望。 戚修凛朝温时玉頷首。 之后,囚车抵达城门。 有禁军在前,引著戚家一眾要犯前往乾清殿,为了保持公平公正,殿前有三司和大理寺诸官员。 昌惠帝也拖著病体出现在乾清殿的龙椅上。 姜皇后一副慈心端庄,以为胜券在握,让人將苏成河押上大殿时,满朝官员露出诧异。 这苏成河当年是国子监的祭酒,桃李满天下,眼下却一身落魄的出现,一时间猜疑纷纷。 戚修凛跪於殿內,背脊笔挺,侧目看了眼苏成河。 后者虔诚叩拜了昌惠帝,从怀中取出一封亲笔写下的状告信。 眾人屏息。 皇后轻笑,静等著將戚家按在耻辱柱上。 却没有料到苏成河一改在地牢中殷殷求生的姿態,砰砰砰地叩首。 他顶著面上污血,慨然道,“罪臣要状告当朝皇后!” 姜皇后怔了下,“苏成河,你与戚家勾结在先,用敌国將领之子换了关氏生下的女婴,证据確凿,陛下念你有悔过之心,才允你殿前为自己证明,你非但不感恩反而將脏水泼到本宫身上。” 戚修凛听了,轻笑一声,“娘娘何须紧张,不如听苏先生说完。” 皇后捏了捏手心,自然不会放纵苏成河胡言乱语,给禁军统领使了个眼色,那统领上前就要將苏成河拖下去。 便是此时,一直浑噩的昌惠帝,哑声开口,“朕,还活著,这乾清殿皇后还做不得主。” 姜皇后眼底颤了下,她让人给皇帝用的药能使人神思混乱,他早已耗尽了精血,如何还能清醒过来? 她不可置信看著昌惠帝,“陛下,你……” 皇帝掀开眼皮,儘管疲累,却眼底清明。 “这些日子,你在朕榻前所说的话,朕听得清清楚楚,宜芸,你僭越了。”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姜皇后企图独揽朝政,用太子来巩固大势,怎能想到,皇帝竟然一直都是清醒的。 她冷笑,扫视殿內眾人,目光定在了戚修凛身上。 但她高高在上多年,未嫁人前是姜家的嫡长女。 嫁人后,也是皇子府享受著独一份的宠爱,若不是后来者,她不会失了本心,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 苏成河解开衣袍,露出身上的伤口,鞭笞,刀痕,烙印,皆是在地牢中所受。 他详细说出地牢位置。 在昌惠帝的授意下,温时玉带著人前往地牢,果然看到牢內一应的刑具,甚至地上还有斑斑血跡。 证实了姜宜芸私下折辱朝中忠臣,企图胁迫对方污衊戚家。 而之后,那位老嬤嬤更是被带到了殿前,指认姜皇后,说出二十七年前,戚夫人的確诞下一个男婴,那男婴正是小国公爷。 姜皇后始终神色如常,她知晓,戚修凛故意入了局,做出一副伏法的样子就是想让她掉以轻心。 以为掌控了局势。 却不料,他早与皇帝暗中部署,想將她拉下神坛。 她不甘也不服,妄图做最后的挣扎,“陛下,这一切都是污衊,臣妾从未逼迫过苏祭酒,包括这个老嬤嬤口中的话,她是戚家的人,自然向著戚家说话。” 昌惠帝靠在龙椅上,粗喘口气,“宜芸,你过来。” 姜皇后心中一喜,甫一靠近,便被皇帝扬手挥了一巴掌。 將她重重地打倒在地。 她捂著脸,当著满朝百官,顏面无存,只余怔仲。 为妻三十多载,他从未动手。 “为何?”姜皇后佯出痛色。 昌惠帝將一应书信丟在她脸上,厉声斥责。 “你干的好事儿,你以太子名义,本想藉机让太子巩势,书信给梁王,想让梁王为你固势,却没有料到太子在出发前染了病,只能留在东宫,那些年,你用十三赚的银钱,养了梁王的私兵,你是何居心,还要朕明说?” 是以,戚老將军之死,与姜皇后有关。 诸官震撼,怪不得那梁王麾下二十万將士,兵器库早就比得上京都的军械库。 怪不得十三公主勾结沿海的贼匪,贪了那么多银钱,身为母亲的姜皇后如何不知。 还要做出一副仁义知廉耻的样子,实在可恨。 戚修凛下頜抽紧,目中带著恨意,“陛下,此次江州之行,太子近臣亦是在明知臣等並非叛贼的前提下,依然下了死令,要將江州的將领就地斩杀。”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授意於姜皇后。 而当卢世隱出现时,姜皇后更是面如土色,知,大势没了。 …… 戚修凛带著一身伤,从乾清殿离开时,已是月上中天。 姜宜芸已经被打入冷宫,等候审判。 天际云捲云舒,日头被遮住。 温时玉覷著他,“路都走不稳了,要我扶你一把?” 戚修凛冷然看著他,“不用。” “何必跟我客气,你我之间,早已不再是敌人,你在牢中听说被皇后的人上了刑,想必身子大不如前。” 温时玉微笑,言语间听得人颇为恼火。 戚修凛拧眉,愈发挺直背脊。 行至高墙之侧,看著远处歇山顶,这座被金玉堆砌的华丽宫廷,看似光鲜,实则內里早已腐烂到了底。 “你真以为这万事都是姜皇后所为。”温时玉低声询问。 戚修凛目色发沉,脸上罩著难以驱散的寒气,真相被揭穿,是真是假,已经无人在意,姜宜芸顶了这个罪,姜家手中的权势尽数被昌惠帝收回,这才是帝王最关心的。 “温大人,当心隔墙有耳,你我心知肚明就好。” 戚修凛往前走,双拳握紧,耳边又响起父亲曾经说过的话,帝王本就擅於弄权。 当年太子谋反,於城门外被诛杀,之后谁坐上了皇位,得势的便是谁。 从头到尾,姜宜芸都只是个幌子。 戚家没办法对抗朝堂,对抗昌惠帝,唯有竭尽全力保住身边人,才是最要紧的。 城门外,卫平和几个戚家家生子早已等候多时,见到主子安然出来,眾人撩袍,曲膝半跪。 “迎国公爷回府!” 戚修凛望了他们一眼,却是策马疾奔。 温时玉失笑,表示理解,若他与欢儿结为夫妻,只怕一时半刻也不愿意分开。 月上梢头,卿欢让人给戚夫人和太夫人送了水,便將她们换下的衣裳送出去,交给丫鬟去清洗。 她不由地看向空中悬的明月,一时无眠,便坐在院中欣赏。 院外有株杏树,树影沙沙,门扉被叩响。 她起身去开,便瞧到鬢角带著薄汗的戚修凛,他已换了衣袍,又是匆匆而来。 想必那件事已经解决,她长舒口气,一整日悬著的心落回了实处。 她想关门,戚修凛站著不动,还把手搭在了门缝里。 “大人別急,稍后我会让人通知您母亲和祖母,明日再將她们送回国公府。” 戚修凛呼吸一滯,目光锁在她脸上。 星河璀璨,月光似水,她只著了件素雅的白綾袖衫,青色襦裙,腰间玉带隨风浮摆。 衬得整个人裊娜纤瘦。 这些日子,她一定日夜煎熬,瘦得下巴都愈发的尖了。 他本就心疼,却不得不这么做,如今大事已成,全身而退,恨不能就此跪在她面前谢罪。 “大人,还不回?”卿欢也不看他,就盯著他卡在门缝的手。 戚修凛訕訕地收回手,期许的看著她,“盘盘……” “大人可莫要这么唤我,你是我什么人,还请自重,唤我徐娘子。” 她一脸清冷,眉眼更是冷得让他心悸。 戚修凛自知罪无可恕,也明白那段日子让她吃了苦,看她伤心,他心底也不好过。 “徐娘子,我这些时日在牢中吃睡不好,能否,为我备一些汤饭。” 卿欢瞥他一眼,戚修凛满心相思化成水,不动声色挤进去,只是衣袖擦过她,就已经要迸出火出来。 第218章 夺宠(上) 她什么態度,他都能接受,哪怕是打他骂他,唯独见不得她这么冷漠。 卿欢也不与他多说话,进了门,让李嬤嬤去备些饭食。 李嬤嬤是后来聘请,手脚麻利,心思灵慧,自然看出来国公爷看娘子那殷切的眼神,她带著丫鬟去了灶间,半个时辰便將饭菜送去膳堂。 戚修凛坐不住,只吃了几口便称是身上伤口痛。 嬤嬤去告知娘子,谁知娘子自去洗漱,“他若疼,便去找大夫,我又不是大夫,治不了。” 嘴上说著狠话,实际心里都不好受。 戚修凛听了回话,不再多言,默默地將饭菜吃了个乾净,还自发地將碗筷去洗好,这才离开了小院。 他在院外等了许久,天蒙蒙亮时才回了国公府。 赵明熠一夜没睡,靠在国公府垂厅的凳子上打盹,见他回来,揉了揉眼睛,声音沙哑地道: “怎么就你一个啊,徐二呢?你没把人接回来啊?”他还想著这误会一场,解开了,夫妻俩双双把家还,没想到一睁眼就看到好友脸罩挫败。 戚修凛心中酸涩,“是我骗了她,如今我与她和离,她怎会回来。” 当初是担心牵连她,为確保后顾无忧,將所有的铺面都移到她名下。 若日后,卿欢当真与他划清界限,他…… 赵明熠嘆口气,“宗权,你自求多福吧,徐二那脾气,极为较真,你任重道远,不过可千万別放弃啊,不然徐二就要是別人的夫人了。” 戚修凛敛眉,搬起石头打自己脚的滋味著实不好受。 …… 仲秋前,昌惠帝广发布告,给戚家正名,嘉赏戚修凛收復江州,大败夷国,並以祸乱宫廷谋害忠臣为由,將姜皇后打入冷宫,赐鴆酒。 太子被废,昌惠帝膝下竟无適龄的皇子挑大樑,便立了宋贵妃的小十七为储君。 小十七聪慧,只七岁便深得太傅所传,君子六艺样样略通。 从前朝堂皇子们你爭我斗,他便被宋贵妃教养的藏拙,从未在人前显山露水。 至於苏成河,官復原职,依旧选择去北境,只是这次,他带著苏綺莹离开。 月中时,城郊杨柳垂岸,远处碧水幽幽,苏綺莹被折磨数月,形容枯槁,不復从前的光鲜。 她並不想离开京都,可父亲执意带她走。 留下只会徒增宗权兄长的厌恶。 她心有不甘,毕竟眼下,兄长和徐卿欢已经和离,说不准,她留下还有一线机会。 戚夫人备了不少糕点吃食,另有些崭新的衣裙,和不少银票,往后每年,戚夫人都准备去北境看望他们,也算是,弥补綺莹这些年不在身边的亏欠。 送君千里,终有一別。 临了,苏成河与戚夫人单独话別,“夫人珍重。” 戚夫人满目愧疚,“这些年,委屈你了,若不是因为我,你早已娶妻生子,何至於孤家寡人,綺莹……” 尘封的往事,彼此心中清楚,苏成河道,“人各有志,我本就无意成婚,也幸而有綺莹,否则我这人生过得多没盼头,你且放心,我將她视作亲生女儿教养的,待去了北境,也会给她择一个良婿,必不会委屈她。” 紧接著,苏成河又道,“待过个七年八载,夫人再將那孩子接回来,也无人乱嚼舌根,毕竟她如今也是你的养女。” 戚夫人微笑。 风过,吹起岸边杨柳,戚修凛也与恩师道別。 戚修凛目送恩师。 眸光沉了沉。 他已然知晓姜皇后所说並非虚言,那日在寺庙见到了老嬤嬤,那嬤嬤便如实告诉他。 当年戚夫人诞下婴孩,揭开襁褓,是个女婴,而戚夫人不愿夫君纳妾,便早早地抱了个男婴。 男婴是逃难来京都的妇人怀中的孩子。 只那妇人浑身是伤,感染严重,没几日便死了。 而女婴交给了苏成河带走,这一养便是多年,莫说两人年岁差无几。 苏成河便故意將女婴养在外处,到了七八岁才接回身边,还对外虚报小了几岁。 但这个秘密,谁也不会往外说。 …… 卢世隱临走之前,又去了城郊给那座无名碑烧了纸,这次之后,他便远离京都,再不会回来。 先太子之事也重新审理,再过不久,清名流传天下,他活到这个份上,也算足以。 远处芳草萋萋,戚修凛立在树影中,待卢世隱行来,才问出心中疑惑。 “当初海岛之上,宋稟礼教养那些孩子,莫不是为了日后待孩童长大,考取功名,混入大晋朝堂来为他阿姐报仇。” 这也只是猜测。 卢世隱瞳孔一震,並未否认,“大人怎会知晓?他与他阿姐都是可怜孩子,他阿姐死得悽惨,是以心中仇恨难以消弭,又无大权,便只能用此等缓慢的法子,但幸好那些孩子被大人收养在了善堂,以后多加管束,想必不会出现偏差。” 日光拢在对面那人的身上,光影斑驳,卢世隱一时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旧人的影子。 他摇了摇头,笑自己的妄想,“如今先太子旧案重审,我相信,会有大白的一日,所以便不会在京都多留,剩下的日子,我会回到淮扬,去善堂继续教养那些孩子。” 话毕,他咳嗽几声,嘴角溢出几缕血跡。 他本该数月前就魂归此处,是戚少夫人救了他,日日用最好的汤药调理,才能苟活到如今。 剩下的日子,他要用这条残破的身躯,来报答少夫人。 戚修凛頷首,“戚某安排马车,护送先生离京,此一別,先生保重。” 卢世隱点点头,撑手作揖。 “大人,如今朝堂上是年幼的十七皇子为储君,怕是风波还会不断,这大晋的未来,还得仰仗戚大人。”他顿了顿,却是撩袍给戚修凛跪了下去。 戚修凛將他搀起。 清风之下,苍穹浓云翻卷,即便再乱,只要有戚家在,就不会让这大晋覆灭。 转眼间,便到了仲秋。 潮儿和罗氏回了京,如今卿欢也不去侯府,便在那购置的小院里,住得极为愜意。 庭院专门修葺过,亭子水榭,莲池假山,美不胜收。 便是戚修凛日日差人来送东西,她也原封不动地给退了回去。 那封放妻书,如今还在她箱笼里,户部也已经除籍。 她有何理由收外男的东西? 戚修凛却茶饭不思,连公务也提不上精神,夜间去小院外待著,白日去衙署,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这日,戚夫人在家中不慎摔了一跤,疼痛难忍时,便让人去给卿欢送了信。 卿欢知晓戚夫人有寒腿的病症,年纪大,骨头自然比不过年轻人,摔一跤便是大问题。 她没耽搁,带著自己开的药堂的大夫去了国公府。 戚夫人躺在竹榻上,哎哟不止,见到她,直抓住她的手,“欢儿,母亲这腿痛得不行,连路都走不了。” 卿欢让老大夫给戚夫人诊治,老大夫脸色一僵,就看到戚夫人给他不断地使眼色。 因著卿欢背对著大夫並未看到两人你来我往的神情。 她关切道,“怎么样?” 大夫摇头嘆息,“摔得厉害,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之前老夫人又有旧疾,这下恐怕要养上几个月才能好。” “这么严重?”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戚修凛大步而来,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安謐几息,他那目光里带著点点殷盼,眼底布满了红血丝,是思念到了极致才会有的神色。 她转首,避开他的目光。 戚修凛心中泛起了密密匝匝的痛楚。 “谁让你回来的,给我滚出去!”戚夫人冷了脸,瞪著戚修凛,还拿手边的杯盏去砸他。 卿欢一愣,倒没想到老夫人会对他这种態度。 戚修凛頷首,“我听说母亲摔到了腿,便回来看看,可有大碍?” 向来母慈子孝,这次戚夫人却无比生气,“我这身边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你把我的儿媳和孙子都赶走了,我是知晓你有苦衷,可这的確是你错了,日后你也不要来我面前尽孝了。” 说著,戚夫人拉住卿欢的手,“我就认欢儿当女儿,潮儿还是我孙儿。” 戚修凛垂首,竟然真的应了下来,他转身出去,却是默默站在院內,像个做错事受罚的孩子。 卿欢心中不忍,下一瞬,又琢磨过来。 这莫不是戚夫人做的苦肉计,想让她心软。 之后,卿欢帮著给戚夫人熬了汤药,见她喝净,这才起身离开。 他还站在那,纹丝不动,期期艾艾的目光掺杂著孤独落寞。 “我还未与你解释清楚,我去杏楼,什么都没做,与你的放妻书,也都是……”他声音沙哑。 卿欢还算淡然,“我知晓,你抗旨那日,我就去找了芙蓉,猜到你为何写放妻书,不过既然写了,户部也除籍,国公爷与我此后涇渭分明,没有干係,我也没有怨怪国公爷。” 他心头一沉,不相信她能如此坦然的忘记从前种种恩爱。 他有错,他认,就是在他心口捅上一刀都好。 “你说的是心中所想?”戚修凛此人,早些年是武將,在战场上杀伐狠厉,回了京都卸下戎装,变成了儒臣一般,但骨子里还是执拗。 他退一步,不逼迫她,只向著她露出最柔软脆弱的一面。 卿欢最见不得他这种神色,在心中一再劝自己,这遭要狠狠地治一治,不然以后他再遇到点事,擅作主张,也不与她商量。 “自然。”她道。 戚修凛听她如此坚定,胸腔酸涩,湿红的眼底流出黯然,“好。” 但卿欢走后,他拢在袖中的手收紧,沉甸甸的感情吞噬他最后的理智。 第219章 夺宠(中.求婚) 京都诸事已定,文蔷回了翼州,走之前给卿欢几句忠告:男人就像风箏线,握在手里,该松就松,该紧就紧,时不时地敲敲打打,让他们长长教训。 尤其是戚修凛这种男人,也不能一味地让他吃瘪,適当给点甜头。 文蔷这般说,卿欢知晓她本意是为她好。 马车前脚刚走,文蔷看著车內的赵明熠,“行了吧,按照你说的,给你好兄弟美言了几句,把我东西还给我。” 赵明熠拿手戳她脑袋,“臭丫头,让你说好话,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东西,还放风箏,你怎么不把你家那个拴上线放到天上去。” 他没收了文蔷一匣子的书册,还嚇唬她要把这东西全部送给魏珩舟。 文蔷围著院子追了好久都没有抢回来。 为保住她最后的顏面,她只能说违心话。 “放不起来,他最近吃不少。”文蔷胡说八道。 赵明熠气的心口疼,哀嘆:他没辙了,只能让宗权自己努力。 …… 中秋这日,小院里瓜果盈盆,桌案上摆著祀月的一应东西,潮儿怀里抱著个大红的果子,他肉嘟嘟的手指了指桌上的酒水。 “我要喝这个。”罗氏笑著制止,“这是酒,小孩子不能喝。” 潮儿眼珠骨碌碌转了转,小身子一扭,直接走了,却不是去寻娘亲,而是摸到了门口,伸手够栓子,好不容易把栓子打开。 外头的铁衣听到动静,回头看了眼。 “小世子,你出来做什么啊。”铁衣压低了声音。 潮儿神神秘秘,“爹爹要来吗?我看到娘亲给爹爹酿的酒了。” 小孩子天真,以为看到酒便是父亲要来。 他满心欢喜。 铁衣心头大喜,“小世子想看到国公爷吗?” 潮儿点头,將大红果子递给铁衣,“你去把爹爹喊来,这个就是谢礼。” 他年岁虽小,可也知晓有求於人便要送对方最好的东西,他喜欢吃这红果,便认为是最好的。 话毕,铁衣同身边的侍卫递了个眼色,侍卫也是绷不住满脸笑容,转身消失在长巷里。 巷子尽头,戚修凛身边堆砌了不少礼物,却是不敢往前走。 原以为又要等候一夜,没想到侍卫前来通传,“爷,小世子说夫人给您备了酒,说要见您。” 戚修凛怔住,以为听岔了,待侍卫重复,才忍著狂喜,让人拎著大大小小的礼物去了庭院。 只是近乡情怯,他未得到卿欢的允许,依旧止步不前。 庭院里长案上摆满了东西,罗氏正点了香烛,诧异地看著他,“国公爷,既来了,便正好一道祀月吧。” 这是京都每家每户的习俗,便是之前在儋州,罗氏也会与欢儿一道祀月,祈求日子圆圆满满。 庭院悬了不少灯笼。 照的院內亮敞如白日。 潮儿眨巴著大眼睛,甜甜地唤了声,“爹爹。”小身子就朝他扑过去。 戚修凛接在怀里,抱起来,將他举了个高。 小孩儿都喜欢与父亲这般亲昵,咯咯笑个不停。 父子俩眉眼极为相似,一大一小,脸贴著脸,他听著潮儿诉说想念,一颗心梅子似的都浸透了酸胀。 戚修凛亲了亲小孩儿肉嘟嘟的脸蛋,抬眸就看到手里提著薰香的卿欢。 她没打算让他进门,但潮儿总归想念父亲,她不忍见孩子失落。 “一起吧。” 戚修凛心头潮热,將潮儿放下来,顺势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手背蹭著她细腻的肌肤,这月余来他莫说挨著她,连多看一眼都是奢求。 卿欢不动声色的带著潮儿去净手。 他今晚极为勤快,祀月之后,收拾桌案,目光便又落在她纤瘦单薄的身影上。 一袭莲青襦裙,香云纱的外衫,风吹过,能嗅到她发间的香气。 他喉结滚了滚,將热烫的感情控制住。 席间,他也是厚著脸皮留下来,怀里揽著潮儿,给他挟了个鸡腿。 潮儿吃的手上都是油,卿欢看得皱眉,素来教他的规矩,在他父亲面前就全敞开了怀的忘了。 她拿了帕子给潮儿擦拭手指,俯过来时,髮丝落在身前,擦过戚修凛的肩膀。 他视线黏糊追逐,偏偏卿欢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席间有酒,他菜用的少,酒却没少喝。 不知不觉有了醉意。 但他强打著精神,陪著潮儿玩闹了许久,待孩子有了睡意,將他抱去了里间。 “行了,国公爷也该回去了,老夫人和太夫人还在府上等你。” 卿欢拿走他手里的团扇,坐在榻边,给潮儿扇风。 他不走,杵在原地,醉意上头,便自发地找了个凳子坐下。 半晌没听到动静,卿欢起身出来,看到他坐在那闭目,两颊淡红,呼吸微急。 她本想让秋兰去送点醒酒汤,行过他身边,戚修凛手指动了动,扯出她袖摆。 “对不起。是我错了。”他掀开眼皮,瀲灩的波光从深邃瞳孔里溢出。 他今日特意沐浴,给衣袍薰香,整冠发,素日俊挺的眉眼多了几丝脆弱。 隱隱还能瞧到风流姿態。 透著一股子魅惑人心的味道。 卿欢差点被勾住,“国公爷何错之有,你都是为我与潮儿好,便是和离也不需要与我商议。” 他又扯了扯衣袖,將她往身前拉。 “我大错特错,以为是为你好,实际不顾你的想法,强加於你,害你伤怀,让你担心。” “我戚宗权自詡聪明,实则最是愚笨。” 这些日子煎熬的岂止他一人。 卿欢更不好受。 此刻他仰著脸,用那双发红的眼望著她,“若以后我再独断专行,便叫我马革裹尸……” 她嚇一跳,立即拿手堵住他的唇。 “你胡说八道什么。” 戚修凛见有转机,愈发得寸进尺,痴缠搂抱都是后话,说了千万言语,都是希望她跟潮儿能平安顺遂。 “我甚至想好,若不能扳倒皇后,便让人送你跟潮儿远离京都,远渡去海外,再不踏足大晋国土。” 卿欢看著他那神情,再硬的心肠也软了,只是还撑著没让他看出端倪。 戚修凛却早已摸清她的心思,哑声问,“你还要罚我多久?多久都行,只是別不让我见你。” “我不让你见,你不是照样来了。” 他仰著面,“那我可以在这里喝一碗解酒汤吗?” 一碗汤,算不得什么。 她应了。 但喝了汤,他又问,“我可以在这里过一夜吗?你放心,没有你的允许,我绝不会越矩。” 既不会越矩,他又醉得走不稳,她没为难他。 只是待月上中天,小院寂静,卿欢回了臥房。 戚修凛缓缓睁开眼。 他睡在隔壁房间,即便隔著墙,也能听到动静,下榻时,手使不上力气,便跌倒在地上,打翻了桌案上汤碗。 哗啦啦的动静,將卿欢惊醒,幸好潮儿睡得熟。 她忙披衣起身,素日警觉的秋兰和瓶儿不见身影,隱隱能听到耳房里传来男人低低的呼吸。 推门而入,她绕去了屏风后,便看到他靠在榻边,衣衫半敞,胸口的伤痕道道醒目。 “你……” 她知晓他在狱中受刑,却没料到这些日子还未恢復,狰狞的伤痕划过胸口。 戚修凛睁开眼,笑了笑,“无事,只是几道鞭痕。” 她目中有怒,有忧,疼惜,来不及遮掩,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想將他扶起来。 指尖触碰到他手臂的瞬间,他就控制不住箍著她的腰肢,把她按坐在怀里。 “我就知你是担心我的。” 她挣扎不开,拿手掐他的手臂,奈何他肌肉硬,掐不动,反倒招来他几声轻笑。 “你鬆开,就知你使了苦肉计,你下次把自己摔得头破血流我也不会来了。” 听她说这话,他笑得更畅快,低头,廝磨她细腻脖颈,骨子里的渴求剎那烧起来,接著就是温柔的吮吻。 她向来抵挡不了,没多久就筋骨酥软,眼角潮红,浑身颤抖地被他紧紧裹在怀里。 “徐卿欢,你我同床数载,一朝和离,並非我本意,如今我戚宗权要迎你入门,此后漫漫长路,我生死都隨你去,你愿吗?” 第220章 尾声(合卺酒,美梦成) 卿欢耳膜震动,听到这话,不由得发了怔,此时此刻,她所要的也唯有这句生死与共的话。 一想起数日前的委屈,她眼眶发涩,怨不得他,便只能拿他的肩膀撒气。 低头便咬了口。 “莫咬这里。”他贴心地捲起袖摆,递给他一截手腕,但他手臂上还有不少伤痕。 看得她心头酸涩难受。 原本是要咬的,却变成了轻触,羽毛似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震,接著狂喜地望著她。 “你应我一声好不好?” 卿欢哽著声音,狠不下心拒绝,半晌垂下眼瞼点了点头。 心愿既成,戚修凛再难控制心底的情意,半搂半压地与她耳鬢廝磨。 他这身子旷了许久,从翼州回来到现在,为了做戏满打满算也有两月余。 如今挨著绵软娇躯,嗅著她身上幽幽香气,止不住地想与她亲近几分。 戚修凛大手挥开帐子,托著她翻上了床榻,从她眉眼吻到脖颈,正待扯开她衣襟…… 卿欢酡红著脸,“眼下你又不是我的谁,不许碰我。” 他咽了咽喉结,倒是顺从地点头。 “盘盘说的是,那等婚后,婚后再与你行敦伦。”但眼下,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让她环抱住自己。 卿欢被他箍的整个人几乎是趴在他身上,却无可奈何,两人密不透风相贴。 两颗心也紧紧相依。 …… 景和十七年,十一月初七,国公府戚修凛大婚。 这次婚仪比上回迎娶侧夫人还要隆重。 三书六礼走了半月,十一月二十二,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前往侯府。 承安侯哪里能想到,活一辈子还能见到女儿二嫁,嫁的还是同一人。 围观的百姓更是嘆为观止。 大晋至今为止还未见过这种婚嫁,国公爷与夫人和离,如今又重新把人娶进门,给了两次聘礼,抬数更是多到惊人。 再看那大红的车輦上,竟然还有个乳臭未乾的小娃娃。 潮儿衣冠整洁,戴如意云纹金银项圈,挪动间脖颈的生肖吊坠发出清脆的响动。 他坐在母亲身边,自是看什么都好奇,扒著母亲膝盖,摸了摸嫁衣上面的金线。 “娘亲,我听舅舅说,上次送娘亲出嫁,便是舅舅亲自背您出府,娘亲上次嫁了谁?也是爹爹吗?” 卿欢点头,头上冠珠轻晃。 潮儿嘆口气,“那娘亲上次为何不带我?” 她忍不住失笑。 为何,还不是那时节你这小娃还未来娘亲身边,那时,她也不知能否在国公府安稳度日,甚至想著,若他想纳妾,她许是会主动帮著张罗。 一时陷入过去思绪,竟不知何时车輦到了国公府门外。 门外铺著红毯,潮儿被嬤嬤抱下去,隨著眾人喜滋滋拍掌。 宾客座无虚席,围观亦有无数百姓,於喧闹之下,她隔著纱帘,看到朝车輦走来的英武男人。 红袍礼帽,眉眼含笑,一如当年初见那般俊美模样。 走完所有的流程,她被送到熟悉的喜房之內,棲云院早已重新修葺,比之前拓宽两个院子。 恍惚中,她听到门扉被打开的声音,戚修凛滴酒未沾,赵明熠几人皆知晓他这一遭来之不易,很有眼力见地挡住了敬酒的宾客。 他倒是遵循礼制,再繁琐也不嫌冗杂。 直到饮了合卺酒,才眉目含笑地一直望著她。 解除了一切枷锁后,戚修凛拥著她,坐在窗边的竹榻上,看外面月朗星明。 她饮了几杯,略有些薄醉,靠在他宽厚胸前,想起从前种种。 “我刚入京都,来了国公府,那晚也是这样,月亮很大,地上都铺著一层霜似的光,但心里很怕。” 戚修凛问,“怕我?” 想来也是,她一个小女子到了京都,还被曹氏那样的人逼迫,又被他如此不怜香惜玉地对待。 卿欢转过身,双臂搭在他肩上,躋在他双腿间。 “那晚,我见著你,觉得你极为凶狠,但你这张脸,却很是俊俏。”新婚夜,她自然不想浪费时间,指尖顺著他鼻骨往下。 戚修凛呼吸一紧,没动作,由著她放肆。 “那晚是我不好,所以今晚,你儘管罚我。” 他甘之如飴。 与其说是罚他,不如说是赏赐,是馈赠。 卿欢笑笑,俯凑在他耳边,低语,“抱我去榻上。” 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文蔷县主相处久了,她所学甚多,外间的热闹与他们无干係。 喜烛静静燃烧。 摇曳烛光的映照下,帐子里交叠的身影如梦如幻。 院外,瓶儿擎灯,看著秋兰护著小世子,指著夜空中的银河。 “那是北斗星,像个小勺子,那是牵牛星,古书有记,七夕夜,天河之东有织女,天帝之子,嫁河西牵牛郎君。” 秋兰跟著二姑娘,也看了不少书。 潮儿双手托腮,葡萄似的大眼睛盛满星光,“兰姑姑,那牵牛郎是不是像爹爹一样威武?” 才能娶到天上的仙女。 秋兰和瓶儿对视一眼,两人笑了笑。 而喜房內,是戚修凛一声哑过一声的低低呼唤。 满是怜惜疼爱,让人心潮澎湃。 卿欢汲汲营营数年,从最初只想跟母亲好好活著,到最后遇到一人,与他纠缠数载。 今日所得,也不枉她来时走得那般辛苦。 【正文完】 第221章 番外一 卿卿意.上(宗权*欢欢) 景和二十一年三月,春寒料峭。 乾清殿暖阁里,传来阵阵咳嗽声,伴隨著低声压抑的啼哭,大晋的这位皇帝寿命走到了尽头。 昌惠帝让所有人退出去,唯独留下了戚修凛。 看著眼前眉眼冷峻的二郎,他眼底溷浊,哑声问道,“宗权,你怨恨过朕吗?” 戚修凛跪在榻前,“臣与陛下,何来的恨?” 岂止是恨,无奈於君臣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戚修凛自然知晓依照姜皇后的能力,哪里就能撼动梁王。 功高盖主歷来便有。 他父亲祖父不过是积攒了百姓的爱戴,便不得高位者的容忍。 他垂下眼,遮住眼底锋芒。 年迈的皇帝容色枯槁,望著明黄的帐顶,“可朕日日都梦到你父亲,想起那年,朕在外贪玩,掉入水里,他不顾寒冬腊月跳进湖中將朕救了上来,自己却被划伤了后背,还不让朕去看他。” 或许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皇帝想著想著,便露出了微笑,“你父亲自小身体就强健,但那次却病了整整半个月。” 戚修凛抿唇,不禁动容,也想起了父亲,那样伟岸健壮的將军,最后关头依旧选择捨命维护將他背叛的好友。 龙榻上的人走到生命之末,遥想当年,心中生出悔恨,身在帝王家铸就了他多疑的本性。 可惜他明明拥有过最诚挚的友谊,还是被他亲手打破。 “宗权,待朕去后,你便是大晋的摄政王,辅佐我儿治理这万里江山,朕……放心將大晋交给你。” 昌惠帝年愈五十,此刻泪水滚下来,他这辈子做过两件错事。 害死胞兄,害死挚友。 死后若是见到他们,他们会原谅他吗? 应当不会,因他这般的恶人,是要去无间地狱受烈火烹身之苦。 景和二十一年三月初五,宫廷內哀钟敲响,上达天听。 皇城內禁止喧囂娱乐,嫁娶等,百官於午门外跪地痛哭,钟声结束之后,王全宣读遗詔,由十七皇子继承帝位,戚修凛辅助皇子摄政。 至此,国丧开启。 …… 整整忙了半月有余,戚修凛才得以回了府上,先是去了慈念堂,戚夫人直接催他去棲云院。 “你都许久没回家了,赶紧去看看欢儿,她这些日子也是忙著府上的事,我年纪大了帮不上什么忙,瞧著她辛苦,只能让下人多燉了些补品。” 戚修凛自然归心似箭,没耽搁,直接去了棲云院。 戚濛自三岁开蒙,如今进步迅速,寻常的书册已经不能满足他,他渴求知识,百科之书更是从义父那搜罗来不少。 房內,戚濛灯下练字,抬头便看到了父亲。 边上的躺椅上,卿欢靠在那,身上盖著毯子,似睡著了。 戚濛嘘了一声,躡手躡脚地走过来,“娘亲白日太累,已经睡了会,爹你声音小点儿。” 父子俩出了门,在廊下说了会话,戚濛道,“我听说,爹以后就是摄政王了,那岂不是要治理一整个国家,那你是不是要宿在宫中了?” 戚修凛揉了揉他脑袋,这孩子五岁多,便快到他胸口,身板也结实。 “不会,你娘在哪里,爹爹就在哪里。” 戚濛笑了笑,然后捂著嘴,“儿子欠妥,如今国丧,不该如此。” “无事,在自家,外人谁能约束你,天色晚了,早些去歇著。” 戚修凛万分疼爱这个孩子,抬他的手看了看指头,练字练得磨出了薄薄的茧子。 “学业上不用急於一时,你才多大,笔桿子都被你练废了几只。” 戚濛挠挠头,“我要像爹一样,才学多识。” 这世上他要学的东西如汪洋大海,永无止境,所以才觉得要每日多看些书,练些字。 戚濛得了父亲的夸讚,喜滋滋地回了自己的臥房。 …… 戚修凛转身,自除了外袍,净手净脸才靠近榻上的软娇,她睡得两颊微红,粉嫩的唇微微张开。 他看得心里一热,凑过去捋了她颊边的碎发,指腹蹭了蹭她白皙耳垂。 卿欢被这酥麻给弄醒。 她含糊道,“你何时回来的?”便要起身。 却被他按住了肩膀。 戚修凛给她揉捏的手臂肩头,力道不轻不重,“没多大会,你再睡,我给你捏捏。” 他半月都没见到她,心里想得厉害,非要找点事做才能缓解一下情绪。 卿欢正累著,也知晓他在宫里辛苦,但此刻困得睁不开眼,索性继续躺著。 这三年来,京都的酒楼生意越做越好,开了分店,淮扬的布庄成衣店更是盛名远传,她派了人去往西域,走过那条古人走过的路,將绸缎布匹远销异国。 所赚取的银钱资助不少贫家孩童上学,还有些年轻的娘子。 若是被夫家欺负无处可去,她甚至主动出钱出力也要帮那娘子去户部与夫君和离,之后便在她的店里谋个活计。 她这沈娘子的威名,甚至渐渐大过了戚修凛。 坊间提起沈娘子,无不交口称讚。 “这个力道如何?”戚修凛见她困得睁不开眼,不忍心闹她,尤其是国丧期间,夫妻不可同房。 卿欢点头,“夫君这手艺愈发的好了。” 戚修凛笑了笑,手便抚到她面颊脖颈,轻轻地揉著。 “再过些时日,我要去趟淮扬。”卿欢睁开眼,看向他。 戚修凛皱眉,他摄政,走不脱,她去了淮扬只怕一时半会回不来。 “要多久?”他心里不捨得。 卿欢道,“时日要久一些,约莫两个月。” 戚修凛心沉下去,抿著唇,不说话,便將她抱著去了里间。 卿欢嚇一跳,踢腾著双腿,挣扎著要下地,“不要乱来,被外人知晓你还这样,是触了天威,戚修凛,戚宗权,不许脱我衣裳!” 尾音都未说完便被人吞咽下去。 许久,卿欢面颊如染了胭脂,緋红一片,看他意犹未尽,拆解自己的衣袍,只穿著单衣,健硕的胸膛沁著细汗,隱隱透著强势。 “你別出声儿,没人知晓。”戚修凛埋首过去,伺候她一番,才抱著她去了湢室。 水滚过她白皙圆润的肩膀,青丝铺在水面,盪到他胸前。 戚修凛喉头渴得很,方才那一遭,彼此都没尽兴,他便继续,將池水折腾得涟漪四起。 燥意来得势猛。 卿欢捂著唇,儘量不出声,只还是从指缝溢出。 她忿忿地瞪著他,换来一声轻笑。 “你要去淮扬,这么久见不到,也不许我放肆一回。”说著,他把人抱著放在了光滑的池边。 湢室有茶水果点,此刻,谁也未有半分心思食用,只想著贪图一时欢愉。 五月中,卿欢便动身前往淮扬,去码头乘船时,却在堤岸上看到一抹青衫,絛带飘曳,过往的女子无不侧目去看。 郎君的確俊俏,却神色清冷,几年沉淀,他依旧意气风发。 许是察觉身后的目光,男子回头,朝著卿欢微微一笑。 “许久不见了。” 卿欢微笑,“温大人,川蜀那边现下如何了?” 三年来,温时玉走遍大晋,彻查冤案,还百姓清明,据说前阵子去了江州,走时江州百姓沿途相送,感念他不辞辛苦为无权无势的百姓翻案。 “摄政王居功甚伟,若不是当年他与夷国签下休战书,如今江州百姓还会时不时的受到夷国滋扰。” 两人上了船。 秋兰和铁衣隨行,铁衣不错眼地盯著温时玉。 “你眼珠子都黏在温大人身上了,你喜欢温大人吗?”秋兰打趣。 她胆子也愈发大了,说话没什么忌讳,就是知晓铁衣骨子隨和。 铁衣皱眉,“胡说,我怎会喜欢他。” 就是担心爷知晓了同船还有个温时玉,只怕要从皇城追过来了。 第222章 番外一卿卿意.中(不忘醋一口) 卿欢这次去淮扬仍旧是以沈瓷的身份,戴帷帽遮住面容,商船行了五日抵达淮扬,下船之后就和温时玉分道扬鑣。 一到商会,就看到几位老板愁云满面。 “蔡娘子,发生了何事,你在信上也没有说清楚。”卿欢见到蔡芳沁,低声询问。 她这来淮扬,除了要看看布庄,还要与商会其余人再擬定几条新规,毕竟新帝继位之后,政策有了变化。 “没什么,前段时间是会试,放榜的时候,这几位老板家中子並未如愿考上贡士,许是心里难受。”蔡芳沁也无奈,这种事,万人爭著过那一道门槛,过不去便只能三年后继续。 虽说残酷了些,可朝廷选拔人才就要严苛。 在会试面前,便是贫苦百姓家的孩子也能跨越阶层。 卿欢頷首,坐下后,与诸位商议新规,如今淮扬在朝廷重点监察之下,往来客商是从前数倍,兼之有异域外海商贾,生意便越做越大。 几人正在谈话,铺面的伙计过来,“老板,有人,有个乌鄯大客商要买下咱们铺子里所有的衣料香粉,还要见见老板说要签订合作协议。” 乌鄯是个外海小国,人虽不多,但极其富有,且只要他们看上的出手极其阔绰。 蔡芳沁頷首,隨后看向卿欢,“你与我一同,还是要先回去稍作休息?” 她並不累,便先去別院换了套衣裙,依旧面纱覆脸,与蔡芳沁一道去见了那商贾。 酒楼被包下,连著走廊都站著几位异域女子,俱是头戴著圆顶或尖顶毡帽,帽上饰以羽毛贝壳,长发编成几条麻辫垂在身前,身上是飘逸的长裙。 卿欢不去评判別人的喜好,蔡芳沁与她一般,两人对视一眼便由著侍女引她们进门。 屋內香气浓郁,卿欢忍不住咳嗽一声。 珠帘后正在抚琴的男子戛然而止,撩了帘子出来,以布巾包头,长袍窄袖,皮革腰带上悬掛著匕首玉石,脚蹬皮靴。 五官倒是深邃硬朗,尤其一双眼,是湛蓝色。 男子看到她们,微微挑眉,“没想到中原有这么多女子为商铺老板。” 这语气透著几分看轻。 蔡芳沁皱眉,她也不喜跟瞧不起女子的男子做生意,但开门就是为了营计。 卿欢微笑,窗外清风一吹,细纱水波似的晃荡,“无人规定做生意只许男子,女子行於世间,只要机会平等,亦能走出一条宽敞的通衢大道。” 幸好戚修凛辅佐摄政之后,开了律法,保护商铺女子,举凡有故意滋事者,一律重判。 短短三年,大晋由从前看轻女子,渐渐转了观念。 男子愣住,上下打量卿欢,目中透著讚许,隨后朝她们作揖,“在下罗布,是乌鄯来的商人,二位老板请坐。” 连语气都客气不少。 罗布经营的是家族生意,他那国家鲜少有这般鲜艷的布匹,之前也有人贩卖,但价格昂贵,普通人根本买不起。 他打听了途径,特意带人来最繁华的淮扬,尤其是这边有个沈娘子,那设计出来的衣袍款式多样精致,深得他心。 罗布开门见山,“若是能合作,以后每年会额外给予沈娘子五万两的分红。” 这还是除去基本营收。 卿欢难免心动,但还要细细地考察罗布的身份,她在桌下点了点蔡芳沁的腿,那意思就是稍微缓一缓。 生意是做不完的,选择好的合作伙伴更重要。 蔡芳沁顺著她的话,表明要先考虑。 “好,那在下就等两位老板的消息。”罗布已然看到桌下的小动作,勾唇一笑,觉得这沈娘子极为有趣。 等人走后,罗布的两个婢女进去,给他捏肩倒茶。 “想法子,看一看那位沈娘子的真容。”他好美人,看到身段窈窕的便想知晓对方长相,无他,只不过心中好奇。 婢女点头。 那厢的卿欢出了门,与蔡芳沁分道扬鑣,便买了不少吃的以及孩童的衣物,去了善堂。 这些孩子大多与潮儿差不多。 去岁,卢先生病逝,后来便由他的学生帮著继续教导孩子。 送了东西,卿欢离开善堂,途中看到了蔡明珠,多年没见,明珠见到卿欢差点哭出来。 “沈姐姐,这些年我一直想去京都,可后来成了婚,又有了孩子,便哪里都去不了,但幸好,你可算来淮扬了。”明珠盘著妇人髮髻,可行为举止还像个未出阁的娘子。 卿欢让秋兰拿了帕子过来,给她擦拭眼泪,“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再哭妆容就了。” 明珠破涕为笑,但不撒手。 恰好路边有个顽闹的孩童衝过来,扯住了卿欢长长的帷帽,一把给拽了下来。 她本就容色清丽柔婉,即便脂粉不施依旧眉眼精致。 仿佛一轮新升的明月皎洁美好。 不远处的楼上,窗欞后的罗布看著她侧脸,微微一怔,当即让婢女磨墨铺纸,一笔一划地勾勒出了那副面孔。 美人在纸上似活了过来,跃然而下,在润香的作用下,罗布心里起了异样的感觉。 …… 京都。 赵明熠拎著一壶酒上门,看到同样苦大仇深的戚修凛。 他呵呵笑道,“徐二只是出去办事,又不是不要你了,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 他走过来,让卫平去找了个软垫垫在椅子上,坐下时,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戚修凛没理他,低头看著卿欢留下的书册。 卫平却好奇问道,“小郡王,您怎么又坐不下了,又被王爷家法了?” 三年来,每次王爷逼著他娶妻,少不得一顿揍,但棍棒底下难出孝子,小郡王硬是挺过来了,现在听说,王妃怀了身子,都道王爷宝刀未老。 赵明熠瞥他,“我是走路摔了一跤,不行啊,你家路不平,赔我点汤药费。” 还讹上了。 赵明熠倒一杯酒递给戚修凛,“前儿还看到冬信了,你猜冬信说什么了,说他家公子许是要纳个妾,等从淮扬回来……” 戚修凛抬头,“淮扬?” “是啊,他从江州回来没耽搁,前几日就去了淮扬。”赵明熠看好友眉头一皱,起身就走。 他哎了几声,这是被鬼撵了还是怎么的。 戚修凛於朝堂上却总也不能集中精神,这几日正好没什么大事,便叮嘱王全,大事压下,等他回来定夺。 当日,戚修凛便带了人,准备去淮扬。 赵明熠在家中少不得被父亲念叨,索性也跟著躲清閒。 一路快马加鞭,只用了四日就抵达淮扬。 別院里,管事看著凭空出现的国公爷,嚇得手里的东西差点掉在地上。 “夫人呢?”戚修凛身上夹杂著汗水,还未来得清洗,便开口询问。 管事道,“说是谈成一笔大生意,与那商贾去验货了。” 戚修凛当即去沐浴更衣,戴上银制面具,片刻不歇地去寻她。 赵明熠是累瘫了,坐在院中凳子上,“我不行了,给我备点吃的。” 他就不该跟著一起疯,现在好了,老骨头都累散了。 布庄库房中,新织出来的布匹按照柜格或卷在光滑的圆筒上,或悬掛在木架上,每批货前皆掛著木牌表明何时织成,布料种类。 库房有三层楼,卿欢现在便是在三楼,向罗布展示布料。 屋內一股樟脑艾草的气息。 罗布从未见过这么庞大的布庄,便是他再富足也感到惊奇,不由得对眼前的女子更加欣赏。 唯有这样的女子才能与他匹配。 不过他听说这位沈娘子已经成婚,且育有一子。 在乌鄯,这並不是什么大事。 乌鄯开化,中原难以接受的规矩,在他们那里都不成问题。 “罗布公子,你看,这些货物都经过我与蔡老板的层层精选,若是你觉得满意,我们便可以先签订一年的协议,结束之后,双方没有问题,便可续约。” 卿欢轻声道。 罗布目光一转,落在一段丝绸上,“好,就依沈娘子所说。” 话锋一转,他微笑,“在下还有些关於布匹上的事想请教沈娘子,不如,稍后安排画舫,再与沈娘子细谈。” 卿欢表面应下,实际让人去知会了蔡芳沁。 第223章 番外一 卿卿意.下(许他一生圆满) 画舫上,罗布脸色不霽,他没想到蔡老板也会出现。 原本是想与沈娘子单独相处,到时美酒微醺,有些事便能水到渠成。 他喝了酒,听著蔡芳沁说些布匹如何保存,听得索然无味。 目光不由自主就飘向了沈瓷。 昨夜,他起身看著悬在臥房里的画像,不由心潮迭起,恨,没有早些来大晋,早些遇到她。 那种相逢恨晚的感觉,让人抓心挠肝。 卿欢自然察觉他的目光灼热,便藉口身子不適要走,另一艘画舫上,温时玉站在甲板上,偏巧看到她。 她急於离开,便借了登船梯,登上了温时玉的画舫。 罗布追出来,“沈娘子,过些日子护送货物,能否劳烦沈娘子同行?我乌鄯的百姓对你也是略有耳闻,想请你帮她们设计些衣裙。” 卿欢婉拒,“抱歉,我家中幼子离不开娘亲。” 他略有失望。 温时玉皱眉,邀她去了船舱里,“这人心术不正,你且离他远一些。” 卿欢頷首,“只是寻常做生意,签了协议,余下的事就交给別人去做。” 他倒了茶水,又將果点推到她面前,两人閒话半晌,温时玉便將她送到了岸上。 卿欢转身要道谢,驀的,手臂上多了只厚实粗糲的大手。 她惊了下,奋力地甩开,回头便对上一双满是震惊的眸子。 戚修凛拧眉,震惊於她直接甩开他,似乎是想重新回到画舫。 卿欢则是没想到他会来淮扬,反手抓住他拇指握在掌心里,“你……你就这样来了,宫里怎么办?” 他严肃的神情瞬间融化,“大事已经处理好,剩下等我回去再说,你与他去游湖了?” 即便过去这么多年,戚修凛提起温时玉还是有芥蒂,倒不是因为卿欢,而是觉得对方一日不成婚,就是个心头大患,他甚至想以摄政王的身份给温时玉赐门亲事。 “几时来的?” “半个时辰前到了。” “用饭了吗?” “没有,饿得站不住。” 卿欢失笑,同温时玉作別,带著他去了酒楼用膳。 待回了別院,戚修凛抱著她去沐浴,这里不比国公府,但浴桶足够容纳两人,直到她腰间被揉出一片红红的指印。 卿欢微微仰头,“你该不是又吃醋了吧?” 回应她的是戚修凛更加沉重的爱意。 积攒了许久的与她融为一体,便感到他整个人热得厉害,“待回了京都,我必要给他择一门亲事。” 卿欢听他唇齿间不断地说出烫人心窝的话。 “这些日子,有没有念著我?”他紧抱著她。 只觉得彼此心跳得很快。 卿欢点头,还未多说,便被他重新含住唇瓣。接著,整个人又陷入如痴如醉的热潮中。 …… 几日之后,罗布的货装点完毕,他看向码头,並未见到沈娘子。 那双湛蓝的眸子里噙著几分失望。 “沈娘子当真不与商船同行?” 蔡芳沁道,“她夫君回来了,自然要与夫君一处。” 罗布是个情场浪子,这些年见多了美人,万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也没想过有朝一日对著个嫁人的娘子动了莫名的心思。 他皱眉,依旧眺望码头,见著一辆马车缓缓驶来,正是沈娘子。 罗布欣喜上前,正待挑帘子,却看到一双男人的鞋履。 卿欢正被扣著坐在男人的身侧,两人十指交缠,好不亲昵热络,而沈娘子唇瓣殷红,男子胸膛微微起伏。 此状引人遐想。 罗布脸色难看,待心中悵惘消去,扭头便登上了商船。 卿欢与蔡芳沁说完话,回来看到戚修凛志得意满的神色,忍不住揶揄,“你是三岁稚童吗?是你的,总归就是你的。” 戚修凛握住她手,“是我的,旁人多看一眼都不成。” 那罗布上了船回到船舱,打开匣子本想取出画卷,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远洋航行多有变数,蔡芳沁隨行,带了不少护卫,不过官府这边依旧谴了衙差,算是护她安全。 她早已习惯远行,一再叮嘱兄弟注意海上状况,便准备回了舱房。 一抹浅蓝袍角在走廊闪过。 蔡芳沁顿住,便看到对方手里提著盒糕点,递给她,“徐二特意准备的,让我捎到船上给你带著,蔡老板,这航行,有我保驾护航,你就安心著吧。” …… 卿欢得知赵明熠隨行,倍感诧异,“他京都不是还有值差,如今算是怎么回事?” 戚修凛抚她掌心,“演武场的职差早就卸职了,他现在是钦差,外交结交使臣,所以外海的事,他主动承担下来。” 但究竟是为公还是为私,难以深究。 一月之后,淮扬诸事处理无几,比预期的要顺利,卿欢准备提前回京,戚修凛也不能总是耽搁在外。 別院外有几个善堂的毛头小子抱著竹篓,“这些鱼都是我们去河里抓的,送给娘子的。” 说完,孩童將竹篓放下,撒欢儿的一溜烟跑了。 铁衣看著几条活蹦乱跳的鱼,没办法,只能拿去给后厨,煲了鱼汤。 卿欢忙完,甫一见到满盅的鱼汤,顿觉鲜美,不过吃到口中却觉得一阵噁心。 便將剩下的全部给了戚修凛。 许是被鱼腥带出来的感觉,经久不息,她左右睡不好,胃里始终难受。 戚修凛给她按摩半晌还不见好转便传了大夫。 大夫搭脉一诊,嘶了声,隨后拱手道喜,说是为滑脉,已有月余身孕。 戚修凛怔住,自从潮儿出生之后,他每隔一段时间会用汤药。 前些时间,停了药,是因她去了淮扬,要数月不归,后来他等不及寻过来,当晚便行夫妻之好。 他无比担忧,“我之前用过避子汤药,对这孩子可有大碍?” 卿欢心中凌乱,便听到老大夫低声询问了什么。 他长舒口气,“有过,不止一次。” “那就好,將之前的排解出去,后面都是精髓,也就没问题,但切忌三月前莫要同房。” 事后,卿欢询问他,“大夫问你什么了?” 戚修凛笑了笑,握住她手,贴在她小腹。 “来淮扬之前,我每次想你都会……是以大夫说並不会有影响,这次是我的错,大意疏忽,你若不想要,我便让人备下汤药,总好过你日后承受生產之苦。” 卿欢这些年被他精细调养著,身子还算康健。 “我们有潮儿就够了。”戚修凛暗暗想好,待回去便让人调配出绝子药,只是歷来这种药药性难以控制。 她摇摇头,“子女来了便是缘分,我要这个孩子。” 话毕,她伏於他怀中,他摄政三年,哪怕再晚也会回府,跟潮儿谈心,教导孩子,从不让她忧心。 卿欢知晓他喜爱孩子,那些年家中接连失去两位至亲,他就惧怕孤独。 他將风雨遮挡,卿欢投桃报李,许他一生圆满。 戚修凛忍不住眼角薄红,將她紧拥在怀中。 外间明月皎洁,清辉洒在两人藤蔓般相缠的身影上。 第224章 番外二 解相思.上(小郡王蔡芳沁) 商船在海上航行一月有余,途中经过海贼,海啸,有惊无险的抵达了乌鄯。 这儿气候与大晋完全不同,一下船便扑面而来一股暖风。 码头上,罗布商铺的人依次有序的將货物搬下去,用马车运送回铺子。 蔡芳沁站在甲板上,看著远处树荫叠嶂,空气里有股咸湿的气息,总让人感到不舒服。 她这细微的表情落入赵明熠眼中。 他在腰间的囊袋里摸索一阵,掏出个瓷白的小瓶子递给她,“是不是水土不服,抹点这个,能缓解。” 这药膏是皇城最好的御医调配的,价值千金,他隨身带著,就是为了防备不时之需。 蔡芳沁没要,“太贵重,我也用不著。” “我作为这次商贸的钦差,有义务將你们完好无损地带回去,你要是在乌鄯有个好歹,回去莫说官府不好交差,就是徐二,也得拿我是问。”不由分说將瓷瓶塞在她手里。 赵明熠下了船,指挥隨行的官兵维持秩序。 蔡芳沁抿著唇角,將瓷瓶握在掌心。 晚间用膳,桌上都是些清淡的,乌鄯饮食跟大晋也不同,这里偏好重口味,她倒是来过几次,但每次都不適应。 只不过这次,是淮扬当地的特色菜,最难得的是,还有一碗邹纱云吞。 蔡芳沁倍感亲切,用了膳,那小二还捧著一壶上好的大红袍香茶,说是给她解腻。 “客栈怎么会有厨子会做大晋的饭食?” 小二喜滋滋应道,“这厨子是楼上雅间的男客找来的,说是吃不惯,还给了不少银钱,包括这壶茶,都是那位男客给的,说让我们沏好了给您送来。” 她揣测是赵明熠,加上白日他送的药膏,缓解了身体不適的症状,便叩响他的门,准备道声谢。 赵明熠热得一脑袋汗。 乌鄯什么天儿,堪比仲夏,又没有冰块。 他让人去买冰,结果磨蹭半天就送了几块。 冰块融化,屋里一片沉闷。 他索性脱了外袍就穿件单衣,拿著扇子使劲地扇风。 航行时遇著海贼,他身负重任,不能见著任何一人受伤,所以在海贼袭向蔡芳沁的时候,直接肉盾过去挡著。 后背被刀尖刺过,一路上都是船上的兄弟何延帮他涂药。 他刚才让小二捎话,唤了何延。 房门被敲响时,还以为是过来给他抹药的兄弟,直让人自己推门进来。 蔡芳沁顿了顿,开门进去,就看到他坐在桌前,低头解开里衣带子,哗啦一下直接扯下衣裳,露出结实的背脊。 她愣了下。 这小郡王看著单薄,没料到衣袍下肌肉扎实,背脊宽厚。 一时又想起来在江州,他也曾领兵上战场。 身上多些腱子肉也就不足为奇。 蔡芳沁定睛,看到他背脊上的伤口,长出了新鲜的嫩肉。 “你动作这么慢,快过来帮我上药,顺便抓几下,这位置我够不著。” 没听到回应,他扭头,催促的话全咽在嗓子里。 赵明熠慌忙拉起单衣,麻溜地系好带子,又回了屏风后穿戴整齐才出来。 “你敲门怎么不说话?” 蔡芳沁目光没有慌乱,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男子的身体,“我还未来得及开口,你便让我进来,还让我给你上药。” 赵明熠就没见过这种女子,不羞不躁,反而一脸正色。 “我……我以为是何三,刚才让人唤他过来给我上药的,有事吗?” 他表情不自然,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他爹娘祖母见过他的身子。 蔡芳沁还是第一个女子。 她拱手,“我来是再次道谢,船上多谢你护住我,另外,晚膳是你找了厨子做了淮扬的特色菜吧,也多谢小郡王。” 一本正经不苟言笑。 赵明熠也不好太大惊小怪,“这是我应该做的,职责所在。” “伤口,是那时候留下的吗?”她走过来,拿起了桌上的药粉,“我帮你吧。” 他一脸惊讶,“蔡娘子,我是个男子。” “那又如何,我又不是没见过男子的身体。”她在外跑生意,码头上的商会兄弟搬运货物。 夏天热了,有时候会光著膀子,要是都忌讳,她这个老板还要做生意吗。 赵明熠看她过来,下意识避开,“不用了,我等何三过来。” 她也没有坚持,“若小郡王有需要儘管差人去寻我。” “你刚才说,你又不是没见过男子的身体?”赵明熠陡然出声。 蔡芳沁神色如常地点点头,“有何不妥?” 他噎了下,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没什么,是我多嘴问了。” 等人走了,何三过来,看到他给自己上药,药粉撒了一地。 “大人,刚才有人绊住了属下,属下才来迟了。”何三赶忙拿了巾子把地上的药粉擦乾净,又去净手过来给他抹药。 赵明熠隨口一问,“什么人?” “就是蔡娘子身边的护院,说他家当家的习惯睡前喝松萝茶,最好搭配搭配山泉水,还请我去问问小二哪里能找到山泉水。” 赵明熠神色淡淡,“看样子是不喜欢香茶了。” 不喜大红袍喜那什么松萝茶。 他卖个好也是因为徐二。 在乌鄯的半个月,两人难免同进同出,外头的人还以为她是赵明熠的娘子,说什么话的都有。 最开始两人还辩驳几句,后来就懒得解释,离开乌鄯时,罗布亲自来送。 他这人拿得起放得下,身边最不缺女子,只是觉得惋惜。 “这箱子里的东西,是乌鄯的特色,一些香石,可以打磨成装饰,麻烦蔡东家交给沈娘子。” 蔡芳沁应了声。 赵明熠搭眼看了下,香石五顏六色,属於乌鄯盛產,出售的话至少万两,他就这么送出去。 无功不受禄,本想拒绝,但他又做不得蔡芳沁的主,只能闷著脸。 上船后,赵明熠照旧的巡守,他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就是憋著一口气,连何三都看出来了。 “大人,你好像有心事?”何三擎灯。 晚上的大海,汪洋一片,远处黑黝黝的,无波无澜但像是口深渊,怪让人害怕。 赵明熠站在甲板,眺望远方,“何以见得。” “就是你看到蔡东家跟罗布公子说话,脸色就耷拉下来了,你是不是討厌蔡东家,觉得她一个女子拋头露面的做生意……” 赵明熠抬手剐了他后脑勺,“胡说八道,我没这么想过,她有这个能耐,在淮扬可是不少女子的楷模。” “哦,那就是不喜罗布公子了。”何三嘿嘿笑,忽然顿住,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远处。 一点星火,像是疾行的鱼群朝这边来。 “大人,你看。” 赵明熠眯了眯眼,脸色肃整,让人即刻准备御敌。 他们离开乌鄯百里,这片海域常有海贼出没,轻则抢货物,重则掠夺女人。 商船上所有人警备,將灯火輟亮,火把燃起,桅帆撑满,瞬间顺风快速地朝著东方行驶。 赵明熠疾步回了船舱,看到蔡芳沁也手握著弓弩和兵器,她虽然是个女子,又没有太矫健的身手,但箭头极准。 “你別出来了,赶紧躲回暗格。”船上有暗格,就是给生病或者伤重病患,亦或者女子所用。 蔡芳沁想了想,不好给他们添麻烦,很顺从地任由他推搡著去了暗格。 刚掀开,外头就传来打斗声,一名受了伤的衙差跌跌撞撞地衝过来,胸口上是利箭,只是箭身輟满了白色的液体,带著浓重刺鼻的味道。 衙差满口流出污血,“大人,他们上船就杀人,根本不是来抢东西的……” 毒物发酵得很快,衙差整张脸就泛著乌色。 蔡芳沁立即取出隨身带的解毒丸餵到他嘴里,让他嚼碎了咽下去。 “我来照顾他,小郡王,外面就交给你了,有劳。”蔡芳沁朝他拱手,一刻不停地將衙差给搀扶进了船舱,打水给他处理伤口。 她动作麻利,见到男子的身体也能面不改色,赵明熠这才瞭然,原来是这个原因。 他极轻地嗯了声,也不知她有没有听到。 甲板上,早已围聚了不少人,个个膀大腰圆,头戴布巾脸上缠著布,儘管遮住了脸,赵明熠还是觉得其中一人很是眼熟。 那双贪婪的眼,他见过。 是罗布生意上的死对阿依坤,就是他去了大晋贩卖布匹,回来以三倍的价格出售,垄断了市场。 现在看,这人是怀恨在心,伺机报復。 赵明熠也不跟他客气,他早有准备。 “说吧,要钱还是食物。”赵明熠这边足有百人,跟他们对阵,並不吃亏。 只是对方凶残,兵器都淬了毒,万一伤著兄弟就得不偿失。 阿依坤眼底精光一闪,“我要女人。” 他就差点名道姓地要蔡芳沁了。 何三哼了声,“放屁,真不要脸,你那一两肉还想找女人……” 赵明熠拿刀鞘敲了他屁股一下,“闭嘴,废话真多。” 何三低头,捂著嘴不说话。 “把船上的女人交出来,不然这船上给你们淋了棕桐油,一把火烧起来,可就都没有活路了。”阿依坤猖狂至极。 话音刚落,赵明熠將长刀钉在甲板上,冷著脸开始捲袖子。 第225章 番外二解相思.中 赵明熠知道他是阿依坤,很多事就好办了。 故意拖延时间。 他目力不错,看到了阿依坤的小船上的確有一桶桶的东西,想必就是棕桐油。 那玩意遇到点火星直接能烧穿天。 奸商狡诈,什么恶毒的招数都敢使,加上他在乌鄯有点路子,据说城主都要卖给他几分薄面。 硬碰硬,对赵明熠来说不是好法子。 卷好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赵明熠从腰间扯下制牌,“大晋皇帝亲自委任的钦差大臣,统管与各国邦交,若我出半点事,你觉得乌鄯的皇帝会为了你得罪大晋的帝王?” 他语气幽冷,“不怕死的就儘管放马过来。” 阿依坤一愣,手下人看到那制牌瞬间慌了。 在他耳边低声提醒,“我去过大晋,好像他们那的大臣制牌就是这样的,要不,还是算了。” 阿依坤冷笑,根本不当回事,罗布这趟从大晋回来,带了那么多布匹香料,摆明了要跟他抢生意,他盘踞多年,没人敢跟他叫板。 “你说是钦差便是钦差?一块破铜烂铁还被你说成了免死金牌,呸,老子还偏就不信了。” 赵明熠依旧不疾不徐,“急了吧,还有一点,我是大晋皇亲,敢动皇亲贵族,你有几颗脑袋?” 对方再愣,死一个臣子没什么,死一个皇亲贵族那就得另当別论,但阿依坤不甘心,他要的就是绑走蔡芳沁,撕毁跟罗布的合作。 现在,他改变主意。 犹豫间,时辰已被拖延许久,也就是这时,小船上一阵惊呼,竟然是赵明熠的人偷摸的將棕桐油给全部推倒。 人马形成两方包抄,將阿依坤给围住。 他满脸狰狞,“你骗老子,还愣著干嘛,给老子一个不留!” 愤怒燃烧,阿依坤下了狠手。 赵明熠冷笑,“来啊,谁怕谁。” 甲板上,一片凌乱,肉搏,打斗,兵器相撞,受伤的嚎叫,甚至风声吹得桅帆猎猎作响。 各种动静交杂在一起。 船舱內,蔡芳沁给衙差处理好伤口让他平躺在榻上休息。 她握紧了兵器,守在门后,便隱约听到有脚步声,对方拿了利刃企图別开门栓。 蔡芳沁紧紧盯著门栓,在门打开的瞬间,看到对方布巾遮头脸,挥起兵器迎头痛击。 砍伤对方的肩膀,抬脚將他踢出去。 动作麻利爽快。 对方却狗急跳墙,爬起来还要猛扑,忽然身子僵硬地顿住,胸口穿插出一点刀尖,粘稠的血滴滴答答。 罗布的人来得很及时,赵明熠已经控制住了阿依坤。 “你们乌鄯的人,交给你带回去处置,还有一点,要是这件事没个妥善的处理,以后这生意也別做了。” 罗布知道阿依坤是个诡诈的性子,提前跟赵明熠商议好,跟著他们不远。 “你放心,乌鄯绝不会姑息。” 罗布看向二楼船舱,“蔡东家没事吧?” 赵明熠皱眉,后背的伤又撕裂了,他忍著疼道,“无事。” 为了安全起见,罗布也派了人隨行护航,藉助这次机会,他正好扳倒了阿依家在乌鄯的势力。 …… 衙差和护卫在善后,一盆盆的水清洗著甲板上的污血。 蔡芳沁清点伤员,让人依次的分发了刀伤药物,后厨备了不少热水和汤药,她四下寻找没有看到赵明熠。 “小郡王呢?” 何三指了指楼上,“在舱房呢。” 蔡芳沁点头,拾阶而上,见舱房的门半掩著,背对她的赵明熠赤著上半身,拿巾子擦拭伤口,后面的位置不好擦,就抻著手臂。 这次他未卜先知,救了不少船上的兄弟。 她抿唇,推门进去,从他手里接走巾子,“小郡王,你若是不嫌弃,我帮你。” 赵明熠僵了下,低下眼,倒没有多说,反而安静的坐在凳子上。 他不是没接触过女子,但不喜那些被规矩束缚的循规蹈矩的女子,虽说这不是她们的错。 蔡芳沁擦拭好他背脊的伤口,又细细地抹上一层药,给他缠上纱布。 难免互相碰触。 赵明熠绷著脸,浑身板正,鼻息间都是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他头晕脑胀,两眼昏。 “小郡王,你出了很多汗,是哪里不舒服?”蔡芳沁皱眉。 侧身过去,拿了巾子给他拭汗。 四目相对,鼻尖几乎都要抵上去。 赵明熠看著陡然靠近的面孔,英气的眉,卷翘的睫羽,清凌的眼底带著水一样,没妆点,唇却粉如桃。 他闭上眼,低声道,“不是,你离我太近了。” 近到他知道自己是个男子,也会有正常的反应。 蔡芳沁却以为他厌烦她的靠近,脸色微变,快步退了几步,“好,我知晓了,我去唤何大人。” 她前脚刚走,赵明熠挫败不已,低头看著缠了一半的纱布…… 商船行驶小半月,抵达淮扬,此时卿欢和戚修凛已经回了京都。 赵明熠也准备回京,走之前,去同蔡芳沁作別。 恰逢淮扬一年一度的龙舟竞赛。 淮扬水网密集,参赛者眾多,赵明熠找到蔡芳沁的时候,她坐在临近赛事的茶楼上,却见她身侧还有个丰神俊逸的年轻郎君。 两人时不时说上几句话,蔡芳沁难得嘴角带著笑。 赵明熠立在茶楼树下,遥遥看著她二人谈笑风生,板著脸,转身要走。 何三眼神亮敞,“大人,你要回京都,不是来跟蔡东家说一声吗?人就在楼上呢。” “说了如何,不说又如何,左右她现在未必乐意见到我。”他向来大大咧咧,现在这样子,反倒有些彆扭。 何三却道,“大人莫生气,那郎君哪里比得上您,您又是小郡王,是皇亲国戚,身份上就碾压对方一头。” 赵明熠皱眉。 “別拿身份说事,再说,我跟他比什么,閒话真多。” 他说走,却站在原地没动,半晌,楼上的郎君先下来,上了竞赛的船只,挽袖握槌,咚的一声敲响了大鼓。 围观百姓鼓掌喝彩,蔡芳沁也依在窗边,含笑看了许久。 赵明熠捏紧手指,心里说不上的感觉,仿佛吃了几枚酸杏子,又想起两人在商船上度过的两月,当下就站不住,闷著脸往那岸边走。 “大人,你干嘛去啊?” 赵明熠,“赛事的彩头是什么?” “锦旗银碗还有香囊福袋。” 赵明熠决意抢下標旗。 第226章 番外二解相思下(抱得美人归) 鼓声持续不断,岸上百姓欢呼声也此起彼伏,赵明熠脱下长袍换上了赛事的装束,覆抹额,英姿勃勃地立在船首,他如龙头指挥著身后的兄弟奋勇地划动船櫓。 舟行飞速,利箭一般破水行驶,几乎毫无爭议,他这一方抵达了对岸,来回之后,摘下了標旗。 那郎君略有失意。 赵明熠手里的旗帜迎风一晃,他就看到郎君走到蔡芳沁身边,不知说了什么。 蔡芳沁竟取出巾帕给他擦拭脸上的汗水。 咚的一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坠到深处。 赵明熠抿唇,脸色越来越沉,他將標旗交给了何三,扯下抹额丟到何三身上,也没去领彩头,径直朝著他们走过去。 越靠越近的时候听到郎君说,“我本想拿下彩头,將那福袋送给你,可惜,今年算是不行了,回头我亲自做一只送给你。” 她语气没有半点避嫌,反而隱隱带著笑意,“去岁你不是送过了,先回去吃点茶,换件衣裳別出汗生病了。” 关切得仿佛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 赵明熠路过她,故意没停下,本以为她会唤住他,没想到她径直与那郎君一起离开。 他盯著他们的背影。 许久没回神。 隨后觉得好笑,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似乎想要博得她的关注,但明明此前两人不过是数面之缘,甚至连话都没说上多少,不过是去了趟乌鄯。 想通了之后,赵明熠没多留,大步离开。 他走的时候也未通知蔡芳沁。 一朝回了京都,一切照旧。 唯有夜深人静睡不著时,回想到淮扬那个颯爽的娘子。 他身为钦差,自然不如从前那般清閒,每日都要处理不少事情,加上徐二有了身孕,戚修凛动不动就將担子撇他头上。 “我夫人昨日说要吃城东的定胜糕。” “昨夜她梦魘,下半夜没怎么睡,我今日要陪她。” “今日天气不好,不宜上朝。” 次次理由不一样,次次都能做到面不改色。 但幸好朝廷近来都无大事发生不过是些细碎。 赵明熠气急,“好似全天下就你有夫人一般,瞧你那得意的嘴脸,以前也不知是谁说不就是一个徐二么,现在又是谁,徐二咳嗽一声就像天塌了。” 戚修凛面不改色。 “我夫人……” 赵明熠听得耳朵长茧子了,“是,徐二是你夫人,无人与你抢。” 戚修凛失笑,“下次糕点多带一份。” “我不吃,谢谢。”赵明熠一个钦差,背地里帮著看奏摺,像话吗? 戚修凛却道,“多带一份给陛下。” 呵。 他没吃过,不想吃。 …… 数月来,蔡芳沁也曾来过京都,但每次只是与徐卿欢谈论生意,匆匆来,匆匆走,竟也未曾与他打过招呼。 赵王府喜事不断,母亲虽说年愈四十,可身子还算康健,眼见著弟弟或者妹妹在母亲腹中越长越大。 赵王又急了。 三催四请,希望他赶紧定下婚事。 赵明熠始终不疾不徐,似乎他这辈子不娶妻也无碍。 待至来年二月,国公府一声婴孩啼哭,诞下个白白胖胖的女娃娃。 满月宴那日,赵明熠大包小包地送去不少贺礼,眼见著小女婴红红的小嘴一吸一裹,小手小脸,什么都是小小的。 戚濛在小床边扒著床栏,还拿手小心地点了点妹妹的脸颊。 那小娃乳名唤作满满。 戚修凛更是化身宠女狂魔,任谁都不能沾著满满的一片衣角,全程都在他怀里,满月宴还未结束就躲去了后宅,陪著妻子儿女。 直到此时,赵明熠看著他们一家四口,心里竟然升起一丝艷羡。 春日料峭,阳光夹杂著冷冽的风,他参加了满月宴,准备返回衙署。 甫一出了国公府大门,看到蔡芳沁从马车上下来,身后几个护院提著不少东西,显然也是来参加满月宴。 他顿了顿,改了主意,又从角门回去,步履很快,也不知心里是如何想的竟然在棲云院的拱门跟她“偶遇”。 “蔡娘子,好巧。”赵明熠平復呼吸,俊逸的面上扯出笑容。 蔡芳沁微微一怔,“小郡王,不巧,您不也是来喝满月酒的。” 他点点头,“那一起吧,正好去看看满满。” 两人並肩而行,他放慢了步子,心里的那个问题始终盘踞著。 蔡芳沁將准备的礼物交给了赵嬤嬤,便净手去了臥房,徐卿欢这胎生的不算顺利,因至后期,她胎儿渐大,好在有惊无险。 满满就睡在徐卿欢身边。 蔡芳沁感慨光阴飞速,“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怀著身子,身边也没个帮手,为了多赚些银钱亲自找到香韵阁,一眨眼,几年过去了。” 徐卿欢靠坐在榻上,食指被满满抓著,內心一阵满足。 当时前途不知,谁能想到以后。 “蔡姐姐这次能在京都多待些时日吗?”徐卿欢问道。 蔡芳沁点头,“倒是可以,如今我堂弟接手一部分漕运的事,倒是让我鬆快不少。” 徐卿欢想了想,似乎对那个少年有点印象,是个清秀的郎君,性子活泼,起先不愿意接管家里的生意,外出游歷,在外见识了人间疾苦,才知晓要承担责任。 “是青山?”徐卿欢眼前便浮现那少年的样子。 “正是,这次他也来了京都,不过晚间便要回去,我稍后还得去送他。” 徐卿欢听闻去岁,他们一起去乌鄯发生的事,还有后来,小郡王回了京都,整个人就变了脾性。 “你跟赵明熠,闹过不愉快吗?” 蔡芳沁想了想,摇摇头,最后又点点头,“许是有吧,但时过境迁,也没那般重要了。” …… 几日之后,蔡芳沁將蔡青山送到了码头。 她將食盒递给他,“路上吃,记住不要惹事。” 蔡青山不好意思笑笑,“阿姐,我都十七岁了,爹都要给我相看女子了,你还把我当小孩,反倒是你,那小郡王看你的眼神,怪怪的,你在京都多注意安全啊。” 他说完,朝远方努了努嘴,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蔡青山麻溜地上了船,朝著蔡芳沁挥挥手,扭头拾阶去了船舱。 蔡芳沁深呼吸,走到马车边,“小郡王。” 赵明熠望著船上年轻郎君消失的方向,终究没有忍住,“你与那郎君……若是好事將近了,我还要提前备上一份新婚贺礼,免得到时候来不及。” 她微微一愣,看到他漆黑的眼底,深不见底。 心里起了异样的感觉。 她在生意场上与多少男子打照面,也不曾有过这种心悸的感觉。 “他是我堂弟。” …… 晚间,赵明熠执酒壶,坐在院中不愿意走,戚修凛皱眉看著他。 “你若是真对蔡娘子动了心思,那就摆在明面上说,提著酒壶到我这里,十句话有八句提了蔡娘子的名字,我倒是没看出来,你何时变得这般胆小怕事。” 赵明熠两颊洇著红,拿手指著自己鼻子,“我胆小,我怕事?” 他向来胆大包天。 戚修凛故意拿话激他,“不然呢,你坐在这里与我说有何用,不如主动坦诚面对,成也好,败也好,也得让蔡娘子知晓。” 赵明熠酒意上头,“去就去,我才不怕。” 但他真的找到了蔡芳沁的客栈外,经护院通传,等待的时辰,酒醒了。 蔡芳沁显然已经洗漱过,穿綾白对襟裙,简单地挽著髮髻,长发在月光下被身后的烛光映出细碎的光。 他捏了捏食指,懊悔应该再多饮些酒。 “小郡王有事?”她声音带著难辨的情绪。 一双眼,隔著夜空落在他身后的茂盛树梢。 只觉得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 赵明熠也不知如何开口,但必要开这个口,不然他寢食不安。 顿了许久,蔡芳沁也没催促。 “之前在淮扬,龙舟赛事的时候,我瞧著你在茶楼,跟那个年轻郎君有说有笑,以为你待他感情不同,心里还起了斗一斗的心思,去参加了赛事,可能你未曾看到我,后来我拿了彩头,让人將福袋送去蔡家,你收到了吗?” 这个问题困扰他很长时间。 蔡芳沁向来不拘一格,此刻难得心跳加快,“看到你了。” “什么?”他惊了下。 “那时节我看到你在船首,意气风发,引岸上不少女娘为你驻足回首,只是你上岸后,並未来与我说话,我便觉得不该打搅你。” 赵明熠恍惚看著她,急於解释,“没有,看你与別的郎君说笑,心里不痛快,我想与你说话,又怕……” 怕她芳心许给別人,他凑过去给人当做笑话。 蔡芳沁记起卿欢那日提醒她,开堪折直须折。 “所以小郡王到底想说什么?” 赵明熠咽了咽嗓,“我,我不知,就是每次见到你,心里雀跃高兴,想与你多说话,哪怕待一整日也不觉得闷。” 看了那么多话本子的他,居然脸红得滴血。 他深吸口气,“我以前不愿成婚,是觉得婚姻束缚人生,其实只是没遇到心仪的,遇到了,莫说成婚,就是入赘也可以。” 蔡芳沁的父亲膝下无男丁,曾对外说过要招婿,不外嫁。 她愣住,“入赘?” 他抬眸,面色愈发的红仿佛染了胭脂,“嗯,我入赘,你娶我也好。” “……” 她怎敢相信这话是堂堂的小郡王所说。 然而之后许多日子,他便用实际行动证实,他有著入赘的决心。 第227章 番外三四皇子文蔷 啪的一声,砚台被打碎了。 墨汁染乌了积雪。 跌坐在地上的少年,脸上有道鲜红的擦痕,但他面前的几个比他高壮的孩童,却丝毫没有忌惮地將团起的雪砸在他身上。 “你母妃不过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要不是仗著父皇,你能入太学?赵祈之,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骂他的是七皇子赵翌。 赵祈之已经十岁,身板却比不上只有八岁的赵翌。 他在太学不过半月,却已经被欺负了四次,他们砸了他的砚台,撕烂了他的书,害得他被夫子训斥。 说他学业不上心,连父皇也斥他。 他却不敢將此事告诉母妃。 赵翌扯著他的发,“哑巴了吗?说话呀。” 赵祈之抖了下,伸手去捡碎成两半的砚台,却被另一人踩住了手。 远处,衝过来一道火红的身影,一头撞开了赵翌,那身影圆溜溜的,像个小火球,还叉著腰挡在赵祈之面前。 “赵翌,你又在欺负人……我要告诉外祖母,嗯,让她罚你不许吃饭。” 奶声奶气的声音,嘴里似乎还在咀嚼东西。 赵翌嚇一跳,眼前这个可是寿安宫的小祖宗,最近刚从翼州过来玩,谁也不敢得罪她。 他嫌晦气,临走,还狠狠地瞪了眼地上的赵祈之。 小火球转过身,蹲在地上,毛茸茸的披风扫过雪地,沾了几滴墨。 赵祈之手指动了动,將她的披风一角给掀开。 他抬头,看清了火球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小鼻子小嘴巴,脸颊被冻得红扑扑,手里还捏著几块糕点,嘴角有糕点屑。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找书就去 101 看书网,101??????.??????超全 】 “哥哥,你也是宫里的皇子吗?哪个宫的啊,我没见过你。”小女孩看著不过六七岁,头上扎了两个髮髻。輟著一对儿绒球,歪首的时候,绒球乱晃。 赵祈之知道她是翼州王的掌上千金,他本就性子冷,觉得她笑得极为刺眼,定是与那些人一样看不起他的身世。 他没说话,起身拖著酸疼的身体,踉蹌著离开。 “我跟你说话你怎么不理人啊。”小女孩追上去,在他身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 “赵祈之,你又装聋作哑,再不说话,我以后不给你带吃的了。”女孩出落的亭亭玉立,已经十三岁的年纪,褪去了婴儿肥,衣裙翩躚勾勒她越发清晰的身段。 已经散了学的赵祈之,不日之后就会去西山营地歷练。 昔日不受宠的皇子依旧冷漠,只是眼底倒影著少女娇滴滴样子,心里起了涟漪。 “连名带姓的唤,怎么不叫四哥哥了?”赵祈之勾唇。 文蔷赧然,看著他凑近的脸,没来由的心口嗤嗤跳,“你说话就说话,离我那么近干嘛,还有,我给你带的糕点,你干嘛分给七皇子,他全给扔到了水池里,你要是不喜,以后我不来了就是,哼,反正我过段时间也要回翼州了。” 这些年,她每年都要从翼州来京都过一段时间,小时候总爱跟在他身后,哥哥长哥哥短,实际人家根本不放在心上。 她还被表兄笑话,说是个跟屁虫。 文蔷有些委屈,转身揪著身边的树叶子。 赵祈之看著她侧脸,白白嫩嫩的,他手指搓了搓,戳了她的脸颊,气得她背过身不理他。 “生气了?我没有拿给任何人,是赵翊偷走的,你放心,我会教训他。”他语气虽淡,但目光透著一股热。 文蔷扭头,心情这才好转,“算了,不要跟他计较,他嘴碎得要命,回头又要在外面乱说你的坏话,那你喜欢糕点吗?我可以再让厨子做。” 她一副期待的表情。 赵祈之深邃的眸子闪了闪,不动声色地靠近,鼻息嗅著她身上少女的清香,血液一股股地鼓动。 “喜欢。” 少女怀春,难免觉得他一靠近,四周空气就变得拮据,呼吸不畅。 她想往后避,却不小心碰到树梢,头髮上的珠被勾缠住。 “嘶,疼死了。”越是用力,头髮被缠得越紧。 赵祈之伸手,小心地给她解开,“別动。” 两具年轻的身体挨得很近,少年长成,身量挺拔,肩膀也比以前宽广不少。 文蔷呆呆地看著他。 明明前两年见他还是清瘦的,像个纸片,怎么的这两年忽然抽穗拔苗一样,长得这般高大了。 尤其他呼出的气息,有些烫。 解开之后,文蔷脸颊红红的,“我,我先走了。” 便一溜烟地小跑著离开。 他握住手心,打开,几根髮丝静静地躺在掌心里。 …… 文蔷过了十五岁生辰那日,据说陛下要给赵祈之纳妃。 她见过他的侧妃,温婉端庄,以后定能做好他的妻子,文蔷难免悵然,只是不太理解为何会如此。 许是以后不能再每日找他玩了。 表兄见他长吁短嘆,以为她招猫逗狗被狗给咬了,“你又闯祸了?这次打了谁家的狗。” 文蔷哼了声,“你就不能盼我点好,我好歹也是个未出阁的女娘,行坐有礼,你怎能如此污衊我。” 气死她了,表兄就会张口胡说。 赵明熠噗嗤乐了,“你?行坐有礼?你怕不是今日吃了鱼头把自己当鱼了,以前干的事都忘了。” 打小就调皮,从没让舅父舅母省心过,送到京都,舅父还千叮嚀万嘱咐让他帮著盯紧点。 文蔷低头,想了个坏招,她亲自给表兄倒了茶,“我以后改还不行嘛。” 赵明熠受宠若惊,揭开茶盖抿了口,一口吐出来。 “臭丫头,你撒了盐巴……” 齁咸。 很快一年一度的西山狩猎就在下月。 文蔷穿著新做的骑装,在马场练习,好巧不巧,见到了赵祈之,她也被祖母提醒了,不能再像以前,该避就得避。 她前脚躲开,赵祈之目光追隨。 小姑娘似乎在避著他,是因为父皇要给他纳妃?但那精挑细选的侧妃,实际不过是个没头脑的女子,他不喜,甚至暗中策划了一场计谋。 几日后,文蔷在宫宴上又看到赵祈之。 她扭头就要走,身后却传来了闷哼,他醉酒,竟然倒在了地上。 “你出来都没人跟著吗?”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她返回把他扶起来,送到了廊下坐著,但他不鬆手,修长的手指捏著她后腰。 赵祈之醉眼朦朧,“文蔷?你最近见著我,怎好像把我当成了什么洪水猛兽?我变得这么可怕了?” 他本就长得俊俏,眉眼深邃锋锐,嘴唇极薄,笑起来也好看。 文蔷忍不住脸热,“没有,你是四皇子,我跟你总归是要守著规矩。” “以前怎么不见你守规矩,你十二岁还总是往我榻上钻。” 她捂住了他的唇,“哪有,那是冬日我被冻著了,你屋里暖和,后来不是跟你道歉了嘛,你这人还计较上了。” 赵祈之手指摩擦她腰肢,又细又软,她及笄后,只怕过不久也要说亲。 她小时候总爱跟在他身后,以后要是嫁给別人…… “我不会娶那宋家姑娘。”他呢喃。 文蔷没听清,低头,“你说什么。” 髮丝拂过他额角,赵祈之盯著她的唇,扣著她的后腰把她扯到了怀里,也不让她挣扎。 磨蹭间,只觉得身后抵著什么,她诧异看著他,“你怎么在身上藏了东西?” 赵祈之眉眼迤邐,眼角红了一片,闷哼著,似痛苦极了。 第228章 番外三四皇子文蔷(本章完) 文蔷不懂他那神情是何意,只觉得他喘息声很重,手掌上青筋缓缓绷起,似乎轻轻地把她往下按了按。 她嚇一跳,从他怀里站起身,“我先走了,外祖母还找我有事呢。” 赵祈之顿了顿,拢过衣袍遮住,但看她一脸避忌的样子,心里升起不快。 小时候总与他那般亲近,什么时候开始居然连拉一下衣角的小事都不再做了。 他及时出声,“西山狩猎,你去不去?” 文蔷喜欢凑热闹,哪里人多往哪里挤,当即点点头。 他微笑,“好,我知晓了。” 话毕便目送她离开。 待至西山狩猎,文蔷是跟著赵明熠一起出发,马车宽敞,她百无聊赖地翻看著表兄编撰的话本子,什么痴情女错信负心郎,什么落魄乞丐扭转乾坤成为一方梟雄。 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让表兄总是挨训,家里长辈说他不务正业。 文蔷看得津津有味,待至行宫,她简单洗漱,午睡了会,晌午之后便跟著表兄出去狩猎。 “这里有不少活物是放养的,前头山里都是野生,你別越界了,就在这儿溜达,打几个野兔就行。”赵明熠叮嘱她。 文蔷又不傻,野猪那种东西,她想猎也没那个能力,自然就在附近閒逛,表兄留了不少侍卫,临走还不住回头叮嘱她。 林间风吹起,文蔷醉心於狩些皮毛漂亮的猎物,但不许侍卫把猎物弄伤了。 她准备带回去养起来。 前头一阵嘈杂传来,接著是不怀好意的声音,“四哥,我方才经过前面山头,看到大皇兄了,皇兄说让你去找他一下有些事要告知你。” 沉默几息,四皇子似是应了下来。 隔著很近,文蔷知晓那片山头凶险,本想等七皇子等人离开去提醒,结果她四处也没有找到四皇子。 听闻他骑射不错,便是遇到了危险应该也能化解。 文蔷转身,拿著小弓弩对准了一只灰色野兔,却瞄失了准头,射到了树桩上。 她將弓弩交给侍卫,翻身上马。 “驾……”一声清脆的叱,文蔷已经疾驰出去,侍卫们惊诧不已,纷纷上马追赶上去。 …… 已至傍晚,密林叠嶂,有不少蚊虫,文蔷细皮嫩肉被咬了几口,她把脸颊挠得都是指甲印子。 还未找到赵祈之,他那般命大的人,该不会被野猪吃了吧。 她忧心忡忡,虽说有时这人挺討厌,但她私心不想让他受伤。 耳边一阵细微的呻吟。 文蔷拨开半人高的草丛,看到坐在树下脸色青白的劲装男子。 “四殿下。”她几步过去,蹲在他面前,见他面上都是冷汗,修长的手捂住了小腿。 文蔷掀开他裤管,看到几个新鲜的牙印,上面还冒著血珠。 “你被蛇咬了?”她面色一紧。 赵祈之睁开眼,瞳孔中倒影著她紧张的神色,他唇角压下去,点点头。 “这里是禁区,你来干什么,快走,我的人马上会找过来。”他推搡她,却没了力气,整个人歪倒在她怀里。 文蔷托住他的身子,“等你的人来,你早就没命了,你不是最谨慎吗,怎么会让蛇咬了。” 他不说话,喘息急促,眉宇蹙著,“文蔷,我有些疼。” 说罢,大手便揪著她衣袖,从嗓子里溢出痛苦的低吟。 文蔷知晓他自小被宫里的皇子欺负,外人看似他深得陛下疼爱,可实际上,陛下並未关心他是否被欺负,是否开心,还强硬地给他指婚。 陛下骨子里也是不喜他的。 他似乎意识都糊涂了,双臂紧紧缠在她腰间,整张脸都埋在她脖颈处。 “你是不是也厌恶我了,觉得我低贱卑劣……不要討厌我,你不是最喜欢跟在四哥哥身后吗,是不是文蔷大了,有喜欢的郎君就不要我了……” 文蔷觉得他是疼傻了。 平时那么严肃的人,怎么会说这种话,但她却脸红了。 “没有喜欢的郎君,也不討厌你,你先別说话,我去找人来送你回去……”但这里竟像是被隔绝了,文蔷走出去如同鬼打墙,绕了许久又绕回来。 幸而那蛇被赵祈之断了七寸。 文蔷又是个什么杂书都看的人,一眼认出了是种烈性毒蛇。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旷野星辰,她在三丈之內找到了草药,用全力挤出了毒血,把草药捣碎了抹在伤口上。 做好这些,她累瘫在地上,白皙的脸上满是汗水,衣裙也被荆刺破,小腿上布满了划痕。 赵祈之目光微闪,眼底的占有欲瞬间激增。 “县主大恩,祈之无以为报,来日,便会向父皇说明,迎你入门好不好?” 文蔷正低头心疼腿上的划痕,闻言一愣,“你说什么?” 他神色温和,“娶你。” 她震惊不已,连连摆手,“四殿下別胡说,你马上要娶旁人,你我绝无可能,再说,我这辈子要嫁就嫁给真心相爱的男子,他只能有我一个。” 赵祈之知晓她总是语出惊人,没想到她竟这般胆大狂言。 可正是因为她与寻常的世家女娘截然不同,她是他深陷泥潭遇到的第一缕光,温暖恣意,是他仰望不可及的明月。 他一面假装著不在意,一面又想將那轮明月,摘下来。 他道,“若我能做到,你便答应嫁给我?” 身为皇子,他自然做不到,但只要文蔷入了四皇子府,以后他好生娇养著,总能让她一颗心塞满了他。 少女正是情竇初开的时候,加之与他相处许久,见他眉眼风流形容俊美,难免心里怦然而动。 “你只是觉得我帮你找到了解药,才故意这么说,並非真的心悦我,倒不如给我寻一只会说话的鸚鵡,也算是报了大恩。” 她还没傻到就此信了他的话。 赵祈之靠在树桩上,轻笑,“你怎知,我不是心悦你,傻姑娘,我这真心实意竟然比不过一只鸚鵡?” 之后,赵祈之真的找来只鸚鵡,日日教著说了些吉祥话,那鸟儿聪慧,偶尔听到主子呢喃一女娘的名字。 便学了舌,一长一短地叫著“文蔷,蔷儿。” 再后来,被文蔷给听到,气得他追著赵祈之打了好几下。 …… 春去秋来,昌惠帝指的那门婚事始终未成,是因那家姑娘染了疾病,便耽搁下来,后来看诊的大夫传出那姑娘自娘胎里带了症,难以诞育子嗣,这婚事就被退了。 文蔷以为他会找陛下说明,盼了许久,心愿落空,她也便不再抱有期望。 甚至主动避开他。 眼睁睁看著他一次次误入歧途,为了所谓的权势,与戚家,与太子,斗得你死我活。 文蔷结识了好友,是徐家二姑娘,她喜爱二姑娘身上的聪慧大义,与她一见如故,可赵祈之竟然屡次设计陷害二姑娘,为的就是要拿捏住戚世子。 人心如水,多冷几次也便结成了冰。 徐二嫁给戚修凛后,他们去了北境。 文蔷便总想著也去北境,同卿欢一道玩耍几日。 她知晓北境风光无限,在翼州待的无聊,可是动身前却从北境传来了噩耗。 徐二生死不明。 找了月余都没有她的下落,她不信徐二真的死了,可又难免联想到了赵祈之。 “是不是你做的?”文蔷找到他,冷著脸质问。 赵祈之在逗著鸚鵡阿宝,阿宝站在笼子里,看著两人剑拔弩张,扑棱著翅膀有些不知所措。 口中还在叫著,“文蔷。” 她把笼子提起来,丟到了角落,阿宝嚇得吱哇尖叫,不明白之前那么喜欢他的主人为什么要把他丟了。 “你觉得是我,我再解释,就是狡辩。”赵祈之负手,定定看她。 文蔷眼圈一红,上去揪扯他衣领,“你跟戚修凛斗法,你想要权利,那是你的事,不要牵扯到徐二,你明明知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为什么要动她?” 赵祈之握住她的手,“我没有动她,她死在疫症里,那是你命该如此,怨不得任何人。” 她觉得这人真可怕,想挣扎,却被他死死地拉扯到身前。 “文蔷,你知我的心意,为什么还要一再地触怒我,拿著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身上,你太让我伤心了。” 她冷嗤,“你这样的人,也会伤心?你手里沾了多少人的血,你心知肚明。” 不想纠缠,她想走。 赵祈之將她按在墙上,眼神阴翳,“我这样的人又如何,你小时候一直跟著我,那时候百般接近我,就该清楚,被我这样的人缠上,你一辈子都摆脱不了。” “我那时候可怜你。”她气得咬他的手背。 他生生受著,“这种话,我不希望再听到了。” 他没做出格的事,做了只怕她要拿剑割了他的脖子,倒不是怕死,而是怕小姑娘就此恨上他。 等人走后,赵祈之看著虎口带著血的牙印,顿了顿,缓缓地舔了上去。 …… 这世上许多事不能顺心如意,譬如情爱。 赵祈之兵败,逃出京都后,已经是一年后,在与戚修凛的对阵中,他如丧家之犬,带著母妃,逃到了江州。 在江州自立为帝,还差人绑来了文蔷。 那时候,她已经相看了郎君,要嫁给姓魏的。 他对她执拗到了骨子里,將她囚禁起来,给她换上了火红的嫁衣。 四四方方的天地,文蔷茫然无助,可接下来就是怨恨恼怒。 她坐在奢华的臥房里,看著僕从打开箱子,里面装了不少好东西,並蒂意如玉,东珠点翠玉簪,嵌银丝芙蓉玉蝶佩环…… 锦衣华服,绸缎无数。 文蔷动了动脚踝,铁链乱响,她抓起木盒里的簪子,丟出去。 簪子落在一双靴面前,断成两截。 赵祈之也不强求她戴,“你不喜欢这些。我再让人重新给你找其他的。” “四殿下,你投降吧,这次,你照样贏不了,离开江州,去別处隱姓埋名,或许还能活著,皇权就那么好,让你不惜一切也要坐在那个位置?” 文蔷说著,面上毫无从前的爱意。 赵祈之抚著她的脸,“你且看著,我会贏,也会让你与我一起坐在那个位置上。” 文蔷还在发愣的时候,他拇指摩擦几下她的脸颊,起身,大步离开。 外面月朗星稀,明月依旧高悬在天上,但他相信不久之后,属於他的明月会牢牢地被锁在身边。 他阴鬱的脸上勾扯出淡笑。 准备再为她寻个擅长做翼州菜的厨子,那红烧肉配上香杭米,文蔷应该能多吃上一碗。 第229章 番外四 人生已至圆满(完结) 昌和二十三年,六月,西山大营。 初夏正是炎热时节,校场上却满是喝彩声。 “小世子,使点劲儿……” 穿著单薄短打衣的小將士看著年纪也就十来岁,与他摔跤的小小少年,同样是一身短褐,小腿缠著行滕,但五官精致,眉眼明亮。 昨儿刚落了雨,校场地上泥泞,两人在泥水里滚过一圈,都是狼狈不堪。 但最后俊俏的小少年略胜一筹,直將小將士摔倒在泥水里。 小少年似没玩够,伸手拉起来小將士,“再来。” 却不料营中的孙参將直过来挡住了小少年,“世子,將军来了。” 完了,將军要是看到小世子弄得一身泥,跟他们摸爬在一起,只怕要动怒。 小世子八岁多,这次来大营,纯粹是跟著赵大人,但大人前脚刚走,他们就攛掇小世子摔跤。 戚修凛大步而来,自然看到了满是泥巴的戚濛。 他拧眉,“戚濛,过来。” 戚濛听到爹爹的声音,低头看了眼脏兮兮的短褐,登时有些心虚。 熟料到了营帐,爹爹並未责怪他,反而让人打了热水,拿了巾子递给他,“自己擦乾净,换上衣袍,省得回去让你娘亲担心。” 戚濛鬆口气,擦去脸上泥印,忐忑道,“与孙参將无关,是我想跟他们比赛一下骑射,后来见他们摔跤,我也想加入便拿了世子的架子强迫他们。” 戚修凛面上表情很淡。 以至戚濛深吸口气,拉著了爹爹的袖子,“爹,你要罚就罚我……罚我晚上不许吃饭。” 戚修凛见他一力揽下所有责任,大手摸了摸他脑袋,“不让你用膳,只怕你娘捨不得。” 除了捨不得,连他也得赶出去睡书房。 “喜欢来营中玩?”戚修凛问他。 戚濛点头,“喜欢,听孙参將讲了不少北境的事,说那时节你们打的番族就差跪地求饶了,爹,你真的太厉害。” “你也不遑多让,你跟著孙尚还排兵布阵,要將他编入你收的一群娃娃兵里,还给自己定了几个前锋后卫,擬了整套的作战方案,乾脆以后这將军的位置给你当了。” 戚濛挠挠头,“我现下还小,待我大了,便能上阵了。” 这孩子是聪慧,也知晓举一反三,兵法书吃得透,与孙尚那个军中老人在一块,蹲在沙盘前,可一点都不像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但以后,谁也未知。 晚间,卿欢还未回来,长安街的铺子生意不错,她这几日回来都到了亥时。 满满吃饱喝足,坐在竹榻上,张手让爹爹抱。 小丫头软糯可爱,像个雪糰子,粉嘟嘟的小脸上,嵌著自己挠出来的指甲印。 戚修凛净了手將她抱在怀里。 她指了指廊下的灯笼。 那是元宵节时,戚修凛和潮儿一起做的,灯身上画著鸟鱼虫,穗子也是潮儿一缕缕搓出来。 满满抬起肉乎乎的小手,去够穗子,没摸到便有些生气。 哼哼唧唧地看著他。 戚修凛是个女儿奴,当初卿欢生下满满的时候,他推了所有的公务,在府上待了两个月,足不出户。 满满也黏他。 潮儿拿著拨浪鼓,在边上摇晃著逗妹妹玩儿。 等卿欢回来的时候,满满已经趴在戚修凛的肩膀睡熟了,嘴角还流著口水。 戚修凛小心地把满满放在榻上,拿了巾子给她擦掉口水,拉过薄被盖在她肚子上,这才轻手轻脚离开。 “今日又迟了些,你这个东家倒是比摄政王还要忙。”戚修凛好不容易得了与她独处的机会,自然不肯就此浪费。 窗外华光柔和,卿欢靠在他怀里,捉著他的手指把玩,“哪有,我今日瞧见了温大人,他身边跟著个活泼的小公子,但我一眼看出小公子是个姑娘……” 戚修凛眸光一闪,“许是那姑娘心悦他,这才跟在他身边。” 她失笑,“我还什么都没说,你怎知对方心悦他,还是说,你又做什么了。” “自然没有。”他如何承认,是那太傅家的孙女,家中行六,比温时玉小个七八岁,有一年行经儋州,见过他,但六娘体弱,在朔州养了许久才回京都。 再次见到温时玉,勾起藏著的心思,这才费尽心思地扮了男装去大理寺做个录事。 后来被六娘的祖父察觉,担心摄政王惩治,求到了戚修凛面前,希望他网开一面。 戚修凛顺水推舟,装作不知情,纵了六娘在温时玉身边继续任职。 “你这一日辛苦了,我给你泡茶。”他轻咳一声,去了外间,没一会儿便捧著茶盏过来。 卿欢嗅到一股果茶香,待揭开盖子,果真是玫瑰与桂柑橘做成的茶包,滴了几滴蜜。 “尝尝,这是我亲自做的茶包。”他沐浴后,面目俊朗,单衣松垮,眉眼噙著自得笑意。 卿欢捧场,饮了几口,却见他忽地凑近。 “我既做得好,夫人给些赏。”堂堂摄政王,不缺那点银钱。 卿欢却依旧取了几两银子,塞在他手心里,“喏,这些在外面足够买半年的茶包了。” 戚修凛面不改色,“我不要钱,只要人。” 她轻笑出声,眼波流转,睇了他一眼。 “能让摄政王伺候我,实属是荣幸,那妾也只能隨了君的意。”话毕,在他脸上落下轻柔的吻。 戚修凛伸手,解她外袍盘扣,一路將手探进去,揉她细软腰肢。 她忽的急急止住,“不行,满满一直要跟著我睡。” “我吩咐了乳母,满满便是醒了也不会闹过来。”他低头,吮了她细腻的脖颈,连带著耳垂也被他擒住。 牙齿廝磨。 渐生出许多燥热。 他正当壮年,於这件事上总是不够,於是特意叮嘱了乳母,决不许过来打搅他。 卿欢知晓委屈了他,便格外纵容他,予求予取,即便早已疲累不已还是攀附上他肩膀,在被浪中痴缠许久。 末几,戚修凛给她擦拭好,拥著她躺下来。 一年前,瓶儿许了个人家,如今已有一子。 秋兰与铁衣也算欢喜冤家。 要不是秋兰外出採买东西,遇著小贼,受了伤,铁衣只怕还说不出口。 两人年纪到了,早该成家,卿欢问过秋兰。 秋兰扭扭捏捏,一看便知,也是属意於他。 好事成双。 眼下秋兰依旧在府里,府里的大小事务她皆能帮著卿欢打理,算是接了赵嬤嬤的位置。 “有件事跟你说一声,承安侯年事已高,不堪胜任,侯府以后就交给你兄长打理。” 这个结果,意料之中,卿欢缩了缩肩膀,往他怀里凑。 戚修凛低头,见她实在累极,便不再说话。 …… 仲秋那日,卿欢特特早些回府,用过晚膳之后,闔家便乘坐马车去了长安街。 此时通衢大道上早已是悬了各式各样的灯,葫芦,荷,鲤鱼兔子,应接不暇。 孩童提著灯,来往穿行在大人身侧,嬉笑打闹不止。 戚修凛抱著满满,卿欢牵著潮儿,身侧是身著便衣的侍卫。 远处灯火汲汲,人生已至圆满。 满满人小,热闹劲儿过去之后,很快就趴在戚修凛肩上打盹,但她还强撑著眼皮,不想睡觉。 一张小嘴,看到什么好吃的都想尝尝。 两只圆乎乎胖嘟嘟的小手抱著哥哥亲手做的灯,即便困了也捨不得鬆手。 戚修凛目不转睛地望著身边的卿欢,烟火燃放时,映著她依旧娇美的侧脸。 岁月似乎並未在她脸上留下丝毫痕跡,也许,十年,二十年之后,她依旧是这般容色。 潮儿咦了一声,指著远方,“爹娘,是温先生。” 温时玉曾经赠潮儿文房四宝,又教导过他几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所以潮儿见著他,也倍感亲切。 他身侧,依旧跟著那个俏生生的六娘,六娘手里拎著灯,朝他们微笑。 温时玉微微頷首,他今晚还有差事要忙,没有过来打招呼,便匆匆离开。 六娘跟在他身后,“大人,大人你等等我,你脚底抹了油啊,走这么快。” 温时玉的声音含著不耐,却放缓了脚步。 “前日的案子记录下来了吗?证词证据审理了吗?文书送到都察院了吗?” 六娘神情认真,“记了,审了,送了。” 这边厢,卿欢失笑,隨后看向戚修凛,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眼底都是脉脉温情。 【全文完】